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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明》


正文 第1章 宁夏驿站

陕西承宣布政使司 宁夏驿站

呼呼的北风,吹得人心里发瘆,大风卷起的落叶与细沙,风铃般扫过阴暗的低空,虽然还是初冬,这里已经相当的阴冷,好像随时可能迎来一场大雪。

一溜八间连体的土墙茅草屋,土墙外面的泥土耐不住寒风冷雨的侵蚀,脱落得就像是牛皮癣,靠近中间的正门东侧,墙体上还有数道近乎垂直的裂缝,从上到下,几乎和墙体一样高低。

屋顶上的茅草,早已失去原色,褪变成杂乱的枯白,被寒风一吹,腐烂的枯草叶,像柳絮一样飘飞起来,顿时笼罩了整座房子。

这八间低矮的茅屋,正门几乎一样,朱漆早已褪尽,变成枯黑色,与初冬的草木一样令人觉得萧瑟,也许它们根本就不曾享受过大红大紫的待遇。

左手第三间房子,门半掩着,一名有些驼背的老者,刚刚从里面出来,他微微叹息一声,又回首向屋内看了一眼,摇着头悄无声地离开了。

屋内有一张用木板和土块支起的简易床,床沿距离窗户不过三尺,床上躺着的年轻人,身上盖着一床散发出汗臭的破棉被,只有半个脑袋露在外面。

他因为喝醉了酒,在床上昏睡了一天两夜,醒来后却是不眠不休,也不吃喝,两眼一直呆呆地盯着房顶上已经漏风的顶棚。

午后,气温上升了稍许,但依然干冷,外面似乎就要结冰了。

老者捧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早已失去原来的颜色,有几处好似火烧过的墨黑,盘内有两个白面馒头,两个荞麦窝头,还有一碗青菜汤。

老者刚要推门进屋,却被恰好路过的驿丞杨隆叫住:“老孙头,他到底怎么样?”

“驿丞大人,鸿基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屋顶发呆,除了呼吸和眼睛偶尔眨巴一下,就和……”老孙头的声音比杨隆低多了,可能是担心床上的年轻人听到。

杨隆皱着眉头,细密的眼睛下意识眨巴了一下,“可别死在驿站,到时候少不得还要陪上一副棺材。”

“驿丞大人……”老孙头想要反驳两句,奈何胳膊抗不过大腿,他吞了口吐沫,咽下要说的话。

杨隆的脸色瞬间变得比这初冬还要阴沉,“老孙头,告诉李鸿基,无论如何,他明天必须离开驿站,现在驿站的粮食紧张,他一个已经被裁撤的人,不能再白吃了。”

“驿丞大人,鸿基现在的状况……”

“那是他的事,他已经不是驿站的人了……”杨隆忽地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倚门而立,两道寒光,如匕首般投向他的双目。

杨隆不觉打个寒颤:“李鸿基,你……”

“驿丞大人放心,明天,我一定会离开驿站。”李鸿基几乎是一字一句,因为中气不足,话未说完,已经微微气喘。

“那是最好,上头拨给的粮食,是按照驿站的人数,驿站没有余粮供养闲人。”杨隆的声音,比宁夏镇的初冬还要冷酷,话刚说完,便不再回看李鸿基一眼,自顾回到他的驿馆。

老孙头待杨隆去得远了,才将李鸿基拉进里屋:“鸿基,你已经两天三夜没吃饭了,这些馒头,趁热吃了吧!”

“老人家费心了!”李鸿基也不客气,先是灌了口菜汤,再拿起窝头,三两口吞下,当他拾起白面馒头的时候,却有些迟疑了,“老人家?”

“鸿基放心,我早已吃过了,”老孙头还打个饱嗝,“哎,整个驿站,只有鸿基肯叫我一声老人家了。”

“你年纪大些,尊敬也是应该的。”李鸿基看了眼白面馒头,大约是腹中饥饿得紧,他到底还是吃了。

老孙头的脸上,就有些欣慰,“鸿基,怎么办?要不我和驿丞大人再说说,先缓上两天!”

“不,”李鸿基摇头,“我已经被裁撤了,自然应该回去,待在驿站也不是长久之计!”

“鸿基,你这身子……回去怎么办?有什么打算吗?”老孙头的脸上,尽是忧虑。

“老人家不用担心,我还年轻,有的是力气,应该饿不死。”李鸿基将最后一掰馒头吞下,又喝光了碗中的菜汤,感觉胃里好受多了。

“哎,这年头……”老孙头只有摇头叹息。

李鸿基抹了一把嘴唇,他倒是乐观多了,“老人家,驿站其他的人呢?”

“都走了,裁撤的人早在前天就走了,现在的驿站,连同驿丞与我这伙夫,只有六个人。”

“奥,”李鸿基应了声,“那朝廷欠的饷银呢?发了多少?”

老孙头摇头,“没有,一文都没有。”

“啊?”李鸿基大惊,连欠的饷银都没有,更别指望遣散费了,他家在米脂,距离宁夏镇可是有数百里,没有饷银做盘缠,他如何才能回家?

“鸿基……怎么办?”老孙头看出李鸿基的难处,但他就是一伙夫,也没有积蓄,根本帮不上李鸿基的忙。

李鸿基现在是身无分文,平日在驿站,虽然朝廷欠着饷银,但一日三餐还是有的,现在要光着身子离开,吃饭怎么办?住旅店怎么办?他一时没了主意,但李鸿基不愿连累老孙头,“我明白了,老人家,我要收拾一下随身的物品,明日好早点赶路。”

“那……鸿基先忙吧,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后堂找我。”

“嗯,知道了。”

老孙头离开了,李鸿基并没有收拾物品,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除了几件衣物,一切都是驿站的,他只有使用权,却不能带走。

吃了顿饱饭,李鸿基的体力恢复了一些,面色也不太苍白了,他仰躺在在板床上,将这些天来自己一系列的遭遇,重新回味了一遍……

天一亮,李鸿基就起了床,冬衣已经穿在身上,他翻看着几件夏衣,不仅一股霉味,还繁星似的眨巴着眼睛,这样的衣服穿出去,只怕见得了男人见不了女人,只有一顶旧毡帽看起来还有些顺眼。

李鸿基觉得晦气,他将这些衣服一扔,索性不要了,再将床上的棉被打个十字结,背在身后,预备晚上随便找个墙角,卷缩在棉被中对付一夜,现在已是初冬,夜晚寒气逼人,没有这床棉被,人可能要被冻僵的。

老孙头给李鸿基送来六个窝头,可能是高粱做的,紫红里透着一些亮黑,“鸿基,这是今天的早饭食。”

“老人家,这么多?”李鸿基怀疑,老孙头将自己的那一份留给自己了。

“鸿基,吃不掉没关系,留着路上慢慢吃,这里离家可是远着呢!哎……”除了叹气,老孙头只能给李鸿基一个鼓励的眼神,“鸿基,一路小心了……”

“多谢了!”李鸿基收下窝头,他打算早餐吃两个,剩余的就对付这一天了,“鸿基若是有个来日,定然不会忘了老人家,不会忘了这驿站的一切。”

“鸿基,好好回家过日子吧,”老孙头已经快要六十了,哪里指望李鸿基将来的报答,“这世道……”

“将来是否发达,只有天知道,”杨隆突然出现了,他一声断喝:“李鸿基,先将驿站的棉被放下来。”

“棉被?”李鸿基刚刚啃了半个窝头,他将剩余的窝头小心地揣进胸口,双腿叉开,站得四平八稳,“驿丞大人,棉被我可以放下,但驿站欠我的八两四钱饷银,可是要还我。”

“饷银?”杨隆斜斜地睨了李鸿基一眼,“朝廷的银子都放到辽东打仗去了,你要饷银,可以向朝廷要,也可以向辽东军要。”

“你……”李鸿基正在吞咽窝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隆伸出右手食指,隔空点了李鸿基的脑袋,“向朝廷要饷银,你敢吗?”

向朝廷要银子,李鸿基当然不敢,再说他也不可能见到朝廷的大佬们,“杨大人,我是宁夏驿站的驿卒,饷银自然问你要。”他正为无钱回家犯愁,对杨隆说话,声音也就大了些。

“问我要?哈哈,”杨隆仰天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的故事,“饷银一文都没有,老子自己的饷银还没着落呢!”

“杨大人,那你为什么不去向朝廷要饷银?”李鸿基放低了身段,“我身无分文,如何能回到米脂?”

“怎么回家,那是你的事,李鸿基,你已经不是我的属下,”杨隆回头看了看围上来的其他驿卒,“他们才是我的属下,我只关心他们不会挨饿受冻。”

但这些驿卒集体低下头,没有回应杨隆。

杨隆讨了个没趣,狠狠瞪了他们脑门一眼,视线又落到李鸿基的后背上,“但棉被是驿站的,你必须留下来。”

李鸿基血气上涌,“杨大人,你不发饷银,我就要带走这床棉被。”

“好胆!”杨隆一声断喝,犹如晴天打个霹雳,他猛地向前跨了两步,左手去抢夺李鸿基背后的棉被,却飞起右脚,踹向李鸿基的小腹。

如果被这一脚踹上,李鸿基受伤不说,身子非侧翻不可,杨隆则可趁机夺下李鸿基背后的棉被。

李鸿基急速抬起右脚,后发先至,截住杨隆的右脚踝,将杨隆的右脚固定在地面。

杨隆的双脚无法动弹,身子还在俯冲,不觉向李鸿基的怀中撞来。

李鸿基身形未动,左手一记直拳,迎着杨隆的眼眶,因为发力过猛,头上的毡帽都被风吹落了。

“啊……”杨隆吃痛,一声惨叫,他双手捂住眼睛,侧身栽倒在地。

正文 第2章 城南古庙

“杨隆,要不要将这棉被拿去擦擦泪水?”李鸿基拍拍双手,似乎要将灰尘拍去,回敬了杨隆一个斜眼俯视。

杨隆移开手指,怒视着李鸿基,待要起身再战,这才想起李鸿基曾经习过枪棒,又恐不是对手,忙向周围的驿卒们大叫:“谁夺下了棉被,这棉被以后就是他的。”

驿卒们既不敢看杨隆,也不看李鸿基,却将目光投向自己破烂的鞋面。

杨隆见众人没有理睬,只道奖励的力度不够,“谁要是夺回棉被,本大人赏他一两纹银。”

“杨隆,你既有银两,为何不发我们的饷银?”李鸿基一步步朝杨隆走去,脚步沉重得震撼大地,哪里还像三天没吃过饭的人?

杨隆大恐,“李鸿基,你不要胡来,赏银的事,我只是随口说说。”

“奥,那杨大人的意思,就是承认在欺骗兄弟们了?”李鸿基嘿嘿一笑,“杨大人,这棉被,你到底还要不要?”

杨隆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李鸿基,遇上李鸿基目光一凛,他吓得忙收回视线,瞄向周围的驿卒,“本大人要回棉被,也是为了驿站,为了你们,既然你们都不要,本大人还争个什么?一群不争气的东西!”一边说,一边一溜烟跑了。

李鸿基拾起地上的毡帽,戴在头上,双手正了正帽檐,“杨大人走好,不送!”又双手抱拳向周围行礼:“老人家,各位弟兄们,李鸿基走了,就此别过。”

众人见杨隆去得远了,各自抱拳还礼,却是默默无言。

李鸿基转身上路,大踏步向南而去。

从宁夏镇向南,越过黄河,大约五十里就是灵州,李鸿基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来到灵州城。

眼看着城门就要关闭了,城外三三两两的百姓加快了速度,李鸿基随着这群百姓,向城门口走去。

身无分文,衣衫破旧,又背着一床可以洗下半斤食盐的棉被,李鸿基怎么看怎么像是流民,守城的士兵拦住了他,“你是谁?进灵州城做什么?”

“我?过路的!”李鸿基心里不爽,这么多人,为何单单拦下老子?

“有路引吗?”守城的士兵显然不想轻易放他入城。

“有。”李鸿基递上路引,等在一边。

“李鸿基?宁夏驿卒?”守城的士兵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后视线落在李鸿基背后的棉被上,“怎么看起来像是流民?你真的是宁夏的驿卒?”

“路引在此,还会有假?”李鸿基没好气地回答,他收回路引,欲待起身入城。

“驿站也欠饷银吗?”守城的士兵浑没在意李鸿基语气的变化,似乎有些同情李鸿基。

“这年头,除了辽东,哪儿不欠饷银?”李鸿基不欲与守城的士兵多废话,他快步穿过城门口。

守城的士兵让过李鸿基,却还是盯着他背后的棉被,“李鸿基,如果住不起旅店,南城门倒有一座不错的庙宇。”说罢放声大笑,似乎李鸿基就是一要饭的。

李鸿基毫不领情,他暗暗瞪了那士兵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入了灵州城,李鸿基就开始为今晚的吃住操心了,他身上还有两个窝头,将就着对付,晚餐到没什么问题,但赶了一天的路,他想讨些热水来喝。

现在已经是傍晚,茶肆早就关门了,就是茶肆依然开放,李鸿基怀中却是不名一文,无奈之下,他只得往居民区碰碰运气。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行人十分稀少,北方天气又是寒冷,绝大部分民房都是紧闭大门,李鸿基转悠了一袋烟的时间,才向一位大娘要了一碗热水。

两口热水下肚,胃里好受些,他才掏出干硬的窝头,啃了两口。

大娘看着心疼,轻轻叹了口气,“哎,这世道,这后生……”她返身回屋,端出一小碟萝卜条,“后生吃饭,没盐怎么行呢?吃点咸萝卜吧!”

“多谢大娘!”李鸿基一口气吃了三块萝卜条,又喝了几口热水,将两个窝头解决了,他千恩万谢地离开了老大娘,去寻找能住宿的床铺。

因为身无分文,李鸿基没打算哪个好心的店主会收留他一晚,他尽量挑一些行人少的角落,只要有个能避夜露的地方即可。

棉被他有,他只缺少一块能放得下棉被的地盘。

天色渐渐黑下来,十步外的行人都看不清面孔了,李鸿基对灵州城不熟,一时找不到理想的场所,心中暗暗焦急,如果天色完全黑下来,自己很可能就要露宿街头了。

他忽然想起城门口那士兵的调笑,也许城南的庙宇真的能住宿也说不定。

李鸿基打定主意,直奔城南而去。

城南真的有一座庙宇,是什么样的庙宇,现在已经看不清,但庙宇相当破败,连两扇木门都不知被何人撤去,只剩下空荡荡的门洞。

李鸿基跨过门槛,点亮火折子,借着微光,他向庙宇四周扫视一遍,地上杂草丛生,因为已经是冬季,杂草早已枯萎,只有枯黄的草茎,空地上倒是宽敞,抵得上两张大床。

正门对面是一尊菩萨,大嘴阔鼻,耳朵接近垂肩,表面的泥土已经有些脱落,显然很久没人来打理了。

李鸿基举着火折子,来到后堂,发现菩萨后面,有一个不大的平台,平台后面,就是庙宇的后墙,他用手在平台上一摸,上面灰尘很厚,显然许久没有清扫过了。

这应该是一个接近荒废的庙宇,平时既没有人来布施,也没有人来上香还愿什么的。

李鸿基熄了火折子,庙宇顿时被无边的黑暗所笼罩,他嫌弃地上不干净,于是从地上拔出一些薅草,摸黑将平台擦净,然后铺开棉被,半床垫在下面,和衣躺上去,又将另外半床棉被盖在身上。

黑暗中无事可做,李鸿基又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他原本叫李文,是N大学三年级的学生,成绩说不上优异,不过混个学位证书应该没有问题,但父母的离异,让他受了刺激。

父母是暗箱操作的,本来向他隐瞒了这一讯息,当李文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时,他震怒了。

李文从此要逃避这个世界,他迷上了网络小说,特别穿越类的,他在心里有一种感觉,自己也会像小说中的主人公一样,能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

为了保持这种感觉,他不仅夜以继日地阅读小说,还在网上搜集各种应付新生活的技艺,以便在新的世界中做个富家翁。

李文夜晚太忙,睡眠严重不足,多次被辅导员任兼历史老师郭勇当堂批评。

这个月的第六次,郭勇愤怒地站在李文的面前,“已经三年级了,别人正在忙着准备论文找找工作,你看你,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脸色白得像……”

郭勇骂不下去了,他突然发现,一向转过脸继续睡觉的李文,今天苍白的脸上猛然有了血色,应该是血气上涌,连瞳孔也充了血,血红的眼球变得越来越大……

李文受够了老师的辱骂,他的双手已经抬起来,准备去掐老师的脖子,他甚至在想象,老师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岔了气是什么样子。

血气不受控制地继续上涌,李文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不由自由自主地向老师身上栽去。

李文没有够得着老师的脖子,他直挺挺摔倒在老师的面前,在意识停止的一霎那,他死死掐住老师的双腿,以为那就是老师的脖子。

当他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宁夏驿站的破床上,身上盖着散发浓烈男人气息的破棉被——他真的穿越了。

从老孙头喋喋不休的口中,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宁夏驿站一个已经被裁撤掉的驿卒。

让李文欲哭无泪的是,他顶着李鸿基的身子,就要承受李鸿基的贫困,不但丢了工作,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这两天躺在床上,记忆如潮,不仅后世的记忆尚在,连眼下这具身体上的记忆,也被一一唤醒,所以听到杨隆比寒冬还无情的话,他才颤颤巍巍起床了。

…………………………………………

这一天走了五十里的路,李鸿基有些疲倦,加上刚刚吃了窝头,喝了热水,腹中不再饥饿,便不知不觉睡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鸿基被外面轻微的脚步声惊醒,他起初以为是做梦,待揉揉眼睛,脑子完全清醒之后,脚步声更加清晰了,他稍稍抬头,想看看什么时间了,但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想到自己已经睡了一觉,时间应该不浅了,“这深更半夜的,难道还有人像我一样借宿不成?”

李鸿基百无聊奈,躺在棉被中侧耳倾听,外面应该是两个人,脚步声在庙门口停下来,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进来了。

“且看他们要做什么。”李鸿基不太相信这两人是借宿的,他躺在平台上,一动也不动。

两人进来后,在门口的枯草上就坐,也不点灯,沉默了一会,终于说话了。

“大哥,今晚的两角羊还肥吗?”

“不肥,”大哥叹息了一声,“这年头,肥羊越来越少了,想当年……”

“当年……我都被大哥说得热血沸腾,可惜……当年我没这个福分,”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会,“大哥,今晚的羊,到底有多肥?”

正文 第3章 劫道

“我还未数,趁着现在无人,拿出来看看吧!”大哥似是兴致不高。

“大哥说的是,看够不够一顿酒钱,也许明天就可以……”那人似乎眨巴着嘴,李鸿基明显听到从他嘴唇里发出的声音。

大哥没有接话,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裹,冲他兄弟晃荡了一下,发出金属撞击的“叮当”声,“大概四十文。”

“四十文?已经不错了,大哥……“

一阵沉默,微微有悉悉之声。

“四十五文。”应该是大哥的声音。

“四十五文,大哥,我们好久没有遇上这样一只肥羊了,明天中午,有得酒肉吃了。”

“才四十五文,看你这出息,”大哥相当不屑,“明天是有了,那后天呢?兄弟们跟着我,总不能太委屈了,”大哥语气一顿,“哎,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想当年……”

李鸿基彻底明白了,原来是两个劫道的,老子肚子饿得呱呱叫,明天的饭还没得着落,你们竟然想着喝酒?

他盯上了这四十五文,但下面有两个强人,自己却是孤身一人,黑吃黑,行得通吗?

听语气,估计两个强人就要走了,李鸿基顾不上多想,他轻手轻脚从床上起身,趴在泥菩萨背后,向下一看,但下面黑咕隆咚的,看不清强人的面目,感觉两个强人已经站起身,就要离开破庙了。

李鸿基急了,他脱口而出:“放下屠刀……刀,立地成佛……佛!”后面的“刀”字和“佛”字拖得老长,在这漆黑的夜晚,显得阴森森的。

“谁?”两个强人大吃一惊,立刻停下了脚步,回头打量着。

“你……们如此……作孽,还要……修得来生吗?”

“你……你到底……是谁?”强人大哥颤声问道。

“吾既……显身,尔等……还……不知……悔改吗?”

“我们悔改,我们悔改……”两强人吓得跪倒在地,对着菩萨叩头如捣蒜。

“既知……悔改,可知……如何……赎罪?”

“求大仙指点迷津!”两强人除了叩头,就想不出其它的法子了。

“放下……赃物,从此以后,每日……清晨,三拜佛祖,自请……降罪。”

“放下赃物?”两强人实在舍不得,大哥的手中紧紧攥着包裹,不肯松手。

“吾……自……导引……苦主……前来,也是立减……尔等……罪孽。”

“是,是,放下赃物,从此向佛祖谢罪!”强人小弟大概害怕了,率先向“菩萨”认错。

“去吧,去……吧……莫要……辜负……吾之……善念!”

“多谢大仙,多谢大仙,我等自会向善。”强人大哥丢下包裹,拉着小弟,一溜烟出了庙宇,连头都不敢回。

李鸿基待强人去得远了,方才从平台上跳下来,在草地上一摸,果然摸到一个包裹,里面装作物事,硬硬的,圆圆的,应该是强人们所说的铜钱。

有了这些铜钱,自己回家的路上当不至于挨饿,李鸿基大喜,将包裹塞进内衣,贴身收了,又担心两强人回头,慌忙取了棉被,从庙宇内走出来。

天黑看不清路径,李鸿基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走了多远,估计两强人再也追不上来,这才重新开始寻找住所。

但是此处比较荒芜,想找个遮挡雨露的地方实在太难,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颗大树,也不管地上是否干净,李鸿基将棉被半铺在地上,和衣钻进去,蒙头睡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东方早就露出万般霞光,他伸手向怀中一摸,钱袋还在,心中稍定。

李鸿基见四下无人,翻身伏到棉被上,将袋中的铜钱倒出来,一枚枚数了,恰好四十五文,他将装钱的布袋扔进一旁的荆刺中,只取了铜钱。

按照现在的价格,四十五文铜钱可以购买九十个窝头,如果每天吃六个,可以保证十五天不再挨饿了。

从灵州去米脂,如果向东操近路,必须要翻越横山山脉,但路程要短上三成,横山山脉虽然广阔,但山势不高,行走并不困难,李鸿基思绪片刻,还是决定走小路,他在心中默默祷告,千万不能超过十五天,否则就要挨饿了。

打定主意,李鸿基没有再浪费时间,他收拾好棉被,背在身后,向城内的集市走去。

李鸿基来到城西,这里是集市所在,但集市并不繁华,甚至有些冷清,连过往的行人也是寥寥无几,他抹了把鼻子,努力抵制辣糊汤、拉面、肉包子的诱惑,找到一个馒头铺,“小二,窝头多少钱一个?”

“一文两个,客官要多少?”小儿放下手中的活计,满脸堆笑迎过来,见李鸿基背着一床破旧的棉被,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容顿时僵住了。

李鸿基知道小二将他当做叫花子了,也不多言,他递过一文铜钱,“两个窝头,再来碗白水。”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好!”见到铜钱,小二的脸色稍稍好转。

李鸿基寻了一张餐桌,将棉被放在餐桌的一角,坐等小二。

小二一手捧着白水,一手端上两个冒着热气的窝头,放到李鸿基就坐的餐桌上,看到餐桌上的棉被,他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开言。

李鸿基也不看小二的脸色,见小二正要走开,他不紧不慢地说:“小二,这窝头不错,再来六十个,打包。”

“六十个?客官你……你吃得了吗?”小二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比窝头还大。

“这个你不用管,只管包好,我一会还要赶路。”李鸿基已经吞下了一个窝头,他喝了口热水,又拿起另一个窝头。

“客官,你……我……”小二支支吾吾。

“怎么了?可是担心我没钱?”李鸿基从怀中掏出三十文铜钱,分成三堆,堆在小二的眼皮底下。

小二一把抓过铜钱,搂在怀里,“客官稍等,马上好,马上好。”然后一溜烟跑了。

李鸿基一阵冷笑,继续吃他的窝头。

第二个窝头还未吃完,小二就回来了,“客官,你要的窝头。”他将一大块旧布包裹的窝头小心地放到餐桌上,“正好六十个,客官不妨点点。”

“奥,”李鸿基随眼一看,却没有细数,他解下腰间的水壶,“小二,麻烦你灌壶清水。”

“是,客官,”小二接过水壶,看了眼李鸿基,“客官买这么多窝头,是要赶远路吗?”

李鸿基微缩眉头,盯着小二,默然不语。

“客官不要误会,小人没有恶意,”小二情知打听客人的行踪,乃是忌讳,他俯身给李鸿基添了热茶, “客官,附近有强人出没,是以小人才提醒客官。”

“强人?”李鸿基的眉头稍稍舒展,“什么样的强人?在哪里出没?”

“客官,”小二四下打量,除了了李鸿基,店铺内扫只有一人在吃包子,忙压低声音道:“强人或城东,或城西,或五里,或二十里,行踪不定,所以大家都猜测,强人或许是城内之人。”

李鸿基昨晚就见识过了强人,知道强人确实存在,“那官府呢?难道官府不管吗?”

小二四面环视,见没有新的客人过来,这才凑近李鸿基小声道:“客官有所不知,强人作案,手段干净,从不留下线索,官府拿了几次,也就放弃了。”

李鸿基心道,老子身上除了一床破棉被,已是身无长物,仅剩的十四文铜钱,和这一堆窝头,乃是黑吃黑来的,还怕强人夺去?况且现在是白天,难道强人还敢反了不成?“如此,多谢小二了。”

“客官不用客气,客官乃小铺的客人,所以小人才会提醒,”小二正要离去,又觉得刚才打听李鸿基的行踪,有些对不住,“客官,这窝头放久了,就会寡淡无味,小人家中有自备的咸萝卜条,客官可要备些?也算小人的一点心意。”

李鸿基想想,窝头放置久了,必然被风干,干硬难耐,有了萝卜条,就着清水,正好可以下咽,“萝卜条?那敢情好。”

“客观稍等,马上好。”小二带上水壶去了,不一会儿,他送回水壶,还用干枯的荷叶包了一些萝卜条,递给李鸿基。

李鸿基谢了小二,将萝卜条塞进包裹窝头的旧布里,背上棉被,手提旧布,离开馒头铺,向东城门而去。

出了东城门,李鸿基辨明方向,一路向东而去。

灵州东城门外,东南方不足十里,就进入石坡山,山势不高,林中有可以穿行的小道,李鸿基从枯树上折取一根手腕粗细的松枝,当做拐杖,一步步向深山走去。

枯枝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山中更加阴冷,但李鸿基忙于赶路,却也不觉寒冷,他一路沉思,此番回家,如何面对娇妻,欠下艾举人的债务,又当如何归还。

不过,李鸿基并不担心,他来自后世,有着数百年的后世经验,身上又揣着大量的技术图纸,只要能凑得一些本金,在这落后的陕北,做个富家翁,应该不是难事,要不得几年,自己就会成为艾举人那样的乡绅也说不定。

李鸿基抹了一把头上细密的汗珠,刚要跨过一块磐石,忽然觉得前面有些异样。

正前方的一颗松树上,歪靠着一个三十上下的中年人,他左腿蹬地,右腿微曲,双手环抱在胸前,口中啃着一根枯枝,枯枝在他嘴里上下有节奏地颤动。

这么冷的天,此人在山中做什么?

正文 第4章 石坡山

李鸿基侧目环视,左右不远处,各有一个年轻人,也是歪靠在松枝上,他倒吸一口凉气:难道真的遇上了强人?

三人组成一个半环形,截断了去路,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李鸿基回头看了眼,幸好后面无人,但这个时候想要掉头逃跑,也是不现实,山路上没有后来者,自己也就没有了帮手,连一个求救的讯息都发不出去。

李鸿基解下棉被,放下手中的窝头,双手握住行路用的拐杖。

“啪啪!”中年人笑嘻嘻地为李鸿基鼓掌,“警觉性够高,不错,是个人物,”他身形不动,“我给你一个机会,过来跟我干吧!”

“干什么?”李鸿基再次环顾四周,他想拖延一点时间,这里距离灵州城不过十里,也许有过往的行人也说不定。

“大哥,这小子装蒜。”左侧的年轻人直起身子,朝李鸿基跨了一步,双手开始揉着关节,发出微弱的“啪啪”声,但林子幽静,李鸿基还是能清晰地听到。

“现在装神弄鬼,可是来不及了,”大哥斜睨了李鸿基一眼,“昨晚我们已经照过面,应该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一句话,干不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鸿基直视着大哥,“我们什么时候见过面?”

“不错,是个人才,劫了老子的道,连份愧疚的心都没有,”大哥伸手摸了把自己的下巴,“可惜,可惜了。”

原来是昨晚的强人!李鸿基顿时暗暗叫苦,自己劫了他们的道,算是黑吃黑,现在被发现,怕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这么短的时间,强人怎么就找上自己?难道是馒头铺的小二?不对,当时馒头铺还有一个客人,一定是他们的同伙!

“大哥……”右边的年轻人也是急不可耐了。

大哥微微点头,“干净点!”

左右两侧的年轻人隔着李鸿基,对视了一眼,猛然拔出藏在树后的短铁棒,扑向李鸿基。

双方相距不过五步,两根铁棒一前一后,都是奔着李鸿基的脑袋。

李鸿基想起馒头铺小二的话,“从不留下线索”,强人果然一上来就是杀着。

幸好李鸿基自小习过枪棒,手中的松枝还算称手,但山中树木太多,长棒反而不如强人手中的短棒称手。

在短棒距离李鸿基还有一步的时候,他猛地后退一步,长棒向上一撩,成撩天之势,恰好抵住强人的两根短棒。

“咔嚓,咔嚓”,两声脆响,李鸿基手中的长棒断为三截,他的双手只握住中间的那一截。

松枝与铁棒相接,震得三人都是手臂发麻,特别是左侧的强人,虎口都开裂了,他不由一呆。

李鸿基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突地前跨一步,趁强人肢体发僵,剩下的一截松枝猛地砸在他的脑门。

这个倒霉的强人只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直挺挺倒地,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右侧的强人见李鸿基一招就打晕左侧的强人,不由一呆,他根本来不及解救同伙,现在同伙晕倒,他就要独自面对李鸿基了。

他回头看了眼大哥,大哥依然歪靠在松树上,似乎刚才的争斗根本没有发生过。

剩下的这个强人,缓缓向李鸿基靠近,待到进入攻击距离,突然一声大喝,铁棒迅疾朝李鸿基的脑门砸来。

李鸿基后退两步,堪堪避过铁棒,强人的招数没有用老,铁棒向上一带,又是挑向李鸿基的下巴。

李鸿基见强人的力道已经减弱,他用手中的松枝一挡,隔开铁棒,反手一点,化棒为枪,松枝直点强人的面门。

松枝虽然不仅铁棒沉重,但面门乃是人体薄弱所在,强人不敢托大,他下意识侧过脸面,手中的铁棒在前面一扫,想要隔开松枝。

松枝的确是被隔开了,但松枝乃是李鸿基的虚招,他趁强人转过面门之时,飞起左脚,踢在强人的脚踝上。

强人刚才要挥棒隔开松枝,身子本就有些前倾,现在脚踝受阻,身子不由自主向李鸿基怀中跌来。李鸿基让过强人,手中的松枝却是追着强人的后脑勺袭来。

“哎呦”一声,强人顿时死狗样跌在地上,眼见是不能动弹了。

“啪啪!”强人大哥也为李鸿基鼓掌叫好,“才几个照面,就击倒了我的两个兄弟,不错,不错,兄弟是哪条道上的?”

“我,只是一名过客!”李鸿基一边答话,一边用右脚尖搭在强人落下的铁棒中部,向后一踏,将铁棒高高挑起,收在手中。

“看来,兄弟是要打下去了喽!”大哥伸手从树后拔出一把弯刀,这把刀比大明的军刀曲度更大,前部也更细长,倒像是蒙古人的兵器。

“是你们要打,我只是路过石坡山而已。”李鸿基在铁棒上摩挲着,既然强人已经出现,看来,战斗不可避免,如果不能击败强人,自己就可能葬身石坡山了,他向后扫了眼,阴暗的林中再无来者。

不过,没有其他过客可以帮忙,强人似乎也没有同伙了。

强人大哥向前跨出数步,距离李鸿基只有五步之遥,“看来要让兄弟见点血了。”

李鸿基将原来的松枝扔了,双手握住铁棒,摆个出击棒球的姿势,眼角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过这个强人大哥,他自小就就与侄儿一道,拜师习过枪棒,这个铁棒,勉强称得上顺手。

强人大哥右手拖刀,眯起双眼,也是紧紧盯住李鸿基。

山谷中一时异常寂静,只有寒风吹拂着枯枝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蓦地,强人大哥一声断喝,向前跨出两步,弯刀上扬,至上而下,直劈向李鸿基的面门。

李鸿基后退两步,避开弯刀,但强人大哥去势未尽,身体还在前冲,弯刀已经指向李鸿基的前胸,趁着身子前行的机会,弯刀化为利剑,直刺向李鸿基的心窝。

李鸿基的铁棒终于落下,击在弯刀的侧面,将弯刀荡开。

强人大哥虎口发麻,这才知道气力上不是李鸿基的对手,他用弯刀一阵乱劈,都是点到即止,避免与李鸿基的铁棒硬碰。

李鸿基冷笑一声,原来就这么点伎俩,也敢劫道,他向左右避让着,又后退数步,瞅准机会,铁棒猛击在弯刀上。

“咯嘣!”

金属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强人的弯刀没有脱手,但攻势顿时被化解了,身形有些凝滞,李鸿基不待强人再次出刀,铁棒在胸前抡了半圈,上跨一步,反手砸向强人大哥。

若是硬接下去,不但气力上不如李鸿基,而且弯刀远远不如铁棒受力,强人大哥避向一边,没提防李鸿基在上步的时候,左脚勾起一块山石,砸向强人大哥的面门。

这块山石足有碗口大小,李鸿基力大,一旦砸中面门,也够这强人大哥喝一壶的,他偏过脑袋,避过石块。

跟着这块山石,李鸿基的铁棒又是砸到,等到强人大哥的视线归位,已是迟了,虽然他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李鸿基的攻势,但棒头还是砸中他的右肩。

“当啷!”

强人大哥吃痛,手中的弯刀坠地,他左手捂肩,恨恨地盯着李鸿基。

李鸿基的铁棒就指在他的眼前,此时被他当做了长枪,“怎么样?服不服?”

“你耍诈!”强人大哥缓缓摇头,眼神中的恨意就变成了绝望。

“哈哈,”李鸿基大笑,“刚才是性命相搏,你们有三人,有凶器,又是半道相截,难道我会傻到事先将招数告诉你们?”李鸿基真想摸摸强人大哥可爱的脸蛋,可惜这个脸蛋,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你……”强人大哥噎得说不出话,他吞了口吐沫,方才悠悠地问道:“兄弟打算如何了结?”

“了结?当然要了结,”李鸿基用脚踏住刀柄,将弯刀勾了过来,如果要杀人,弯刀比铁棒适用多了,“听说你们作案,从来不留线索,你说,我该如何了结你们?”

强人大哥的瞳孔闪过一丝灰暗,但很快就消失,“兄弟是个人才,如果肯屈就加入我们,我情愿让出大哥之位。”

“大哥之位?真的?”李鸿基将弯刀从强人大哥的脖子前移开,反正他也跑不掉。

“我言而有信,只要兄弟能加入进来,我一定推举你为大哥。”强人大哥向李鸿基拱拱手,似乎已经承认了李鸿基的地位。

“加入你们?一个小小的灵州,能有多少油水?”李鸿基虽然是穷光蛋一个,但在灵州靠劫道为生,他还是看不上。

“难道兄弟有好的出路?”强人大哥心内一惊,“如果大哥能有好的出路,兄弟们一定追随大哥,哪怕是离开灵州。”

“好的出路自然有,”李鸿基身上揣着他曾经准备的大量技术,这些技术中任何一项成功了,都可能带来巨大的收入,“你们有多少人?每天能有多少银子的进账?”

他起初准备做个富家翁,但昨晚遇上强人后,他就有些迟疑了,在这个乱世,没钱没粮,老天就会收你做伴,不过钱粮多了,强人就会盯上你,除非你有极强的势力,但无论你的势力有多大,只能让富贵长久一点点,迟早还是一样。

不是死于盗贼,就是死于皇权。

现在遇上这几个盗贼,他虽然无心加入他们的同伙,却有了新的想法。

“不瞒大哥,我们有八个人,至于每天的进账……这个也没定数,只能混个肚子饱而已。”

“仅仅肚子饱?”李鸿基给以鄙视的眼神,看来他们连当强人都不合格。

“现在的灵州,过往行人少,又是贫困到如此地步……”强人大哥避开李鸿基的目光,“其实,我们这是第一次失手……”

第一次失手,看来这伙强人也有些本事,李鸿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吴二毛。”

正文 第5章 大哥

李鸿基低头思索了一会,“要想跟着我发财也行,但我现在还不能收下你们,以后机会来了,我再来找寻你们吧!”

“大哥真的会带我们发财?”吴二毛本来还想问问李鸿基,究竟怎样发财,但他和李鸿基不太熟,暂时还不敢问。

“发财自然是发财,”李鸿基眯起双眼微微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但现在时机未到。”

吴二毛向李鸿基一拱手,“敢问大哥姓名……小弟也好常常为大哥祈福!”

“我叫李鸿基,”李鸿基知道不拿出一些特别的东西,吴二毛不会完全相信自己,不相信也没关系,关键是到了这个地步,他除非杀死吴二毛与他的同伙,否则很难脱身,“吴二毛,你听说过玻璃吗?”

“玻璃?”吴二毛摇摇头,“大哥,玻璃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可是好东西,只有富贵之家才能用得起,”李鸿基想了想说到:“一般是放在窗户上,或者在屋顶,像水晶一样透明。”

“大哥说的是这个?”吴二毛脸现向往之色,“听说西安的秦王府就有一块这样的东西,好像叫琉璃的,安装在窗户上,不但能阻挡外面的寒气,还能看到外面的风景,屋子里也很光亮。”

“玻璃不是琉璃,比琉璃高级多了。”李鸿基曾经查阅过有关的资料,虽然关于玻璃的起源传说不一,但现在的商用玻璃,主要是产于意大利。

威尼斯的商人们为了保护玻璃行业的巨大利润,将生产玻璃的工匠集中在一个无人的小岛,终身不得离开岛屿半步。

由于意大利距离大明太过遥远,少量玻璃进入大明后,价格高得离谱,一块一尺见方的玻璃,往往可以卖到百两纹银,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那玻璃到底是什么?”吴二毛这种土包子,当然没见过玻璃。

“玻璃看起来和琉璃差不多, 但两者的制造方法不一样,价格可是相差千倍。”李鸿基当然不会解释玻璃的制作方法,只能说个大概,给吴二毛画下一个天大的馅饼。

“千倍?”吴二毛果然瞪大了双眼,“大哥,那这里面的利润……”

“利润当然不是你能想象的,”李鸿基寻快凸起的小石头,一屁股坐了上去,“还有香水,你听说过吗?”

“香水?”吴二毛蹲下身子,“可是杨贵妃使用的那种?”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李鸿基夸赞了这个土包子,“但杨贵妃使用香水的时候,往往要用鲜花熬制数个时辰,才能使用一次,而且秋冬季节,鲜花枯萎,也就没法熬制香水了。”

“那大哥的香水……”

“我的香水是原先熬制完毕,装在一个器物里,用的时候打开就行,很方便,春夏秋冬皆可使用,”李鸿基看了眼吴二毛,“要是将这种香水卖给贵妇人……”

“大哥,那又是天大的利润。”吴二毛的商业头脑倒还不错。

“那是自然,所以我正在山中寻找制造这些奇货的材料,等所有的材料都完备了,再考虑生产,那时……”

“大哥,那时我们就是富甲一方的巨贾,”吴二毛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强人身份,他拍拍胸脯,“大哥,我们说干就干,我要跟在大哥身边,为大哥保驾护航。”

“你?”李鸿基睨着眼看了吴二毛,迅速收回目光,“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怎么保护我?”

“大哥……”吴二毛有些尴尬,刚才满怀豪情拍胸脯的右手,就僵在空中,“虽然小弟比不上大哥,但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你说的也对,”李鸿基扭开水壶,灌了口清水,“但现在材料没有完备,还不是生产的时候,暂时还不需要的你们,再说这些材料,在配备齐全之前,见不得生人。”

“大哥……这……”吴二毛以为李鸿基要丢下他,眼中闪现了一丝失望。

“二毛,你也别急,到生产的时候,我自然去找你帮忙,”李鸿基先给吴二毛吃颗定心丸,“我还要去寻找一些其他的帮助,凭你们八个人的力量,到时候能保住这些天价的货物吗?”

“大哥说的是,”吴二毛转为欣喜,李鸿基说的不错,这么高的利润,将来眼红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保住这些利润,才是大问题,但李鸿基这么跟他说了,就是没拿他当外人,“大哥,那我现在要做些什么?”

“现在……二毛,你识字吗?”李鸿基准备给吴二毛分派工作了。

“大哥……我……我不识字。”吴二毛摇头的同时,目光一刻也没离开李鸿基。

“奥,那这样吧,你先聚集起一帮人,不拘身份,只要有能力,也不管他有那方面的能力,”李鸿基补了句:“现在你养不起他们,我也没有时间联系他们,你找到这些人即可,到我需要的时候,你一定要能联系上他们。”

吴二毛知道李鸿基这是真的信任他了,“大哥要什么样的人?说出来我也好为大哥效力。”

“不拘什么才能,”李鸿基觉得这样说下去吴二毛可能不太相信,“最好能联系工匠,到时候一定用得着。”

“是,大哥,我明白,”吴二毛学着文人的样子,给李鸿基拱手行礼,“大哥这些才气,到底是哪学来的?”

“这些你别问,知道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李鸿基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警告。

“那我现在可以正式拜见大哥吗?”吴二毛虽然比李鸿基年长得多,但现在论兄弟,不是看年龄,而是看能力,李鸿基的道行远超吴二毛,当然是大哥。

这时,两名被李鸿基打晕了的吴二毛的手下,早就醒了过来,他们见我二毛蹲在地上与李鸿基说话,心中奇怪,只得远远观察动静。

吴二毛向两人招招手,“五斤、黑蛋,快过来拜见大哥。”他已经盘算好了,李鸿基说的话太过惊人,但他们三人都不是李鸿基的对手,眼看是不能留住李鸿基了,万一李鸿基说的话是真的,他们可是走了狗屎运了。

“大哥?”王五斤和黑蛋快速跑过来,见李鸿基坐在石块上,而吴二毛却是小弟样蹲在面前,不禁万分奇怪。

“快,拜见大哥。”吴二毛率先跪倒在李鸿基的面前。

“大哥……”王五斤和黑蛋看看吴二毛,又看看李鸿基,他们迟疑不决。

李鸿基含笑不语。

“五斤、黑蛋,你们两个笨蛋,让你跪就跪,愣着干啥?”吴二毛狠狠瞪了眼这两个不上道的兄弟。

“是,大哥。”王五斤和黑蛋对视了一眼,双双跪倒在李鸿基面前。

“我吴二毛,”

“我王五斤,”

“我黑蛋,”

“拜见大哥!”

“起来吧,都是自家兄弟。”李鸿基右手向上扬了扬,让三人起身,跟这些人称兄道弟,不需要烧黄纸斩鸡头。

“是,大哥。”吴二毛站起身,又示意王五斤、黑蛋起来。

“你们既然拜我为大哥,那大哥可就发话了,”李鸿基的表情一下子威严起来,“大哥现在无法照应你们的生活,你们暂时还得依靠自己,但以后你们切不可再随意伤人性命,天道自有报应。”

“是,大哥。”吴二毛又向李鸿基拱拱手,还躬了躬身子,难道李鸿基大哥真是佛祖派来拯救我们的?这说话,还真有些佛家的味道。

“大哥,那我们以后……”王五斤有些不解地看着吴二毛,不明白一向心狠手辣的大哥,为何对李鸿基俯首帖耳。

“五斤你作死呀?”吴二毛在王五斤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又指指李鸿基,“大哥在这儿,从此以后,我再不是你们的大哥了。”

“哈哈,”李鸿基大笑,“五斤兄弟说的没错,往后兄弟们的日子还是要过,二毛,你这个二哥,还是要照应好兄弟们,包括还有几位我未见过面的兄弟。”

“大哥……”

“灵州太小,常在一个地方,难免会翻船,”李鸿基用手向南方一指,“以后要注意变换地点,此外,普通百姓就不要为难他们了,也没几个小钱。”

“大哥,就凭我们几个,恐怕连大户人家的毛都摸不到……”吴二毛哭丧着脸,在李鸿基面前,再没有隐瞒实力的必要了。

李鸿基想想也是,但他现在根本没钱养活这些小弟,连自己的一日三餐才刚刚解决,“路子倒也有几条,比如北方的蒙古人,你们敢抢他们的牛羊吗?”

“这……”不仅王五斤、黑蛋,连吴二毛都是一缩脖子。

“还有,从四川贩运粮食来陕西,也是不错的选择。”李鸿基知道陕西连续发生大旱,乃是因为现在正处于小冰河时期,北方地区气温降低,雨水偏少,但对南方地区的影响不大,四川的粮食应该还算丰富。

“大哥,从四川贩运粮食,道路难行不说,我们也没本钱呀?”吴二毛还是觉得不可行。

李鸿基当然知道这条也行不通,他只是提出几种大手笔的选项,让吴二毛知难而退,“靠山吃山,贺兰山下倒是有大量的煤炭,但你们既没有本钱,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暂时还是不行,不过,附近出产枸杞、甘草,你们应该可以采拮,发财不行,混口饭应该不难。”

“大哥,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吴二毛显得比较勉强,看来他不太愿意这些繁琐的劳动。

“此外,还有一条,万一生活不如意,还可以投军,混口饭应该没问题。”

“大哥,我们知道了。”

“好了,大哥还忙着,我要走了,你们好自为之,等我回来。”李鸿基从石块上站起来,已经耽搁不少的时间,他要赶紧起身,否则,兜中的铜钱和窝头,恐怕难以保证到家。

“我们初次拜见大哥,也没什么礼物,”吴二毛向王五斤示意,“所有的铜钱都拿出来。”

正文 第6章 韩金儿

王五斤已经明白了他们拜李鸿基为大哥的原因,只得将兜中的铜钱逐一掏出,一共三十九文,却有些舍不得,躬着身抖抖索索道:“大哥……不,二哥……”

吴二毛向李鸿基行礼,“这些全部送给大哥,实在太少,不成敬意,权当兄弟们一番心意了。”

“嘿嘿,”李鸿基从王五斤手中捡起一文铜钱,“二毛,你们现在也是艰难,我只取一文,兄弟们的心意我领了。”

“大哥,那可不行,”吴二毛急了,他一把抓过王五斤手中的铜钱,硬要塞给李鸿基,“大哥,兄弟们的一番心意,大哥千万不要推脱,以后,兄弟们可是指望大哥了。”

“二毛,兄弟们,大哥现在行走深山,要这些铜钱也没什么用,还是你们用吧。”李鸿基心道,老子这次回家的盘缠,可全是你们给的。

“不行,大哥,”吴二毛将所有的铜钱分成两份,“大哥取一半,再不能拒绝兄弟们的心意了。”

“是呀,这是我们的一番心意。”王五斤、黑蛋也是跟着帮腔。

“好吧,那大哥取一半。”李鸿基只好接受了一半铜钱,加上刚才的一文,一共是二十文,“大哥真的要走了,你们保重。”

“大哥保重。”三人向李鸿基抱拳行礼,直到看不见李鸿基的身影,才蹒跚着回到灵州城。

王五斤有些不放心,“大哥,那个……李鸿基就这么带着我们的铜钱走了,如果他是骗子……传出去不是笑话?”

“还叫大哥?”吴二毛在王五斤的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以后要长点记性,你看,我们三人加在一起,应该打不过大哥吧?他要真是贪这点小钱的人,还会给我们留下一半?”

“大哥……不,二哥,可是大哥看起来的确像是……像是叫花子,难道他是丐帮中人?”黑蛋还是有点心疼被李鸿基拿走的那些铜钱,这世道,现在两脚肥羊越来越少了,身上有点油水的,半个月都难道遇上一头。

“什么丐帮的人?”吴二毛眯起双眼,像是在思索,但更像实在回忆,“大哥去深山考察,山里没有旅店,自然要携带着棉被,”见二个属下一时转不过弯来,他懒得再跟他们解释,倒像是自言自语,“就算被骗,我们的损失也不大,要是大哥以后能提携我们,这辈子就有希望了!”

李鸿基在山林中穿行了十天,才来到怀远堡,身上的窝头已经吃完,他扔了破棉被,在怀远堡吃了顿热饭,这里距离他的家乡李家站,已经不足五十里,明天一天应该可以到家了,当晚他住在客栈,这是他离开宁夏镇以来,第一次睡在床铺上。

近十天的疲劳,加上床榻上的舒坦,李鸿基倒头就睡着了,直到鸡叫的时分,大约快要天亮了,他才悠悠醒来。

近乡情更怯,一点不错,对李鸿基来说,他还要面对许多熟悉的陌生人,特别是面对他的婆姨韩金儿。

从前身的记忆中,李鸿基知道韩金儿是一个大美人。

李鸿基年轻的时候,在距离米脂县城八十里的韩家村,出了一个有名的美人韩金儿,当时年轻气盛、又横行乡里的他,发出誓言:非金儿不娶,并且不顾家人的反对,硬是向韩家提亲。

但是向韩家提亲的不止李鸿基一人,最后,来自西安的一名老乡绅依靠银子的优势,娶走了韩金儿,但乡绅年龄太大,不久病逝,韩金儿也被赶回家。

韩金儿回家才半月,延安的一位监生,听说韩金儿美貌无比,花重金纳为侍妾,巧合的是,不久之后,监生也去世了,韩金儿作为不详之人,再次被赶回娘家。

这时已经成年的李鸿基,几乎分文未花,就将韩金儿牵回家,做了自己的婆姨。

李鸿基想着就要见到这位从未谋过面的“妻子”,不禁有些激动,他早早起了床,梳洗完毕,又戴上毡帽,这才去外面吃了早点,轻装回家。

申时中,李鸿基来到黑木头川,这是距离“家乡”李家站最近的一个集市,他的口袋里,只剩下吴二毛赠送的二十文铜钱,便取了一半去屠户家买了点新鲜的猪肉,然后哼着小调大摇大摆地沿着黑木头河回家。

此时正是河水干枯的季节,黑木头河的水位已经降到最低,李鸿基沿着西岸的河堤走了七八里,在一个拐弯处过了河,来到东岸,又行了两三里,就是李家站了。

三间“熟悉”的茅屋。

比宁夏驿站还要破败些,土墙上有许多隙缝,其中墙角处的隙缝最大,简直能塞得下一张拳头,可能是住在里面的人嫌漏风,用秸秆混着黄土填充在隙缝了,从外面都可以看到大量枯黄色的麦秸。

房顶上的茅草,显然许久没有更换了,风吹日晒的,高低不平,不知道是否漏雨。

两扇大门紧闭着,门板呈现灰黄色,显然有些年头了,大门与墙壁之间,也有一些隙缝,细看之下,李鸿基才发现,原来门框不是直条,而是弯曲的,可能在制作门框的时候,木料是潮湿的,等到风干之后,门框就变形了。

这相当于在大门旁开了两扇窗户,夏日应该很是凉爽,可惜现在是冬季。

原来自己的房子,比驿站还不如,李鸿基摇头苦笑,但他还是敲了敲门,“金儿!”

“哪个?”屋内传出了女人的声音,哐当一声,大门随即开了一个缝隙,半张脸面向外张望着。

“金儿,是我!”李鸿基不知道韩金儿是否发现自己的一些端倪,他的心里惴惴不安。

“鸿基?”女人将木门完全打开,一脸喜庆地迎了出来,“你咋回来了?想我了吗?”

李鸿基含笑不语,两只眼睛却是盯在韩金儿的俏脸上。

女人云鬓高耸,细眉入鬓,生出一双喜目,猩红的嘴唇于白皙的脸蛋上十分惹眼,瓜子脸蛋与修长的鼻翼十分配比。

逢人先露三分笑,白雪压枝一点红!

李鸿基心道,自己这个婆姨,看起来十分养眼,果然是一个大美人,也不枉自己穿越以来吃了这么多的苦。

“鸿基,咋了?你咋不说话?”韩金儿几乎是在用眼睛说话,“自己的婆姨,咋没看够呢?”

“奥,金儿。”李鸿基随口应了句。

“鸿基,进屋吧!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累了吧?你且坐,我去倒杯热水。”韩金儿将李鸿基让进厅堂,自己转身进了里屋。

李鸿基在八仙桌前坐下,顺便将猪肉放到桌上。

不一会儿,韩金儿从里屋出来,双手捧着一个白瓷碗,窄肩高高耸起,可能是担心碗中的热水溅出,她轻移莲步,走得十分小心,每走一步,显得十分吃力。

李鸿基看得心疼,忙迎上去,接过瓷碗,“金儿,我来。”

韩金儿嫣然一笑,她停住脚步,待李鸿基接过瓷碗,才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嫩手,葱尖似的手指上,已经被热水熏出数道红印,她用小口吹了吹,又冲着李鸿基笑笑。

李鸿基将白瓷碗放到桌上,反手握住韩金儿的小手,“怎么样?烫着了吧?”

“人家才没那么娇贵呢!”韩金儿低头一笑,眼珠儿在眼框中转了一圈,又重新抬起头,“鸿基……”

“金儿,这是我在镇上买的猪肉。”李鸿基指了指桌上的荷叶包。

“真的?俺就知道鸿基最疼俺了,”韩金儿将荷叶包捧在手中,揭开看了看,又轻轻合上,“鸿基,俺去整理几个小菜,可惜……可惜家中没酒,要不鸿基去买点?”

“嗯,我一会去买点酒,顺便,让双喜过来喝两杯。”李鸿基将桌上的热茶一口灌下。

“双喜?好吧,你不在家,他没少照应,”韩金儿正要进里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鸿基,快要新元了,往年这时间不是最忙吗?你咋现在回来了?”

“奥,”李鸿基别过脸,“朝廷大规模裁撤驿站,我也在裁撤之列。”

“呸,呸……”韩金儿连声吐出吐沫,“鸿基,快要黄天腊月了,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李鸿基只得转过脸来,“啊?金儿,我说的是真的。”

“真的?”韩金儿的眉头皱成上弦月,“鸿基,你真的被裁撤了?”

“嗯!”李鸿基虽然十分不愿意,但还是说出实情,在延绥这个地方,人多地少,加上干旱,庄家没什么收成,百姓要想过日子,除了投军,就是去当驿卒,现在自己被裁撤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不过李鸿基并不担心,他的怀中可是揣着宝贝,只要开发出任何一种产品,在大明,做个富家翁那是稳的。

“那……朝廷发了饷银吗?”韩金儿敛去笑意,双手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哎……现在辽东在打仗,户部吃紧,饷银一文未发,驿丞说……”

韩金儿打断李鸿基的话,“鸿基,那咱家欠艾老爷的银子……艾老爷已经着人要了两次,俺还指望着你的饷银,现在……哎……”

“艾老爷?”李鸿基这才想起,他还欠着艾举人五两银子,加上利息,怕是有七八两了,“可是,饷银……朝廷迟早会发的。”

韩金儿顿时没了神智,她放下荷叶包,坐在八仙桌边,右手支起香腮,“可是,艾老爷不会等,到时候你怎么回复他?”

“那……让艾老爷宽限些时日,我们又不会短了他的银子。”李鸿基陪着小心,他虽然有赚银子的宝贝,但一时三刻却不会变成银子。

“宽限?你自己去跟艾老爷说。”韩金儿气鼓鼓的,她拿起荷叶包,也不看李鸿基一看,直接去了里屋。

“我去买点酒,顺便去双喜家走一趟,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先借点,好歹先应付了艾老爷。”李鸿基苦笑,一文钱难道英雄汉,自从来到大明,他已经遇上两次了。

“双喜的家境,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借到这么多的银子?”韩金儿在里屋大声道。

但李鸿基还是去了村西头双喜的家,那里距离李鸿基的家,不过百步之遥,刚出了自家的屋子,李鸿基就看到双喜家茅草屋的后檐。

他心里一沉,双喜屋子的土墙,比他家的还要陈旧,隙缝还要大,这么穷的双喜,能想出什么办法?也许金儿说的是对的。

李鸿基硬着头皮,来到双喜家的正门,正门虚掩着,他朝里叫了一声:“双喜?”

“谁?”一个与自己长得几分相似的年轻人拉开大门,从屋里探出脑袋,十指上沾着黄泥样的碎屑,看到李鸿基,顿时面色一喜,“二叔回来了?”

正文 第7章 天然碱

“刚刚回来,”李鸿基靠近大门,也看清了双喜手上的异物,“双喜在忙些什么?”

“正做饭呢,二叔既然回来了,就在这儿吃顿饭吧!”双喜将李鸿基让进屋,“二叔这个时间回来,家里有什么事吗?”

“此事说来话长,待会慢慢再说,”李鸿基也不落座,“你婶子在家整了几个小菜,让你过去吃饭,我去镇上打点酒,你待会就来。”

“二叔不用去镇上了,一来一回,怕有二十里,我这刚好有一坛蒸馏酒,如果没有其他人,应该够喝了,”双喜从床底下摸出一个表面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烧制泥坛,“婶子家里也没啥菜园,我这刚好有几样蔬菜,一并带过去吧!”

李鸿基哪肯接受,“这怎么好意思?你婶子说要请你吃饭,反倒全是你的酒菜,这怎么行?”

“二叔拿我当外人不是?”双喜迅速在瓦盆里洗净双手,将正准备下锅的两样青菜也收拾好了,“二叔在这坐会?”

“不了,既然双喜如此,那就将青菜带回让你婶子整理吧!”双喜有现成的酒,李鸿基就不用再去镇子走一趟了。

“也行,那我们先过去,好久没有见着二叔了,咱们好好亲近亲近。”双喜顺手关上大门,随在李鸿基的后面。

双喜是李鸿基嫡亲大哥的儿子,大名李过,和李鸿基同年,只是小上四个月,李过出生的时候,因为李家在李鸿基之后又添男丁,祖父李守忠高兴,就给他取名“双喜”。

但李过只有三个月大的时候,父亲李鸿名就去世了,乡里都认为是李过克死他爹,所以李守忠老人给他取了大名“李过”,意思是要他改正自己的的错误。

李过三岁的时候,母亲也去世了,从此由祖父李守忠养大,与李鸿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两人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一起做家务,又一起去延安学武,回家后又与李鸿基一道在乡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他与李鸿基同年,长得又有积分相似,两人名为叔侄,实质上是兄弟之情。

李鸿基去宁夏镇当驿卒之后,因为很少回家,二人才渐渐少了交往,但感情并没有生分。

这次李鸿基回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过,而李过也取出自己仅有的一瓶蒸馏酒,要与李鸿基分享。

李鸿基与李过并肩而行,不一会儿,就来到李鸿基的宅子,两人在八仙桌旁就坐。

韩金儿从里屋探出头来,“双喜来了?鸿基,酒买回来了?这么快?”

“金儿,双喜家有酒,他还带来了小菜。”李鸿基将两样青菜交给韩金儿。

“双喜!这怎么行?”韩金儿接过酒菜,笑眯眯地看着李过。

李过也是笑,“婶子,二叔回来,应该我请饭才对,有劳婶子了。”

“那你们坐,我这一会就好。”韩金儿一边说,一边进了里屋。

李鸿基见韩金儿去里屋忙乎,这才悠悠地说:“双喜,我这次回来,不是家中有事,而是被驿站裁撤了。”

“裁撤了?二叔是说,以后都不用去驿站了?”李过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嗯,”李鸿基避开李过热辣辣的视线,“裁撤倒没什么,大不了以后找份长工的活,只是……”

“二叔咋了?有什么话就说呗!”李过给李鸿基倒了杯热水,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就是欠艾举人银子的事……”李鸿基估计李过也没啥子办法,姑且死马当活马医了,“双喜能想点办法吗?”

李过刚要说话,又停住话头,沉思了一会,“二叔欠艾举人的银子,怕有六七两吧?”

李鸿基幽幽叹口气:“应该差不多,这不,刚回家,你婶子就说,艾举人已经着人要过两回了。”

“二叔,驿站发了饷银吗?”李过估计,要是发点饷银,那剩余的也就不多了,找朋友借借,应该问题不大。

“没有,驿丞说,户部的钱,都送到辽东打仗了,其他裁撤的人,也是分文没有,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

“二叔,要不找敏政、立功他们想想办法,他们都有一份饷银,多少结余点,不过……”李过轻轻摇摇头,“要借这么多,怕也不太可能。”

“敏政、立功他们,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就那点饷银,还要养家,能让一家老小吃饱饭就是谢天谢地了,”这时正好韩金儿端过两个小菜,李鸿基顺势说道:“双喜,先喝酒,其他的事明天再说,大不了让艾举人缓缓。”

“哎……二叔说的是,咱们先喝酒,我去温酒。”李过刚刚站起身,韩金儿已是来了,她冲李过笑笑:“双喜不用客气,坐吧,酒俺已经温过了。”

“有劳婶子了。”李过重新坐下。

韩金儿取来碗箸,又将温过的酒坛搬过来,“鸿基、双喜,你们先吃着。”

“唉,婶子费心了!”李过接过酒坛,拍开封泥,屋里顿时一股异香。

韩金儿揉揉鼻子,“鸿基,双喜的嘴巴这么甜,赶明儿帮着张罗一下,给双喜娶房婆姨。”

“呵呵,”李过冲韩金儿笑笑,“婶子就别费这个心了,我双喜连自己都养不活,娶了婆姨也是跟着受罪。”

“这婆姨呀,还不知在哪家养着,就知道心疼了,有人可就不这么想呢,”韩金儿白了李鸿基一眼,娇躯一转,“你们先吃,俺去里屋看看。”

“这婆姨……”李鸿基笑着摇头叹息一番,“双喜,我们先喝酒。”

“唉,”李过答应着,给李鸿基和自己的酒盏都满上,“二叔来,喝酒,烦心的事明天再说。”李过一贯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李鸿基欠债多了,他反而不着急,反正欠债又不用坐牢.

“来,喝酒。”

韩金儿再次出来的时候,一坛蒸馏酒,已经被二人喝了一大半。

“鸿基,慢点,”韩金儿轻蹙眉头,“双喜,你二叔连着赶了十多天的路,让他少喝点。”

“是,婶子,”李过又和李鸿基干了半杯,“二叔既然不去宁夏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天就少喝点,这坛酒干了,咱们就结束。”

韩金儿白了李过一眼,“双喜,有你这么劝你二叔的吗?”

“婶子,”李过笑笑,“二叔刚刚回家,这不,我来庆祝庆祝,一点不喝也不对。”

“你们叔侄两个,一样的德行,”韩金儿又给上了两个小菜,还有一碗瘦肉青菜汤,“菜只有这么多了,你们慢慢喝。”

李过笑着说:“婶子,你也过来吃点吧!”

“俺已经吃过了,你们早点结束。”韩金儿回到另一侧的里屋,那里是她的卧房。

李鸿基又吃了两口酒,感觉坛子快要见底了,便问李过:“双喜,附近有什么地方出产天然碱吗?”

“天然碱?”李过思索了一会,“好像横山那边有,但产量不大,官府说开采起来价值不高。”

“只要有就行。”李鸿基打算,只要搞到一些天然碱,就可以进行玻璃实验,等到实验成功,将来大规模生产玻璃的时候,就会有银子购买天然碱了。

“二叔要这个做什么?”李过自小与李鸿基生活在在一起,对李鸿基的底子很清楚,还以为他要贩卖天然碱。

李鸿基将杯中酒一口干了,“我想做一些尝试,如果成功了,将来可以卖出大量的银子,那时我们再也不用过现在这种穷日子了。”

李过的眼中闪出精光,他凑近李鸿基,小声问道:“二叔,真的?到底是什么?”

李鸿基的老脸早已爬上蒸馏酒,他微闭着双眼,“此事将来再慢慢计议,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如果二叔真的能发财,还能少得了你的一份?”

“那是,只要二叔能发财,我自然是沾光,”李过也微微有些酒意了,不过他还不太相信,李鸿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要发财呢?连艾举人的几两银子都还不上。

李鸿基也不确定玻璃是否能够生产出来,就算生产出来了,销售也是问题,现在的大明,玻璃还是有价无市,“双喜,此事且莫声张,一旦有了头绪,我自然找你帮忙。”

李过将杯中最后一点酒干了,压低声音,“二叔说的是,我等着二叔的喜讯。”

“双喜,酒也干了,咱们还是吃饱饭,早些休息吧!”

韩金儿听得声音,迅速从里屋出来,“窝头还热着,你们快些吃了吧!”

送走李过,韩金儿收拾起碗箸,李鸿基待要上床,却被韩金儿拦住:“鸿基,你从宁夏镇回家,一路上风餐露宿,还是洗把澡,热水俺已经准备好了。”

“奥,金儿说的是,这一路上,连间像样的旅店都没住过,是该洗洗了。”李鸿基将棉袄的袖口送到鼻孔,使劲嗅了下,果然一股子汗臭。

李鸿基洗完澡,发现韩金儿只给了小衣,“金儿,棉袄棉裤也脏了吧?”

韩金儿刚刚刷过碗,闻言白了李鸿基一眼,“晚上要甚子棉袄?难不成你要出去做贼?”

李鸿基只得傻笑,这样的天气,穿着小衣,自然能感觉到一丝丝寒意,没办法,只得迅速钻进棉被里。

韩金儿收拾起李鸿基换下的衣物,又将大门上了闩,这才回到里屋,摸黑褪下衣物,轻轻挤进李鸿基的怀里。

正文 第8章 卖身为奴

李鸿基平躺在软床上,心中忐忑不安,他虽然经历过风雨,又见识过彩虹,但韩金儿毕竟是别人家的婆姨。

自己睡在她的床上是否合适?

“鸿基,平日回家,你都像是饿狼,怎的今日像只乖乖的绵羊?”韩金儿的小手在李鸿基的胸膛摩挲着,她可没发现这个李鸿基是假的。

“奥。“李鸿基随口应了声,他握住韩金儿正在蠕动的小手,韩金儿的挑逗,让他豁出去了。

自己顶着他的名声,占用他的身子,替他在人间受苦,享用他的女人也是应该的。

况且真正的李鸿基,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到哪逍遥去了。

他再不迟疑,急切地翻过身,将韩金儿压在身下。

………………………………

约莫半个时辰,云收雨住,艳阳映照。

韩金儿也不清理身子,她像小白兔一样歪靠在李鸿基的怀中,李鸿基轻抚着韩金儿的小脸蛋,“金儿……”

“鸿基,你果然还是饿狼,奥,不是饿狼,简直比老虎还猛。”韩金儿紧紧靠在李鸿基的腋下,贪婪地吮吸着李鸿基身上的阳刚之气,小手也是环住李鸿基的腰身。

李鸿基右臂夹住韩金儿,大手搭在她光滑的纤腰上,“金儿,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可是苦了你了。”

“鸿基不是不去宁夏了吗?以后俺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韩金儿做梦般呓语。

“嗯,以后再也不去宁夏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韩金儿忽地抬起头,晶亮的眸子在夜色中注视着李鸿基,“鸿基,刚才你说什么发财的事,是不是真的?”

“真的倒是真的,”李鸿基没法向韩金儿解释,只得含糊道:“只是要真正实现,不知要等到什么时间。”

“奥,”韩金儿轻轻翻动身子,环在李鸿基身上的手臂也松弛下来,“只是艾老爷……艾老爷怕不会等多久,听他的口气,必须立即归还银子,以前的时候,俺还推脱,指望用你的饷银还他,现在你回来了,保不准什么时候艾家的人就要过来。”

李鸿基现在没有现银,他身上虽有宝贝,大明却没有识货者,“艾老爷的事,明天再说吧,大不了找人担保一下。”

“明天再说吧,”韩金儿慵懒地打个哈欠,“鸿基累了吧?俺也要睡了。”

因为惦记着艾举人银子的事,李鸿基一大早就醒了,索性起了床,他在房子外面转悠了一圈,准备呼吸下新鲜的空气,却在后门处发现一个陌生的男子。

男子鬼头鬼脑,向自家房子窥探着,看到李鸿基,也不害怕,紧紧盯着李鸿基看了两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李鸿基觉得奇怪,回家和韩金儿说了,韩金儿蹙着眉头,“难道是艾老爷的人?”

“艾老爷?不会吧?我昨天刚回家,他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李鸿基不相信,这个时代就有了电子监控,难道艾家的人在监视他的房子?不过几两银子而已,值得吗?

“艾家在附近就有庄子,庄子中的人在监视也说不定,”韩金儿显得很紧张,“鸿基,怎么办?就算不是他们,艾老爷迟早也会派人来的。”

李鸿基从怀中掏出仅有的十文铜钱,“金儿,我这只有十文……”

“十文?十文顶个屁用?”韩金儿一把夺过铜钱,“还不够家里买面的钱……”

李鸿基也没办法,但韩金儿说到买面,恰好他的肚子饿了,“金儿,艾老爷的事,等会再说吧,我实在是饿了,家里有吃的吗?”

“吃、吃、吃,就知道吃,”韩金儿连声发狠,“这一年来,你可曾给家里带回一文铜钱?没钱哪来吃的?”

“你……”李鸿基有些恼怒,家中无钱,那也怪不了自己,自己是刚刚接手这个家庭的,大不了一拍两散,自己去灵州,带着吴二毛他们摘枸杞去,穿越到这么一个倒霉的家庭,自己已经有泪无处落,还摊上艾举人的债务。

“俺咋了?跟着你早晚挨饿,当初真是瞎了眼了。”韩金儿的桃花眼早就变成杏眼了,温热的口水喷到李鸿基的脸上,与昨晚的感觉千差万别。

“可是……”

韩金儿扭身进了里屋,取出两个窝头,向八仙桌上一扔,“家里只有这两个窝头了。”

李鸿基看了眼窝头,呈暗红色,上面还有高粱的碎壳,他拾起一个窝头,递了过去,“金儿,你也吃点吧!“

韩金儿夺过窝头,“吃、吃、吃,吃了这顿,下顿怎么办?”然后将窝头送到嘴边,狠命地咬了一口。

李鸿基在脑子里将自己的亲戚朋友过了一遍,还真没有能借到五两银子的人,“金儿?”

“叫我有什么用?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我……”韩金儿眼眶一红,说不下去了。

李鸿基叹口气,“金儿,要不我去转转,看能不能想些办法,好歹借些银子,先应付了艾老爷再说。”

“艾老爷是那么好应付的?”韩金儿的声音越发大了,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白皙的脸蛋上滑过,进入嘴角,将嘴角的猩红冲淡了些。

李鸿基这才发现,韩金儿猩红的嘴唇是上了色的,没钱吃饭,难道有钱买胭脂?他心中有气,也不多言,自顾离了家门。

李鸿基沿着黑木头河,朝下游走去,他又一次将所有的熟人在脑中过了一遍,还是没有希望,正如李过说的那样,亲戚朋友当中,还真没有能借他五两银子的,物以类聚,像他这样的穷人,怎么可能有富翁亲朋好友呢?

此时的黑木头河,水位极低,水面宽度不过十步,在一些拐弯的地方,不用木桥,凭借人力就可以直接跨过。

李鸿基沿着河堤走了十余里,一直来到黑木头川,但这个镇子也不热闹,没有过往行人不说,就连本地的百姓也极少在镇子上晃悠,他腹中饥渴,但身上仅有的十文铜钱,已经交给韩金儿,现在就想买杯茶喝,也是不可能。

早晨被韩金儿奚落,李鸿基窝着一肚子火气,现在又饥又渴,李鸿基感到十分郁闷,别人穿越,都是王侯将相,最不济也是一个安乐富豪,而自己,连顿饱饭都没有。

不过这些事情也怪不了韩金儿,她一个女人,自然要依赖李鸿基,李鸿基没有银子,没有粮食,还欠着债务,总不能要她去做无米之炊。

虽说脸皮熬不过肚皮,李鸿基还是羞于见人,他忍着饥渴,离开镇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马撇!”李鸿基咒骂一声,狠狠将一块小石头踢进黑木头河,在离开镇子大约五里的地方,他干脆坐下来晒晒太阳,从来都说秀色可餐,不知道晒太阳能不能充饥,阳光是地球上一切能量的最终来源,但他却不能直接利用它。

十月的米脂,天气已经相当寒冷,阳光照在身上,倒是暖洋洋的,李鸿基将地上扎人的草根抹平,索性躺在一侧的河堤上。

他将双手枕在脑后,微微闭起双目。

造成现在的困境,究竟是什么原因?

那个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的真正的李鸿基,不仅贡献了姓名来历,连房子婆姨都一并献出了,责怪他显然没有道理。

韩金儿只是女人,当家庭面临这样的绝境,她说几句抱怨的话,也是可以理解,至少她没有离家出走,也没有像自己后世的父母那样,逃避性地选择离异。

问题应该出在朝廷身上,如果朝廷能足额支付饷银,他就不会欠债不还,如果大明的工商业足够发达,他可以轻松找到一份工作,也就不会一文钱难道英雄汉了。

现在没有《行政诉讼法》,李鸿基没法向朝廷追讨欠债,他更无法让大明迅速进入工业化社会,贫穷将是大明百姓的常态。

既然不能改变社会,那就只好改变自己。

李鸿基甚至做好准备,万一艾举人着人追讨欠债,他就卖身艾府为奴,或者成为艾府的长工,以身抵债,暂且渡过这次难关。

最好能成为艾府的长工,那样还有人身自由,在打工之余,还能从事自己的事业,只要他的任何一种产品研究成功,不仅还债,成为陕西,乃至大明的一个富翁,那是指日可待。

未时中,朱由检饥渴难耐,于是从河堤上爬起来,在黑木头河中喝了两口清水,肚皮不再强烈抗议了,他又招水洗了把脸,拍拍身上的泥土,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李鸿基回到李家站的时候,老远就看到自家的房前站着四五名年轻的男子,这些人一律灰色衣裤,头上还裹着头巾,似乎是谁家的仆人家丁。

“难道家里出事了?”

他紧走几步,来到中门,“你们是……”

“你是谁?老子的事要你管?”一名家丁模样的人看了眼李鸿基,斜着眼问道,“不相干的人早点滚开。”

李鸿基强行压制住上行的血液,他拍拍衣袖,权当被狗喷了,“我是李鸿基,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家丁似乎被李鸿基的气势吓着了,他盯着李鸿基看了好久,等到其他的家丁也围拢过来,他向李鸿基一伸手,“原来你就是李鸿基,正找你不着,拿来!”

“什么拿来?我该你们什么了?”李鸿基一时摸不着头脑,难道他们是自己的债主?

“你装什么蒜?凭你是谁,也不能赖了艾老爷的银子,不瞒你说,此刻艾老爷正在知县宴老爷家饮酒品茶,拿不出银子,自有国法让你好看。”家丁的手指差点指到李鸿基的鼻子上。

正文 第9章 殴打家丁

韩金儿听得李鸿基的声音,忙打开中门,从里面探出头来,“鸿基,你终于回来了?”

终于来了,李鸿基早就知道事情会来,但没想到艾举人的人来得这么快,他看了眼韩金儿,然后平静地对那个家丁说:“这位爷,我正在想办法,这不,刚刚回家,我就出门筹银子了。”

“怎么筹银子,那是你的事,”那名领头的家丁瞄了眼韩金儿,然后恶狠狠地盯着李鸿基,“借了多少?快拿出来,我们只认银子。”

李鸿基拱手向那家丁行李,“实在对不起,几位白跑一趟了,今天不凑巧,主人不在家,请在艾老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宽限些时日。”

“宽限?艾老爷已经宽限一年了,今天无论如何,我们拿了钱才会走人。”那家丁大马金刀地横在大门口,正好将大门堵住,韩金儿刚刚出了大门,现在想要回去,已经不可能了。

“爷,要不……”李鸿基准备给艾府做长工抵债,但家丁头顶打断了他的话,“废话就不要说了,我们只要银子,还了艾老爷的银子,我们立马走人。”

马撇,李鸿基心中大怒,既然你不给老子日子过,老子还就不还了,“几位,我实在是没有银子,你们看……“

这话简直捅了马蜂窝,其余的家丁顿时跟着起哄。

“没钱还娶这么漂亮的婆姨?”

“好好的一朵鲜花,简直插在牛粪上了。”

“让你婆姨去借,管保比你强!”

……

韩金儿连颈脖都羞红了,想要回到屋内,但家丁头领堵在门口,她恨恨地瞪了眼李鸿基。

李鸿基脑袋“嗡”一下,顿时热血上涌,快要脑门充血了,“我不过是欠了艾老爷几两银子,你们不要恶语伤人。”

“哟嗬,欠钱不还,你还有理了?”家丁头领绕着李鸿基转了半圈,视线一直锁定在李鸿基的脸上,“我已经说过,只要你还了银子,老子立马走人。”

李鸿基忍住怒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我现在没有银子,一旦有了银子,我就是不吃饭,也会还了艾老爷的银子。”

“没钱你还嚣张?”家丁头领脖子一梗,又扫了眼韩金儿,还吞了口吐沫,“没钱还娶这么漂亮的婆姨?”

其他家丁也是狐假虎威,污言秽语,几乎说了一屋子。

“就是,将婆姨卖了,不就有钱了?”

“没有银子也行,拿你婆姨抵押,什么时候还了艾老爷的银子,艾老爷自然放了你的婆姨,两不相欠。”

“兄弟们,别说了,他常年不在家,这么娇嫩的婆姨,还不知谁帮他喂养的……哈哈……”

……

李鸿基刚刚压下的血液再度升起,他的眼球都充血了,“你……你们……”

“你什么你?今天你要是不还银子,你的婆姨,就当是还给艾老爷的利息,你还欠着本金。”家丁头领越说越兴奋,他已经盯紧了韩金儿,要不是李鸿基就在身边,他都准备动手抢人了,看在他平日为艾老爷鞍前马后效劳的份上,艾老爷会赏赐给他也说不定。

“嗙!”

一个斗大的直拳,撞上了家丁头领的右眼眶,顿时成了熊猫眼,熊猫眼吃痛,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两名家丁蹲下身子,想要扶起熊猫眼,另外两名家丁却是奔李鸿基而去,“李鸿基,你好大胆,竟然敢动手打人?”

李鸿基缓缓恢复到站立的姿势,随手操起一根木棒,还伸出右手食指,向他们勾了勾。

两人见李鸿基来真的,吓得直往后缩,恰好退到熊猫眼摔倒的地方,他们就着势,跪下来拉着熊猫眼的手,关心起熊猫眼来。

熊猫眼正待发作,却见李鸿基正提着木棒,一步步靠将过来,他心中大恐,嘴上尚不服软,“李鸿基,你等着。”

“我已经来了。”李鸿基阴沉得就像是传说中的剑客,手中的木棒轻轻在空气中颤动,更增加一种逼迫的力量。

熊猫眼一挥手,“走,回去报告艾老爷。”

“是。”家丁门答应一声,他们放下熊猫眼,自顾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熊猫眼留在最后。

熊猫眼大怒,“蠢材,等等我,谁让你们跑得这么快?”他回头看了眼,李鸿基正握着木棒,缓步向他走来,熊猫眼也不等家丁前来接应,一溜烟跑了。

“这些软蛋!”李鸿基低声骂了句,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意,淡淡的,忧伤的。

“鸿基,快进来。”韩金儿倚在门框上,视线落在李鸿基的身上,痴痴的,暖暖的。

“奥,”李鸿基见艾府的家丁已经去得远了,转身迎着韩金儿敬佩的目光,“金儿?”

“鸿基,你咋现在才回来?这些可恶的狗腿儿,吓死俺了,”韩金儿双手紧紧拽着李鸿基的胳膊,生怕他逃跑似的,“鸿基,吃过饭了吗?”

“奥,还没呢!”李鸿基懒洋洋地入了屋,“金儿,他们没为难你把?”

“没有,他们也是刚到,”韩金儿摇着头,仰起红红的脸蛋,迷迷地看着李鸿基,“鸿基先坐吧,俺去给你倒杯热茶,再去做饭。”

李鸿基刚好有些口渴,他接过韩金儿端过来的白水,“咕咚”喝了一大口,“今天是打发了艾诏的家丁,但他们迟早还会再来的。”

“是呀,如果不能还清债务,艾老爷是不会放过我们的。”韩金儿脸上的溢彩迅速消褪了,“鸿基……”

“哎,”李鸿基长长地叹口气,“现在一时半会也借不到银子,慢慢再想办法吧,总不能让这几两银子憋死。”

“嗯,也是,我们迟早会还给他的,鸿基先坐会,俺去烧饭。”韩金儿摇摆着丰#臀,进了里屋。

李鸿基在八仙桌前落座,他心中有一些担心,艾诏的家丁被打,定然不会干休,到底怎么办?他现在想起来,也是说不明白,当时只是热血上涌,拳头就出去了,他们敢羞辱韩金儿,活该挨打,怎么说她现在也是自己的婆姨。

但他实在技穷,欠债倒没什么,关键是无力偿还。

除非将房子卖掉,那自己和金儿要住哪里?

朝廷欠着他的饷银,可以冠冕堂皇地赖账,他欠下艾诏的银子,却是一文也少不了,这是什么世道?

李鸿基身上虽然有后世数百年的技术,但这些技术一时半会根本不能转化为银子,如果将这些技术转化为产品,当然会产生天大的利润,但这谈何容易?

他没有成本,没有人力,没有销售网络,没有生产这些产品的土地,更没有保护这些财富的巨大势力。

想到人力,李鸿基突然眼前一亮:灵州不是有几个小弟吗?大不了远走灵州,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逃亡灵州,必须带上韩金儿,晚上与金儿好好合计合计。

“树挪死,人挪活”,李鸿基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鸿基,吃饭了。”韩金儿的声音从里屋传出。

“嗯,吃饭。”李鸿基答应一声,无论如何,先填饱肚皮再说,除了喝水,这一天他还没吃过东西。

韩金儿蝴蝶穿花似的跑了两会两趟,才端过饭菜,又摆出两副碗箸。

三个荞麦窝头,两盘小菜,一大盘是大白菜,一盘韭菜,还有一碟萝卜干。

“才三个窝头?”李鸿基估计自己一个人吃都不够,他拿起一个窝头,苦笑着咬了口,窝头滚热,松软细腻,比回家路上吃的那些干硬的窝头爽口多了。

韩金儿坐着却是未动,李鸿基觉得奇怪,“金儿,你怎么不吃呀?”

“俺中午吃过,刚才在里屋又吃了些,现在还不饿!”韩金儿扭过头,只是用竹筷夹了些韭菜丢进樱桃小口中。

“不饿?怎么可能?”李鸿基硬是塞给韩金儿一个窝头,还拿眼光在韩金儿胸前瞟了瞟,“吃吧,金儿,吃什么补什么,吃饱了才能长得白白嫩嫩的。”

“鸿基,你……”韩金儿顿时红霞升面,连露在外面的颈脖都是艳红一片,但李鸿基硬塞给她的窝头,还是进入了她的小口中。

李鸿基很亏就将一个窝头解决了,他拿起剩下的那个窝头,掰开半个,“金儿,这半个是你的。”

“鸿基,不用了,俺真的吃不了那么多。”韩金儿一边吃着原来的那个,一边将最后半个窝头递给李鸿基,“你大老爷们,多吃点才会有力气。”

有力气?嘿嘿,李鸿基忍不住暧昧了一会,然后伏在韩金儿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韩金儿顿时一片羞红,“不会吧?你回来才一天……”

如果成功率高,一次就足够了,李鸿基拉过韩金儿的小手,将半个窝头放进她的手心,“金儿,不管怎么样,你要多吃点才对。”

韩金儿这才红着脸受了,二李鸿基则多吃了几口大白菜。

这一顿晚饭,虽然总共只有三个窝头,两人却吃了半个多时辰。

收拾完碗箸时,因为要节约灯火,韩金儿不让点灯,她和李鸿基都是摸黑上了炕床,炕床下面点了柴火盆,床底已经有了一丝微热。

李鸿基平躺在炕头,韩金儿似乎特别怕冷,她卷缩在李鸿基的腋下,娇软的身子拼命向李鸿基身上靠,小手已经跨过李鸿基的腰身,伸进李鸿基的内衣里寻求温暖。

李鸿基被韩金儿弄得麻酥酥的,他抓住韩金儿的小手,从手腕上一直摸上去,直达窝头似的柔软,“看你作怪!”

“你才作怪!”韩金儿嘴上不服软,身子已经滚热,连呼吸也沉重起来。

到了此时,李鸿基就是傻子,也知道下面的动作,这可是他来到大明唯一的享受。

正文 第10章 过堂

韩金儿好久才回过神来,在李鸿基的怀里呢喃着:“鸿基,我们要是像别人一样,天天在一起就好好了。”

“我们会在一起的!”李鸿基拍拍韩金儿的小脸蛋,他有心要说出出走灵州的事,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鸿基,俺还是担心艾老爷的事。”韩金儿抬起头,歪靠在李鸿基的宽厚的胸膛上。

“金儿,”李鸿基豁出去,这是迟早是要说的,“我们实在是没钱还呀!”

“咋办?鸿基?”韩金儿巴巴地望着李鸿基,黑暗中上下睫毛一颤一颤的。

李鸿基侧过身子,将韩金儿搂在怀里,“金儿,我打算明天去灵州。”

“去灵州做什么?”韩金儿身子一颤,脑袋几乎跌在李鸿基的胸脯上。

“金儿,我们现在是没钱还,艾诏肯定不答应,先去灵州躲躲,也许那边能挣口饭吃。”李鸿基在韩金儿光洁的后背上摩挲着。

“鸿基,那俺怎么办?”

李鸿基在韩金儿的翘臀上拍了把,“你?当然我们一块走喽,难道留你一人在家?”

韩金儿垂下头,将脸蛋贴在李鸿基的胸脯上,微闭双目,“鸿基,到了灵州怎么办?没田没地的,我们吃什么呀?”

李鸿基想了想道:“没关系,我在那边有几个朋友,我们可以合伙做点买卖,发财暂时不行,吃饱饭还是不成问题,再说了,呆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

“鸿基……”韩金儿有些犹豫。

“金儿,怎么了?”

“鸿基,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一定会回来,”李鸿基在心里鼓励自己,一定有办法,只要生存下去,就一定会有办法,“等我们挣够了钱,就会回来。”

韩金儿沉默了一会,道,“鸿基,艾老爷会让我们离开?”

“艾诏肯定不让我们离开,”这也是李鸿基的担心,没有哪一个债主允许债务人逃脱自己的视线,“金儿,今天来不及了,明天白天收拾,天一黑我们就离开。”

“嗯,”黑暗中韩金儿使劲点着头,“那我们早些休息吧!”

……

天一亮,韩金儿就开始收拾行李,李鸿基本来也在帮衬,见韩金儿足足整理出三个大包,不觉摇头苦笑:“金儿,这么多行李,我们怎么带得了?”

韩金儿却是舍不得,“鸿基,这些都是要用的,如果不带过去,我们哪有钱买呀?”

“金儿,不要了,这些都不要了,放在屋内又不会跑掉,”李鸿基将这些包裹重新打开,“只带铜钱细软,嗯……再背床棉絮,其余都不要了。”

“鸿基……”

“金儿,听我的,我们是逃难,东西多了反而逃不掉,万一被艾诏的人发现了,我们就走不掉了。”

韩金儿这也不舍那也不舍,最后在李鸿基的一再要求下,只是洗换的衣服打个包裹,“鸿基,这些俺来背,不会拖累你。”

李鸿基实在不忍让韩金儿难受,也就由着她,“那好吧,行李越少越好。”

“咚咚!”

韩金儿正在给棉被打包,忽听得外面传来猛烈的敲门声,说说敲门,实际上恨不得将木门踹开。

“谁呀?”韩金儿拉开大门,探出脑袋,不觉吓了一跳,外面来了数名头戴八角瓦楞帽的捕快。

与捕快一起来的,还有一名家丁,韩金儿认不出他的名字,却依稀记得,他就是昨天来的艾家的家丁。

韩金儿打了个激灵,赶紧缩了回来,哆哆嗦嗦地说:“鸿基,是……是捕快。”

站在门前的那个捕快,显然是他们的头领,乌冒盘领,玄衣玄裤,腰间系着红绸带,红绸带外面是一柄乌黑色的刀鞘,他倒背着双手,向侧后方的捕快努努嘴,那个捕快大叫一声:“李鸿基,出来。”

“啊?”韩金儿大惊,难道是为了欠钱的事,官府要来拘捕李鸿基?她想起来了,李鸿基昨天打过艾府的家丁,越想越怕,不知觉间将目光投向李鸿基。

李鸿基见韩金儿慌张,反而抓住他的小手,“金儿,别怕,不就是欠艾府几两银子吗?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没事的,说清楚就好了。”

“鸿基……”韩金儿还是不放心,她的双手虽然被李鸿基握住,还是颤抖不已。

李鸿基在她的小手上轻轻拍了拍,“金儿,没事的,别怕。”

“李鸿基,快出来,磨磨蹭蹭做什么?老子等得不耐烦了。”一名捕快大声叫唤着

李鸿基只得放了韩金儿的小手,出得门外,“几位差官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你别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了,”刚才大声叫唤的捕快朝李鸿基走过来,“你就是李鸿基?”

“正是李鸿基,各位是……”

“拿下!”正门外的捕头正眼儿也不看李鸿基,他身形未动,只用语言向其他几名捕快下达了命令。

捕快们一拥而上,拿住李鸿基的双肩,又将双臂反扭到背后,用绳索绑了。

李鸿基心内大惊,这是什么世道?难道欠债也要坐牢,“你们……你们为何抓我?”

“你不知道吗?”捕头冷哼一声,又瞄了眼屋内的韩金儿,“欠了艾老爷的银子不还,还敢打人,今天让你知道什么是王法。”

“差官大哥,我不过是欠艾老爷的银子,还他就是,为何要拿人?”李鸿基只知道在后世,欠钱的都是大爷,没想到来到大明,欠债也会坐牢。

“这个,我管不着,有话你去问我们老爷。”捕头不再搭理李鸿基,而是挥手,让捕快们押着李鸿基。

“鸿基……”韩金儿欲待追出来,被捕快们拦住了。

艾府的家丁独自离去,捕快们押着李鸿基往县城而去。

米脂县城,距离李家站足有一百六十里,沿途没有官道,都是小路,荆刺丛生,行程并不快,直到第四天下午,一行人才赶到县城。

从西城门入城,迎面是宽阔的西大街,从中心的十字街口拐过,进入北大街,大约行走二百步,就是米脂知县衙门。

李鸿基无心观赏两边的街景,只感觉行人稀少,根本不是一个繁华的所在。

捕头直接将李鸿基带进衙门时,知县晏子宾没有浪费时间,他立即开始升堂。

“威……武……”衙役们先给李鸿基来顿下马威。

晏子宾则一拍惊堂木,“下跪者何人?”

“回大人,草民乃是李家站人李鸿基。”李鸿基孤零零地跪在大堂上,连个陪同的原告都没有。

“李鸿基?不错,正是本人,”晏子宾和师爷交换了颜色,然后向椅背上一靠,“本县举人艾诏,状告你欠他纹银五两,连同利息,现在一共是十一两八钱,是也不是?”

“大人,草民欠艾举人五两银子不假,但利息……”

“那就是了,”晏子宾打断李鸿基的话,“既然你已经承认,为何不还艾举人银子?”

“大人,既然草民是被告,那为何不见原告?”李鸿基奇怪了,已经进入堂审阶段,却没有见到艾诏。

“奥……咳……咳,艾举人有事外出,”晏子宾低头吐口吐沫,然后脸不红心不跳,似乎艾诏有权不来现场,他也有权缺席判决,“这个你不用管,你只管回答,为何不还艾举人的银子?”

“大人,小人实在没有银子,小人原来在宁夏驿站充当驿卒的时候,饷银一文都未发。”李鸿基尽量陪着小心。

“这么说是朝廷欠你饷银?”晏子宾猛拍惊堂木,震得李鸿基的耳鼓嗡嗡直响,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习惯了这么高的分贝,“好你个李鸿基,朝廷的银子都放到辽东打仗去了,没有辽东军浴血奋战,鞑子说不定都破关了,你还有命在此胡搅蛮缠?你不思君恩,还敢诽谤朝廷,来人,拖下去重责四十。”

“大人……”李鸿基大惊,这四十板打下去,自己的屁股还不开了花,开玩笑,该低头时还得低头,“大人,草民没有诽谤朝廷的意思,小人只是说现在没有银子,但不久之后,小人自然有银子。”

晏子宾也不理会李鸿基的辩解,他从案上的竹筒里抽出一支竹签,仍在地上,“判决不可更改,先打了再说。”

两边的衙役们不由分说,上来两人,一左一右拖着李鸿基去了后堂,后堂有一条厚重的长木凳,似乎特意为李鸿基准备的。

衙役将李鸿基向长木凳一丢,“快,解下裤子。”

马撇,让老子当众脱裤子,又不是干那事,李鸿基趴在长木凳上,迟疑着不肯动手。

“快点,你要不自己动手,待会有你好果子吃。”两名衙役冷笑着,他们看热闹似的盯着李鸿基的屁股。

好汉不吃眼前亏,脱就脱,都是爷们,谁怕谁?李鸿基以前在电视上见过打板子的镜头,他三下五除二解下腰带,将裤腰扒到膝盖上,光着腚伏在长木凳上,来吧,乖儿子们,幸好老子是练家子,不在乎这几板子。

“还很听话,兄弟,快点动手,老爷可是等着继续升堂呢!”两名衙役各执一块长木板,一左一右,开始在李鸿基的臀部比赛似的打板子。

“叭叭叭……”

响声不绝,沉闷而有节奏。

正文 第11章 监牢是今后的归宿

“一、二、三……”两名衙役不辞劳苦在李鸿基的屁股上精雕细作。

李鸿基咬牙坚挺着,决不能昏死过去,让这些人渣笑话自己,但臀部传来的一阵阵剧痛,实在难以忍受。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没办法,李鸿基只好转移注意力,他的嘴角嘟噜着。

衙役们以为李鸿基在咒骂他们,他们相互使个眼色,先是减力,让李鸿基逍遥片刻,突然手腕一紧,力量加到十分,打得李鸿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李鸿基不由叫出声来,“十五只羊……”

“什么十五只羊?你知道一只羊值多少钱吗?”衙役一面问,下手却是丝毫不留情面,李鸿基原是宁夏驿卒,时常会送些公文到县上,与这些衙役也混个脸熟,但他们与李鸿基的交情,显然大不过知县晏子宾。

打完四十板子,衙役们收手,李鸿基觉得骨架子散了一般,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屁股上更是火辣辣地痛入骨髓。

“算子小子有种,四十板子打完,还未昏死,穿上裤子,走,去见老爷。”

李鸿基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他倚在长凳上,一点点地提上裤子,胡乱将腰带打个结,身子还是趴在长凳上。

衙役见李鸿基实在无法挪步,也不多言,他们熟练地架起李鸿基,快步走向大堂,将李鸿基扔在堂前。

晏子宾还是端坐在大堂上,不知道有没有离开过,见李鸿基趴在地上,嘴角终于露出一些笑意,“李鸿基,既然欠了艾举人的银子,你说说,究竟何时能归还,也省得皮肉再受苦。”

“大人且宽限几日,草民一定……一定将银子还上……”李鸿基有气无力,他的屁股开了花,只能趴在地上,下巴枕在手臂上,勉强回应着晏子宾的问话。

“李鸿基,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晏子宾敛去嘴角的笑意,声音变得阴沉恐怖起来,“这里是县衙大堂,由不得你百般抵赖,今天必须还钱,否则,县衙的监牢在等着你。”

“今日?牢房?”李鸿基暗暗叫苦,难道在大明,欠债真的是要坐牢吗?“大人,草民……”

“说,究竟如何归还艾举人的银子?”晏子宾一拍惊堂木,凭空增添了几分威严,两侧的衙役也是口叫“威武”,给晏子宾助威。

“大人,草民实在没有银子,求大人给草民指条明路……”李鸿基只得根据电视上的镜头,向晏子宾求饶,拖得一刻是一刻。

晏子宾厌烦地打断李鸿基的话,“没有银子,家中可有什么财物?如果以财务抵押,只要艾举人同意,本官绝不会为难于你。”

“财物?”李鸿基想了想,自家值钱的财物,怕只有房子了,不知道房子能值多少钱,反正自己已经准备逃亡灵州,房子也用不上了。

“李鸿基,你好好想想,家中还有什么是艾举人能看上的?”晏子宾似乎不耐烦了。

“禀大人,草民家中尚有三间房子,除此之外,再无值钱的财物,草民情愿用房子抵押。”李鸿基心道,老子有的是财物,只怕你们这些蠢货暂时不认识,这样想着,屁股上的伤口也不像刚才那般疼痛了。

“三间房子?”晏子宾给个鄙视的眼神,“你那三间破房,也只能住叫花子,艾举人能看得上这个?李鸿基,看来你想在大牢中呆一辈子了!”

“大人……”李鸿基终于感受到黑暗,不仅监牢黑暗,大堂上更是黑暗,他不禁后悔起来,好好的日子不过,偏想着穿越,现在恐怕连小命都难保了。

这时,一直没有发言的师爷向晏子宾看了眼,晏子宾微微点头。

师爷离开案角,缓步来到李鸿基面前,蹲下身子,“李鸿基,既然没有财物,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什么人?”李鸿基心道,老子的家人亲戚都是穷人,哪有银子?“回师爷,草民父母双亡,家中并无他人,也没有什么传家宝。”

师爷的声音比晏子宾柔和顺耳多了,“李鸿基,除了父母,难道你就没有其他的家人了?”

“师爷,草民的所有亲戚朋友,已经借过了,他们暂时都没余钱。”李鸿基觉得师爷比晏子宾好说话多了,一时想不起,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的故人。

见李鸿基如此不上道,总是答非所问,师爷心中暗暗焦急,但脸上却是保持微笑,似寒风雕刻的皱褶,显得特别和气,“鸿基,如果你家还有什么人,可以来艾府做工抵债,总比你终身陷于牢狱要强吧?”

“师爷说得是,”李鸿基趴在地上,根本看不到师爷的目光,“草民还年轻,有的是力气,草民愿意给艾府做工抵债。”

“你?”晏子宾更加不屑一顾,“你除了会打架斗殴,还会什么?”

“大人,草民在宁夏镇当过驿卒,会骑马,熟悉公文,怎么会一无是处?再说,草民家中只有婆姨,哪还有人去艾府做工?”李鸿基豁出去了,去艾府当个家丁也不错,至少暂时可以养伤。

师爷倒是满脸堆笑,“鸿基,你去艾府,当个家丁都不合格,即使艾老爷不嫌弃,酬劳也会很低,一辈子恐怕都还不清债银,你总不能一辈子在艾府为奴吧?”

“师爷的意思是……”李鸿基感觉到师爷话中有话。

“鸿基,是这样的,”师爷咳嗽一声,然后用手掩着口,压低声音道:“你在外面挣钱还债,让你婆姨去艾府做个丫头,多少也会挣几块铜钱,贴补家用,两人都能挣钱,总好过一人。”

“师爷,你……”李鸿基昂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师爷。

“李鸿基,你欠债不还,难道还指望像往常那样过自在日子?”师爷有些愠怒,脸上的笑容瞬息不见,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家婆姨在艾府做工,也不辱没了她,只要你还清银子,艾举人自然放她回家。”

“放屁,”李鸿基一声断喝,打断了师爷的长篇大论,“你要巴结艾举人,尽管让你的婆姨,还有你的女儿去艾府做工。”

“李鸿基,”晏子宾大喝一声,又觉得气势不够,用力拍了惊堂木,“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师爷好意为你考虑,你不要不识好歹,再敢咆哮公堂,本老爷重重责罚。”

李鸿基大怒,这就什么世道?欠债竟然拿老婆抵押,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人,只要放草民出去,草民一定努力做工,争取早日还清艾举人的债务。”

“早日?”晏子宾冷哼一声,“谁知道你什么时间能还得清银子?既然艾府将你告至本县,不还清银子,你还打算出去?”

“大人,”李鸿基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寒意越升越高,渐渐要吞没他的大脑,“如果不放草民出去,那草民如何挣得银子?”

“李鸿基,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师爷冷笑道,“如果不能还清银子,县衙的监牢,就是你今后的归宿。”

“你这为虎作伥的狗官!”李鸿基怒极攻心,拼命撑起半边身子,屁股上又是一阵剧痛,他差点晕了过去,“如此草菅人命,定然不得好死。”

师爷向晏子宾点点头,晏子宾转过脸,“李鸿基,既然你欠债不还,暂时押进监牢,三日之后,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大人……”

“退堂!”晏子宾头也不回,离开了大堂,衙役们一拥而上,两个抬手,两个抬腿,将李鸿基拎入后衙,扔进监牢。

监牢相当阴暗,只有靠近过道的一侧,透出一丝亮光。

李鸿基就着微弱的亮光,将自己所住的这间监牢扫视一遍,整个监牢里空荡荡的,只有里侧有一堆麦秸,应该是睡觉的地方,他用双手撑地,拖着双腿,挨了半天,才离开牢门,爬到麦秸上。

麦秸是潮湿的,几乎能拧出水来,像是谁故意浇了水了似的。

李鸿基的屁股还火辣辣的痛,在大堂上被折腾了半天,现在总算结束了,他顾不得麦秸上的潮湿,倒头就想睡一觉。

一挨上乱草,疲劳就不知不觉地袭来,李鸿基趴在乱草上用双手当做睡枕,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刚刚睡着不久,李鸿基就被手指和肘部传来的蚀骨疼痛惊醒,他睁开双眼,大脑迅速离开混沌状态,“咦?明明挨板子的是屁股,为什么是手、肘疼痛?”

“啊……”李鸿基的眼睛逐渐适应了监牢里的微光,他翻过手腕一看,发现上面有血迹,顿时下了一跳。

“吱吱……”两只灰黑色的影子被李鸿基惊吓,一前一后向拐角处跑去,在临近拐角处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眼李鸿基,见李鸿基正挥舞着手臂,这才不甘地钻进洞穴。

“马撇,老子现在走了霉运,连你们这些‘四害’也敢来欺负老子?”李鸿基骂骂咧咧,但屁股上异常疼痛,他只得趴到乱草上,现在他只有这一种姿势了,无论睡觉还是休息。

监牢里的微光渐渐退去,天应该就要暗下来,冬天的夜晚来得好快。

李鸿基想着三天后的游街示众,屁股上的伤肯定好不了,不知道怎么游街,又怎么示众,难道真的像电视中看到的那样,站在牢笼中让不明真相的百姓围观?

不过还有三天时间,以李鸿基后世的经验,应该是让囚犯的家属去活动,如果晏子宾受到足够的贿赂,也许这遭罪就可以免了。

但是双喜能筹到足够的银子吗?李鸿基隐隐有一些担心。

正文 第12章 游街示众

不知道过了过久,才有了一丝游光,难道天已经亮了?不会吧?这才多久的时间?李鸿基的屁股痛得几乎麻木了,但脑子却是正常,再说了,即使天亮了,这丝光亮怎么会移动?他躺着未动,却是将头扭过来,看向光亮的方向。

光亮正朝他这边移过来,应该是提在手中的灯烛。

“都起来,开饭了!”

这是李鸿基进入监牢后,第一次听到同类的声音。

“呼啦!”响应的声音远远比不上会场的掌声,李鸿基估计监牢中犯人不多,也是,要不他怎么享受到独处一室的“优厚待遇”?

灯烛行到李鸿基这边,一名身着黑衣的低矮老者,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食龛,他放下食龛,打开盖子,从里面掏出两个窝头,又端出一碗清水,塞进牢房内,“嗨,开饭了!”

李鸿基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总是枕在手臂上,双臂都有些酸麻,“牢头,小人挨了知县大人的板子,能否给个枕头?”

“枕头?你当这里是你家的暖炕?”牢头翻了个白眼,在牢房外面看了看,似乎是在寻找牢房的编号,“犯了什么事呀?”

“小人欠了艾举人的银子,因暂时无力偿还……”

“欠债?你是李鸿基?”牢头瞪着双眼,在阴暗的监牢内,又背着烛光,显得特别阴森,他摇着头叹了口气,“哎,这世道……”

李鸿基不明白他为何叹息,“牢头,我何时能出去?”

“出去?”牢头的脸上阴晴不定,像是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是指着窝头和清水,“这是今天所有的饭食,当心耗子偷吃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牢头……”

火光晃动,灯烛随着牢头渐渐远去,李鸿基本不想吃,但听说这是今天所有的饭食,只得慢慢爬过去,抓起窝头,丢进嘴里啃了一口。

他很快就皱起眉头,窝头衔在口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窝头干硬得都比得上锅巴了。

真要是锅巴倒也不错,李鸿基喜欢锅巴的嚼劲,脆响脆响的,但这个窝头只硬不脆,还有一种面粉特殊的粘性,牙齿根本咬不烂,而且还有一股明显的霉味,现在是冬季,窝头要霉变,不知道放置了多长时间。

他想不通,好好的窝头,为什么要等发霉了才会拿来给犯吃人,自己又不是那种杀人放火的重刑犯!

李鸿基想要吐出嘴里的窝头,但想到自己的案子还没有判决,可能还要在监牢里呆上一段时间,只能咀嚼几下,捏着鼻子吞进肚里。

吃完两个窝头,又喝光了碗中的清水,胃里暂时平静了,李鸿基又想起欠债的事。

怀里虽然揣着这些宝贝,暂时却是用不上,难道自己会坐在金山上饿死?

此后三天,牢头每天午时、戍时左右,都会送上两个发霉的干硬窝头,外加一碗冰冷的清水,除此之外,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是无人搭理。

第四天醒来的时候,李鸿基感觉屁股上不再生疼了,甚至还能稍微侧转,暂时还不能翻身,但翻转个四五十度应该问题不大,他将手指探入内裤,原来伤疤上已经结了痂,血水已经凝结起来了。

他用手扶着墙,试着看看能不能站起来,上身才刚刚抬起,猛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难道又要过堂?我这伤疤还没好呢!”

“李鸿基,出来!”

这声音不错,沙哑而略带磁性,如果去某个综艺节目当个主持人,实在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在这个阴森而暗黑的牢房里,李鸿基只感觉到一丝恐怖,虽然进入监牢不过数日,但他已经明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所有的喜剧都与自己无缘,任何可能的悲剧,在这里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李鸿基还在思索的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牢房的们也被打开了,几名衙役一拥而上,也不问他屁股上的伤口是否利索了,左右两人一夹,将李鸿基拖了出去。

“哎呦!”或许是伤疤上的老茧被扯破了,李鸿基感觉到屁股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咬着牙,但汗水还是不争气地从额头上陡生。

衙役们选择集体失声,根本没在意李鸿基的叫声,或许是工作太专注了,或许是见怪不怪,他们直接将李鸿基仍在外面干冷的地面上。

李鸿基终于重见天日,但他第一眼见到的,乃是一辆囚车,“这小小的县城,也有囚车吗?难道有什么重刑犯押赴刑场?”李鸿基忘记了屁股上的疼痛,用手摸索着囚车上的木条,“这囚车如此之矮,不知道怎么装囚犯,难道让放床棉被让囚犯躺着?”

衙役们也不与李鸿基搭话,他们没有李鸿基这么多花花肠子,忙碌了一会,早有人打开囚车,将李鸿基拖进去。

“啊?”李鸿基大吃一惊,难道这囚车是为自己准备的?他这才想起那天晏子宾的当堂判决,因为是口头判决,他以为这个晏子宾只是要吃完原告吃被告,搞点灰色收入,哪知道竟然的真的。

两名衙役扶起李鸿基,让他的脑袋从囚孔里钻出来,再将双手伸进囚车前方的枷孔里,合上盖板,双手被固定,脑袋悬在囚车顶外,而整个身子还留在囚车内。

“哎,几位兄弟,是不是弄错了?”李鸿基脑袋“嗡”了一下,感觉到完全懵了。

“错了?”那衙役一边将囚车上了锁,这才硬邦邦地扔了句话:“老爷说了,李鸿基欠债不还,要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游街?几位兄弟,我只是欠了债,又不是杀人放火!”李鸿基哀求道。

“这个你去和老爷说,为了你,我们这一大早还得陪着你受冻,”那衙役大概是头领,双手捂着嘴哈了口气,又瞪了李鸿基一眼,“杀人放火?你敢吗?你要真敢杀人放火,或许就用不着坐牢了!”

这是什么话?但李鸿基没时间揣摩了,他朝那衙役哀求道:“兄弟,我这在囚车中,怎么能见到宴大人?要不,你们缓缓,让我先去见见宴大人……”

“能不能见到宴大人,我们管不着,我们只负责游街,”那衙役在拖拉囚车的马屁股上拍了一下,“弟兄们,走喽!”

“难道马匹是他的弟兄?”李鸿基忍住笑,知道祈求无望,只得退一步,“几位兄弟,这大清早的,寒风都能冻死鸟,能给口热水吗?”

“热水?”旁边一个衙役笑道:“李鸿基,热水不用急,一会就有,而且还是加了味精的,哈哈,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马撇,原来说的是汗水,李鸿基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现在似乎陷入死结,只有晏子宾才能改变游街示众的决定,但李鸿基根本见不到这位县太爷。

押着囚车的有四名衙役,当先一人手持铜锣,时不时还喊上一句,左右两人与囚车同行,兼驱赶马车,囚车后面尚有那位衙役统领,不时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与清晨的寒风相比,李鸿基现在才体会到“囚车”的含义,这辆囚车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恰好比他的身高矮点,但脖子卡在上方的空洞里,算是被固定起来,他想要站直了,囚车不够高,欲待蹲下来,囚车又显得太高了。

站不直,蹲不下。

李鸿基现在知道了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幸好李鸿基小时候练过武功,在师傅的大骂下,马步蹲得不错,现在蹲在囚车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臀部崩得紧凑,伤口又是火辣辣的痛,许是老茧崩裂了,他想伸手摸摸,但双手被卡在囚车前的枷洞里,动弹不得。

“老子又不是什么重刑犯,为什么要受到如此的刑罚?”李鸿基只能在心里骂骂,要是让衙役听到,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

囚车刚出县衙大门,前面的那个衙役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喊道:“李鸿基欠债不还,还敢殴打债主,各位乡邻看好了……”

李鸿基两眼一黑,老子只是没钱,又不是不还……

现在天色尚早,路上行人稀疏,听到衙役的叫唤,路人多半扭头向李鸿基扫上一眼,然后走自己的路,如果要提高知名度,衙役算是免费给李鸿基大力宣传了。

不一会儿,路上的行人多起来,原来是一个菜市场。

见行人多起来,那衙役明显提高了叫唤的频率,就像是沿街叫卖的商贩。

早市上的百姓,很多大爷大妈已经买好了菜肴,正好闲着无事,渐渐聚拢过来,李鸿基就是他们眼中最好的大猩猩。

“走开,走开,又不是多个鼻子,少只眼睛,有什么好看的?”李鸿基索性闭上双目,心里徒劳地驱赶着周围的百姓。

“恶棍李鸿基,你也有今天?”不知道是哪个苦大仇深的大娘,从篮中取出一颗大白菜,将大白菜外面已经枯败的那一片剥下来,顺手扔给李鸿基。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知道和不知道李鸿基游街原因的老少爷们,纷纷从篮着取出各式蔬菜,扔到囚车上,衙役们照例让开一条道,方便百姓发泄他们对李鸿基的不满。

李鸿基脑袋的四周都是菜肴,只要张开口,就可以吃上这些免费的新鲜蔬菜,如果哪位好心的大娘将这些菜肴煮熟就更好了。

正文 第13章 我的蛋,我的蛋呀

一名头戴蓝巾、耳朵上方别着一朵不知名野花的年轻妇人,拎着半篮鸡蛋,或许是准备上早市卖个好价钱,见囚车四周围了一圈人,有人不断朝囚车扔着各式蔬菜,她咬了咬牙,从篮中拿起一个鸡蛋,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扔向李鸿基。

她的力道太小,鸡蛋并没有砸中李鸿基,甚至连囚车都没碰到。

“砸死他,砸死他,狗日的李鸿基!”

不知谁这么喊了一嗓子,围在那妇人附近的百姓,不由分说,自发接替了那妇人的活,鸡蛋不要钱似的一个又一个抛向李鸿基。

“啪!”

一个鸡蛋准确地打中李鸿基的额头,蛋壳破裂,蛋黄混着蛋清,从李鸿基额头上沿着鼻翼一直流到嘴角。

李鸿基感觉到脑袋上被砸得生痛,他歪了歪脑袋,微微张开口,顾不上腥味,将流到嘴角的鸡蛋液偷偷吸进嘴里,因为早上没吃没喝,他早就饥渴难耐了。

听说生吃鸡蛋,营养仅次于白煮鸡蛋,这些免费的营养液,浪费了真是罪过。

更多的鸡蛋击中目标,李鸿基的早餐算是有了着落,但他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不知道脑袋被砸出几个瘤子。

那妇人见李鸿基满头满脑都是黄白液体,鸡蛋饼似的,不觉抿嘴微微一笑,忽地发觉挎在胳膊上的篮子轻了许多,低头一看,篮子已经空空如也,所有的鸡蛋都奉献给了李鸿基,不禁嚎啕大哭:“我的蛋,我的蛋呀……”

刚才帮着扔鸡蛋的老少爷们,一看风头不对,迅速跑开了,只剩下那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孤零零地一人独占着囚车的一角。

囚车行到西门的时候,李鸿基的腹中不再饥饿,但双腿已经酸麻难当,他想调整下站姿,但脖子卡在囚车上,上身动弹不得。

万般无奈,李鸿基尝试着用下巴勾住囚车上的木板,将身子悬在囚车上,虽然这样特别别扭,特别难受,也不能持久,但双腿总算能休息片刻。

当下巴实在挂不住的时候,身体的重量再落到一条腿上,另一条腿休息,当这条腿撑不住的时候,再换另一条腿。

下巴,左腿,右腿,下巴……李鸿基身体上的全部重量,就在这三者之间不断循环。

午时,囚车终于回到县衙,李鸿基被丢进牢房时,双腿已经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连爬回草堆的气力都没有了,他摸摸大腿,比枯树还要僵硬,使劲捏了几把,大腿上才有了一点电感觉,应该没有坏死。

草堆上还是湿漉漉的,李鸿基懒得爬过去,就在地面上侧身躺下。

脑袋上的鸡蛋液已经凝固,像一层面膜似的包裹着整个脑袋,李鸿基慢慢将这些“鸡蛋饼”剥下来,用手摸索着挑出蛋壳,就着牢头送来的清水吞下,现在是冬季,这才半天的时间,鸡蛋应该没有变质,虽然是生吃,总比干硬无味的窝头好些。

李鸿基在囚车中游街的时候,李过一直跟在囚车后面。

他是李家站附近的游侠,于县城上也有相当的人脉,但他使出浑身解数,不但救不出二叔李鸿基,连见上一面都不可能。

李过百思不得其解,这又不是死刑犯,为何不让探监?如果县太爷是为了银子,那也不现实,李家如果有银子,李鸿基也不会在县衙蹲大狱了。

他最后找到在县衙监牢当值的高立功,高立功与李鸿基本是好友,与李过也是相熟,“立功,我二叔在大牢里的事,你知道吗?”

高立功皱着眉头,脸上透出一丝阴寒,就像这十月的天气,说冷又不太冷,说不冷却又少不了棉衣,“鸿基兄弟入狱的事,我已经知晓,奈何宴大人……”

“这个晏子宾,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李过十分不满高立功的慢条斯理,“连探监都不让,他到底要干什么?”

高立功本不是斯文之人,但晏子宾的态度,他改变不了,急躁也无用,不过李鸿基好歹是他的旧友,一起偷过鱼摸过虾,自己在监牢任职,不帮也说不过去,“双喜别急,此事须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李过心中犹如放了一个火盆,“立功,鸿基现在怎么样了?难道你忍心看着自己的兄弟在监牢受苦?”

“鸿基在监牢里,我会照顾他,”高立功避开李过的目光,“可是,双喜,你要理解我,毕竟宴大人是一县之主,我……”

“原来立功眼里只有宴大人,我……算是明白了,”李过朝高立功拱拱手,“那我要恭喜高大人顺应宴大人之意,指日就要高升……我告辞!”说着就要起身,丝毫不给高立功解释的机会。

“双喜,你……”

“我咋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李过的目光盯在高立功的脸上,见高立功脸上微微发红,只道他心中有愧,挑衅的意味更浓了。

“双喜,鸿基乃是我的兄弟,现在遭了牢狱之灾我岂能不管不顾?”高立功的脸上越发羞红了,“可是,你要明白,我只是一名狱卒,根本说不上话呀!”

李过根本不信,“立功,你在县衙当差多年,难道一个跟宴大人说上话的熟人都没有?”

“要是一般的案件,这其实也不难,但这个案件,是宴大人亲自交代的,别说是我,就是师爷都说不上话,”高立功微微叹息一声,他实在骑虎难下,“双喜,这个案件,怕是不简单!”

“为何不简单?”李过早就感觉不对劲,现在话从高立功嘴里出来,他越发相信这种感觉了,“立功,到底怎么了?不就是欠点银子吗?”

“实际上我也说不好,好像宴大人盯上了鸿基。”高立功被李过一激,额头上隐隐出现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不想被李过指责为不讲义气的人,但他更不想开罪晏子宾,那会让他丢掉饭碗。

米脂乃是苦寒之地,最近数年更是连续大旱,庄稼几乎绝收,老百姓要想活命,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入官府当差,像狱卒、驿卒都是不错的选择,至少可以拿到一份养家糊口的饷银和粮食。

另一条路乃是入伍。

但米脂县靠近军镇延绥,士兵主要负责防范北方的蒙古人,由于长城年久失修,蒙古骑兵时不时的来打个牙祭,真要入伍参军,不仅过的是刀头舔血的营生,每次追究起战争责任,哪一次不是这些大头兵出来背黑锅?

而且,近年来朝廷的军饷基本上都投往辽东,同为三边“九大军镇”的延绥,士兵数月领不到饷银也是常有的事,军官还可以克扣军饷,搞点灰色收入,作为最底层的士兵,要养家糊口,也是极为艰难。

如果李过不来拜访,高立功准备观望一段时间,晏子宾如果放松对李鸿基一案的关注,他会设法将李鸿基弄出牢房,万一晏子宾一直死盯着李鸿基,那他只好对不起这位哥们了。

现在李过以责问的口气咄咄逼人,高立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要么得罪晏子宾,救出李鸿基,他们还是哥们;要么跟着晏子宾混,那他与李鸿基叔侄连哥们就做不成了。

“双喜,我再打探打探,如果有一线机会,我一定会救出鸿基!”高立功抹了把头上的汗水,丝毫不掩饰他的紧张情绪,“即使不能求出鸿基,我也会关照几分,绝不会让鸿基在监牢中受苦就是!”

“那我静候佳音,”李过向高立功拱手为谢,“立功,回头我将暂居的地方告诉你,一旦有了讯息,也好及时联络。”

高立功也不挽留,只是拱手还礼,“双喜,回见!”

今夜恰逢高立功当值,他吃过晚饭,又去集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些烧鸭酒水,然后早早进了监牢,点燃灯烛后,就默默地坐在木椅上。

送走李过之后,他设法见到了刑民师爷,但这位师爷一口回绝了他,看来事情正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他还隐隐听到风声,晏子宾此次对李鸿基小题大做,乃是要替艾诏要谋取李鸿基的婆姨韩金儿。

晏子宾甚至派出师爷在大堂上当面诱供,李鸿基不但回绝了,还将师爷骂了个狗血喷头。

李鸿基一案,已经陷入死局。

艾诏要谋取韩金儿,宁愿不要银子,但平日就充满血性、遇上打架斗殴就来劲的李鸿基,岂可在这件事上低头?但不肯低头的李鸿基,却是无钱还债。

按照晏子宾的意思,如果李鸿基不肯低头,也就根本没有希望离开牢狱,而不能离开牢狱,李鸿基自然无法挣钱还债,晏子宾就可以李鸿基欠债不还为理由,永远拘禁李鸿基。

如果双方就这么僵持下去,独守空房的韩金儿能支撑下去吗?在米脂,一个男人要生存下去,都是极为不易,何况她一个小脚女人!

他不禁为李鸿基担心起来。

高立功有心劝说李鸿基,胳膊抗不过大腿,再说韩金儿也不是什么贞洁女人,至少已经嫁过三回了,但这样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哪个男人愿意让别人染指自己的婆姨?而且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强求。

一时拿不定主意,高立功不知道如何去见李鸿基,烧鸭和酒水只得暂时放在一边,他在椅子上打起盹来。

正文 第14章 贵不可言

高立功迷迷糊糊遇上一座大山,此山不似横山那般低矮,而是极其巍峨,山道又极其险峻,草丛中隐隐只有一条曲折山道,倒像是传说中的华山那般奇险。

他手脚并用,低着头沿山道爬上去,因山道险峻,不觉满头大汗,汗水阻滞了双眼,他不得不停下来擦擦汗,也是休息一会,看看距离山顶还有多远。

山顶上郁郁清翠,烟雾缭绕,高亭华盖,殿堂楼宇无数,端的是人间仙境,高立功猛然发现,在自己头顶不远处的半山腰,一人身着黄袍玉带,头顶上五色祥云,云中隐隐有一条巨龙盘旋,见首不见尾。

高立功惊出一身了冷汗,慌忙匍匐在地,“草民高立功,叩见陛下!”

“高立功,你也有今日?当初朕落在你手,因何不施以援手?”声音不急不缓,却像晴天打个霹雳,耳鼓几乎被震破了。

高立功冷汗淋漓,听起话意,隐隐有责怪之意,“陛下,小人从来没有见过陛下,何来援手一说?”

“高立功,你抬起头来!”声音不高,却犹如一道剑气,直冲肺腑,令高立功体内入翻江倒海般难受。

高立功抬头一看,依稀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高立功,你难道认不出朕了吗?”

“你是……你是鸿基,不,是陛下!”高立功汗如雨下,他也说不清为何如此紧张。

穿着黄袍的李鸿基,却是不再言语,只是用手一挥,青松祥云,华盖楼宇,都是霎时不见,连高山也隐匿不见了,李鸿基如鸟雀般越飞越远,瞬息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高立功从半山跌落下来,身体失重,吓得大叫:“啊……”

脑袋一偏,高立功睁开眼,“原来做梦?”但梦境如此清晰,实在蹊跷,他伸手一摸,额头上全是汗,“难道是真的?”

高立功稳住神智,又取出一块方巾,擦去脸上的汗渍,这才站起身,抖抖皱褶的衣衫,一手提着灯烛,一手拎着酒菜,来到李鸿基的牢房前。

李鸿基已经睡下,见灯烛过来,不禁揉揉双眼,“谁?不是已经送过晚饭了吗?”

“鸿基,是我!”高立功在李鸿基面前停下,放下灯烛,取出烧鸭和水酒,“鸿基,怎么样?能坐起来吗?”

“是立功?”李鸿基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来到牢门前,“我就说了,立功一定会来看我的,怎么样?带来什么好吃的?”

看样子,如果不来看望李鸿基,他一定会怪罪的,难道梦境是真的?高立功坐到地上,打开荷叶包裹的烧鸭,放到腿上又从怀中拿出两个瓷杯和两双竹箸,隔着牢门上的铁栅栏,递了一双竹箸给李鸿基,然后拍开酒坛的封泥,给两个杯子满上,“鸿基,我来迟了,让兄弟在此受苦了!”

李鸿基数日不闻酒香,特别是干荷叶包裹的烧鸭,馋得他直流口水,“立功,果然是好兄弟,”他一手接过酒杯,一口干了,“嗯,这酒不错,够味!”也不等高立功说话,直接用手撕下一块鸭腿,丢进嘴里。

高立功陪着喝了杯,也不吃菜,只是给二人满上酒。

李鸿基喝了小半坛酒,又吃了半只烧鸭,嘴巴这才闲了会,“立功,我这案子,啥事才能结束?我总不会在此过新元吧?”

“鸿基别急,我正在想办法。”高立功想起了刚才的梦境,不觉紧紧盯着李鸿基的面容,心内暗道:这样的人,难道真是帝王之像?都说梦境是反的,难道李鸿基会成为反贼?

不过陕西连着数年大旱,成为反贼也不是新鲜的事,自己的舅父高迎祥就是因为吃不饱饭,已经反出安塞,活动于延庆府一代,关键是,他们真的成气候吗?大明真的气数已尽了吗?

“立功,你盯着我脸看什么?我只是被晏子宾打了屁股,脸好像没变形吧?”李鸿基举手示意,又干了一杯。

高立功微微一笑,也不搭话,先给李鸿基的酒杯满上,这才问道:“鸿基有什么需要吗?这监牢里可比不得家里舒服。”

“嗯,监牢里不都这样吗?”李鸿基想了想,“就是牢房的秸草太湿了,睡在上面太冷,能不能换些干草?”

“这个好办,你等着!”高立功将酒坛递给李鸿基,让他自便,自己起身,将隔壁空着的牢房里的干草,挪进李鸿基的牢房,又取出扫帚,将地上散落的草叶扫净。

李鸿基见酒坛已经空了,荷叶上的烧鸭也吃光了,他放下酒坛,向干草上一躺,终于可以睡个可心觉了,但动作幅度过大,牵拉了臀部的伤口,不觉尖叫一声,“哎呦!”

“鸿基,伤口还痛吗?”高立功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看我,明明带来了金疮药,这不,见着鸿基,一时就忘了,来,我给你上药!”

“金疮药?那敢情好,”李鸿基从干草上爬过来,接过纸包,“我自己能上,疮口在屁股上,就不劳兄弟了。”

高立功陪着李鸿基说了大半夜的话,过了下半夜,才在椅子上打个盹,天亮换班后,他没有立即回到自己的蜗居,而是在街头简单吃了包子辣糊汤,然后来到城西。

米脂城内卜卦算命的有好几处,但最有名的是城西的这个摊点,摊主据说姓牛,有“牛半仙”之称。

往常这里生意不错,但今天高立功赶个大早,加上天气已经转寒,摊前冷清清的,高立功向牛半仙要了纸笔,写下一个生辰八字,“牛半仙,帮我算算这个人!”

牛半仙微微扫了高立功一眼,又看了看生辰八字,“算什么?”

“算前程!”

牛半仙眯起双眼,先抬起左手,用拇指的指肚依次点过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的指肚,再换成右手,也是一样大动作,但拇指的指肚最后停在无名指上,随口吟出一首七律:一生戎马北国同,半世英名半枭雄;待得胡虏破关日,镜花水月一场空。哎,可惜呀,可惜!

“牛半仙……”高立功能听出个大概,虽然有半世英名,却最终功亏一篑,只是“胡虏破关”是什么意思,一时不甚了了。

牛半仙左手拇指微动,最后停在中指上,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嗯?怎的如此?”他抬眼紧紧盯着高立功的脸庞,看了一会,失望地摇摇头,“这生辰八字不是你的!”

“的确不是我的,是我一个朋友的,牛半仙,怎么了?”

“这个卦象十分怪异,怪哉,怪哉!”牛半仙皱着眉头,既像在与高立功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怎的如此古怪?”

“牛半仙,究竟如何古怪?”

“刚才的四句,乃是此人一生的宿命,但卦象显示,此人一生贵不可言,究竟是什么改变他的运程,老朽一时难以决断,”牛半仙左右开弓,双手都在微动,嘴中念念有词,最后却是摇摇头,似乎依然算不准运程改变的原因,“客官,你把人带来,老朽要看看此人的面相!”

高立功心中惊诧,脸上却是不变色,他微微摇头,“此人你现在见不着!”

牛半仙放下手指,停止了推算,“这样吧,老朽不收你的卦金,你告诉老朽,此人究竟姓甚名谁!”

“李鸿基!”

此时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高立功转身离开了摊点,牛半仙再说什么,他根本没听到,他又想起昨夜的梦境,“难道……”

夜晚当值的人,白天回去是要补觉的,但高立功现在根本睡不着,他立即找到李过,二人合计一番,然后才分手回去。

此时县衙的牢房内,刑民师爷亲自去探监,他探望的乃是他最不想见到人——李鸿基。

李鸿基在大堂上见识过此人,他的一番话让李鸿基破口大骂,现在见到此人,李鸿基只当见到茅房的苍蝇,侧身躺在干草上一动不动。

“鸿基,怎么样?监牢里还习惯吗?”师爷眯缝着眼,微微躬着身子,隔着铁制栅栏表现出一副关切的样子。

“习惯?”李鸿基一顿腹诽,“师爷如果觉得监牢里舒服,不妨陪小人在这监牢里盘亘几日,小人虽然穷困,几顿酒钱还是请得起的。”

“鸿基说笑了,这县衙的监牢,乃是知县与各个师爷所设,我怎么会待在监牢里?”师爷微微一笑,虽然他尽量掩饰,只要用心去听,还是能感觉到他笑意中的冷凌,“鸿基就打算将牢底坐穿?”

李鸿基冷冷地道:“师爷今日来,是要放我出去?”

“出去?”师爷摇摇头,在铁栅栏外蹲下来,放低身段,“鸿基也曾与衙门打过交道,现在宴大人未下判决,如何能出去?”

“如果小人没猜错的话,师爷应该是来提醒小人,如何才能让宴大人早下判决。”

“鸿基果然是聪明人,”师爷脸上荡漾着笑意,借着微弱的光亮,李鸿基看到师爷脸上的皱褶都变得光亮起来,“其实上次过堂的时候,宴大人已经明示过了!”

“小人只是个武夫,一向愚钝,请师爷再明示一遍!”

师爷的眉头皱了一下,脸上的皱纹更深刻了,他小心地说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艾老爷,只要你顺从了艾老爷,银子就不用还了,”见李鸿基没有勃然大怒,师爷觉得有戏,“好男儿志在四方,只要出了狱,以鸿基这样的人才,那还不是鱼归大海、狼行草原?不要说银子,就是婆姨也可以再娶,而且还是好人家闺女,不像韩金儿……”

“师爷,”李鸿基声不大,却是打断了师爷的说话,“听说师爷家有两个女儿,待之闺中,既然师爷看得上在下,那就选一个嫁给小人?当然,如果师爷对小人一片厚爱,将两个女儿都嫁过来,小人更加感谢不尽……”

“你……”师爷老脸通红,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李鸿基,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不听本师爷之言,你就等着在牢中度过余生吧!”

李鸿基很想大骂一通解气,奈何身子虚弱无力,只得挥挥手,弱弱的说道:“滚吧,滚吧,如果你要巴结那艾诏,尽管让自己的婆姨和女儿去侍奉他!”

师爷撕下脸上的伪装,换上一副狰狞的面孔,“李鸿基,你一直待在监牢,我不相信韩金儿还能逃到哪儿去,放心,本师爷会将她的肚兜还给你,让你知道她比现在生活得更好,哈,哈,哈……”

正文 第15章 二妹

夜黑风高,月牙儿从斑驳的树影中投下几许铅白色的光华,北风带着呼啸声猛烈地抽打着光秃秃的枝条,将大片的月影揉得粉碎。

米脂县的监牢,今晚又是高立功当值。

时间刚刚到亥时,一名身穿夜行装的黑影,蹑手蹑脚靠近县衙大牢,回头一看,见身后无人,轻轻在角门上敲了三下,一长两短。

角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隙缝,黑衣人也不说话,钻进门内,角门迅速合上。

“双喜,准备好了吗?”

“立功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二叔知道了吗?”

“刚刚告诉他了!”

监牢内的灯烛忽然被吹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高立功趁黑摸到李鸿基的牢房,解下腰间的钥匙,打开牢门,李过窜了进去,在高立功的协助下,将李鸿基背起就走,瞬息消失在夜色中,高立功将腰间所有牢房的钥匙解下,丢在木椅上,也随着消失在黑暗中。

呼呼的北风,既冷又恐怖,李鸿基不禁打个寒颤。

李过因为背上负重,加上走得快,不但不冷,身上还直冒热汗,“二叔,冷吗?”

“有一点,没关系。”李鸿基小声地答道。

“二叔先忍忍,一会就到!”

这时高立功从后面赶上来,“双喜,让我来吧?”

“不用了,”李过已经微微有些气喘,但脚步丝毫没有放缓,“换个肩要耽误很长时间,还是赶紧出城为好,立功还是留在后面吧,万一遇上人,也好打个掩护!”

高立功不再说话,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三人来到北城墙,由于担心城门处有守军,他们选择了远离城门的位置,李过放下李鸿基,让他靠着城墙趴下。

后面赶上来的高立功解下圈在腰间的粗索,先打个圈,套在女儿墙的城垛上,再将绳索的另一端,绕在李鸿基的腋下,打个死结,“鸿基,我们先放你下去!”

李过回头看看,见身后的黑影中没有行人,这才和高立功将李鸿基抬到女儿墙外,然后缓缓放下绳索,收紧的绳索突然一松,高立功面色一喜。

他与李过对视一眼,“我先下,双喜在后面照应着。”

“嗯!”李过轻轻答应一声。

高立功骑到女儿墙上,将身子移到墙外,双手攥紧绳索,缓缓而下,待到接近地面的时候,用力一跃,免得踩到李鸿基。

“鸿基,怎么样?能撑住吗?”高立功一面解下李鸿基腰间的绳索,一面将绳索抖了抖,那是告诉李过,他已经下来了。

“我没事,立功,辛苦了!”李鸿基趴在地上,他臀部的伤口炎症未退,暂时还不能躺下,更不用说站立了。

李国下来后,将李鸿基抱到高立功的背上,这一次该是高立功背了。

李鸿基却是不放心,“立功,双喜,绳索还在墙上,官府会不会沿着这条线索找到我们?”

“没事,城中常有盗贼出没,夜晚出入城墙,也是常有的事,鸿基不用在意。”高立功乃是狱卒于城中的事情再熟悉不过了。

三人再不言语,高立功背着李鸿基在前,李过跟在后面,一口气行走了数里,朦胧的月光下隐隐现出一片树林。

高立功放下李鸿基,让他趴在地上,而李过却是摸进树林,旋及扛着一块平板过来了,“幸好还在,否则不知道要背到何时!”他又摸进树林,带回一副车轮,鼓捣了几下,将平板与车轮安装起来,原来是一辆当地百姓常用的平板车,可能是为了让李鸿基趴得舒服些,平板车上还有一床破旧的棉被。

“真有你们的!”李鸿基夸赞了一句,当然除了夸赞,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嘿嘿,都是立功的主意!”李过一面笑,一面与高立功将李鸿基抬到平板车上,让他取了个舒服的姿势。

李过拉起平板车的把手,准备拉车,高立功抢了过来,“双喜,这段路你不熟悉,夜晚又看不清,还是我来吧,等到天亮之后,你再换我。”

李过知道高立功说的是实情,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县城,越远越好,当下也不争执,只是跑到车前,用脚步探探路上有没有行车的障碍物。

高立功是熟门熟路,平板车走得飞快,但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像是随时要散架似的,更讨厌的是,这种声音在宁静的夜晚,能传出很远。

幸好附近没有大的村落,这寒冷的冬夜,野外并没有什么夜行人,要是再城内,时间长了,保不定遇上巡夜的士兵或者更夫。

约莫行了十余里,早就是山路了,山势渐渐陡峭,高立功拉着平板车已经异常吃力,李过缓下脚步,与高立功各持一个车把,二人同心协力,平板车才又快了起来。

不知道行了多久,东方出现了一片白色的光圈,这丝光亮努力了很久,始终难以挣脱黑暗的束缚,反而被黑暗吞噬,天空似乎一震,光亮终于冲破黑暗,范围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明亮。

李鸿基借助光亮,隐隐看到高立功头上不断涌出一柱水雾,知道那是汗水在空气中凝结所致,“立功,双喜,休息一会吧!”

“不行,”高立功断然拒绝,“这里附近有一个集镇,一旦大亮,行人就会多起来,”他抬头看看天色,“先翻过这道山岗,离开这个集镇,然后再找个隐蔽的树林休息一会。”

这条路高立功回家时常走,他自然熟悉,李鸿基也不好争执,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头上的水雾越来越浓。

翻过这道山岗,又向下坡行了三四里,平板车才缓下来,高立功和李过将平板车拉出山道,隐在一处密林后,又借助一簇荆刺的阻挡,从山道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双喜,这条路我常走,熟人太多,你去后面的镇上买些早点吧!”高立功从怀中摸出几文铜钱,交给李过,又交代了行走的路线,“前面已经没有集镇,我们又不便去山民家讨要食物,早点多买些,连午饭一并准备了,晚饭就不用了,天黑之前应该能够到家。”

李过接过铜钱,照着高立功指定的路线下山去了,高立功则解开身上的棉袄,又掀起内衣,让冷风直接灌进去。

“立功,这样会感冒的,”李鸿基心中过意不去,为了自己,高立功可是豁出去,他恨不得自己爬起来替高立功拉平板车,但他现在的身子……结果只是一声深深的叹息:“哎……”

“鸿基不用担心,我自小在山中长大,没这么娇贵!”高立功笑笑,他干脆脱下内衣,拧干水分,铺在平板车上晾着,直接将棉袄套在身上。

李过拎回一大包早点,还灌了壶清水,三人吃过早点,又稍稍休息片刻,又是继续赶路。

一路上到没遇上多少行人,但山路崎岖难行,上坡下坡不断,直到申时,才在山谷中看到一些低矮、杂乱的房屋。

高立功停下平板车,与李过一起将李鸿基扶起来,二人架着李鸿基的双臂,蹒跚着来到最西面的一处房屋。

这是一幢三间的土墙茅草屋,双扇的大门呈灰白色,应该有些年头了,墙壁上泥土淡黄,显然新建不久,屋顶上的茅草也算平整。

房屋左右两侧都是不知名的树木,粗的超过木盆,细的不及碗口,在背离山道的那一侧,有一片细竹林,青翠欲滴,算是枯树丛中一点绿,竹林一直延伸到房屋的后面,看不出面积的大小。

高立功一手挽着李鸿基的胳膊,伸出另一只手去敲门。

“谁呀?”是女人的声音,朴实无华,不蔓不枝,只有两个字,李鸿基却听不出女人的年纪。

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玄衣玄裤练功服的女子,立在门里,女子淡扫峨眉,不施粉黛,头上挽着一个秋千髻,见到高立功搀扶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她微皱了眉头,“大哥……”

“这是我二妹!”高立功向李鸿基叔侄介绍完毕,又对那女子说:“鸿基是我的兄弟,现在受了点伤,需要静养,你快去收拾一间空屋子。”

“是,大哥。”女子让开大门,又瞄了眼李鸿基,脸上现出古怪的表情,稍稍停留了一会,然后返身向里屋去了。

高立功先将李鸿基搀入厅堂,让他趴在一条长木凳上,“鸿基先在这静候片刻,待二妹收拾好了空房,再进去休息。”

李鸿基身子移动不便,却还是勉强拱拱手,“有劳你家二妹了。”

高立功关了大门,返身在李鸿基身边的木椅上坐下,“鸿基身子不便,就不要客道了,”又让李过在右侧的木椅上坐下,“双喜不是外人,不要客气,自便就好。”

李鸿基心中稍有不安,李过毕竟是客人,不可能待得太久,自己现在行动不便,少不得需要人照应,“立功,这段时间,倒是要打扰你的家人了!”

“没事,我家只二妹和三弟,他们一个个野得很,特别是我那三弟,巴不得家里天天有客人呢!”高立功笑笑,见二妹过来了,便问道:“这么快就整理好了?”

“大哥的客人,妹子自然要上心,”女子白了高立功一眼,“亏大哥还在客人面前说我的坏话!”见李鸿基大沙鳖似的趴在长木凳上,不觉掩口而笑,“只是寒舍简陋,怕是要怠慢贵客!”

李鸿基趴在木凳上,只得向侧首一揖,“立功的妹子,我一个落难之人,哪里顾得上简陋?”见女子穿着肥大的灯笼裤,估计是女侠之类,“刚才进屋之前,我就看到,此处那是一处山谷,竹木成林,百鸟汇聚,实在是一片清静之地,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端的是一个好景致!”

“你也是习武之人?”女子微微一笑,用手一指李鸿基,“奥,我明白了,一定是打架斗殴,被人伤了!”

正文 第16章 壶芦山里的人家

“桂英,你胡说什么?还不在前面引路?”高立功见自己的妹妹一点淑女的风范都没有,便瞪了她一眼,又对李过道:“双喜,我们扶鸿基进去休息吧!”

高桂英吐了吐舌头,乖乖地走在前面,领着三人穿过厅堂,从后门出去,却是进入后面的一幢茅草屋,从中门进去,拐入左边的厢房。

如果将这两幢房屋的外面加上一个大院子,则成了两进三间的殿宇,可惜房屋的质量次了点,土墙茅草,与大户人家的红墙琉璃瓦,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

左厢房内已经整理得干干净净,但空间小了些,一张木板床几乎占据了六成的空间,从床头过去后面是一面矮墙,应该是仓库一类的杂货仓,不知道是否存着粮食,除此之外,就是一张有些陈旧的小矮桌,加上几条小木凳。

木板床上已经铺好棉被,被面是土布,上面印着一些牵牛花,李鸿基现在不能站立也不能坐,只好趴到被面上。

“大哥,这位贵客怎么称呼呀?”高桂英见李鸿基的衣服脏兮兮的,裤子后面还有血迹,倒是没有嫌弃,也许是见惯了男人的血色,“要不先洗个澡,再换身干爽的衣服?”

“奥,这是我在县衙的兄弟,李鸿基,”高立功又一指李过,“这也是我的兄弟,双喜,”然后将目光转向李鸿基,“鸿基,二妹说得对,洗个澡,换身衣服,也会舒服些!”

李鸿基与李过,乃是嫡亲的叔侄,但朋友相交,各交各的,高立功也没考虑辈分的事。

“那……我去烧水!”高桂英不待李鸿基回答,已经扭身出了西厢房,不一会儿,又扭着小蛮腰进来了,“大哥,我拿了你的衣服,你们身材相仿,应该能够合身。”

高立功哈哈一笑道:“桂英虽然英气逼人,到底比我们男人细心,走,双喜,我们扶鸿基洗把澡。”

被大哥当着陌生人的面夸奖,高桂英面上一红,不觉低下螓首,低声道:“大哥,你们先忙,我去帮嫂子搭把手,先弄些吃的!”

浴室在东厢房后面的耳房,里面的空间相对狭小,除了一个圆木桶,只剩下一个放置衣物的木凳,高立功与李过两人扶着李鸿基进去,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李鸿基跨进木桶,水温刚好,本来臀部不能着力,但借着水的浮力,勉强可以蹲在木桶中。他的身上凝结了大量的汗水和血水,头发中又有数不清的鸡蛋残夜,在温水中一泡,身子顿时爽利不少,索性一个孟子扎到水低,连头发都泡在温水中。

他虽然臀部有伤,但双臂能动,在木桶内洗澡,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忙,只是出来的时候,还是需要高立功与李过扶一把。

臀部经温水一泡,恰好疮口上的老茧都松软了,李过帮着上了些金疮药,高立功就在床头的木凳上落座。

“立功,为了我的事,害得你将工作也弄丢了,今后有什么打算呀?”李鸿基自己安生了,不免为高立功担心起来,或者说,他对高立功有一份愧疚,在米脂,丢掉饭碗,那就面临着生存的问题,高立功对他可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高立功早就想好了,他救出了李鸿基,衙门里肯定回不去了,甚至连壶芦山这块清静的山谷,也会待不下去了,实在不行,就会去投奔舅父高迎祥,他甚至还想着劝说李鸿基一同西去,但高迎祥现在是造反,是官府眼中的盗贼,不知道李鸿基是否看得上,“走一步看一部呗,大活人还会让尿憋死?”

“二叔,你咋办呀?将来养好伤,李家站看来是回不去了。”李过大大咧咧的,他没有那么多心眼,他只是担心二叔以后去哪讨生活。

“先养好伤再说吧!”李鸿基走得突然,一路上虽然有所思索,但尚未成熟,也就不愿深谈下去。

高立功有心邀请李鸿基西去,但李鸿基臀伤未愈,不知道现在谈这个问题是否合适,正在迟疑不决,忽听得外面突然传出一阵爆筒似的的声音:“二姐,今儿饭菜这么香,是不是家里来客人了?”

“这是我三弟,一功,”高立功笑道:“整天游手好闲一个,不知道又在哪闯了什么祸事回来。”

李鸿基也是侧目微笑,这高一功,应该就是山里人所说的野孩子,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豪爽型的人,这种人一般好相处,只要对了胃口,自己需要在高家养伤一段时间,必须要搞好关系,“立功,我们要见见他吗?”

“当然要见见,”高立功缓缓点头,“不瞒鸿基,这所房子,乃是我三弟一功的,前面的房子才是我的。”

听高立功一番解释李鸿基方才明白,原来先前进入的那幢茅屋,才是高立功的,东西厢房分别住着高立功夫妇和高桂英,虽然还有一些空余的房子,但多半是柴房、仓库之类的,不太适合住人

而后面的这三间茅屋,乃是高一功的,他自己只住东厢房,因为尚未婚配,平时也懒得做饭,就与大哥一家合灶。

这两幢茅屋,坐落在这片山谷的最西面,与最近的房屋也是隔着一段距离,显得相当幽静。

李鸿基还在思索,高立功已经将高一功唤入西厢房,“一功,这是我在衙门的兄弟李鸿基,身子受了点伤,需要在此静养一段时间。”

李鸿基无法起身,只得趴在床上向高一功拱拱手:“一功兄弟,在下身子不便,不能全礼,只怕今后要叨扰一段时间了。”

高一功见李鸿基连起身都困难,情知他伤得不轻,还以为他打架输了,不仅大为光火,“鸿基不用客气,既是大哥的兄弟,安心养伤就是,只是你身上的伤——要不要我替你找回来?”

李鸿基心里一乐,果然是好勇斗狠之徒,他侧过脸,仔细打量着高一功,比高立功略矮,但更加壮实,皮肤黝黑,左侧脸上有几个疙瘩,不知道是青春痘还是伤疤,也许是说到打架的事,眼神中比较兴奋,正熠熠生光!

高立功脸色一沉,出言训道:“除了打架,你还会些什么?”又指着李过道:“这是双喜,也是我的兄弟!”

李过道觉得高一功特别対味,“一功兄弟快人快语,应该是壶芦山的豪杰吧?”

“好说!”高一功被大哥训斥,也不以为意,却是冲李过一抱拳,哈哈大笑,但见大哥似乎不待见自己,赶忙退出西厢房,口中念道:“原来有这么多贵客,难怪家里的饭菜香的直钻鼻孔,你们继续,我去看看二姐做了什么好吃的!”

高立功摇着头苦笑:“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李鸿基却说道:“一功兄弟乃是豪爽之人。”

高立功微笑,用手轻指着李鸿基道:“鸿基是不知道他的性子,你在此住下,少不得受他叨扰,能不厌烦,就是你的造化。”

李鸿基却不在意,在床上翻了身,“立功不需如此说,一功倒是个爽快之人,厌烦应该不会,占着他的房子,哪有厌烦主人的?”

高桂英恰好过来催促大家去吃晚饭,见李鸿基澡后面色红润,不免多看了一眼,知道他不能起身,便对高立功说道:“大哥先去吃饭,我一会给鸿基大哥将晚饭送过来!”

高立功对李鸿基拱手,便领着李过去了前厅,高桂英倒是落在后面。

因为李鸿基还躺在床上,高立功不打算强行给李过灌酒,草草吃了几杯,欲要收场,高一功却是不依,“大哥,二姐难得做上这些好菜,不喝几杯岂不浪费?再说了,双喜不也是大哥的客人?你要是有事,我陪着喝几杯也是应该的,怎么能怠慢客人呢?”

高立功当着李过的面,不好再说什么,只吩咐了一句:“双喜初来乍到,又还有事,不可多饮,你不要灌酒!”高桂英本来也有几分酒量,闻言便不再饮酒,而是放下手中的竹筷,“大哥,三弟,双喜,你们先喝着,我去给鸿基送饭!”

家中来了客人,男人自然要陪着客人饮酒尽兴,其余洗衣做饭照顾客人等一干小事,自然是女人的事,高立功兄弟也不觉得意外,特别是高一功,桌上恰好少了一个跟他争酒的人,他还巴不得呢!

高桂英另取了一副干净的碗箸,拿上两个白面馒头,又将各式菜肴都夹了些,送入后面的西厢房。

李鸿基腹中正是饥饿,见高桂英送来饭食,顿时胃口大开,他趴在床上向桂英拱拱手,感激道:“多谢桂英妹子!”

高桂英别过脸“噗嗤”一笑,“我们山里人不兴多礼,你就甭客道了,将这里当做自家就成!”又取过一条木凳,将饭菜放在李鸿基的床边。

李鸿基转过身子,横在床上,身子依旧趴着,却将脑袋探出床外,正好对着饭菜,伸出一只手,拾起竹筷,就要夹些菜肴。

高桂英看他行动艰难,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上前,“鸿基,既然身子不便,你就不要勉强了,还是让我来吧!”竟是端起菜碗,又抢过李鸿基手中的竹筷,两瞳目光,毫无滞涩地投放在李鸿基的脸上,绝无半分杂念。

正文 第17章 采药

“桂英妹子,我行的!”李鸿基被抢去竹筷,右手五指张开,僵在空中,像是在练鹰爪功,准备出击似的,高桂英要喂饭,就坐在床前的小木凳上,胸口恰好与李鸿基的手掌等高,李鸿基觉得动作不对,这……这,自己怎会如此下作,竟然像是偷馒头的采花贼。

“行了行了,别逞能了!”高桂英拾起菜碗,却将碗中的馒头递与李鸿基,“这个拿着,自己啃!”

李鸿基在馒头上轻轻舔了舔,又吮吸片刻,猛地张开大嘴,咬下一块豁口,连番咀嚼,混着吐液翻滚而下,高桂英及时喂上一口菜肴,然后再等着李鸿基自己啃馒头。

这顿晚饭,用了小半个时辰,方才结束,李鸿基抹抹嘴唇,“多谢桂英妹子!”

“要谢人家,也得先养好身子,像这样躺在床上,光是嘴上客道有啥用?”高桂英收拾好碗箸,临出门时,却是停住脚步,“鸿基,你习过武功吗?”

“倒是习过枪棒,只是没有拜到名师,这几年当驿卒,时时骑马跑公文,武功怕是荒废了!”李鸿基初见高桂英时,就是一身玄色练功服,估计她一向是习武的,自己这点武功,还不知道人家是否放在眼里。

高桂英脸上一片释然,却是转过脸不让李鸿基看到,“习过武功就好,这段时间我照顾你,待你伤势好了,再教我武艺,”顿了顿又道:“你会骑马,刚好教教我马术,可惜……这里没马!”摇头叹息一会,飘出西厢房。

虽然高立功一再反对,高一功与李过还是喝得不亦乐乎,直到高立功强行断了酒,二人才吃了点馒头压压酒气,但高一功一时兴奋,偏要拉着李过同寝。

两人来到李鸿基所在的西厢房探视一番,便去东厢房闲话,高立功随后独自进来,在李鸿基床头落了座,烛光下,二人四目相对,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相对于高立功考虑成熟了,准备去投奔高迎祥,李鸿基则希望延续历史的轨迹。

“鸿基,未来有什么打算?”过了好久,高立功试探着。

“先养好伤再说吧!”李鸿基一直在思索未来,李家站肯定是回不去了,如果现在去投奔高迎祥,即便有高立功的关系,自己可以被高迎祥收留,也不过是辕门执戟一小兵,要想出头,不知道要流过多少汗水甚至血水。

他不怕流血流汗,已经死里逃生一次,生命于他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关键是他不认同高迎祥的流寇本质,被官军追着到处跑,哪一天才是头?

有了后世经历,加上在历史小说中读到的大量历史知识,李鸿基更愿意出走甘州,甘州现在就是一个火药桶,只差了一点火种。

李鸿基本不想造反,如果能够选择,他宁愿做一名富家翁,有银子,有良田,有醇酒,有美女,那才是人生极乐之事。

但陕西已经腐烂透顶,根本没有他的立锥之地,哪怕他只想做一名卑微的百姓都不行。

江南的商业文化倒是浓厚,但即便拼死挣得一份家业,十数年之后,也会毁与鞑子的战火,鞑子一旦破关,将是整个汉民族的灾难,他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又如何能阻止这种灾难的发生?

如果能够选择朝代,他最向往盛唐,就是两宋也可以接受。

可惜,上天虽然眷顾了他,让他远离那个破碎的家庭,却没有给他选择朝代的机会。

尤其是这个腐烂的明末,人命如草芥,即便自己能积累起一些浮财,又能维持多久?鞑子的刀枪不认识财富,大明的士大夫仇视财富,只要这些财富不属于他们自己。

来到这个朝代,他曾经放弃了希望,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快快乐乐过完这一生,但艾诏击碎了他的梦想。

除了谋反,他已经没有了出路。

但谋反的路,有千万条,李鸿基只想让自己的起点高一些,如果真的像历史上那样,建立一个王朝,他一定不让这个王朝那么短命。

“我打算先养好身子,”李鸿基觉得这种语气,可能令高立功不快,人家为了救自己,刚刚丢了饭碗,于是继续道:“我没想那么远,等身子好了,我要去看看艾诏!”

李鸿基入狱,乃是艾诏一手促成,看望艾诏会有什么结果,高立功用屁股都能想得出,不过这样一来,李鸿基必将走上谋反这条道路,也许那天的梦境是真的,他没有阻止李鸿基,“需要我帮忙吗?”

“现在还没想好,现在主要是养伤,不养好身子,怎么对得起艾诏?”李鸿基长叹一声,“只是这段时间,要连累立功的家眷了。”

“鸿基说哪里话?安心养伤便是,一切,等伤好了再说,”高立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只好向李鸿基拱了拱手,“鸿基,今天赶了这么远的路,你怕也累了,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不要当成外人似的!”

第二天一早,李过便要告辞回去,但高一功硬是拽着李过,要去山中打猎,他与李过喝了一顿酒,又困了半夜觉,臭味倒是相投,现在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李过本来也是一位游侠之类的人,回去除了游手好闲,也没什么正经事,被高一功一说,也是对壶芦山有些神往,也就欣然同意了。

二人配了腰刀,携了弓箭,怀揣干粮和清水就要进山。

大明国内严禁民间拥有凶器,但这里靠近军镇延绥,附近多是军户,并不缺乏刀剑等随身携带的军器,加上朝廷粮饷不足,府兵们偷出军器换钱,然后对朝廷报个战损或者自然损耗,也是常有的事。

再说高立刚在县衙牢房当值,弄些刀剑硬功回家,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普通的百姓之家,往往也会有一两件称心的兵器。

高一功也不担心别人见到他携带凶器,就这么大摇大摆与李过进了山。

李鸿基自然不会阻止李过进山玩乐一番,他吃了窝头,喝了清水,正准备闭目养神,高桂英却是闯进了西厢房。

“桂英妹子?”

“别老是妹子妹子的,叫我桂英就行!”高桂英搬过木凳,在李鸿基的床头坐下,她显然已经知道了李鸿基受伤的原因,便不再嘲笑他武功不足,只有挨打的份,“鸿基,伤口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这种棒疮,伤及骨髓,恐怕一时好不了!”李鸿基见高桂英就坐在自己的身边,有些不习惯,虽然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太讲究“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高桂英又是恩人高立功的妹妹,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岂不是对不住高立功?

“这些该死的衙役,还有那个什么宴老爷!”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银牙轻咬,凤眼环睁,“最坏就是那个艾诏,一个举人有什么了不起,一刀下去照样两段,家里妻妾怕是成群了,还……”

“桂英,这样的坏人,多得数不清,”在高桂英面前,李鸿基倒显得十分淡然,“他们迟早会有报应的,上天不会让他们永远得意!”

“报应?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才有报应?”高桂英的小脸一会白一会红,酥胸也跟着起伏不定,动作加剧了体香的挥发,“如果我们这样的百姓,光是等着上天对他们报应,那会等多久?”

一丝幽香化作千万股,不但直冲鼻腔,也熨帖着浑身的毛孔,李鸿基担心把持不住,只得将视线从高桂英的胸前移开,却发现她今天穿的不是玄色练功服,而是一件宝蓝色碎花对襟短袄,袖口上套着一副水红色护袖,逼人的英气少了点,却有着山里人独有的淳朴,“桂英,除了等待老天对他们惩罚,我们这些小民,还能怎么样?”

“怎么样?你和我大哥一个模样,遇事瞻前顾后,”高桂英白了李鸿基一眼,小脸蛋上因生气而越发红润了,“要是依我三弟的脾气,哪有许多废话?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不让我过好日子,自己也甭想得瑟!”

李鸿基觉得这高桂英直爽得可爱,“哈哈,难怪立功说家里的二妹三弟野得很,原来桂英也是刚烈的性子!”

“刚烈咋了?”高桂英似乎将火气移到李鸿基身上,凤目再次圆睁,不带丝毫柔情,“难不成由着他们欺负?”

“桂英,那还能怎么办?杀了艾诏?但是还有张诏、李诏、杨诏,你杀得完吗?”李鸿基正色道:“无论杀了谁,你自己小命都会丢掉!”

“拼掉一个算一个!”高桂英攥紧拳头,好像面前就有一个艾诏,又好像在给自己打气。

“坏人是杀不完的,”李鸿基恬着脸道:“问题不在于一个艾诏,而是这个社会,这个不公平的社会!”

“社会?”高桂英顾盼着一双大眼睛,“鸿基,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要怪就怪这个不公平的社会,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有花不完的银子,甚至是拜相封侯,而有些人,无论如何努力,连肚皮都难以吃饱,”李鸿基懒洋洋地说道:“一个人的拳头,无论如何,也杀不完艾诏之流!”

高桂英思索了一会,双目忽然生辉,像是两盏会发光的灯笼,“鸿基,你是说,要改变这个社会?就像我舅舅那样?”

“我啥也没说!”李鸿基别过脸偷笑,“我现在是病人,我要做的唯一的事,就是把身子养好。”

“李鸿基,你给我把脸转过来!”高桂英见李鸿基一脸平静的样子,不像是在调侃,倒有些过意不去,“这壶芦山中有种药草,治你这种伤很有效,可能比金疮药还好,现在虽然是冬季,但茎干还在,采回来熬些水洗洗,应该好得更快,这样吧,你先睡会,也不需要人照料,我去山里采些草药回来!”

正文 第18章 蒙古骑兵的战斗力

“你?”李鸿基一脸惊讶,“你会采草药?”

高桂英撇撇嘴,“怎么,看不起女人?”

“不是,桂英……我听说山中野兽颇多,甚至还有饿狼出入,这大冬天的,狼要是找不到食物,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带着棍棒进山,要是遇上狼,那就合该它倒霉,”高桂英白了李鸿基一眼,“说到底,你还是看不起女人,等你伤好了,我一定要领教一下你的本事!”

“不是,桂英,我的意思是,早知道山中有治伤的草药,应该让一功他们带回来,他和双喜刚好进山了。”

“他?你就甭指望了,一旦遇上山鸡、野兔、獾子什么的,立马就忘了,”高桂英说干就干,“鸿基,你先休息,我进山里看看,下午就能回来,”她冲李鸿基笑笑,“说不定还能带头狼回来,正好给你补补身子!”

“桂英,”李鸿基急了,担心她一个人进山,会出现什么意外,“你进山的事,要不要和大哥说说?”

“不用,”高桂英一边说,人已经出了厢房,“一会大哥过来,你告诉他就行。”

“桂英……”李鸿基见她已经离开了,只得摇着头叹息,“这个桂英,还真是巾帼英雄!”但他隐隐为高桂英担忧,人家是为了自己孤身上山采药,万一发生意外,自己躺在病床上也不安心。

但李鸿基无法阻止高桂英,只得在西厢房等着高立功。

高立功进来的时候,已经近午了,李鸿基说起高桂英孤身进山的事,他丝毫不在意,“我这妹子,自小在山里长大,进山采些草药、野菜,也是常有的事,她还独自猎过獾子呢,鸿基不用担心!”

太阳挂在山腰的时候,高桂英才回到茅屋,和她一同回来的,还有高一功、李过,他们是在山里遇上的,据高一功偷偷告诉李鸿基,高桂英在采药的时候,因为飞爪爪得不够牢靠,竟然从山脊上滑落下来,幸好她习过武功,反应敏捷,没有造成重伤,只是短袄上有几处刮花了。

“哎,人没事就好!”李鸿基心里升起一丝歉意,但他连下床都困难,一时也无法补偿她,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无法照顾她。

高桂英回到家后,也不管短袄上依然在跑棉花,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将采回的药草洗净,放在瓦罐里熬水。

晚饭前,高桂英将熬好的药液倒在一个小木盆里,木盆里放置了一条小方巾,方巾本是白色,被药液一泡,已经成了淡黄色。

见高一功正在与李过胡吹海擂,高桂英将小木盆一送,“一功,去,给鸿基的疮口上洗洗,这是刚刚熬制的,趁着热效果更好。”

“二姐,你自己去呀,我这正忙呢!”高一功满口泡沫,谈兴正浓,哪里愿意去帮别人清洗伤口,“大哥不是让你照顾鸿基吗?”

“你有什么正经事?让你那嘴也息息!”高桂英怪他多事,将她从山脊上跌落的事告诉了李鸿基,“我照顾他饮食起居,这清洗疮口的事,自然是你这大老爷们。”

高一功还在和李过说着打猎的事,看都没看高桂英,随口说道:“有什么关系,二姐,你又不是没见过男人……”

“你再说!”高桂英柳眉倒竖,凤眼圆睁,右手已经高高扬起,随时可能落在高一功的脸上。

高一功赶紧双手蒙住脑袋,弯腰做投降状,“我去,我去还不行吗?真是,动不动就打人,一点女人的样子都没有……”

“叫你胡说!”高桂英逼得三弟讨饶,她像个胜利者似的,抿嘴一笑,发现李过还在,不觉敛了笑容,转身便走,“我去收拾这些猎物,晚上做顿好吃的慰劳你们。”

李过讪讪地笑,用手一指西厢房:“我先去帮助一功!”

隔天,李鸿基刚刚醒来,高桂英憋进了西厢房,“大哥……大哥怕你闷,让我来陪你说说话,心情好点,伤口也恢复得快些,”见李鸿基正定定地看着她,于是问道:“怎么样?伤口还痛吗?”

“不动倒是不痛,兴许是你采的草药有奇效,这一夜过去,感觉伤口好多了。”李鸿基趴在被窝里,侧脸看着高桂英,见她又是穿着肥大的玄色练功服,头上的发髻稍稍散开,额头上尚有一层细密的汗珠,热汗挥发快,空气中就弥散着一种淡淡的香味。

明知道李鸿基说的可能不是真心话,高桂英心中还是欢喜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对李鸿基的回答,十分满意,也不枉她为李鸿基操劳了。

李鸿基用力嗅了嗅,竟然是一种特殊的香味,高桂英不施粉黛,难道是体香?这婆娘,出了汗也不洗把澡,害得哥想入非非,“桂英,你早上练功了?”

“嗯,”高桂英微微点了下螓首,却是将目光投向李鸿基,“一个人练功,没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功夫长了没!”

明知道不太可能,李鸿基还是逗她,“一功不是没什么事吗?让他陪着练,顺便教训教训他!”

“他呀!”高桂英立即给个鄙视的眼神,身子不经意地坐到李鸿基的床头,“一天到晚不见人影,昨天与双喜打了一天的猎物,晚上与双喜拼酒,又是说不完的胡话,到现在还没醒呢!”

“那立功呢?为了我的事,他现在也不用去衙门当值了!”

“大哥?整天摆出家长的样子,看到他,吓也吓糊涂了,还练什么功夫?”高桂英将求援目光投向床头,“鸿基,你不也习过武吗?快点好起来,你陪我练练吧!”

“我?”李鸿基土拨鼠似的把头埋进被子里,“我这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得利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练功。”心里却道,一旦身子完全恢复,我还要找艾诏算账,哪有时间留在高家?

正好传来高立功婆姨刘氏在前面的叫唤声,高桂英只得起身,“鸿基,大嫂叫吃早饭了,你等等,我将早饭端过来,奥,我准备弄些水让你洗脸,倒是忘了,你等等,马上来。”

也许是习武的缘故,高桂英的速度不输男人,从前屋到后屋,不过咳嗽一声的时间,就端来一盆热水,“来,鸿基转过身来。”她将面巾上的温水拧干,然后一手按住李鸿基的额头,一手抖开面巾,将李鸿基的脸蛋擦净,连头发上都是轻擦了一把。

李鸿基这是贵客的待遇了,山里地势高,清水比粮食还要金贵,他一人独占一盆温水,就是新来的姑爷恐怕都享受不到。

高桂英收拾完毕,将水端回前屋,预备刷碗时用,先给李鸿基取了两个热馒头,又夹了些咸萝卜条,将仅有的一个鸡蛋也放入碗中。

李鸿基躺在床上,见了碗中的鸡蛋,心下过意不去,“桂英,有萝卜条就够了,何必还要浪费鸡蛋?”他身上一文铜钱都没有,养病所有的开支都由高家承担的。

“听老人说,白煮鸡蛋的营养价值最高,你是病人,正需要补补身子,”高桂英一边低着头剥着蛋壳,一边说道:“可惜,大哥家养的鸡少,要是每天早上能多吃几个就好了。”

待到蛋壳剥尽,她用三个指头夹住鸡蛋,作兰花指状,“喏,张开嘴,”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我是希望你尽快好起来,才会有人陪着练武!”

李鸿基奋力将口中的窝头吞下,乖乖张开大口,差点将高桂英的小手一同吞下。

高桂英脸上挂着笑,却不言语,只是默默地端起白水,递到李鸿基的口边。

吃过早饭,高桂英闲来来无事,又是端坐在西厢房,她用右手托住下巴,肘部支撑在大腿上,一双凤目滴溜溜转动着,“鸿基,给我说说外面的事吧,我还没出过这壶芦山山呢!”

“外面?”李鸿基本想说说后世的风土人情,但与这个时代,相去甚远,又怕误导了这个刚谙世事的小女孩,“北方是大片大片的草原,蒙古人在上面放牧牛马羊,饿了吃牛羊肉,渴了喝马奶酒;南方是大明最为繁华之地,就说那秦淮河,一名花魁可是要上万两银子堆起来的,你要听哪个?”

高桂英夸张似的伸了伸舌头,秦淮河上故事,她在婆家就听小媳妇们说过,但只是一些零星的片段,经过多人的传话,已经大大变味,她本想听听这秦淮河上的故事,花船的姑娘为什么能值万两银子,但双目却是婉转一轮,“你先说说大草原吧!”

“蒙古骑兵,听说过吧?”李鸿基寻思,草原上到底有什么能吸引眼球的地方,“你知道蒙古骑兵为什么那么强大?”

蒙古骑兵简直就是大明九边百姓的噩梦,壶芦山距离延绥军镇不过两百里,蒙古骑兵叩关的事,高桂英也没少听说过,“蒙古骑兵强大,乃是因为战马速度快,遇上汉人步兵,兜头就是一刀,然后走人,让你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有了优良的战马,战斗力自然强大,”她下意识看了眼李鸿基受伤的臀部位置,“汉人如果有这么高的骑术,这么优良的战马,战斗力也会不输蒙古人。”

“这话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洪武、永乐年间,明军打得蒙古骑兵望风而逃,除了因为明军火器强大外,主要是因为明军也有强大的骑兵,甚至在蒙古人的家门口作战,战斗力同样惊人,“桂英,即使汉人与蒙古人一同训练,使用同样的战马,虽然勉强可以与蒙古人一战,但战斗力还会差些,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正文 第19章 后顾之忧

“会吗?难道汉人天生的就不如蒙古人?”高桂英的小脸涨得通红,似乎她才是汉子,“我看不像,汉人如果都习武,论起单挑,应该远远强于蒙古人吧?”

“两军对垒,不是单打独斗,千万骑兵催动起来,个人的武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李鸿基吞了口白水,继续道:“土木堡,听说过吗?瓦剌不过数万骑兵,而明军不仅有同等数量的骑兵,更有数十万步兵,但结果……”

“土木堡之变”,一般人可能不知道详细的过程,那是明军的耻辱,它对大明朝廷,尤其是九边重镇的影响,百姓都能亲身感受到,从此以后,明军正式从心理上畏惧蒙古骑兵,蒙古骑兵叩关劫掠,只要不围攻军镇,边关与朝廷,多半置之不理,任由蒙古骑兵吃饱了从容走人,壶芦山距离延绥如此之近,高桂英就是没见过蒙古骑兵,起码听说过蒙古骑兵的光辉战绩。

“鸿基,那你说说,蒙古骑兵为什么如此强大?”

“首先是力量,蒙古人不事农业生产,没有窝头米饭,他们吃的是牛羊肉,喝的是马奶酒,以这些肉食为主,体力上比汉人占有优势,平时倒看不出多少差距,若是骑兵对垒,这种差距可能就是致命的,”李鸿基并非宣扬蒙古至上,蒙古骑兵不可战胜,“当然,这还是其中一个很小的原因。”

“那还有什么原因?”高桂英到没想着去对付蒙古骑兵,她只是无聊而已。

“蒙古人生活在苦寒之地,又不从事农业生产,人马的粮食都难以准备充足,一场大雪,或是大旱,都可能让他们遭到灭族之灾,那时除了抢劫,他们就没有活路了。”

“所以他们就抢我们汉人的财物?”高桂英被李鸿基说得热血沸腾,小脸上血气上涌,也不再托住下巴,仅有的一点妩媚也是荡然无存。

“也不是只抢汉人,”李鸿基倒不是宣扬民族仇恨,他只是当做故事,稍微夸张点吸引高桂英的注意力而已,“实际上,他们首先是抢劫草原上其它部落的牛马羊,所以蒙古高原上常常征战不休,比我们这儿乱多了,但蒙古高原上的灾难到处都是一样的,即使杀死其它部落所有的人口,粮食还是不够。”

“那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不是很危险吗?”高桂英的怒气稍稍平复些,草原上的战争,与葫芦山毕竟没什么直接的关系,她甚至希望,草原上越乱越好,这样蒙古人就没时间来劫掠汉人了。

“的确危险,”李鸿基笑道:“所以蒙古人打仗,乃是为了自己的生存,长期为生存而战斗,练就了他们强大的战斗力,相反,战斗力稍微弱些,就会消亡在无边的草原中,甚至整个部落都被吃得连渣都不剩。”李鸿基觉得,游牧民族的生存状况,倒是很好了诠释了达尔文的进化论。

“难怪蒙古人好勇斗狠,见过蒙古人的都说,蒙古人不仅身上散发出羊肉的膻味,连眼神都相当阴冷,一言不合,就抽出刀子。”

“嗯,”李鸿基也没见过蒙古人,只是在后世的电视上见过,“其实蒙古骑兵战斗力强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士兵们没有后顾之忧。”

“为什么?打仗不都要死人吗?如果士兵死了,他们的婆姨,还有孩子怎么办?”高桂英不解,“既然草原上经常发生战争,那这些孤儿寡母的,不是受尽别人的欺负吗?士兵们怎么会没有后顾之忧?”

“这个倒不用担心,”李鸿基笑道:“每一名蒙古士兵阵亡,或是伤残了,他的妻儿自会有别人代为抚养,而且,还会照顾得很好,就像是自己的妻儿一样。”

“原来蒙古人对他们自己人,倒也有情有义,”高桂英蓦地发现有些不对,将别人的儿子当做自家的,到没什么问题,关键是婆姨,“你是说……”

“桂英,你想得不错,蒙古士兵一旦战死,不仅孩子成了别人的,连婆姨也是一样,”李鸿基从历史小说中知道蒙古人的这些习俗,“所以蒙古士兵从来没有牵挂,打仗时只管勇往直前!”

“你……”高桂英脸上变色,凤目里全是怒气,只当李鸿基在讲着荤段子。

李鸿基哈哈一笑,也不看她的脸色,“桂英,蒙古人来汉地劫掠,除了财物,还有什么?”

“女人,每次蒙古人叩关,都会掳走大量的汉人女子,”高桂英隐隐觉得不对,但一时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难道蒙古人都是好色之徒?”

“非也,”李鸿基想摇摇头,可是趴在床上,移动就是不便,连摇头都有些困难,“蒙古人劫掠汉人女子,不是好色,而是为了繁衍人口。”

“他们自己不是有女子吗?”这一点高桂英倒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其实汉人女子,说到底也是为家族传承的工具,女子嫁人,要是不能生养,那可是犯了“七出”之条。

“他们自己是有女子,但谁会嫌子女多呢?”李鸿基幽幽地说道:“在草原上,战争从来没有什么战术,就是人多赢人少,人口少的部落,常常没来由地被吞并、被血腥地屠杀,为了让自己的部落强大起来,只能增加人口。”

“原来如此!”

“他们不远千里,将汉人女子掳回草原,何况他们自己的女子,只要能生养,就不愁没有男人要,”李鸿基喝了口茶水,壶芦山上湿度小,他都有些口干舌燥了,“所以蒙古士兵打仗,从来没有后顾之忧,从来不会牵挂自己的妻子儿女。”

“真是这样吗?”高桂英眨巴着好看的凤目,“鸿基,你不会是哄我开心,故意编出这些草原上的事吧?”

“怎么会?”李鸿基心道,哄你开心倒是不假,“这是草原上真实的生存状态。”

“奥,”高桂英叹了口气,“那相比蒙古人,我们汉人的确是幸运多了!”蒙古人经常来边关劫掠汉人,她原本对蒙古人,倒是深深的仇视,听了李鸿基的话,这种仇视淡漠多了,代之而起的,是新奇,甚至是同情。

也许是高桂英侍候得特别周到,也许是壶芦山的草药有奇效,不过四五天时间,李鸿基就能下地走走了,虽然还不能当高桂英的陪练,但能够下床,还是让李鸿基十分惬意。

开始的时候,高桂英时常挽着李鸿基的胳膊,后来再好点,高桂英直接塞给他一根棍棒,让他自己拄着拐行走。

高桂英盼着李鸿基快点好起来,那样就可以陪她真刀真#枪的练练了,但大哥告诉她,李鸿基一旦痊愈,就可能离开高家,她又希望李鸿基永远不能痊愈,那样他就不会离开壶芦山了。

……………………………………………………

连续数日不见阳光,天空显得十分阴暗,仿佛低沉下来了,北风越刮越大,阴冷笼罩着整个壶芦山,随时都可能下雪的样子。

除了李鸿基,高家所有的人都行动起来,连一向游手好闲的高一功,也在大哥的和二姐的督促下,忙得汗如雨下,这是为冬天的生存做准备,他虽然不太情愿,却也不敢偷懒。

园子里的大白菜要全部收割回来,羊圈的羊需要照应,去壶芦山上捡些枯枝,虽然柴房早就堆得满满的,但冬天不嫌柴多,房子里但凡有些空隙,都要塞上干柴。

这天傍晚时分,天空果然飘起了雪花,先是悠悠扬扬地飘飞,接着就是鹅毛大雪,六角形的雪花与雪雹齐飞,地面上、屋顶上都是一片白,树枝上也是挂着雪,从下面看去,倒像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彩带。

高桂英正袖着手在李鸿基的西厢房闲聊,听他讲十里秦淮河上各式各样的花船,此时却是跑向屋外,“啊,终于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真迟呀!”看到雪花,她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桂英,过冬的柴物都准备好了吗?”李鸿基尾在后面,也出了西厢房。

高桂英扬起小脸,任雪花漂在脸蛋上,然后用小手摸摸,但雪花已经不见了,“都准备好了,干柴、粮食、大白菜……早就弄好了。”

“哎!”李鸿基叹口气,他可没有高桂英的闲心,韩金儿独自一人在家,不知道准备好了过冬的财物没有,自己的伤还没好利索,一旦大雪封山,短时间怕是回不去了。

“鸿基,你叹什么气呀?大雪能带来雨水,不仅冬天不用担心吃水问题,明年呀,也许不会再大旱了!”高桂英眨眨漂亮的眼睛,“我知道了,可是担心家中的嫂子?”

“我离开时,家中几无余粮,不过十几文铜钱……”

高桂英只得陪着默默伤神,良久方道:“嫂子知道你在外不容易,暂时不会指望你回家,再说,双喜早就回去了,他应该会帮衬一把!”

再想这些也没什么用,自己远在百里之外,一时肯定回不了家,就是臀伤完全好了,但官司还没结束,李鸿基现在还是逃犯,担心韩金儿也是徒劳,看到高桂英的脸蛋上冻得红扑扑的,便道:“桂英,外面冷,我们还是进屋吧!”

“嗯!”高桂英乖巧地点头,随着李鸿基进了西厢房,她知道李鸿基的心情不太好,自然不会拂了他的意。

正文 第20章 猎物

冷凛的寒风,吹得呼呼直响,枝头上的积雪,可能堆积得太厚,不时地被大风吹落下来,发出“啪”的一声,随后没入雪丛,瞬息就没了踪迹。

比起昨夜,早晨的雪似乎小了些,但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应该超过半尺了。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雪地上蹒跚而行,他们走得很慢,时而走上几步,时而又停下来说上几句话,就像在欣赏这壶芦山的雪景似的。

这两人自然是李鸿基与高桂英,李鸿基头戴皮毛,头顶、后脑勺和耳朵这些容易冻伤的地方,都被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高桂英则用一方蓝巾,将整个脑袋都包裹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在眨呀眨,饶是如此,长长的睫毛上还是沾上了雪花,就像是老人的白胡子。

高一功恰好哼着小调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只灰色的野兔,野兔还活着,两条后腿时不时的颤动一下,见到两人,不觉一愣,看了半天,方才认出,“二姐,鸿基,天这么冷,怎么不待在屋里?鸿基的伤还没好呢!你们这是……”

“奥,鸿基的伤正在恢复,不能长时间躺在床上,正好下雪天没事,我就陪着走走,”高桂英袖着手,本来几乎倚在李鸿基的身上,见到高一功,她拉开了一些距离,“一功,这下雪的天,你一大早去哪里了?这只兔子是不是偷来的?”

“二姐,看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高一功也不多争论,匆匆从二人身边走过,“我回去了,你们要是冷,早点回来,正好将这只野兔收拾了!”

李鸿基摇头苦笑,他的疮伤正在恢复,需要活动活动,否则长出的新肉就会不服帖,可能影响将来的运动,特别是臀部这个重要的部位,至少会影响骑马。

刚才高一功看他们的眼神,有些怪异,他本想解释几句,但这种事情,怕是越描越黑,恰好高一功被他二姐赶走了,李鸿基只得作罢。

“桂英,冷吗?要不,咱们回去吧!”

“没事,下雪的时候不太冷,”高桂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狠狠地将前面的积雪踩在脚底下,“赶明儿地上的积雪厚了,就是想出来,恐怕也不行了。”

“好吧,那就走走,只是别走太远了。”

周围的树木都被积雪包裹了,偶尔露出的一小段苍黑色,也渐渐被新的积雪染白,李鸿基觉得腿脚上传来一丝凉意,“桂英,要不,咱们回去收拾野兔,然后咱也去捉几只?”

“你?”高桂英几乎笑弯了腰,“就你现在这样子,能追上野兔?”她指了指李鸿基上身的大衣,“除非野兔将你这儿当做被窝。”

“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要给野兔准备一个舒服的被窝。”看到高一功抓到野兔,加上这满山的大雪,李鸿基就想,能不能趁着这雪天,捕捉几只野兔,也好补贴粮食的消耗。

要捕捉野兔,主要有两种方法,一种是食诱,一种是安乐窝,为了节约粮食,李鸿基准备给野外的小动物准备一个安乐窝,将这些小动物诱惑过来。

如果要制造兔笼、兔夹之类,现在不具备条件,最关键的是缺少一根强有力的弹簧,李鸿基决定就地取材,那就是在地上挖洞。

说干就干,高桂英去前屋取来铁锹和镐,两人在距离房屋不远处的路径上,需要挖上一些深坑,虽然李鸿基臀伤未愈,但挖这些深坑的难度并不大,他要是偷懒,只要动动嘴,高桂英就可以完成。

先将地表的积雪除尽,这时泥土已经潮湿、松软,只要用镐将泥土稍微松一下,就可以用铁锹铲除泥土,挖下一个尺半见方的坑洞,坑里放些柴草,引诱小动物前来取暖。

为了防止大雪将坑洞掩埋,在迎风的北面,需要用积雪堆起一面简易堡墙,洞口的正上方,插上几根木棒,再盖上棉布或是稻草,一个简易的动物安乐窝,基本上就建成了。

两人忙了一整天,一共挖了十几个深坑。

“鸿基,我们费了这么大力气,真的能逮到小动物吗?”高桂英对能否捕到野兔之类,不太感兴趣,再说,这些深坑在房屋四周,最多能捕捉到一些小型动物,肉不多,皮毛又不值钱,她只是遵从大哥的安排,陪李鸿基散散心。

李鸿基放下铁锹,抹去头上的汗珠,“放心,现在积雪的时间不长,也许今晚没有收获,等过几天积雪时间长了,动物无处觅食,必然四处找寻食物,那时,我们只要起个早,保准能捡到一些小动物。”

“真的假的?”高桂英虽然是山里女子,但平时也就上山里采个野菜、草药什么的,要是偶尔充当猎户,那是男人们的事,对这些捕捉小动物的伎俩,她也说不清楚。

“别担心,不出三日,包你吃到野味!”李鸿基虽然不知道哪天可以捕捉到猎物,但整个冬季,不信没有动物上钩,“回去吧,一会要晚饭了。”

李鸿基收拾锹和镐,搁在肩上,高桂英尾在后面,倒像是夫唱妇随的一对农人夫妇。

第二天天还不亮,李鸿基尚在梦乡,忽然窗口传来敲击声。

“谁?”

“嘘……是我!”高桂英的声音在窗外隐隐响起:“还不起床去看看你布下的陷阱?要是等到天亮,恐怕安乐窝中的动物早跑光了。”

“奥!”李鸿基揉着眼睛,奋力要将瞌睡虫驱走,一边却是摇着头轻笑,这丫头,这么早就起身了,要是坑中没有动物,那自己岂不成了大骗子?

窗外已经是微明,不知道是曙光还是白雪的反射,将高桂英的影子清晰地映现在窗纸上,李鸿基三两下穿好衣装,顾不上洗去眼角的排泄物,只是用手抹了两把。

东厢房睡的是高一功,不知道醒了没?李鸿基轻轻开了房门,又拉开后门,再悄无声息地掩上,然后蹑手蹑脚来到窗前,“桂英!”

“哎……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我一跳!”高桂英正看着正门,以为李鸿基要从正门出来,没提防李鸿基却是出现在身后,她用小手拍了拍胸口,给了李鸿基一个白眼。

李鸿基咧嘴一笑:“这不担心吵着一功睡觉吗?待会要是有猎物,给他一个惊喜!”

“就你能!”高桂英笑骂一声,然后在前引路,“鸿基,我们从哪开始?”

“就从这边吧,这边近,刚好挨个搜寻一遍!”

高桂英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后面没了声音,回头一看,李鸿基却是就在她的身后,“咦?鸿基,你走路怎么没有声息?”

“我是担心声音太大,将坑里的动物吓跑了。”李鸿基倒不会什么踏雪无痕的轻功,他是将脚尖先放到雪地上,然后再压实脚后跟,自然听不到脚步声,但这样走路腿上的肌肉群要付出更多的气力,牵动了臀部,这些苦处只有他自己明白。

“那我……”高桂英无法学着李鸿基的样子,只得停下脚步,让李鸿基先行,免得脚步声惊着小动物,那可是他们这个冬天的粮食补充,“鸿基,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难道是练了什么特殊的武功?”

“啊……没有,小声点,当心野兔偷听了我们说的话。”李鸿基将右手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标志,也不管高桂英能否看到。

高桂英立马就禁声了,她不希望昨天忙了一天,今天却是一无所获,于是猫着腰,还与李鸿基拉开了一段距离。

锦被般平滑的雪地上,一前一后,两个黑影蹒跚着窜向村外,高家已经是村子的最边角,昨天挖的深坑离此实际上并不远。

终于来到第一个坑洞,李鸿基放缓脚步,尽量减小脚底在地面上产生的声波,高桂英一向大大咧咧惯了,很难像李鸿基那样轻手轻脚,只好完全停下脚步,她的心完全提到嗓子眼上。

很遗憾,李鸿基触手处是冰冷的秸草,虽然秸草十分干燥,是小动物们温暖的家,但不知道它们是没有发现,还是不愿待在这个新家受死。

李鸿基失望之余,也有些郁闷,难道坑洞挖的不够深?还是积雪的时间不够长?恰好一股寒风灌进他的口中,又随着呼吸进入气管,他不由得咳嗽了一声。

黎明之前静悄悄,这一声咳嗽能传出很远。

“要死,你咳嗽什么?吓得我打了个寒颤!”高桂英的心脏正被坑洞高高吊起,悬在胸腔上无法受力,突然被李鸿基一吓,不禁用小手轻拍着胸口,“怎么样?有猎物吗?”

“没有,看来,猎物们还没有发现这些安乐窝。”李鸿基只好自嘲地笑笑。

“我就说嘛,这样的坑洞,怎么可能诱惑到猎物,除非他们和你一样,是个大傻瓜!”话没说完,高桂英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害得人家起个大早,连觉都没睡好。”

“别急,前面不是还有吗?”李鸿基朝高桂英摆摆手,示意她小点声。

高桂英撇撇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但还是停止了说话。

李鸿基接连摸了十六个坑洞,都是一无所获,他们昨天一共挖了十八个,只剩下最后两个了,这两个坑洞距离高家最远。

高桂英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她虽然没有说话,但脚步也不像开始那样轻盈了,老是猫着腰在雪地上走路,感觉怪累的。

两只手在洞口张开的时候,李鸿基就感觉有戏,与外面相比,坑洞内的温度似乎一下子高了许多,李鸿基张开十指,尽量扩大范围,似乎要将整个洞口包裹起来,坑洞内的温度越来越高,李鸿基确信,已经不是幻觉,一定有猎物。

双手猛地向下一扑,恰好按在一个毛绒绒的身体上,身体上温热,简直比水袋还要保暖。

李鸿基抽出双手,借着雪光一看,猎物的后腿上下蹬踹,似乎是野兔。

高桂英心电感应似的,虽然她根本看不到李鸿基的手,却是向前紧走几步,“怎么样?鸿基?”

“抓到了,大概是野兔,可惜太小了!”

“真的?”高桂英顾不上雪天路滑,像个调皮的小姑娘似的,飞跑了过来,“鸿基,我这有布袋,先装上,回去再收拾!”

原来她早就准备了布袋,因为担心没有猎物,伤了我的面子,开始没有拿出来,这丫头,看着大大咧咧,原来也是挺狡猾的!

山民冬季捕猎,主要是弥补食物的不足,改善食物结构,这捕捉到的野兔,自然不会去圈养,那需要消耗十分宝贵的食物,如果猎物多了一时吃不掉,也是腌制起来,细水才能长流。

这个野兔也可以直接摔死,反正就要成为食物了,但野兔剥皮的方法,不同于野狗,刚死的野兔,身子尚且温热,只要用力拧住皮毛,直接就一缕缕拔下了,再用刀剁下四只脚爪和脑袋,也就两分钟的时间,如果等野兔死透,身子一凉,再要直接拔出皮毛,需要浪费更多的时间,所以,要宰杀野兔,自然是现杀现剥皮。

李鸿基将野兔小心地放入布袋中,系好袋口,递给高桂英,“桂英,前面还有一个坑洞,你在此等候,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嗯。”高桂英点下头,乖巧地等在原地。

不一会儿,李鸿基就踏着积雪回来了,手中又提了一个野兔,“嘿嘿,这第一次总算没有落空。”

高桂英慌不迭打开袋口,让李鸿基将野兔塞进布袋,“鸿基,为什么只有这两支坑洞里有猎物?”

我哪知道,我又不会动物的语言,要不就问问它们了,大概是这两个坑洞距离高家远些,猎物受到人类活动的影响要小一些,这才敢大着胆子出来觅食,看着高桂英如花般的笑脸正迎向自己,李鸿基玩味地说道:“它们大概是小两口,夜晚一同出来觅食,你看,它们的体型都差不多呢!”

“胡说!”高桂英一边说,一边拎着布袋低着头走了,也不等后面的李鸿基。

正文 第21章 失手

雪终于停了,太阳一早就冲出了地平线,但光线软绵绵的,就像是割掉香蕉的宦官,连柔弱无力都算不上,气温比下雪时还要低些,只要呼出一口气,立马就酿成白色的水雾。

靠山吃山,高立功与高一功相伴去山中狩猎,虽然他们不是专业的猎户,但在这样的大雪天气,要想打些猎物回来,也不是太难的事,只要能顶得住严寒。

李鸿基还是病号,暂时不用跟着进山,显得有些沮丧,只是在屋里走来走去,而一贯坐卧不宁的高桂英,倒是特别有耐心,“鸿基,上次秦淮河的故事,还没说完,要不接着说说?人家一直想不明白,为啥一个连家都没有的女人,就能值一万多两?她们真的比天上的仙女还美?”

“秦淮河的事,下次再说,桂英,你不是一直想要考教我的武艺吗?今天雪正好停了,咱们去试试?”李鸿基主要是想看看身子恢复了几成,再就是疮口的新肉是否影响腿部的运动。

“这敢情好,”高桂英立即像个小女孩似的,几乎要拍掌庆贺了,但看着李鸿基站着不动,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可是,可是……你的身子,能行吗?”

“没事,又不是真正的比武,只是练练手脚,时间长了不活动,我的手也怪痒痒的,”李鸿基十指交叉,活动了一下手腕,又晃动着脚踝,“大不了我站着少动,你让着点就成。”

“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要我让着?”高桂英扬起修长的脖子,白天鹅似的斜眼打量着李鸿基,“放心,我不会打你的屁股!”

“一会打谁的屁股还不知道呢,”李鸿基作为驿卒,身上通常佩戴腰刀,但他真正的武艺,还是在枪棒上,尤其是花枪,那是得到师傅的真传,“要不这样,今天我们以棒代枪?”

“行,就这样。”高桂英暗笑,姑奶奶的武艺,全是在这一条棒上,跟我玩棒,不打得你鬼哭狼嚎才怪,她一溜烟跑进前屋自己的西厢房,取来两根一丈长的木棒,还有两副护腕,携着李鸿基来到西边的一处山坳,这里远离村庄,如果没有人路过,就是打个天翻地覆,别人也不会知道。

两人上好护腕,李鸿基脱去外面的棉袄,搁在一根树枝上,高桂英犹豫了一会,也将外面的短袄脱了,只穿着白色紧身短褂,将上身曼妙的曲线完全暴露在李鸿基的眼前。

李鸿基左脚在前,虚点积雪,重心落在右脚上,双手握住棒身,棒头略向下,这个起手式乃是守招。

高桂英紧了紧衣领,双手握住木棒,口中大喝一声,“哪有那么多花式!”当胸就是一棒,这是她第一次与李鸿基对阵,也不知道深浅,只用了六成力气。

李鸿基见木棒夹着风声,来势凶猛,也不敢大意,待到来棒刚刚进入身体范围,自己的木棒向外一挑,隔开来棒,就着反弹之势,自己的木棒反向高桂英的肩膀砸去。

这一棒没有用上几分力量,就是砸中了,高桂英也不会留下硬伤。

但高桂英存心与李鸿基比武,怎会让他的木棒砸中自己?但她的木棒被隔开在外,一时不及回撤,只能将身一低,一个“凤点头”堪堪躲过一击。

二人相互斗了二十多棒,都没露出败势,高桂英突然后退一步,“鸿基,我们怕伤着对方,都留着后手,这样打下去,哪里分得出胜负?”

李鸿基刚才身子稍微活动了一下,见臀部无恙,不觉雄心顿起,“桂英说得是,我们各将看家的本领使出,如果招架不住,你就说声。”

“哼!”高桂英鼻中喷出一股水雾,牙关一咬,“一会谁求饶还说不定呢!”话未说完,已是一棒劈出。

李鸿基只得凝神拒战,注意力都在棒上,口中只是偶尔配合力道发出一两声呼喝。

高桂英习的是正经的棒法,虽是女流,但力道上丝毫不弱,走的是威猛的路子,而李鸿基虽然握的是木棒,却是将木棒当做花枪,辅以大量点刺动作,他几乎立在原地不动,每每高桂英迫近,他就用点刺的手法,将高桂英迫退。

双方又是激战二十多个回合,因为身上的衣物太多,两人的额头上都是见汗,特别是高桂英,围着李鸿基攻多守少,更是微微气喘。

算起来两人半斤八两,正是不分胜负的架势,但李鸿基双脚不灵便,每一次高桂英后退,他都会失去进攻的目标,应是稍占上风。

高桂英毕竟女流,气力不能持久,她又是一味进攻,体力消耗更大,如果久持下去,怕是要落得失败的下场,一急之下,竟是采用顾头不顾腚的强攻,防守时只用后撤步。

李鸿基隔开高桂英的又一次棒击,棒头又是点刺,高桂英见情势不对,慌忙后撤一步,离开李鸿基的攻击范围,但李鸿基突然身体前移,重心落在左脚,右脚猛地向前跨出三尺,同时左手撤棒,只用右手握住棒头,木棒又是长出三尺,借着惯性直点高桂英的面门。

高桂英一惊之下,再撤一步,还是避不开棒头,一时呆了,连一个简单的上挑都没有。

眼看着棒头就要点中高桂英的面门,虽然李鸿基没有用尽全力,但这寒冷的冬季,如果点在面门上,受伤固然不轻,万一要是破了相,高桂英不拼命才怪。

无奈之下,李鸿基将棒头下压。

“咚,咚!”

两声剧烈的心跳。

李鸿基已经减力,但他还是失手了,棒头刺中了高桂英,着棒点避开面门,落在下巴的下面。

一股柔软的绵力,沿着棒头传过来,李鸿基受力不住,五指张开,木棒颓然落地,将凌乱的雪地砸出一个长长的棒痕。

“桂英……”

“你……”

醒悟过来的高桂英,人随棒动,泪花被西北风吹散在愤怒里,一个“景阳打虎”,砸向李鸿基的右肩,见李鸿基闭上双目,如壶芦山般岿然不动,高桂英减了气力,但木棒还是狠狠地砸中目标。

“你……你怎么不躲开?”高桂英木棒一扔,气得直跺脚。

“我不躲开,是告诉你,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随着木棒落地,高桂英的怒气,已经消了七成,但还是不松口。

“都是我的错。”李鸿基左手抚肩,站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当然是你的错,”高桂英狠狠瞪了李鸿基一眼,“你就是白眼狼,我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亏我……亏我每天还……那么照顾你……”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将雪花砸出一个个浅浅的坑洞,又迅速与雪花融合在一起。

李鸿基想掏出手帕递过去,无奈身上没有,只得静静像个挨批的小学生,低着头一言不发。

哭泣终于变成了抽泣,高桂英不时像打嗝似的的一个停顿,李鸿基缓步上前,想要伸手扶助高桂英的肩膀,但左手还是停在空中,“桂英,都怨我!”

高桂英抬起雾蒙蒙水汪汪的眼睛,想要再骂几句却发现李鸿基吊着膀子,知道他右臂受伤不轻,不觉伸手握了握,“怎么样?还痛吗?”

“这只膀子犯了错,自然要受些惩罚。”李鸿基讪讪一笑。

“贫嘴!”

李鸿基见高桂英胸前凸起的地方有一个黑点,虽然黑点很淡,但在这白衣上,却是异常显眼,要是被人看到,还不知误会成什么样子,他有心要帮着用雪水擦去,又恐高桂英再发出河东狮吼,只得隐晦地道:“桂英,要不要将衣服上的灰尘……”

高桂英下意识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了黑点,面上不觉一红,嘴上却是不松,“要你管!”一边说,一边从树架上取下短袄,穿在身上,又将纽子一个一个系上,黑点被盖得严严实实。

李鸿基心道,这丫头还停聪明的,但这样回去,脸上明显的泪痕,还是让他不放心,“桂英,这么冷的天,立功与一功都去山里打猎,我们也不能闲着。”

“不闲着又能怎样?你现在的样子,能进山打猎吗?”高桂英不经意间扫了李鸿基右臂一眼,默默低下头,脸上还是气鼓鼓,“走,回去!”

“桂英,我现在是不能进山打猎,但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见吸引了高桂英的目光,李鸿基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捉些鸟雀,如果运气好些,或许能捕捉到一些大型的鸟类也说不定。”

“真的能捕捉到鸟儿吗?”高桂英小时候见过大哥捕鸟,但鸟雀身上的肉类太少,除了孩童嬉戏,成人倒是很少捕捉。

“当然,”李鸿基按照鲁迅大师的指点,将整个程序简要叙述了一下,当然,山里粮食太金贵,不能用粮食做诱饵,只能在松树上打些松果了,李鸿基拿起木棒,这才瞅了一眼高桂英脸上的泪痕,“桂英……”

“打你的松子去。”高桂英背过身,趁李鸿基打松子的时候,偷偷蹲下身子,捧了一捧白雪,闭上双眼,将白雪揉在脸上,特别是眼睑、眼角的地方,揉的得格外仔细。

正文 第22章 两情相悦

吃过午饭,高桂英没事人似的,高高兴兴与李鸿基来到后屋,在屋子外边大约十丈开外的地方,扫除积雪,洒下松果,高桂英将一个竹筛罩在这块空地上,李鸿基支上一根短棒,短棒上系着一根长绳,一直牵到室内。

“鸿基,这就行了吗?”见李鸿基正将松果洒在雪地上,高桂英有些不满,“这么浪费?洒在雪地上,要是让鸟儿吃饱了了,它还会进入竹筛吗?”

“不用担心,大雪已经下了好几天,鸟雀们早已无处觅食,一旦遇上松果,不吃完它们是不会走的,”李鸿基已经撒下松果,将剩余的兜起来,留着下次用,“在积雪上撒上松果,那是为了吸引鸟雀的眼球,白雪里撒上松果,十分醒目,鸟雀从高空就能看到。”

“奥,”高桂英罕见地夫唱妇随的样子,“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现在什么也不用做,等着就行,走,我们去屋内暖和暖和。”李鸿基拎着剩余的松果,和高桂英并肩向屋内走去。

高桂英像个小孩似的,不停地在屋内走来走去,时不时的就要看看雪地里的竹筛,“鸿基,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是没有鸟儿前来啄食?你这个法子,到底行不行呀?”

心急岂能吃到热豆腐?李鸿基只得转移她的注意力,“桂英,别急,我给你说说秦淮河的故事吧?”

“好呀,”高桂英拍着小手,欢快得像是即将飞来啄食的云雀,“上次说到那个什么花船上的女人,为何身价达到万两?我就不信了,难道江南的女子都是水做的?再说了,谁闲着没事,有这么多的银两去捧她?”

“其实,值不值这个身价,谁也说不准,关键是有没有人愿意为她掏出这么多的银子,”李鸿基向火盆里加些柴薪,又将冒出的火苗拨弄得小些,“桂英,你知道是谁在花船上花银子吗?”

“谁呀?总不是我们这样人家,该是那是富商大户,钱多得没处花。”高桂英没好气地说,还用目光直视着李鸿基,似乎他就是那个冤大头。

“你说对了,花钱的多是那些富商大户,普通人家,哪有这些银子,江南虽然富庶,百姓也是和我们一样,吃饱肚皮才是目标,”李鸿基顿了顿,“不过,他们的钱,也不是多了没处花,商人嘛,花钱自然有花钱的理由。”

“难道在这些姑娘身上花钱,还有什么其它的理由?”高桂英心道,还不是一般心思在作怪,偏要说得好听,难道还会有第二个理由?

“这你就不懂了,商人肯在这些姑娘身上花钱,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李鸿基将双手伸在柴火上烤了烤,又搓揉一番,“这一嘛,还是买个名声,商人的钱花得越多,不仅姑娘越走红,就是自己的名声,也会随着上涨。”

“我有些懂了,”高桂英微微点着螓首,“其实,商人并不是看中姑娘本身,花钱是为了给自己买个身价?”

“对了,”李鸿基伸出大拇指,夸赞了一会,“其次,就是某位公子哥儿看中了那个姑娘,自己兜中却有没有足够的银子,只好由商家代劳了。”

“这……就是变相的送银子?”高桂英抬起双眼,恍然大悟状。

“聪明!”李鸿基心道,这婆娘一点就透,“商人既然与公子哥儿是朋友,商业上需要他家人的照顾,如果直接送银子,那就太俗气,不如将姑娘的身价抬上去,再送给公子哥儿,既送了银子,又让公子哥儿在他的朋友中攒尽面子。”

“说来说去,这都是大户人家的事,”高桂英知道李鸿基在说着别人的事,本来是当故事听的,忽然想到了什么,“鸿基,你去过秦淮河吗?”

李鸿基尴尬地笑笑,“我能吃饱肚皮就不错了,哪有银子往那地方花?”

“那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是哄我的?”高桂英逼视着李鸿基,嘴角隐隐含笑。

李鸿基总不能说是后世听来的,而且这婆娘的话中尚有陷阱,就打着哈哈道:“我是干什么的?驿卒,自然能看到各地传过来的讯息,也包括秦淮河的……咦,桂英,竹筛中进了鸟儿,小心!”

高桂英抓起绳头,握在手中,猛然一拉,竹筛中果然罩住数支鸟雀,可惜,最大才是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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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饭,因为高一功猎了不少野物,高立功就奖些烧酒,高一功吃完饭,就有些酒意,却是东拉西扯,不肯回房休息,直到李鸿基、高桂英都回房后,高立功忍不住赶他了,“一功,今天进山打了这么多野物,也够辛苦呀,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进山呢。”

刘氏笑道:“一功平日就像养不乖的野孩子,饭碗一丢,就不见了人影,今天怎么舍得待到现在?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谁家闺女了,需要嫂子去给你做媒?”

“我才不要这么早就娶婆姨呢!”高一功看看后屋,见后屋的西厢房正亮着灯,又用手指了指高桂英的卧房,压低声音道:“大哥,大嫂,你们没发现什么吗?”

“发现什么了?”高立功被这个弟弟弄糊涂了,“一功,你到底要说什么呀?”

“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高一功向已经抹净的餐桌旁一坐,又向高立功、刘氏招招手,让他们向自己靠拢。

“什么呀?搞得神神秘秘的!”刘氏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看了李鸿基的西厢房一眼,拉着高立功向高一功靠了过来。

“大哥,是你让二姐照顾李鸿基的吧?”

“是呀,李鸿基身子不好,桂英不照料他,难道你照料呀?”高立功喝了口茶水,发觉茶水太烫,又放下茶杯。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高一功用手指沾上水,在方桌上画了两个圆,又用手指引导着水渍,让两个圆慢慢合为一体,“现在李鸿基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已经不需要别人照顾了,可是你们看,二姐整天还是和李鸿基待在一起……”

高立功把眼一瞪,“现在这大雪天的,桂英也没个去处,又是熟络的人,待在一起也没什么,一功,你不要妇人似的乱嚼舌根。”

刘氏白了高立功一眼,“立功,你还别说,一功说得也有道理,咱们虽然不是书香之家,但……但他们整天在一起,要是……要是……那也不好吧?”

高立功皱着眉头,“那你们们说怎么办?难道要我将李鸿基轰走?”

“不是这个意思,”高一功摆摆手,又将身子向前凑了凑,“大哥,你说过,李鸿基不是池中之物,既然如此……何不成全了他们,也省得将来……”

“你是说……”高立功抬头,看看高一功,又看看刘氏。

“那不行,”刘氏将头摇的像拨浪鼓,“听说李鸿基已经有了婆姨,难道要咱家的妹子给他当小?立功,你丢得起这人吗?”

“大嫂,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高一功断然否认,“既然咱们不是书香之家,也就管不得这些礼节了,问题是,咱们现在也不能轰走李鸿基,要是……万一……”

刘氏本来是反对的,李鸿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高桂英嫁给他,高家既得不到什么聘礼,也沾不到什么便宜,但高桂英一日不嫁,高家就要养着她,加上李鸿基,也不知道什么时间走,他们两人要是成了亲,总不能还是待在高家,“一功说得是,立功,你不是说李鸿基不是简单的人物吗?现在他正落魄,正好笼络了他——不是咱家要用妹子讨好李鸿基,而是妹子恐怕已经看上李鸿基了。”

“你们都是这个意思?”高立功左手捏住自己的下巴,思索起来,这个问题他不是没看到,但总是觉得,李鸿基现在是逃难,暂时不会考虑这些事,如果那天的梦境是真的——实际上,他宁愿丢掉差事也要救下李鸿基,就是将梦当成真的,既然已经付出这个高的代价,那不如……

高一功抢着说:“其实二姐嫁给李鸿基也不错,至少比以前那个病秧子强。”

“桂英毕竟是嫁过人的人,李鸿基的心里总会有荆刺吧?”高立功还有些许顾虑,在他的心目中,早已将李鸿基当做梦中是那个地位了,这要是欺骗了李鸿基,那就弄巧成拙了。

“这倒不用担心,我问过桂英,她虽然嫁过去,但并没有圆房,咱家桂英还是清白之身,”刘氏捂着嘴笑,“你们男人呀,都是一个德行,自己三妻四妾不说,偏抓住女人的问题不放。”

“真的?”高立功心里升起一种希望,既然桂英是完璧之身,以李鸿基现在的境况,也不算辱没了他,只是将来,桂英的地位怕不会太高,“虽然如此,毕竟是嫁过了。”

“大哥,他们是两情相悦,我们又没有强迫李鸿基娶二姐,再说了,他现在恐怕一文钱的聘礼都拿不出,还要挑三拣四,世间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桂英是已经嫁过的人了,还要什么聘礼?”高立功担心的倒不是这个,“你们说,桂英真的会同意吗?”

刘氏趴到方桌上,右手托住腮,手肘支在桌面上,“赶明儿问问他们,要是我们看错了,他们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意思,也就作罢,如果他们都有这样的心意,那就随了他们的心愿,哎,怕是要便宜那李鸿基了。”

“嗯,就这样吧,那你先去问问桂英,要是她同意,我再去问问鸿基。”高立功做了最后的决定。

正文 第23章 做亲

吃过早饭,高立功兄弟并没有像昨天一样,去山中狩猎,只是屋子前后转转,还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高桂英准备去后面高一功的屋子,继续和李鸿基抓些鸟雀,刘氏叫住了她,“桂英,你们昨天抓的这些鸟雀,还没来得及宰杀,嫂子要去烧水,你先帮着拔毛。”

“嗯。”高桂英口中答应着,眼角却是向后屋扫了一眼,没看到李鸿基,也就罢了,只得乖乖地宰杀鸟雀,然后拔毛,中午可以红烧着让高立功兄弟喝两杯。

良久,刘氏开了后门,准备倒水,见高一功正对着树上的松果发呆,于是干咳了一声,高立功见是他婆姨,也就将目光对上。

刘氏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又咳嗽了一声,这才关上门进屋。

高立功知道自己的妹子是肯了,他缓步踱到李鸿基的西厢房,见李鸿基正对着竹筛发愣,“怎么样?有鸟雀吗?”

“鸟雀刚刚来了,正要进入竹筛,桂英小点声……奥,是立功啊?今天不用进山了吗?”李鸿基见认错了人,羞得满面通红,男人和女人的声音都听不出,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高立功打个哈哈,“鸿基,身子现在怎么样了?疮口上新肉长好了?”

“疮口应该差不多了,多亏立功一家,特别是桂英的悉心照顾。”李鸿基反客为主热情地给高立功泡上热茶,又将西厢房内的柴火盆点上,“今天不去山里了?”

“不去了,山里没有那么多野物,天天去也是枉然,”高立功在木椅上落座,随即问道:“鸿基,听说你昨天考教了桂英的武艺,怎么样?还过得去吗?”

“桂英虽是女流,但武艺上却是巾帼英雄,”李鸿基又将柴火拨弄了一会,方才在高立功的对面就坐,“说实话桂英的武艺,走的勇猛的路子,攻多防少,若是在战场上对敌,端的比我的实用。”

“哈哈,桂英的那点伎俩,能入得鸿基法眼,难得,”高立功眼珠转了几转,话锋也随之一转,“鸿基,桂英这几天怎么样?照顾得还算周到吗?如是桂英不尽心,尽管和我说。”

“周到,周到,”李鸿基一叠连声,心中却是想到,高立功一贯很少露面,今天突然造访,难道有什么事?口中试探道:“立功,我这身子,也快痊愈了,我想过两天就下山,正好可以赶回家过年。”

“回家的事先不急,现在大雪封山不说,就是县衙、艾诏那儿,恐怕也是派人在你家附近监视,贸然回家,万一遇上他们,这大雪天的,想躲都没处躲,先等双喜来了再说,”高立功就着柴火盆搓了搓手,直到双手温热,“鸿基不用担心,在壶芦山,有我高立功一口饭食,就不会饿了兄弟,这个不用多想。”

这话李鸿基完全相信,他一个病号来到高家,高家没有任何人给他脸色,高桂英几乎是贴身照料,除了今日,差不多是专用护士了,“只是我这身子渐渐好了,再要这样,怕是闲出病来。”

高一功知道李鸿基有些误会了,也不再打着哑谜,“鸿基,我倒是有一件事与你商量。”

“你我兄弟之间,有什么尽管问。”李鸿基的内心稍稍凝重了些,知道高立功就要进入正题了,但脸上却是微笑着,做出轻松的样子。

“这些天来,都是小妹桂英照料,你们有些接触,鸿基觉得,小妹为人如何?”

“桂英?”李鸿基的脑子里立即现出那个喜欢着玄色练功服、一头长发、英姿飒爽的女子,“桂英不仅女中豪杰,人也极为精细,谁家将来娶到桂英,真是他的福气。”

“哈哈,鸿基如此抬爱小妹,可有别的意思?”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桂英是个不错的姑娘,这段时间多亏她照应。”

“鸿基,不是这话,”高立功正色道:“小妹照应鸿基,比我的吩咐还要上心,此中心情,一目了然,难道鸿基一点不知道吗?”

“这……”

李鸿基与高桂英在一起的时候,也曾考虑到这样的事情,但他身子有伤不说,现在还是在逃犯,高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不但不能报答高家,还要勾搭人家的妹子,不过高立功主动提起,应该代表着高家的意思,那情形就不一样了,“可是我现在还是逃犯的身份……连养活自己都困难……”

“鸿基,这样就不对了,若说逃犯的身份,我现在何尝不是?”高立功反而开导起来,“富贵不在一时,鸿基不用考虑太多,我高家也不是趋炎附势之辈!”

到了此时,李鸿基如何看不出?怕是高家,包括高桂英在内,已经商量过了,高桂英的相貌不过中人之姿,但她巾帼不让须眉,正适合自己这样的苦寒之家,如果是大富大贵,自然想要娶上江南的佳丽,但时势不由人。

“立功,桂英会同意吗?”

“我回去自然要问问小妹的意思,”高一功神秘一笑,“我相信小妹的眼光,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果然是商量好了!李鸿基心内暗笑,却站起身拱起双手,向高一功深深一礼,“如此有劳高兄了,多谢高兄的抬爱!”

“鸿基,你我之间,何须如此!”高立功起身还了一礼,就待回去,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说道:“鸿基,有件事我不能瞒你,小妹曾经嫁过人……”

“这个……”李鸿基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就释然了,高桂英虽然嫁过人,但自己现在不仅在高家免费养伤,还能白得一个老婆,再说,他自己已经成家了,家中还有一个老婆,高家不嫌弃自己有老婆的人,还欠着一屁股外债,“高兄,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书香门第,管不得这些虚礼了,说实话,桂英真是我辈的佳偶。”

“哈哈,”高立功大笑,“只要鸿基心里没有荆刺,此必是一段佳话。”心中却是想到,他日鸿基要是发达了,不管桂英是皇后还是妃子,高家作为外戚,总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高立功现在的心思,乃是投资的心态,包括他为了救出李鸿基,连工作都丢了,要说这里面没有兄弟情分,那也不实,但兄弟情分到底占了多少比重,他自己也说不清,连同现在做亲,恐怕还是巴结的成分多些。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高桂英不再像平日那样叽叽喳喳,而是红着脸低着头闷声吃饭,偶尔瞟一眼李鸿基,但遇上李鸿基的目光,立马像是受惊的小鹿,又是低下头啃着手中的馒头,馒头啃完了都不知道,甚至在手指上啃了一口,手指吃痛,这才醒悟过来,小脸上更是艳红了。

倒是高一功,傻儿吧唧的,一会看看李鸿基,一会又看看他二姐,似乎在鉴别他们有没有夫妻相,羞得高桂英更不敢抬头了。

正好有一些馒头的碎屑落到地上,高桂英俯下身,却没有拾起馒头,而是找准高一功的大脚,伸出自己的纤足,狠狠踩了一下出气。

高一功吃痛,欲待呼出来,低头一看是高桂英,吓得连忙将脚缩回去,有多远离她多远。

刘氏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禁低头浅笑,又将嘴里塞满馒头,方才没有笑出声来,但身子却是不由自主抖动起来,差点将馒头噎进气管。

高桂英匆忙啃完了手里的小半个馒头,将竹筷一放,“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飞也似的逃回西厢房,一边用手拍拍胸脯,过了好一会,对着铜镜一照,脸上还是羞红羞红的,心里不禁骂起高一功:“这个傻蛋……将来你做亲的时候,看我不好好收拾你,李鸿基这个混蛋也是,明知一功年少轻狂,也不知岔开话题,还在边上看热闹……哼!”

众人呆愣了一刻,随即发出开心大笑,刘氏更是白了高一功一眼,“桂英要是饿瘦了,当心她拿你出气!”

高一功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二姐有些丰腴,如果瘦点呀,那就更好看了!”一边看了眼李鸿基,顺便将一大撂大白菜塞进口中。

高桂英正好将房门拉开一条细缝,听到高一功的话,恨得跺了跺脚,然后又去铜镜前端详了一会,但铜镜太小,看不出端倪,干脆将铜镜拿在手中,从上到下,扫描似的看了个遍,无奈铜镜过于模糊,又没有全身做比较,竟然看不出自己是不是丰腴了,她将铜镜一扔,“我这身形,早就让他看过了,连……”突然想到雪地上比武的事,李鸿基的木棒点在她的胸部,“这个混蛋,当时怕是故意的……做亲那天晚上,非要叫他好看!”

接下来的几天,高桂英很少来到李鸿基所住的后屋,大部分时间都在前屋,陪着嫂子刘氏料理些家务,在与刘氏的闲谈中,顺道学习些家务或是其它方面的经验。

按说高桂英已经嫁过一次,这些都不用学习了,但刘氏的只言片语常常惹得她面红心跳,欲待躲开,却又挪不动脚步,偏偏这些羞人的话,对她有着非常大的吸引力。

她连捕捉鸟雀的兴致也消失了,偶尔来到后屋的西厢房,多半是问问李鸿基的伤势。

正文 第24章 旧人新婚

婚期定在腊月初六。

李鸿基还是逃犯的身份,加上高桂英是二婚,自然不会大操大办,高家的亲朋故旧,连同族的人都没有知会,除了新郎新娘,就是高立功兄弟和刘氏知道此事。

高桂英已经嫁过一次,李鸿基也已经娶了韩金儿,严格说来,这是一对旧人的新婚,根本没有张扬的必要,只要双方的家人认可就行,李鸿基父母已经双亡,自己的事自己做主,高桂英也是父母双亡,虽然有兄弟,但他们都是大媒,自然也没问题。

按照陕北的习俗,高桂英是二婚,出嫁时不能从娘家动身,必须选择一个合适的茶肆酒馆,大家吃顿饭,然后从这里动身去婆家,但现在李鸿基还在客居,根本回不了家,只能在高家做亲了,这些规矩也就全免了。

本来说好了,现在家中的五个人在一起聚聚,吃一顿晚饭,就代替了一切风俗,但高桂英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说是从出嫁的前一天开始,直到入了洞房,新人是不能见面的,于是从头一天开始,她就刻意躲着李鸿基,当天的晚上,她是独自在西厢房内啃了两个馒头,喝了半碗羊肉汤。

李鸿基吃过晚饭,又洗过脸和脚,就该入洞房了。

这种情形下,自然没有人要闹洞房,只有高一功恬着脸道:“鸿基,奥,应该叫二姐夫,二姐已经入了洞房,你要是叫不开门,我可以帮你,我和二姐一向最亲近了。”

李鸿基少不得与高一功调笑一番,待刘氏从新房出来,方才准备推门进去。

新房就是高桂英原先居住的前屋的西厢房,本来高桂英是出嫁,应该走出闺房才对,但李鸿基借用了高家的屋子做亲,自然是选择大哥高立功的前屋,于是闺房就成了新房,不过,早就说好了,是高桂英出嫁,不是李鸿基入赘,李鸿基已经有了婆姨韩金儿,哪有带着正房去小妾家入赘的?

如果高桂英将来不入李家,那就连小妾都算不上,最多只是外室,所以现在高家为高桂英明确了妾的身份,韩金儿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身份地位也许还比不上高桂英,但韩金儿好歹是先入门的,在高家的眼中,自然算是李鸿基的正室。

洞房的们虚掩着,李鸿基轻轻一推,门便敞开一条隙缝,他冲外面的高一功做个鬼脸,然后才抬步入了洞房。

房内飘着浓烈的香味,在床头外侧吊着一盘挂香,已经燃烧了一小半,高桂英身着蓝袄,端坐在床沿,头上却没有传说中的红盖头,平滑娇嫩的脸蛋,被烛光映得红红的,见李鸿基进来,她明显颤动了一下,低着头一言不发,两只手叉在一起,不安地搅动着。

李鸿基是第一次进入这间房子,四面扫了一眼,房子不大,除了一张炕床,在靠近窗户的地方,还放置了一个木制屉桌,屉桌上竖着一面铜镜,胭脂类一律看不到,可能是收起来了。

“桂英!”李鸿基合上房门,挨着高桂英坐下,见她低眉含笑,右手轻轻跨过高桂英的右肩,将她的右手握住,左手追到高桂英的左手,弯在自己身后。

一出勾肩搭背图!

高桂英的身子明显震动了一下,却没有拒绝李鸿基的好意,还将身子向李鸿基的身上靠了靠,被李鸿基迎面一看,吓得赶紧埋首在他的胸前。

李鸿基的右小臂在她胸前蹭了一下,柔软而坚挺,“咦?桂英,你这怎么还藏着一个馒头?刚好我晚上没吃饱,原来你早就为我留着了?”

“嘻嘻……”高桂英忍俊不禁,却是不敢抬头,她早听嫂子说过,做亲是怎么回事,李鸿基的心思,她如何不懂?但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她羞得连脖子都红了一大片。

李鸿基才不管她的心思,今天是他的权利,他的右手伸进袄内,“桂英准备了几个馒头?发酵得怎么样?软吗?我现在可是胃口大开呢!”

“等会灭了灯,还不是由着你吃?”高桂英在李鸿基作怪的大手上轻轻拍了一下,又将他的手移开。

“我现在就饿了,早一刻吃到也是好的。”李鸿基毫不气馁,右手又是探近袄内,搭上了胸前那一枚汉堡,隔着亵衣厮磨着。

高桂英任他作弄了一回,身子开始抵敌不住,方才按住他的大手,向床头的方向指了指,“别闹,鸿基,这……”

“奥?”李鸿基这才看到,床头放着一个小方桌,桌上有两杯清茶,茶水约是五分,“这是交杯酒吗?怎么以茶代酒了?”

从优生的角度来说,他们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以茶代酒的确比较理想,难道桂英也懂得优生学?她也不是不喝酒的人呀?

他念念不舍,但大手还是离开了温暖的环抱,起身将两个茶杯端过来,其中一杯给了高桂英,“来,我们就以茶代酒,喝了交杯酒,就是正式的夫妻了!”

高桂英原本微低着螓首,这时却是大着胆子站起身,目光迎向李鸿基,心中千言万语,都是用目光说完了。

李鸿基也是看着她粉嫩的脸蛋,恨不得用手摸过去。

四目相对。

高桂英已经醉了,她忘记了所有的动作,只是茫然地被李鸿基套住胳膊,一杯清茶送入口边,小口微微张开,轻轻一啜,一饮而尽。

“桂英,喝了这交杯酒,我们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李鸿基放下茶杯,又将不知所措的高桂英的茶杯接过,放到方桌上,“现在是腊月,外面寒气重,我们还是早点上床休息吧!”

高桂英怎会不知道李鸿基猴急?她欲待灭了蜡烛,想了一想,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方洁净的白色方巾,展开来铺到炕上。

“这是什么?”李鸿基有些奇怪,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清白单吗?她不是已经嫁过人了吗?她那个男人不会是太监吧?

“不告诉你!”高桂英欲待吹灭蜡烛,李鸿基伸手阻止道:“桂英,等等,先脱了袄袍。”这个时代,女人身上的衣带特别多,又有很多纽子,李鸿基根本弄不清,黑灯瞎火的,怕是衣带都解不开。

“嘻嘻,”高桂英掩口而笑,目光向李鸿基的脸上递过去,胆子也大了起来,“你不是娶过婆姨吗?怎么连外衣都……”眉目含着笑,却也没有去吹灭蜡烛。

“你和她不一样吧?”李鸿基哪敢说出,他和韩金儿只睡过一个晚上,衣服还是她自己……他上下其手,虽然高桂英绵羊似的一动不动,任他施为,他还是解不开腰带,于是他将高桂英的袄袍先脱了,让腰带完全暴露在烛光下,再就着烛光,费了好些时刻,方才解开了。

高桂英钻进炕上的棉被里,摸索了一会,将清白单放正,仰身躺了上去。

李鸿基吹灭蜡烛,黑暗中将自己的内外衣一股脑儿褪尽,方才爬上炕,向那个温热的地方摸去。

良久,云开雾散,雨后天晴,李鸿基将高桂英搂在怀中,大手还是搭在她的胸前把玩着,又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亲,“桂英,现在我们才算是真的夫妻了……”

高桂英有此一刻,也不似开始时那般娇羞了,加上被子里一片黑暗,也不用担心被李鸿基看到脸色,闻言向李鸿基的怀里拱了拱,“嗯……”话语绵柔无力,哪里还有半分巾帼英雄的本色?

李鸿基又在高桂英的后背上抚了抚,光洁嫩滑,手感相当不错,“桂英,你刚才拿的白色方巾是什么?”

“明天早晨再让你看!”虽然李鸿基没有透视眼,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高桂英还是羞红了脸蛋,暗地里吐了吐舌头,正好舔到李鸿基的胸襟上,顿时吓得不轻。

幸好鸿基也没在意,“桂英,你不是嫁过人吗?怎么还会……还会用这?”

高桂英用手在李鸿基的胸膛上轻点了一下,以掩饰刚才失态,“我那死鬼男人呀,因为生了重病,请了多个郎中看了,身子都不见起色,后来听了一个游方郎中的话,要将我娶回去冲冲喜……我嫁过去的时候,他就只会说胡话了,都不曾看我一眼,不到半月,也就去了。”

也许是因为只看到这个男人临死前最为丑陋的外表,高桂英对那个死鬼男人似乎没什么留恋,本来也是,都病入膏肓了,还娶什么老婆?这不是坑人家黄花大闺女吗?如果高桂英生于书香之家,很可能要为这个男人守节,她虽然嫁过去了,实际上守的还是望门寡。

不过,李鸿基倒是应该感激他,要不是他和高桂英有这么一出,以李鸿基现在的逃犯身份,身上一点铜臭味都没,连做亲都是借用高家的房子,这桩亲事至少不会这么顺当。

李鸿基还在思索,高桂英却是将脑袋凑过来,“鸿基,我真的很胖吗?”

“稍微胖点有什么关系,”李鸿基在她显得最胖的地方轻轻捏了一把,“环肥燕瘦,各人所喜!”

“什么环肥燕瘦?”高桂英一下子来了精神,“鸿基,你到底有多少婆姨?”

“什么我的婆姨,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李鸿基在她的脸蛋上捏了把,“这是两个历史人物,唐代的杨玉环,以丰腴为美,汉代的赵飞燕,以苗条著称,据说能在手心里跳舞。”估计高桂英不知道两个尤物,李鸿基索性将两人的光辉史绩简要说了遍。

高桂英对这两人也没什么兴趣,见不是李鸿基的婆姨,她就释然了,而且李鸿基又不会嫌弃她的丰腴,也就安心地在他怀中睡熟了。

正文 第25章 了断

李过再次来到壶芦山的时候,已经是李鸿基做亲的三日之后了。

他本来就没什么余财,加上为了李鸿基的事,在衙门上下打点,几乎耗尽了他可怜的家产,又不好空着手来看望李鸿基,只好在邻村偷了两只老母鸡,又去集市上买了二斤猪肉和两样糕点。

看到李鸿基与高桂英粘在一起,李过有些紧张,高立功救下李鸿基,可是他给拉下水的,如果李鸿基偷上人家的小妹,他也有一定的责任,趁着高桂英出去的一小会,李过将他拉到一边,“二叔……”又指了指高桂英,他可不希望李鸿基给他勾搭上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婶娘。

况且李鸿基在高家养伤,吃高家的,用高家的,住高家的,要是再勾搭上人家的妹子,无论如何也是对不住人家的仁义了。

“双喜,”李鸿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尴尬地在头发上抓了几把,又讪讪地笑笑,这才说道:“我们已经做亲了。”

“做亲?”李过霎时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差点砸了脚背,腰身弓得像是大虾,绕着李鸿基转了整整一圈,方才停下,视线还是落在李鸿基的脸上,“二叔,那立功、一功他们,没有赶你出门吗?这样吧,不用他们赶,我们自己回去,哎,我们能回哪儿去呢?村中常有不明身份的人出没,不是县衙的差官,就是艾诏的人!”

“双喜你说什么呢,”李鸿基只得给了他一个白眼,“立功他们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和桂英做亲,乃是立功亲自做的媒。”

“啊?二叔,你不是偷上的桂英……真的是立功做的媒?”李过压低声音,又看了看高桂英离开的方向,生怕她听到似的。

“当然不是,你把二叔当成什么人了?”李鸿基忽地一顿,“双喜,你说什么?村中常有陌生的面孔出现?”

“嗯,我看他们鬼头鬼脑的,目标肯定是你,”李过虽然是游侠的性子,在当地也有些名气,但要对上官府,或者艾诏那样的乡绅,他还没这个胆量。

“我知道了!”

李鸿基本来就准备找艾诏复仇,娶了高桂英之后,睡在温柔乡中,这种复仇之心也就淡了,既然艾诏不肯放过他,那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了断。不过艾诏是当地的乡绅大户,家中庭院深深,出门在外时身边少不得有许多护卫,不要说与他理论,就是说上一句话,怕也不是易事。

“二叔的意思……”

“双喜,走,咱们进屋谈,”李鸿基引着李过,来到他曾经居住的后屋西厢房,就是高一功的房子,又给他泡上一杯热茶,“双喜,你明天就下山,不过暂时别回家,先替二叔办点事。”

“什么事?”李过在方凳上就坐,又捧起热茶暖手,看到李鸿基如此庄重,知道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交代。

“去县城,打听一下艾诏的府邸,如果可能,再探听一些艾诏的出行规律和平时的习惯。”这是李鸿基过去的想法,本来就快要忘了,但艾诏不放过他,只得重新拾起这个计划,原本是准备自己去探听,但现在还是逃犯身份,出行不便,正好李过来了,他在县城也有一些熟人,做这些事再合适不过了。

“二叔,你要做什么?”李过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连茶水泼到手上都不知道,“艾诏身边护卫众多,要想揍他一顿,恐怕很难脱身。”

“既然艾诏不放过我,那我也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李鸿基悠悠道,声音比外面的积雪还要冷凛,“没有银子,反正家也回不去了。”

“二叔,你想好了,那艾诏可不是得闲之辈,”李过的头上冒出密密的汗珠“听说每次出门,身边都有三五个护卫,一旦二叔失手,怕是连个救应都没有了……”

“双喜,我现在身子不便,还不能自由出行,连这壶芦山都出不去,一旦过了新元,天气转暖,积雪融化,我是必须要下山的,二叔不想连累你,你只要探听到一些讯息就可,其余的事,我自己处理……现在城中怕是吃紧,打听讯息有些困难,你要是为难,也没关系,只要我身子完全好了,有的是时间。”

“二叔说的什么话?”李过勃然而起,又担心声音太大,惊着高家的人,压低声音道:“只要二叔敢,我双喜岂是怕事之人?”

“双喜,二叔……二叔真的不想连累你,”李鸿基幽幽地叹口气,“这次去找艾诏,无论结果如何,以后再李家站恐怕回不去了。”

“怕什么?大不了落草为寇!”李过不顾茶水还烫着,猛地灌了一口,“真要落了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比起现在的生活,不知道要逍遥多少。”

“落草?”李鸿基虽然对后世的历史掌握得不够精细,但大致的脉络还是清楚的,“双喜,也不用落草,此间事了,咱们可以去投军。”

“投军?去哪里投军?要是去了延绥,恐怕还会遇上艾诏的熟人,到时候少不得还要受那艾诏的鸟气。”李过给李鸿基添上茶水,又将自己的茶杯添满,“二叔打算去哪里?”

“自然不能去延绥,”李鸿基依稀记得,在原来的历史上,“他”去的乃是甘州,“要投军自然越远越好,去一个艾诏手脚够不到的地方。”

“二叔,我信你,”李过的神色一凜,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反正二叔去哪我就去哪,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永不分离!”

“好,二叔绝不会亏待你!”

李鸿基伸出右手,李过将自己的右手搭上,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坚实有力。

“鸿基,双喜,你们在做什么?要比力气去外面,当心将杯盘打翻了。”高桂英见李鸿基迟迟不归房,只得来到后屋,恰好见到两人握手的情形。

“啊,对,我们是在比较气力,”李鸿基哈哈一笑,顺坡下驴,“双喜想看看我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没大没小,刚才还问我,疮口尚未完全恢复,怎么做起亲来,桂英,你说说,我疮口复原了吗?”

“贫嘴!”高桂英面色一红,向地上啐了一口,偷看着李过,见李过也是笑,脸上不禁更红了,气得用粉拳在李鸿基的胸口捶了两下,“没个正形的样子!”

李鸿基抓住她的小手,当着李过的面,放在嘴边亲了一口,“怕什么,双喜虽然是我侄儿,但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一起生活,真个兄弟一般。”

高桂英奋力抽出小手,又白了李鸿基一眼,“哪有你这样当叔的?”

李过见两人闹得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双手抱拳,躬身一礼,“双喜拜见婶娘!”这算是他正式见礼了,高桂英虽然是李鸿基的偏房,但与李过,却是长辈。

“双喜快坐下,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高桂英起初不习惯,有些忸怩作态,后来倒是适应了家庭主妇的角色,挣扎了一会,勉强受了半礼,“双喜,这大雪天的,进山一趟不容易,难得你有心来看看鸿基,你们先坐,我去整些酒菜,一会儿喝杯酒暖暖身子!”

“我就说嘛,你婶娘为人不错吧?我的眼光,双喜这次是见到了吧?”李鸿基适时夸赞了一句,也不知是夸奖高桂英,还是他自己。

“美得你!”高桂英有些受囧,身子一扭,红着脸袅袅娜娜地出了西厢房,忙着酒菜去了。

“二叔,了断艾诏的事,婶娘知道吗?”李过见高桂英去得远了,方才问道。

“详情还不知道,不过,你婶娘乃是习武之人,应该不会阻止我,”李鸿基在木椅上端正身形,微微收缩瞳孔,“双喜,此次回去,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我下山之后,再做定夺。”

“二叔放心,我不会做那打草惊蛇之事,新元过后,估计在元宵节前,我会再来这壶芦山。”

“那样最好,我这里也会做些准备,然后根据你探听到的讯息,再从长计议,至于桂英,知道了也没什么,她并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就是将来投军,她也不是羁绊。”

李鸿基想起后世的历史,高桂英乃是出色的义军将领,于投军、谋反一道,应该不会反对,而且听高立功的意思,新元之后,高家很可能就要投奔高迎祥了,那是做好了谋反的心里准备,高桂英作为高家的人,岂能独自留守壶芦山,难道等着官府来捉?

李鸿基不肯投奔高迎祥,归根到底,还是看不起他的流寇本色,如果不能占据一块根据地,好不容易积攒的人气,很可能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推到重来,长期在原地画圈,但对于高家来说,除了投奔高迎祥一途,暂时实在没什么好的去处,这也是他难以面对高立功的原因。

“那就好。”李过见识过高家兄弟,特别是高一功,虽然还没闯出名头,但游侠的性子,与他倒有几分对胃,高立功作为一家之主,虽然沉稳得多,但这次从牢狱中久了李鸿基,丢了工作不说,协助李鸿基脱逃,一旦官府追究起来,定会脱不了干系。

现在的高家,与李家的境遇乃是十分相似,虽然不是逃犯,却是逃犯胁从。

正文 第26章 信鸽

一轮红日已经升上竿头,阳光在雪地上投下无数的光点,无论从哪一个方向,都能感受到数点寒光,北风发了狂似的吹得枝条乱颤,虽然这些落了叶的枯枝遮不住日头,但山里的温度还是低得很,积雪也是一点点集聚着坚硬,脚踩在上面,发出“叽咕叽咕”的声响。

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高氏兄弟便没有进山打猎,难得地在家休息一天,刘氏与高桂英则从大清早开始,就忙着这一天的饭食,无论穷家富家,除夕之夜的正餐,都是马虎不得。

简单吃过早饭,高立功将整个前房全部让给刘氏与高桂英,自己跑到后屋的西厢房与李鸿基闲聊,高一功不是外人,见两人谈得热闹,也是加入进来,结果倒是先听他说起山里人家的长短,谁家的婆姨偷上公公,连生下的孩子都不知道是谁的,谁家没出阁女儿,又成了里长家公子的外室。

高立功却是将话题丢给李鸿基,“鸿基,新元之后,有什么打算?”

“大哥的意思是……”高立功的这个问题太过突兀,李鸿基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现在大雪封山,很多事情就积压下来,一旦开春之后,天气转暖,一切就会正常起来,衙门也会恢复办公,”高立功顿了顿,继续说道:“县衙监牢中走了你,而我又不辞而别,联想你我平时的关系,到时候壶芦山也会不安全。”

“大哥,我明白,”李鸿基郑重地点点头,“新元过后,我的伤势应该完全好了,那时我会离开壶芦山。”

高一功皱皱眉,有些不满地看着他大哥,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鸿基,我不是赶你走,我们是兄弟,现在更是一家人了。”高立功也不管高一功的反应,却是把眼看着李鸿基。

“我知道大哥不是这个意思,”李鸿基笑笑,“我离开壶芦山,乃是要去找艾诏了断我们之间的恩怨。”

虽然李鸿基说的比较隐晦,但高立功怎会听不明白?但他没有阻止李鸿基,一旦李鸿基与艾诏之间结怨更深,除了造反,他再无路可走,“鸿基,要我们帮忙吗?”

李鸿基缓缓摇头,“不,大哥,艾诏家大业大,护卫不在少数,人多了反而不好接近,更不容易脱身。”

“姐夫,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多个人多份力量,”高一功顿时来了精神,打架斗殴的事,他向来不落人后,于是抢着说道:“难道姐夫不是将我们看做自己人?”

高立功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意思非常明白:你小孩子跟着起什么哄?有多远走多远!

“一功,正因为我将你看做自己人才不让你们去,”李鸿基点头,向高一功投去一个感激的微笑,“我说此去凶险,不像平时打架,你肯定不服,但我此次去找艾诏,就是加上你们兄弟,光天化日明刀明枪,肯定只有吃亏的份,现在大哥已经不在监牢当值,我们当中,无论是谁一旦失手,被投进监牢,想要脱身那就难了。”

李鸿基不等高一功反对,继续说道:“既然要躲在暗处,人数自然越少越好,不过,到时候借柄腰刀给我,不能不防备艾诏下毒手。”

“那是自然,我会将腰刀磨得飞快,保准一刀下去,血溅五步……”高一功越说越起劲,不禁手舞足蹈起来,猛然发现他大哥正在狠狠地瞪眼,后半句话生生吞进肚里,又低下头,不敢看他大哥的眼睛。

“哈哈,一功真是爽快之人!”李鸿基越来越喜欢这个当地的游侠了。

“就是,姐夫,要是我……”高一功又一次看到他大哥不同寻常的脸色,赶紧起身跑了,“你们聊,我去看看二姐做了什么好吃的……”一溜烟出了西厢房。

高立功摇着头笑,“总是长不大,就知道胡言乱语,惹是生非,迟早会惹出事来!”

李鸿基心道:高家救了自己,本身惹出的乱子就不小了,也不在乎在多惹几件,大不了远走他乡杀官造反。

“鸿基,了断了艾诏的事,李家站肯定待不下去了,以后有什么想法?”见李鸿基迟迟不肯说出打算,高立功有些着急,按他的想法,最好是跟他一道,去投奔舅父高迎祥,这样一家人还能在一起,就是与官兵打仗,也会多份照应。

“大哥,说实话,我还没有想好,这世道,穷人是没法过日子了,”李鸿基先给高立功一颗定心丸,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和大致的方向,“等了断了艾诏的事,再接了金儿出来,那时再与大哥合计合计,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艾诏的影子,也不知道会了断到什么程度,此事不结束,我的心事根本定不下来。”

这话说的也是合情合理,如果不能重创艾诏,心中的那口气咽不下,很有可能继续与艾诏死磕,所以现在谈打算,还是有些遥远。

高立功知道李鸿基不是弟弟那样的游侠与草莽,他说没考虑充分,自有他的理由,不管如何,有艾诏的事,加上桂英的羁绊,他除了造反,还能去哪儿?“鸿基,我打算新元之后,就去投奔舅父。”

李鸿基自然明白高立功的意思,这几乎是赤裸裸的邀请了,但陕西的义军,包括高迎祥,一时难成气候,要不是朝廷手软,怕是早就屠尽了,“大哥,舅父现在在哪?”

“舅父应该在怀庆一带,但具体地点,谁也说不清,听说官兵防范甚严。”高立功默默注视着李鸿基,但他期望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李鸿基眯起双眼,面上古井不波,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高立功主动岔开话题,又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题,直到高桂英过来叫他们吃饭。

高家远不是大户人家,粮食十分紧张,又多了李鸿基的一张嘴,够吃就不错了,高氏兄弟冒雪进山打猎,不是为了锻炼身子,而是为了弥补粮食的不足,但今天,有李鸿基这个客人,他们也按照大户人家的方式过年。

中午是便餐,也就是除夕之夜的开胃餐,但对高家来说,今天也是十分丰盛,两个整鸡,三斤猪肉,五斤羊肉,放在同一个大锅中炖了一个多时辰,待到猪肉羊肉半熟,捞出猪肉羊肉和一个整鸡,留待晚上晚上的正餐,剩下的一个老母鸡,继续炖到熟透,就是中午的便餐了。

李鸿基是娇客,高家的姑爷,独占了一大块鸡腿,高一功也是一个鸡腿,但明显比李鸿基的那块小些,两个女人,刘氏与高桂英,每人是一块翅膀,加上连在翅膀上的骨肉,剩余的鸡头鸡屁股鸡背鸡腹等,一股脑儿给了高立功这个家主。

一大锅汤水,盛起了大半,其余的加了些拉面,五个人都能吃饱。

午饭过后,该是准备晚餐了,不过这是女人的事,刘氏与高桂英就忙开了,高立功独自待在前屋的东厢房,不知道是在做上一年的总结,还是为下一年早做安排,高一功则早早出门,找他的狐朋狗友去了。

李鸿基百无聊奈,又扫了一块雪地开始捕捉鸟雀消磨时间,支起竹筛后,暂时不见鸟雀,却想起艾诏的事,待了断与艾诏的恩怨之后,自己将何去何从,高立功的意思十分明白,希望他和高家的人一道投奔高迎祥,但他还是不愿去给高迎祥执刀护卫。

沉思的时间长了些,竹筛下的鸟雀就多了些,这些鸟雀,以为这是一个安全的觅食场所,甚至有一些鸟雀为了争夺食物,竟然在竹筛下厮打起来,李鸿基不动声色,拿起绳索猛地一拉,竹筛下落,网了一筛的鸟雀,李鸿基目测,光斑鸠就有七八只。

他取过一个棉布口袋,将竹筛下鸟雀一个个放入口袋中,突然,他楞了一下,捉在手中的这只斑鸠,腿上系着一小段细索,细索的末端是一个一寸左右的竹筒。

“难道这不是斑鸠?”

李鸿基打量着这支“斑鸠”,果然与其它的斑鸠有些不同,脖子上明显没有那一圈艳羽,原来是一只信鸽!他解下竹筒,见竹筒用蜡封着,慌忙跑到西厢房,用火一烤,蜡立刻变得松软如水,倒出蜡油,里面赫然有一张纸条。

“蒙古土默特部从西海东进,有切断甘、肃二州之险。”

纸条的落款是杨肇基。

李鸿基并不知道杨肇基是什么人,但这显然是紧急军情,而且涉及到外族,他不敢大意。

一手捏着纸条,李鸿基沉思良久,到底是帮助朝廷,让这则讯息传递下去,还是销毁它,让本来就腐烂透顶的朝廷,早日寿终正寝?

到底哪一种选择对自己有利?

以李鸿基现在的身份,这两种选择,和他都没有直接的关系。

思索良久,最后还是民族大义占了上风,一旦蒙古人占据河西走廊的南端入口,则甘州、肃州、凉州之地,可能不再属于大明,大明在西北的重镇嘉峪关,也将落入敌手,西北一旦失去这个最重要的军事屏障,蒙古骑兵就可以轻易南下,到时候受苦的还是汉族的老百姓。

李鸿基现在还是一名逃犯,自然管不到这些军政大事,但不能因为自己的贪吃,而让这么重要的情报毁于己手,最后,他将竹筒重新用蜡封好,放飞了这只信鸽。

正文 第27章 下山

大明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正月十三。

壶芦山的积雪尚未消融,天上又飘起了雪花,虽然不是鹅毛大雪,但室外的温度太低,雪花落到地上,便和地上的积雪混为一体,将原本有些裸露的大地又重新披上密密的银装。

李鸿基走出数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抱起双拳,“大哥,一功,桂英,你们的救命之恩,我李鸿基没齿难忘。”

“鸿基,又下雪了,要不,你晚点离开,等雪停了再说。”高桂英迎上几步,立在李鸿基的面前,小脸蛋微红,不知道是含羞还是被风雪吹的。

李鸿基这一走,前途十分凶险,艾诏绝不是省油的灯,不知道他能否应付得了,又等到何时才能了断与艾诏的恩怨,她与李鸿基做亲,不过一月有余,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如果这场大雪能将李鸿基留下来就好了,哪怕只是暂时的。

她初为人妇,还似小女儿般娇羞,本想拉着李鸿基的大手,却碍于一功就在身侧,恐怕惹他讥笑,小手抬了抬,终是不敢握过去。

“桂英,我知道你的心情,但艾诏千方百计要害我性命,此仇不报,我李鸿基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李鸿基抢过高桂英的小手,发现她的小手冰凉冰凉的,不觉有些鼻子一酸,“早点了断与他的恩怨,我立即回来,放心,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高桂英顾不得兄弟们的目光了,反手拉着李鸿基的大手,实在难舍,“鸿基,我陪你一起去吧,我虽然武艺低微,但多个人总是多份力量,关键的时候也会有个照应。”

“桂英,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此去寻找艾诏,不知何时才能觅得机会,再说,我从牢狱中脱身,官府必定严查,人多反而容易暴露,”李鸿基更进一步,强行将高桂英搂在怀中,用自己的身子为他抵挡一会风雪,“大哥为了救我,连养家糊口的机会都丢了,放心,我不会感情用事,那样也对不住大哥。”

“鸿基,还是那句话,实在不行,咱就暂时放过他艾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高桂英干脆歪在李鸿基的怀里,眼圈已经发红,她已经失去了一个丈夫,不想再失去这个,但李鸿基执意要报仇,那是男儿的本色,她知道无法劝阻,只能在他的怀里偷偷为他祈福。

“桂英,你也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个软蛋吧?”李鸿基轻抚着高桂英的面庞,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快要赶得上这漫天的风雪了,“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高一功走过来,在高桂英的肩头轻拍了一下,“二姐,既然姐夫决意复仇,那也是正事,就让他早些下山吧,这大雪天,要是赶不上旅店,晚上可是要受罪。”

高桂英白了她兄弟一眼,又巴巴地望着李鸿基,她实在舍不得这个温暖的怀抱,但还是脱了开去,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鸿基,早去早回,我们都在壶芦山等你!”

“嗯!”李鸿基松开高桂英的小手,“我走了,你也要保重自己!”又向高立功兄弟拱手示意,便赶上前面的李过。

“等一等,鸿基!”高桂英三步并作两步,朝李鸿基扑去,到了近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雪天冷,留着路上吃!”

李鸿基接过布袋,打开一看,却是四个特大号火烧,中腹如是孕妇般高高鼓起,用手捏了一把,外面还有些温热,里面倒是松软,知道填充了大量的猪肉。

“桂英,你费心了!”

“鸿基说哪里话,我是你婆姨,侍候你是应该的,”高桂英心道,要不是你不愿意,我倒愿意跟着你去呢!扬起小脸,紧盯这李鸿基的面庞,似是要将他的画像定格在心里,“记得早些回来!”

李鸿基将火烧塞进怀内,贴着内衣放好,又拥着高桂英,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桂英,我真的要走了。”

“嗯!”高桂英羞得闭了双眼,满面通红,与这漫天的大雪,恰好构成一幅永恒的仕女画卷。

高桂英双手笼在袖中,身子纹丝不动,青松般立在雪地上,看着李鸿基一步步下了壶芦山,李鸿基每次落脚,都会带起一些沾泥的积雪,也会在她的心里荡出一些涟漪。

李鸿基走出好远,回头一看,见高氏兄妹还是立在远处,不禁大为感动,伸出手来,挥动了一下,既是打个招呼,也是让他们早些回去,免得受这风雪之苦。

高桂英无力地抬起了小手,那是与李鸿基唯一的联系,她相信,李鸿基一定看得到,如果李鸿基心里有了这层牵挂,接下来的复仇活动,就算是为了自己,他也会顾忌安全。

雪地上的两个黑影,越来越小,几乎分辨不出那还是两个人影,高桂英觉得身子里被一丝丝抽去什么,连站立都是困难了,只得倚在一颗松树上,勉强站稳脚跟,小手还在无力地招摇着。

刚才李鸿基回首示意,说明他有情有义,不会丢下自己不管,但这次小别,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回到壶芦山,她的心里空落落的,浑身没有了一丝的气力,要不是大哥与三弟在一旁看着,她都准备躺倒雪地上,在泥水中打上几个滚,再尽情发出几声狼一般的吼叫,也许这样发泄之后,心里后好受些。

在大哥与三弟面前,她努力克制着,眼圈还是发红了,虽然自己看不着,但眼角有一种与这雪天不相宜的温热,用手一擦,手背有些湿润,只得从身后的树干上抓了两把积雪擦了擦,想要掩饰自己的失态。

“二姐,二姐夫已经走远了,咱们还是回去吧,他又不是不回来!在这风雪中站久了,当心着凉,”高一功双手插在衣兜里,却是不停地挪动着脚步,似是耐不住严寒,“这鬼天气,不知道何日才能放晴。”

“要你管!”高桂英知道,李鸿基已经去得远了,一时不会回来,站在风雪中也是白等,她将身一扭,向家的方向快步走去,她担心高一功他们看到自己的眼睛,低着头匆匆从高一功身边走过。

高一功不敢说破,只是在后面摇着头笑,又看向高立功,“大哥,我去村中转转!”

“立功,现在是非常时期,官府迟早会找到壶芦山,千万不要惹祸。”高立功微锁着眉头,心内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大哥放心,我知道轻重,绝不惹祸便是!”高一功举手发誓,又看了眼高桂英,低声哆嗦了一句,“真是!”

高桂英回到前屋的西厢房,那是她与李鸿基的新房,但人去房空,只剩下一间冰冷的屋子,寒冷加上孤独,让她倍感无力,她升起火盆,屋内似乎还是冷,于是脱了绣花鞋上炕,用棉被和衣盖了,这才稍稍好受些。

她有些后悔,当时应该不管一切,跟了李鸿基去,也许就不会这样了,牵挂是福,但只有牵挂的人,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的蚀骨穿心。

真想找个人来,和他吵上一架,哪怕动上刀子也好,最好是立功,就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反正不会生自己的气。

现在才是开始,她不知道自己是担心还是牵挂,明明头昏脑涨,却是没有丝毫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集聚的一丝热气,也是跑得精光。

高桂英翻身下床,摸出冷冰冰的铜镜,铜镜有些模糊,看不清眼角上有没有泪迹,她扔下铜镜,干脆出去,想要帮嫂子做些家务,她一个人操持全家,也够辛苦的。

刘氏正在收拾大白菜,见到高桂英,微微一笑,“桂英,这大冷的天,怎么不在房中待会?”

“嫂子每天要做饭洗菜,太辛苦了,我来帮帮忙,反正大白天也睡不着。”高桂英卷起袖口,拾起一颗大白菜,学着嫂子的样子,将菜瓣一片片扳下,丢到木盆中。

吃饭之前,高立功正在屋内闲逛,高一功满头大汗闯进来了,“大哥,不好了!”

“一功怎么了?看你满头大汗的,是不是又在外面惹祸了?”高立功双手按着后腰,扭动了一下腰肢,皱着眉头道:“这次又把谁打了?”

“大哥,不是打架的事,”高一功抓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了一口,这才凑近他大哥,压低声音道:“你救出鸿基的事,被人发现了,已经告密到了衙门!”

“告密?谁告的密?”高立功停止转动腰身,双眼一轮,“谁做的这缺德的事?”

“就是上次责怪二姐与二姐夫挖坑捕猎,坏了他家风水的二愣子,”高一功在脸上摸了一把,汗水混着污垢,在脸上现出一道道清晰的印记,“大哥,怎么办?官府恐怕很快就会来抓人。”

“二愣子?我宰了他!”高立功转过脸,似是要去摸刀,发现空旷的刀架,这才想起,李鸿基已经下山了,他稳住身形,问道:“这是什么时间的事?”

“前天,听说前天下午,二愣子就下山了。”五没有人告密也是一样,他现在无心去宰二愣子了,“我们收拾收拾,立即下山。”

“大哥,我们去哪儿?”高立功的声音有些急促,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两个女人顾不上饭菜,停下手中的活计,也是围过来。

“去西面,我们去找舅父。”

高家也没多少金银细软,刘氏与高桂英只收拾了两个包裹,多半是衣物和干粮咸肉之类,四人匆匆吃过午饭,冒雪向西而去。

出了家门,高桂英不断往回张望,“大哥,你说鸿基会来找我们吗?要是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高立功知道妹子的心思,安慰道:“桂英放心,我多次与鸿基说过要投奔舅父的事,他应该能找到,再说了,李鸿基此番是去找艾诏了断,无论结果如何,他在米脂都待不下去了,难道等着官府抓呀?不来找我们,他还又能去哪?”

高桂英默默点头,大哥说的有道理,但她还是不放心,“大哥,鸿基正好下山去了,要是遇上官差怎么办?一功,要不我们从南面下山,看能不能追上鸿基,万一他遇上官差,也好有个接应。”

高一功不及回答,高立功抢着说道:“鸿基是个精细之人,即使遇上官府之人,他也会想办法脱身,桂英别忘了,他这次下山,乃是……对抗官府的,会不谨慎从事吗?他们两个大男人,又会些武艺,脱身不难,倒是我们,赶紧走吧,万一官府的人来了,在这壶芦山上,满山雪迹,倒是难以掩藏踪迹。”

“……”高桂英也知道事情紧急,她虽然挂念着李鸿基,但似乎自己的兄弟们更为凶险些,只能收住话头,深一脚浅一脚,尾在兄弟的身后,一步步向西而去

正文 第28章 狭路相逢

李鸿基与李过带着高家相送的两柄腰刀,用棉布裹了,做成雨伞的模样,外面虽然下着雪,但雪花融化,产生的雨水并不多,而且风特别大,雨伞很难撑起,像他们这样收起雨伞光着头冒雪行路,也不稀奇。

现在还是壶芦山的冬季,远未到农耕时节,这样的大雪天,除了他们两个,野外根本看不到一丝人影,倒也没有人查问他们的行踪。

李鸿基最后向高氏兄妹回首告别之后,不由加快脚步,他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二十多里外的怀来镇,否则,晚上怕是要露宿雪地了。

两人一口气奔了十余里,正好路旁有一株大树,大树虽然没有叶片,但枝丫甚多,树下倒有一块干爽的空地。

没有阳光,没有时钟,暗黑色的天空分辨不出时间,李过估摸着已经是午时了,便对李鸿基说道:“二叔,咱们休息一会再走吧!”

“嗯,休息一会,顺便吃点东西!”李鸿基倚在树干上,从怀中掏出火烧,可能是贴着内衣的缘故,火烧似乎有些温热,拿在手中,也不似想象中那般坚硬,他取出两个,递给李过。

李过也不客道,抓过来就往口中塞去,两口咬掉一小半,不禁笑道:“二叔,婶子对你真够痴心,这火烧中藏了不少猪肉,才咬了两口,满口都是油。”

“好吃就多吃点,吃饱了好赶路!”李鸿基一面说,一面抓起一把刚刚落下的积雪,塞进嘴里。

他们此次下山,并没有携带水壶,这样的天气,就是带着清水,怕也要结成冰了,反正有大量积雪,也不用担心渴着。

这四个火烧,虽是比平时做的火烧要大上一轮,但在两个雪地上赶了半天路的汉子面前,实在说不上富余,一眨眼的功夫,只剩下一个空的布袋,李鸿基将布袋收进怀中,“双喜,走吧,早些赶路,到了镇上,有一个晚上的休息时间。”

“嗯。”李过拍拍身上的积雪,又将身上的棉袄松了松,让热量散失些,连续赶路,身体上产生的热量太多,快要出汗了,但在这样的大雪天,北风又是不要命似的呼呼直响,他不敢解开纽子,要是灌了风,即使身子健壮,也是要生病的。

雪越下越起劲,像是与李鸿基叔侄比赛似的,天空越发隐晦,老天像是要对人间发泄无边的怒气,如果不是地上积雪反射一些光线,李鸿基都以为是晚上了。

刚才在大树下避风休息了一会,脸上恢复了一些知觉,被夹在雪花中的雪雹打上,显得生疼,他放下帽檐遮住大半个眼睛,勉强看得清路径。

又行了两个多时辰,李过忽地惊呼道:“房子,二叔,怀来镇到了。”

李鸿基举目远眺,在大道的右前方,果然有许多房屋,杂乱无章,房顶都是积雪,白茫茫的一片,与地上的积雪几乎融为一体,但墙壁都是露在外面,阴黑的颜色在一片白茫茫中倒是十分惹眼。

“哈哈,我们可以不用在雪地上露营了。”李鸿基紧走几步,却发现怀来镇还在远远的前方,再走几步,还是如此,这才发现是自己太急了,目标还远着呢!

怀来镇坐落在接近山脚的地方,窝在一片山谷之中,是这片区域唯一的集市,镇子不大,连同百姓在内,不过百十户人家,外面连围墙都没有,实际上只能算是个稍微大一些的村落。除了靠近道路的一侧,其它三面都是被林木包围,有了这些树木的阻挡,寒风倒是小了些,也不像野外那么寒冷了。

在镇子的东南角,有唯一的一家旅店——怀来客栈,这里远离官道,平时过往的行人并不多,这样的风雪天,住旅店的人就更少了,李鸿基他们还是这家客栈今天的第一批客人。

这是一家夫妻店,店家同时也是小二,他眉开眼笑,热情地将李鸿基叔侄迎入客栈,在登记姓名的时候,李过用的是真名,但李鸿基现在是逃犯,真名自然不能用了,他想了想,报出了“李自成”这个后世的名字,店家不了解眼前这个看起来俊朗和气的后生,但李鸿基自己知道,那个在明末搅得天翻地覆血雨腥风的李自成,终于在怀来镇现身了。

店家将两人引入后面一所僻静的房间,又让婆姨送上热水,“客官先用热水洗洗,暖暖身子,如果需要什么饭菜,只管明言。”

“六个白面馒头,两样小菜,再加一份辣糊汤吧!”李鸿基将“雨伞”丢在桌上,虽然非常小心,但“雨伞”异常沉重,沉闷的声音,与普通的竹架布制的雨伞显然不同。

店家看在眼里,却不敢多问,只是点燃了炭火盆,临出门时才说了句:“客官稍等,饭菜马上就好。”

也许是将给自家准备的饭菜先给了他们,打个喷嚏的时间,店家就送来了饭菜,“客官慢用,再有什么需要,知会小老儿一声。”

“多谢店家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自会去找你。”

吃饱喝足,李鸿基伸了个懒腰,又将炭火盆移到炕下,“哎,总算可以躺下休息了,走了一天的路,身体像要散架了。”

就在此时,前院隐隐传来敲门声,好像来了投店的旅客,李过笑道:“这大冷天的,外面又下着雪,还有谁会像我们一样赶路?”

李鸿基皱起眉头,侧耳倾听,抬眼问道:“双喜,你说说看,这样的天气,到底有什么人急着赶路?”

“也许是生意人也说不定,”李过在肚皮上抹了一把,“管他是谁,现在我要上炕休息了,只要不吵着我睡觉就行。”

李鸿基依然端坐在方桌前,面上沉思如水,“这么大的雪,生意人难道要钱不要命吗?这里也不是大都市,哪有许多生意人?”

“也许是过来投亲的!”理李过毫不在意,他只想美美地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赶路。

“投亲?现在新元刚过元宵未至,不会是外出远归之人,至于投亲访友,也不需要踏雪而行,这大雪已经连续下了数日,几乎没有间断,谁会在这时候出来?”

“二叔是说……”李过顿时紧张起来,脸色煞白,再也没有刚才那般轻松了。

“我也不知道,但愿是我多心了。”李鸿基本来只是随口说说,其实人家投店,跟他没有一丁点关系,但他此次下山,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遇到事情自然就多了些想法。

“二叔,我正要去茅厕,顺便去前面看看,千万不要糊里糊涂……”李过见李鸿基神色严峻,只道他猜得不错,如果不弄清了这些人的身份,今晚怕是睡不好觉了。

大厅内,八名大汉都除下头上的皮帽,围在一张餐桌上吃酒,另有一名身着破袄的矮个子男人,一脸谄媚的样子,闻到中间火锅中散发出的美味,不禁深深吸了一下鼻子,“好香呀!”

店家殷勤地送上一些火锅的佐料,笑着说道:“几位差爷,这大雪天,还要出门,真是辛苦了!”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李鸿基那厮……”一个年青的差人正要吹牛打屁一番,却发觉对面那人正狠狠地拿眼瞪他,吓得一低头,收了话头,却将面前的半盏白酒一口灌下。

店家知道他泄了行踪,这些话自己听不得,于是放下佐料,“几位差爷慢用!”径自去了。

待店家出了大厅,那头领模样的人才教训道:“多嘴,老爷可是许了我们五两银子,如果银子飞了,回去让你好看!”

李过急急回到客房,掩上房门,又缓缓拉开,探出脑袋,见身后无人,才又合上房门,压低声音道:“二叔,来的是县衙的差人,说是抓你的!”

“差人?抓我?”李鸿基心内一惊,面上却是不变色,只是皱了下眉头,“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们恐怕不知道二叔在这儿,否则恐怕早就过来抓人了!”

李鸿基心下不宁,便对李过说:“双喜且在此等待,我自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过连忙阻止道:“二叔去不得,他们如果是县衙的差人,恐怕都认识你。”

“没事,他们在明我在暗。”李鸿基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感觉外面没有声音,这才将房门轻轻启了一道隙缝,闪身出去,反手掩了房门。

天色早就暗下来,室内一片昏暗,大厅内的数支蜡烛,将吃酒的人照得异常清晰,李鸿基缩在烛影里,沿着墙角缓慢蹩过去,抬眼一看,对面坐着两人,一人正低头吃菜,另有一虬髯大汗,脸上流出一道道水渍,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脸上的积雪融化了。

李鸿基觉得面熟,想了一想,果然是县衙的差役,他在担任驿卒的时候,常常去县衙送信,这虬髯汉子,肯定见过,一时却想不起他的名字。

加上李过听到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了。

李鸿基听了一会,因为离得太远,说话的内容却听不清晰,他悄悄缩回身子,轻手轻脚回到客房,反手将门闩插上。

李过立即凑过来,“二叔,怎么样?”

“双喜,他们果然是来捉我的。”李鸿基在方桌前坐下,喝了口茶水,脑子在飞速地思索着。

“二叔,怎么办?”李过早就猜得差不多了,但听了李鸿基的话,还是十分紧张,对方有九人,又是佩带刀具,自己这边只有两人,真要动起手来,难免吃亏。

正文 第29章 遥遥在望

李鸿基倒是不担心自己,双方真要对上,鱼死网破,自己这方是以命相搏,而对方不过是为了五两银子,动力不一样,能发挥出的战斗力当然也就不一样,他担心的只是高氏兄妹,“只怕立功他们要受累了。”

“二叔是要连夜通知高家的人?”李过明白李鸿基的意思,高家是他的救命恩人不说,高桂英更是已经与他做了亲,但现在去知会高家,显然极端危险,“雪夜如此寒冷不说,二叔要是回去,正好与官差同路,他们中肯定有人认识二叔,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冒雪往回赶路,的确不太现实,夜晚不仅看不清路径,温度更是大幅度降低,一夜雪中行,不被冻僵了才怪,想想高家,自己不在,官差反而没有了证据。

再说,高氏兄弟也不是肯吃亏的主,高立功子在县衙当值多年,沉稳干练,高一功乃是有血性的汉子,真要冲突起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他们平时行事都会避开官府,真要大祸临头,谁还管你是不是官差?

就是桂英,虽然一介女流,但也绝不软弱,自小练武,养成硬朗的性子,与男儿也没多大的差别。

最重要的是,李鸿基知道高立功的心思,即使没有官差的到来,他也准备去投靠高迎祥,反正要造反了,也不在乎杀两个官差,就当练练手,顺便连投名状都有了。

“我明白,趁官差没发现我们,还是先睡吧,养足精神!”

“睡觉?二叔,万一……”李过大惊,眼睛瞪得老大,对方得意的笑脸,始终挥之不去,那些明艳艳的腰刀,时时在他的脑海中晃动。

“没关系,夜里睡觉的时候警觉些就好,”李鸿基知道李过此时定然无法入睡,“这样吧,咱们轮流着睡,我先睡会,你上半夜保持警戒,三更之后,再唤醒我,然后你再睡会。”

李过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总不能现在逃出旅店,方圆二十里之内,旅店仅此一家,别说旅店,恐怕连普通的居民都找不到,真要逃出旅店,也是死路一条,“好吧,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二叔先睡吧!”

李鸿基拿起腰刀,轻轻一拔就出,寒冷并没有影响拔刀的速度,于是放在床头,两人只脱了棉袄,连棉裤都没脱,直接上了炕。

感觉刚刚合眼,李鸿基忽然被一声低喝惊醒。

“谁?”

“我,店家,来送热水的。”

借助微弱的烛光,李鸿基见李过已经翻过身,半个身子侧伏,右手已经按在刀柄上,忙向他摆摆手,悄然下了炕沿,隐在门后,右手持刀,左手缓缓拉下门闩。

门外的确只有店家一人,李鸿基放下心来,“有劳店家了!”

店家见李过伏在炕上,右手不离刀柄,李鸿基也是握刀到隐在门后,不禁大为吃惊,但他开店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也不说破,半响方道:“雪天冷,小老儿送些热水让二位暖暖脚。”

李鸿基情知瞒他不过,讪讪笑道:“店家,后来的那批旅客,看着不像好人,特别是那个大胡子,一脸阴郁,看着让人害怕……”

“原来是为这?”店家笑道:“他们不是强人,乃是县里的差役,不过也和强人差不多,”担心惊着李鸿基二人,忙又道:“不过他们这次乃是捕捉一个案犯,对方是个硬点子,他们怕走漏风声,应该不会招惹是非。”

“奥,原来是差役!”李鸿基如释重负,关了房门,回到餐桌前就坐,“店家,不知道这次要捕捉的是谁?到底是怎样的硬点子?”

店家回身看了眼门外,见没有动静,于是用手捂住半张嘴,压低声音道:“本来是不能说的,但小老儿怕你们不信,晚上睡觉不踏实,只好直说了,听说抓的是李鸿基,欠了艾老爷的银子不还……”

李鸿基轻笑道:“欠银子不还,也不是什么大罪呀?多半是人家现在手头不便,要不谁敢欠了老爷的银子不还?”

“客官,不是这话,小老儿是开店的,官府怎么说小老儿就怎么听,反正与小老儿也没多大干系,小老儿只要每天能挣些茶米钱就好。”

“店家说得是,反正与我们也没半毛钱的干系,”李鸿基皱起眉头,轻声道:“但我们与他们同住一点,感觉他们身上的煞气甚重,就是晚上睡觉,也不敢安心。”

“所以小老儿让他们去了前院,与你们隔着很远,只要你们动静小点,他们绝不会发觉,”顿了顿又道:“你们明日早些动身,应该不会与他们碰面。”

民不与官斗,哪怕是良民,只要差役看着不顺眼,随便给你按个罪名,这大雪天蒙眼,连老天都看不到人间的沧桑,店家有些同情地看着李鸿基,“小老儿告辞了,客官用过热水,早些休息。”

“多谢店家了!劳烦店家明天早些给我们准备干粮,留着路上吃。”李鸿基送走店家,反手插上门闩,爬上热炕,对一脸紧张的李过说:“双喜不用紧张,要不,你先睡会?”

李过摇头,“二叔先睡吧,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熟!”

“那我先睡,下半夜再来替你!”李鸿基用被盖了头脸,和衣躺下,他一时也睡不熟,但如果不做做样子,李过怕是更要紧张,要是在差役面前露了形迹,虽然他自信可以脱逃,但要找艾诏复仇的事,怕就难了,衙门里知道他李鸿基去了县城,不来个全城大搜捕才怪。

既然睡不着,李鸿基将到了县城以后的事,在脑子过了一遍,虽然这件事他早已计量好了,但还是不放心,看看哪里有没有漏洞,直到整个计划完整地想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二叔,醒醒!”李过摇着李鸿基的脑袋。

“奥,什么时间了?”李鸿基揉揉双眼,向外面看了一眼,但什么也看不到,房间内一片暗黑。

“快要四更天了!”李过打着哈欠,他显然没敢合眼。

“四更了?你怎么不早点叫我?”李鸿基责怪道:“白天还要赶路,你快些睡会,我们还要起早。”

“嗯!”李过答应着,迅速缩进棉被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他显然是困极了。

李鸿基像是守岁似的,躺在炕上等着天明。

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了鸡鸣声,李鸿基大喜,看来店家果然没有为难他们,他悄悄起床,也没唤醒李过,缓步来到厨房。

厨房亮着灯,店家比他起得还早,李鸿基敲了敲门,不想门是虚掩的,一碰就开,屋内正散发出大量的雾气,显然是在准备早炊,店家一边抹去头上的汗迹,抬头见是李鸿基,“客官真是早,小老儿正要去唤醒你们呢,这雪天滑地的,又想让你们多睡会!”

“多谢店家了,”李鸿基双手一揖,行的是全礼,“怎么样,早炊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店家一叠连声,又忙着还礼,“你们是要在此吃过早炊,还是要带走,一并路上吃?”

“一并打包带走,十个窝头,再备些咸菜,劳烦店家了!”

“客官说哪里话?进了小店就是缘分,小老儿为客官服务,也是应该的。”店家一边说,一边取了一个布袋,包了十个窝头,又用干荷叶包了些咸菜,塞进布袋,系上袋角,递给李鸿基。

李鸿基从贴身内衣里摸出几文铜钱,算了房钱和窝头,“店家,我们还要赶路,就此告辞!”

“客观慢走!”

李鸿基回到客房,唤醒李过,“双喜,醒醒,天亮了。”

李过一骨碌爬起来,披了棉袄,揉揉发涩的双眼,“二叔,怎么不早点叫我?”

“现在叫你也不晚,”李鸿基笑笑,又将手中的包裹在他眼前晃了晃,“双喜,早炊已经准备好了,走,我们上了路再吃。”

两人悄无声息地出了旅店,天还没有大亮,但有积雪映衬,还是可以看得清路径,李鸿基看了会天色,辨明方向,向南而去,李过昨晚没睡好,双眼有些朦胧,用积雪洗了把脸,方才清醒些。

沿着下山的路,两人起初还算匀速,直到看不见旅店,方才放开脚步,一顿狂奔,直行了七八里,天色早已大亮,方才缓下脚步。

“二叔,这些官差,不会追上来吧?”李过不顾气喘吁吁,不断回头张望着,后面根本没有人迹,他还是有些后怕。

“双喜放心,官差不会追来了,”李鸿基嘿嘿一笑,“双喜,这些官差要是知道我们从他们眼皮底下逃出来,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想法?”

“原来这些官差就是废物!”李过也跟着笑,面上明显轻松起来,刚毅的脸上恢复了一丝红润,“二叔,要不咱们吃过早点再走,趁着窝头现在还有些温热。”

李鸿基向前张望着,左前方隐隐有一些黑乎乎的泥墙,“双喜,前面好像有一个村子,咱们到那儿讨些热水喝!”

早炊过后,两人的身子热乎起来,气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向前方,虽然还是山坡,但地势上比较平坦,行走起来也不似先前那般吃力了,二三十里的山路,只用了大半天,午时刚过,他们就来到盘龙山,这里已经是距离米脂县北门最近的一座山峰了。

米脂县城已经遥遥在望,这座李鸿基非常熟悉的县城,现在完全被积雪笼罩,只是看到部分灰黑色城墙横在面前,如果不是细看,还以为是积雪初融的原野。

正文 第30章 滴血的雪夜

出了盘龙山,就是饮马河,不过现在的饮马河,已经被瑞雪全覆盖,白茫茫一片,哪里还看到河水的影子?

李鸿基与李过寻着他人的足迹,找到饮马桥,桥上有一座凉亭,四角飞升,犹如展翅欲飞的仙鹤,正面的两根立柱上,是一副雕刻的对联,虽然有少量积雪,但依稀还是看得清晰,“溪光倒映盘龙境,山势斜连饮马桥”,上方门楣上的额题同样是雕刻的大字,“升仙渡蚁”,不知道出自什么典故。

下方尚有落款,看起来比对联还要长些,想来撰写的人官职很多,落款的下方,已经被薄薄的积雪覆盖,李鸿基用手抹去积雪,看到署名是“真安州知州、推升赣州府同知、邑选贡艾应甲撰并书”。

原来是艾家的人,李鸿基对艾诏的仇视,连带着对艾家的人都没什么好感,虽然不知道这个艾应甲是什么人,但自己抹去积雪却看到这样一个落款,心中如同吃了一个苍蝇。

他冲着饮马桥啐了一口,吐出一丝晦气,与李过紧走几步,从北面的柔远门入了城,迎门的主干道就是米脂县的北大街,大街虽然宽阔,但上面的积雪足有半尺多厚,这还是经过多人踩踏之后,外面旷野的积雪,怕是有一尺厚了。

走了不过一里,就是米脂县衙,现在还未过元宵节,又是漫天大雪,衙门应该还未上班,大门紧闭,门口两个孤寂的石狮子被积雪覆盖,只剩下两堆积雪的形状。

李过小声说道:“二叔,到了县衙,需要小心些,前面不远,就是艾诏的府邸。”

李鸿基原先当驿卒的时候,经常往米脂县衙跑送公文,这里当然并不陌生,但此次回来,乃是带着目的,他不愿节外生枝,于是匆匆走过去。

又醒了约莫大半里,这时天渐渐黑下来,只有雪地反衬着一些微弱的光线,连两边的建筑都显得模糊了。

李过贴近李鸿基,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右侧一座宽阔的大院,李鸿基会意,轻轻点头,心中却是骂道:好你个艾诏,自己住着这种宽门大院,却不让我这样的小民过上安逸的日子,这是你自找的!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不起眼旅店住了,向店家要了些热饭热汤吃了,李鸿基倒头就要睡觉,“连续连天冒雪行进,真有些匮乏了。”

“二叔,你都计划好了?”李过歪到炕上,贴近李鸿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到底什么时候动手?明天可是元宵节,虽然外面下着雪,街上可能不似往年那般热闹,但大户人家还是会点上灯烛,要不过了元宵节再说?”

“过了元宵节?”李鸿基冷笑,“我一刻也等不了,他艾诏还想过元宵节吗?双喜别急,我先睡会,子时再动手,到时候你在外面候着,我独自进去就行!”

“二叔,你我命运早就连在一起,此时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李过的脸涨得通红,“我一定要陪着进去,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赔二叔一起闯。”

“双喜,不是这话,二叔不是信不过你,也不是怕连累你,但是我们必须留好后路,万一惊着艾府的人,必须有人在外面接应。”

李过急道:“那……二叔在外面候着,我进去,二叔的伤还没好利索吧!”

“我的伤已经没事了,”李鸿基咬着牙道:“双喜不要争了,艾诏要害的是我,我一定要亲手了结,方才解恨。”

“二叔要如何了结?难道……”

李鸿基已经闭上双目,似乎要睡觉的样子,“双喜不要问,到时候你只管在外望风,万一外面有什么风吹草送,记得给我发个讯息。”

李过还不放心,“二叔,艾府围墙甚高,雪天上冻,怕不好上去。”

“没事,有这个!”李鸿基从腰间解下飞爪,展开后有五个角,很容易勾在墙头,飞爪下面还连着一段细索,细索不长,但要攀爬艾府,应该足够了。

李过这才放下心来,在炕上的另一头和衣睡了。

子时刚到,外面已经传来更夫打更的叫声,李鸿基唤醒李过,下了热炕,将炕上的白色被单撕做两份,披在身上,又取了枕巾,将脑袋包起来。

两人携着腰刀,轻轻抽了门闩,从墙头翻出了旅店,雪花还在飘,不过他们全身被白色包裹,很容易隐在积雪里,待更夫的声音远了,他们才才悄无声息地穿过北大街,又沿着小巷来到艾府的后院。

“汪、汪、汪……”

数声狗叫,李过惊得面如土色,李鸿基嘿嘿一笑,“找死!”他从怀中掏出半个馒头,随手扔了进去,不一会儿,那狗声就消失了,天地间霎时恢复了安静,只有北风吹着枯枝,发出呼呼的嘶鸣声。

李过隐在一株大树下,李鸿基靠近围墙,估摸了高度,取出飞爪,在手中转了两转,猛地一松绳索,待飞爪高过墙头,轻轻一拽,飞爪无声地落在墙头,他用力拉了拉,飞爪纹丝不动,应该是嵌进砖缝了。

李鸿基做个手势,让李过隐藏好身形,自己抓住绳索,飞身上了围墙,艾府的围墙不过一丈有余,上起来毫不费力,他又将绳索扔进围墙内,试了试飞爪稳当了,再抓住绳索悄悄滑下。

艾家的黑狗已经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李鸿基估摸着它一会就要苏醒过来,拔出腰刀,在它脖子上一抹,一腔热血喷薄而出,将一大片积雪都融化了。

李鸿基担心血腥味惊着半夜起来如厕的护院,又捧了些积雪,将血液掩盖起来,待闻不到血腥味,才起身向前走去。

李过早已打听清楚,艾府的四合院,是三进五间的结构,前面第一进是护卫、仆佣的住宿,中间一进乃是正厅与仓储之类,最后面一进左边第二间,才是艾诏的卧房。

他们从后院来的,最近的房子,自然就是艾诏的卧房了,这样不会惊动前面的护卫,他蹑手蹑脚逼近卧房,刚靠近大门,就闻到一股酒精味,难道这么晚了,艾诏还在饮酒作乐?

将耳朵贴近大门,房内并无人说话的声音,隐隐却有一个人的鼾声,李鸿基大喜:原来艾诏吃多了酒,真是天助我也!他定了定神,借着雪光,瞅见四下无人,拔出腰刀,塞进门缝,找准门闩的位置,拨弄了几下,门闩陡然一轻。

李鸿基右手持刀,左手缓缓将正门推开一条缝隙,张眼一看,房内并无灯烛,一片暗黑,稍候片刻,屋内除了鼾声更为明显外,再无声息。

既然已经来了,李鸿基再不管什么危险,过了今日,恐怕再无这样的机会,他闪身进了屋,正门依然开着缝隙,万一遇上护卫埋伏,也好快点脱身。

李鸿基蹩在墙角,借助微弱的雪光,返身一看,这里乃是卧房的外室,鼾声还在前面,想来里间才是艾诏的卧房,他如法炮制,用腰刀拨开卧房的门闩。

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鼾声打得像是震天雷,只有炕下的炭火盆传来一丝微光,李鸿基根据鼾声摸准炕头的位置,又将背后的被单移到胸前,免得到时候身上沾着血迹。

炕上的人可能是被惊动了,突然翻个身,他本来是躺着,此时却是面朝外侧睡,右臂还露在锦被之外,李鸿基大吃一惊,赶紧靠上墙角,隐了形迹。

幸好炕上的人没有醒,他翻个身后又睡了,口中发出呓语,听不清晰,像是叫着一个女人的闺名,不知道是找水喝还是要女人陪。

但是并没有人应答,炕上似乎只有一个人。

李鸿基待他睡稳了,才又靠近炕头,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扭开盒盖,轻轻吹了吹,室内顿时看到一缕软和的光线,将炭火盆的光芒完全掩盖下去。

他要看看炕上的人是不是艾诏,免得误伤,李鸿基倒不是觉得杀错了人有什么大不了,这种深宅大院的人,谁死了都不冤枉,万一正主儿艾诏因此逃过这一劫,那才是冤枉,自己才是冤枉死了。

火折子随即就熄灭了,光芒虽然一闪尔灭,但李鸿基看的清清楚楚,侧睡在炕上的人,脸面正好朝外,那白里透红、保养得如同大姑娘的脸蛋,可不是艾诏是谁?特别是眼角那颗疤痕,几乎就是艾诏的标志,背地里人称“艾疤眼”,比艾诏的大名倒还响亮些。

李鸿基以前因为要送信,时常来到米脂县城,虽然与艾诏没什么交情,但也远远见过几面,况且这个县城的人,不认识艾诏的能有几人?除非你不想在县城混了。

这个平时人五人六、出门时前呼后拥的大人物,今日却是独睡空房,身边不仅没有护卫,连一个侍妾都没有,大概是忍受不了他口中的酒气。

李鸿基收拾好火折子,塞进怀内,又顿了顿,抑制住心内的狂喜与恐惧,他左手持刀,右手揪住艾诏的长发,向后挽了挽,将艾诏的脖子完全显露出来。

“喀呲……呼……”

利刃入骨,鲜血狂喷,声音虽然细微,但在这安宁的夜晚,祥和的艾府,显得特别惊心。

正文 第31章 隔墙有耳

艾诏可能是高血压,他的鲜血喷薄得老高,比刚才外面的黑狗强多了,幸好李鸿基将披在身后的被单挡在胸前,他的身上倒没有粘上多少血迹,大部分都是落在炕上,将半床锦被浸得热乎乎的。

刚才可能太紧张了,李鸿基下手太猛,艾诏的整个人头,几乎都被割下,只剩下脑后还有一丝皮肤粘连。

李鸿基顾不得艾诏的尸身,他解下胸前的被单,将手和刀上的血迹擦净,又在上衣的棉袄上摸了一会,发现湿迹,也用被单擦了,然后将被单一扔,独自站在黑暗中发呆。

艾诏的仇是报了,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感,反而隐隐有一丝失落,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除了在壶芦山与高桂英做亲,他似乎没享受过一天的日子。

现在艾诏死了,在牢狱中吃的苦算是报仇了,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即使现在还在艾府,不能举杯庆祝引吭高歌,至少有那么一丝快乐,但李鸿基根本快乐不起来。

艾诏死了,自己就能过上好日子吗?

先不说亡命天涯,他与李过现在几乎都是不名一文,连吃饭住店都是问题,难道自己注定只能苦中作乐?

想到艾诏是举人之身,住着高墙大院,家中一定藏着不少银子,李鸿基顿时兴奋起来,虽然艾诏藏银的地方他不知道,但艾诏的卧房,肯定有一些零花的银子。

李鸿基重新点亮火折子,找到烛台,将蜡烛点燃,开始在卧房仔细翻找起来,老天有眼,在艾诏的书橱里,找到一个布袋,布袋中有两锭元宝,每丁足有五十两,他毫不客气地笑纳了,又从艾诏的上衣口袋中找出五六两碎银,也是塞进怀中。

他本来想一把火烧了艾府,但艾诏的卧房中,除了那床带血的锦被,再无引火之物,现在外面全是积雪,就是点燃了,这间房子也是烧不尽,说不定弄巧成拙,大火引来了艾府的护院,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鸿基将腰刀塞进刀鞘,握在手中,大摇大摆地出了正门,随即消失在后院。

五角飞爪还在,李鸿基沿着绳索攀上围墙,见李过正一动不动立在树影里,也不说话,收了飞爪,别在腰间,翻身跳下围墙。

李过紧走几步,扶起李鸿基,“二叔,怎么样?”

李鸿基低声道:“得手了,双喜,别说话,咱们快些走,趁着天还未亮,快些出城。”

李过虽然看不清李鸿基身上的血迹,但他发觉李鸿基的声音有些走样,呼吸也少见地非常急促,也不多问,按照事先的约定,沿着西门大街奔城西而去。

现在才是丑时,城门尚未打开,就是城门打开 了,他们也不敢从城门出城,两人在城墙的西南角停了下来。

李鸿基解下腰间的绳索,绕在女儿墙的垛口上打个结,再将剩余的绳索扔下城去。

黑暗中再无多余的言语,两人攀着绳索,依次下了城头,李鸿基揉了揉发涩的双眼,辨明方向,向西而去。

米脂县城,李鸿基再熟悉不过,他以前当驿卒的时候,没少来过县城,闲暇时与狐朋狗友们游玩,东南西北门,哪一处没留下他的身影?西门又是他回家的路径,即使现在是晚上,借着积雪反衬的余光,他也很容易就找到无定河上的那座木桥。

此时小桥上的积雪至少有半尺厚,表面是厚厚的冰层,踩在上面,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像是一曲凯旋的战歌。

李过无心欣赏这样的雪景,外面寒风刺骨,吹得脸面生疼,内心里紧张得像是血崩,他只是随在李鸿基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渡过了无定河。

无定河西,再无大河阻隔,多是高低不平的垄地,像是人工翻地时故意弄成这样种庄稼的,但此时原野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却是比女人的小腹还要平坦。

这条通往李家站的道路,李鸿基闭着眼也能认得清,但人命在身,他不敢大意,要是艾府的人半夜起来上个茅厕,无意发现艾诏的尸体,上报到官府,以艾诏在县衙的影响力,衙役们夜班开始追击也不是不可能,先远离县城再说。

他们在雪地上一路狂奔,直到东方出现的一丝曙光,与地面的积雪交相映辉,到处是一片朦胧白。

李过一边跑,一边扭头看向李鸿基,“二叔,咱们放缓脚步,休息会吧,天快亮了,要是遇上路人,看我们的样子,不把我们当成贼才怪!”

李鸿基这才感到一丝疲惫,奔跑了半个晚上,又是踏着厚厚的积雪,双腿酸麻得早已失去知觉,刚才忘情地逃命还好,现在松懈下来,双腿不像是自己身子的一部分,根本不受大脑的支配,估计李过也好不到哪里去,“双喜,那我们就缓缓走走,遇上集市,先吃些早点再说!”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周围的形式看不清,李鸿基也不敢将杀艾诏的事说出来,免得隔墙有耳。

刚才跑的时间太长,现在才感觉到周身发热,两人将上身的棉袄稍稍松了些,冷风一灌,身子舒爽,人也清醒了许多。

天明时,李鸿基察看了周围的环境,这半夜他们至少跑了二十里,蓦地看了眼李过,发现他满头大汗,从衣领里挥发出的汗水,在头顶四面结成一圈水雾,像是蓬莱岛上的祥云似的,如果加上一些彩虹,不用装扮,那都是仙人下凡。

“双喜,看看我的头顶……”

李过只扫了一眼,顿时大惊:“二叔,你……怎么有了祥云缠绕?”

“哈哈……”李鸿基知道李过当然看不到自己的头顶,也不点破,半开玩笑道:“可能是佛祖眷顾我们。”

“二叔,昨晚在艾府……”

“双喜,先不说这个,当心别人偷听了去!”李鸿基神闲气定,约莫走了三四里,在一间茶肆匆匆吃了点热茶早点,又走了一个上午,大约午时,方才投了旅店。

躺到温暖的炕上,李过一扫疲惫之色,挨到李鸿基的一头,“二叔,见到艾诏了吗?你把他怎么样了?”

“杀了!”

“杀了?”李过顿时将双眼瞪得滚圆,脸色急剧煞白起来,嘴唇动了动,又四面看了看,见室内的确只有他们叔侄二人,方才问道:“真的杀了?没有遇上艾府的护院吗?”

“他要置我于死地,我岂能饶过他?”李鸿基拍拍胸口,将几钉银子撞得叮当响,“这是艾府的银子,算是给我赔罪吧!”

“银子?”李过暂时忘记了恐惧,将注意力转到银子上,“二叔,艾家给了多少银子?”瞬间又发觉不对,艾诏都被杀了,艾家怎么还给李鸿基银子?笑容就僵在他的脸上。

“哈哈,不多,才一百多两!”李鸿基从胸口掏出那两锭元宝,在李过的眼前晃了晃,“除此之外,尚有一些碎银!”

“这么多?我们发财了,哎,艾家真有钱!”李过将两个元宝要过去,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是银子,足银。”

“当然是足银,”李鸿基笑道:“双喜,有了这些银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嗯……先大吃一顿,哎,早知道有这么多银子,中午就不喝辣糊汤了,喝酒,喝蒸馏酒,那种酒真够味,还能暖身子,半斤下肚,连炭火盆都不用点,二叔,有了这些银子,我们就不用躲着艾诏了,大不了还他银子就是,不过才五两……”

“哈哈哈……”李鸿基差点笑喷了,“双喜,我们的确不用躲着艾诏了——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艾诏了。”

“嘿嘿……”李过方才醒悟过来,讪讪地笑,又用手挠挠后脑勺,“我都忘了,这些银子是艾府……二叔,你将进入艾府的事情说说呗,免得我再出什么笑话!”

李鸿基轻轻咳嗽一声,将进入艾府之后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双喜,你说艾诏晚上吃多了酒,为什么还是一人独睡?”他一直觉得奇怪,要是艾诏的卧房里有女人,为了不走漏讯息,他也只能杀了。

李过哪知道艾诏的心思,只能胡诌了一下,“大概是女人嫌弃他身上酒味重吧!”他关心的还是这些银子,“二叔,有了这些银子,我们还要逃亡吗?”

汉人对家的依恋,李鸿基在小说中见得多了,即便李过这样的游侠,也是如此,他微微叹口气,“双喜,我也想待在李家站,但别忘了,我的官司并没有消除,这些银子,又是怎么来的,艾诏被杀,艾家与官府肯善罢甘休吗?他们迟早会查到我们头上,如果我们再吃了官司,那时谁人能解救我们?”

李过面上一红,“二叔,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说去哪我就去哪,”顿了顿又问道:“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甘州,要走就走得远些。”李鸿基早就思量过,有了这些银子,加上自己怀中的宝贝,完全可以在家乡做个富家翁,但在这乱世中,自己一介小民,能保住这个地位吗?先不说官司搞不定,陕西已经出现出现的暴民,能让自己做个富家翁吗?

别说自己这个布衣,就是西安的秦王、洛阳的福王,还不是在乱民潮中一个个成为待宰的羔羊?

有钱就是罪过,在这个乱世,富翁就像是没有任何保护能力的美女,谁都可以上来脱光她的衣服,越是漂亮,对乱民的吸引力就越大。

要想生存下去,就得一步步积攒实力,有了实力才能自保。

“甘州就甘州,我听二叔的。”李过在两锭元宝上又摸了摸,才又不舍地还给李鸿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好好休息,明天晚些动身,天黑之后再回家,我要带上金儿一起去甘州。”

“那行,二叔,到了村口,你去接上婶娘,我回家收拾一番,然后去村口汇合。”

李鸿基与李过分手后,已经是戍时了,这点水成冰的时候,村里再无行人,他悄悄绕到自家的房后,准备隔着窗户唤醒韩金儿。

忽然,房内传来恓恓的声音,这个时候,金儿还没睡觉吗?李鸿基想看看韩金儿在忙些什么,他将耳朵贴近窗户,但声音太小,听不真切,除了韩金儿,似乎还有男子的声音。

难道……

正文 第32章 红杏出墙

李鸿基内心震惊不已,但还是不愿往坏处想,自己离家这两个多月时间,没给过一文钱,金儿一个人在家,生存下去实在不易,要是再冤枉了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了,后世有许多笑话,说的是男人窗下偷听的故事,结果证明是一场误会。

但是,金儿娘家也没什么人呀,又这么晚了,谁会在自己家里?李鸿基不敢往下想,他也实在想不出,如果不是刚刚亲手宰了艾诏,第一想到的便是他。

难道金儿真的背叛了自己?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李鸿基绕了半圈,蹑手蹑脚来到大门前,回身见四下无人,拔出腰刀,用刀尖将门闩一丝丝拔出,担心推门时发出响声,便借着风声的掩盖,一点点将大门推开一条隙缝,闪身挤了进去。

房门紧闭,李鸿基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声音稍稍清晰了些,女人正发出欢快的呻吟,可能是不敢过分发声,显得有些压抑,男人却是含糊不清地肆意冲撞,和韩金儿的呢喃,合成一曲最甜美的人生之歌,如果这个男人是李鸿基的话。

李鸿基脑袋“嗡”了一下,顿时热血上涌。

刚刚为韩金儿杀了艾诏,又来了这个不知名的汉子,难道韩金儿天生就爱招蜂引蝶?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奋力一刀,“哐当”一声,砍断门闩,又扭开火折子,点亮了墙角的半截蜡烛。

“啊……”

一声女人的尖叫,显然是韩金儿发出的。

她的身上,还趴着一个男子,身子被棉被覆盖,看不到龌蹉的画面,只有两人的脑袋露在外面。

“你们这对狗男女,做得好事!”李鸿基浑身发抖,腰刀几乎拿捏不住,即使在刺杀艾诏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也许是加上愤怒。

韩金儿身上的男人,借着蜡烛的微光,终于看清了门口站立的李鸿基,当看到李鸿基手中的腰刀发出的寒光时,他吓得一哆嗦,翻身从韩金儿身上滚向床里,躲在韩金儿的身后,身子剧烈颤抖,比刚才尽情欢愉时的幅度还大。

“狗男女,受死吧!”李鸿基脸上阴冷得结上一层寒霜,他右手握刀,一步步走向床前。

韩金儿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醒悟过来,她从被底用手拍拍身后的男人,示意他不要害怕,“鸿基,你要杀就杀俺吧,与盖老爷无关!”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护着这个恶棍?”李鸿基已经走完一半的路程,“你到是有脸,说说为什么与这个恶棍无关?”

“鸿基,你只会怪俺,可你想想,你从宁夏镇归来,可曾给俺留下一文铜钱?被捕入狱再离家已经两个多月,可曾给过俺一个铜板?俺要吃饭……”韩金儿双眼发红,声音哽咽,似乎受了无限的委屈。

“就算我没给你留下铜钱,你也不能偷人,”李鸿基被说道心坎上,顿时气焰消失了大半,是呀,这数月时间,家中几无分文,她一个女人,究竟要如何才能生活下去?他停下脚步,“要是嫌贫爱富,你早先为何嫁我?”

“俺嫌贫爱富?”韩金儿霎时泪流满面,眸子一片水雾,亮晶晶的泪水顺着眼角一直流向嘴角,她不得不用双手捂住眼睛,“嫁你这几年,俺享受过一天的好日子吗?可是俺说过半句怨言吗?还不是一样和你过日子?”

“可是,你现在是在偷人!”韩金儿的泪水经烛光反射,比外面的积雪还要白净,李鸿基几乎不敢看她的面容。

“跟着盖老爷,俺才有饭吃,”韩金儿从指缝中偷看着李鸿基,见他已经不似先前那般要吃人的样子,轻轻呵斥道:“要不,你让俺一天到晚喝西北风呀?”

李鸿基还是不服,难道偷人还能偷得理直气壮?“家里就是穷点,你也不能将野汉子带回家……”

韩金儿见李鸿基吃瘪,胆子更大,气儿更壮,连音量也提高了数度,“只有盖老爷能让俺吃饱饭,如果没有盖老爷,俺早就成了一堆白骨,难道你将俺娶回家,就是给你李家守坟的?”

在吃饭问题上,李鸿基的确理亏,他虽有万般不甘,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鸿基,”韩金儿抹了一把眼泪,“你忍心看着俺每天在家挨饿,直到变成一堆枯骨吗?”

“这……”李鸿基握刀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人的生命权至高无上,为了活下去……后世就曾争论过,在遇上劫色的时候,“与其徒劳反抗,不如闭上眼享受”,他无力地摇摇头,“哎……”

韩金儿抑制住心中的狂喜,眼泪流得更密了,反手却是在被子里摸了一把,恰好摸到盖虎的要害,将盖虎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鸿基,但凡有一点办法,俺金儿可是红杏出墙之人?真的是……呜呜……”

李鸿基垂下了脑袋,思量片刻,韩金儿说得不错,自己即将亡命天涯,不如放她一条生路吧!

“鸿基……”韩金儿在棉被上抹了把眼泪,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温婉,“事情已经如此,俺也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给俺一条归路……”

归路?李鸿基心中一阵悸动,自己即将踏上逃亡之路,远赴甘州……不如就成全她吧,韩金儿水性杨花不假,但也是生存所逼,至少她有选择活下去的理由!

伏在韩金儿身后的盖虎,见李鸿基在韩金儿又是哭闹又是呵斥下,已经完全没了脾气,手中的钢刀已经垂到地面,不觉来了底气,刚才韩金儿摸他,让他沉住气,他意会错了,以为韩金儿让他说两句,在李鸿基面前表现一下男子汉的风范,他从韩金儿身后探出头,“你一个大男人,自己的婆姨都养不活,还有脸指责别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德性,要不是我……”

李鸿基热血再次上涌,自己养不活婆姨,乃是因为这个乱世,盖虎偷了自己的老婆不说,还敢呵斥、辱骂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的钢刀缓缓抬起,“盖虎,你死期到了!”

盖虎大恐,只探了一下脑袋,见李鸿基握着闪亮的钢刀,一步步奔床前过来,吓得浑身发抖,又缩回韩金儿身后,拉着她的手:“金儿……”

韩金儿见李鸿基的眼球,突然迸发出赤红色的光芒,将蜡烛的光芒都盖下去了,情知不妙,她光着身子一个侧扑,挡在李鸿基的前面,“鸿基,盖老爷给过俺不少白面,算是救过俺的命,你就饶过他吧!”

“天下人都可饶得,唯盖虎饶不得!”李鸿基已经来到床前,目光正在度量盖虎的确切位置,钢刀随时可能落下。

盖虎用棉被裹了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惊恐不定,他抽了自己几个耳光,“我该死,我该死,我不该说话,我不该来,鸿基饶过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银子,我陪你银子,只求你饶过我这一回!”见李鸿基不为所动,闪着寒光的钢刀一步步逼近,在这生死存亡时刻,他唯一的依靠,就是韩金儿了,从后面推着韩金儿的肥#臀,“金儿,你快求求鸿基……”

韩金儿迎向李鸿基,猛扑过去,双手抱紧李鸿基的腰身,让他前进不得,一边大叫:“盖老爷,快走……”

盖虎惊醒,从床上一骨碌爬起,翻身将棉被向李鸿基劈头扔过去,正好将李鸿基的头脸罩住。

李鸿基被韩金儿缠住,奋力一挣,也不管韩金儿是否摔在床头,钢刀向盖虎当头劈去,却是砍在棉被上,一时柳絮飞舞。

盖虎顾不上赤身,光着脚泥鳅一般借助棉被的阻挡,堪堪从李鸿基身边穿过,逃向房门。

李鸿基回身就是一刀,刀尖划伤盖虎的后背,盖虎连痛带吓,发出狼一般的吼叫,脚下再不敢丝毫停留,却是逃得更快了。

韩金儿从床上爬起,也不管周身被摔得生痛,再次死死地抱住李鸿基的腰身,让他脱身不得,口中犹自大叫:“盖老爷,快点……”

李鸿基用力一旋,韩金儿整个身子被甩在半空,但双手还是牢牢地抱住李鸿基不肯松开。

光着身子的盖虎,炫耀似的晃动下身,飞快地跑出卧房,李鸿基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脱,不禁怒火中烧,情急之下,一刀砍在韩金儿的大腿上。

“啊……”韩金儿一声惨叫,双手不由自主松开了李鸿基的腰身。

李鸿基也不管韩金儿伤势如何,两步跨出卧房,来到屋外,但盖虎已经失去了踪迹。

外面依然漆黑,积雪虽然反射出微弱的光芒,但三步之外,就看不见人影,李鸿基追出一段,连个脚印都看不清,只得喘着粗气回到卧房。

地上一滩鲜血,一直连到床头,韩金儿已经钻进了棉被,又冷又怕,浑身抖得筛糠似的,就像是刚才的盖虎。

李鸿基双眼瞪着棉被,想到刚才盖虎光着身子逃跑的时候,双腿之间摇晃不定的铃铛,气不打一处来,稍稍平息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他一把掀开棉被。

韩金儿吓得直往床里躲,见李鸿基的双目依然血红,不禁大叫起来:“李鸿基杀人了,李鸿基杀人了……”

“噗……”

李鸿基手起刀落,韩金儿话未说完,脑袋已经落在棉被上,嘴唇不住地颤动,双眼还是死死地盯住李鸿基,大片的热血,从脖子的断口处喷薄而出……

正文 第33章 盗贼起

看着韩金儿嫩滑的身子分做两截,李鸿基犹如当头浇了一瓢冷水,脑子霎时冷静下来,盖虎是目击证人,这杀人的罪名想赖是赖不掉的。

不过,他已经杀了艾诏,再杀一个韩金儿又如何?反正是要亡命天涯的,只是可惜了,让盖虎这个恶棍借着夜色遁逃了。

李鸿基有心杀到盖虎家,将他家杀得鸡犬不留,方才解恨,又担心惊扰了村民,他本来就是逃犯,万一被不知真相的百姓捉了,这条命肯定保不住,即使村民能网开一面,盖虎家的护院也不是吃素的。

算了,暂时便宜了盖虎,但盖虎这个名字,他是记住了,韩金儿的死,主要责任在于盖虎,而且盖虎加给他的屈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遭受到的最大打击,甚至比艾诏更甚。

李鸿基将韩金儿的尸体藏在棉被中,也不打算安葬了,家里穷到这种程度,也没什么细软需要收拾,他只是换了身外衣,将血衣一扔,摸黑向村口而去。

李过早已在村口等候,见到李鸿基孤身一人,不禁有些吃惊:“二叔,咋搞了这么久?婶子不一起走吗?”

“别提了,咱们快些离开!”李鸿基心下恼火,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一件顺心的事,这个便宜老婆虽然漂亮,却给自己戴上绿帽子。

李过也不再问,两人在雪地上一路狂奔,直到天色放亮,方才缓下脚步,这段路他们太熟了,反正不会走错。

黑木头河早已被他们抛在后面,离开李家站至少有二十多里了,不用担心杀人的事被告发,李鸿基这才将斩杀盖虎不成、怒杀韩金儿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李过听。

“二叔,早知道我们就不该走,待杀了盖虎,再走不迟。”李过双手攥起拳头,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他虽是当地有名的游侠,但从没杀过人,不过现在连艾诏都杀了,也不怕再添盖虎一个。

“算了,逃命要紧,报仇的事,十年不晚,就是盖虎死了,他还会有儿子孙子!”李鸿基自知身上背了两条人命,米脂县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报仇的事,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想到此处,不由长叹一声。

“这个天杀的盖虎,我早晚要灭了他!”李过见李鸿基情绪低落,也就岔开话题,“二叔,天快大亮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鸿基捏了捏衣兜,银子还在,“有了银子,还怕什么?天明之后,咱们去集市上吃些东西,也让身子暖和起来。”

“嗯,”有了银子,李过也想大吃一顿,在积雪上跑了大半个晚上,肚里早已寡淡出水来,他四面扫视了一圈,见左右无人,凑近李鸿基,道:“此去甘州,不远千里,路上肯定会有些关隘路口,二叔的名字,怕不能用了!”

“是不能用了,”李鸿基身上没有路引,沿途要是遇上官府查点,身份一旦暴露,就会惹上麻烦,他杀人的事,迟早会让官府知悉,只有改名换姓,才能隐瞒下去,但他想到后世的历史上,李鸿基根本没有改姓,也就随口说道:“从今以后,我更名李自成。”

“李自成?”

李鸿基慢悠悠地说道:“要想闯出一番样子,生活得好些,只有依靠自己,自己成功。”

“这名字好,”李过点头,“我明白了,我会记住二叔的名字!”

不知不觉,天色大亮,两人四处打量,却不见村落,更看不到出售早点的集市,放眼望去,四周全是白茫茫的积雪。

“二叔……”李过腹中饥饿,皱着眉想,却是想到一个地方,道:“前面不远,倒有一个古镇,虽然毁于战火,但附近的百姓又逐渐聚集起来,应该有早点出售,只是那里靠近怀远堡,需要仔细些!”

“怕什么,我们迟早要面对官府的盘查,”李鸿基想了想,又道:“我们一路西行,毫无停留,官府的通牒文书,不会这么快传到这儿。”

“那我们就去看看,总好过在雪中挨饿!”

又行了三四里,前面果然是一个小镇,但镇子太小,左右两侧不过一里许,而且镇子连围墙都没有,这样的雪天,街上的行人也是稀疏,只有几个小二有气无力地在叫唤:

“包子,包子啦!”

“馒头,上好的白面馒头!”

“滚热的辣糊汤!”

……

两人寻了一个没有其他顾客桌子坐下,小二肩上搭着汗巾,一手提着水壶迎上来,给他们斟了茶水,热情问道:“两位客官,可要用些茶点?本店的肉包子可是远近闻名,馅多皮薄,个头又大……”

“二十个肉包子。”李鸿基小口饮着茶,上次从宁夏镇回来,因为没有银子,每顿只能吃两个窝头,现在有钱了,又赶了大半夜的路,他要好好享受一下。

“好嘞,二十个肉包子!”小二吆喝一声,欢天喜地的去了。

每人消灭了十个包子,又喝了些热茶,身子内外顿时热得像是蒸笼,连手脚也活乏多了,又向小二买了些干粮,便沿着官道西去。

此时地上的积雪未消,如果走山间的小路,不但不会加快速度,夜晚寒冷时,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两人便沿着官道西去。

这一日傍晚,两人行到合水县,已经接近固原军镇了。

合水县属于庆阳府,地处横山山脉西麓,官道穿山而过,两侧林木密布,便是寻常时节,也显得阴森恐怖,乃是响马盗贼的出没之所,这样的寒冷天气,除了李鸿基叔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李过笑道:“二叔,此处虽为官道,但行人稀少,官府在此修筑官道,似乎是为我们准备的。”

李鸿基也是微微一笑,又扫了眼两侧的林木,虽然林木尚未长出新叶,但枝条上的积雪阻滞了光线,林木中阴森森的,视力投出不及半里,“听说此处常有盗贼出没,你我小心些,千万不要着了他们的道。”

李过拍拍胸脯,“怕什么,真要遇上盗贼,大不了上山入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官府管不着,又有附近的百姓养着,岂不好过这千里西行?”

“双喜是想上山入伙?”李鸿基皱了皱眉头,来到大明之后,宁夏驿站杨隆的冷眼,给了他当头一棒,于是他想着早日发家,做个地方上的乡绅富翁,良田、金银、大宅、美女,但艾诏接连给了他一套组合拳,不但要谋取韩金儿,连他的性命都要夺去,不得已,他才沿着模糊的历史足迹,杀艾诏,远走甘州。

出了盖虎这样的事,完全就是一个插曲,丝毫没有改变他的心程,只是让他更加坚信,在这个乱世,乡绅大户不过是乌托邦,别说鞑子蒙古人,即使是当地的乡绅权贵,也不会允许本地一夜之间出现一个贵人。

他也曾想过加入盗贼,这个时节,陕北多如牛毛的盗贼,已经风起云涌,虽然暂时看不到燎原之势,但朝廷的士兵,主要投放在辽东,于这些盗贼身上,暂时没有太多的精力。

尽管高立功一再发出邀请,李鸿基最终还是不愿加入盗贼团伙,说到底,他们只是为了吃饱肚子的流寇,比山大王都不如,山大王利用地形之利还有个安乐窝,他们却是被孱弱的朝廷大军撵得山鸡似的乱飞。

“嘿嘿,”李过讪讪地笑笑,“我听二叔的,二叔去哪我就去哪!”

“那就别多想了,先去甘州再说!”李鸿基虽然不明白细节,但后世的历史上,李鸿基就是从甘州起家的,再说他现在也没什么去处,除了加入盗贼团伙。

话音未落,前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开始时不过是涓涓细流,不久就汇聚成一道山洪。

李鸿基觉得情形有些不对,此处乃是丘陵之地,粮食产量不高,百姓住得松散,为何忽然出现这么多的百姓?

难道积雪多日,前面发生了血崩?

这也不太可能,陕北虽然多山,地无半尺之平,但这些山头多半不高,并没有终年积雪,怎么可能发生雪崩?似乎只有青藏高原那样的高山大川才会发生雪崩。

眨眼间,这些难民似的百姓前部就来到近前,李鸿基将一位被挤到的老人扶起来,又拍去他身上的积雪,“大爷,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老大爷又是一个趔趄,差点滑倒,在李鸿基与李过的扶持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张开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好像音频输出被拔了插头,过了好久,方才冒出声音:“盗贼,前面有大量的盗贼,听说是老回回的人马,足有数百人,小哥快走!”说完他双手推开李鸿基,追着逃难大军向东去了。

“老回回?”这是个响当当的名字,李鸿基倒是听说过,却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李过的眼里闪出一丝兴奋,见李鸿基正皱着眉头思索,方才敛去光泽,“二叔,怎么办?”

李鸿基向官道前面望去,逃难的百姓更加密集了,但人群太过拥挤,道路又滑,只要一人滑到,就会带倒一大片,但凡滑到之人,立刻被家人抛弃,只能自生自灭,就是被别人踩死,也无人伸出救援之手。

正文 第34章 血腥味

“二叔,后面隐隐能看到追兵了,怎么办?我们也要跟着逃吗?”李过的声音再次在李鸿基的耳畔响起。

“不,去林中,贼人有数匹快马,我们肯定逃不过,再说现在人群这般拥挤,”李鸿基拉了一把还在发呆的李过,隐入林中,前面有一颗粗壮的大树,上面枝丫繁多,他用手一指,“快,我们上树。”

“上树?”李过仰头看了一眼,“这么粗的树,树干又滑……”

“别说了,快,你先上,别让这些盗贼发现了。”李鸿基在他身后推了一把,李过没法,只得顺着树干爬上去,李鸿基自己也跟着爬上去,在一颗巨大的丫枝上靠着树干坐下,恰好能看到官道。

李过压低声音道:“二叔,我们呆在树上,要是被盗贼发现,想逃都无路。”

“官道两侧这些大树,盗贼怎么会搜索得尽?”李鸿基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再说,天很快就要黑了,盗贼们怎么可能摸黑来树上寻找?”

李过想想也是,也就不再言语,却将视线投向官道。

官道上,盗贼已经追了过来,三批快马当先,马上的汉子一手持刀,一手握住缰绳,赶上跑得快的百姓,也不言语,上去就是一刀。

步行的盗贼随后跟上,见到百姓手中的包裹,先抢来再说,如果打开后没有发现他们想要的东西,随手一扔,却将那包裹的主人一刀砍翻在地,嘴里还骂骂咧咧:“穷鬼,跑什么,老子追了这么远,一点银子都没有……”

更多的是盗贼的惊呼声与难民的惨叫声,还有女人的歇斯底里……

这里既是天堂,也是地狱。

盗贼的天堂,财物、女子、人命,可以任意收割,也他们的面前,就是一群两脚羊,没有角的两脚羊,除了呼叫能让盗贼们血脉更加扩张之外,什么反抗都没有。

难民的地狱,财物、身子甚至是生命,在这一刻竟然是如此脆弱,他们自发抱着头蹲在雪地上,任盗贼凌辱,明知道无望,他们还是发出绝望的惊叫,除了求饶,连骂声都没有一句。

在这场天堂与地狱的游戏里,连一个裁判都没有,北风与积雪,很快就将这一切罪恶吹尽消融,它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但,它们不会说话。

李鸿基与李过隐在官道南面的树林里,北风一吹,官道上的声音清清楚楚,连血腥味都能闻得到,李过身子微微发抖,为了掩饰,他轻声骂道:“这些天杀的盗贼……”

“双喜,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加入盗贼了吧?”李鸿基微闭着眼睛,似乎不愿目睹着人间的惨剧,也可能在思索着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们杀了这些百姓?”李过也学着李鸿基,闭目思索起来,他不是为百姓鸣冤,只觉得这些盗贼太残忍了。

“嗯。”李鸿基点点头,微微睁开眼,却将目光落在外面的官道上。

“这些百姓,杀了也就杀了,”李过不解,二叔什么时间变得这么仁慈了?“二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现在不一样,”李鸿基扭动了一下,让身子坐得舒服些,“这样草菅人命,是不会得到老百姓的支持的,再说杀鸡取卵,他们抢光了百姓杀光了百姓,将来谁给他们种粮食?如此下去,不等官兵围剿,他们自己就生存不下去了。”

李过丝毫不以为意,“换个地方,只要换个地方,又有了粮食和银子。”

“这样下去,只要将来官兵围剿,永远被官兵撵得四处奔跑,那就真是流寇了,”李鸿基微微叹口气,“双喜,如果没有自己的地盘,哪有固定的粮食来源?连山大王都不如呀!”

李过还是不懂,全国这么大,有多少粮食等着去抢呀!

李鸿基接着道:“我们只说粮食问题,如果全国的粮食被抢光了,到时候怎么办?”

李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会吧?大明有这么多粮食,怎么抢得完?”

“双喜,如果到处抢夺,百姓不得安心从事生产,哪有粮食让盗贼去抢?”李鸿基知道李过的心思,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一千倍,不劳而获,才是他真实的意思,“你知道山大王吗?他们一般只抢过往的行商,对当地的百姓,盘剥倒是不太严重,为什么?”

“二叔,我有些懂了,”李过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李鸿基,“咱们有句古话,叫兔子不吃去窝边草。”

“对,就是这个道理,”李鸿基夸赞了一句,“关键是保境安民,无论盗贼还是朝廷,如果不能让境内的百姓有日子过,百姓就会起来造反,早晚有一天,这些骑在百姓头上的人,会被百姓赶出去。”

这些道理李过都懂,像现在的陕西,如果百姓不是无粮可食,怎么会出现这些盗贼?他们迟早会将朝廷的势力驱赶出陕西,但这些盗贼,如果不能善待境内的百姓,百姓中又会生出新的盗贼,迟早将他们再赶出去,甚至消灭掉,“二叔,我明白了,要不我说二叔脑子好使,往后,我都听二叔的。”

李鸿基笑道:“只要我们叔侄一条心,还愁闯不出一条路来?双喜,别看我们现在穷,但富贵迟早是属于我们的。”他心中暗笑,只要找到机会,将身上的这些技术释放出来,何愁富贵不来招手?但现在不行,不但没有使用这些技术的银子、场地,也没有保护这些技术的能力,今晚的所见的事实证明,天地视万物如雏狗,在这乱世,别说富贵,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

就是他自己,要不是高立功拼着义气相救,都不知道能否吃到这个年夜饭,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

这样一想,去甘州从军,一步步建立自己的势力,这种意志更加坚定了,虽然暂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这步路必须走下去。

这时,外面的官道上又传过来声音,除了杂乱而密集的脚步声,就是女人声嘶力竭后有气无力的呻吟,还有盗贼们得意洋洋的笑声和有些失望的叫骂声。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但盗贼中有不少人点起了火把,李鸿基极目望去,三匹骏马打头,每匹马背上不仅端坐着一为神情严肃的头领,还横放着一名女人,从她们清素的衣着来看,应该是年青的女子,女子趴在马背上,上下肢挂在两侧马腹上,看不到脸面。

跟在后面的盗贼们,都是手执明晃晃的钢刀,一大半盗贼的肩上还扛着一个屁股朝天的女人,女人们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已经丧失了反抗的力气,最多只是在盗贼的肩膀山稍稍蠕动,像是在给他们挠痒痒,被抓的壮丁们自成一队,他们耷拉着脑袋,偶尔偷眼打量着某个盗贼肩上的女人一眼。

也许那是他们的女人,或者姐妹,但他们不但救不了他们的亲人,连愤怒的表情都不敢,所有的悲痛只能埋在心里。

李过一言不发,双手紧紧抓住身边的树干,树干上原先的积雪,已经融化了,血水顺着手腕流进衣袖里,他都不知道。

“双喜,你怎么了?”李鸿基知道他的内心正经历着巨大的阵痛,希望他不再羡慕这些盗贼的自在活法。

“真是盗贼眼光,”李过回过神来,小声说道:“他们如此对待附近的百姓,百姓们怎么肯给他们种植粮食?就是这些被抓的青壮,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抢被杀,将来官兵来剿,难保不会反水!”

“双喜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眼看着这些百姓女子被抢,自己却不能施以援手,李鸿基的内心极其自责,虽然知道在明末,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亲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又是一回事,他没有“平天下”、“救民于水火”的愿望,但百姓如此被杀、被抢、被迫成为盗贼一伙,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堵塞,好在李过经历了这场血淋淋的教训,已经不再渴望加入盗贼了,“这些盗贼,迟早会为官兵所灭!”

“嗯,”李过这才发现雪水流进袖口,他伸手甩了甩,又将袖口上水渍挤了下,“二叔,我们现在怎么办?如果在树上待一夜,怕是要被冻僵的。”

“先等等,等盗贼们去远了再说。”

淡淡的火龙渐渐西去,官道上除了北风,再无声息,李鸿基与李过悄悄从大树上溜下来,小心地来到官道上,放眼望去,官道上一片灰黑色,与道路两侧的白雪形成鲜明的对比,李过虽然躬着身子,还是被地上的一具尸体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稳住身形,小心问道:“二叔,这些百姓中,还有活着的吗?”

“不知道,咱们问问看,如果有伤得轻的,看看能不能救活!”李鸿基不是菩萨心肠,但这样的悲剧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实在有些不忍。

“老乡……”

“老乡,盗贼已经去得远了,你们怎么样?”

……

两人一路东行,且走且问,但回答他们的只有呼呼的西北风,加上浓烈的血腥味,李鸿基皱着眉头,“这些盗贼,真是赶尽杀绝呀!”

“二叔,我们怎办?”李过也是死心了,好不容易准备做点救死扶伤的事,上天却不给他机会,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自己的处境。

如果继续西去,那是追着盗贼,万一遇上他们巡夜,那就是送死,回身向东也不现实,不但要走不少回头路,而且旅店也是相去甚远,等找到旅店住下,天怕是都要亮了。

正文 第35章 落水

李鸿基抬头看了会天色,这还不到亥时,如果在雪地上待上大半夜,的确有可能冻僵,他一时拿不定主意,随意晃动了一下,希望让腿脚暖和些,不想一不留神,被脚下的尸体绊倒,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右手搭在尸体的上半身。

“有了,”李鸿基在尸体上捏了一把,“双喜,咱们从这些尸体上多剥下一些棉袄,再去林中找一个避风的地方。”

“二叔,我明白了。”李过扶起李鸿基,不等他再次说话,迅速从尸体上剥下七八件棉袄,抱在怀中,随着李鸿基去了林中深处,在一个山窝里停下,先将三四件棉袄铺在雪地上,二人坐在棉袄上,就着积雪吃了些干粮。

李鸿基将剩余的棉袄取过来,盖在身上,和衣躺下,见李过还在数着天上看不见的星星,不觉惨笑了一下,道:“双喜,不要多想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嗯。”李过也是和衣钻进棉袄中,贴着李鸿基躺下,过了好久,才传来匀速的鼾声。

…………………………………………

越往西去,天气越发寒冷了,太阳虽然挂在当空,却似乎与月光一样清寒,地上的积雪尚未消融,野外到处是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层出不穷,如果是来旅游,倒是可以看到难得的梯形雪景。

前面是浩尾水,越过浩尾水,就是兰州地界,这里已经是陕西的边缘地带,只要过了兰州,就不用担心陕西的官府了。

浩尾水现在完全被积雪覆盖,河面上完全可以行人,但河上仍然有一座小石桥,这是为了方便行人在无冰期渡河的。

或许是阳光乍现,今天官道上的人特别多,小石桥前排队的足有数十人。

“二叔,前面怎么了?”李过停下脚步,站到队尾,弯着腰向前张望着,不过队伍太长,只看到有官兵,却看不清他们到底在检查什么。

“好像在查路引,”李鸿基知道遇上麻烦了,大明商人百姓出门在外,都要携带本地官府发放的路引,到了明末,这种制度名存实亡,但遇上重大的事情,还是要查一查的,官府查路引,与法有据,谁也不能反对,他本来倒是有路引,但路引上的标注的名字是“李鸿基”,现在当然不能用了,“双喜你且在次稍候,我去前面看看。”

“二叔……”李过担心李鸿基被官兵抓个现行,“还是我去吧!”

“放心,我心中有数。”李鸿基沿着人群缓缓向前走去,来到队伍中间的位置,见有人在叫骂,便上前问道:“这条路以前并不查路引,为何今日要查?”

“谁说不是呢?”一名光头大汉骂骂咧咧,“听说是在查蒙古探子,这还不容易,让每人说上一句话,如果汉话不顺溜,就是蒙古探子了。”

李鸿基暗笑,这样就能查到探子?不过查路引也不是办法,真要是探子,谁不会有个合法的身份?嘴里却是说道:“该死的蒙古探子!”

这时,李鸿基看到,正在检查过往行人的官兵,从一个包裹中翻出一些碎银,毫不客气就塞入自己的腰包,“这些银子就当助军饷了!”

“军爷,这是小人全家一年的指望呀,你不能……”

“少啰嗦,现在蒙古人渗透进来了,不肯助军饷,难道你就是那蒙古的探子?”官兵大笑,又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钢刀,“要不是我们清水堡,蒙古人早就打进来了,别说这点银子,连小命都保不住。”

“军爷,小人情愿助饷,求求军爷,给小人留下一半吧,小人全家还指望着这点银子活命呢……求求军爷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那官兵大怒,飞起一脚,正中那人心窝,将他踢到在地,接着踩了一脚,方才解恨,又对后面的人道:“你到底过不过?你的路引呢?快拿出来!”

李鸿基摇了摇头,官兵猛如虎,可惜,他们的勇猛,不是在对决蒙古人的战场上,而是面对养育自己的百姓,因为没有路引,他正要回头,又担心被官兵发现端倪,却发现后面驶过来一辆马车,车子跑得飞快,赶车的一边打马,一边高声大喝:“巡抚大人的专车,谁敢当道,误了差事,小心吃罪不起!”

行人纷纷闪避,给马车让出一条道路,官兵看了眼赶车的人,也不敢上前,任由车辆急驶而过。

李鸿基闪向一闪,趁机退回去,拉着李过,隐伏到一个小丘的后面,“双喜,我们现在过不去了,只能等晚上,官兵撤了,方能过桥!”

“也只能如此了!”李过在斜坡上坐下来,掏出怀中的炒小麦,“二叔,先吃饱肚子再说。”

炒小麦的时候,放了些盐巴,吃的时候不需要小菜,二人就着山坡上的积雪,吃饱喝足,又在雪地上困了一觉。

天早已黑透了,大地仿佛被一张巨大的黑网笼罩,因为是月底,根本见不到月光,只有路旁的积雪,反衬出一点点微光。

李鸿基翻身而起,与李过慢慢挨近小石桥。

呼呼的西北风掩盖了微弱的脚步声,到了小石桥近前,李鸿基蹲下身子,趴在积雪上,借着微光一看,小石桥上的路障还在,顿时吃了一惊:难道官兵晚上也查路引?寻思片刻,他从地上抓起一捧积雪,团成一团,向路障的前方扔过去。

“哧”的一声,雪团没入积雪,很快就湮灭在呼呼的寒风中。

“谁?”一声断喝,从路障后面响起,小石桥的西头出现两个模糊的人影,已经上了冻的积雪被踩得“咕吱咕吱”直响。

李鸿基与李过伏在雪地上,一动不敢动。

“大概是树枝上的积雪落下,这么黑灯瞎火的,怎么会有行人?就是鬼也不会光顾……”

“妈的,这大冷的天,还要在此守关,连个热被窝都找不到……行了行了,不要再说了,当心蒙古探子听去……”

小石桥上恢复了平静,除了越来越烈的西北风和积雪表面结冰时发出的微弱断裂声。

前面是过不去了,二人只能沿着原路爬回去。

“二叔,白天在排队的时候,我看清了,这儿是一条小河,官兵在桥上设了关卡,我们就从河面上过去。”

以现在的温度,河面不但是人,估计战马都能过去,李鸿基点点头,二人向北缓行了两里多路,然后下到河面上,李鸿基在前面探路,河面上的冰雪果然非常结实。

“双喜,快点,过了河就好了。”李鸿基以前走过这条道,知道对岸有一片农田,越过农田,就是两座狭长的小丘,夹在两座小丘之间的峡谷,约莫十余里,可以避开官兵设立的关卡。

突然,李鸿基“哎呀”一声,接着就是裂帛般的一连串响声,最后是“噗通”一声,冰层出现一个大洞,李鸿基跌到水中去了。

所幸河水不深,尚不及颈脖,李鸿基的双脚着地,趴在浮冰上。

“二叔……”李过情知不妙,摸黑过来,想要拉起李鸿基。

“我没事,你别过来!”李鸿基急道,他似乎已经听到冰层断口再次传来碎裂声,如果李过贸然过来,不但救不了自己,而且免不了陪自己冰泳。

“二叔落水了吗?”黑暗中看不清晰,李过估计李鸿基落水了,这么冷的天……

“嗯,冰层破裂了,马撇的,一定是有人凿冰取水或是冰钓,否则冰层不会突然变薄!”李鸿基冷的透心,但还是小声道:“你别过来,我自己能上去!”

棉袄棉裤里灌了水,一下子增加百十斤,要想自己上来,也是非常困难,只要一撞上冰层,断口处立即碎裂,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李鸿基的手脚都失去知觉了,才在李过的协助下爬上岸。

此时大约是子夜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里才能找到干爽的衣服?李鸿基一咬牙,“双喜,我们换个地方过河吧,过了河跑上一会,身子就暖和些。”

李过起初不同意,但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找个避风的地方停下来,湿透的衣服上很快就会结冰,没奈何两人只得换个地方抹黑渡河,这一次是李过在前面探路。

他一步一步,小心地移动着脚步,试探着前面的冰层,幸好再没有出现断裂的现象,他们安然度过浩尾河。

李鸿基反复辨认路径,终于找到山谷中的哪条小道,两人一路狂奔。

但山谷中人迹罕至,积雪甚厚,李鸿基的棉袄棉裤又几乎湿透,相当于背了数十斤的重物,两人的行程倒是不快,到拂晓时分,不过行了十余里,堪堪出了峡谷。

李过虽然有些疲惫,却还撑得住,看着李鸿基的周身,像是罩了一层云雾似的,“二叔,已经出了山谷,咱们找找看,附近有没有人家,先换了衣服再说,这样下去,肯定是要生病的。”

李鸿基的身子沉重之极,疲劳加上饥寒,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机械地点着头。

行了许久,山谷中方才窝着一处缓坡,北面有数间茅草屋,房顶上盖着厚厚的积雪,只看到灰黄色的泥墙。

正文 第36章 分水岭

李过大喜,“二叔,终于有人家了。”他搂着李鸿基来到屋前,看到一名身着厚厚棉衣的中年男子,正拿着扫帚在清扫门前的积雪,“大叔……”

男人停下手中的活计,“你们……”

“大叔,我们是过往的行人,因被强人追赶,不慎落水,全身已经湿透,想要问大叔讨些衣物,”李过见男子迟疑不定,遂从怀中掏出路引,“大叔,我们是良民百姓,这是我的路引。”

那男子可能不识字,也不看路引,但眼神中的疑虑明显消退了些,嘴中还是哆嗦着,“这……”

李鸿基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大叔,这些是买衣服的钱,你看够不够?”

“够了够了,”中年男子接过银子,顿时喜笑颜开,手中的大扫帚一扔,将二人引进室内,在一条长木板凳上坐了,“两位稍等,我去取衣物。”

不一会儿,男子从里屋出来,手中捧着一大抱衣物,后面还跟着一个女人,女人慈眉善目,模样还算周正,看年龄,应该是他的婆姨,她打量了李鸿基叔侄一眼,“小哥落水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吧?”

李鸿基点头,“快大半夜了,夜里找不着人家,也没衣物更换。”

“哦?”女人叹息一声,看着李鸿基瑟瑟发抖的样子,“冻了半天,就是换了衣物,难免还是要生病,”转过脸对男子道:“当家的,咱们好人做到底,索性烧些热水,让小哥泡个热水澡,再喝点姜汤……这种天气,一旦生病了,怕是要……”

“多谢大婶多谢大婶!”李过激动得差点要跪下了。

“不用客气,出门在外,谁没个落难之时?”女人幽幽地叹口气,转身就要去偏室,却又停住脚步,回身叮嘱道:“小哥身上的衣服虽然湿透,但现在还是热的,暂时不要脱,先去烤烤火,热水还有一段时间。”

男子顺从地领着李鸿基与李过进入西边的房间,这里应该使他们的卧房,炕下有一个大的柴火盆,他蹲下身子,将滚热的柴火盆拖出来,“两位小哥先烤烤火,暖和暖和!”

“多谢大叔了!”李鸿基搬过一个小方凳,在柴火盆边坐下,双手放在柴火上烘烤,李过也照做了。

男子取来一个铁钩,将柴火翻了几翻,顿时热浪滚滚,李鸿基的双手放在热浪中,却没有丝毫的感觉,不过,担心被火烫伤,也不敢靠得太近。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手终于有了一点温热的感觉,女人恰好进入房间,手中捧着一个瓷碗,碗内冒出水雾,“小哥先喝点姜汤,待体内暖和些,才好泡澡!”

“谢过大婶!”李鸿基接过姜汤,三两口就要灌下,他腹内不仅寒冷,也正饥饿着。

“小哥慢些,当心烫着喉咙!”女人急急阻止,“待喝完姜汤,就可以泡澡了。”

这个热水澡,加上刚才一碗姜汤,李鸿基顿时觉得全身通透,身子也是舒展起来,他躺在木桶里,久久不肯起身,要不是木桶里的热水慢慢凉下来,他真希望就这么永远躺下去。

穿上干爽的衣服,李鸿基从原来的湿衣服里摸出随身携带的杂物,银子、火折子还在,等摸到一直藏在胸口的那些宝贝时,顿时惊呆了:白纸经凉水一泡,又在赶路时被衣服摩擦,早已残破不堪。

李鸿基一点点将白纸展开,外层已经变成一团纸浆,哪里还能找到半个完整的文字?所幸里层几页虽然湿漉,字迹还是清晰,他将这些白纸摊开,贴身收了,口中却是将清水堡官兵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

女人已经准备了午饭,虽然不丰盛,却是管饱,一笼杂粮窝头,一盘大白菜,还有一大盘热气腾腾的辣糊汤。

李鸿基再要付饭钱,女人却是死活不肯要,“谁都有个出门在外的时刻,我们这些百姓,要是不能相互帮扶一下,谁会来帮扶我们?”

李鸿基感同身受,是呀,都是弱势群体,首先得学会帮助自己人,他也不再客道,拿起一个窝头,边吃边与这家夫妇攀谈起来。

“小哥这是要往哪去呀?”女人没有吃饭,她歪在自己男人的身后,看着三个男人狼吞虎咽。

“甘州,我们要去甘州投奔亲戚。”李鸿基含含糊糊道,他并非有心要欺瞒这对好心的夫妇,但以他现在的逃犯身份,实话绝对不能说,只好一带而过,也不算说谎欺骗。

“甘州?那还远着呢,怕接近千里,”男子给女人递过半个窝头,随即说道:“甘州好像都是军户,小哥怎么去那儿?”

“哎,”李鸿基将口中的窝头吞下,长叹了一口气,“家乡遭受大旱,赤地千里,庄稼颗粒无收,没办法,只好去甘州碰碰运气。”

“可是甘州也不是一个好去处,听说良田有限,”女人插了一句,“那儿的粮食,恐怕都不够士兵吃的,两位小哥身强力壮,还不如去南方看看。”

“南方?可是南方没有熟人,到了那里谁肯让出良田?”李鸿基摇了摇头,“去了甘州,万一不行,我们就从军,总好过在家乡被饿死!”

女人唏嘘不已,但她只是普通的百姓,粮食只是勉强够吃,实在无力帮助李鸿基他们,只好陪着叹息了一声。

男子听说李鸿基他们没有去过甘州,就简要说起西行的路线,“从这里去甘州,一般是沿着庄浪河,从冷龙岭的空洞西去,你们身上带着路引,走东岸大道,沿途都是军堡驿站,西岸则是崇山峻岭,现在又是上冻期,一般人难以行走。”

“有路引又怎么样?”女人白了自己的男人一眼,“驿站大部分已经拆除了,就是军堡,哪一个不是雁过拔毛?真要从军堡过去,两位小哥身上的银子,一文不剩还是小事,怕是还要给他们以身抵债,哎,这些士兵,比蒙古人还要恶毒!”

女人敛去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两位小哥,眼下黄河封冻未解,所有路径都可通行,不如干脆走更西边,马牙山以南都是牧场,那里有不少牧民,万一干粮清水不够,还可向牧民讨要些。”

“大婶,庄浪河西是蒙古人的牧场吗?”李鸿基心内一惊,难道蒙古人人已经占据了河西走廊的东部?

“小哥糊涂了,蒙古人会这么好心给你们粮食清水吗?”女人又笑道:“这里是汉人的牧场,专门给朝廷饲养战马的。”

李鸿基这才想起,以前在小说中看过,大明朝廷为了对付北方的游牧民族,也学着他们开始养马,但大明的土地上牧场甚少,主要有辽东、河套和湟水这三块地方,但到了这个时候,大明国力衰退,逐步丧失了边疆优良的草原,先是女真人崛起于辽东,再是蒙古人夺取了河套,大明的牧场,只剩下原先最不起眼的湟水流域了。

李家曾经就是朝廷钦定的养马户,李守忠除了为朝廷养马,不需再交纳其它的赋税,李鸿基自小与马匹为伴,他多么希望拥有一批属于自己的战马,那样西行就快得多了,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的口袋里虽然只有百两银子,别说与李过两人需要两匹马,就是一匹也是买不到。

以现在的战马价格,百两银子最多只能买上一匹老马病马,而且还是有价无市,无论马匹弱到什么程度,总好过骡子驴子,战马是朝廷的一种战略资源,普通百姓即使有了银子,也是无人敢出售。

“多谢大婶,那就这样了,我们走这一片草原上。”

男子将具体的路径解说一番,最后说道:“只要过了分水岭,再向西前面就是大道。”

李鸿基吃饱喝足,和李过两人千恩万谢地告别了这对不知名的夫妇,继续西行,为了避开沿途的军堡,他们从兰州以北,依次渡过黄河与庄浪河,又穿越茫茫的草原,来到马牙山下。

山下有一座军堡,但城墙已经是灰黑色,看不出城门,只剩下一些残墙断壁,显然荒废有些年头了,向牧民一打听,乃是汉代的军城——安门古城。

李鸿基与李过当晚在安门古城的墙角息了,第二天一早,便开始去攀分水岭。

分水岭实际上是一处山脊,岭上全是岩石,几乎寸草不生,两侧更是断峰峭壁林立,别说是人,就是兔子也别想翻过。

此时分水岭以西的凉州、甘州、肃州一直到嘉峪关,都在大明军卫的控制之下,这里算是大明的腹地,岭上并没有修建军堡,也没有士兵驻防,其实在这样的峭壁上,根本无法修建军堡。

李鸿基左右看看,发现只有中间有一处孔洞可以通行,进入孔洞之后,中央有一条狭窄的石道,车马均可通行,想来大明的军用物资,都是从这条石道上运往西北的,但石道时宽时窄,时上时下,曲折回旋,又被巨石阻挡,弯弯曲曲,如果中间的几块巨石能够移去,道路就通畅了。

两人下了分水岭,西面已经有了官道,此时已近午时,李过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两人填饱肚子,沿官道西去。

正文 第37章 弯道加速

大明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二月,李鸿基叔侄到达甘州,恰好甘州左卫募兵,两人立即赶去军营报了名,

此番甘州左卫募兵,单独建制,参将王国已经任命了王全为百户、李军为从百户,他们都是从临时调拨过来的军官,新军中的两个总旗官也是由老兵担任,而总旗下面的十个小旗官,却要在新兵中挑选。

新军共一百一十人,王全与李军各有两名亲兵,两名总旗官也各有一名亲兵,其余的一百名士兵,分为两个总旗,每旗五十名士兵,每个总旗下面,又分为五个小旗,每个小旗连同小旗官,共十名士兵,小旗官没有额外的亲兵。

李鸿基更名李自成,因为身强体壮,又识得字,被任命为小旗官,李过被分配到这个小旗,算是他的兼职亲兵。

新兵自然要操练,王国定下目标,训练时间为两个月,两个月后再行考核,从第二天开始正式训练。

李自成听了直咋舌:只有两个月的训练时间,难道王国有什么特殊的方法?不过他只是个小旗官,还是王国任命的,根本不可能向王国提出质疑。

第一天的训练,乃是跑步,绕着操训场跑十圈,李自成目测了一下,按照后世的标准,一圈至少有五百米,十圈下来,肯定超过五千米。

王全与李军并不参与跑步,王全更是站在操训场的中央,俨然是一名裁判。

百余名士兵,包括总旗官与小旗官领着各自的士兵,挤在操训场的出发点,按照大明的体制,总旗官与小旗官都不是军官,最多只能算是军官派出管理士兵的亲信而已,在身份上和士兵也差不多,像这种新兵营的两名总旗官,是由王国临时任命的,随时可以更换。

新兵们这是第一次训练,也说不上什么军纪,王全看到现场乱哄哄的,却也不干涉,直到士兵们都准备好了,他才挥挥手,让身边的亲兵发出号令。

亲兵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三角旗猛地向下一挥,然后就笔挺地立在王全的身侧。

新兵们并不知道这就是出发的号令,他们根本没什么反应,还是傻站着闲聊,两名总旗官见状,不由大喝一声:“快跑!”自己也率先跑出队伍。

士兵们一看自己的长官都出发了,这才清醒过来,也就跟着向前跑,但人群太过集中,挤在一起,有的人就被推到了。

一名身高体壮的黑大个士兵,则猛跑几步,抢到领先的位置,立即有几名不敢落后的士兵加快步伐,追了上去,不到两圈的时间,就将后面的士兵拉下了半圈。

李过与李自成并肩向前,看到黑大个一马当先,他也想冲出去,李自成一把拉住他,“双喜,你干什么?”

“二叔,我还能跑快些,不能被他落得太远!”

“别急,双喜,路还长着你!”李自成看了眼李过,又迅速瞄了眼远在前面的黑大个,“他要能永远保持这个速度,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就不信他能永远跑得这么快,说不定一会儿他就跑不动了。”李过还想冲上去,他的眼里,满是兴奋的火种,似乎要将那黑大个烧成焦炭。

“你知道就好,他不可能长时间保持这种速度。”李自成在后世的时候,高中和大学两次参加过军训,加上上了数不清的田径课,看了多场田径比赛,对长跑与短跑的认识,显然比李过强多了。

五千多米的路程,就是职业长跑选手,一开始也不敢全速发力,除非是打团体战,用己方的废材去拖垮对方的名将。

如果黑大个真有这么强的实力,那自己也只好甘拜下风,毕竟对方的实力比自己超出一大截,短时间内不可能抹平。

这是长跑,不管对方用什么战术,必须保持自己的节奏,一旦节奏被对方带乱了,能不能支撑到终点都是问题,就别想获得好名次了。

“二叔,那我们怎么办?”因为边跑便说话,李过有些喘气了。

“别说话,跟着我,保持这个速度。”

李自成与李过跑在大部分人群里,相当于第二集团比较靠前的位置,但距离前面领先的黑大个,已经有大半圈的路程了。

好几个士兵奋力直追,就要追上黑大个了,他们这几个人作为队伍的领军人物,距离大部队的尾部,不过三四十步远,只要再加一把力,很容易就要超过这些士兵一圈了。

队伍最后面的士兵,也想加快步伐,他们虽然是军户出身,但从来没有去军营受过训,平时都是从事耕作,为军队生产粮食,体力虽然不错,但似乎有力使不上,特别是呼吸这一块,特别不顺畅,跑着跑着,就有士兵用手捂住胸口,皱着眉头,脸上显得特别阴郁。

还不到三圈的时间,就有士兵离开队伍,蹲在一边张口呕吐。

王全皱了皱眉头,这才三圈,就开始呕吐了,难道这是见过的最烂的士兵?李军却是气定神闲,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精力似乎不在这些跑步的士兵身上。

第五圈的时候,黑大个身边的士兵渐渐被他落下,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刚才还想与他一交长短的士兵,早就甘拜下风,与他拉开一段距离,甚至蹲到一边呕吐去了,如果是在直道上,黑大个应该处在遥遥领先的位置。

李自成与李过还是不紧不慢,他们按照自己的速度在跑,虽然没有加速,但被他们超过的士兵越来越多,不仅刚才第二集团最前面的士兵被他们超过,就是开始想要与黑大个比赛脚力的士兵,也有几人被他们超越了。

第七圈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两人终于将黑大个的最后一个对手留到身后,李过看了一眼前面的李自成,见李自成依然不紧不慢的样子,心中更加有底了,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紧紧跟住李自成的脚步。

前面只有那个黑大个了,但他的双腿,已经不像开始时那么轻便了,甚至还在一块小石子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李自成与李过相视一笑,他们虽然没有言语,内心却是坚信,这个黑大个恐怕挺不了一圈。

他们没有加快速度,但距离黑大个却是越来越近,显然黑大个的速度下来了,但看到身后的来人,黑大个又是加快速度,似乎要将他们甩开。

第八圈跑了一半的时候,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小到小半圈,黑大个满头大汗,但还是咬着牙坚挺着,意图将优势保持到最后。

李自成与李过一前一后,基本上保持匀速,依然不紧不慢的样子,这时候,其他的士兵已经被三人甩开了一大截,绝大多数士兵与他们相差了至少一圈,如果这是比赛,冠军应该就在他们三人之间产生。

第九圈结束,李自成与李过已经赶上了黑大个,黑大个一看情势不妙,赶紧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双方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大了两步,李自成微微一笑,以目示意李过,李过点点头,二人突然加速,就要从外道超上去。

黑大个一看不妙,凭着声音将身子移到外侧,堵在二人面前,他身高体壮,一块铁塔似的封在前面,顿时将李自成叔侄拦住,超越不得。

李过大怒,张嘴就要骂人,李自成摆摆手:好歹是同营的士兵,不必搞的太僵,他缓下脚步,调匀呼吸,再看李过,呼吸差不多也是调整过来。

李自成指了指内道,示意他等会从内道超过去,李过见内道剩下的空隙太小,只要黑大个稍微移动一下身形,自己就无法超越过去,眼中有些迷茫。

知道李过只理解一半,李自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道,李过顿时明白了:二叔这是要自己做出牺牲,也要让自己超过去,他也指了指外道,示意自己要做那个牺牲的人。

李自成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李过只好乖乖听话,他狠狠地点了脑袋,眼睛却是盯在前面的黑大个身上。

此时恰好到了弯道,机不可失,李自成当即加速,沉重的脚步果然惊动了黑大个,他故伎重演向外道移动,想要再次挡住李自成。

这样一来,内侧的空隙就会变大,李过“嗖”的一声,从内侧超过去,黑大个发现自己被算计,下意识向内侧移动,李自成却趁机从外道超过了他。

只是一个弯道,黑大个的优势被完全逆转,李过与李自成一左一右,分别从内外道完成了超越。

黑大个心有不甘,他猛地发力,想要反超回来,但李自成与李过,岂能遂他心愿?两只梅花鹿似的,扬蹄加鞭,迅速与黑大个拉开距离。

黑大个节奏一乱,顿时吃力不住,“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他绝望地看着远去的两个身影,缓缓爬起身,幸好后面的人还相去甚远,也没人追上来。

李过一直憋着一口气,刚才加速,透支了体力,已经气喘吁吁,此时见黑大个远远甩在后面,顿时泄了一口气,胸口内五脏六腑倒了位似的翻滚起来。

李自成从外道超了过去,近距离观测到他的脸色苍白,不禁担心起来,“双……双喜,怎么了?”

“二叔,我……我不行了……”李过汗如雨下,一只手揉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李自成知道他没有调匀呼吸,此刻正是人体体力的极限,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双喜,快,黑大个追上来了!”

“啊……”李过一惊,顿时被鬼追似的飞奔起来,差点再次超越了李自成。

正文 第38章 较量

没有鲜花与掌声,这里不少奥运赛场,而是军人的操训场,没有观众,所有参加跑步的士兵都累得直不起腰来,而且现在还未到终点,只有王全与李军带着各自的亲兵在一旁冷眼观战,他们是不会鼓掌的。

李自成跑过终点,忽然觉得前面有什么物事阻挡,抬眼一看,却是王全,不觉双膝跪倒,“王大人……”

王全一脸微笑,示意李自成起身,又拍拍李自成的膀子,“不错,是快料子,我叔叔没看错人!”

“叔叔……”李自成想问问他叔叔是谁,该不会是李刚吧?但王全一脸高深的样子,遂不敢再问,只是说了句:“大人过奖了,小人乃是庄户出身,这些雕虫小技,入不得大人法眼。”

“你也别太谦虚,”王全哈哈一笑,还转头看了远处的李军一眼,“跑步这种伎俩,的确不能代替行军打仗,但你在刘云水大幅领先的时候,却能不骄不躁,最终战胜了这个对手,这份谋略,才是本大人看重的。”

这时两位总旗官也是到达了终点,见到王全,顾不得疲劳,双双行了参拜大礼,“大人……”

王全大手一挥,“起来吧,你们刚刚跑完全程,也是够累的,就不用这么多礼了。”

“谢大人!”两人起身,在刘全身边垂手而立。

“这些新兵,体质也太差了些,”刘全用手指点着还在奔跑的士兵,“有的不到三圈就呕吐了,连你们这些长官都跑不过,将来如何上战场?我说陈川、马可,你们要抓紧练兵,上头只给了两个月的时间。”

“是,大人,属下明白,属下等一旦抓紧时间,保准让大人满意。”陈川、马可双手抱拳,齐声躬身作答。

“这个李自成倒是不错,”王全的目光转向李自成,还微微笑了笑,“好好练,大人们都在看着。”

“是,大人,小人一定在陈大人的指示下,争取早日练好属下的士兵。”李自成也学着陈川、马可的样子,双手抱拳,躬身回话。

那个叫陈川的总旗官,就是李自成所在的总旗,也就是李自成的顶头上司,所以李自成说话时也将他带上,免得他背后怪自己越级。

王全似乎不太满意,微微皱了下眉头,又顿了顿,方才说道:“你是小旗官,以后见了本大人,不要自称‘小人’,而要自称‘属下’,懂不懂?这些士兵都在看着呢!”

“谢大人指点,小……属下明白了。”

王全点点头,又将目光移向陈川、马可,“你们负责士兵的操练,我过几日再来查看。”

“是,大人。”

这时那个黑大个已经缓过劲来,见到李自成,不由双眼喷火,他紧走几步,来到李自成的面前,用手点着李自成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我要与你再比一次。”

“刘云水,你干什么?”马可喝道。

那个叫刘云水的黑大个向马可拱拱手,视线却一直落在李自成身上,似乎视线只要一离开,李自成就会消失似的,“大人,此人使诈,属下这次输了,心中不服,我要与他再比一次,我一定要赢过来。”

王全已经走出了几步,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细细打量着刘云水,又看了眼李自成,竟是一言不发。

马可待要大骂两句,看到王全的目光,犹豫着问道:“大人……”

王全笑了笑,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随口说了句:“今天只是训练,比赛的事,他日再说。”说完也不停留,带着亲兵摇摇摆摆地去了。

马可向陈川陈川一拱手,笑嘻嘻地说道:“恭喜陈大人喜得优秀的部下。”

陈川还了一礼,“马大人过谦了,其实也差不多,我看落在后面的士兵,倒是我的更多些。”

陈川、马可两位总旗官,各自带着自己的士兵归队,上午的训练,因为是第一次,有些士兵在黑大个刘云水的带动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加上操训场一会就要消冻,地上泥泞不堪,没法操训,两位总旗官没有再安排训练,只是将士兵集中起来,向他们训话。

解散后,李自成偷偷问陈川:“大人,那个刘云水,到底是什么来路?”

“来路?”陈川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倒是没听说什么来路,因为会些武艺,现在是马可属下的小旗官,”走了几步,又回身道:“自成,听说刘云水武艺不错,正好是你的对手呀,哈哈。”

李自成心中一阵悸动,他只是凭着后世的经验才赢了刘云水,如果单打独斗,无论是长跑还是武艺,他都不一定占优势,看来这一段时间要与士兵们一道苦练了。

午饭是灰色的窝头,估计白面中搀入了什么杂粮,好在管饱,还有青菜豆腐,有些眼尖的士兵竟然从碗里找出一些肉丝,所有的士兵都吃得喜笑颜开,上午的劳累早就一扫而空。

李云水一手捧着菜碗,一手抓住两个窝头,嘴里还刁着一个,半个窝头一点点向口里移动,他转了半圈,终于找到李自成,努了努嘴,“嗨,我知道了,你叫李自成是吧?”

“不错,你有什么指教?”李自成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视线落在碗里的青菜豆腐上,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根肉丝。

刘云水几乎吃了闭门羹,他的眉头转动了一下,似乎马上就要发作,但还是忍住了,弯下腰眉开眼笑,一副奴颜媚骨的样子,“我说兄弟,咱们找个时间再赛一场,如何?”

“为什么呀?”李自成头也不抬,继续对付着自己的饭菜,刘云水的这点小心思,他完全明白,现在自己是胜利者,如果再赛一场,自己即使赢了,也没有什么彩头,如果输了,那就让刘云水翻身了,这种比赛不像后世的拳王挑战赛,没有出场费。

“兄弟难道怕输?”黑大个已经解决了一个窝头,又将第二个窝头塞进嘴里,但窝头依然挡不住它的发声,“其实,大家在同一个军营,早晚还会比试,胜败乃是兵家常事。”

“既然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兄弟也不要耿耿于怀。”李自成说完,叉了一口白菜,塞进嘴里。

这时吃饭的士兵纷纷围拢过来,李自成属下的士兵,都是站在他的身边,李过更是挺在刘云水的面前,他已经停下筷子,两眼死死盯住刘远水,一言不合,就可能将菜碗扣过去。

刘云水扫了李过一眼,“这位兄弟怎么了?不吃饱饭,下午怎么有力气训练?奥,想起来了,就是你那个从内道超越的吧?要不咱们比比拳脚,如何?”

李过气不过,菜碗向桌上一扔,手里的两个窝头也扔进菜碗里,就要解棉袄的纽子,李自成喝住他,“双喜,”抬眼对刘云水道:“这里是军营,不是武馆。”

“哈哈,军营,什么是军营?不会打架那叫军营吗?”刘云水仰天大笑,又指着周围的士兵,“各位兄弟作证,如果比拳脚,让李自成与这小子一起上。”说完还朝李过努努嘴,知道李过经不起挑逗。

李过大怒,待要举拳,恰好陈川听到亲兵的汇报,急急赶来,“李自成,刘云水,你们要干什么?”

“大人,属下正在吃饭。”李自成向陈川行了礼。

“属下也是在吃饭。”刘云水还指了指自己的嘴,那里正包裹着半个窝头。

“那你们……”陈川蓦地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李过正放下碗筷,连棉衣都解开了两个纽子,不觉皱着眉头道:“你……”

陈川并不认识李过,只是觉得有些面善,思考了一回,忽然想起,他就是那个与李自成并肩跑步的人,既然与李自成打配合,应该是他的属下。

“大人,属下正在吃饭,可是他却跑过来挑衅……”李过用手指着刘云水,显得十分委屈。

陈川喝道:“放肆!还不吃你的饭!”又看向周围的士兵,“既然没什么事,大家散了,赶紧吃饭,那个……云水,你先回到自己的餐桌上。”

周围的士兵眼看着一场全武行被陈川搅黄了,便没了兴致,大家一哄而散,但刘云水有些不服,“回大人,属下等都是新兵,没什么经验,趁着吃饭的时间,想与李自成交流交流,自成你说,是不是呀?”

“刘云水,回到自己的餐桌去,”陈川有些恼怒,声音不知觉升高了几度,“不要以为不是我的属下,我就治不了你!”

“大人……”刘云水还想争辩几句,但见到陈川的脸上似乎结了一层寒霜,也就咽下后面的话,陈川虽然不是他的直接上司,但同在一个军营,也算是他的上司,他悻悻地转过身的时候,还不忘向李过握握拳头,表示改日再战。

恰好陈川此时背对着刘云水,也就没有看到刘云水握拳挑衅的动作,李过却是看得看得清清楚楚,待要回敬他的挑衅,却被陈川发觉,吃了陈川的一顿臭骂。

李过心中恼火,却是无处发作,只好对着窝头猛啃,似乎那就是刘云水的脑袋。

正文 第39章 三兄弟与蒙古兵的故事

二月的甘州,还是相当的寒冷,阳光根本敌不住西北风的冷凛,上午直到辰时,操训场才开始消冻,而下午大约在未时和申时之交,地面就开始上冻了。

下午是学习军规,大明的《军律》是《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各小旗分别学习,因为李自成识字,陈川便没有安排人手,而是让李自成亲自带着士兵学习。

室外太过寒冷,李自成带着士兵在寝房学习,每个小旗才一个寝房,寝房不大,除了床铺,只剩下一个狭窄的过道,小旗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床铺,而其余的九名士兵则合用一个通铺。

十人挤在通铺上,李自成将《十七禁律五十四斩》朗诵了一遍:

其一:闻鼓不进、鸣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其六:弓弩绝弦、箭无羽簇、剑戟不利、旗帜调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

其十五:托病作伤、以避征伐,捏死假伤、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其十六:主掌钱粮、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九名士兵,除了李过识字,尚能记得少许,其余的士兵都是大眼瞪小眼,根本不知道在云里雾里,对他们这些不识字的士兵来说,这不到四百字的军规,简直就是天书。

李自成摇头苦笑,知道急不得,但新兵训练的时间,总共才两个月,留给他的时间,实在太少,李自成深思了一会,决定一条条来教。

他本想告诉士兵们,军律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服从,但上官是要考察具体内容的,自己不过是小旗官,还没资格带出特色兵,再说他除了个把月的军训经历,从来没带过兵,也不知道如何带兵。

李自成咧开嘴道:“兄弟们,我知道军律的内容太过繁杂,今天咱们只要记住前面的五律,”接着敛了笑容,“谁学会了这五条军律,就算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如果学不会,晚饭后继续。”

士兵们很茫然,显然不知道这五条军律中有多少内容需要他们记忆。

“我知道你们很茫然,你们也不用多想,跟着我学就对了,”李自成放开嗓子,“其一:闻鼓不进、鸣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谁能明白中间的含义?”他想起了后世的理解记忆法,如果理解了这句话的内容,记忆起来就简单多了,再说学习军律,就是为了将来的运用,如果连军律的意思都不理解,光会背诵又有何用?

“这个我知道,”何小米小声说道,他的眸子发亮,脸也涨得通红,显得有些腼腆。

“好,你说说看,”李自成拍拍何小米的脑袋,“别怕,就算说错了也没关系,还有我呢!”

“是,大人,”何小米得到鼓励,不觉坐直了身子,“就是说,听到鼓声就要往前冲,听到锣声就要向后撤,举旗的时候就要出兵,旗子倒下就要隐伏,否则一律斩首。”

“好,小米说得非常好,简直比老兵说得还透彻,”李自成向何小米竖起了大拇指,“这是每名士兵都要知道的常识,就像上午的跑步,传令兵明明已经挥出旗帜,大家却还是在原地傻站,真要上了战场,这是要杀头的。”

“杀头?”刘白吓得一缩脑袋,还下意识在脖子上摸了摸,“大人,违反军律真的要杀头吗?”

“当然要杀头!”李自成将手刀放到脖子上,夸张地做了个杀头的姿势,顿时将这事士兵们吓得不轻,“军法无情,要保住自己的脑袋,就要知道哪些是必须做的,哪些是不能做的,现在跟着我念,其一:闻鼓不进、鸣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通铺上顿时传出朗朗的读书声,感觉像是进了后世的校园,不到盏茶的时间,读书声渐渐散去。

“怎么,都背熟了?”李自成的目光从士兵们脸上一一扫过,见他们都昂着头,知道他们背得差不多了,“现在两人一组,相互提问,直到两人都纯熟。”

士兵们愣了一下,随即自发寻找合作对象,相互问答,由于士兵是九名,李自成便与李过一组,也是相互温习。

当寝房里的声音再次停下来的时候,士兵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原来军律学起来竟是如此简单?”

李自成趁热打铁,“兄弟们,这第一条军律,你们都学会了吗?”

“学会了!”士兵们齐答,九个人的声音,在室内,气势非同小可。

“大家都很好,俗话说,人心齐,泰山移,只要我们相互帮助,集中精力,这军律还难不倒我们,看大家的气势,我们今天可以早点收工,”李自成拾起《军律》,“下面我们来学习第二律,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谁能理解这几句话?”

“前面两句我知道,说得是点名的时候,士兵要答‘到’,而且不能迟到,至于后面两句……”赵子生发现自己还没理解透彻。

众人一阵大笑,赵子生有些不服,他将嘴一努,“有本事你们说说!”

其余的士兵顿时语塞,过了好久,见众人冷了场子,李过方才说道:“大人,属下知道一些,‘违期不至’,是说超过约定的时间,‘动改师律’,是指擅自更改军令。”

“好呀,看来我们这个小旗有人才,赵子生与李过,合起来恰好解释了这条军律,这第二律实际上也有四条砍头的理由,兄弟们只有牢牢地记在心里才能避免死在自己人的刀下,现在大家跟着我念几遍……”

到吃晚饭的时候,士兵们差不多都熟悉了前面的五条军律,只有梁金月还有些不熟,李过因为识字,占了优势,最为熟溜,其次就数何小米了。

吴兴当着李自成的面,狠狠地瞪了梁金月一眼,又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就你这怂样,要拖我们小旗的后腿了。”

梁金月尴尬地笑,恨不得藏到通铺底下,生怕李自成的目光寻到看到自己。

李自成一愣,随即正色道:“吴兴,你这话不对!”

吴兴待要申辩,却见李自成黑着脸,只好吱吱呜呜,“大人……”

李自成已经下了通铺,此时倒背着双手,“吴兴,我们这个小旗,乃是一个整齐,十个手指有长短,要是有人某些方面存在不足,大家都要帮助他,而不是讥讽,你能保证自己每个方面都很优秀?”

“就是,”刚才与梁金月分在同组的王安平也是不服气,“大人,小人与梁金月同组,小人情愿晚饭后帮助他温习一段时间,绝不让他拖了我们小旗的后腿就是。”

“嗯,”李自成的目光转向士兵们,他们也都很自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有的人善跑步,有的人善爬山,有的人武艺高,但在我们小旗,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困难,一定互相帮助,今天是第一次,这事就算了,以后再发生讥讽兄弟的事,杖二十。”说吧目光还落到吴兴的脸上。

吴兴大囧,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过了好久方才对李自成说道:“大人, 知错了,小人保证今后不再身上不再发生讥讽兄弟的事。”

“这就对了,”李自成拍拍吴兴的膀子,“既然是兄弟,就要相互帮助,将来上了战场,万一遇上强大的敌军,我们也不会害怕,一个打不过,我们还有兄弟!”

晚饭后,王安平就陪着梁金月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温习军律,李自成则和其余的士兵都上了床铺。

训练营中并没有灯烛,天一黑只能脱衣上床,但李自成一时没有睡意,便对士兵们说:“兄弟们,将下午学习的军律在温习一遍,如果大家都还记得,我就给大家讲个故事。”

“故事?好。”士兵们齐声作答,在这个时代,基本上没有媒体和娱乐,大鼓书就是人的最高追求,故事就与大鼓书属于同类。

待众人温习完毕,李自成说了一个“三兄弟与蒙古兵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陕西的延绥军镇,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三个同族的兄弟,带着各自的婆姨和孩子,在地里放风筝……一个蒙古士兵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这个蒙古士兵已经失去了战马和弯刀,只是用血红的眼睛瞪着这三个兄弟。”

“起初,三兄弟并肩而立,将他们的婆姨和孩子护在身后,蒙古士兵亦不敢轻举妄动,但三兄弟中的老二在对峙了一盏茶的时间后,早已腿脚发软,他想,反正有老大和老三顶着,于是趁他们不备,拖着自己的婆姨和孩子,转身就跑……”

“对于蒙古人,他们的确怕得要命,那个三弟呀,看到二哥已经走了,他们这方的势力开始减弱,二话不说,也是如法炮制,大哥一看情势不对,只好扭头就跑……”

正文 第40章 我们有兄弟

“那他们跑了吗?”

“他们带着婆姨与孩子,怕是不容易逃跑吧?”

“孬种,三个打一个,怎么也得好好打一场。”

……

李自成让士兵们议论了一小会,这才清了清嗓子,让他们安静下来,“要说蒙古人的身手也是真的不错,他先追上落在最后面的老大,从身后一拳就让老大扑倒在地,又踹了几脚,眼见得是不行了,才又去追赶上老三、老二,老二与老三,都是被他从后面偷袭的,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待解决了三兄弟与他们的孩子,接下来就是他们的婆姨了……”

下面的内容,不用明说,大家都能猜得出,都是半大的小伙子了,有些士兵已经娶过婆姨了,最小的何小米都十六岁了,现在的人不用花费大量的时间读书,一般比后世早熟,成家也早,成人们的事,一般也不瞒着他们,就睡在同一个炕上,看也看会了。

“这个蒙古兵,太残忍!”马有水咬咬牙道。

“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杀了那个蒙古兵,为那三兄弟报仇!”李大虎更是咬牙切齿。

“大人,我们将来会遇上蒙古兵吗?”吴兴躺在通铺上,皱着眉问道。

“都别吵了,听大人继续说。”何小米还要听下文,已经急不可耐了。

“大虎兄弟,想报仇你没有机会了,因为早有人替咱们汉人报了这个仇,”李自成笑着说道:“这个蒙古士兵实际上是一名伤兵,连战马和弯刀都没有,他糟蹋了三兄弟的婆姨之后,又从他们身上搜出所有的钱财和干粮,向北方扬长而去……”

“眼看着就要越过边墙,回到蒙古草原了,这时,他忽地发现,在他前面站着三个汉人,蒙古士兵大喜:上次带伤干掉三个汉人,现在伤基本好了,同样是三个汉人,这应该是长生天给他送来的又一快馅饼……”

“这三个汉人,乃是三名结伴游学的书生,他们自费来边关考察,没想到遇上了这名肥壮的蒙古士兵,”说道这儿,李自成忽然停住话头,问士兵们道:“说实话,如果是你们,你们怕不怕?”

“我们是士兵,怕什么?”

“才一名蒙古士兵,连战马与弯刀都没有,有什么可怕的?”

“怕有什么用?蒙古人会因为你怕就放过你吗?”

……

“你们不怕,因为你们是士兵,”李自成顿了顿,“说实话,如果是我,第一反应肯定是怕,但就像马有水兄弟所说的那样,怕有什么用?怕就能躲过这场灾难吗?”

“那三名书生有什么想法,我是不知道,估计他们当时也是怕得要命,他们毕竟不是士兵,从来没打过仗,他们是文雅人,也许连架都没打过,但让那个蒙古士兵惊讶的是,这三名书生并没有逃跑,而是并肩冲了过来……战斗的过程非常惨烈,结果是三名书生一死两伤,好在蒙古士兵被他们留下了,那名蒙古士兵到死也没想明白,这几个汉人,为什么与上次的汉人不同?”

听到这里,躺在被窝里的吴兴,紧紧用手攥住了被角,手心里的水,将被角浸湿了一大片。

“大人,我明白了,将来我们要是遇上蒙古人,也要同心协力。”何小米在被底紧紧握了下拳头,虽然他的拳头还很稚嫩。

“大人,我一直有一个问题,蒙古人是不是真的很残忍?”黑暗中,李大虎高声问道。

“嗯,”李自成点头答应,这个问题很深奥,一时解释不清,他只能简而言之,“蒙古人的确很残忍,他们是游牧民族,是尚未开化的野人,杀戮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他们遇上矛盾,不是去官府告状,而是用刀枪解决,实际上他们也没有官府,他们不仅对我们汉人残忍,就是对他们自己人,也是十分残忍,草原上终年征战不休……”

“大人,我已经替那蒙古士兵找到答案了:因为我们有兄弟。”马有水想起晚饭前李自成对吴兴的那番训话,终于明白了这个故事的主题。

“对,因为我们有兄弟,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才能战胜一切困难,才能战胜一切强大的敌人。”李自成向马有水投去一撇,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面,但李自成记住了这个名字。

这时,王安平陪着梁金月回来了,“大人,梁金月终于背熟了那五条军律!”

李自成哈哈大笑,“很好,我就知道梁金月能行,只要兄弟们能帮他一把。”又对王安平说道:“安平,辛苦你了。”

黑暗中,王安平与梁金月的手紧紧握到一起。

待到二人上了通铺,李自成打了个哈欠,“兄弟们,明天卯时还要早训,都睡觉吧!”他本来还想让“我们有兄弟”这句话在士兵心中发酵片刻,但新兵训练,时间太紧张,如果士兵睡不好觉,早训的效果必然要打上折扣。

刘白奇道:“大人,不是卯时三刻才早训吗?怎么提前了半个时辰?”

李自成喝道:“傻呀?现在的天气,大概辰时就要消冻,操训场上根本不能训练,我只好将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

“听大人的,没错,睡觉。”何小米话刚说完,就闭上了双眼,迷迷糊糊睡着了,这第一天的训练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累了。

…………………………………………

寅时中,李自成准时起床,通铺上的九名士兵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上冰冷的衣服。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出了寝房,还能看到天上的星星,西北风迎面吹在身上,顿时寒冷彻骨。

李自成将士兵集中在自己的身边,简单交代了两句:绕着操训场慢跑两圈,待身子发了热,立即脱掉外面的棉衣,只着夹衣,尽量不要过早出汗,另外就是跑步的时候,不得张着口,无论多么困难都必须用鼻子呼吸,呼吸与步调一致,怕士兵们不明白,李自成又做了示范。

对于不得张口呼吸,这是李自成后世的经验,目的是防止寒冷的空气直接从口腔进入体内,伤害了胃部,如果冷空气进入鼻腔,则会得到温暖湿润,这个秘密,李自成让士兵们暂时不要外传。

听说又要跑步,何小米顿时苦着脸,昨天十圈下来,他恐怕是全营吐得最厉害的一个,午饭都没吃好,直到晚上才饱餐了一顿。

“小米,”李自成拍了下他单薄的膀子,“刚开始跑步的时候,总有些难受,熬过两三天也就好了,你年龄小,现在可能比别人差些,但身体比别人提高得快,用不了十天半月,你就会赶上甚至超过别人。”

“大人放心,我能行。”何小米咬咬牙,一头钻进队列中。

这两圈慢跑,只能算是热身,因为卯时三刻全营还有跑步训练,士兵们暂在不能太累。

现在的军营中虽然没有理论支持,但士兵的体质训练主要就是两项:耐力和爆发力,耐力训练就是长跑,爆发力训练主要是举重,还有一些短跑等。

当士兵的体质训练达到要求,再进行器械、对敌、阵法等训练,这一切完成了,士兵就算合格了,要是有作战任务,他们就可以上战场了。

到了明末,军纪败坏,军官们为了贪墨军饷,对士兵通常只认数量不论质量,士兵是否合格,已经没有严格的考核标准,一般是训练一段时间,就可以直接上战场了。

像这样只训练两个月的,李自成实在没听说过,他也没看到这两月的书面训练计划,而且,军营中只募了足额的士兵,万一有士兵不合格需要淘汰,备用兵员在哪?

听了百户王全的话,他知道时间紧急,但为什么紧急,他根本不知道,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提高士兵的身体素质,至于将来什么时候进行器械、对敌、阵法训练,他压根就不知道,也不是他这个小旗官能关心的。

两圈结束,李自成将士兵带到操训场东南角的库房,打开门让士兵搬出训练器械,也就是一些用木棒穿起两块石头,类似于后世的杠铃,杠铃重量不一,不同的士兵可以根据自己的力量自行挑选。

“大人,这是全军的训练器械,为什么要我们搬出来?”何小米的力量小,搬了一副最轻的杠铃,泥鳅似的窜出了库房,看来这两圈慢跑,他还受得住。

李自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睡到通铺上更舒服,有本事下次跑到十圈时别呕吐。”

“听大人这么说,我才知道我们是占便宜了。”何小米伸伸舌头,似乎体味了“吃亏是福”的道理。

等到其他士兵懒懒散散来到操训场的时候,李自成这个小旗的士兵,已经在冰天雪地上锻炼了半个时辰,有些士兵连夹衣都脱了,只身着单衣。

陈川、马可是今天的执行训练官,他们亲自陪着士兵们训练,不过今天提高了训练量,全程是绕着操训场十二圈,比昨天足足多了两圈。

黑大个刘云水早就盯上了李自成,他推开众人,挤到李自成身边,其余的士兵昨天见识了他们的能耐,知道自己与他们的差距,自动闪到一边,将他们让到出发点的最前排。

正文 第41章 考核

李自成自然知道刘云水的心思,他默不作声,心中却是好笑,作为小旗官,虽然在军官的眼里,他们只能算是士兵,但在士兵的眼里,他们却是主心骨,这个刘云水,不想着如何训练士兵,却一心要与自己较个短长,最多也就是一个草莽。

号令一起,刘远水和昨天一样,还是甩开众人,一马当先,两圈未结束,已经领先了第二集团达半圈之多,这次他学乖了,并没有继续加速,而是保持做这种优势。

李自成依然不紧不慢,随在第二集团,位置稍稍靠前,李过则是紧紧跟在李自成的身后。

第八圈的时候,刘云水的头上已经冒出密密的汗珠,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好,视线里没有李自成,最多只是在第二集团,至于身后那几名士兵,根本不在刘云水的眼里。

十圈结束,李自成向李过使个眼色,开始稍稍发力,逐渐从第二集团突出重围,刘云水身后的那几名士兵,也是先后被超越。

刘云水顿时紧张起来,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此时李自成在他身后不过数十步之遥,难道今天又要在最后阶段被他超越?为了抑制呼吸不畅,他不得不大口呼吸,寒风顺着咽喉毫无滞涩地冲进他的肺部。

这样的呼吸方式,初时十分舒爽,但刘云水已经吸进了许多冷空气,很快胸口就难受起来,而且越来越厉害,他只能咬着牙坚持着,虽然脚下生风,但与李自成之间的距离,还是在慢慢缩小。

最后一圈,李自成再次加速,不到小半圈,就迫到刘云水的身后,刘云水中大急,想要提速,甩开李自成,无奈胸腹内翻江倒海,发不出力,双腿更像是负上百十斤重物,怎么也不听自己的使唤,就连侧身阻挡一下李自成,也是力不从心。

李自成与李过,先后从刘远山的身边超过去,甩开大步向终点而去,这一次,他们超越得异常轻松。

如果这是比赛,两天的结果,前三名竟然惊人地保持一致。

刘云水过了终点,双手按在大腿上,弯下腰大口喘着气,他真想大喝几声给自己助助威,但嗓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住,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直到所有的士兵都过了终点,刘云水才恢复了神态,他三两步冲到李自成面前,“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能跑得这么快?”

李过立即给出一个鄙视的眼神。

“难道有神仙相助不成?”李自成微微一笑,“无他,常练习尔。”

“有神仙相助?”刘云水的眼球骨碌碌转动了数圈,回想自己,刚才嗓子似乎被什么掐住似的,难道他真的得到神仙的相助?

当李自成从他身边超越是,他虽然无力阻止,却还是近距离观察了一下,当时他奋力要保住自己的优势,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脸色一定憋得很难看,而李自成的脸色却很轻松,他看得清清楚楚,当时李自成还冲着他笑了一下,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

“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刘云水攥起拳头,狠狠地勾打了前面的空气,虽然他眼中的火焰慢慢消退了,他一直呆呆地楞在原地,连李自成与李过什么时间离开的,他都没有发觉。

从此,每一天清晨的操训场上,都多了一对竞争的对手。

几乎每一次,刘云水都是一马当先,但都是在最后的时刻被李自成超越,他最好的成绩,也就是有一次跑过了李过,夺了个第二名。

无论在操训场,还是在饭桌上,刘云水多次近距离观察过李自成,但他实在看不出李自成有什么过人之处。

有时沉稳住得像个四十岁的大叔,有时竟然与士兵们打成一片,俨然是稚气未退的少年,有时古板,有时嚣张,和善中似乎隐藏着一丝儒雅之气,眼神清澈却有一股明显的傲气。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李自成?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狠人,但自己就是赢不了他。

有一点刘云水算是看明白了:李自成对他一直冷冰冰的。

无论自己是要挑战他,还是在他面前发怒发狂,李自成永远都是面不改色,既不接受自己的挑战,也不害怕自己的张狂,每次跑步,他永远是那么不紧不慢,难道自己不配成为它的对手?

按说李自成每次都是在最后阶段超过自己,也就赢了一小段,自己总该赢上一次吧?

刘云水这才想起,虽然每天早晨跑步的圈数在增加,但李自成都是在最后阶段才完成超越,他是故意与自己斗气?

李自成从没挑衅过自己,双方除了是操训场上的对手,根本无冤无仇,李自成每次都是胜利者,没必要挑衅一个可怜的失败者,难道李自成还留有后手?他根本没有将自己最大的能量发挥出来?

刘远水不由打了个冷战,这样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对手吗?

经过多次观测,刘云水确信,李自成每天都是提前半个时辰带着士兵来到操训场锻炼,据他观测的结果,他们只是简单地慢跑两圈,再锻炼上肢的力量。

难道这样就能提高长跑的速度?

刘云水忽地明白了,算计。

李自成是有谋略的,为了提高士兵的体质,不惜在寒风刺骨的清晨,亲自带着士兵提前操练。

在于自己的较量中,他也一直在算计自己,先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先消耗自己的体力,拖垮自己,直到自己的体力消耗殆尽,他才突然加速,在最后时刻完成超越。

不过刘云水不明白的是,李自成为什么那么了解自己?他怎么就算准了自己的体力被消耗尽了?每次跑步的距离不一样,他为什么都是在最后一圈才超越自己的?

再次走上操训场的时候,刘云水不再像以前那样一马当先,将其他的士兵远远甩在后面,而紧是贴着李自成,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但是当李自成开始加速时,他的双腿还是像灌了铅似的,压根就跟不上李自成的节奏。

难道李自成真是上天派来压制自己的?

在刘云水的心中,李自成像谜一样存在,又像神一样不可战胜,牢牢地挡在自己的前面。

刘云水愁眉不展,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有点他是确认了,在长跑上,自己不是李自成的对手。

不过刘远水很快就迎来了机会,在长跑上他已经承认自己的不足,但作为小旗官,他还有很多与李自成较量的地方。

二十天之后,百户王全与从百户李军带着各自的亲兵突然来到操训场,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考核这批新兵的日子。

算起来这是李自成第二次见到王全,第一次是在新兵刚刚走上操训场的时候,也就是他们第一次操练的时候,其实还有一次,李自成在募兵现场也见过王全,只是当时还不认识他,也就没留意。

十个小旗,排成十列纵队,各个小旗官站在队伍的最前列,两名总旗官陈川、马可分别立在各自总旗的前方。

李自成打量着王全,身形纹丝不动,乌黑色的明光铠甲擦得光亮,头盔上长长的铁簪指向长空,透出股军人的威严,左手扶着披风,右手握住要腰间的剑柄,放佛随时要拔出长剑,指向前方,引领士兵们冲向战场。

年龄不过三十,但稍许短而密的胡须从头盔下的系带上漏出来,增加了一丝老成,古铜色的皮肤,也许是在战场或是操训场晒的,至少从表面上看,他是一名有经验的指挥官,双目不怒自威,虎视前方,让所有的士兵都觉得百户大人正盯着自己看。

如果不是脸上的赘肉稍微多些,还是一名英俊刚毅的军营男子汉。

再看那李军,明显与王全不是同一类人,不但年龄偏大,约莫五十的模样,脸上的肌肉明显偏少,瘦骨嶙峋的样子,头盔戴在头上,也是显得宽松,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这凌厉的寒风吹歪,个头也比王全小上不少,在这个时代,恐怕连平均数都比不上。

不过,两位百户大人的军姿都不错,昂首挺胸,于寒风之中还如松柏般挺拔,算是身正为范,给士兵们上了生动的一课。

陈川与马可对视一眼,双双缓步跑到王全面前,跪倒在地,“百户大人、从百户大人,士兵们都已准备好了,随时接受两位大人的考核。”

王全扫了眼身前的十列纵队,视线还在李自成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瞬息不见,他扭头看了眼身边的李军,见李军点头示意,这才对两位总旗官说道:“那就开始吧!”

陈川小心地问道:“百户大人,是先考核军律,还是先考核士兵的体质?”

王全再次将前面的士兵扫了一遍,见士兵们也是如他一般,昂首立于寒风中,这在慢悠悠地说道:“体质考核后,士兵们相当疲劳,还是先考核军律吧!”

“是,大人!”陈川、马可这才起身,欲待回到各自的士兵当中,却被王全叫住,“百名士兵,一个个考核下去,怕是要超过半天,这样吧,一个小旗一个小旗进行,你们两个总旗,各出一个小旗,士兵一对一考核,也好有个直接的比较。”

正文 第42章 水桶法则

王全的意思,是要让两个总旗的士兵直接对决,这样既能缩短考核时间,也能让士兵体味到对抗,顺带着考教各个小旗官的带兵能力。

两名总旗官回去一说,刘云水顿时跳将起来,他旗下的九名士兵,军律已经纯熟,无论与那个小旗对决,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大人,让我们小旗先来吧!”又隔着数人看向李自成,目光久久不愿离去,赤露露的挑衅。

李自成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意?也不看他,双手握拳,高声向陈川道:“属下也愿意先来!”

陈川微微一笑,“自成,让士兵们不用紧张,千万别给我脸上抹黑!”

李自成点头向陈川示意:“大人放心,士兵们绝对不会给大人丢脸!”

他这个小旗的士兵,与刘云水那个小旗的士兵,排起两列长队,一对一立在王全面前,背诵起《十七律五十四斩》,旁边李军也在考核另外两个小旗,两位总旗官陈川、马可都围在王全的身边,李军那边,倒是不太受关注。

九轮下来,十八名士兵都能熟背军律,如果比起熟练程度,李自成旗下的士兵略微占些优势,几乎每一轮对决,用时都少了一些。

但他们是新兵,考核的内容是会不会背诵军律,至于熟练的程度,暂时没有要求,只要不出现错字就行,按照这样的考核标准,双方算是打平。

刘云水得意地看着李自成,这次己方总算没输,对他来说,打平是个完全能接受的结果。

李自成向前跨出一步,双手抱拳,向王全行了一礼,“大人,这一轮考核尚未结束!”

王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士兵都这么熟练了,小旗官总不会差过士兵吧?也罢,你们两位小旗官就当着本大人的面背上一遍,也让士兵们开开眼。”

李自成咳嗽一声,清了下嗓子,刘云水顿时尴尬起来,脸上涨得像是抹了猪血,他狠狠地瞪了李自成一眼,但李自成视而不见,让他的目剑无处着力。

“开始!”王全的亲兵板着脸喝了一声。

“其一:闻鼓不进、鸣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

李自成一气呵成,十七律五十四斩脱口而出,等他背完时,刘云水才背到十二律,这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刘云水的身上。

刘云水一急,额头上顿时冒出细密的汗珠,背到十五律的时候,竟然将“逃避”说成“逃逸”,王全的亲兵曲了下拇指,记录下他的第一个错字。

十五律过后,刘云水开始结巴起来,直至站在寒风中,张着嘴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看样子是卡壳了。

马可气急,当面训斥道:“混蛋,你这个小旗官是怎么当的?竟然连自己的士兵都不如!”

凭良心说,刘云水这个小旗的士兵总体还是不错的,虽然比李自成这个小旗略微差些,但比其它的小旗强多了,其它八旗,能有一半士兵完整背出《十七律五十四斩》就不错了,更别说对内容的理解。

王全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刘云水灰溜溜带着自己的小旗,默默回到刚才列队的地方,眼角的余光却是死死地瞪着李自成,如果目光能够像利剑一样好使,李自成早就被穿心了。

第二项考核,自然是长跑,说是考核,王全与李军也没给出标准,他们的意思,也就是让百名士兵同上操训场,能跑完全程就算过关。

但刘远水请求王全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要在操训场上打败李自成那个小旗。

李自成觉得奇怪,在操训场上,你从来没有赢过我,你这个小旗官都不行,难道你的士兵还能赢我不成?却听得刘云水道:“……本次考核是针对整个小旗,就像刚才的军律考核一样,一个对一个,操训场上见真章,求大人成全!”

一个对一个,难道不怕我采用田忌赛马的法子?李自成心下疑惑,却听得王全笑道:“不错,这的确是个法子,你上次就要向李自成挑战,这次恰好是个机会,让两个小旗的二十名士兵共同上场,自成,怎么样,敢接受挑战吗?”

二十名士兵同上跑道,田忌赛马的法子就不好使了,到了此时,李自成岂肯退缩?便是李过,也是握紧了拳头,但李自成明白旗下的士兵,真要比较起来,第一名对第一名,第二名对第二名……自己这方还真不占优势。

不知道什么原因,李自成这次分到的士兵,除了李过是他带过来的,其余的士兵总体上比其它小旗略微差些,何小米还不到十六岁,更是全营年龄最小的士兵。

他虽然对士兵的训练比较严格,但二十天的时间,进步还是不太明显。

想到这儿,李自成微微一笑,向王全抱拳道:“大人,属下愿意接受挑战,让两个小旗的二十名士兵一同走上操训场,但属下有一个问题需要问问刘大人。”

刘云水向他挑战,那就是将自己这个小旗置于李自成之下,就像是拳王挑战赛,都是别人向拳王挑战,未战之时,刘云水已经将自己贬了一番,至少在王全的眼里应该是这样,李自成何乐不为?

不等王全回话,刘云水抢着道:“有什么话快说,大人还等着考核呢!”他显然急不可耐了,刚才在军律上失了一分,现在急切地想要扳回来。

李自成不紧不慢,一字一句道:“刘大人,如果用十块木板围成一个水桶,请问水桶能装多少水,是由哪块木板决定的?”

这不是脑筋急转弯,但刘云水没有后世的经验,自然不知道现成的答案,尤其是问题比较活泛,他一时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便把眼一瞪,气呼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水桶木板,与今天的考核有什么关系?还是来正题,你要是怕了,那就换人!”

“大人,”李自成转身面对着王全,“这个问题与今天的考核关系大了,属下斗胆,求大人稍候片刻,让刘大人先回答这个问题!”

王全装模作样皱了下眉头,做出深思的样子,又摸了把下巴,面上陡然一喜,似乎找到了答案,却将视线投向刘云水,“云水,你就快些作答吧,考核不在一时。”

刘云水吱吱呜呜,却是答不出所以然来,只得将问题顶回去,“那依你说,应该取决于哪块木板?”

李自成属下的士兵顿时哄堂大笑,他们虽然也不知道答案,但他们的小旗官一定知道,至少比刘云水强些。

“大人,属下曾听先人说过一个‘水桶法则’,”李自成向王全拱手,又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刘云水,“用十块木板围成一个水桶,水桶能装多少水,不是由最长的木板决定的,也不是由中等长度的木板决定的,而是由最短的那块木板决定的。”

“什么最短的木板?难道木板越长盛水不是越多……”刘云水忽地发现,自己意会错了李自成的意思,不等众人嘲笑,他面上已经红得像是煮熟的龙虾,幸好他的肤色本来就有些黑,黑里透红,倒也不太明显。

王全却是已经醒悟过来,不禁哈哈大笑,“正是这个道理,‘水桶法则’,本大人倒是第一次听说。”

刘云水虽然受窘,嘴上还是不服,“这个什么水桶,与大人的考核有什么关系?李自成,你不要节外生枝。”

“自然是有关系,”李自成倒背着双手,神情怡然自得,“军律上说,擂鼓该进,旗倒该伏,但一支军队冲锋或者隐伏的速度,不是决定于身手快的那些士兵,而是决定于身手最慢的那名士兵。”

李军听到此处,方才打量着李自成微微颔首,口中却是一言不发。

李自成继续说道:“如果是急行军,军队减员最大的原因,不是敌人的伏击,而是士兵的掉队,掉队就是从那名跑得最慢的士兵开始的。”

刘云水还是不服,却也说不出什么道道,“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李自成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也说过,今天大人考核的是整个小旗,操训场见真章不假,但我们要比的应该是跑得最慢的那名士兵,”又看着王全,“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到了此时,王全再要反对李自成的建议,那就说明他对“水桶法则”一窍不通了,他干笑两声,“嘿嘿,就按自成说的办吧!”

李自成平日是将士兵当做一个团体训练的,这样的比赛结果,根本没有悬念,二十名士兵都跑完了全程,但落在最后面的两名士兵,都是刘云水那个小旗的。

刘远水铁青着脸,恨不得用眼剑将那两名士兵刺出几个窟窿,两名“闯祸”的士兵自知罪孽深重,低着头一言不发站到队伍的最后面,任凭刘云水如何使用目剑,就是不肯抬头接招。

王全呵呵一笑,也没责怪刘云水,只是以目示意李自成:好好干,哥看好你!

正文 第43章 西宁卫

这次体质考核,新兵一共要跑十二圈,绝大部分士兵都跑完了全程。

就是对大明其它地方的新兵来说,这个标准也是太低了,更不要说这是与蒙古骑兵对峙最前线的甘州。

在跑完全程的士兵中,部分士兵是走着通过终点的,也就是说,只要士兵完成了十二圈就行,没有时间限制,就是这样,有些士兵还没有完成目标。

士兵的体质训练还要加强,或者淘汰掉部分士兵,但王全等不及了,上面只给了他两个月的时间,又基本没有人员补充。

王全简单对士兵训了几句,就宣布这次考核结束,训练进入下一个阶段,至于考核的结果,并没有对士兵们宣布,全靠自己去感受。

李自成顿时傻眼了,这次考核,没有不合格的士兵,哪怕他们没有通过终点,这样的士兵都能打仗?

但两位总旗官没有说话,他这个小旗官,自然也没有发言权,连征求意见这种走过场的形式都没有。

接下来就要进行器械训练了,教官是从别的军营临时征调过来的,本来先要进行短刀训练,但短刀教官临时走不开,只好先训练长枪,如果两军对垒长,枪属于长兵器,在战场占据很大的优势。

李自成与李过都曾拜师学过枪棒,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但半天下来,他们发现教官的枪术实在平常,翻来覆去就是几个简单的刺杀动作。

不过也没关系,真要上了战场,阵前比试的不是双方士兵的武艺,而是胆略和决心,招式倒在其次,只要敢拿起刀枪杀人就行。

李自成并没有将自己的枪棒术教习给士兵们,只是让士兵加练了一条:协同作战。

包括自己在内,十名士兵分为两组,无论进攻还是防守,士兵步调必须一致,李自成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真要上了战场,新兵只要发挥出集体的力量,就可以弥补单兵作战能力的不足。

又过了二十天,器械训练就算结束了,要进行阵法和对敌模拟训练了,王全突然来到操训场,宣布了一条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讯息——因为要对讨来河沿岸的蒙古士兵作战,两位总旗官陈川、马可需要归到原来的军营。

这样一来,新兵营就会缺少两名总旗官,总旗官虽然算不上军官,但他们作为军官与士兵之间联系的纽带,特别对于军官掌控士兵,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新兵营这段时间的训练,百户王全、从百户李军基本没有露面,都是在两位总旗官的指导下进行的,陈川、马可一走,新兵营的训练工作可能就要瘫痪。

不等士兵们议论,王全早有准备,他同时传达了参将王国的另外一条任命:李自成、刘云水升为总旗官。

李自成对新的任命深感意外,自己的这个小旗官寸功未立,才当兵四十天就升了职,他虽然有些不安,但已经任命了,他只能接受,也许是王全的那个“叔叔”在暗中帮忙也说不定,无论如何,升职总是一件好事。

不过,人家关照自己,总得去拜个码头,表明自己的心迹,现在连个面都没见到总归不好,他想问问王全,但王全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李自成也没办法,算了,也许人家现在不想见自己。

李自成升为总旗,按照规矩,他可以带走一名士兵作为亲兵,这样小旗内就有了两个空缺,不到半天时间,王国就从军户中募了两名士兵,补了这个小旗的缺。

选择亲兵的问题,李自成仔细思量过,原本他是要带李过去的,李过不仅武艺不错,又是自己的血亲,两人还共同杀过人,做为亲兵再合适不过了,但这样一来于李过的前途不利,而且自己苦心训练的这个小旗,以后也不好直接掌控,想了想还是留下李过接任自己出任这个小旗官。

除了李过,亲兵的人选主要集中在何小米与马有水身上,何小米虽然年少,但头脑好使,相当机灵,自己的想法他一点就透,又对自己十分信任,马有水的优点在于稳重,属于少年老成的那种,要是能带走两名亲兵,这两人倒是最为合适,性格能够互补。

权衡再三,李自成最终带走了马有水,现在只有一名亲兵,许多事需要他来分担,何小米还是太嫩了,社会经验不足。

王全宣布李自成任命为总旗官的那天,李军没有露面,但过了两天,他独自带着亲兵来到操训场,李自成想知道那个“叔叔”是谁,既然王全不肯说,他决定问问李军,看在五百年前一家的份上,或许他肯透露一些端倪。

“属下叩见大人!”李自成恭恭敬敬叩了个响头。

“自成不必多礼,我只是顺道来看看,”李军伸手扶起李自成,“咱们随便走走吧!”

“大人一定在忙于对付讨来河的蒙古人吧?听说他们这段时间闹得很凶,大人辛苦了!”李自成走在李军的侧后,让出半个身位。

李军倒是云淡风轻的,“蒙古人也不是特别嚣张,他们一年四季都在讨来河畔,只要我们小心提防也不足为患!”

“嗯?”

“奥,”李军将手搭在嘴上,清了下嗓子,“我这段时间去了一趟肃州,这边情况不太清楚,”顿了顿又道:“自成升为总旗了吧?”

“属下多谢大人栽培!”李自成双手握拳,躬身行了一礼。

“栽培你的人不是我,”李军摆摆手,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我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李自成心道,难道两位百户大人不和?根据后世的经验,单位一二把手要抓权,自然是在一团和气的外表下,暗中斗得你死我活,杀人不用刀,满手都是血,上司也乐于看到这种效果,通过支持一方来操控下属,他们真要铁板一块,上司倒不好将手伸进来,但这些事情他李自成管不着,现在他是王全提拔的,算是王全的人,李军应该不会是来拉拢他的。

“大人,新兵训练结束,要去对付讨来河的蒙古人吗?”

“讨来河?”李军楞了一下,脸上现出一丝阴霾,“蒙古人并没有大规模集结,甘州有五卫,暂时不需要招募新兵。”

“那……”李自成觉得他话中有话,怎么与王全说的不一样?加上他刚才脸上的变化,中间一定有鬼,“那王大人为何说事情紧急,只给新兵两个月的训练时间?难道不是因为讨来河畔水草即将丰盛,蒙古人大举南下?”

李军脸色阴暗,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却问了句:“自成,兄弟们训练得怎么样?”

“大人,兄弟们训练还算刻苦,但毕竟是新军,并无根基,要想在两个月后去对付讨来河岸的蒙古骑兵,恐怕……”李自成突然“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兄弟们刻苦训练,乃是保家卫国,求大人明示,二个月后,他们究竟要去哪里?总要让我们有些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士兵们……”

“自成先起来,哎……”李军见李自成长跪不起,轻轻叹了声:“你就不要为难我了,连我都要听王大人的。”

“王大人是百户,新兵调度自然是他做主,但李大人是从百户,难道就没有参谋之权?至少李大人是知情的吧?”

“自成,你是王大人一手提拔的,难道王大人就没有向你透露丝毫讯息?”

“属下是王大人与李大人提拔的不假,但属下只是在操训场见过王大人两次,从未单独被王大人召见过,算不得王大人的亲信,王大人以军事机密为由,从未透露过这些新兵的作战任务。”李自成想要李军透露讯息,尽量撇开与王全的关系。

“自成先起来说话吧,”待到李自成起身,李军扶住他的胳膊,二人缓步并行,“自成,你已经是总旗官了,也应该让你知道,”李军抬头看了看远方,见士兵们正训练得热火朝天,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些新兵,并不是为了讨来河,而是为西宁准备的。”

“西宁?”李自成猛然想起在壶芦山截获的信鸽,“大人,是不是蒙古人从西宁大举入侵?”

“不要听信谣传,蒙古人大规模入侵是根本没有的事,”李军拍拍李自成的膀子,示意他不要紧张,“那是西宁卫要讹朝廷的银子,朝廷知道他们的心思,也没做理会,反而将军情交给甘州处理,甘州左卫这才要招募新兵。”

“大人是说,西宁卫在谎报军情?”李自成知道这个时候,明军各个卫所比较糜烂,但不知糜烂到什么程度。

“谎报军情倒也不是,如果蒙古人没有入侵,万一朝廷派来大军,小小的西宁卫如何向朝廷交代?依我的估计,也就是一些散兵游勇要抢些财物,现在春草尚未萌发,蒙古人大概揭不开锅了。”李军倒背着双手,根据它的经验,蒙古人现在被鞑子打得溃不成军,根本不可能大规模入侵汉人的领地。

他担心的倒是这些新兵,如果去了西宁,会不会作为主力来对抗蒙古人,蒙古士兵虽然人数不会太多,但战斗经验丰富,又有马匹的优势,如果这些新兵要对上凶残的蒙古骑兵,与送死也没多大区别。

看来,去西宁是实打实的了,难怪王全说上面只给了两个月的训练时间,但王全为什么没有和自己说实话呢?开始是小旗官,如果王全瞒着还好理解,现在已经是总旗官了,半数新兵都归自己统帅,难道还需要隐瞒吗?

李自成内心虽然有些不痛快,但王全毕竟是上司,服从是军人的天职,他也不好在背后说些什么,再说这些新兵去了西宁,总体上还是王全带队,自己最多只是执行者,“大人,属下明白了,属下会加紧练兵,但希望大人看在他们是新兵的份上,让他们晚些上战场,不要让蒙古人笑话大明的军人太孱弱。”

李军皱了下眉头,双目凝视着远处正在操练的士兵,却是没有言语,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过了好久,才幽幽地说了句:“我尽力吧,此事我做不得主,关键还是王大人。”

难道王大人有什么来头?李自成想起王权曾经说过他叔叔,便垂下脑袋问道:“大人,听说王大人有一个叔叔,来头很大,他到底是谁?”

“你的讯息倒很灵通,不但知道蒙古人从西宁渗透的事,还知道王大人有一个叔叔,”李军哈哈一笑,随即压低声音道:“王大人的叔叔,乃是甘州参将王国,整个甘州左卫,他都说得上话,”他似乎对王氏叔侄有些不满,“要不是有个叔叔,凭王全怎么能压在我头上?这个草包只知道只喝玩乐,哪知道带兵打仗的事……”

送走李军,李自成算是明白了新军的目标,对蒙古骑兵,哪怕是单人独骑,他们也没有胜算,蒙古骑兵来去如风,打得赢就打,打不赢也能安然撤退,明军根本拿他们没办法,除非他们也有足够战马,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李自成在大脑中搜索对付蒙古骑兵的办法,甚至李成梁、戚继光这些名将都在脑中过了一遍,但没有参考意义,李成梁依仗的本就是骑兵,以多打少,而戚家军除了本身骁勇善战外,依赖的乃是火器,凭着领先的科技压制着关外的蒙古骑兵。

这两个条件,新军都不具备。

要防止新兵去西宁送死,只有另谋他策,李自成除了让士兵们加紧操练外,就是让士兵们加强协同联系,依靠集体的力量去对抗骑兵,如果蒙古士兵数量不多,也许新兵尚有一线生机。

正文 第44章 意外升职

训练结束的时间一天天迫近了,最后十天,李自成开始让旗下的五十名士兵进行实战演习,每个小旗为一个单位,用抓阄的形式确定对手,所有的士兵都是长兵器,为了减少误伤,长枪被换成了长棍。

在战场上,用腰刀劈砍,一刀下去,鲜血狂喷,更能激起士兵的血性,加快士兵的成长,但现在要对付的是蒙古骑兵,在骑兵的速度面前,腰刀太短,骑兵利用战马的速度优势,兜头就是一刀,砍完就走,换下一个对手,而步兵的腰刀根本连骑兵的衣角都够不到,所以骑兵遇上步兵,往往不是战争,而是屠杀。

长枪就不同了,因为长度都要超过马背,站在地上也可以对骑兵构成威胁,再不济还可以绊倒对方的战马,如果失去去战马,步兵倒是可以和骑兵一较短长。

二个月的训练期转眼就结束了,王全和李军并没有出现,来到在操训场的,乃是参将王国。

十个小旗的士兵静静立在操训场上,比上次王全来考核的时候,队列更加整齐,所有士兵都是平视着前方,李自成与刘云水缓步上前,跪倒在王国的面前,“将士们都在聆听参将大人的教诲。”

王国先是看了眼李自成与刘云水的后脑勺,又扫了眼全场的士兵,竟是出人意料地宣布了一项任命:“为了应付讨来河沿岸的蒙古士兵,王全、李军调回各自的营内,李自成接任新军百户,从百户暂时空缺,以后由李自成根据实际情况任命,再上报甘州左卫。”

李自成顿时如被叫了一瓢冷水,连起码的谢恩都忘了。

原来是让自己带着这批新军去送死,上次的两名总旗官,这次两名百户,事到临头都是金蝉脱壳,将这一群烂兵交给自己去应付差事,难怪他们对新兵的训练不上心。

这样的一群士兵,如果在战场遇上凶悍的蒙古骑兵,什么样的战果,就是用屁股也能想得出来。

王国在李自成的眼里,顿时变得猥亵起来,连他脸上的微笑,也变得特别虚伪。

刘云水倒是没有李自成想得这么多,他满脸乌黑,看向李自成的目光,既有羡慕,也有一事怨恨,更多的却是失落。

他一直将李自成看做竞争对手,虽然明知比不上李自成,却从来没有放弃,现在李自成升了百户,无论如何从百户的位置应该是他的,但王国有眼无珠,宁愿空缺也不愿提拔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自成一跃成为新军的百户,也就是他的直接上司,虽然极不情愿却还是跪拜在地:“属下恭喜大人!”

李自成还是没有反应,心里却是骂道:“恭喜个屁,这是借蒙古人的手,要了老子的命!”

王国只道李自成一时惊喜过渡,脑子短路,在他的膀子上拍了一把,“李百户,怎么样?现在成了百户长,就要关心全军了,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没关系,有话尽管提,就是左卫不能,我总兵衙门也会满足你!”

胳膊抗不过大腿,既然总部衙门已经任命了,李自成再说也是无益,还是做好本职工作,“大人,新兵训练时间短,能否缓几天再出战?”

“自成,这个可不行,”王国敛了笑容,脸上顿时结上一层寒冰似的,“西宁卫已经派人催过几次,连朝廷都惊动了,必须按时上路,”稍微缓和了语气,脸上又堆起笑容,眼角的鱼尾纹拉得老长,“自成不用担心,也没几个蒙古士兵,也许大军开到西宁卫,蒙古人早就吓跑了也说不定。”

如果蒙古人吓跑了,西宁卫还会催了几次?李自成不敢反驳,却依然坚持道:“大人,属下刚刚接任百户,对一半士兵不够熟悉,无论如何,新兵必须再集中操练两天。”

“那好吧,说好了只有两天,后天清晨一准出发,”王国脸现不悦,但还是做了让步,但原先堆起的鱼尾纹不见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求?”

李自成也不看王国的脸色,只是拱了拱手,“大人,新军此番要面对的是蒙古人的骑兵,我希望大人能给所有的士兵都配发长枪,而且每名士兵都要有铠甲。”

“这个你放心,长枪与铠甲,明天下午一准送到,”王国还了一礼,咧开嘴道:“从此处去西宁,急行军不过半月,我给你二十天的干粮,到了西宁,西宁卫自然发给粮饷。”

“如此多谢大人了!”李自成躬身行了一礼,这一次有些诚意,不管王国安的是什么心,自己的要求还是基本达到了。

“那你抓紧时间练兵,末将去安排出行的衣物粮草,预祝李百户马刀成功,”王国走了两步,却又停下脚步,回转身子,压低声音道:“自成,末将见你是个人才,这才破格提拔,希望自成不要辜负末将才好!”

“属下谢大人栽培!”李自成虽然觉得被出卖了,但还是不得不给王国行了参拜大礼,似乎感恩不尽似的,头都垂到地面了。

王国刚走,李自成就开始忙碌起来,他升为百户,就可以再带走一名亲兵,这个名额自然落在何小米身上,这小子年龄虽小,却浑身透着机灵劲,天然是当亲兵的料。

空出来的总旗官,王国没做安排,李自成自然给了李过,水涨船高,李过毕竟是亲侄儿,又陪着自己亡命天涯,任人不唯亲,难道任人唯疏?在这个时代,提拔侄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人事安排结束,李自成立即召集刘云水、李过的三人小组会议,商讨下一步行动,新军已经被甘州左卫抛弃,只能依靠自己,这三人就是新军的最高领导,李自成可以凭借百户的身份,协助李过掌控这一个总旗,但另一个总旗,尚在刘云水的直接控制之下,他暂时没有渗透进去。

会议在军营大帐举行,李自成坐了主位,刘云水坐在右手,而李过因为刚刚晋升为总旗官,坐在相对弱一些的左侧,何小米给三人泡了杯香茶,就带上门出去,营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如果遇上重大事件需要投票表决,李过一定会支持李自成,那就是二比一的局面,而且李自成还是新兵营的百户,官职上又压着刘云水一头。

新军虽弱,好歹是自己能控制的军队,李自成心中倒也坦然,如果能在西宁打出局面,那王国的弃子,就极有可能成为他的进身之路。

问题是,李自成首先要掌控这支军队,然后在接下来与蒙古人的战斗中保存自己的实力。

但刘云水从进入军营的第一天起,就与他杠上了,现在掌控了一个总旗的士兵,几乎可以与他分庭抗礼。

李自成亲自主持了这次会议。

他以前从未主持过一次会议,哪怕是班会,现在参加会议的虽然只有三人,但这三人可以决定上百人的前途,甚至是生死。

静穆的会场,有些压抑,气氛空前紧张,李自成捧起茶水,想要喝上一口给自己减压,但茶水太烫,只能润下嘴唇。

他先简介了新军接下来的战斗任务,以及长途行军的打算,随即问道:“云水、双喜,你们怎么看?”

刘云水一抱拳,“属下是个粗人,只知道行军打仗,至于行军、供给、粮草,以及与西宁卫打交道的事,那是大人的事,属下洗耳恭听。”

李过本是游侠性子,他更喜欢快意恩仇的响马生活,如果不是因为李自成,他绝对不会投身军营,军队中的许多条条框框,让他十分不舒服,再说他对军队也没什么认识,“大人有什么意见,只管说便是,属下一定执行。”

“既然两位如此说,那我就直说了,”李自成品了口香茗,与开始时相比,他现在倒是坦然多了,“首先,我新任百户,需要对全军将士重新认识,所有士兵,必须参加协同性练习,其次,士兵一旦进入西宁卫之后,要对付的乃是蒙古骑兵,所以必须使用长枪,这是克敌的重要手段。”

“敢问大人,这些士兵训练只有两个月,他们能克服蒙古骑兵吗?大人有什么好的法子?”从王国宣布李自成担任百户开始,刘云水的心里就想是吃了苍蝇,现在李自成宣布新兵要参加协同性练习,显然要夺他的兵权,提高自己在士兵中的威望,但这是百户的权力,他无法直接反对,便将这个旷世难题甩给李自成。

如果李自成能解决这个大明数百年都没解决的问题,那他只好承认自己不如对手,早早举手投降,从此安心做好下属的本工作,如果李自成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只好对不起了,你这个百户不称职。

刘云水的话,从明面上看,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新军即将投入战场,用这些只训练了两个月的士兵去对付蒙古骑兵,他这个总旗官不能不为士兵的生命作想,这种心态与李自成当日向李军求教时有几分相似,只是刘云水的心思中掺杂了许多个人因素。

李自成微微一笑,“地形、长枪、人数,这就是我对付蒙古骑兵的法子。”

正文 第45章 被甘州抛弃

“属下愿闻其详!”李云水把玩着手中的杯盖,他根本不相信,李自成能想出对付蒙古骑兵的法子。

“西宁之西乃是西海(今青海湖),蒙古人没有战船,不可能渡海而来,他们入侵西宁,只能沿着西海南北两侧的山地,那里峡谷、山川、河流密布,骑兵绝不可能像草草原上那样风驰电掣,没有了速度,蒙古骑兵的战斗力就会打了大的折扣。”

这一带的地形图,李自成暂时还不熟悉,等去了西宁后,根据行军图,加上实际考察,才能将它们装在自己的脑海中,但李自成知道,“西宁”得名的原因,乃是朝廷希望“西部安宁”,这一带乃是青藏高原东麓,地形上绝不会一马平川。

刘云水也就一土包子,大字不识一个,又从未出过甘州,难道他会知道西宁附近的地形?李自成也不担心自己的半桶水被他戳穿。

“大人,蒙古骑兵真的会受制于地形吗?西宁卫至少有五个千户的士兵,真要这样,他们为什么向甘州求救?”

听到前半句,李自成还暗暗高兴,这个刘云水,果真是地理盲,但他后面的问题,却是切中要害,连西宁卫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这百余新军凭什么能解决?

“云水,每一名军官对敌的方式可能不一样,但西宁卫向朝廷和甘州求救,正是说明他们阻挡了入侵的蒙古的骑兵,”李自成微微一笑,显得相当轻松,他采用逆向分析,西宁卫求救,正是他们成功的标志,“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法子,但可以想出,他们肯定也是利用了山地地形,蒙古骑兵无法开展大规模的奔袭。”

“这……”刘云水还想反驳,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云水放心,西宁卫只是长期与蒙古人作战,人员伤亡消耗不起,这才向朝廷和甘州求救。”

“大人,属下有些明白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国,此时插了一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利用地形上的优势,伏击蒙古人,然后用长枪戳杀,难怪大人一直要士兵们协同作战,还要使用长枪。”

“双喜能够如此思考,真是可喜可贺,”李自成向李过竖起大拇指,顺带着用眼角瞟了一下刘云水,将双方做了对比,“长枪是克敌骑兵的重要手段,若是使用短刀,还未近身,怕是给蒙古骑兵冲散了,连马腿都砍不着,更别说是人。”

刘云水此番的发问,多是责问的性质,也就是让李自成将所有的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这本来是不可能的,李自成没有与蒙古人对敌过,所有的设想只是来自后世的经验,加上他对蒙古人非常有限的一点了解,刘云水的话,恰好给了他借题发挥的机会。

“除了长枪,还有人数上的优势,”李自成顿了顿,继续说道:“蒙古士兵本来人数就不多,我们设法将他们引入山地,再利用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利用长枪逐个消灭,消耗蒙古人的有生力量。”

刘云水的眼角顿时起了神色,李自成的话给了他一息希望,“大人如何知道蒙古士兵人数不多?万一蒙古骑兵大规模入侵,我们将如何应对,大人,这是士兵可是我的兄弟呀!”

马撇,吹过头了,让刘云水抓住了漏洞,言多必失呀, “这些士兵,同样是我的兄弟,”李自成只能拼命补救了,他喝了口茶水,调整好思路,“如果蒙古士兵真有千军万马,云水认为,凭我们百人的力量,又能抵抗到几时?别说我们这些新兵,就是整个西宁卫,怕也不能抵挡数月之久吧?”

“大人,万一蒙古人来了千军万马,我们将如何应敌?”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头了,刘云水补充道:“蒙古人真的来了千军万马的可能性不大,属下是说万一,大人要为兄弟们的生命作想呀!”

“云水,你也说了,这种可能性不大,”李自成有些恼怒了,这分明是胡搅蛮缠,但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变化,“所谓打仗,战前要做出一些预判,真正的决断,需要在战场上做出,我现在远在千里之外,难道蒙古人会按照我们的想法来送死?一切,等去了西宁才能知晓,再说了,西宁卫是否让我们直接对决蒙古人,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暂时还是训练士兵为上。”

刘云水也是不知道兵法,他所有的发问,只是为了刁难李自成,见李自成说得头头是道,也就没有了责问下去的兴趣。

接下来的两天,这些新兵像李自成计划的那样,开始展开协同性训练,也就是将一个个小旗,当做一个整齐,训练他们“五人合一”、“十人合一”的战术,李自成作为新的百户,正式在士兵们面前露脸,算是消除刘云水对他那个小旗的掌控。

在新兵动身去西宁的前一天下午,王国果然送来了军用物资,但他本人没有到场,运送物资的,乃是甘州左卫的军需官宁大朋,望着各种大小车辆上载着的军用物资,李自成大喜过望,物资到位,对抗蒙古骑兵的信心又增大了几分。

但在接受物资的时候,李自成傻眼了,犹如三九天内当头浇了一瓢冷水。

弓箭一副没有,这还是次要的,甘州左卫也有理由,新兵没训练过射箭,要弓箭也没什么用,去了西宁就更没时间训练弓法了。

但所有的长枪,都是后期训练使用的那种,一根木棒,前面加上铁制枪头,要是真上了战场,一刀下去,可以砍断四五支长枪,而且长枪只有八十杆,数量也不足。

李自成不肯在军需单上签字,双目却是紧盯着宁大朋,“宁大人,还有二十多杆长枪呢?我的士兵是要上战场对付蒙古人的,这些白杆枪如何战胜凶悍的蒙古骑兵?”

宁大朋双手叉腰,一只脚搭在车厢上,脸上涨得通红,双眼像是打量外星人似的,“李自成,你是新兵呀?奥,我倒是忘记了,你的确是新兵,虽然你是个百户,但入伍的时间才两个月,这次是参将大人打过招呼,否则,你打听打听,有谁领的军需超过五成?你要不要,不要拉倒,弟兄们也不用费力搬上搬下了,我们带着这些,回去!”

马有水走到李自成的身后,轻声说道:“大人……”

李自成顿时醒悟过来,原来这就是军中惯例,也就是潜规则,他一个百户,有什么权利打破惯例?想到这儿,赶紧弯下腰,恬着脸道:“宁大人,小人的确是新兵,军中的规矩,小人委实不懂,大人莫怪!”

宁大朋的脸色这才缓和些,“算你识相,李自成,看在王大人的面上,我已给了你八成的长枪,你该谢天谢地了,另外,你们平时训练的长枪,我也不收回了,权当是补充,也不能让兄弟们空着手去对付蒙古人,”又向军需单一指,“李大人,签字吧,早点交割完,我们也好回去交差。”

李自成没法,他在甘州没有背#景,真要闹下去,破坏了甘州的和谐,怕是连这个数字都得不到,只好忍着气在军需单上签了字,表示领取了足额的长枪,只是加上训练用的木棍,这支新兵算是白杆兵了。

铠甲的数量倒是不少,但除了三副明光铠,其余的全是皮甲。

“宁大人,这皮甲能够抵挡蒙古人的弓箭吗?”

宁大朋把眼一瞪,“李自成,你打听打听,整个甘州左卫,有哪支军队全部配装了明光铠?一句话,要不要?”说完又嘟啰了一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新军,还有这么多要求?要不是王大人,这些皮甲也只有五成。”

李自成拿起皮甲,大都是低劣的猪皮、羊皮,牛皮的极少,他本待争辩几句,想想也是无益,只得在相应的军需单上签了字,除了息事宁人,他实在无可奈何。

干粮除了少量的大饼,就是炒熟的小麦,用一个个布袋装了,数量倒是不少,但份量就说不清了,宁大朋一再以人格担保,粮食一丝不少,可以保证士兵们吃到西宁。

李自成苦笑,他虽然第一次见到宁大朋,但以宁大朋的人格,士兵们怕是半路山还要饿肚子。

车上还有一些水壶、衣物等,但军饷却是一文都没有。

李自成皱皱眉头,他们这些新兵,并不是单纯的府兵,应该算是募兵,是有军饷的,现在辽东的募兵,每月的饷银都在七八分,战争期间都超过一两,甘州贫困些,又得不到朝廷的眷顾,当时说好了,每月饷银五分,抵铜钱五百文,现在已经过了两月,每人至少都一两了,现在却是分文不见。

“宁大人,士兵的军饷呢?”

“军饷?士兵们还未作战,哪里会有军饷?”宁大朋十分不屑,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李自成,“两个月受训期间,吃左卫的,穿左卫的,连训练的器械都是左卫的,这么些银子,我跟谁要?想要军饷,你们找西宁卫要去!”

李自成无语,宁大朋只是执行者,真正贪墨的大头,应该不是他,和他多说也是白费,但宁大朋的一句话提醒了他,“那就请宁大人写张字据,小人也好向西宁卫讨要。”

宁大朋本不想写下字据,刚才不过是推脱之词,但拗不过李自成,加上也不要他支付,到底还是写了一张欠据,总共一百零四两。

“宁大人,新军去了西宁之后,军饷如何计算?”李自成心中忐忑,他最担心的还是被踢皮球,将来甘州与西宁都不发军饷,如果连肚皮都吃不饱,士兵不生出哗变才怪。

“去了西宁,自然是西宁卫支付军饷——这批物资交付之后,你们已经与左卫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这批新军,奔来就是给西宁卫准备的。”宁大朋交割完物资,带着他的士兵扬长而去。

原来是被抛弃了,李自成有了这样的感觉,还未到新家之前,就被甘州左卫剥离了,如果西宁卫再看不上他们这支新军,那……

除非他们能够在在西宁取得骄人的战绩,能够阻挡蒙古人东进。

但蒙古骑兵是一支多么凶悍的军队,他们嗜杀成性。

李自成暗自焦急起来。

正文 第46章 不受欢迎

西宁城位于湟水中游南岸,曾经是北方游牧民族的肆意践踏的弃儿,吐蕃、唃嘶啰、西夏、女真、蒙古等,都曾在此建立过过自己的势力范围,大明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明军开始进入西宁。

但当时的西宁卫并不安宁,蒙元余孽依然对这块丰腴的草地虎视眈眈,为了巩固汉人在当地的统治,让这片草原为汉人提供源源不断的战马,洪武十九年(公元1386年),长兴候耿秉文在此筑城。

经过数年的劳作,西宁城方才矗立在群山环抱之中,整个城堡呈长方形,墙高五丈,厚也达五丈,经过后来不断完善,东西南北四座城门都修建有门楼,高松彩绘蔚为壮观。

五月初六这天,在西宁以东大约三十里的石峡关口,出现了一群百余名士兵的队伍,士兵显得非常疲惫,他们显然经过了长途跋涉,所幸他们身上并没有多少辎重,除了穿在身上的皮夹和拿在手中的白杆枪,就是肩上几近干瘪的干粮口袋。

看到关隘,疲惫的士兵顿时兴奋起来,也许他们可以在这个关隘里过夜了。

这一群士兵,正是从甘州左卫来的援军,李自成打量着这座关隘,墙体高大,临水而建,又倚住山腰,正是一处险地,如果在此驻守一支士兵,端的万夫莫敌,可以拱卫西宁城的安全。

不过此时的西宁,还是大明的属地,西宁以东又在大明的掌控之下,石峡便失去了险关的意义,关内只是驻扎了一个小旗的士兵。

听到有人叩关,值守士兵立即封了关隘,并且飞报他们的小旗官,小旗官听说来来了百余士兵,不敢大意,小跑着来到关前,果然看到一支身着皮甲、手持白杆枪的士兵,顿时大惊失色:最近并没有收到军队调动的军令,这是何处来的兵马?他冲着关下大喝一声:“呔,你们是何处的兵马?将去往何处?”

马有水看看李自成,见他点头示意,于是上前答道:“我们是甘州左卫的士兵,奉命前来增援西宁。”

“甘州左卫?”小旗官愣了一下,缩进关隘,显然在与士兵们商量着什么,过了好久,才又探出头来,“既然是援军,你们可有文书?”

“文书在这里!”马有水扬了扬手中的纸片,关隘上放下吊篮,将文书收了,吊上关去。

不一会儿,小旗官哈哈大笑:“果然是来自甘州,我们等你们好久了。”他显然听说过西宁向甘州和朝廷发出求援讯息的事。

小旗官打开关隘,引着士兵们入关,但石峡太小了,根本无法容纳这百余士兵,士兵们只得在关下扎了营。

“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李自成向小旗官拱手行礼。

“好说,兄弟只是镇守石峡的小旗官,姓马,当不得‘大人’称呼,”马姓小旗官向李自成拱手还礼,“你是……”

“我是这些士兵的百户。”李自成指指关下的士兵们。

“原来是李百户?在下失敬!”马姓小旗官重新与李自成见过礼,“从甘州远道而来,路上费了不少时日吧?”

“这不,紧赶慢赶,还是要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马姓小旗官将李自成从头到脚再次打量一遍,“这么快?你们真的是从甘州来的?”

“那是当然,”李自成微微一笑,“我们听说西宁危急,所以一路上都是急行军,急行军粮草消耗也大,这不,干粮差不多消耗殆尽,马大人能否行个方便,让士兵们吃顿热饭?”

马姓小旗官立即苦着脸,“不瞒李百户,石峡只有一个小旗,粮草储备少,你这百十名士兵……也罢,你们是为增援西宁而来,这一顿饭,属下请了,就当是为李百户接风。”

“有劳马大人了!”李自成知道再向他要些干粮,怕是不靠谱,但士兵行了这么远,好歹有顿热饭了,还是向马姓小旗官行了一礼,算是感激。

马姓小旗官一边让火军去准备馒头白菜,一边陪着李自成闲聊,“甘州乃是陕西行都司的治所所在,你们怎么会没有粮食?”

“也不是没有粮食,”李自成自然不会说出新军被甘州左卫抛弃的事,“只是甘州听说西宁危急,命令我们急行军,所以无法携带辎重,就是随身携带的干粮,也是因为日夜兼程消耗太大,要是再迟些时日,怕是……哈哈,怕是士兵们就要挨饿了,怎么样,西宁到底危急到什么程度?”

“西宁危急?”马姓小旗官眨巴着眼睛,“没听说西宁危急呀,虽然蒙古人像苍蝇似的闹个不停,但也只是小打小闹,从来没有威胁过西宁。”

“小打小闹?那我们就放心了,我们还以为蒙古人在围攻西宁城。”李自成干笑两声,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马姓小旗官还以为他是因为西宁释然,谁知道李自成却是为了这些新兵而释然,既然蒙古人是小打小闹,那新兵即使上了战场,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次日下午,这支新兵到达了西宁城东门,望着高耸在城门上的彩绘,李自成百感交集,终于到达西宁了,只是不知道西宁卫对他们这些增援的新军,到底是不是欢迎。

李自成让士兵们留在城外,他只带了亲兵马有水、何小米入了城,求见城中的卫指挥使赵峰。

西宁卫对于甘州来的援军十分重视,于他们来说,李自成他们不仅是援军,几乎是救兵了,赵峰在官衙召见了李自成。

现在的西宁城,只是一座军镇,并没有设府立县,赵峰就是整个西宁最高的主官了。

李自成将亲兵留在官衙外面,独自入了正堂拜见西宁卫的一干武官,“属下李自成,叩见各位长官!”

让李自成惊讶的是,赵峰只是坐在正堂右侧,左侧是西宁卫指挥佥事梁文成,还有几名不熟悉的武官分在两侧,端坐在正堂中间的,乃是镇守太监伍少陵。

“李百户起来吧,这里不是文官的官衙,不用多礼,看座!”赵峰倒是很随和的样子,不但脸上挂着笑,还让亲兵给李自成端来木凳,坐在他们的对面。

“谢过指挥使大人!”李自成谢过赵峰,又向上座的武官们一一行过礼,方才落座。

“李百户从甘州来,一路劳顿,真是辛苦了,”他显然已经知道李自成来到甘州的事,“怎么样?士兵们在城外扎营了吗?要不要让他们缓几天再上前方?”

李自成看他的微笑不似做假,便答道:“回大人,士兵们刚到城外,暂时没有扎营,兄弟们一路劳顿,粮食耗尽,恳请大人让他们入城息息,也好吃顿热饭。”

赵峰没有回话,却是将目光投向伍少陵。

伍少陵面沉似水,太监帽上垂下的两条绶带也是静止在两侧的颧骨上,纹丝不动,“李自成,你带来了多少士兵?”

“回公公的话,包括属下在内,一共一百零四人。”李自成见伍少陵脸色不善,又是端坐在正对面,像是犯人受审似的,但伍少陵端坐在正堂中央,可能是实际掌控西宁卫的人,他不得不小心说话。

“一共才一百零四人?”伍少陵哑着嗓子,“那后面的士兵何时能够到达?”

“回公公,属下这次从甘州左卫来,没听说还有其他的援军。”李自成心道,看这太监急不可耐的样子,西宁应该是缺兵少将,那自己这百人,应该是他们的宝贝了。

“没有了?只有你们这百人?”伍少陵勃然变色,冷凛的脸上明显有一层怒气,就连旁边的梁文成也有些按耐不住,“李百户,我听说你们的兵器乃是白杆枪,你们在甘州就是这样与蒙古人作战吗?请问李百户,你们与蒙古人作战过几次?”

“回大人,属下等乃是新兵,二个月前才募的兵。”李自成在梁文成的脸上一扫,发现他的脸上倒有几分刚毅,与赵峰那种文官似的和风细雨明显不同,也许他亲自上过战场,与蒙古人真刀真#枪干过,希望看在这些新兵的份上,暂时不要让他们上战场。

“什么?你们是新军?没有与蒙古人作战的经历?”梁文成喟然长叹,扭过脸闭着双目摇了摇头,似乎不忍再看李自成一眼,伍少陵则是手扶着案桌,“哃”地一声,从座位上立起身,“新兵?两个月?白杆枪?甘州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们要放弃西宁不成?”又有手指点着李自成,“你……”

李自成一愣,看来新兵到哪都不受欢迎,心中却是将这个死太监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又不是老子要来西宁打仗,有本事你找王国去,他只知道参将王国,再大点的官,他就不知道了,“公公,甘州那边说,到了西宁,再更换新的兵器铠甲……”

伍少陵挥了挥手,无力地坐到椅子上,赵峰脸上的微笑也是不见了,板着脸道:“李百户,你们可是做好了上前线的准备?”

坐在两侧的那几名军官,这时候也不注重礼仪了,明目张胆地议论起新军来,李自成分明听到有人小声道:“……一百新军,还不如我们自己在西宁募兵!”

正文 第47章 察哈尔部的无奈

第47章 察哈尔部的无奈

“大人,”在正中间的三人当中,李自成觉得还是赵峰最好说话,不像伍少陵那样阴冷奸险、梁文成那样太过直率,他们脸上完全透着失望,以及失望之后对新军赤裸裸的蔑视,“兄弟们长途跋涉赶到西宁,一路上干粮耗尽,恳请大人尽快拨出粮草,此外,甘州还欠着两个月的饷银未付,说是到西宁一并支付。”说完还从怀中掏出了宁大朋写下的欠条。

“饷银?”伍少陵的目光像两把利剑一样,直挺挺地刺过来,“你们一仗未打,又是粮又是饷,还要兵器,你把西宁卫当做慈善堂了?”也不看其他军官直接就拍了板:“先去和蒙古人打几仗再说,如果能击退蒙古人,粮饷都好说,如果不能击退蒙古人,哼……”

“公公,他们是新军,训练不过两月,现在就让他们上战场,恐怕不合适吧?”梁文成贴近伍少陵的耳朵,小声道。

“有什么不合适?”伍少陵直接放大了声音,也不担心被李自成听到,“甘州派过来的援军,难道不是来打仗的?”

“公公,两位大人,要我们打仗也行,只是,只是眼下兄弟们已经没有存粮,无论如何也要先拨下粮草,没有粮草,兄弟们饿着肚子如何打仗?”

李自成觉得,饷银的事可以迟些再说,但粮草刻不容缓,没有粮食,士兵饿着肚子,别说打仗,恐怕和蒙古人一样成为西宁的祸害都说不定,万一新军再被西宁卫抛弃,那也只有趁早去做盗贼了。

“粮食?”伍少陵皱起眉头,因缺乏阳光而显得白嫩的面皮微微颤动,“赵大人,给他们十石粮食。”

“多谢公公,多谢赵大人。”李自成在谢恩的时候,上座的三人却在给他选定防区,按照梁文成的说法,伏羌堡的外患轻些,让这些新兵驻守在伏羌堡,也好逐步锻炼新兵,但伍少陵却坚持要李自成去蒙古人出入次数更多的镇海堡,赵峰附和着伍少陵,梁文成只得默不作声,却向李自成投去同情的目光。

“公公,两位大人,士兵们因为长途跋涉,兵器铠甲不足,能否先拨付一些让兄弟们使用?”

“真是麻烦!”伍少陵大手一挥,直接将李自成的请求当做空气,他离开座位,率先离开官衙算是结束了这次接见。

赵峰也站起身来,却是对李自成道:“李百户,其余的物资,还是等击退了蒙古人再说吧,公公同意拨付粮食,已是格外开恩了,快让你的士兵去接受吧——说实话,西宁的粮食也不富裕。”

李自成摇着头苦笑,看来新军真的到哪都不受欢迎,无论是甘州还是西宁,都认为这些新兵不会打仗,却又偏偏将他们放到与蒙古骑兵对决的最前线。

甘州已经抛弃了他们,如果不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痛击蒙古人,西宁毫不犹豫也要抛弃他们,或者让他们充当抵御蒙古人的炮灰,难道这些新兵只剩下去当盗贼这一条路吗?

死太监!李自成又骂了一句,却不得不乖乖地跟着赵峰去接受粮食,虽然没领到军饷、兵器,有了这十石粮食,士兵们暂时不用挨饿。

对于百余士兵来说,十石粮食只不过维持五六天的时间,五六天之后呢?李自成情知这是伍少陵通过粮草来掌控士兵,却也无可奈何。

没有弄到军饷,如何向士兵们解释呢?士兵们万一知道了实情,还会有打仗的士气吗?李自成决定先与蒙古人打一仗再说,万一不行,就用自己身上的银子先行垫上。

领到粮食后,士兵们在城外饱餐一顿,又休息了一个晚上,天一亮就开始向镇海堡进发。

镇海堡在西宁以西大约四十里,紧靠着湟水南岸。

从一同去镇海堡的传令兵口中,李自成知道了蒙古人东侵的一些端倪。

这里原先杂居着大量的土人,他们可能是羌人的后裔,数百年前又有不少藏人来此传颂佛教,他们都接受了汉人的管辖,与汉人之间倒也相安无事。

后来瓦剌蒙古和硕特部在准噶尔部的排挤下,逐渐南下,但他们主要聚集在乌思藏,最远的也就到达朵甘都司的西南部,并没有进入到西海一带。

进入西海一带的蒙古人,乃是鞑靼蒙古中的察哈尔部,他们原本生活在漠南,也就是陕西、陕西长城以北,之所以迁移到此处,是和辽东的女真人崛起分不开的。

察哈尔部的林丹汗,乃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后人,自从继承了大汗之位,时刻想着统一蒙古各部,恢复昔日蒙古帝国的辉煌,但女真人在辽东崛起,击碎了他的美梦,虽然女真人一再向他伸出橄榄枝,请求结盟,但林丹汗一向看不起深山老林中钻出来的女真人,不但不领情,还联合漠南蒙古各部围攻女真人。

但后起之秀的女真骑兵战斗力更强,经过多年无数次的激战,林丹汗败北,原先支持他的各蒙古部落一看风向不对,转而与女真人结盟,皇太极继承女真汗位后,更是联合漠南蒙古各部对林丹汗发起反击。

林丹汗依仗黄金家族后裔的身份,自然不肯向女真人臣服,战事又不利,无奈之下,被迫西迁,但瓦剌蒙古的准噶尔部挡住了他们西迁的路线,又不肯向林丹汗出让牧场,察哈尔部的一部分只好折而向南,从嘉峪关以西、哈密盆地以东这一片区域南下,进入祁连山南,接近大明的朵甘都司。

祁连山以南,这片土人与汉人的乐园,随着察哈尔部南下,逐渐闻到了血腥味。

这里的牧场并不丰盛,又被沙漠和大量的山川分割成一个个小块,根本不能满足土默特人对牧场的大量需求,于是他们四处扩张,凡是能放牧的地方,几乎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大明天启年间,察哈尔部逐渐深入到盐泽(柴达木盆地)东南的西海,才与大明的西宁卫有了争执,这时的林丹汗还是大明对付女真人的重要盟友,所以双方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在牧场争夺战中,西宁卫通常息事宁人,渐渐被迫退出西海,只能勉强维持住镇海堡、伏羌堡一线。

察哈尔蒙古东进的路线,主要有两条:北线沿着湟水南下;南线则是绕过沙柳河、布哈河、南山等,从西海的南面东进。

镇海堡背靠湟水,是切断土默特蒙古从北线南下、进而保卫西宁的重要军堡,因为北线更为便捷,对蒙古人有着更大吸引力。

原先驻扎在镇海堡的是西宁卫的两个千户左永、孙志刚,西宁卫一共有五个千户,仅镇海堡就驻扎了两个,可见西宁卫对镇海堡的重视。

李自成到达镇海堡后,左永、孙志迅速整队,刚带着各自的士兵,先后离开镇海堡,左永去增援南面的伏羌堡,而孙志刚则回到西宁休整,他惊异地发现:左永与孙志刚虽然是千户,但他们麾下的士兵只有三百人左右,两个千户合计还不到七百士兵,难道西宁卫吃空饷到这种程度?

令李自成气愤的是,左永、孙志刚离开镇海堡的时候,将堡内的所有物资搬运一空,粮食、兵器、铠甲……他好说歹说,左永才给他留下了一份行军地图。

这份行军制作得十分粗糙,但还是能看出大致的山川河流。

镇海堡修建于湟水南岸,湟水与其支流药水河的交汇处,背靠湟水,西南方是山川密布,它的正南方大约30里的地方,就是西宁卫的另外一处要地——伏羌堡。

可以说镇海堡唯一要面对的,就是穿越西面崇山峻岭而来的蒙古人,这与李自成当初的估计基本一致。

李自成绕着镇海堡环行一周,最后在北面停住脚步,湟水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现在还未到雨季,湟水水位很低,但由于山势落差很大,水流甚急。

镇海堡虽然是单纯意义上的军堡,但堡内还有百十户百姓,这些百姓除了少数以经商为生的,大多都是在堡外劳作的人,因为要躲避战乱,便将家园安置在堡内,希望借助厚实的石墙和明军士兵,来保护自身的安全。

看到厚实的堡墙,李自成忽地有了一个主意,他大呼一声:“何小米!”

“到!”何小米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什么紧急军情。

“立即让王安平来见我!”

“是!”何小米一路小跑着,将王安平带到李自成面前。

“将你们这个小旗的人,全部放出去,今天不用太远,只在方圆二十里内活动,以后逐渐向外围推进,你们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寻找附近蒙古人的下落,一旦发现有蒙古人入侵,立即回报;二是记住附近的山川和通道,绘制出简易的地形图,回来交付于我,湟水北岸暂时就不用去了。”

“是,大人。”

李自成是要将这个小旗当做游骑来用,侦探敌情,了解地形,因为没有战马,只能依靠步行了,这个小旗原来有十名士兵,但李自成与李过升职,又带走了三名亲兵,连同王安平在内,只剩下五名士兵,但李自成升为总旗并带走马有水做为自己的亲兵时,王全给他补充了两名士兵,现在还有七名士兵,虽然人数少些,但这个小旗是他亲自带过的,士兵的纪律与勇气都比其它小旗强些。

不过,要做为游骑,与普通的战斗士兵有很大的区别,李自成向王安平做了一番交代,“……让火军给你们每人准备三天的干粮,另外,主意安全,如果遇上蒙古士兵,不要战斗,将讯息送回即可。”

除了这个充作游骑的小旗,李自成另外从刘云水那个总旗中挑出一个小旗做为火军,这样能参加战斗的士兵,只剩下八个小旗了。

李自成将王安平传回的地形图汇总,亲自绘制镇海堡以南至伏羌堡、以西至西海更为详细的地形图。

南面的伏羌堡,本来就有明军守卫,现在加上左永的援军,应该不用担心,李自成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西面。

正文 第48章 谋划

“大人,发现蒙古人的踪迹了!”李自成一早来到官衙,正在绘制新的行军地图,何小米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后面跟着王安平,可能是第一次离蒙古人这么近,他的眼里既兴奋,又有些紧张。

“蒙古人在哪儿?别急,慢慢说,”李自成将自己的口杯递过去,“来,先喝口水!”

“咕咚!”王安平猛灌了一口,抹了把嘴角的水渍,“大人,蒙古人在大通山下,离此大约二十里。”

“大通山下?”李自成急切地在行军图上寻找着。

王安平探过身子,用手指在行军图上一点,“大人,应该是这儿!”

李自成估量了一下,果然有二十里,此处山脚下有一处缓坡,应该是一处小型牧场,“安平,有多少蒙古人?”

“大人,据我们一再观测,只有七八名蒙古人,估计是一个家庭。”

“才七八人?安平,你可探清楚了?附近可有蒙古人的部落?”在李自成的记忆中,蒙古人乃是群居生活,就是放牧,也该有数百数千人结伴而行,怎么会出现一个相对独立的家庭?

“大人,属下发动所有人手,在附近仔细搜索了,的确只有这些蒙古人,属下愿以人头担保。”王安平就差割下脑袋表明心迹了。

“嗯,我知道了,”李自成问道:“这一片牧场怎么样?到底有多大?”

“牧场不大,不过数百亩的样子,就是这样一个家庭放牧都够呛,别说更多的蒙古人了。”

李自成想起那个与自己同行的西宁卫传令兵的话,此处到处是零星的牧场,蒙古人想要放牧,只能分散开来,否则牛羊就只能饿死,他一拳捶在方桌上,“好,我们干!”又对王安平道:“你赶紧回去,给我盯紧了这些蒙古人,但不要打草惊蛇。”

“大人,属下明白!”王安平临出门时,又停下脚步,“大人,属下留下梁金月给你引路。”

送走王安平,李自成稍稍思索片刻,转身对何小米道:“立即通知两位总旗官来官衙开会!”

“是,大人!”

不大一会儿,刘云水、李过来到官衙,李自成正在凝神思索,只是招了招手,让他们自己就坐。

何小米给两人送上茶水,然后退出官衙,顺手关上了正门,他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远离,就在门外伺候着。

“云水,双喜,前面发现了蒙古人!”李自成在主位就坐,将王安平传回的讯息简述了一遍,“你们怎么看?”

“怎么看?打呗!”刘云水已是握紧拳头,“大人,属下请求带兵出战!”

“大人,属下也请求带兵出战,求大人成全!”李过也不甘示弱,还用眼神挑衅了刘云水一把。

李自成微微一笑,无论如何,对于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来说,主动请战总比畏战要好得多,但蒙古人都是身经百战,战斗力强悍,虽然他们不是鞑子的对手,但对于他们这些新兵来说,决不可轻敌。

这是他们的第一战,万一失利,军心就会涣散,反之,如果能够像期望的那样击败乃至全歼这些蒙古人,不但可以缴获他们的牛羊物资,也会让将士们积累信心。

刘云水比较刚烈,单兵作战可能不怕蒙古人,李过又是游侠出身,打架斗殴那是家常便饭,但蒙古骑兵的战斗力,他们并不知晓,也从未真正见识过。

勇气可嘉,但缺少对风险的认识,李自成绝不能让他们坏了自己的大事,“云水、双喜,你们说说看,要如何对付蒙古人?”

“大人,才七八名蒙古人,属下只需要两个小旗的士兵,即可将所有的蒙古人拿下。”这次李过抢了先。

“双喜,不是这么说,”李自成止住了他的冲动,“主动请战是好事,这才是军官的本色,但我问你们的,是如何拿下这些蒙古人?用刀砍、枪刺,还是射箭?是与蒙古人硬拼,还是打伏击战?万一蒙古人引来援军,我们又当如何应付?这是我军的第一次战斗,一定要利用好敌明我暗的优势,先制定出具体的作战细节。”

细节?刘云水暗暗咀嚼了一遍,他终于找到了,自己不如李自成的地方,正是在细节上,无论是什么较量,李自成都能想到细处,这就是自己与李自成最大的差距所在。

以前只想到了李自成的谋划,谋划大处,但李自成同样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想到此处,刘云水心底不寒而栗,这样的人,自己是他的对手吗?

李自成此次发问,明显是在考教他和李过了,自己这次一定要考虑周全,不能让李自成暗中看自己的笑话,他思索片刻,双手抱拳道:“大人,属下想过了,大人如果给属下两个小旗的士兵,属下将以一个小旗的士兵从正面突袭,另以一个小旗翻越大通山,截断蒙古人的北逃的路线,防止他们找寻援军。”

“云水能如此思考,乃是我军的福气,‘不大无准备之仗’,就是说要在战前搜集敌情,然后做出相应部署,云水此言,甚合我意。”李自成顿了顿又道:“我不相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失败了,一定是有些环节没有谋划好,或者忽略了极为重要的细节。”

“大人……”刘云水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这李自成,到底是什么人呀?

“云水的意思,是要偷袭,趁敌不备,”李自成笑道:“不过,既然是偷袭,我们何不选择晚上?蒙古人要睡觉,而且他们差不多都有夜盲症,晚上视力极差,此时他们不可能在马背上,丧失了速度上的优势,他们的战斗了也就丧失了大半。”

“大人,属下明白了,”刘云水再次打量李自成,他的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对李自成那种熟悉的微笑,到底是嫉妒,还是仰慕,自己一直将李自成当做对手,但李自成的眼里,恐怕没有自己,“属下再次请求出战,求大人成全!”刘云水水话一出口,声音便是小了许多,开始时的底气已经泄了大半。

李自成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根本看不出他是真的喜悦,还是强着欢颜,“云水,不急,我们先计议停当,再讨论由谁领兵出战,至于胜利后的功劳,应该属于大家,而不仅仅是带兵出战的那个人。”

正文 第49章 战前动员

三人合计片刻,最终定下了夜袭的的方案,一个小旗的士兵隐伏在南,预备从正面发起进攻,另外一个小旗隐伏在北,切断蒙古人逃跑的路线,这是他们的第一战,务求全歼,万万不能泄露了他们反击蒙古人的计划,南北两个小旗以火把为号。

“云水、双喜,你们不用争了,我准备亲自出战。”

“是,大人。”李过还待与刘云水争执一番,见李自成亲自上阵,也就没有了下文,对这个二叔,他是绝对支持。

“大人……”刘云水的求战欲望更加强烈,眼中早已闪现狼群见到猎物时的那种贪婪与光芒,对他来说,这第一战是证明自己最好的机会。

“这是新军进入西宁的第一战,绝对不容有失,万一失手,军心必然松散,”李自成都不忍看到刘云水的目光,相比之下,李过倒是淡定多了“其实,我刚才已经说过,无论是谁出战,功劳都是属于集体,讯息是王安平送回来的,而作战方案是我们集体制定的。”

“大人,这第一战,属下希望有参与的机会,万一失手,甘受大人的军律处置,求大人成全!”刘云水离席,跪在李自成面前。

“云水真的希望为全军建功?”李自成打量着地上的刘云水,见他的膝盖跪得很实,不想是做作的样子。

“属下不仅希望为全军建功,还要那些看不起新军的人,从此对我们另眼相看。”刘云水竖起身子,目视李自成,眼中燃烧着渴望的火种,恨不得立时三刻,就将这一家蒙古人斩杀得干干净净。

李自成实在不愿泼了刘云水的冷水,对军人,特别是军官来说,战场是他们必然的归宿,思索片刻,终是道:“这样,我与云水各带一个小旗,分别从南北两翼发动进攻,北面虽不是主战场,却有可能遇上蒙古人的援军,就由我亲自负责。”

刘云水双眼含笑,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不少,“大人是一军之主,怎能将自己置于险地?北面的那个小旗,还是交给属下吧。”

“如此,云水要小心了,先起来说话吧,”李自成顿了顿又道:“难听的话,我先说在前头,这是打仗,不是在操训场,云水务必遵守约定,如有违反,军律绝不容情。”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遵守与大人的约定。”刘云水起身后却是双手抱拳,向李自成行了一礼。

“如此便好,”李自成将目光转向李过,“我与云水出战,双喜看守好镇海堡,如果镇海堡有失,我军便失去依靠,军律亦不容情,你我虽为叔侄,但在军律面前,讲不得人情,双喜需要小心从事。”

“是,大人,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仔细看守,决不让镇海堡有失。”李过也是双手抱拳,领下留守重责。

“云水,事不宜迟,你立即将出征的那个小旗,带到操训场,我要亲自向他们训话,双喜也要将留守的士兵带到操训场,列队观看。”

“是,大人!”刘云水、李过先后离开官衙,这场没有书面记录的的会议就算结束了。

两个即将出征的小旗,士兵都是身着皮甲,静静立在操训场中心,李自成和刘云水则站在他们的对面,其余的士兵,全部列队在周边观看。

李自成的视线从二十名士兵的脸上一一扫过,希望将他们的面容记录下来,这是第一次出战,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回来,“兄弟们这是你们第一次与蒙古人作战,说实话,你吗怕不怕?”

“不怕!”有人小声说,但很快就被微风吹散在空旷的操训场上,更多的士兵则是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前面的李自成与刘云水,如果能够选择,他们宁愿留守镇海堡,有堡墙的护卫,才是安全的。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害怕,”李自成绕着两列横队行了一圈,近距离打量着每一名士兵的脸庞,“第一次出战,有些害怕也不丢人,有些老兵还害怕出征,那才丢人,说实话,本大人心里也有些怕!”

刘云水一愣,大人这是怎么了?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这些都是新兵,万一听了大人的话,畏战不前,那自己如果完成此次出战的任务?连操训场拐角处的李过,也是微微皱起眉头。

士兵们也是神色有异,原来大人也是害怕?虽然不敢发出声音,但他们的心里却是找到了知音似的,不但表情轻松了些,脸上还有了一丝笑容。

“可是,本大人更多的是期待,”李自成的神色一凜,声音再次响起,“兄弟们,我们不远千里,从甘州来到西宁,究竟是为了什么?”

“杀蒙古人!”过了好久,才有一人小声说,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见无人附和,他还伸了伸舌头,脸也埋到胸口了。

“这位兄弟说的很好,我们千里行军,就是为了杀蒙古人,他们抢占了我们的农田牧场,残杀汉人兄弟,侮辱我们的姐妹,让许多汉人娶不上老婆,”见士兵们开始躁动,李自成大声喝道:“今天,就是现在,我们要给汉人兄弟姐妹报仇,将失去的土地夺回来,把这些强盗杀死在他们侵占的土地上,现在全部跟着我喊:杀强盗!”

“杀强盗!”士兵们异口同声,特别是听说蒙古人侮辱了汉人女人,致使他们娶不上老婆,心中的仇恨之火一下子被点燃,那些大龄士兵,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自己打光棍的原因,有些士兵是咬着牙喊出这句口号的。

“你们听说过《三国演义》中的张飞吗?一声断喝,霸陵桥断,河水倒灌,百万曹军吓得屁滚尿流,声音大点,别像个娘们似的,跟着我喊:杀强盗!”

“杀强盗!”整齐划一,震得耳膜嗡嗡直响。

“再大点,让强盗们吓得屁滚尿流吧,杀强盗!”

“杀强盗!”异口同声,声震鸟雀。

在李过的授意下,操训场角落里列队的士兵,也加入进来,“杀强盗”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整个操训场,连李自成都感到有些意外。

“你们果然是很出色的士兵,现在,你们看到前面那块小树了吗?”李自成手指着操训场前方一颗挂着红布条的小树,“列队跑向那颗小树,再回到原地,队列不许乱。”

在两名小旗官的带领下,二十名士兵奋力跑向那颗做了记号的小树,又迅速返回,队列基本不乱。

如果让队列保持平行推进,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士兵的身高、步长、步速都不一样,他们还是边跑便调整。

“现在,你们还害怕蒙古人了吗?”

“不怕!”这一次,齐声有力,响声震天,明显不似开始那般绵柔无力了,士兵们的情绪,已经被点燃,虽然点起这种火苗的原因,在李自成之间看起来,实在是无厘头,但士兵们就是这样,他们不是缺少热情,而是缺少点燃热情的火种。

“我相信,心里害怕的士兵越来越少,每一次历练,都会增加我们的胆识,每一次战斗,都会增强我们的信心,蒙古人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去屠杀,大家跟我喊:杀强盗!”

“杀强盗!”

“现在,端起你们手中的长枪,再次冲向那颗小树,然后返回来……”

几次折腾,士兵们的精气神迅速提高,战斗的欲望一下子提升上来,恨不得立即冲向战场,与所谓的“强盗”进行一次殊死的搏斗,在这样的气氛中,再也没有小腿发抖的士兵了,二十名士兵,就在其他士兵羡慕的眼神中,向大通山脚挺近。

刘云水到了此时,方才明白李自成此番训话的意义,他的双眼,像是被尘埃蒙住了,灰蒙蒙的一片。

此时才是未时,士兵们顾不上吃饭,行军很快,李自成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大通山脚下设伏。

刚刚行了大约五里山路,前面便出现一群牧民,李自成大惊:难道蒙古人游离到了这儿?

担任向导的梁金月搭起手睑,仔细一看,不由惊呼道:“大人,那是我们的人!”

“我们的人?你如何确认的?”李自成的心里充满了疑问,万一夜袭泡汤,那不仅是空欢喜一场,对士气的打击也是相当的大。

“大人,看装束,这些汉人的装束与我们无异,而蒙古人一般比较粗壮,有一缕长辫盘在头顶,又蓄起短须……”

“奥,”李自成这才想起,此处乃是牧区,朝廷让当地的百姓牧马以代替农业税收。

众人才又上道,山路曲折难行,上坡下坡不断,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后,二十余人才赶到目的地,这时负责盯梢的王安平已经从草丛中探出脑袋,接应李自成找到藏身之所,刘云水还需翻越一座山脊,切到蒙古人的后方。

“云水,千万要记住,亥时动手,以火把为号!”李自成叮嘱道。

“大人放心,属下记住了,属下一定等到大人亮起火把,方才切断蒙古人的后路。”刘云水一面回答,随即把手一招,十名士兵在梁金月的引导下,消失在茫茫绿野中。

正文 第50章 首战

亥时,皎洁的月光将一大片浓白毫不吝啬地倾泻在这一小片草原上,蒙古包周围出奇地安静,上半夜帐篷里曾经的翻滚与呢喃,早已没了声息,除了几只不知名的虫子在低鸣,整个蒙古包被月白色笼罩,连个警戒的士兵都没有,也许他们已经习惯了没有外敌的日子,也许他们这个群落人口太少,根本不需要警戒。

李自成探出脑袋,月朗星稀,白色的蒙古包在草丛里特别显眼,连帆布被威风吹皱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打开火折子,一名士兵立即伸出火把,引燃后在低空晃了晃,前方不远处立即出现一点火光,瞬息不见。

十名士兵相继从草丛里直起腰来,悄无声息地握紧长枪,李自成长枪一挥,“兄弟们,趁着蒙古人正在睡觉,大家齐上,注意协同作战,不要单独突前,更不要退后。”

草地上顿时响起微弱的脚步声,缓缓抄到蒙古包近前,到了此时,再没有掩藏的必要,十一支白杆长枪齐刷刷奔向乳白色蒙古包,“杀强盗!”士兵们齐声大呼,一面给自己壮胆,一面威吓包里的蒙古人。

里面的蒙古人正做着美梦,突然被嘈杂声惊醒,还以为遇上狼群,一名男子翻身提刀,揭开滚帘,李自成大喝一声:“杀强盗!”十一支长枪顿时向那蒙古人刺出。

他虽然有了准备,但长枪数量太多,顾此失彼,月光下视线又受阻,一刀下去,砍断了两支长枪,却依然有七八支长枪刺中他的前胸、颈脖,差不多都是对穿,鲜血顺着长枪喷薄而出,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弥散在这和煦的草原上。

李自成担心新兵见不得血,容不得他们考虑,高声喝道:“里面还有人,杀!”士兵们被血腥味刺激,此刻脑中一片混沌,听到李自成的声音,便当了圣旨一般,挑开滚帘,一起涌入包内。

包内的确有人,听到外面动静,此时都已起身,是一个长发女人,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黑暗中分不清男女,却都握着弯刀。

士兵们此时血脉喷张,再不言语,见人就杀,一排白杆长枪平推过去,三人只冷哼一声,先后倒在血泊中。

李自成觉得不对,王安平说有七八名名蒙古人,现在连女人与孩子才四人,难道讯息有误?

忽听得前面传来呼喝声,显然是刘云水与蒙古人对上了,李自成招呼一声,率先冲出蒙古包,借着月光,果然看到人影晃动,夹杂着喊杀声,马撇的,原来有两个蒙古包!

“快,前面还有蒙古人!”李自成来不及列队,抢先向蒙古人杀去。

此时刘云水的那个小旗,正与两名健壮的蒙古汉子搏斗,蒙古汉子一边大喝,一边挥动弯刀,月色下寒光闪闪,速度极快。

刘云水这个小旗是齐头并进,依靠人数的优势迫得蒙古汉子无法前进,他们为了保护身后的蒙古包,却又不肯后退,虽然受了些伤,依然十分骁勇,接连砍断了数支白杆枪,口中犹自发出狼一般的吼叫。

左边的五名明军敌住的那名蒙古汉子,恰好被两支长枪刺中,可惜那两支长枪都已经被消去了枪头,捅在身上,除了化解他的攻势,受伤倒是不重,刘云水一直突在最前面,恰好将两名蒙古汉子分割开来,趁着他愣神的当口,猛地上前一步,长枪猛刺,正中右肋,“噗……”一股血箭喷薄而出,那蒙古汉子低吼一声,却是缓缓倒下去,长枪还插在身上。

右侧的蒙古汉子,许是听到同伴的召唤,舍却正面的明军士兵,移步过来,照着向刘云水当头便是一刀。

刘云水的长枪还留在蒙古汉子体内,不及拔出,想要弃枪后退,也是来不及了,他右手松开长枪,准备生生以右臂阻挡对方的弯刀,拼着舍弃一条胳膊也要保住性命。

“噗……”一条长枪却是后发先至,从那嚣张的蒙古汉子后背刺入,一条人影双手一拧,那蒙古汉子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

原来李自成恰好杀过来,见那蒙古汉子全力扑向刘云水,他手中的白杆枪无法拦截弯刀,只好从背后突袭了。

因为白杆枪是直刺,距离最近,李自成又是使尽了全力,情急之下速度又快了几分,恰好在那蒙古汉子弯刀下落之前,将他刺了对穿,双手一拧,将他的五脏六腑搅得粉碎,见弯刀下垂,才用力一挑,将他的尸体拨到一边。

刘云水此时才觉出自己吓了一身冷汗,心跳犹自加速,呆呆地立在原地,他虽然准备用右臂硬接蒙古汉子的弯刀,那是为了保命,军营之中,一旦失去右臂,也就丧失了作战能力,连战兵的处境都是堪忧,他一名伤残士兵,即使能暂时保住性命,又能过上什么好日子?恐怕连当乞丐都不够格。

危险虽然过去了,刘云水的身子兀自抖个不停,见李自成像佛像般立在自己面前,他的嘴角蠕动了一下,“大人……”刚喊出两个字,心内一酸,双眼发涩……

“别婆婆妈妈的,赶紧去了结帐篷里的蒙古人,”李自成的声音骤然响起,随着凉风,直透心底,“要是放跑了一名蒙古人,回去一并责罚!”

“大人放心,要是跑了一个蒙古狗贼,尽管拿我是问。”刘云水像是被喷了鸭血,霎时兴奋起来,对着士兵大声叫唤,列队闯进蒙古包。

蒙古包里有两名女人,还有一名刚刚牙牙学语的孩子,此刻正吓得大哭,刘云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刚才在蒙古汉子面前遭受的侮辱,全部奉还给他们的女人孩子。

杀完了人,刘云水才感觉不对劲,原来那两名蒙古女人,此刻还是赤身裸体的,马撇的……

打扫战场的时候,缴获最多的就是白羊,有一百多只,牛也有二十多头,马最少,只有十二匹,其中还有三匹是马驹,九匹成年马中,战马只有四匹,但李自成发现,有一匹战马的体型特别高大,似乎不像传统的蒙古短腿马,便伸手在马脖子上抚了抚。

“这是一匹好马呀,”刘云水凑过来,“大人要不要取了它作为坐骑?”

“我倒是想,”李自成微微一笑,这个刘云水,啥时学会拍马屁了,他不喜欢马屁,但总好过这个桀骜不驯的人,处处与自己对着干,思索片刻,却是摇头,“可惜,这匹战马不属于我!”

李云水不解,“大人是我们的百户,这匹马不归你又会归于谁?”

“西宁镇守太监伍少陵!”

“伍少陵?他?凭什么呀?这是我们用生命换回来的,属下……要不是大人及时相救,属下连命都搭上了,为什么给他?”刘云水气鼓鼓的,像是收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但李自成现在是他的救命恩人,却也不好发作。

“云水,我们是军人,就得遵守军人的规矩,”李自成抚摸着战马宽阔的背部,他自小给朝廷养过战马,知道这种马负载很大,爆发力强,“我们现在隶属西宁卫,战场上的缴获,理应属于西宁卫,”顿了顿又道:“我只是将属于西宁卫的东西,奉献给了伍少陵个人。”

这中间的过节,刘云水如何不清楚?但他还是舍不得这匹战马,“大人,西宁卫指挥使不是赵峰吗?”

“云水有所不知,那个赵峰,不过是应声虫,连召见我的时候,都是坐在偏位,只知道顺着伍少陵的意,倒是梁文成还有几分军人的气质。”李自成轻轻摇头,朝廷为了防备武将坐大、谋反,在各地军镇派了太监监军,本意是好的。

但到了后期,这些太监反而成了制约军队战斗力的桎梏,太监在宫内习惯了权力斗争,到了军镇,还是搞那一套,而且太监本身又缺少了监督,更是得心应手,千方百计将权力集中到自家的手中,包括战争本身,但战争的胜负,于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万一战争不利,武将们反而成了替罪羊。

就像这个西宁镇,伍少陵明目张胆坐在首席,就是他掌控了西宁卫的标志,连指挥使赵峰都成了他的跟班。

“大人……”刘云水知道李自成善于谋划,这方面自己远远比不上,“可是将战马送给太监,他用得上吗?”

“一来我们没有拿得出手的财物,送银子,你有吗?”李自成身上倒是有百两银子,但就是全部送出,伍少陵恐怕也看不上眼,“二来,将最好的战马送给伍少陵,就是向他表明了我们的态度,只认他这位监军,至于是否乘坐,或是将战马赏给别人,那是他的事。”

“……”刘云水一时无语,但看向李自成的眼神,就有些朦胧,难道自己好不容易信服的上官,就是一马屁精?

“我们需要的粮食、军饷、器械,哪一样离得开西宁卫?如果没有西宁卫的支持,别说打仗,兄弟们生存都是问题,”李自成已经将目光投向远处正在收拾战利品的士兵,幽幽地说了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属下明白了,”刘云水顺着李自成的目光,看到了正在忙碌的士兵,“大人,这些牛羊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带回去,我们现在粮食金贵,万一哪天粮食不足,这些牛羊呀,正好可以充作粮食。”李自成忽然一悟,将来粮食物资不够,或许蒙古人那儿可以考虑,毛太祖的军队,不就是越打人越多、越打越强大吗?

正文 第51章 功过不能相抵

李自成与刘云水将蒙古人的财物席卷一空,不但马牛羊,连日常用品,包括蒙古包、蒙古人挤马奶的木桶都一并带上。

蒙古人的尸体,则是割下首级,用石灰腌制了,准备回去向西宁卫申报战功,尸身就地掩埋,做了这一片草地的化肥。

但士兵们并不善于整理蒙古人的物品,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所有的物品放到牛马背上,有些士兵就临时充当了搬运工,手提肩扛,然后驱赶着牛马羊东回镇海堡。

刘云水欲待将蒙古人的营地一把火烧了,李自成不许,说那还是野蛮人所为,这里迟早还是属于大明的, 没必要烧了自己人的领地,实际上还是担心附近的蒙古人循着火光追过来,他们这两个小旗的士兵,现在简直成了辎重部队,万一被蒙古人赶上来,必然凶多吉少,至少这些物资要打些折扣了。

山路艰涩难行,士兵们又要携带物资,驱赶马牛羊,速度极为缓慢,回到镇海堡,已经是第二天午时了,士兵们饱餐一顿,各自回营休息,而李自成立即召开三人小组会议,这次的会议,一是总结对蒙古人作战的经验以及物资分配,另一个则是关于刘云水的问题。

“大人,蒙古士兵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他们一样是血肉之躯,一枪下去,照样扎个对穿。”刘云水参加这场对蒙古人的第一次作战,而且还亲手刺杀了一名士兵,虽然比不上李自成在关键时刻救了他的性命,但毕竟比李过强些,说起经验,不禁眉飞色舞,还扫了眼留守在镇海堡的李过,心里优势溢于言表。

李自成本来准备教训几句,但想到汉人对蒙古骑兵,一向谈虎色变,现在正是积累信心、克服畏战的时机,先是夸了士兵们几句,然后话锋才是一转,“云水,昨天我们是偷袭,又是在夜色中,真要到了战场上,面对蒙古骑兵,恐怕不会这么轻松,先说说怎么对付蒙古人的弓箭,否则隔着五六十步,就是一阵箭雨,不要说杀人,就是靠近都难,我们人数少,士兵伤不起呀!”

“大人,用盾牌。”刘云水说完,就觉得不对劲,现在他们连弓箭都没有,长枪还是白杆枪,哪里会有盾牌?除非西宁卫好心,给个百十盾牌,不禁想到李自成要将那匹最为高大的战马送给伍少陵的事,心中感叹,果然谋略过人,看向李自成的眼神,就隐隐现出一股亮色。

“这次去西宁卫汇报战功,我会向他们提出盾牌的事,不过,估计希望不大,我们还需要粮食、军饷、铁杆枪等等,西宁卫不可能一次给我们解决许多物资,”李自成想起后世那句有名的口号,“万一不行,我们还有双手,这附近山上树木甚多,自己砍伐过来打造盾牌,虽然树木没有干透,效果会差一些,但总好过没有,”见两人没有插话,继续说道:“要是我们自己动手,我建议将盾牌打造成方形。”

“大人,大明的盾牌,一般都是圆形,我们为何要打造成方形?难道是担心被别人偷去了?”李云水与李过明显不一样,总有那么多的问题。

“这样盾牌,除了我们,还有谁看得上?倒也不怕别人偷去,”李自成笑道:“盾牌制成方形,万一对上蒙古人的箭雨,可以将盾牌合在一起,制成一面巨大的盾墙。”

“大人,属下明白了。”李过向李自成拱手,眼里倒有不少崇拜的色彩,他一贯追随二叔,知道二叔的脑子比他好使,是以一旦遇上问题,自己懒得思索,都是向二叔求主意。

“盾墙?”刘云水喃喃自语,又用手比划着,好久方道:“大人,属下明白了,这是要将所有的士兵都置于盾牌的保护之下,属下怎么就没想到呢?”又看了眼李自成,心内却是五味杂陈。

如果说李自成救了他性命的时刻,他当时只有感恩的想法,那么此时的各种奇思妙想,就是让他彻底打消了与李自成竞争的勇气,在用脑上,他被李自成甩下不止一条街。

“大人,”刘云水突然离座,跪倒在李自成面前,“属下以前自不量力,还想与大人一教短长,今日方知,属下与大人,乃是萤火与日月,属下今后,就死心塌地跟着大人干了,还求大人不要计较属下过去的鲁莽无知。”

“云水快起来,”李自成也知道见好就收,刘云水这是刚刚心服,便起身离座,将他扶回座椅,“我们是兄弟,现在甘州抛弃了我们,西宁对我们又极为不信任,正是需要我们兄弟同心合力的时候,云水看到今天的战斗了吗?我们的士兵都是新兵,但这一次战斗,却是无人死亡,究竟是什么原因?”

刘云水重新落座,脑子却还在想着李自成的问题,“大人,是不是我们在以多打少?”

“云水说得很对,”李自成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隔空点了刘云水的脑袋,“我们以五打一,甚至以十打一,又是同时出枪,蒙古人都是单打独斗,岂有生还之理?”

协同作战!刘云水的脑子立时冒出这个念头,但这同样是李自成在练兵是提出的,难道他能未卜先知?刘云水向李自成拱手行礼,“大人,昨晚的这一场战斗,属下真是受教颇多,脑子一时……一时有很多地方转不过来。”

“哈哈,转不过来就回去慢慢想,云水要是有了好的想法,千万不要藏着掖着,”李自成心道,老子有数百年的后世经验,岂是你能比的?你这才见着冰山的一角呢,口中却是说道:“这是这白杆枪,实在是……哎,这次损失了不少白杆枪吧?”

李过对具体的战况还不清楚,但刘云水今日对李自成又是行礼,又是下跪,让他实在想不透,他一贯奉行的,想不透就不用想,便转了话题,“大人,我们还备有数十支白杆,只要将枪头装上便是。”

“嗯,这个就交给双喜了,我这次去西宁,一定要争取一下,看能不能要到几杆铁枪。”李自成早就想着战利品了,“下面我们讨论下战利品,你们说说,这些战利品如何分配?”

“大人,除了那匹要送给伍少陵的战马,其余的马匹我们可否全部留下?”刘云水虽时新兵,却知道战马对战争的意义,他最为看重的就是这些战马。

李自成皱了皱眉头,“全部留下,恐怕难度很大,能将三匹战马留下就不错了,如果卫里知道我们截留了马匹,将来不好交代,”他何尝不想留下这些马匹?这是兄弟们冒着生命的危险换来的,但现在的局势,自己这个百户,离不开西宁卫的支持,别的不说,光粮食一项,就是十分头疼,上次给的十石粮食,差不多快要耗尽了,这次去卫里,第一任务是要带些粮食回来,“当然,我会争取将马匹留下,哪怕是马驹。”

“大人,那这些牛羊呢?”李过问道。

“这些牛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用处,我们又不用耕地,牛的食草量又很大,我们怕是养不起,”李自成轻轻啜饮了口,军中没有好茶,有些涩口,“至于这些白羊嘛,可以留下一些,只是如何饲养,我还没想好,我们的士兵只有百名,恐怕分不出人口来饲养。”

“大人,属下倒是有一个主意,”刘云水今天相当活跃,也许是感激李自成救了他的性命,“我们可以让附近的百姓代养只要给他们些好处。”

“好处?什么好处?”李过盯着刘云水道:“我们自己的粮食都紧张,军饷一文不见,能给百姓什么好处?”

“双喜,不是这么说,”刘云水学着李自成的口吻,“我们虽然没有粮食和银子,不是还有白羊吗?只要将养成的白羊与百姓分成,我想,肯定有百姓愿意为我们饲养白羊。”

“云水这个主意不错,”李自成忽地想到,如果将白羊交给附近的百姓饲养,可以拉近军队与百姓的关系,不但可以将这些白羊隐藏在百姓中,将来还可以利用百姓做更多的事,比如,从百姓中征集火军,将原先的那个小旗解放出来,如果粮食够吃,还可以从百姓中募兵,“只是将白羊交给百姓饲养时,一定要征得百姓的同意,制定合理的分成标准,言而有信,不可欺凌百姓。”

至于那些蒙古人的生活用品,只要随意向西宁卫汇报一下,想来除了他们,还没有人看得上这些野蛮人的随身物资。

接下来就是军功了,参战的士兵是集体立功,至于头功,刘云水的命都是李自成救的,自然力推他这位最高长官了,刘云水次之,而送来蒙古人讯息的王安平占据第三的位置,李过留守镇海堡,论功排在第四。

李自成本来可以让李过的功劳排到第三,毕竟镇海堡大营不失,也是重要的任务,但一来李自成要逐渐培养游骑人员,二来也是要激起士兵们出战的热情,如果留守人员的军功更大,谁还愿意去战场打拼?

“最后一个问题,”李自成将目光瞄向了刘云水,“乃是云山违反军令的问题,虽然云水此次功劳深大,但功过不能相抵,军法亦是无情,哪怕是父子、兄弟。”

正文 第52章 受罚

“大人,属下只是为了要杀死蒙古人!”刘云水长跪在李自成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喘。

“本大人知道,而且你也成功了,”李自成面色冷凛,如寒霜骤降,“但战场就是战场,军律从来无情,刘云水,你此次出战的任务,乃是阻止蒙古人逃窜,但为了立功,主动出击,是也不是?”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其次,本大人一再要求你协同作战,我们所有的士兵都是新兵,战斗力不足,必须依靠人数的优势,方可立于不败之地,而你,作为一方主官,却因为贪功,擅自突出前军,将自身至于险地。”

“大人……”

“本大人知道你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相反,你违反军律乃是为了杀敌,但当时我们已经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蒙古人不杀,他也逃不了,而自己一旦伤残,甚至死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李自成的声音有些哽咽,“云水,你是总旗官,是我军的顶梁柱,一旦出了事情,你这个总旗数十名士兵怎么办?即使你不是总旗官也不行,我们才百十人,每一名士兵的生命都是极其金贵的,虽说战场上伤亡在所难免,但无谓的伤亡我们伤不起,也对不起信任我们的兄弟。”

“大人……”刘云水以头叩地,“属下知道错了。”

“云水,本大人依照我们事先的约定,对你动用军法,你可心服?”

“属下心服,属下任凭大人处罚!”

“好,能认识到自身的错误,依然是我的兄弟,”李自成立起身来,一字一句道:“总旗官刘云水,擅自违反军律,杖二十。”

这种处罚也不算重,多半具有象征意义,执行的士兵都是下属,也不会真的下死板子,刘云水乃是立功之人,所以李自成将板子高高举起,却是轻轻落下。

“属下多谢大人教诲,属下认罚。”刘云水心中却是有些不服,不管军律如何,打了胜仗却要受罚?这样军法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他的眼神里就有些许的不满。

“云水起来吧!”李自成并没有去看刘云水的眼神,也没理会他的心思,“本大人身为百户,又是战场上的最高指挥官,却未能很好约束部下,况且当时本大人也是独自突出前军,将自身置于危险的境地,有违军律,所以本大人自愿替刘云水分担一半罪责,后面的十杖,就有本大人来领取吧!”

“大人……”李过急了,“哪有主将受罚的?在全营士兵面前受罚,这以后还怎么带兵……”

“双喜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思。”李自成扫了李过一眼,阻止他说下去?

“大人,都是属下的错,属下愿意领罪,”刘云水重新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大人千万莫要为了属下,在全体士兵面前丢脸,大人当时突出阵型,乃是为了解救属下。”

“情理可恕,军律难容!”李自成神情坚定,俊朗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的畏缩,“云水不用说了,本大人心意已决,必须在全军面前做好典范。”

“大人……”

“大人,你是全军主将,不宜在士兵面前受罚,让士兵知道这个意思就成,属下听说,三国时曹孟德的战马践踏了百姓的青苗,依照军律,应该斩首,但曹孟德因为是军中主将,是以割发代首,大人是不是……”

此时《三国演义》成书已久,书中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李过自小与李自成同上学堂,他们读书自然不是为了科举,杂书对他们的 吸引力更大,是以情急之下,说出书中一段故事,希望李自成换一种方式执行,无论如何主将都不能在士兵面前受罚,最好能突出主将与士兵不同的地方,就像曹孟德那样,既执行了军律,又不失主将的身份。

“双喜不用劝了,”李自成的脸上恢复了一丝笑意,“本大人治军,与曹孟德有些不同,军律面前,人人平等,就是全军主将,也不能例外。”

“大人……”

“大人……”

李自成伸出右手,阻止两人继续说下去,“云水,你我现在出去受罚,也好让兄弟们以此为鉴,双喜去安排行刑的士兵,另外,要让所有的兄弟列队观看。”

“是,大人。”刘云水这才起身,但看向李自成的目光里,有了明显的愧疚之意。

“是,大人。”李过稍稍迟疑了一会,还是出了大帐的会议室,去安排士兵去了。

除了王安平那个小旗在外未归,连同火军在内,九个小旗的士兵,静静地在操训场列队等候。

这个操训场原本是西宁卫两个千总的驻地,至少能容纳数百士兵,九个小旗的士兵往向边缘一站,显得特别空旷。

操训场中央,放置了一条加长的木凳,李自成、刘云水已在等候,李过是监督的军官,另有四名士兵,则是手持着长木板,等候行刑。

李过见李自成微微颔首,遂上前一步,高声说道:“昨晚是我军进入西宁后的第一战,百户大人与刘总旗官亲临前线,亲自指挥杀敌,我军大获全胜,己方未损一人,只有四名士兵轻伤,战果不可闻不卓著。”

这样的结果,大部分士兵已经从参加作战的士兵口中得知,已经没有新鲜感,只是从李过口中出来,战果更加震撼,既然是军官宣布的,应该是确切的讯息,不是那几名参战的士兵胡乱吹嘘。

士兵们议论了一回,只道李过要论功行赏,自发闭了嘴巴,等候李过宣布结果

见士兵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像是观看操训场中央的长木凳,李过继续说道:“然总旗官刘云水为了杀敌,擅自突出前军,未能遵守‘协同作战’的军律,依律杖二十。”

“立功了还要受罚?”

“突出前军,乃是为了杀敌,又不是畏战不前!”

“刘大人可是主将!”

……

士兵们议论纷纷,到了此时,他们才知道来到操训场的原因,特别是刘云水那个总旗的士兵,还以为刘云水受到李自成叔侄的排挤、欺凌,一时心中不平,议论的声音很大,也不怕李自成听到。

“肃静!”李过高喝,待士兵们全部安静下来,方才念道:“百户李自成,虽然亲临战场,然御下不严,罪在同责,自愿承担一半军杖。”

“啊?连百户大人也要受罚?”

“仅仅御下不严,就要同罪?这军律也太严了吧?妈呀,咱以后可别犯了军律!”

“刘云水可是害苦了百户大人!”

……

刘云水那个总旗的人,顿时无语,刚才还在不平,怨气早丢爪哇国去了,心中反而为李自成叫曲,一个个张大嘴,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

发出声音的基本上是李过那个总旗的,李自成也曾担任过他们的总旗官,自然感到亲切些,有些士兵还对准刘云水横眉冷目,怨他害了李自成。

当然所有的士兵都相信,百户大人乃是营中的最高指挥官,根本不会真的受罚,顶多是检讨一下自己的行为,让士兵们引以为鉴,或者换种方式敷衍一下,他们更相信,李过一定还有话说。

“行刑!”李过果然说话了,但他的话只有两个字。

犹如晴天霹雳,所有的士兵都惊呆了。

两名行刑的士兵,一左一右夹着刘云水,将他拖到长木凳前,刘云水主动褪下裤子,趴到长木凳上。

“啪,啪……”

行刑的士兵抡起板子,声音虽然响亮,却不是直接向下,而是在刘云水的臀部一拖而过,因此伤害并不严重。

“杖毕!”十杖之后,李过叫停,换上了李自成。

行刑的士兵将李自成拖到长木凳上,却是犹豫不决,不敢上前动手。

李自成回身道:“我知道兄弟们的心思,我感激你们,但是,在军律面前,人人平等,哪怕他是最高指挥官,也要遵守军律,兄弟们,动手吧!”

刘云水“咚”地一声,跪在长木凳前,眼圈一红,泪珠欲滴,“大人,都是属下的过错,属下愿意领受剩余的十杖,求大人收回成命,不要责罚自己了。”

李自成看向刘云水的目光,多了些从未有过的轻柔,“云水,我的兄弟,我知道你的心意,”他声音陡然提高八度,“行刑!”

行刑的士兵迟疑着将目光投向李过,李过咬了下嘴唇,狠狠地点了头。

真的要行刑?士兵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主将受罚,闻所未闻,有些士兵还偷偷掐了自己,这不是做梦吗?一同作战的士兵都是立功,而指挥他们的两位主将,却是受罚!

偏偏这不是梦,而是真实,亲眼所见。

操训场一片静默,除了军杖落在皮肤上发出的“啪啪”声。

待到李自成受杖完毕,士兵们还不敢相信,但他们随即就有了想法。

难道……妈呀,这是什么百户?什么总旗官?这是什么样的军队?万一自己将来触犯军律……

士兵们最终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千万不要触犯军律!

刚才行刑的四名士兵,分别搀扶着李自成与刘云水回到他们的寝房,李过却是走到列队的士兵面前,“兄弟们,立功了就要奖,过错了就要罚,百户大人说得好,在军律面前,人人平等。”

李自成刚刚躺下,刘云水就瘸着腿推门进来了,他长跪在李自成的床前,鼻涕眼泪一把抓,“属下这条命,从此就交给大人了,只要大人吩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正文 第53章 百匹战马

李自成是骑着那匹棕黄色高头大马去的西宁,马有水、何小米这两名亲兵自然要跟随,另外还有一个小旗的士兵充作临时护卫,缴获的所有物资都留在镇海堡,他想探探卫里的口风,尽量将物资留下来,只带了蒙古人的首级。

在去西宁的路上,李自成时而快马加鞭,尽情驰骋在草原山地上,时而停下马,流连在湟水或是一条不知名的小河边,自从来到大明,这一天可能是最为惬意的日子。

望着身后跑得气喘吁吁的士兵,李自成不禁苦笑,他们都是依靠天然的11路公交,如何能赶得上这匹快马?其实这匹马的脚力实在不错,比普通战马的爆发力明显强些,要不是巴结伍少陵,谁也别想弄走这匹他亲手缴获的战马。

李自成勒住战马,待士兵们赶上来,再沿湟水南岸缓缓前行,日落之前,方才赶到西宁城。

西宁城乃是一座军镇,城内的居民除了寻常的百姓,就是军官与士兵,这十余人拿着白杆枪进城,也不足为奇,况且他们现在已是隶属于西宁卫,算是自己人。

入了城内,李自成打发十名护卫们自己找地方过夜吃饭,自己则是带着马有水、何小米奔西南角而去,那里正是西宁城镇守太监伍少陵的府邸。

两扇鲜红的朱漆大门紧闭,两侧的石狮子被落日余晖披上一层金色的外衣,乌黑的门楣上方,悬挂着两个金色的大字:伍府。

伍少陵作为西宁镇守太监,已经有些年头了,逐渐掌控了西宁镇军政大权,连门前的两名府丁都是西宁卫的士兵。

见李自成牵着马在府门前逡巡,一名府丁冲下台阶,对着李自成喝道:“快走快走,这里乃是伍公公的府邸,寻常人等,不得在此逗留。”

李自成将战马交与马有水,缓身向那府丁行礼,“我是新近增援西宁卫的百户李自成,有要事求见公公,劳烦兄弟通禀一声!”言罢,随手将一锭二两左右的碎银塞入他的手心。

府丁接了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又皱起眉头,可能嫌银子太少,瓮声瓮气道:“在此等着,我去通传,至于公公是否见你,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推开朱漆大门,钻了进去。

李自成觉得无聊,便打量起伍府,大门上的朱漆是崭新的,显然更换不久,但屋顶上的灰瓦较为陈旧,已经褪了色,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更换了,伍少陵应该不缺银子,他掌控着整个西宁卫,也不缺人手,难道是故意装穷?可是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低调做人呀,上次召见自己,硬是将赵峰挤在偏席。

不大一会,刚才进去的那名府丁回来了,“李自成是吧?恰好公公心情好,也是你的造化,跟我来吧!”

“多谢兄弟了!”李自成急忙尾在那府丁的身后,入了朱漆大门,又行了一段长廊,再向左右各拐了一次,方才在一座独立的小院门口停下,院门半掩着,里面光线有些阴暗,看不真切,那府丁道:“公公在里面等着,快些进去。”

李自成谢过府丁,方才推门进去,就见正堂的躺椅上端坐着个一个身着黑衣的老人,身后站着一名灰衣小厮,老人的头发有些花白,阴沉着脸,一眼不发,双目也不看李自成,似乎在想着自己的心思。

他紧走两步,既然入了院门,也顾不得伍少陵此时的心情了,翻身跪倒在座椅前,“属下李自成叩见公公,愿公公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算你会说话,”伍少陵身形不动,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如同一具木偶似的,“李自成,你不在镇海堡,来此找咱家做什么?”

“回公公的话,属下昨天凌晨击退一支蒙古人,”李自成将夜袭蒙古人的事情简述一遍,“……因得了一匹战马,样子非常雄俊,属下估摸着,整个西宁,只有公公才配骑上这匹战马,故此亲自给公公送来!”

“战马?现在在哪?”伍少陵的嘴角终于荡起一股笑意,却比起刚才沉着脸更加难看,“你去找过赵峰吗?”

“回公公,战马就在府门外,随时可以牵进来,”李自成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心中却是骂道:马撇的死太监,也不让老子起来回话,口中却道:“属下刚刚入了西宁城,直接来到公公的府邸,还不及叩见赵大人。”

“奥,起来吧,”伍少陵的身子向前倾了倾,回头对小厮道:“将战马牵进后院,到底是什么样的马匹,咱家要亲眼看看。”直接离了座,去了后院,留下李自成独自立在厅堂。

李自成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沉思片刻,既然伍少陵要看马,不妨跟在身边,关键时刻,或许能指点一二,如果独自留在这里,万一伍府少了什么贵重物品,岂不冤枉自己做贼?

他自动尾在伍少陵身后,来到后院时,府丁已经将战马牵过来,李自成一眼就认出,正是自己送上的那匹黄骠马。

“果然是好马,比蒙古马大了不止一轮,”伍少陵咧开嘴,见李自成跟在后面,遂问道:“这样的战马还有多少?”

“多少?”李自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伍少陵的脚下,“公公,这样的战马,腿长背阔,乃是世上罕见,属下这才送与公公,哪里还会有第二匹?”

“嘻嘻,咱家倒是忘了,”幸好伍少陵也没怪罪,“那其它的战马得了多少?”

“尚有三匹战马。”李自成也想截留几匹,只得含糊其辞,将战马与普通马匹分开计算,也不算欺骗。

“才三匹?”伍少陵有些失望,抬手让府丁将黄骠马牵走,“辽东形式危急,陛下震怒,欲待扩充关宁骑兵,开始在全国征马,西宁、河套首当其冲,咱家已经送去了三百多匹上好战马,尚欠一百余匹,现在马驹未成熟……”

“征马?”李自成内心一惊,难怪伍少陵肯接见自己,原来遇上难题了,他隐隐觉得,自己赶上了一个机会。

“是呀,辽东每年有花不完的军饷,尚不能抵御鞑子,小小的西宁又能怎么样?”伍少陵摇着头,脸上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不知道是羡慕辽东的军饷,还是迁怒于朝廷的压力,“咱家待在西宁这穷地方,就是为了朝廷的马政,奈何西宁草原偏少,良种马严重不足,自成对付蒙古人有了一些经验,可有办法弄到一些战马?”

老子要能弄到一些战马,还会怕了蒙古骑兵?李自成心中暗骂,但这是巴结伍少陵的机会,他才不愿放过,沉思片刻,方道:“公公需要战马,也不是不行,但需要一些时日。”

“那你说说,要弄到一百匹战马,究竟需要多长时间?又能给出什么价格?”伍少陵抬眼看着李自成,脸上生出一些希望,这种希望非常微弱,连喜悦都没有,可能还在想着辽东的大把军饷于他无份。

价格?李自成心中狂喜,他明白了,伍少陵这是要向蒙古人买马,他盘算开了,就像上次那样,袭击蒙古人的小部落,做些无本生意,至于伍少陵的银子,最好是归于自己,想到这里,他冲伍少陵一抱拳,“公公,蒙古战马的价格,每匹怕不下百两。”

“要是能买到战马,百匹战马不过区区万两银子,问题是蒙古人将战马看得比生命还重,有再多的银子,他们也是不卖。”

“公公,”李自成“噗”地跪倒在地,“属下倒有一个法子,可以弄来五十匹战马,其余的五十匹,公公是否可以交给伏羌堡?”

伍少陵立时露出鄙视的眼神,嘴角一咧,“伏羌堡就不要指望了,他们能弄来战马?你难道没看到,左永、孙志刚两个千总的属下,才二三百士兵?”又挥挥手,示意李自成起来说话。

“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自成原本见到他们的时候,还以为是军官在吃空饷,他也不敢去问,现在听了伍少陵的话,恐怕不仅是吃空饷这么简单。

“还不是因为蒙古人?他们要是有本事,西宁卫也不会逐渐丧失了金滩银滩这些优良草场,致使放养战马的草场严重不足,”伍少陵叹了口气,“自成,你们能打仗,这一百匹战马的事,咱家就指望你了,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咱家一定会满足你。”

“公公,”李自成的大脑飞速旋转,在弄到战马的同时,怎样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他很快就有了一个草案,“蒙古人乃是狼性,如果不能在战力上让他们重视,就会遭到他们的鄙视,他们是不会与弱者交换物资的,只要我们的战斗力足够强大,保持着对他们的威慑力,他们才肯坐下来谈,属下估计,到了那时,也许八九十两银子,就可以购得一匹战马。”

“真的?自成,不要卖关子了,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购得百匹战马?”伍少陵的眼睑生出一丝迷雾,虽然不太相信李自成,但除了李自成,已经别无他法,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一句话,让属下这个百户,兵精粮足,”李自成偷眼打量,见伍少陵的脸上并没有怒气,继续道:“长枪、盾牌、弓箭、铠甲、粮饷……实在不行,除了粮饷,兵器可以先支付一半,好歹可以骗过蒙古人的眼睛。”

正文 第54章 可爱的伍公公

伍少陵的脸上阴晴不定,半响方道:“只要给了你这些物资,你能保证给咱家弄到战马?”这百人的物资,对西宁卫来说,并不是难事,不过伍少陵可不想做冤大头。

“属下愿意用人头担保!”李自成顾不得后果了,这是自己得到装备的唯一机会,也是自己巴结上伍少陵的唯一机会,只要物资齐全,还愁打不过蒙古牧民?再说,就是打不过蒙古人,他有两条腿,还可以跑路,除了西宁,还有北京南京陕西,总不会在伍少陵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那咱家明日就发给你百套装备,”伍少陵冷着脸,“如果你骗了咱家,不能按时弄来战马,当心咱家揭了你的皮。”

“公公放心,一个月之内,如果不能弄来五十匹战马,属下这颗脑袋,就为公公留着。”李自成豁出去了,万一不能弄来战马,只好和李过一同去当盗贼了,如果兄弟们愿意跟着,那是再好不过了,这个时代,人多力量就大,“公公,属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只要你能给咱家弄来战马,一切都好说。”伍少陵的脸上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冷得能掉下冰来,嘴角还有了一丝笑意。

“公公,蒙古人胯下都有良马,来去如风,如果属下有了战马,才好追逐他们的行踪,属下斗胆,望公公借给属下几匹战马,哪怕十匹也行,属下保证,一个月后,必定全数归还。”

“借马?”伍少陵脸色一沉,尖着嗓子道:“咱家自己还愁着战马的事,要是有战马,还用得着找你?”指着刚才黄骠马离开的方向,“要不要将这匹战马带回去?”

“公公说笑了,”李自成恬着脸,“这是万中无一的好马,也只有公公才能用得起,属下既然已经送出,又岂能收回?属下斗胆,请求公公允许属下将缴获的三匹战马留下,也好探寻蒙古人的下落,求公公成全。”

“这个……咱家准了,你们所有的斩获,都归你们自己使用,不用上交卫里。”除了战马,伍少陵还看不上蒙古人的所谓财物,都是野蛮人使用的东西,西宁卫虽然缺乏军饷,那只是纸面上的事,只有士兵和最底层的军官才会缺少军饷,像伍少陵这种最顶层的镇守太监,早就赚得盆满钵翻。

西宁卫下辖六个五户所,每个千户所定制一千一百一十二人,实际上平均每个千户所不足四百人,像左永、孙志刚这样的千户,加上战争中的伤亡,属下的士兵连三百人都不到,但朝廷下发的军饷,远远不止这个数,这些空饷自然不会下拨到各个千户所。

伍少陵作为镇守太监,所有的军饷他都要介入,又能实地查探出各个千户所士兵的实际数量,岂肯将油水漏过手心?

朝廷对于空饷的事,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所以兵部在拨付军饷的时候,也不是按照原先的定制,而是打了折扣,实际上还是超过卫里的士兵数量。这样大家皆大欢喜,兵部截留的部分,进入私人腰包,西宁卫也不敢动真格去要,真要惹怒了兵部,派人查访士兵的实际数量,西宁卫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上行下效,各个千户、百户们也要沾一点,但卫里已经将空饷吃得精光,到他们手中的时候,已经是按照士兵实际数量分发的军饷,他们只能克扣士兵们的军饷了。

如果士兵们讨要军饷,千户百户们就将矛头对准朝廷,因为兵部下拨的军饷,的确不是按照最初编制的人数,士兵们无法向自己的长官讨要军饷,只能骂骂朝廷解气。

卫里对千户百户们的贪墨,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自己手脚不干净,又如何管得了下属?只要士兵们不闹就行,反正他们是将军饷发放下去了,万一出现兵变,找任何一个千户百户做替罪羊也不冤枉他们。

整个过程中,朝廷成了最大的冤大头,明明军饷下拨了,却还要成为士兵愤怒的对象,万一遇上一些风吹草动,士兵们的怨气就是点燃燎原之势的火种。

西宁卫吃下的空饷中,伍少陵占了绝对的大头,所以李自成要留下那三匹战马,他索性做个人情,将所有的缴获都留在镇海堡。

“属下谢过公公!”这一次,李自成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跪在的地上的时候,头也叩得“咚咚”直响。

“起来吧!”伍少陵似乎心情不错,脸上开始洋溢着喜气,“明天去见过赵峰,将首级献上去,咱家会为你请功,甘州欠你们两月的军饷,咱家也会让赵峰足额支付,既然自成能杀蒙古人,咱家就升你为从千户,不过这个从千户只是虚衔,你暂时还兼任原来的百户,”顿了顿又道:“待购得足够的战马,咱家就升你为千户,那时再准你扩军。”

“属下多谢公公,”李自成再次将头叩得“咚咚”响,“公公就是属下的再生父母,公公交代的事情,属下就是赴汤蹈火,也会向公公有个交代。”

李自成离开伍府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华灯初上,点点星火在各个阴暗的角落发出惨淡的光芒,马有水、何小米一直在外面等待,见到李自成,何小米一阵欣喜,“大人,怎么样?”

“有水,小米,我们先去馆驿再说!”李自成面上含笑,也不多言,先离开伍府再说。

作为护卫的那个小旗,已经寻了馆驿,他们已经吃过晚饭,李自成进来,店家热情地将饭菜送到客房,还有半壶水酒。

李自成因为事出突然,他要好好整理下思路,一边饮酒,一边与马有水、何小米闲聊,虽然他们未必能给出好的主意,至少能分享下自己的喜悦之情。

“大人,伍公公怎么说?难道白要了我们的战马?”何小米早就急不可耐了。

“小米,有水,我们发财了,”在两个亲兵面前,李自成一直绷紧的脑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你们猜猜,伍公公给了我们什么?”

“伍公公答应给粮食了?”他们此次入西宁,粮食乃是第一要务,没有粮食,士兵就快饿肚子了,所以何小米最关心的就是粮食。

“今后西宁卫将足额拨付我们粮食,小米我们再也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了。”

“我们再也不用饿肚子了?”何小米几乎要跳起来,伍公公原来这么可爱,他对太监的蔑视,在这一瞬间已经被完全推到。

马有水觉得有些不对,光有粮食大人不会如此兴奋,粮食只能吃饱肚子,与发财沾上边,“大人,莫非伍公公还同意支付军饷?”

“还是有水聪明!”李自成夸赞了一句,“其实,军饷是我们应得的,每月才五十两,对伍公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关键是伍公公的态度,没有伍公公点头,赵峰绝对不敢支付这笔军饷,”顿了顿又道:“你们猜猜,还有什么?”

“长枪?”何小米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那需要多少生铁?而且还要耗费时日和人力,如果能给个十杆铁枪也好 ,士兵们可以轮流训练,将来有战事的时候,让出征的士兵使用。

“我就说小米一向机灵嘛!”李自成同样夸赞了一句。

能得到大人的夸赞,何小米的心里像喝了蜜似的,“大人,伍公公真的给了十杆铁枪?”如果伍公公在这客房,他都恨不得上去搂住他的脑袋,狂亲一番了。

“十杆?小米,你把本大人当成什么人了?”就在何小米懊恼不能亲自感谢伍公公的时候,李自成继续吐出一句:“每人一杆铁枪,你算算,到底有多少?”

“啊?”何小米顿时摔碎了下巴,过了好久,才弱弱地问道:“大人,你说以后我们都有铁枪了?”

“那是当然,”李自成灌了口凉茶,“好东西很多,还有弓箭、盾牌、铠甲,只要是我们需要的,伍公公都给,保准不会少。”

“啊……”这一次,连马有水也是惊得合不拢嘴,伍公公与大人没什么交情吧?难道他们攀上了亲戚?

“看把你们吓的,”李自成用手指隔空点着二人的脑袋,“这还不是关键,伍公公说了,以后我们在蒙古人身上所有的斩获,都不用上交卫里,尽管留着自己使用,有水、小米,你们说说,要是我们能经常夜袭蒙古人的营帐,那该有多少物资进账?”

“大人,伍公公给出如此优厚的待遇,不会没有条件吧?”马有水不似何小米那般兴奋,思索片刻,觉得伍公公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必定另有所图,“是不是伍公公让我们收复金银滩草原?”

“有水是个善于动脑子的人,让你做我的亲兵,真是耽误了你的前程,不过,也别急,升官发财,以后有的是机会,”李自成用手指敲打着前面的方桌,“伍公公给出这样优厚的待遇,简直超过原先西宁卫的士兵了,自然是有条件的,如果我们不能实现这些条件,这些财物,下次就别想了,搞不好还会被收回。”

何小米像是看到煮熟的鸭子飞了似的,一下子紧张起来,“大人,伍公公究竟要我们做什么?”

李自成悠悠地道:“在一个月之内,我们必须给他弄到五十匹战马!”

“战马?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战马,自己都没有,如何给他?”何小米顿时泄了气,“大人,万一到时候交不出战马,伍公公怕……”

“五十匹战马,我们现在是没有,但不等于一个月后没有,”李自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现在,你们先去睡觉,本大人要细细琢磨,究竟怎样才能弄到五十匹战马。”

正文 第55章 三七分成

朝雾弥散在整个原野上,极薄极薄的,来自东方的霞光很容易就穿透这层雾气,照射到西宁城墙上。

李自成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眼,又是一个艳阳天。

“大人,我们去吃些早点吧,一会还要会见指挥使大人。”何小米打着哈欠,昨夜兴奋过头,睡得很晚,不料大人要早起看日出,他实在有些困倦。

“不忙,等看过日出再走。”李自成的目光,一直盯着遥远的东方,直到一个霞红色大圆盘从山坳里缓缓升起,万道霞光跌入湟水,水面上顿时现出万点金色的鳞片。

他很想看看太阳从水面上升起的样子,一纵一纵的,可惜湟水太过狭窄,根本没有海上日出的那种奇观。

李自成带着亲兵们,在一个茶水点胡乱用了早点,然后直奔官衙。

这一次会见的时候,赵峰倒是坐在正堂的主位,梁文成在侧首作陪,镇守太监伍少陵压根就没有露面。

李自成叩过头,又将蒙古人的首级献上,赵峰皱起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说待查验过后,再论功行赏。

梁文成忽然插了句:“李百户,这附近的牧民,无论是土人还是汉人,都是我们的人,是为朝廷放牧战马的。”

“梁大人的意思……”李自成心道,难道梁文成以为老子杀良冒功?但自己没做亏心事,也不用担心梁文成暗中调查,再说现在有了伍少陵撑腰,也不害怕什么粮饷问题,“梁大人,属下明白自己的职责,镇守镇海堡,乃至护卫附近的百姓。”

“知道就好!”梁文成也没深究。

李自成回到镇海堡,李过与刘水山双双出迎,“大人!”

“云山,双喜,咱们进屋再说。”

在大厅坐定,何小米给三人奉上茶水,便与马有水等在外面伺候。

“大人,此番去西宁,卫里怎么说?”刘云水迫不及待了,自己这些新兵,刚刚来到镇海堡,就能斩杀蒙古人立功,应该不会像上次那样冷遇了。

“收获颇丰,但压力同样巨大,”李自成将回见伍少陵的事,原原本本通报了两人,“云水,双喜,你们都不是外人,你们说说看,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完成伍公公交代的任务?”

李过的眼中升起一团迷雾,有了这些物资,他们算得上是真正的大明军人了,他心中一直想加入盗贼的念头,也就淡了些,“大人,我们就要大干一场?”

“当然要大干了,”刘云水接过话头,“如果不能完成伍公公交代的马匹,今后的物资,恐怕就没有什么指望了。”

李自成轻笑,“水山的话,真是一针见血,如果不能在一个月内弄到五十匹战马,以后要想得到足额的粮饷,只怕比登天还难,”他咳嗽一声,“大干自然要大干,咳,咳,你们现在的要务,还是练兵。”

“大人,我能不是一直在练兵吗?只要没有出征任务的士兵,每天至少训练半天。”刘云水对单纯的练兵,早就没了兴致,血与火的战场,倒是更适合他。

“云水,西宁卫拨付的物资,很快就会送到,与我们现有的装备有很大的不同,铁制长枪比白杆枪沉重得多,明光铠也比皮甲要重,还有,现在的士兵,基本不会放箭,真要上了战场,如何远距离打击蒙古人?上次我们搞的是偷袭,我们不可能永远这样,蒙古人吃过几次亏,就会加强戒备,我们迟早会与蒙古人在战场正面相遇,那时候,比拼的不仅是双方的意志与死战的决心,还要有战斗能力。”

“大人,属下听说,操训场训练不出强兵。”刘云水还是有些不甘。

“云水说得也有道理,一支军队,只有走上战场,经历杀戮,漠视血腥,方有可能成为强军,”李自成直视着刘云水的双目,“但是,让一只羊去撼动狮群,无论这只羊有多么坚强的意志,实际上也不会有多大的意义。”

“大人,云水受教了!”刘云水双手抱拳,李自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李自成摆手,这里是会议室,不用多礼,“云水,双喜,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练兵,但也要随时做好出征的准备,一旦王安平送来讯息,就是你们立功的时候,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即胜……”

“大人,属下明白了!”

“云水,双喜,现在就是最好的练兵机会,平日训练出的成果,随时可能在战场得到检验,而战场积累的经验,又能在练兵中得到加强,”李自成沉声道:“新兵训练时间短,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且战且练。”

“大人,蒙古人不是喜欢偷袭吗?我们就陪他们好好玩玩。”李过也被刘云水说得血脉喷张。

“偷袭,是我们当下的主要策略,我们没有战马,士兵不会射箭,”李自成笑得有些阴郁,“但我们的士兵早晚要学会放箭,我们还要组建骑兵。”

“大人,上次偷袭蒙古人的时候,不是得到数匹战马吗?先让士兵们练练!”李过自小见识过战马,知道战马在速度上的优势。

“咳,咳,”刘云水不干了,“我说李总旗官,上次是我和大人出战的,这些战马可轮不到你。”

“你……”李过顿时无语,他看了眼李自成,欲言又止。

“云水,才打了一次偷袭,就搞山头主义了?”李自成狠狠剜了刘云水一眼,“上次打仗,你独自能消灭所有的蒙古人?又是如何知道蒙古人在那片草地上放牧的?”

“大人……”刘云水当然不敢搞什么山头主义,李自成的意思,还是非常明白:打了胜仗,不是某一个人的功劳,尽管这人的功劳可能很突出。

“胜利不是属于某一个人,有兄弟们同心协力作战,有兄弟们在危险的区域刺探敌情,又有兄弟们善后,所以,功劳应该属于全军,战斗中的缴获,属于全军,至于战马,应该给最需要的人,当然,立了功的将士,可以另行封赏,”李自成扫了眼刘云水、李过,“往后我要说再听到这种同室操戈的话,军律绝不容情。”

“大人,属下知错了。”刘云水低下头,再不敢正视李自成一眼。

李自成余怒未息,“我们平时训练的协同作战,不仅是一个小旗的协同,更是一个总旗,乃至全军的协同作战,如果对自己的兄弟都不能信任,士兵们如何相信我们?又如何放心上战场?”

“大人,属下……属下糊涂,求大人责罚!”刘云水离座,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

李自成将他扶起,“云水的确错了,但知错能改,也是一条汉子,往后,我们全营的每一名士兵,不论职务高低,都是我们的兄弟,‘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在我们只有同心戮力,士兵才有战斗力,才有可能在战场打败凶悍的蒙古骑兵,云水、双喜,我们的对手,不仅有蒙古骑兵呀!”

“大人,属下之大该怎么做了!”回想李自成自罚十杖,刘云水觉得李自成的带兵十分特别,具体的思路,他一时理不明白,但他知道,只要听从大人的话,准没错。

“大人,属下记住了!”李过向李自成拱拱手,又转向刘云水行了一礼,随后问道:“这些战马,大人可有定夺?”

“给王安平,”李自成见二人和好,目光也就和缓些,“你们说说,王安平那个小旗,为何最需要战马?”

刘云水眼珠一转,抢着道:“王安平乃是我们的游骑,活动在蒙古人的心脏,随时可能遇上蒙古骑兵,而且,探得讯息,也要及时送回。”

“云水说得不错,蒙古人来去如风,又是散在广阔的草原上、山谷之中,我们常常会失去他们的踪迹,没有游骑,别说打仗,连蒙古人的毛都摸不到,也许我们在找寻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钻到我们屁股后面,所以这第一批战马,必须尽着王安平他们。”

李自成见二人松了口气,继续道:“云水,双喜,你们也别争,等下次有了战马,再分配给你们,一个小旗一个小旗训练,到时候如果训练不出优秀的骑兵,再拿你们问罪。”

“大人放心,我们保准训练出合格的骑兵。”刘云水、李过齐声答道。

“好了,在说说牛羊的事,云水,这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大人放心这件事已经办妥了,”刘云水顿时来了精神,右手挥动,差点将面前的茶水打翻,“牛羊已经交给了附近的百姓,说好了三七分成,无论是羊毛还是羊肉,我们七他们三。”

“三七分成?”李自成盘算了一下,这些牛羊乃是白得,平时不用管理,却能分得七成的收入,“这也太多了吧?百姓可是自愿?”

“大人放心,属下绝对没有强迫他们,”刘云水盼着大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这些百姓又无田地耕种,闲着也是闲着,还能白得三成羊肉,他们欢喜还来不及呢!”

“自愿就好,”李自成哈哈一笑,“明天上午,我亲自去走访这几户牧民,听听他们还有什么想法,如果能形成一种习惯,乃至稳定的制度,咱们以后的牛羊,便全部交给他们放养。”

正文 第56章 孙家小妞

湟水上游的山谷中,常常可以看到一名蒙古骑兵疾驰而过,马背上的士兵身着藏青色或是粉红色蒙古长袍,头发蓬乱,腰间别着蒙古人特有的弯刀,只要不说话,他们完全是一名合格的蒙古士兵。

此时正值夏季,水草丰美,蒙古牧民对牧草的需求和贪婪,就像汉人对土地一样,永远没有满足,但这一片土地上,因为山势的分割,只有一小片一小片的牧场,根本耐不住庞大的蒙古部落,于是就有了零散的牧民独自追逐水草,进入山坳里的偏僻地。

马背上的蒙古骑兵见了,也不言语,只是远远驻足片刻,然后就消失在茫茫草地与山坳的夹角处,当日或者次日的晚上,此处便有了一队明军士兵尾随而止。

李自成、刘云水与李过分别带过士兵,每个小旗的士兵也是轮流着走上战场,其实这根本算不上战场,只是夜晚的屠杀,明军士兵对蒙古牧民的屠杀。

刘云水最喜欢这种血腥味,只要听到王安平传来讯息,总是抢在前面,每次都是将蒙古人屠尽,无论老少妇孺,李过开始的时候,兴趣不大,但食甘知味后,竟也喜欢上了夜袭,简直和当盗贼差不多,他的冷酷被唤醒,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李自成起初尚有太过残忍的感觉,但考虑到蒙古人乃是侵占汉人的栖息地,战争是他们主动挑起的,心下也就坦然了,再想到大明乃是亡于同为游牧民族的鞑子之手,战争不是你想远离就能远离得了的,汉人没有侵略性,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对游牧民族来说,汉人占据这片美丽、富饶而广阔的土地,本身就是罪过。

半个月后,李自成算了一下,竟然得到七十多匹战马,这还不包括未成年的马驹,但散落的蒙古牧民越来越少,他也需要消化劫掠来的各种物资,便暂时停止了夜袭行动。

财物多了,问题也就来了,上千头牛羊和马驹,加上战马,如果全部交给汉人牧民代养,也不现实,毕竟附近的草地就那么多,牧民给西宁卫养马才是正经。

但这些全部杀了吃肉,也是太可惜了,特别是有许多崽子,那简直是浪费资源。

牛羊多了,也不可能都交给刘云水打理了,李自成倒不是担心他贪墨了这些牛羊,牛羊不是银子,总放不到口袋里,不过财物一多,人的心里就会起了变化,刘云水乃是杀敌的猛将,万不能由此丧失了进取之心。

牛羊还是需要交给专门的人员打理,但他的百余士兵全部是战兵,连火兵都是占用了一个小旗的士兵。

看来,扩军势在必行。

上次在西宁城的时候,伍少陵亲口答应,只要李自成能给他弄来战马,就给他实授的千户,他要为正式扩军做些准备。

李自成左思右想,现在不能扩军太多,否则粮食就是问题,精打细算,他决定先扩充三个小旗,其中两个小旗代替火兵和王安平的游骑,这样战兵还能保持在十个小旗。

此外就是管理军需品,必须另设一个小旗,这个小旗不用打仗,专门保管、分发粮食等物资,兼打理这上千头牛羊。

这个小旗官必须是自己信得过的人,找谁好呢?李过现在已经是总旗官了,他肯定不合适,马有水、何小米担当亲兵时间不长,正合手,暂时也不能放走,在镇海堡附近,李自成没什么熟人,更别说亲信了。

忽地想起唯一一次在牧民家做客的那次。

活泼而天真的小妞,腼腆而又充满好奇心的后生。

对,就让孙家的后生来担任这个小旗官,孙家乃是当地知根知底的牧民,不可能干出坑害自己的事,然后一走了之,至少开始的时候,孙家还是很值得信任的,怎么说自己还是孙家的恩人孙家的小儿子生病,开始说着胡话,还是自己出钱去西宁请的医生。

要让孙家永远忠于自己,那就需要另想他法了,联姻应该是最好的方式之一。

李自成虽然娶过妻子,但韩金儿因为红杏出墙,被他亲手杀死了,后来娶了高桂英,现在又杳无音讯,即使高桂英在别处活得好好的也没关系,儒家早已给他解决了这个问题——娶妾。

孙家愿不愿意将女儿嫁他为妾,现在还不知道,但除了孙林,李自成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军需官。

李自成自己也笑了,这才什么时候,就想着纳妾,不过这个军需官,就是他了,孙家人老实厚道,在自己的调教下,不怕孙林不胜任,万一不胜任,将来还可以调换。

但孙林不识字,这是个令李自成十分头痛的问题,其实无论是士兵,还是附近的牧民,都是不识字,看来只有自己教他了,顺便也能拉近双方之间的关系,自己对他的影响,也会大些。

与扩军相比,最大的问题还是蒙古人的报复,虽然每次夜袭,士兵们都处理的相当干净,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蒙古人迟早会发现端倪,再说蒙古人数量不断减少,一旦到了秋季汇合的时候,他们也会发现。

如果蒙古骑兵大举来袭,究竟要如何应敌?李自成心中没谱,虽然明知道刘云水、李过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他还是召开了三人小组会议。

刘云水与李过,果然没什么办法,他们都将希望寄托在李自成身上,特别是刘云水,自从上次被李自成获救后,完全失去了与李自成一争高下的气势,除了练兵、打仗,别的事一概不关心。

这样也好,没有人掣肘,李自成正好可以放开手脚。

说干就干,第一件事便是扩军

士兵们停训一天,在李自成与刘云水、李过的带领下,分头联络附近的牧民,李自成联络的牧民,就包括了孙家。

日落之前,李自成来到孙家,孙家虽是牧民,却与蒙古人不同,有自己的房子,牧场就在房屋周边,晚上圈了牛马,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房子里过夜。

李自成将护卫的士兵们留在外面警戒,只带了马有水、何小米来到孙家的屋外,刚好孙元在家,看来牛马已经归圈了。

“大人!”孙元见了李自成,弯身便要跪下去,李自成一把拉住,“孙老这一把年龄,就不用多礼了。”

“小人乃是普通牧民,当不起‘孙老’这两个字大人叫我老孙就行,”孙元憨憨地笑笑,眼角的鱼尾纹深刻得就像是鲸鱼的尾巴,“大人请屋里坐吧!”

“进屋就不必了,还是外面凉快。”李自成在一个小木凳上落座,正好孙标见来了客人,将脑袋探出来看热闹,被孙元喝住,“标儿,上次你生病,多亏了大人相助,你才捡回了一条小命,还不过来谢过大人?”不由分说,将孙标从门里拖出来,按在李自成面前,叩了三个响头。

“孙大爷不用客气!”李自成让孙标起身,还在他的头上摸了一把,“现在完全好了吗?”

“早就好了。”孙标一扭身,躲到他爹身后。

“小东西,病一好就是生龙活虎!”李自成笑道,他倒羡慕起孙标的童年生活,无忧无虑的,不像自己,每天刀头舔血,一步走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孙元骂道,“大人问你话,你躲到我身后做什么?”

“我……我不是回答了吗?”孙标涨红了脸,腮帮子鼓起,似乎对他爹当着客人的面骂他有些不满。

“啊……真的回答了,”李自成笑笑,“真是个机灵的小家伙,长大后一定比你爹有出息。”

孙元笑着让孙标一边玩去,却对着屋内叫道:“丫头,家里来了贵客,还不出来奉茶?”

“来了!”孙梦洁是声音很轻软,也离得很近,难道在屋内偷听?

李自成与孙元还未说上几句话,就有一个少女从屋内走出来,双手捧着一个小方凳,凳上放着两个白色瓷杯,待放下小方凳,方才躬身向李自成行礼,“民女见过李大人!”

“洁儿姑娘不必客气!”李自成抬眼打量,淡淡的峨眉稍稍舒展,杏眼含笑,如秋水般润泽,皮肤白皙,虽然比不得江南水乡的大户人家那般惊心,却比附近普通的牧羊女白皙精致得多,脸面嫩滑,虽不施粉黛,却隐隐有一丝桃红。

头发高高挽起,在头顶挽了一个桃花髻,戴着一些山间采拮的未名野花,使她的身材看起来高挑一些,上着粉红色大襟长褂,衣质松软,弯腰时将胸前两片汉堡隐藏得恰到好处,腰间系着一条浅绿色绶带,带尾拖到膝下,微风一吹,风铃般摇曳起来,下穿月白色长裤,裤脚半掩住脚面,将一双浅蓝色绣鞋半露出来。

“孙大爷,坐吧!”李自成指着对面的小木凳,孙元却不敢坐,李自成一直坚持,方才在侧首坐了。

孙梦洁轻手轻脚回到屋内,刚入了大门,脚步就没了声音,李自成暗笑,本大人这次又不是来提亲,你偷听什么?

“大人是忙人,今日光临寒舍,不知道有什么用得着小人地方?”孙元的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

“孙大爷,我来此处,还真有些事情,”李自成端起茶水,轻啜一口,茶水有一丝荷叶的清香,又有股说不出的涩味,不知道选的是什么叶子,“孙大爷,可听说我们人手不够的事?”

正文 第57章 防患于未然

孙元抬起双眼,憨憨一笑,“大人,是不是增加了牛羊?如果信得过我们,尽管送过来便是。”

“孙大爷,不是这么说,”刚好有一只羊羔跑过来凑热闹,李自成在它头上抚了抚,它像是撒娇似的,发出“咪”的一声长鸣,“我们的牛羊增加得太多太快,如果都交给你们供养,那你们自家的战马怎么办?每一家的牧场都有限,朝廷对战马又是盯得紧,你们怕也不好卫里交代吧?”

“多谢大人体量!”孙元拱拱手,“那大人的意思是……”

“我们准备扩军,扩充三个小旗,也就是三十名士兵,不知孙大爷有没有合适的后生推荐?”

孙元不明所以,一时不敢回答,“这个……”

李自成继续道:“我们募的兵,除了每日三餐供给之外,还是有饷银的,战兵是每月半两,但其中一个小旗是辅兵,饷银可能低点。”

“半两银子?”孙元惊讶得张不开嘴,半响方道:“我家林儿年龄倒是合适,只是……”

“只是什么?”李自成心道,老子就是冲着孙林来的,“孙大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只是林儿比较木讷,怕不符合大人的胃口。”孙元就讪讪地笑,笑容之下,明显有一丝失望。

“木讷没关系,”李自成微微一笑,“我们此次募兵,只要老实本分的人,舌若莲花、机灵异常、首鼠两端者,一律不要。”

“大人……”孙元的眉头皱成弯弓,黑黄色的皮肤在鼻梁上方堆成一个大大的“川”字,“这样的人为何不要?机灵不好吗?在战场上,机灵的人伤亡的机会可能小些。”

李自成笑道:“正因为这些太机灵,一旦上了战场,因为担心伤亡,就知道逃跑躲避,望风而逃、败坏军纪的,常常就是这种人,”顿了顿又道:“老实点没关系,只要经过我们的训练,就能成为合格的士兵。”

孙元想了想,才道:“大人,林儿一向心地善良,连杀鸡杀羊都不敢,这要是上了战场……万一林儿拖了后腿,怕不好向大人交代。”

“孙大爷,”李自成知道孙元动了心思,却又舍不得儿子,“我们这次募的兵中,有一个小旗,专门掌管物资粮饷,另外就是兼管放牧,不用上战场打仗,就是饷银少些。”

“真的不用打仗?”孙元还不放心,“那以后呢?永远都不用打仗吗?”

“永远不用打仗,”李自成先给孙元吃颗定心丸,“以后,我们的士兵会越来越多,物资粮饷分发的事情也就更多,他们不但不用打仗,我还会增加人手,孙大爷尽管放心。”

孙元还在迟疑,不知道想些什么,正好孙梦洁拎着水壶来给两人添些茶水,“爹,”她蹲下身子先给李自成满上,在给他爹满上的时候,小声说道:“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家里也就那么多事情,大哥离开了,家里又不是忙不过来。”将家里的老底和盘托出,一点也不担心李自成偷听到。

“哈哈,”李自成大笑,“洁儿姑娘,要是你大哥入了军队,家里的事真能忙得过来吗?”

“大人不用担心这个,也就是照看一下牲口,标弟已经大了,也能帮上一些忙,”孙梦洁将下巴向他爹一努,“倒是爹,就怕大哥有个三长两短,但大哥是个男人,总不能守着几匹战马过日子吧?入了军营,多少能挣些银子回来,如果没有银子,又如何能给大哥娶来媳妇?”

孙元只是笑,“这丫头……”

“冲着洁儿姑娘这番话,”李自成看了眼孙梦洁,见她只顾说话,在自己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不觉暗暗发笑,“如果孙林能入军营,我让他担任这个小旗官,不但不用打仗,饷银也不会少于战兵!”

“大人真的如此厚待大哥?”孙梦洁这次终于将目光转向李自成,两只大大的毛眼里满是期待,但小脸儿红红的,与西天的晚霞无缝对接。

“洁儿姑娘放心,我说话自然算话,”李自成将目光移开,有孙元在,自己不能太过肆无忌惮,“孙大爷,怎么样?让孙林入军营吗?”

“大人,”孙元吱吱呜呜,“我家林儿不但木讷,又不会察言观色,大人为何……为何会看上他?”

“爹!”孙梦洁嘟着小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大人都同意了,你哪有那么多问题?”对着李自成的半边脸,越发红润了。

“孙大爷,我确实是看上孙林了,”李自成哈哈一笑,“孙林老实、本份,由他担任小旗官,不但可以给我们放牧牛羊,就是分配物资时,我也放心,要是换了心黑的人,可能将我们的银子贪墨了,我们现在军饷物资本来就不宽裕,那时我找谁哭去?”

“噗嗤!”孙梦洁被李自成逗得笑出声来,却将害得自己蒙羞的事,赖在他爹身上,“爹,有这样的好事,你还犹豫什么?真是!”

孙元也是笑,“既然大人如此看得上我那不成器的林儿,我还有什么话说?只是希望林儿入了军营,大人能好生教诲,万一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还望大人多多担待!”言罢站起身,又向李自成深深一揖。

“孙大爷不用客气!”李自成达到目的,心中也自高兴,不禁脱口而出,“孙林入了军营,我是得好好教导他,首先得教他识字,作为军需官,如果不识字,现在还行,将来士兵、物资、银两多了,又如何发放?哈哈……”

“那……有劳大人费心了!”孙元只会憨憨地笑,最后是留李自成在家吃晚饭。

“不了,我还有事,”李自成拱拱手,“孙大爷,记得让孙林明天上午去镇海堡,别个后生去的时候,我们会筛选出合格的士兵,孙林我内定了,就是主管军需的小旗官。”

接下来的三天,镇海堡来了百余后生,但募兵的名额有限,李自成亲自主持筛选,他虽然无法像戚少保那样严格挑选士兵,但至少不能让兵油子进入军营。

筛选的第一道程序,便是体能,所有报名的后生,都要绕着镇海堡跑上三圈,孙林是李自成亲定的小旗官,自然不需要参加体能测试。

幸好这些后生都是附近的牧民,经常与战马等牲口在广阔的草原上打交道,体能大都不赖,加上镇海堡本身只是军堡,周长不过三里,能一口气跑完三圈的,大约还有七十人。

第二道程序,乃是识字,但这一道程序让李自成异常失望,七十人中识字率为零,既然没有人识字,也就没有淘汰。

第三道程序,是目测,就是将自以为聪明、眼球骨碌碌直转、见人熟的后生全部淘汰。

这一道程序凭的是感觉,内中难免有被愿望者,但李自成顾不得许多了,反正来应征的人数不少。

第四道程序,也是最后一道程序,乃是谈话,士兵们自然不知道李自成的用意,往往夸夸其谈,但越是这样,越容易被李自成淘汰,最后招收了三十三人,连同王安平那个小旗,人数也是补足。

孙林那个小旗,因为主管军需,自然不需要参加练兵,不过现在军需品早已分发下去,他们也不能闲着,全部充当军营的牧羊人,牧场就在镇海堡附近,李自成本来希望将牧场移到北面,但蒙古人被杀了这么多,万一哪天前来报复,牧民和牲口缺乏镇海堡的护卫,损失可就大了,在镇海堡附近放牧,如果遇上蒙古人南下,还可以躲进镇海堡避难。

另外两个小旗,刘云水与李过各分了一个,他们是新兵,需要从头操练,但李自成没有时间亲自操练了,他现在最为担心的,还是蒙古人南下复仇的事。

蒙古人会不会大规模南下,李自成不知道,为了减少可能的损失,他必须防患于未然。

万一蒙古人大举南下,也许镇海堡可以不失,但附近的牧民可就遭殃了,就是他们自己的那些牛羊,极有可能得而复失,重新回到蒙古人的怀抱。

李自成从刘云水与李过的总旗中,各抽调一个小旗的士兵,加上亲兵马有水、何小米,一共二十三人,做好了北上的准备。

从蒙古牧民身上缴获的七十多匹战马,暂时不用交给伍少陵,就放在军营中训练士兵们的骑术,但李自成没有将战马平分给刘云水与李过,反复思考后,觉得刘云水是员猛将,更适合训练骑兵,将来在战场上更能发挥骑兵的速度优势,所以将战马集中起来,保证刘云水部的士兵人手一匹战马,包括新招的那个小旗。

他还告诫刘云水,他们只有半个月的训练时间,一旦到了时间,其中的五十匹战马就得交给伍少陵。

不过,这些士兵原来就是军户或者牧户,虽然骑术不精,但基本技术还是有的,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战马练习,将来不指望他们能与蒙古人一对一硬拼,但以多打少,或者追击蒙古败兵,应该绰绰有余。

李自成自己要带走二十三匹战马,剩余的几匹才交给李过,最多也就能训练几名游骑。

安置好了镇海堡,李自成带着亲兵和两个小旗的护卫,向北面的山区而去,这是镇海堡与蒙古人可能的接触通道,李自成带着行军地图,他要亲自考察这一片地形。

正文 第58章 巴燕峡谷

湟水发源于包忽图山,此处乃是青藏高原的东缘,山势林立,高山峡谷一个挨着一个,两岸多是悬崖绝壁,河岸与河床落差达到数十丈。

从镇海堡向西这一段,湟水乃是东西走向,李自成原本沿着湟水南岸西行,不过行了数里,山势渐陡,别说战马,连人都无法翻越,只得折而向南,在距离河岸较远的地方,地势倒是平缓些。

骑兵散开,扩大搜索范围,既为了观测地形,也是为了寻找合适的路径,还有数名士兵突出前队,去打个前站。

在这样的山谷林地中行军,骑兵根本施展不开,速度比步兵也快不了多少,将近一天的时间,不过行了五十里。

此时正值夏季,艳阳朗照,但穿行于树木岩石的缝隙之中,倒也不是太过炎热。

申时时分,行至一处密林,李自成见树木蔽日,正要让士兵们休息片刻,打前站的士兵却是传回讯息:前面只剩下一条狭长而曲折的通道,又是下坡,问百户大人,是否继续行进。

“狭长的通道?”李自成默默念叨,突然面上一喜,“走,去看看!”

出了这一片密林,前面的道路果然变窄,只能容得一人一骑独行,不仅曲折,还是一段下坡。

李自成下了马,马有水、何小米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三人踏上狭道,刚走数十丈,何小米一不小心,拌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一绞跌到,滚下数丈,方才被靠近路口的一颗大榆树阻挡,停下身子。

“小米,怎么这么不小心?”马有水立刻冲过去,蹲下身子,抚着他的胳膊,“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应该无大碍!”何小米活动了腿脚,还能行走,但背部在大榆树上撞得生痛。

“没事就好,”李自成沿着斜坡走过来,“小米且在此休息片刻,有水跟着我就行。”

“大人,我能行!”何小米将抚在后背的右手放下来,身子扭动了一下,疼痛顿时减轻了不少,他紧走两步,赶上李自成,尾在身后。

“那你要小心些!”李自成笑笑,也没在意,军人嘛,这点伤痛都忍受不了,如何能做亲兵?

这条狭道大约有四十丈,除了一段下坡,还有两次拐弯,夹在两座矮峰之间,矮峰之上,杂树荆刺密布,遮天蔽日,真是夏日纳凉的好去处。

李自成问过士兵,方知道这个地点叫巴燕峡谷,巴燕峡谷以西,湟水是流向东南,过了巴燕峡谷,湟水便改为东西走向,此处不仅山高林密,湟水在南岸冲刷出一片绝壁,除了这条狭道,湟水以南再无通道。

他向林中扫视片刻,便匆匆返回,命令士兵扎了营,此时夕阳已经挂在半山腰,眼看着天色将晚,无法再视察周围的地形了。

吃过晚饭,李自成独自出营溜达了一圈,轻微的晚风拂在面庞上,说不出的轻软,双脚踩着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李自成寻了一块凸起的岩石,盘腿坐上,此时要是能来一支中华烧烧,那该是多么惬意?

李自成突然想起,从下午来到这儿,根本没看到有牧民经过,难道这里作为西宁卫与蒙古土默特人交接的当口,牧民们早已远离了这块是非之地?

他独自在岩石上思索片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第二天一整天,所有的士兵都被李自成放出去,用以侦探周围的地形,哪怕是荆刺杂草都不得放过,特别是山泉更是重点,到傍晚的时候,全部汇集到李自成面前,因为士兵们都不识字,无法写出书面答案,所有士兵挨个向李自成口头汇报。

当晚,李自成独自躺在床上,连马有水、何小米都被赶出去,他要一个人静一静。

天色一亮,李自成翻身起床,所有的士兵被召到一起,李自成向他们讲述了自己的计划,但他并不是机械设计专业出身,为防遗漏,需要集思广益,他从口袋中摸出碎银,“如果谁能提出一个被采纳的意见,可以得到一两银子的奖励!”

“真的?一两银子?”士兵们眼中的光芒都盖过了这初生的太阳。

“当然是真的,”李自成将银子在手中掂了掂,“只要谁的建议被采纳,立即支付,本大人决不食言。”

要得到这一两银子,也不是易事,与李自成相比,这些士兵就更不懂设计上的知识,过了好久,才有一名士兵提出:在狭道上洒水,如果蒙古骑兵到来,地上湿滑,战马无法通行,必然要下马,这就失去了骑兵的速度优势。

李自成想了想,觉得很对,还补充了一句,“还要准备绊马索,掩藏在草丛中、石缝下,就算蒙古人能过得了湿滑地,我们也要逼迫他下马。”这个主意是这名士兵提出的,李自成还是给了他一两碎银。

那士兵将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是真的!”

李自成大笑:“难道本大人会欺骗你们?放心,本大人说话算话,只要你们给出主意。”

一两银子,对富商大户来说,简直九牛一毛,但于这些苦哈哈士兵来说,是他们两个月的军饷,既然有人得了银子,其余的士兵也就活络起来,到结束的时候,李自成一共送出十两银子。

接下来的两天,所有的士兵热火朝天地在这条狭道上做文章,李自成又亲自检查了一遍,才留下两个小旗的士兵,又给他们留下五匹战马,自己带着马有水、何小米,驱赶着剩余的战马,回到镇海堡。

五十里的山路,一路通行,不过大半天时间,李自成回到镇海堡的时候,刘云水与李过正在操训场训练士兵。

“大人回来了?”李过正在训练步兵,那个新募的小旗,暂时没有合练,单独在操训场的一角练习刺杀,老兵中倒有三名士兵骑着马在操训场飞驰,看到李自成,李过飞跑过来,脸上还挂着密密的汗珠。

“嗯,怎么样?这些新兵能承受训练的强度吗?”李自成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何小米。

李过的脸上立即溢出光彩,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将细密的汗珠连成一线,顺着脸颊流出数到汗河,“大人,这些新兵虽然才训练几天,但他们的体质,比老兵还好,继续训练下去,迟早会超过老兵。”

“那就好,抓紧训练,他们早晚是要上战场的,”又指着驱赶回来的那些战马,“趁着交货的日子未到,抓紧时间让兄弟们训练骑术,一旦交给伍公公,兄弟们可就只能练习步战了。”

“是,大人,”李过大喜,立即招呼属下的士兵,“快,别练步战了,快些上战马,我就不信,我的士兵会比不上刘云水的,只要有了战马。”

刘云水正在训练骑兵,看到李自成,伏在马背上打了一鞭,飞马冲出阵型,快到李自成身边时,也不减速,从飞驰的马背上翻身跃下,稳稳落在地面上,“属下见过大人!”

“云水,几日没见,你的马术倒是见长了,”李自成笑道:“怎么样,士兵们都有进步吗?”

“大人,这几日的训练,士兵们骑术见长,都会操控战马了,只是大部分士兵还不能纵马飞驰,属下实在着急。”其实刘云水的士兵,驯马也不是这几日,镇海堡以夜袭的方式从蒙古人手中夺得战马,一直养在镇海堡内,不参与夜袭的士兵,都是用这些战马训练骑术,只是那时训练得比较随意,并没有像现在这样集中训练。

“云水,士兵们的骑术,不能一日而就,需要长时间的磨炼,能操控战马,已经完成了第一步,”李自成指着刘云水的那些骑兵,“这个操训场,似乎太小了,这些战马挤在一起,士兵们如何训练纵马飞驰?”

刘云水也是无奈,“大人,没办法,操训场就这么大,还有步兵需要训练。”

李自成笑笑,骑兵总不能一直窝在镇海堡内,大草原才是他们活动的天地,“这样吧,云水,从明天开始,骑兵去堡外训练,那里地势广阔,又接近实战地形。”

刘云水双目一亮,瞬息又黯淡下去,“大人,我们可是镇海堡的守军,能离开镇海堡吗?万一蒙古人来了……”

“蒙古人来不了,只要南面的伏羌堡是安全的,”李自成神秘一笑,“你们在堡外训练,也不用离开镇海堡太远,随时准备和堡内联络,”见刘云水还是不明白,李自成也不解释,“晚饭之后,我将召开三人小组会议,那时再探讨骑兵训练的事。”

今天的三人小组会议,是最轻松的一次,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作战任务,李自成只是将巴燕峡谷设伏的情况通报刘云水、李过二人,一旦蒙古人进入巴燕峡谷,驻守在当地的两个小旗的远远不够,需要他们二人立即增援。

现在他们都有战马,赶去五十里外的巴燕峡,急行军不过一个多时辰,即使士兵们马术不精,也不会超过一个半时辰。

此外,巴燕峡谷以西,还有王安平那个小旗的游骑,一旦蒙古人大规模集结,很难逃过他们的眼线。

就在李自成做好准备,等待蒙古人南下的时候,王安平亲自向他汇报了一条讯息:一名游骑失踪了。

正文 第59章 失踪的士兵

“是谁?何时失踪的?”李自成首先想到的,那位游骑可能遇上了蒙古人的袭击,毕竟他们常常出没与蒙古人的活动区域。

“他叫刘松,三天前失踪的。”

李自成还想问问,失踪的区域,最后联系的时间,以及有无发觉异常状况等等,但仔细一想,这些小儿科的问题,王安平一定探究过,也就打消了念头,“你说说具体的情况。”

“三天之前,我们用常用的联络方法,但无论如何都联络不上,便沿着他留下的记号一路找下去,记号在一个山谷突然中断,再无讯息。”

“你是说,怀疑刘松遇上了蒙古人的突然袭击?”李自成皱起眉头,作为游骑,他们经常需要单独活动,被对手吃掉也是常有的事。

“属下不敢擅断,”王安平迟疑着,终于还是道出心里的想法:“属下搜寻了这一片,在刘松失踪的地方,并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附近也没有蒙古人的部落。”

“安平的意思是……”

“大人,刘松不像是被蒙古人袭击,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你是怀疑刘松当了逃兵?”李自成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安平,这个刘松,我怎么不认识?是这次招募的新兵吗?”他曾担任过这个小旗的小旗官,对以前的士兵了如指掌。

“不是,”王安平摇头,“刘松是上次大人在甘州荣升总旗官时,王大人临时补充的。”

“甘州?”李自成顿时头大了,本来离开甘州之后,他的人已经与甘州脱离了任何关系,就像那位军需官所说的那样,生生死死与甘州再无干系,但这个刘松,难道再次让他与甘州有了联系?“安平,上次王大人不是补充了两名士兵吗?还有谁?让他立刻来见我。”

“另一名士兵叫赵士乾,属下立即让他来见大人。”

王安平刚要离开,又被李自成叫住了,“安平,此时暂时不要声张,另外,以巴燕峡谷为起点,向外拓展五十里,严密监视蒙古人的各个部落,一旦发现蒙古人有大规模集结的动向,立刻来报。”

“是,大人,”王安平又问道“大人,向外扩展五十里,那就接近金银滩了,要不要监视金银滩的蒙古人?”

“金银滩?”李自成立刻摊开行军地图,他原本不知道有这个地方,来到镇海堡之后,才知道金银滩是个丰富的草场,本属西宁卫管辖,现在已经成为蒙古人的牧场。

“大人,这里。”王安平从图上指出金银滩的位置。

李自成一看,原来在西海东南角,靠近西海岸边了,距离巴燕峡谷也就六十里的样子,“这里有多少蒙古人?”

王安平盘算了一下,“据属下以前的观测,大约有百十人,最近并没有发现蒙古人南迁至此,应该还是这个数字。”

李自成的目光久久定在这片肥沃的草原上,“百十人?包括老弱妇孺?”

“蒙古人战斗的时候,老弱妇孺皆可上阵,所以我们在计算蒙古人的时候,一般都将这些人包括在内。”

“我明白了,”李自成的视线投向窗外,右手抚着自己的下巴,思索良久,突然一拳捶在面前的方桌上,将王安平吓了一跳,“安平,给我盯紧了这些蒙古狗贼,打不过鞑子,就来抢我们的土地!”

“属下明白。”王安平恭敬地行了一礼,自行忙碌去了。

赵士乾很快就被带过来,但李自成失望了,审讯没有任何结果,他就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以前也不认识刘松,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军营的士兵。

难道刘松只是开了小差?

李自成希望是这样,现在的士兵条件还算艰苦,军饷非常低不说,还难以足额及时发放,面对的又是战斗力异常凶悍蒙古骑兵,如果士兵开小差也是情有可原,西宁与甘州之间,隔着将近千里,现在也没法追查。

刘松的事,没有任何结果,暂时顾不上了,李自成的心思,除了放在刘云水与李过训练士兵上,主要就是巴燕峡谷的伏击了,他抽空去了一次,还带着一些羊肉给士兵们加餐。

士兵们日夜巡视着这条通道,但蒙古人一直没有出现,王安平也没有送回蒙古骑兵集结的讯息。

难道蒙古人不打算报复?还是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夜袭的事?察哈尔部虽然比不上鞑子强大,总不会就这些乌合之众吧?他们的主力骑兵,难道还在漠南?

这些讯息李自成一时无法找到答案,他的人手太少,暂时无力将游骑撒得太远,只能让士兵们在巴燕峡谷守望了。

幸好有战马,从镇海堡到巴燕峡谷,不过半天时间,马有水、何小米这两个亲兵,现在的骑术也不赖,虽然不能作为骑兵直接上战场,但跟在李自成的屁股后面,也不全是吃灰。

六月十五日,是李自成与伍少陵约定交付战马的日子,现在只剩下六天了,他烦躁不安,一旦失去了战马,镇海堡增援巴燕峡谷的时间,至少需要一天,巴燕峡谷只有两个小旗,万一蒙古人来袭,他们能支撑到援兵到来吗?

镇海堡是他们的根基,不能将大量的士兵屯在巴燕峡谷,再说那里只有简易营帐,不利于士兵长期驻扎。

能不能将战马交付的时间向后拖延几日?李自成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好不容易才赢得伍少陵的将信将疑,一旦毁约,以后粮饷物资就很难保证了,如果离开西宁卫的粮食,这些士兵恐怕只能去当盗贼了,再说,现在解了伍少陵的燃眉之急,将来在他面前才好说话,如果真的升职为千户,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扩军了,在这个乱世,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手中的兵权才是实的。

这种被动的等待,实在令人煎熬,李自成百无聊赖,只得带着马有水、何小米出了镇海堡,去看刘云水、李过在训练骑兵。

刚刚出了镇海堡的南门,王安平飞马来报:“大人,蒙古人出现了。”

“出现了?在哪里?”李自成既紧张又欢喜,紧张的是,巴燕峡谷设伏,真的能打败蒙古骑兵吗?欢喜的是,蒙古人终于出现了,不管结果如何,出现总比无望地等待好。

“属下是在巴燕峡谷西北五十里的地方,探得蒙古人在集结,以他们的速度,估计现在距离巴燕峡不过二十里。”王安平比李自成更紧张,这是他们第一次遇上蒙古骑兵,以前每次夜袭,他们选择的都是落单的蒙古牧民,他们人数少,又是被偷袭,基本上在地面就解决了,这一次蒙古骑兵可是气势汹汹冲着他们来的,准备也充足。

“二十里?”李自成估算了一下,如果他们现在急行军,不过落后蒙古人一个多时辰,“巴燕峡谷的守军知道这个讯息吗?”

“属下路过巴燕峡谷时,已经向他们示警了,他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王安平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大人,守军才两个小旗……”

李自成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是沉声问了句:“那蒙古骑兵有多少?”

王安平躬身答道:“据属下的观测,蒙古骑兵有五十人左右,兄弟们骑术不如蒙古人,又是在山地上,不敢靠得太近,是以不太确切,但这个人数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出入,”顿了顿又道:“我们的兄弟一直远远盯住这股骑兵,他们没有后援,现在还有兄弟在继续监视他们。”

“才五十人?”李自成的脸上难以掩饰住失望,心中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只有五十名骑兵,经过巴燕峡谷时,还会有一些伤亡,即使突破巴燕峡谷,人数也比自己这方要少,刘云水、李过属下,现在有六七十骑兵,虽然他们的骑术不精,但借助地利,又有长枪、人数上的优势,守住巴燕峡谷的出口,应该没有问题。

有战斗就会有伤亡,就看谁撑不下去了,想到这些跟着自己的士兵,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过,现在却有许多人因为自己所谓的谋划,却要战死沙场,李自成鼻子一酸。

不过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特别是面对北方的游牧民族,杀戮似乎深埋在他们的血液里,只要有机会,他们从来没有将对手当做“人”来看待,你不杀他们,就只好等着被杀,当然在战斗中,己方的伤亡也是在所难免。

慈不掌兵,既然选择了这一条道路,就只能沿着它的规律走下去。

“你先下去吧,现在巴燕峡谷恐怕出不去了,你先回堡内休息,”李自成又回身对两位亲兵道:“通知刘远水、李过,速速来见我,同时士兵停止训练,做好立即出发的准备。”

刘云水、李过二人正在训练场上较劲,听到传言,立即飞马过来,见到李自成,翻身下马,“大人,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蒙古人来了?”

李自成冷声道:“你们猜对了,蒙古人来了,云水,立即带上所有的骑兵增援巴燕峡谷,双喜,留下所有的步兵看守好镇海堡。”

李过也想上战场建功,看到李自成沉着脸,只好将要说的话咽回肚里。

刘云水则翻身回到训练场,士兵们虽是在训练骑术,但李自成早就做个预案,让他们随时出发,此时铠甲、长枪、战马都在,也不用回堡,只是整了队列,立即朝巴燕峡谷飞驰而去。

正文 第60章 看不见的敌人

巴燕峡谷北端出口,五十名蒙古骑兵逐渐放缓马速,围在谷口,战马因为疲劳,不断打着响鼻,但峡谷内太过狭窄,只能容得下一人一骑,又是上坡,看样子只能排出“一字长蛇阵”了。

领头的是他们的百夫长巴雅尔。

才五十名骑兵,如果向明军发起进攻,实在是少了些,但巴雅尔实在无能为力。

蒙古察哈尔部遭受女真人的多次打击,实力严重受损,不仅原先占据的漠南、辽河套草原被严重挤压,就是原来依附的诸多小部落,也是纷纷效仿科尔沁部,公开倒向女真人。

林丹汗被驱逐到阴山以南一带,因为牧场不足,沿着祁连山逐渐向南、向西渗透,这才与西宁卫有了冲突,此时察哈尔部,已经完全失去了与女真人对抗的本钱。

百夫长巴雅尔勉强凑齐了五十名士兵,其中还有十余人是尚未成年的孩子,只是在身高上接近成年人而已,如果硬要凑足百人百骑,那所有的人都不用放牧了,无需冬季来临,马牛羊现在都可能饿死。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在与女真人作战中,土默特部一再失利,但与汉人作战,他们还是拥有巨大的心里优势,至少他们的骑兵是明军所不具备的,所以长途奔袭的时候,连游骑都省了。

到了巴燕峡谷的入口,巴雅尔变得谨慎起来,他勒住战马,双目紧盯着前面的通道,汉人虽然在战场上不行,但他们善于使用阴谋诡计,这五十名骑兵几乎是他的全部实力,是他劫掠汉人、维持部落中地位的重要保证,他可伤不起。

峡谷内一处平静,但巴雅尔还是不放心,“朝鲁、巴拉,你们去前面探探路。”

“是,百夫长大人!”朝鲁、巴拉一抖缰绳,缓缓驶入峡谷。

突然,朝鲁的战马一个趔趄,差点将他掀翻在地,仔细一看,峡谷内十分潮湿,就像刚刚下了场大雨,峡谷内阳光被林木挡个结实,光线非常阴暗,所以刚才没主意到。

“小心,汉人可能有埋伏!”朝鲁告诫着他的同伴,但话音未落,一株竹棒从半空中飞出,比箭矢还快。

“不好!”朝鲁暗叫一声,想要侧身躲闪,已经来不及了,竹棒从前胸刺入,又从后背穿出,尖端的鲜血正一滴一滴往下落,他的瞳孔越来越大,眼神迅速涣散,一头从马背上倒栽下来,正好撞上一块凸起的岩石,脑袋上全是血。

“妈呀,谁有这么大力气,能将两层皮甲刺个对穿?”巴拉吓得一哆嗦,目光却是在通道两侧搜寻着,但除了树木杂草荆刺,什么也看不到。

巴拉翻身下马,想看看朝鲁有没有死透,一不小心,被一块岩石绊了一下,岩石被踢到一边,只听见“嗖”的一声,又一株竹棒向他刺来。

这一次巴拉看清楚了,竹棒并不是谁扔过来的,而是直接从树梢上飞下来,竹棒的速度太快了,他尽力想要躲开,但脚步尚未移动,竹棒已经与他的前胸来个亲密接触,又是一个对穿!

巴拉的嘴唇张了张,想要喊出什么,但嗓子里一股腥咸的血液上涌,沿着嘴角渗出,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十分不甘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但身子却不听使唤,晃了两晃,一头倒在朝鲁的尸身上。

“狡猾的汉人,果然有埋伏,”巴雅尔大怒,手中的长鞭迎风一举,口中大喝:“放箭!”虽然估计有明军的伏兵,他却并不害怕,只要正面对决,汉人比绵羊也凶悍不了多少,再说,他到现在还未见到明军的士兵。

箭矢夹着劲风,狂扫向两侧的树林,但林木十分繁茂,绝大部分箭矢都是射在树干上。

林中并无动静,眼看着白白浪费箭矢,巴雅尔大手一招,叫停了射箭的士兵,这时士兵们差不多都已经射了三箭。

士兵们虽然停止了射箭,但还有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上,只要发现任何异动,随时可以射出去。

“怎么回事?难道这些贪生怕死的汉狗都逃走了吗?”巴雅尔就不信了,刚才明明看到两株竹棒从林中射出,他的两名属下就是丧身与竹棒之下,怎么可能没有明军士兵?难道他们被遮挡了视线?长生天,你不再眷念蒙古人了吗?

想到长生天,巴雅尔的心里一阵刺痛,长生天曾经是蒙古人的依靠,协助蒙古人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国家,但蒙古分裂为四大汗国后,可能惹怒了长生天,从此以后每况愈下,到现在不但被汉人赶出关外,连女真人这些贱种都能欺负他们,不但收编了许多小部落,连西拉木伦河两岸丰美的水草,现在只能成为记忆了。

在西迁的道路上,连瓦剌人都敢拦住他们的去路,这些卑贱的瓦剌人,他们不是黄金家族的嫡氏后人,甚至连蒙古人都算不上,当年要不是成吉思汗好意收留,他们恐怕在寒冷的山林中饿死了,现在养成气力,竟敢回过头肆咬主人。

最讨厌的就是汉狗,不敢真刀真#枪明着来,就会搞些龌龊的小动作,让人时刻不得安宁,如果大汗的主力骑兵在此,一定要将西宁卫彻底铲平了,让这一片的草原,全部成为蒙古人的牧场,汉人只配给蒙古人提提尿壶,汉女倒是不错,既能生养,又听话,但现在……

巴雅尔仰望天空,长生天,你究竟在哪里?

“百夫长大人现在怎么办?”

巴雅尔收回目光,像是祷告完毕似的,双目瞪得又大又圆,视线扫过两侧的所有树木,连杂草荆刺都不放过,却依然没找到明军的任何踪迹。

“再多去几个人,弓箭掩护。”

弓箭是蒙古人的宝贝,特别是对付明军的时候,快、准、狠,明军往往还未进入攻击范围,就在蒙古骑兵的第一波远程打击之下,狼狈逃窜了,然后就是一边倒的屠杀,老人曾经告诉过他,明军的伤口,通常都是在后背和后脑。

“是,百夫长大人。”

一名身高臂长、留着络腮短须、脸面乌黑的蒙古汉子答应着,又点起了五名士兵,开始在前面探道,这一次,他们特别小心,尤其是提防着树梢方向,不仅战马速度缓慢,手中的弓箭还瞄着前面,不断变换方向,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这支箭矢就会毫不留情地射出去。

“嗖!”

又一株竹棒从天而降,被瞄准的士兵有了准备,他的身子猛地侧仰,欲要避过这株足以致命的竹棒,但竹棒太快了,快得难以想象,他的身子刚刚启动,竹棒就到了。

“哧!”

竹棒入肉,刺入那士兵右肩后,余势未减,将他钉在一旁的高大杨树上。

“啊……”那士兵顿时失去力道,身子软瘫下来,挂在树干,牵动他的右肩,伤口被撕裂,惨叫声中,鲜血溅出一尺多高的喷泉。

此时剩余的数名士兵尚未转过拐角,巴雅尔看在眼里,怒火都快烧到长生天的胡须了,他恨不得将设伏的汉人撕成碎片,方才解恨,“塔德拉坎,快点解救他。”

那个叫塔德拉坎的黑脸大汉,此时就在那伤兵左近,闻言把手一招,数人都是走向那颗老杨树,却又担心来自空中的竹棒,一边观察着左右前方,一边手忙脚乱地将那伤兵扯下来,也不管那士兵如同被压到在地、准备放血的猪一般惨嚎。

几人架着那伤兵出了谷口,又解下身上的白布条将伤口绑上,那士兵已经痛晕,缩成一团倒在谷口外的草地上。

巴雅尔见己方已经连折三人,却连明军的毛都没见一根,不禁恼羞成怒,一抖马缰,就要亲自亲自冲入峡谷,塔德拉坎一把拉住,“百夫长大人,还是让卑职再冲一次吧!”

巴雅尔打量着这段空幽的山谷,除了寻常的树木、荆刺、杂草,什么也看不到,连阳光都是阴森森的,但这里偏偏成了他们的死亡通道,“可有道路绕过这段峡谷?”

“没有,大人,除了这条峡谷,再无通道,除非是绕道西海。”

“绕道西海?那太远了!”巴雅尔还要再说什么,塔德拉坎已经带着士兵进入了峡谷,巴雅尔惊喜地发现,刚才士兵们已经走过的地方,再也没有了阻隔。

士兵们虽然沿着湿滑的斜坡上行,但很快就进入峡谷的拐角处,进入下一段峡谷。

巴雅尔已经看不到士兵们身影了,他把手一招:“快,我们跟上,万一峡谷中还有其它伏击,也好早做准备。”

十余名士兵簇拥着巴雅尔,一同入了峡谷,前面的士兵快要赶上塔德拉坎的时候,巴雅尔才刚来到拐角处,正在这时,只听得弓弦声响,数支羽箭从树林中穿出,急速射向前面的数名骑兵。

距离太近了,蒙古士兵闪避不及,顿时有三人中箭。

明军的箭术实在低劣,比这些蒙古士兵差了十万八千里,距离这么近,命中蒙古士兵的箭矢,还不到五成,力道又不足,穿透两层皮甲后,已是强弩之末,进入皮肉不过数寸而已,只有一名士兵头部中箭,摔下战马后一声不哼,怕是不成了,另外两名士兵因为有皮甲防护, 受伤并不严重,但连惊带吓,也是坠落马下。

正文 第61章 干票大的

巴雅尔瞅准箭矢飞来的方向,奋力一箭,从林木中透入,却听得“”的一声,显然是射在一块岩石上,“这些汉狗,真是太狡猾了,放箭,掩护勇士们突击!”

护卫在巴雅尔周围的士兵,自动分出三名士兵,前去协助探路,其余的士兵,都是漫无目的地向林中放箭,因为没有固定的目标,箭矢不是射中树干,就是射中岩石,或者悄无声息地落在草丛荆刺中,巴雅尔有心从两侧包抄过去,但林木太密,骑兵根本无法成行。

蒙古骑兵刚刚停止放箭,最前面又出现了他们最不希望的状况,战马从湿滑的斜坡上行,本就异常困难,不知为何,地面上突然出现两根绊马索,最前面的战马前腿受阻,不由自主跪在烂泥里,随即侧摔出去,将马背上的士兵掀翻在地。

人马先后滚向下坡,将后面的两匹战马撞倒,三名士兵在地上滚作一团。

“嗖、嗖、嗖……”

林中羽箭大作,顿时将三名士兵射成刺猬,仔细一看,至少有两名士兵头部中箭,眼见得是不成了,嚎叫声彼起此伏,三人带着箭翻滚到峡谷转角处的缓坡上,方才停住身子。

走完下面两段斜坡,巴雅尔已经损失了十余名士兵,最上面的一段,不仅最长,又最为陡峭,明军不知道还有多少伏兵,又有哪些手段。

巴雅尔的脸上早已变色,心中已经从愤怒转为恐惧,“该死的汉狗,有种的出来真刀真#枪干过……”

林中恢复了固有的宁静,只有巴雅尔的声音在回荡着,又被树木阻挡,逐渐撞成碎片,直至消失。

巴雅尔犹豫不决,看着上面长长的陡坡,心中不寒而栗,真不知道上面还有多少陷阱,关键是到现在根本没有见到明军的影子,不知道他们伤亡怎么样。

“百夫长大人,有什么声音?”

“声音?”巴雅尔侧耳倾听,果然有一丝声音,隐隐约约,时断时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声音逐渐清晰,而且异常浑厚,犹如黄河决堤,犹如天山雪崩,或者一股巨大的泥石流,正从山顶开始滑落,速度越来越快,体积、重量不断增大,孕含的能量在不断积累。

“不好,是骑兵。”习惯了在草原上走马的巴雅尔,经验何等丰富,稍稍迟疑片刻,立即判断出那是一支骑兵,马蹄踏地的“哒哒”声,已经清晰可闻。

一名亲兵忽地下马,伏在地上,右耳紧贴地面,须臾抬起头来,额头、耳朵上满是淡黄色的烂泥,“大人,初步判断,大约百骑。”

“百骑?”巴雅尔知道那绝不是自己的援兵,自己根本没有援兵,而且骑兵是从东方来的,不可能是蒙古人,“汉狗怎么会有这么多骑兵?难道来的是西宁卫的主力?”

“哒哒哒……”

马蹄声猛烈地扩张着巴雅尔的心跳,座下的战马像是嗅到远方同类的讯息,开始不安起来,摇晃着脑袋耳朵,又将粗壮的马尾甩得老远。

“大人,怎么办?”

巴雅尔正凝神细听,闻言吓了一跳,气血迅速扩张,但很快就清醒过来,“且看看汉狗们到底要做什么。”

“大人,此处乃是峡谷,一旦明军来攻,我们根本进退不得。”

“怕什么?我们进退不得,明军就能进得?他们难道是会飞的麻雀老鹰?”巴雅尔刚刚说完,又觉得不对,明军正隐伏在林中,就算不是鸟雀,也和地鼠差不多,蒙古骑兵拿他们毫无办法,不自觉瞄了眼前方的树林,里面静悄悄的,连鸟雀都没有一只。

巴雅尔这才想起,刚才战马奔跑时带来了强烈气息,但林中却不见鸟雀乱飞,如果仔细斟酌,早就该知道,必然有明军的伏兵存在,他有些懊恼地用手挠挠头发。

原来还想着趁明军骑兵到来之前,先冲出峡谷,如果在平地上作战,巴雅尔相信,即使蒙古骑兵处于数量上的劣势,但以蒙古骑兵的战斗力,绝不会输于明军,至少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但峡谷中有明军的伏兵,虽然他们不太可能从林中杀出来,但阻碍蒙古骑兵前进的道路,消耗了极为金贵的蒙古骑兵,或许在蒙古骑兵撤退的时候,他们还会暗中使绊子,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勇士埋骨荒山。

巴雅尔更加犹豫,如果说刚才他的是犹豫是不是还要进攻,现在则犹豫着要不要撤退,随着明军骑兵越来越近,他已经知道,胜利离他越来越遥远,这样想着,手中的缰绳不觉一紧,胯下的战马倒是听话,立即调整方向,做出撤退的准备。

“哒哒哒……”

马蹄声声踏地,强烈地震撼着每一名蒙古士兵的心脏,他们处于峡谷中的低凹山地,暂时还看不到明军的身影,但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出战马奔腾时扬起的灰尘,必定笼罩着低空。

“怎么办?怎么办?”巴雅尔不断地在心中问自己。

是为了打出蒙古骑兵的威风,不计代价地冲出峡谷,还是保留实力,他日寻找机会再给予明军致命的一击?

关键是他的勇士们现在被困在峡谷中,一时无法出谷,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花样,就算冲出峡谷,不知道还有多少勇士要伤亡,更别说还要与明军对决疆场了。

巴雅尔坚定地相信,蒙古骑兵一定能打败孱弱的明军,哪怕他们也有战马,依然不能算是骑兵,但战争从来没有零伤亡,即使是胜利的一方,也会有一定的损失。

他已经伤亡了十余名勇士,到底还要损失多少?

想到损失巴雅尔心里猛地揪了一下,好像被谁用绣花针刺了一下,蒙古人的数量远远比不上汉人,死一个就少一个,而汉人似乎源源不断,“这些汉狗,不知道究竟是如何生养的!”他在心中骂道。

一股粉尘云雾般直冲谷口,巴雅尔已经感受到骑兵带来的巨大冲击,哪怕他们来自孱弱的明军骑兵,他站在最后面一段陡坡上,肉眼已经看到谷口之外的明军,当先一名将军模样的人,如半截黑塔似的端坐在棕黄色的马背上,明光铠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乌黑和暗紫色的光芒,手中一杆长缨铁枪,缨长直达一尺,鲜红如血,在他的两侧,士兵也是同样的装束,因为树木的阻挡,只能看到半截红缨。

“马撇的汉狗,真是太有钱了,都是明光铠!”巴雅尔骂道,他实在无可奈何,再看他这些蒙古勇士们,只有两层皮甲,他的眼中闪现出贪婪的光芒,但瞬息就熄灭了。

“点火!”黑塔般的明军将领刘云水大声喝道,两侧的士兵立即将箭头上油布点燃,搭在弓弦上,箭头指向着巴雅尔的位置。

谷口太小,巴雅尔只能看到刘云水两侧的士兵,但火光透过林木,他还是强烈地感觉到了。

刘云水也是搭上火箭,眯上一直眼睛,正在瞄准。

“明军的软弓能射到这么远吗?”巴雅尔满心疑问,瞬间却是醒悟,峡谷中可能有火药,心中一时大惊,口中急叫道:“后退,快点后退,撤军!”

峡谷内只能容得下一人一骑,此时蒙古骑兵转身,显得相当拥挤,即使骑兵们训练有素,也有一些士兵被撞翻坠地。

蒙古骑兵是迅速的,无论是战场出击,还是败退撤军,但这时的骑兵,显然无暇顾及身边的同伴,他们只是骑兵,不是护兵,数名士兵被撞坠马,又翻滚着滑下斜坡。

“哈哈……”刘云水仰天大笑,“这些蒙古士兵,一见到老子就吓得屁滚尿流,哈哈,过瘾,要不是峡谷太窄,老子一定追过去,至少要留下他们几匹战马,天杀的蒙古狗贼……”

“如果不是峡谷太窄,蒙古人恐怕不会这么快退兵。”李自成见刘云水手舞足蹈的样子,立即赶过来泼了一瓢冷水。

“嘿嘿,蒙古人死了多少?”刘云水毫无收敛的样子,还抽了战马一鞭出气,“大人,我们要不要追过去?”

“蒙古人尚未死绝,他们很可能去而复返,不可掉以轻心。”李自成自然知道己方骑兵的战斗力,如果不是利用了地形上的优势,万一让蒙古骑兵的速度冲起来,即使占据人数上的优势,胜利也不会属于大明。

“大人,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如此一来,我岂不是一无所获?”刘云水似乎不甘心,直到李自成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悻悻地挨到一边。

李自成放出游骑,追寻蒙古人的下落,大军就在谷口附近扎了营。

天色将晚,游骑回报,蒙古人离开峡谷后,已经去得远了。

李自成微微皱眉,难道蒙古人真的撤退了?根据原先埋伏在峡谷中的士兵汇报,蒙古人也没伤亡几个人,难道这点损失他们就耗不起?

他不知道的是,察哈尔部的主力骑兵,尚在河套以北、以西,迂回到祁连山以南的,只是他们的一部,而且基本上是战斗力比较弱的、需要特别照顾的牧民,他们中的壮丁,基本上都在与女真人的战斗中伤亡了。

到第二天未时,连同王安平麾下的游骑,已经有九拨游骑先后回报,蒙古人的确是撤回去了。

刘云水意犹未尽,“大人,蒙古人就这么回去了?也没见他们有多强。”

李自成抚着下巴,在大帐中来回踱步,蒙古人回撤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的兵力不足,从心理上已经承认了大明重新占据巴燕峡谷,另一种可能,就是回去集结更多的骑兵,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击。

以李自成对蒙古人的了解,他们打小在血雨腥风中长大,绝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自己还要小心从事。

“云水,我们只是阻击了蒙古人南下,战争,才刚刚开始。”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是撤回镇海堡吗?”刘云水的骑兵正训练得风生水起,他可不愿意窝在峡谷每天对着日头发呆。

“回去?别急,”李自成微微一笑,脸上露出少有的贪婪之色,“在回去之前,我们先干票大的!”

正文 第62章 最丰美的草场

西海,在后世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青海湖,因为是附近有众多河流的出水口,不但海面阔大,雾起时更是烟波浩渺,真有些东海蓬莱的感觉。

水草相依,凡是水源丰富的地方,杂草也是丛生,西海沿岸是一片天然牧场,大大小小的有数十块,它的西南,因为地势稍低,水草更为丰美,俗称金滩、银滩。

金银滩原本属于大明管辖,是西宁卫最为重要的牧场,西宁卫向朝廷进贡的战马,几乎有一半来自金银滩。

蒙古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在于女真人的激战中,接连不利,又失去了大明这个重要的盟友,被迫西撤,并沿着河西走廊以西南下,进入祁连山以南,越过盐泽(今柴达木盆地)后,逐渐进入西海沿岸。

这些蒙古人虽然多半是老弱病残,但骑马射箭的本事还是有的,在这一片草原上,他们成为新的主人,明军被迫东撤到西海以东。

傍晚时分,金银滩上忙碌了一天的蒙古牧民们,将收割了一天、准备用于过冬的草料,放到马背上,驱赶着牛羊,欢天喜地回到各自的蒙古包。

金银滩草场相当丰盛,夏季的时候,这百余牧民几乎不需要逐水草而行,只要将蒙古包搭在合适的位置,日出而行,日落而归,比在西拉木伦河时还要逍遥。

喧闹了一天的金银滩草场逐渐安宁下来,孩子们晚饭后玩闹了一会,已经精疲力竭,回到蒙古包,很快就在母亲的怀里进入梦乡,各个年龄段的蒙古汉子,则寻找着各自的女人,急不可耐地进入他们的夜生活,也不管室内的孩子是否真的睡熟了。

等到这些蒙古汉子与他们的娘们都累得吁吁,也进入梦乡的时候,差不多快要亥时了,朦胧的月光下,只有各种虫子的叫声彼起此伏,交相映辉。

忽然,虫子们像是嗅到什么危险气息,在靠近蒙古包的一大片区域,忽地寂然无声,就像是被集体催眠似的。

蒙古包的西南方,数十匹战马缓缓而行,悄无声息,这些战马都被摘去脖子上的铃铛,又用棉布裹了四脚,走起路来不会发出任何声息。

马背上的汉子们,也是屏住呼吸,待到距离蒙古人的大帐不足五十步,方才停下脚步。

“白哥!”一声斑鸠低鸣,打破了夜的宁静,如果蒙古人听到这一声,他们一定会觉得奇怪,斑鸠在夜晚是不会啼叫的,可惜无论是小孩还是蒙古汉子,他们都因为疲劳而进入甜美的梦乡,就连一贯十分警觉的女人,在得到足够的滋润后,也是睡得昏昏沉沉的。

长期的安逸生活,让他们丧失了应有的警惕。

就在这一声啼叫之后,马背上忽然灯火大作,数十个火折子几乎在同一时间被点燃,又各自引燃了一块粘上油的棉布。

棉布是绑在箭头上的,此箭矢正搭在弯弓上,对准了蒙古人的各个帐篷。

骑兵中间,一位高个子黑大汉突然低喝一声:“放箭!”数十支火箭画出美丽的弧线,彩虹似的飞向蒙古人的帐篷,蒙古包为了防水,都是用羊油浸过,遇上火源,一点就着。

高个子黑大汉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见帐篷的火势正在蔓延,遂大叫一声:“提枪出击!”

跟在他身边的士兵,纷纷扔掉弓弦,又取下挂在得胜钩上的长枪,顺手用枪杆抽打战马,“驾!”双脚一夹马腹,身体前倾,端的有模有样。

此时的蒙古包里,已经乱做一团,如果有一两个蒙古包起火,还有可能是哪个不长眼的吃货在烤肉时不小心失火,现在几乎所有的蒙古包都燃起大火,即使是从梦里刚刚醒来,蒙古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敌袭,敌袭!”有人大声叫喊。

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女人孩子的惊叫声和马蹄踏地的“鞑靼”声掩盖,其实也用不着他大喊大叫,几乎所有的蒙古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现在最要做的就是找到自己的战马,无论是迎战,还是逃跑,战马都是不可或缺的宝贝,如果时间充足,还要找到自己的那把弯刀,将那些敢于偷袭的敌人砍成千块百块肉丝。

无论先找什么,最要紧的事,是赶紧离开帐篷。

大火不但吞噬了蒙古包,连存放在里面的毛皮、干草、咸肉等也都被点着了,特别是干肉,被火一烧,气味随风吹散,发出刺鼻的臭味。这时候再要想找到弯刀,就不容易了,一不小心,衣服上就会沾上火苗。

马蹄声猛烈地撞击地面,用屁股都可以想到,射出箭矢后,接下来就是骑兵突袭了。

“杀!”

“杀,杀,杀……”

一片喊杀之声,虽然蒙古人基本上听不懂这个汉子所代表的意义,但深夜里这种整齐划一的声音,还是相当瘆人。

出了帐篷的蒙古人,一时不知道是要找寻战马还是弯刀,急得团团转,火光下他们的古铜色的脸庞,越发红润了。

高个子黑大汉刘云水从中路突破,只要遇上蒙古人,不论男女老少,挺枪就刺,此时帐篷里燃烧的正旺,只要蒙古人出了帐篷,火光就是明军的眼睛,这时候蒙古人要是还待在帐篷里,明军也懒得理他。

“杀强盗!”

“杀强盗,杀强盗,杀强盗……”

在刘云水的带动下,士兵们一个个像是打了鸭血,除了机械地喊着口号,就是让自己手中的铁枪不要闲着,对面似乎不是他们的同类,而是长了两条腿的绵羊。

这是他们第一次以骑兵的身份出战,这种一边倒的屠杀,让士兵们心中直发颤:难道蒙古人都是待宰的羔羊?但他们要忙着喊口号,这些念头往往一闪而逝,在蒙古人没有杀尽之前,他们没有时间思考。

刘云水挺着一杆长枪左冲右突,这次他学乖了,无论蒙古人如何诱惑,他就是不离开奔放的战阵,绝不会一个人突在在前面,而是一队士兵平行推进,长枪所过之处,如飞蝗过境,如群蚁巡山,再没有一个能站立的蒙古汉子。

明军基本上是以一个小旗为一队,遇上老弱妇孺,通常是一枪解决问题,如果是壮丁,甚至还敢提着弯刀企图反抗的,一排长枪过去,数个血窟窿,然后就是弯刀坠地、双目失神、血花飞舞,跟着人软软地摊到在地。

尖叫声是唯一可能压过明军喊杀声的,蒙古女人与孩子在歇斯底里的时候,嗓子发出的分贝特别高,如果要选择男女高音歌手,也许他们占据的天然的优势。

但这里是战场,不是选秀场。

这些尖叫声基本上都是女人与孩子在逃出帐篷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成为明军的目标,也为他们早点引来杀身之祸,但很有少壮丁像巴燕峡谷那样在频死前发出的狼一般吼叫,明军士兵只要遇上蒙古壮丁多半直接杀死,剩下一口气的也只能发出弱弱的呻吟。

在火光面前,蒙古人反应速度出现了巨大的差异,这就给明军各个击破的机会,率先逃出帐篷的人,将率先升天,躲在帐篷里也不是事,大火产生的高温与烟雾,很快就会让他们失去知觉,甚至成为新的燃料。

到了此时,明军差不多已经包围了各个帐篷,只要有人逃出火海,等待他的就是明军的排枪阵,如果此时还敢待在火海中,明军也就不准备理会他们了。

李自成的身边除了像尾巴似的马有水、何小米,还有一个小旗的骑兵,他们隐在冲锋阵型之后,并不打算参加战斗,除非出现了漏网之鱼。

大火差不多燃烧了两个时辰,东方已经出现一片鱼肚白的时候,火焰才慢慢熄灭,这时候,战斗早已结束,连同蒙古人的尸体,也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李自成并没有统计死亡蒙古人的数量,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哪怕他们曾经对汉人犯下滔天罪行,他也没有兴趣对死人发泄愤怒。

经过半夜的战斗,士兵相当疲劳,当然他们的疲劳,主要还是心理上的,第一次杀了这么多人,哪怕他们是蒙古人,士兵们还是受不了,有些士兵开始倒胃,蹲在地上开始呕吐。

李自成皱着眉头,忽然心生一计,他对着夜空大声喝道:“兄弟们,你们完成了这次突袭的任务,都是合格的士兵,但是,”他顿了一顿,先让士兵们集中注意力,甚至正在呕吐的士兵,也是偷偷站到队尾,听着百户大人训话,“这里是蒙古人活动的区域,随时可能有蒙古人的援兵,我们已经完成了战斗任务,就不用留在此处等蒙古人了。”

刘云水急得大叫:“大人,那这些牛羊呢?还有这些战马,我们不要了?”

“马牛羊我们自然要,否则回去以后,如何奖励兄弟们?”李自成大声道:“刘云水!”

“属下在!”

“立即带着兄弟们,将失散的马牛羊聚拢起来,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已经属于我们了。”

“是,大人!”刘云水大喜,此时黑暗已经过去,天色开始转亮,他立即将士兵们分成几组,分头追逐马牛羊去了。

不到一个时辰,各个方向的士兵都已回归,刘云水先跑向李自成,“大人,属下初步统计,成年战马两百多匹,牛五百多头,羊超过两千只,我们……我们发财了。”刘云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哆嗦了。

“两百多匹战马?”李自成对牛羊不感兴趣,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战马。

“是呀,大人,属下刚才亲自数过,虽然数字不太确定,但绝对会超过两百匹!”刘云水的大嘴都快咧到耳门了,“大人,还有这些牛羊,怎么办?都带回镇海堡吗?”

“为什么要带回镇海堡?”李自成微微一笑,“这里不是最丰美的草场吗?”

正文 第63章 三角古城

“大人的意思,我们是要守住这片草场?”刘云水的眼中顿时闪着攫取的光芒,对他来说,守住金银滩,就有了与蒙古人战斗的机会。

“这里本来就是大明的土地,只是蒙古人南下,才从西宁卫手中夺去这片草场,”李自成淡淡一笑,“我们现在领取了西宁卫的物资,就是西宁卫的人,难道不应该将这块土地收回来?”

“大人,这里无险可守,万一蒙古人来了,留在这里的牧民怎么办?”刘云水迟疑片刻,忍不住道:“还是我们要将骑兵留在这里,保护这一片牧场?”

李自成抬头凝视着远方,在他的记忆中,这一带既没有军堡,也没有隘口,牧民的确无法自保,看来,自己还是太急了,“我们的骑兵才数十人,就是留下来,也难以保证牧民们安全,再说镇海堡才是我们的根本,骑兵无法驻扎在这儿。”

“大人,那怎么办?”刘云水也是没法,只能向李自成求教,他逐渐变得与李过差不多,遇上棘手的问题,就寻李自成讨主意。

李自成暂时也没有好的法子,他的士兵实在太少了,集中一处都无法对抗蒙古骑兵,更别说分兵了,不过这个问题早晚要解决,“云水,金银滩草原以北,有一座汉代遗下的古城,叫‘三角城’,你知道吗?”

“大人的意思,要恢复古城?”刘云水并不知道这座古城,更别说它的位置了,“可是要恢复古城,不是三两天之功,而且需要大把的银子,卫里会同意吗?到时候又要分兵驻守,我们才百余士兵……”

“士兵没关系,伍公公说了,只要我们给他战马,他就会升我为千户,允许我扩军。”李自成担心的倒是银子,不知道伍公公是否同意恢复古城,左思右想,也没找到能让伍公公同意的理由,蓦地,他有了一个主意:自己筑城。

只要伍少陵点头同意,他可以组织士兵筑城,在古城与镇海堡之间,有大量的牧场,将这一片牧场将是军队的自有牧场,有了这个利益驱动,古城对自己这支军队而言,比西宁卫更有实际意义。

心里有了计较,李自成却是面不改色,“云水,马牛羊还是先驱赶回去吧,恢复古城的事,迟些再说,我要实地考察,也需要卫里同意才行。”

知道李自成没有放弃,刘云水也就放心了,他知道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如果没有卫里的大力支持,恢复古城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回去的时候,因为有了牛羊的羁绊,行军速度极缓,好在沿途并没有遇上蒙古骑兵,李自成在巴燕峡谷休息了一晚,宰了些绵羊,士兵们大吃一顿,便赶回镇海堡。

这一次得了两百余战马,连同原先的七十多匹,现在战马总数接近三百匹,还有一些未成年的马驹,扣除即将交付伍少陵的一百匹,还有近两百匹,人手接近两匹。

李自成并不打算将一百匹战马一次性#交付,如果让伍少陵觉得战马来得太容易,说不定还要增加战马的数量。

六月十四日下午,李自成来到西宁,他先是来到伍府,府丁见是熟人,也没刁难立即通报,伍少陵这次在书房会见了他。

伍公公虽然识得几个字,但绝非文雅之人,书房内的摆饰,除了一些经史文书充个门面,大部分都是账册,在书房接见李自成,多半是将李自成看做自己人。

李自成入了书房,伍少陵正拿着一本账册仔细端详,时而皱眉,时而露出微笑,花瓣似的皱纹随着眼睑像小蛇一样在脸上游动,他站在面前,一动不敢动,直到伍少陵抬起头,方才下跪,“属下叩见伍公公。”

“自成来了?在咱家这里,不用客气,坐吧!”伍少陵合上账册,仍在方桌角上,“怎么样,战马弄到了吗?”

“回公公,属下幸不辱命!”李自成再三谢过,方才在侧首的一张木椅上落了半个屁股。

伍少陵的脸上保持着谦和的微笑,也看不出特别的高兴,“都是良马吗?价格怎么样?”

“回公公,都是蒙古人正在使用的战马,绝对是良马,”李自成双手抱拳,向伍少陵行礼,“价格上爷说得过去,说好了每匹战马八十五两银子,不过……”

“不过什么?”伍少陵脸现愠色,“自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公公,蒙古人说,他们有了银子,也没什么用处,希望公公允许他们用这些银子,购买些粮食物资,蒙古人也没说什么时候要买,只说他们将来需要的时候。”

伍少陵沉思良久,面上方才一松,“也罢,将来的事,谁也做不得准,他们要购买些粮食食盐也可,但生铁就不行了,”又对着李自成道:“自成,办成了此事,咱家也算你功劳一件。”

“属下多谢公公提携!”李自成心中窃喜,买马也算军功?再说他做的完全是无本生意,买马的四千多两纹银,全部落入自己的腰包,“属下与蒙古人费尽口舌,到了这个价格,他们再不肯松口。”

“八十五两,也不算太贵,”伍少陵盘算了一下,才四千多两银子,“马匹在哪?如何交割?”

“公公,马匹明天就到,但蒙古人不放心,他们要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在西宁城外交割。”

“在西宁交货也好,”伍少陵点点头,目光在李自成的面上停留片刻,“自成,下个月的五十匹战马,须要按时交割,如果百匹战马凑齐了,咱家要升你为千户,别人也不敢多言。”

“属下多谢公公!”李自成装模作样,又要下跪行礼。

“自成不需多礼,这里是咱家的书房,不是卫里的大堂,”伍少陵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开心的微笑,这种微笑,完全不是开始时那种礼节性的,“只要跟着咱家干,升官是迟早的事。”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唯公公的马首是瞻!”

“这次过来,还有什么要求?”伍少陵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小口,口中粘上一片茶叶,轻轻咬了咬。

“公公,属下……公公能否给属下拨出足额的粮饷?”李自成吱吱呜呜。

“这个你放心,既然让你办事,岂有缺粮少饷之理?”伍少陵吐出口中的茶沫,“还有其它的要求吗?”

“公公,”李自成稍作停顿,将伍少陵的视线吸引过来,方才道:“镇海堡附近的蒙古人,马匹几乎卖尽,想要再买到良马,必须深入草原深处,但那些地方距离镇海堡太过遥远,属下想……”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听说是为了购买战马的事,伍少陵也未生气。

“属下想要在西海以东,建立一个小型据点,方便与蒙古人联系。”

“据点?自成是要筑城吗?”

“属下听说,西海东岸有一座汉代的古城,名叫三角城,虽然城堡早就毁于战火,但大部分石墙仍在,如何能加以修缮,再以此为据点与,蒙古人联络起来,就方便多了,”顿了一顿,又道:“公公,战马是蒙古人的宝贝,一两次谈判,很难取得成功。”

伍少陵双手一摊,“那得需要多少银子?咱家手里也没有多少人手呀!”

“公公,此时正是夏季,天气暖和,可以召集附近的牧民协助修缮城墙,至于城内,如果来不及修筑军营,暂时以营帐亦可,属下估摸着,有万两银子,或许可以将框架拉起来。”

“万两?”伍少陵脸现不悦之色,“自成,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以为这里是辽东,有花不完的银子?”

马撇的,为了推卸西宁失地之责,情愿用万两银子向蒙古人买战马,到了收复失地,反儿没了银子,李自成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不让步,不能得到伍少陵的支持,绝对无法恢复三角城,“公公,属下可以让士兵参与筑城,这样既可以加快速度,也可以节约银两。”

“这样也好,”伍少陵叹息一声,似乎不太情愿,“但西宁卫军饷并不充足,咱家在银两上无法大量支持,”顿了一顿,又道:“给你一千两,看看能否先将城墙恢复,这是咱家最大的诚意了。”

“属下多谢公公!”李自成拱手行礼,一千两也是好的,他原先也没打算向伍少陵要银子,这个在皇宫里长大的太监,除了权力、银子,对失地绝对不会感兴趣,只要他点头同意就行,现在算是白得这一千两。

李自成这次要筑城,并不是为西宁卫开疆辟土,而是为了自己,如果三角城恢复驻军,那么像金银滩这样的牧场在军队的保护下,将会贡献出大量的牛羊,他手中还有一些马驹,只有有了足够的草场,这些马驹将迟早成为战马。

自己本身汉人,现在竟然沦落到要和蒙古人争夺牧场,李自成不觉自嘲地笑笑。

伍少陵以为李自成对一千两银子十分满意,“自成,另五十匹战马就靠你了。”

“公公放心,早则半月,迟则一月属下一定会凑齐五十匹战马!”李自成现在手中有近三百匹战马,一时半会也用不上,留在身边还要消耗草料,不如早些给了伍少陵,但也不能太过急躁,否则就要弄巧成拙了。

正文 第64章 战马不错

只要有战马向朝廷交差,伍少陵才不在乎千两银子,再说这些银子又不需要动用他的私产,“自成,明天去卫里,这些银子还需要赵峰办些手续。”

“公公,”李自成假装犹豫不决,“万一赵大人不允……”

“他敢!”伍少陵把眼一瞪,似乎面前的不是李自成,而是赵峰,“咱家让他走个程序,是看得起他,没有自成的战马,咱家看他拿什么向朝廷交差!”一直捧在手中的茶杯终于落下。

李自成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他起身离座,跪在伍少陵面前叩头谢恩:“多谢公公成全,属下告退!属下明日就去卫里求见赵大人。”

赵峰接见李自成的时候,照例与梁文成陪坐在两侧,伍少陵才是主角,但主角照例惜字如金,基本上眯起双眼旁观,不知道的还以为伍少陵昨晚没睡好,正在大堂上补觉。

“属下叩见公公,叩见两位大人!”李自成几乎匍匐在地,额头的确叩在地上,不知道是否沾上灰尘,“属下前来交差!”

“李百户,起来说话,”赵峰哈哈一笑,对李自成的态度还算满意,“既然来交差,那战马应该准备齐足了吧?”

“回大人,属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幸不辱命,”李自成起身,立在三人面前,“哎,战马可是蒙古人的宝贝,正在使用的良马,蒙古人更是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不是……要不是他们缺少粮食……”

“李百户辛苦了!”赵峰保持着微笑,他的这种笑,多半是礼节性的,既没有惊喜,也没有多少热情,就像是和尚在撞钟念经,或者谈论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这样也好,走个过场,这种无聊的会面早点结束,只要给了银子就行,李自成正要谦虚两句,忽听得梁文成突然问道:“李百户,你真的弄来了五十匹战马?”

李自成十分惊讶地看着梁文成,他与梁文成见面不多,但每次见面,总感觉他用一种阴沉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这种目光与伍少陵的老谋深算、赵峰的唯唯诺诺绝对不一样,像是要通过语言和目光,看透自己的内心世界,以致在购买战马一事上,他有些暗暗惊心,就怕被梁文成看出马脚,

“梁大人,属下怎敢欺瞒公公与两位两人?这些战马是要交给朝廷的,如果用劣马糊弄,属下有几个脑袋?大人放心,绝对是蒙古人自己使用的战马。”

“可是,李百户刚才说,蒙古人出售战马乃是因为缺少粮食,现在乃是夏季,正是水草最为旺盛的时节,蒙古人怎么会缺少粮食?”

马撇,刚才只顾着吹嘘自己的功劳,看来吹过头了,这个梁文成,感觉不咋的,竟然心细如发,不像伍少陵那样好糊弄,李自成心念一动,打起精神, “大人有所不知,夏季时节,水草的确丰盛,但水草只是牛羊的粮食,蒙古人并不食用水草,他们缺少的不是水草,而是牛羊。”

“噗嗤!”伍少陵不觉笑出声来,“自成说得有理,蒙古人也是人,不吃水草的。”在李自成的记忆中,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大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声援自己。

“……”梁文成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干瞪眼,既然伍少陵已经发话了,他也不好拿李自成开涮。

而赵峰的脸上永远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像是固定的模板,既看不出是为李自成高兴高兴,也没什么谴责李自成的表情,甚至连看热闹的心情都没有。

“梁大人,”李自成解释道:“属下听说,蒙古人在与女真人的战斗中多次失利,不仅损失了大量的人口,更是损失了无数的牛羊,是以他们虽然有一部逃到祁连山南麓,寻到充足的水草,但牛羊一时繁殖不及,他们肯卖给我们战马,就是希望,一旦他们粮食不够,可以用银子换取我们的粮食,帮助他们过冬。”

“奥。”梁文成将信将疑,但李自成的解释,似乎也很合理,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赵峰则当起了和事佬,乘机转移话题,“李百户,战马现在何处?价格又是几何?”

“回大人,战马至迟午时可达西宁城外,每匹八十五两,因为在咱们的土地上交货,蒙古人有些担心,所以属下与蒙古人约定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希望大人早些准备银钱。”

“那就好,”赵峰的目光却是投向伍少陵,但伍少陵低着头,恢复了老僧入定的模样,他轻轻唤了声:“公公……”

“奥?”伍少陵忽地睁开眼,像是刚睡醒的样子,“赵大人,依照约定就好,免得节外生枝。”

梁文成小声道:“既然在咱们的土地上,咱们要是吞了蒙古人的战马……”

“大人不可,”李自成急道:“做人应该言而有信,如果我们吞了蒙古人的战马,这笔生意就成了绝笔,以后谁还会向我们出售战马?”

“混账东西!”伍少陵也是十分不满,骂完之后,他还狠狠瞪了梁文成一眼,“先不说没有蒙古人的战马,将来如何向朝廷交差,你吞了蒙古人的战马,一旦蒙古人全力攻打各处军堡,梁大人,你将如何应对?”说完又恨恨道:“若是梁大人能抵御蒙古人的入侵,西宁卫也不会被侵占诸多草场,落得现在要向蒙古人购买战马交差。”

梁文成面色通红,神情极为尴尬,压低声音道:“属下就是这么一说,也未真的打算动手,这些道理,属下还是会明白的。”

“多嘴!”伍少陵恢复了惜字如金,但这两个字吓得梁文成一缩脖子,再不敢言语。

赵峰低声道:“公公,属下明白了,”又对李自成道:“本大人立即安排人手,准备携带银子去城外交换战马,李百户也要早做准备。”

“是,大人,属下立即去安排。”李自成拱手为礼,就要离开官衙,没想到梁文成抢着道:“公公,赵大人,属下愿意去城外接受蒙古人的战马。”

“那就有劳梁大人了,”赵峰道:“梁大人入军旅久矣,需要仔细查验,朝廷要的乃是良马,千万不可儿戏。”

伍少陵冷着脸道:“梁大人,战马不仅关系到到朝廷对西宁卫的信任,更是朝廷拨付粮饷的依据,如果节外生枝,办砸了这等好事,莫怪咱家不容。”

梁文成拱手到:“公公放心,属下明白,属下绝对不会节外生枝。”

“公公,两位大人,属下此次来西宁,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虽然昨天伍少陵同意拨出一千两银子恢复三角古城,李自成知道,那是他的个人意见,修缮所需的银两,还是要卫里掏,需要经过卫里商讨,至少要走个过场。

赵峰还是一副笑脸,“李百户请说。”

“公公,两位大人,属下奉命向蒙古人购买战马,但镇海堡附近的蒙古各部,良马已经卖尽,不可能再有什么斩获了,要想买齐剩余的五十匹战马,须得深入到草原深处,所以……所以属下想初步修缮三角古城,作为与蒙古人联络的桥头堡,这三角古城,将来还可监视蒙古人……”

“三角古城?”梁文成皱起眉头,难道李自成要借此收回失地?他看了眼赵峰,见赵峰永远都是那副奴颜卑却的样子,心中一阵厌恶,又将目光投向伍少陵,“公公……”

伍少陵微微睁开双目,轻声道:“咱家已经同意了,但西宁卫并不宽裕,只能拨给一千两,其余的银子、人力,暂时只能靠自成自己想办法了。”

“就依公公!”伍少陵已经表态了,赵峰根本不敢反对,况且一千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多半算是给李自成的一种赏赐。

梁文成却是将目光死死定在李自成的脸上,似乎要将他看成透明的玻璃,但终究没再说话。

会议结束,梁文成取了银子,装在布袋中,用战马驮了,前去城外等候。

西门外,数十匹战马仰天长鸣,两名身着蒙古袍的汉子手执长鞭,在外围巡视着,数名明军士兵小心地陪同着这两名蒙古人,一名士兵此刻正低头对蒙古人说着什么。

梁文成勒住战马,待战马完全停下来,他目视李自成,沉声道:“李百户,说实话,这些战马究竟来自何方?难道真是来自蒙古吗?”

李自成急忙勒住马缰,因为事发突然,战马前腿人立,险些将他掀下来,他勉强在马背上坐稳,脸上憋得通红,“梁大人,这些战马,确实是蒙古人的战马,属下敢以人头担保……”

“我就知道他们是蒙古人的战马……”梁文成瞥了眼李自成的大红脸,也没再多问,双眉却是深锁。

梁文成不会蒙古语,自然是由王安平临时充当翻译,完成交割后,他让士兵们先去驱使战马入城,自己却是独自来到蒙古汉子面前,冷不防在他肩上一拍,“兄弟,这些战马真不错呀!”

“那是,都是战马……”那“蒙古汉子”发觉不对,作势要掩口,已经来不及了,不禁楞在当场,脸上吓得青一阵白一阵。

正文 第65章 后为今用

李自成此时已经跨上了战马,正待要回镇海堡,情知机关被梁文成识破,不觉大急,拍马来到面前,“大人……”

梁文成逼视着李自成的双目,见他丝毫没有回避的样子,良久方点点头,“能够弄来蒙古人的战马,也算是条汉子,去吧,记得还欠着卫里五十匹。”

“属下多谢大人!”李自成跃下马背,翻身给梁文成行了大礼。

“起来吧!”梁文成却是皱着眉头,“此事可一不可再,早晚会让伍公公知道……”

“大人指教得是!”李自成跨上战马,“实在是士兵的军饷、抚恤所逼……”

“你现在是伍公公的红人,尚且如此,”梁文成叹息一声:“西宁卫穷呀,士兵虽多,却苦于没有征战的军饷。”

“梁大人……”

“李百户,去吧,”梁文成欲待回城,却又回头补了一句:“迟些,我会去镇海堡视察军情。”

“属下随时恭候大人!”待梁文成去得远了,李自成还是纹丝不动,听他的口气,应该不会向伍公公告状,下次来镇海堡视察,大不了将银子分他一份就是,但万一……万一他只是暂时稳住自己……

“大人,属下死罪!”刚才扮做蒙古人的那名士兵,逡巡着过来,跪倒在李自成的马前,屁股撅得比脑袋还高。

李自成扫了他一眼,“起来吧,没你什么事,情急之下说出母语,乃是人的本性,只能说梁大人足够精明,再说,这种事情早晚也是要穿帮的。”

那士兵见李自成为自己开脱,越发自责了,趴在地上不肯起来,不断以头叩地,“都是属下的错,求大人责罚属下!”

“该来的迟早会来,先回去再说!”李自成说吧,拾起马鞭,在马臀上猛地抽了一鞭,向西扬长而去。

回到镇海堡,李自成将出售战马所得的四千二百五十两银子,加上卫里拨给的一千两银子,集中起来。

这是他此生见到银子最多的一次,这些银子是大家用生命换来的,可以算作共有财产,也可以说是他李自成的私产,按照大明的习惯,这些士兵实际上都可以算作他的私兵。

如何处理这批银子,他暂时还未想好,这些银子不是军饷,肯定不能分给士兵,集中使用,才能发挥更大的效用,也许将来卫里拖欠军饷,这些银子拿出来还能对付几个月。

李自成将这五千多两银子封存在官衙,暂时由李过保管,昼夜安排士兵守护。

安置好银两,他暂时无心理会梁文成,而是带了两个小旗的士兵,带上干粮,去了三角城遗址。

三角城在西海以东,接近东北角,完全扼守着从西海以东沿湟水南下的道路,一旦在此处恢复古城,则西海以东、以南的广阔草原,将为明军所控制。

但这座汉代的古城,如今已经完全荒废,四面剩下的围墙,不过三五尺高,而且还残缺不全,所幸墙基乃是石制,经过千年的风雨侵蚀之后,尚还稳固,李自成用力推了推,墙基纹丝不动,再看厚度,至少有一丈有余,但城内所有的建筑,已经看不到任何痕迹,不是毁于战火,便是毁于岁月。

李自成对着这座古城,沉思良久,毁掉一座城容易,要重建一座城,则需要大量的财物和人力,他现在只有百余士兵,即使全部用来筑城,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如果在原有的地基上加以修缮,倒是省却不少人力财物,但这些石快经过一千多年的风化,恐怕早已不堪重负,这里是与蒙古人对峙的最前线,如果没有坚城做依托,士兵们如何抵挡蒙古人的铁骑?

如果将这些石块推到重来,或者干脆重新修筑一座军城或是军堡,需要耗费的人力、银两,李自成又负担不起,西宁卫才给出一千两,连启动的资金都不够。

沉思片刻,李自成有了计较,为了节约成本,加快筑城速度,暂时依托原址修缮,将来有了银子、人力,从外侧再建一层石墙,那时的三角城必然成为一座坚城。

他沿着城墙走马一圈,发现古城的选址实在不错,三角城依山傍水,南面是日月山,西面隔着甘子河便是西海,北面是一马平川的草场,东面则是当道要冲,一旦切断这条要道,蒙古人再也无法南下。

虽然三角城并不是当道而立,蒙古人可以越过三角城直接南下,但三角车内的士兵一旦外出,将完全切断他们的归路。

李自成发现,附近并无牧民,想来蒙古人南下的时候,牧民们不是随着明军南迁,就是遭了蒙古人的毒手,想到这里,他在此立城守卫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了。

看看天色还早,李自成让士兵们散开,扩大搜索范围,仔细查看周围的地形。

按理说这里是汉代的军城,应该经受过考验,但一千多年过去了,附近的地形、山脉、水源可能发生一些变化,万一这是一块死地,那所有的精力就白费了。

当晚,李自成在城内扎了营,预备明天再详细、全面查看周围的地形,绘出地形图,王安平早就送来讯息,附近五十里内并没有蒙古人的部落,李自成并不担心安全问题,只要撒出游骑,远远侦探便是。

吃过干粮,又喝了些清水,天色已经安全黑透,李自成出了大帐,在城东寻了块岩石落座,马有水、何小米尾巴似的跟在后面,两人警惕地护卫在左右两侧,虽然看不清周围的情形,他们不时趴到地上,以耳贴地,探听远处有无骑兵经过的讯息。

李自成左脚搭住一块凸起的山石,肘部支撑在膝盖上,左手托住下巴,夜色昏暗,才思泉涌。

在这两步之外就看不到人影暗夜,大脑的注意力反而更为集中,思维更加开阔。

要修缮三角古城,一千两银子,简直杯水车薪,伍少陵明显是在敷衍,这个阉货,这些天杀的蠢材,谁会想到要收复失地?偏偏这些人手中又掌握着人力和财力!

才一千两银子,就是筑城的士兵、牧民不要酬劳,连饭钱都不够。

李自成的脑中灵光一闪,士兵、牧民能不要酬劳吗?士兵倒是可以,他们本来就领着一份军饷,筑城对他们来说,总比在战场搏命要轻松些,再说,军人以服从为天职,让他们筑城,难道他们还能抗命不成?

但牧民就不一样了,西宁卫与大明的其它军镇一样,百姓都是军户,一旦卫里需要,必须募兵入伍,但西宁卫的军户,因为要给朝廷养马,除非西宁遭到大规模的袭击,否则养马乃是第一要务,强行拉来筑城,就是卫里也不答应。

究竟怎样才能让牧民不计酬劳?

李自成左思右想,要想让牧民放弃酬劳,必须给他们足够的利益,牧民们需要什么?自己究竟能给出什么?除了银子,只有……

恢复三角古城的目的,不仅是为了收复失地,更多的是为了西海沿岸的牧场,想到此处,李自成恍然大悟,牧场,只要牧民参与筑城,将来就会在西海东岸、南岸得到一块相应的牧场。

李自成想到后世的房地产,出售的乃是预期的利益,所谓期房,就是预先出售没有完工的房产,用购房者的资金去建房,这样大大减少建房成本。

万一牧民不愿参与筑城呢?牧场毕竟是期望收益,暂时并不能实现,李自成只得又向房地产业寻找答案。

买涨不买跌,汉人有着极重的从众心理。

每次房价极端上涨,都不是因为房屋的刚性需求,而是人为的推动,开发商联手捂房,造成购房者恐慌,再放出风声,房屋即将涨价,于是就出现了购房潮,越是上涨,购买者欲望越强烈,连一些尾房也是卖得红红火火。

李自成心中冷笑,虽然他极不情愿愚民,但为了三角城,现在只有使用一次了,再说,自己的方案与房产开发商还是有些区别,至少所有的承诺都要兑现。

简单理了下思路,李自成已经胸有成竹。

除了军队自身需要金银滩草场,剩余的牧场划分为两百块,或者三百块,凡是参加筑城时间达到两个月者,将永久获得一块这样的牧场,参加筑城时间达到三个月者,除了获得一块这样的牧场外,将来在城内还会得到一块地皮,允许自行修建三间用于自住的房屋,筑城时间最长的十人,房屋会分配在临街的位置,将来可以开店从商。

由于设计了名额限制,李自成相信,只要加强宣传,让牧民相信能得到期望的收益,只要有人带头,附近的牧民一定纷纷加入,没有带头也没关系,可以将士兵伪装成牧民,尽量在牧民中引发抢购慌,当然具体的名额,不一定是二百人、三百人,需要根据牧场的大小、筑城需要的人数来定。

空手套白狼,李自成想想,不觉笑出声来,何小米吓了一跳,“大人……”

马有水看看天色,见月亮已经穿出云层,知道时间不浅了,“大人,夜深了,当心夜露伤身。”

“回去,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李自成拍拍屁股,缓步回到大帐。

这一觉睡得踏实,太阳已经一竿子高时,李自成才被何小米急匆匆的声音唤醒,“大人,不好了,伏羌堡被攻破了!”

“伏羌堡?”李自成蓦地睁开双目,翻身揪住何小米的衣领,“你说什么?伏羌堡被谁攻破了?”

“是蒙古人,”何小米哭丧着脸,心道又不是我攻破的,大人抓住我的衣领有什么用?“伍公公与赵大人急招大人去西宁议事!”

正文 第66章 最后的希望

伏羌堡在镇海堡以南大约四十里,本是为了威慑当地羌人后裔土人的,不想羌人臣服,却被蒙古人攻破了。

如果蒙古人以此为据点,很容易切断镇海堡与西宁卫之间的联系,让镇海堡成为一座孤城,缺少来自西宁的补给,镇海堡迟早也会为蒙古人所破。

伏羌堡内有两位千户,士兵不下五六百人,伏羌堡都保不住,区区百人防守的镇海堡,又怎能抵挡蒙古人的铁骑?

如果镇海堡也被攻克,那蒙古人就会直面西宁城了,难怪伍少陵与赵峰这么着急。

李自成也是心急如焚,蒙古人攻破伏羌堡,一下子打乱了他对三角城的规划,当下顾不上早饭,“小米,速去传令,立即回镇海堡。”

何小米知道军情紧急,一刻也不敢耽搁,拔腿便去传令,马有水则凑到李自成的身边,“大人真要去西宁?”

“有水是担心梁文成一事?”

“大人,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在西宁城中没有接应。”

李自成道:“先回镇海堡,如果伏羌堡的讯息有误,那便是梁文成告密了,若伏羌堡真的被破,这时候伍少陵恐怕都是热锅上的蚂蚁了,哪里还顾得上这种小事?”

午时过后,李自成已经到达镇海堡西两里的草场,马有水忽地问道:“大人,堡外的牛羊呢?怎么一只也不见了?”

“果然不见了,难道都入城了?”何小米四处扫视,除了偶尔看到三五个牧民在小心收割牧草,哪里还有牛羊的影子?

镇海堡的牛羊,都是在堡子附近放牧,现在一只也不见,显然是回到堡内去了,“看来蒙古人的确破了伏羌堡。”到了此时,李自成反而不着急了,他仔细盘算起来,一时却分辨不出,伏羌堡被蒙古人攻破,对自己究竟是得还是失。

蒙古人进驻伏羌堡,随时可能威胁镇海堡,这是对自己最大的威胁,但同时,有了这些蒙古人的威胁,梁文成即便向伍少陵告发自己在购买战马中作弊一事,伍少陵暂时也无法对自己下手,自己只是攒了些银子而已,蒙古人要的可是全部,包括性命,孰重孰轻,伍少陵自会掂量。

换句话说,伍少陵想要对自己动手,也要等到伏羌堡恢复之后。

镇海堡内还悬挂着大明的龙旗,李自成稍稍放心,看来蒙古人还没有做好攻打镇海堡的准备,他来到西城门的时候,刘云水已经策马奔出,“大人,伏羌堡丢了。”

“先回堡再说。”

在官衙坐定,从刘云水与李过的汇报中,李自成知道了大略,伏羌堡是被从西海以南偷袭过来的蒙古人攻破。

能攻破伏羌堡,蒙古骑兵的人数必定少不了,李自成开始担忧起来,镇海堡与伏羌堡相距不过四十里,万一蒙古骑兵来攻,以区区百人,未必能够坚守多久,西宁会派来援兵吗?

以李自成对西宁卫的了解,绝对不会,自己本来就是弃子,只是能为伍少陵弄来战马,才准建被重视起来,现在伍少陵、赵峰担心的恐怕不是镇海堡,而是西宁。

能主动放弃镇海堡、保存士兵的生命吗?

同样不能,军人守土有责,这不是大义,而是军律,一旦放弃了镇海堡,不但自己,所有的士兵都会被问斩。

李自成有些烦躁,随口问了最为关键的问题:“蒙古人究竟有多少?”

“蒙古人不过数十人。”

刘云水的话,让李自成大惑不解,“数十人怎么可能攻克伏羌堡?堡内不是有数百士兵吗?讯息确切吗?”

“确实如此,我们向伏羌堡派出了大量的游骑,还问询过许多从伏羌堡逃出的士兵,”李过道,“不仅伏羌堡被攻克,连镇守伏羌堡的两位千户大人也丢了性命。”

“这仗到底是怎么打的?是明军太过孱弱,还是蒙古骑兵太强悍?”李自成气得直想骂娘,这些明军,真是白白消耗粮食,伏羌堡一失,他恢复三角城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连镇海堡都不安宁,还谈什么收复失地?“有城墙倚靠,就算明军的战斗力再低下,一时半会也不会丢了伏羌堡。”

刘云水的脸上也是愤愤不平,“大人,据说蒙古人是偷袭了伏羌堡,当时两位千户在城外狩猎,被蒙古骑兵突现,他们想要回城也来不及了,蒙古人照着帅旗猛冲,只两个照面,两位千户都被杀,士兵顿时大乱,争相回城,蒙古骑兵速度快,赶在这些士兵之前入了伏羌堡。”

李自成突然想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城内有蒙古人接应吗?”

“这个倒没听说,因为城外的士兵太多,两位千户又在城外,城内的士兵不敢关闭城门。”

没有内应就好,再强大的堡垒,也容易从内部攻破,如果明军中混有蒙古人的奸细,要想清除就难了,搞不好军心涣散,数十蒙古骑兵就下了西宁也说不定,“城外为何见不到蒙古人?他们不是以劫掠为生吗,为何没有掠杀周围的牧民?”

两人都是摇头,“大人,蒙古人占据伏羌堡之后,我们的游骑不敢太过靠近,暂时不知道堡内的情况。”

难道是堡内的物资太过丰厚,蒙古人无暇他顾?还是蒙古人正在整理物资,做好撤退的准备?才数十骑兵,如果西宁卫要拔除这些眼中钉,应该不是难事,难道他们已经意识到危险了?因为没有城内的讯息,李自成一时也摸不清蒙古人的动向。

“大人,怎么办?”李过习惯性地等待李自成做出决定。

“现在西宁卫召我议事,我自然要去西宁。”李自成决定先观察西宁卫的动态,再做下一步打算。

“不行,”刘云水霍地站起来,“大人,现在去西宁,路上太危险了,万一蒙古人从堡内出击……还有……”

“云水放心,”李自成笑着让刘云水坐下,“云水的意思,我知道,但我们现在也有了骑兵,战斗力可能比不上蒙古人,跑路应该不会差上多少,至于卫里,现在恐怕都乱成一团了,除了伏羌堡,我们算是与蒙古人接触最多的,说不定收复伏羌堡的重任,还要落在我们肩上,”顿了一顿,又道:“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计议停当,除了两名亲兵,我还带上两个小旗的骑兵,到了西宁城外,将战马留在城外,由一个小旗的士兵看守,我们步行入城。”

刘云水沉思片刻,见李自成的安排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也就不再反对,倒是对收复伏羌堡来了兴趣,“大人,卫里真的会让我们收复伏羌堡吗?”

“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你们要做好准备,特别是伏羌堡内蒙古人的动向,以及有没有后援,要增派游骑,日夜监视。”

“是,大人。”

李自成是傍晚到达西宁的,一个小旗的士兵将战马隐伏在牧民的牛羊中,他则带着亲兵与另外一个小旗的士兵入了城。

因天色已晚,李自成估计官衙已经下班,便直奔伍少陵的府邸,但守门的府丁告诉他,伍公公一早就去了官衙,至今未回。

难道西宁卫开了一天的会议?李自成顾不得身份低微,小跑着去了官衙。

此时天色完全黑下来,西宁官衙内早已点上油灯,李自成向守门的士兵秉明身份,那士兵没有通报,直接就放行了,“李百户,你总算来了,伍公公已经等你半天了,现在正在气头上,进去之后需要小心应对。”

“公公因何生气?难道是因为我来迟了?”李自成微微吃惊,西宁的气氛有些凝重,但自己远在三角城,如果不是战马,此刻怕还未到镇海堡。

“这个小人不知,小人只是守卫,官衙内的情形,小人一丝不知,小人只听到伍公公怒骂的声音,似乎还摔了什么物事。”

李自成皱着眉头,既然来到官衙门口,没有理由不进去,况且伍少陵传过话,似乎专等他了,也许不是坏事,谢过守卫,独自向官衙内走去,顺手摸了摸,袖里短刀还在,万一……最好先找个人质。

官衙内坐着五个人,除了正堂上的伍少陵、赵峰、梁文成,侧首还有两人垂着首,李自成并不认识这两人,似乎是军官。

“属下叩见伍公公,叩见各位大人。”李自成紧走两步,跪倒在大厅中央,目光紧紧盯住伍少陵的那只脚。

“自成,你终于来了?”伍少陵哪知李自成的心事,他只剩下这最后的希望了,不禁双目放光,两腿站站,心跳加速,如同初次见到自己的新娘,“来呀,看座!”

“谢公公!”李自成刚刚起身,早有士兵端过木椅,放在侧首,他告过罪,方在那两名陌生的军官身边落了座。

“自成,伏羌堡的事,听说了吗?”伍少陵像一个被拐卖的孩子,突然见到父母,口中兀自自言自语,“蒙古人,可恨,这些孬种,更可恨!”还瞟了眼李自成的对面。

李自成顺着他的目光,这才看到对面的地上,似乎卧着一个人,全身缚了绳索,一动不动,“公公……”

“自成,你的镇海堡距离伏羌堡最近,”伍少陵的脸上忽然漾开笑意,尽管这笑意十分勉强,“说说看,能夺回伏羌堡吗?如果夺回伏羌堡,对西宁卫来说,比恢复三角城更有实际意义。”

难道伍少陵在拿三角城要挟?李自成沉思片刻,忽然站起身朗声道:“伏羌堡距离西宁和镇海堡,均不超过五十里,以蒙古骑兵的速度,不消两个时辰即可到达,而且,蒙古骑兵肯定会肆虐周围的牧民,所以,伏羌堡决不能落在蒙古人手中。”

正文 第67章 夜谈

“自成说得好!”伍少陵就差鼓掌了,郁闷了半天,总算有一名武人说话对他的心思,“咱家就喜欢有血性的汉子,怎么样,有什么办法夺回伏羌堡吗?”

“谢公公信任,”李自成瞄了梁文成一眼,见梁文成也正在看着他,估计还没向伍少陵打小报告,“公公,属下愿意收回伏羌堡只是……只是属下的士兵太少,要想攻克伏羌堡,人数上……”既然上次伍少陵答应让他扩军,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先将扩军的指标拿下来。

“这好办,从伏羌堡逃回的士兵,都将编入你的军士之中,另外,这个无胆鼠辈的士兵,也归你统一指挥,加上你原来的士兵,该有七八百人了吧?咱家再升你为千户,允许你在军中自行任命百户。”

伍少陵言罢,目视赵峰,赵峰忙道:“只要李百户能拿回伏羌堡,一切都依公公所言。”

李自成这才知道,原来绑在地上的乃是千户孙志刚,因为畏战,才被伍少陵绑了,还吃了军杖,现在半死不活地躺在大堂下。

与孙志刚相比,李自成的待遇简直是在天堂,伏羌堡的败兵,加上孙志刚手上的士兵,这是集中了西宁五个千户中三个千户的兵力,虽然士兵总数量还不足一千,却已经是西宁所有士兵中的六成了。

“既然如此,收回伏羌堡属下当责无旁贷,”李自成拱手向伍少陵、赵峰、梁文成行礼,“公公,两位大人,伏羌堡城墙厚实,又是石墙,破城难度极大,属下需要公公与两位大人的协助。”

“自成你说,只要咱家能办到的事,绝对不会推诿。”听说李自成肯去收复伏羌堡,伍少陵心中稍定,这时候只要不是要他的脑袋,他一定会答应下来。

“公公,将军不差饿兵,既然军士要上阵杀敌,求公公和大人们,按照士兵的实有人数,拨发足够的粮饷。”

“这是自然,”伍少陵抢着道:“自成放心,咱家明日就发放一月的粮饷。”

对西宁卫来说,并没有增加开支,这些士兵并非新兵,本来就有粮饷,卫里也是按照实有人数发放的,只是原来的千户百户们比照卫里的惯例,私下克扣了士兵的粮饷,方才显得不足,现在求着李自成去收回伏羌堡,自然原因做个顺水人情。

“此外,为了破城,属下需要一千斤火药。”

“西宁卫的火药并不丰富,不过……一千斤火药还是有的,明日一并发放,”伍少陵再次开了绿灯,“自成,你在咱家和几位大人面前说句实话,多长时间可以克复伏羌堡?”

“回公公,这些败兵恐怕被蒙古人吓破了胆,属下需要操练些时日,让他们回复精气神,”李自成见伍少陵的脸色有些难看,忙道:“十日,属下保证,十日内克复伏羌堡。”

“十日?”伍少陵的脸上霎时像是开了花,“自成,你不是哄咱家高兴吧?”

早知道如此,那就多练兵几日,李自成有些后悔,但话已出口,再难收回,“军中无戏言,公公放心,只要明日卫里能拨出粮饷与火药,属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十日克复伏羌堡。”

“好,好,”伍少陵忙着点头,算是在李自成的口头军令状上盖了章,“咱家就等着自成传来好的讯息。”

“公公,一旦属下克复伏羌堡,将交与何人驻守?”李自成担心的是伏羌堡得而复失,那样会延误自己修筑三角城的计划。

“自成,你已经升职为千户,又掌管着西宁卫的大部分士兵,伏羌堡自然是由你来驻守,”伍少陵轻蔑地扫了眼躺在拐角处的孙志刚,“要是摊上哪个孬种,说不定伏羌堡还会丢失。”

“是,公公,属下明白了。”

“公公,”梁文成突然站起身,“属下愿意协助李百户,不,李千户共同赴敌。”

“梁大人,”李自成不知道梁文成演的是哪一出,“蒙古人骑兵来去如风,箭矢又是百发百中,战场上刀枪无眼,梁大人还是坐镇西宁运筹帷幄为好……”

梁文成勃然作色,“李千户说得的什么话?我乃西宁卫指挥佥事,带兵的武官,抵御外辱实乃本份,岂能畏缩不前?”缓了缓语气,继续道:“李千户放心,我只是行使参军之职至于行军布阵、用兵谋划,我绝不干涉。”

他的意思,乃是当个监军,伍少陵、赵峰自然不会反对。

当晚,梁文成没有回府,而是挤到李自成下榻的旅店,店家热情给他们准备了饭菜,还有一壶老酒。

梁文成主动把盏,先给李自成满上,然后才是自己,“李千户,以这些残兵败将,十日克复伏羌堡,究竟有几成把握?”

李自成端起的酒盅,停在空中,“九成!”言罢举杯向梁文成示意,率先一口干了。

梁文成也是干了,舔了舔嘴唇,“李千户真有点石成金之效呀,这些士兵的战斗力,我是知道的。”

“属下也清楚,以这些士兵现在的战斗力,要想现在克复伏羌堡,无异于痴人说梦,”李自成把盏,将二人的酒盅满上,“所以属下需要将这些士兵训练几日。”

“几日时间,就能让他们脱胎换骨?”

“脱胎换骨根本不可能,”李自成沉思片刻,“属下只是让他们明白,只有像个真正的军人,才会有粮食和军饷,才会有战功,才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再以原先的士兵为依托,先复了伏羌堡,这场战役,将是这些士兵新的起点。”

梁文成微笑着举杯,“我倒要看看,李千户究竟是如何练兵的。”

李自成也是举杯,一口干了,将酒盅倒过来,竟是一滴不剩,“到时候希望大人不要太过怜惜士兵。”

“我知道,军人总是要上战场的,”梁文成也是干了,“自成放心,我已经说过,绝不干涉练兵布阵,我只是带着一双眼睛。”他突然眼珠一轮,“自成,现在能告诉我,战马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李自成一时愣住了,但梁文成此番跟着自己去镇海堡,自己隐藏在附近的附近战马,怕是隐藏不住了,还有镇海堡内的那些马匹,到时候他一定会看到,隐瞒不是办法,正想着如何解释,却听得梁文成又道:“自成放心,此话出自你口,听在我耳,此外再无第三人得知,如果但心我将此事上报伍公公,自成还会在此统兵吗?”

李自成想想也是,遂不再隐瞒,“大人,战马的确来自蒙古人,只是我们不是购买,而是劫掠,蒙古骑兵虽然强悍,我却将力量集中于一点,攻其薄弱……”于是将夜袭蒙古牧民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梁文成。

梁文成唏嘘不已,“自成,这种战法能有效遏制蒙古人东扩,为何要隐瞒伍公公?难道只是为了那数千两银子?”

“大人有所不知,属下若以实情相告,伍公公不知道前线辛苦,一旦扩大战马的需求数量,那兄弟们岂不要穷于奔命?这种事情,只能相机而动,却不能下达具体的任务。”

“再说,要对付蒙古人,不能没有骑兵,若是伍公公收缴了我的战马,我们又如何长途奔袭?”

“哎,都是这些阉货!”梁文成长叹道。

“太监监军,本是为了防止各个军镇的武人坐大,但这些监军不事监管职责,反而逐渐掌握了军、政、财大权,隧至卫所更加糜烂。”既然梁文成敢当着自己的面骂伍少陵,李自成也决定敞开了说。

“都是阉货害人,朝廷真是瞎了眼。”梁文成骂了一句,尚不解恨,自顾饮了一杯,目光盯在空杯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文成此番借酒辱骂朝廷,实在是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至少要判个斩首示众,但他这样一说,反而拉近了与李自成的关系,至少李自成不用担心他向伍少陵告发自己了。

心中放松,嘴上也就开了闸,“大人,如果没有太监监军,卫所怕也好不到哪儿去,西宁卫五个千户所,编制五千六百余士兵,实际尚存多少士兵?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哎,国事如此,我们武人又能如何?”这是梁文成最为痛心的地方,西宁五个千户所,实际士兵不过三成,每遇蒙古人入侵,只会逃跑,然后向卫里求援,长期下去,西宁恐怕会成为第二个辽东,特别是现在蒙古人攻克伏羌堡,距离西宁已经不足半日路程。

李自成的出现,让梁文成看到一丝武力驱除蒙古人的希望,所以明知他在购买战马中玩了猫腻,也没向伍少陵告发,但李自成只是小小的千户,除了原先的百余士兵,不过增加了数百残兵败将,卫所糜烂于此,他,真的能够挽狂澜于既倒吗?

“大人不用太过担心,大明气数未尽,些许疥癣,暂时不会动摇根本。”

“自成,到底错在哪里?难道太祖建立府兵,一开始就错了吗?”梁文成几杯酒下肚,也就没有了顾忌,心中积压的疑问与郁闷,不吐不快。

“太祖当年建立府兵,免费为国家赡养了两百万可战之兵,的确是一大创举,所以太祖、成祖北伐蒙古,朝廷耗费不多,反而越打越强。”

“那究竟错在什么地方?”梁文成抬起双眼的时候,已经布满了血丝,也许是酒精的刺激,也许是心中的愤懑似乎要喷薄而出。

正文 第68章 合练

李自成悠悠地道:“问题是两百多年过去了,国家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府兵制一成不变,也就慢慢失去了战斗力。”

“自成的意思是,府兵制度也要随着改变?”

“梁大人,府兵制的基础,是军户都有足够的军田,放眼天下,当年朝廷分配给军户的土地,如今尚在军户手中的不足一成,府兵丧失了土地,府兵制也就走到了尽头,”李自成把玩着手中的酒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与梁文成说这么多,好歹人家也是自己的上司,总不会倒过来追随自己吧?“府兵失去了土地,又得不到朝廷足够的军饷,连吃饭都是问题,又如何养活家人?这样的士兵,你还指望他们去训练、关键时刻为国家打仗?”

“……”

“现在的士兵,也就是充个人数而已,平时都是自己找活干,他们需要银子养活自己,养活家人。”

梁文成琢磨许久,还是不轻头绪,关键是他根本找不到提高士兵战斗力的办法,“自成,你这数百士兵咋办?”

“所以我向伍公公提出要求,必须足额支付粮饷,有了军饷,士兵们才会没有后顾之忧,而且,他们也就没有了不训练的心里理由,”李自成顿了顿,“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办法,一切为了伏羌堡。”

“这次卫里给了足额的粮饷,那以后呢?”梁文成隐隐担心,一旦西宁卫改变决定,李自成恐怕又要湮灭于粮饷中了。

“西宁卫也不是不给军饷,只是以前的千户、百户们贪墨成风,粮饷到了士兵手中,只能剩下零头了,属下知道士兵的苦楚,自然不敢有丝毫的贪墨,这样士兵们手中会有微弱的节余,万一粮饷不支,也能对付一段时间,但长久下去……”李自成双手一摊,“长久下去,谁又说得清?”

他的神情有些落寞,虽然对梁文成开诚布公,一吐为快,但他无法预知西宁卫,也无法预知自己未来的走向,他只知道,在这个乱世中,抓住手中的兵权,比什么都重要。

梁文成只能摇头叹息,作为军人,他实在看不透现在的迷局,更看不到西宁卫的希望,唯一有些安心的,就是李自成的分析:大明气数未尽。

这一次,伍公公办事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干净利索,半上午的时间,就将粮饷、火药交割完毕。

但粮草太多,完全携带回镇海堡需要消耗太多的时间,况且,蒙古人占据了伏羌堡,随时有可能半途伏击,李自成只带了十日的粮草与所有的火药,其余的粮饷暂时封存在西宁城内。

梁文成是卫指挥佥事,有自己的战马,看着李自成步行,心中倒是过意不去,李自成嘿嘿一笑,“大人不用担心!”

为了蒙蔽西宁卫,他将战马隐藏在十里之外,待离开卫里的视线,方才牵出战马。

看着李自成及其亲兵都是高头大马,梁文成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不过这二十多匹战马的气势,明显不同于身后的数百步兵,作为全军的核心与精神所在,一点也不为过,他摇头苦笑,“自成,说实话,你究竟有多少战马?”

李自成哈哈大笑:“大人这话说的,好似属下常常欺骗大人似的。”

梁文成也不说话,却用一种玩味的目光看着李自成,眉头先是皱成一个“川”字,随即也是哈哈大笑。

李自成紧催坐骑,与梁文成并肩而行,“不瞒大人,战马尚有两百余匹。”

两百余匹?假以时日,骑兵形成战斗力,在整个西宁卫,还有谁人能制?梁文成默默盘算,这李自成,究竟要做什么,难道他的目标仅仅是蒙古人吗?

李自成从军,这才三四个月呀!

为了克复伏羌堡,伍少陵已经将西宁三卫的士兵全部拨给李自成,现在想要收回兵权,怕也不易,就算收回了兵权,那伏羌堡怎么办?难道要永远留在蒙古人手中?一旦蒙古人在伏羌堡站稳脚跟,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将弯刀指向西宁?

没有李自成,西宁卫绝对抵御不了蒙古人,有了李自成,迟早会成为大患,至于什么样的大患,梁文成一时猜不出,但功高就会盖主,迟早会成为卫里的眼中钉,他不禁替李自成担心起来。

在李自成二十余骑的带动下,士兵们行进速度明显加快,所幸路上并没有遇上大股蒙古骑兵,到戍时正,大军已经来到镇海堡。

李自成先行派出骑兵回镇海堡传讯,此时刘云水的骑兵已经出堡迎接,虽然他已经知道镇海堡扩军的事,但见到黑压压的士兵,还是十分兴奋,见到李自成的战马,他立即叩拜在地:“属下刘云水,叩见大人,恭喜大人升职千户。”

“起来吧,”李自成的语气倒是十分平和,“兄弟们的营房安排得怎么样?”

刘云水一叩到底,方才起身,“回大人,此次增加的士兵太多,营房根本不够用,属下已经着人在堡内平坦的空地上搭起营帐,作为兄弟们临时休息之所。”

“嗯,”李自成想着伏羌堡克复之后,肯定要分兵驻守,将来还要分兵修筑三角城,士兵三分,营房也就够用了,士兵们拥挤一些,也就十数天的时间,就是修建营房,也不可能这么快,“蒙古人呢?他们有什么动静?”

“没有,真是奇了怪了,蒙古人一直在堡内,我们的人几乎靠近伏羌堡了,最多有蒙古人从墙头放上几箭,他们根本没有出城。”

“奥,蒙古人这是怎么了?”李自成绞尽脑汁,一时也是猜不透,索性不去想,只要蒙古人没有逃走就行,就是逃走了也好,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克复伏羌堡,算是将蒙古人吓走的,想到此处,差点笑出声来,只得随口问了句:“晚餐准备得怎么样?”

“大人放心,青菜豆腐,另外白面馒头管够。”

“那就快些准备饭食,兄弟们远来疲惫,早些吃了晚饭,也好早些休息,时间紧迫,明天就要操训了。”李自成原本准备宰上几只羊,让士兵们吃顿热乎的羊肉汤,算是为他们接风,但考虑到天色已晚,灯烛不明,万一士兵们乍见了荤腥,抢夺起来,反而造成不利的影响,毕竟这些士兵的纪律,他不太熟悉,羊肉可以有,还是等到明天中午吧。

士兵们饱餐一顿,各自休息,这一天急行军,他们可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要不是给李自成这位新的上司留下好点印象,他们才不会卖力,不过,晚饭能吃得饱,他们也不算太吃亏。

卯时,天色已经大亮,号角声突起,士兵们立即手忙脚乱地开始寻找衣服鞋袜,刘云水、李过那两个总旗的士兵,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早早列队来到操训场,而那些刚刚加入过来的士兵,则是松松散散拉成无数的长队,像是在步行街散步逛街。

李自成对此也不感到意外,战斗力底下、见着蒙古人只会逃跑的军队,军纪还能好到哪里去?梁文成却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两类士兵的对比,让他心里直发凉,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是练兵还是作战,他一概不管,从头至尾,真正做一名看客。

第一次练兵,士兵们倒是没有感受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只是李自成将原先的士兵,全部交给刘云水,另外从士兵中挑选出百余会骑马的士兵,交给李过去一边训练。

虽然李自成还没有宣布任命,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克复伏羌堡之后,刘云水、李过恐怕就要升为百户了,而且极有可能是骑兵百户。

其余的士兵,暂时编为五个百户,李自成同样没有任命新的百户,只是从原来的军官中挑出五人,临时充作训练指挥官,一切待克复伏羌堡之后,再行封赏。

蒙古人还占据着伏羌堡,刘云水、李过自然不会去堡外训练骑兵,再说要克复伏羌堡,主要还是依靠步兵。

结果是所有的士兵都在堡内的操训场,这个操训场至少能保证五六百士兵训练,现在虽然有七八百士兵,倒也不是太过拥挤。

新加入的士兵都是老兵,不需要进行速度、耐力等基础性训练,主要还是李自成倡导的协同性训练。

刘云水的百余士兵,因为训练的时间长,早就深得其中真谛,先是在操训场做了范例,长枪、协同、气势、口号,不仅霎时让全场士兵热血沸腾,连梁文成也是暗暗惊叹:难怪李自成能夺得蒙古人的战马,这种气势的士兵,已经好多年没见着了,这百余士兵的战斗力,至少抵得上西宁的一个千户所。

接下来所有的士兵都开始协同性练习,李过因为练习已久,领着百余士兵在操训场的拐角单独训练,李自成的主要精力,还是在其余的五个百户和他们的士兵身上。

正式开始训练之前,李自成特别强调:有畏缩不前、不能协同作战的,立斩不赦!

士兵们手中的兵器千差万别,长枪、短刀、铁棒、大砍刀,甚至还有蒙古人常用的狼牙棒,可能短刀携带方便,几乎占了七成。

正文 第69章 立威治军

按照现在的条件,李自成自然无法给士兵们换上长枪,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协同性训练好了,到了战场对敌,士兵们不再害怕蒙古人,一样可以杀敌,无非是效率的高低。

从刘云水那个百户的身上,这些新入伙的士兵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杀气,加上李自成一直阴沉着脸,大部分士兵都打起精神,舍弃了以前那种懒散的习惯。

李自成讲解完协同作战的要领,便让军官们带着士兵开始训练。

这五位军官,都想在李自成这个新上司面前搏个好印象,倒是相当卖力,喊话的嗓门也特别大,无奈士兵们不给力,虽然在动作上整齐划一,但士兵们有气无力的样子,刺杀的速度也是十分缓慢,与刘云水的士兵相比,明显不在一个档次。

梁文成只得在一旁摇头苦笑。

李自成皱着眉头,这样的士兵要是对上蒙古人骑兵,除了逃亡,就是送死,他们像是商量好的,明显出工不出力,不仅速度慢,连喊杀声都没有威慑力。

“当啷!”一名士兵脑子走神,不知道想些什么,手中的短刀拿捏不稳,在转身的时候,突然坠地,他顿时清醒过来,赶紧弯下身捡起短刀,但这一小旗的士兵,却因此停下手中的动作。

“停!”李自成大喝一声,正是打瞌睡时有人送上枕头,对不住了,兄弟,希望你的脑袋,能让兄弟们清醒过来,你的鲜血,能唤起兄弟们的血性。

全场静穆,所有的目光都是看向李自成,梁文成也是静静地注视着李自成。

李自成直接忽略所有的目光,高声喝道:“两军交战,兵刃脱手,岂能活着回来?”那士兵自知犯错,在众人的注视下倒也有些尴尬,脸上憋得通红,“对不起,大人,属下再也不会……”

“战场对敌,敌人会原谅你的过错?”李自成不等他说完,又是一声断喝,“由于你的失误,可能会影响全军,刚才那个小旗,就是因为你而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刀枪,打乱了训练的节奏,要是在战场上,这种责任你能承担得起码?”

“大人……”那士兵见李自成越来越严厉,情知难以免除处罚,“属下知错,属下甘愿受罚!”

“知错就好,来人!”

立在李自成身后的士兵,立即跑出两人,一左一右架起那个倒霉的士兵。

“拖下去,斩!”

“是!”两名士兵的声音很大,全场的士兵几乎都可以听到。

那士兵这才知道厉害,挣扎着跪倒在李自成面前,“大人,属下知错了,求大人给属下一次机会吧!”

“机会?战场对敌,因为你的过失,会让多少兄弟丢了性命?”李自成向执行的士兵喝道:“还不动手?”

梁文成一时呆了,听到此处,方才清醒过来,“李千户?”

“梁大人……”李自成转身看着梁文成,只说了三个字,便停住话头。

“李千户请便!”梁文成想到自己的承诺,做了个请的姿势,退回后面观望。

“执行!”李自成的声音,像波浪似的,熨过每一名士兵的心脏。

“大人,饶命呀!大人,开恩……”

犯错的士兵情知问题严重了,不禁老泪纵横,但眼泪尚未流到嘴角,便被拖到操训场的边角,按在地上。

“咔嚓!”利刃入骨,热血冲天,边角的叶片像是被红漆染过。

看到操训场发生的这一幕,有些胆小的士兵,不禁咧起嘴、转过脸、背转身不敢看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正在流淌的热血,又是多么真实。

“真的杀人了?”

“这个李千户真的下得了手?”

“妈呀,简直比蒙古人还残忍!”

……

这些议论只能放在心里,整个操训场,静穆得像是无人存在的夜晚,只有微风轻拂着士兵的脸颊,抚慰着他们受伤的心灵,虽然短刀不是落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也是吓得不轻。

“李千户,你……”梁文成皱起眉头,似有不满。

“梁大人,慈不掌兵。”李自成满不在乎,要不是杀鸡儆猴,谁知道这些士兵训练成什么模样,他只有数日的时间。

“好一个慈不掌兵!”梁文成轻轻哼了声。

“梁大人,操训场斩杀一名士兵,战场至少会少死十名士兵……”

“李千户,本大人身体有些不适,先回营了。”梁文成拱拱手,扭头去了。

“大人慢走,”李自成回转身,冲着操训场大喝,“继续操练!”

操训场顿时恢复了活力,喊杀声明显增大,,军官们的声音更是充斥全场,刚才的事件,只是一个插曲,士兵们没有时间思考、议论,做好眼前的事,免得自家成为下一个刀下之鬼。

整个上午,李自成斩杀了四名士兵,都是新入伙的。

午饭的时候,火兵早已将羊肉炖得稀烂,远远便闻到肉香,士兵们纷纷吸着鼻子,“好香的羊肉!”

“真的有羊肉?老子可是三月都没闻到肉香了!”一名士兵脱下湿漉漉的上衣,搭在肩上,光着膀子朝餐堂跑去。

刚刚离开操训场时垂头丧气的士兵们,顿时喜笑颜开,上午的压抑一扫而空,一个个向餐堂抢去,生怕落在后面分不到羊肉。

“羊肉汤每人一份,白面馒头管够,都不要挤,排队!”火兵小旗官满脸堆笑着开始分发饭食,每人一大碗羊肉汤,汤里还有两块羊肉,一碟青菜,另外暂发三个白面馒头,如果不够,可以再取。

一些老实本份的士兵,开始在火兵的指导排队,等着领取自己的饭食,也有士兵开始向队伍中加塞,火兵人数太少,维持不住场面,加塞的士兵越来越多,场面开始出现混乱,火兵小旗急得满头大汗,也是无济于事。

“有敢插队者,中饭就不用吃了,下午照常操训,如果没了力气,等着人头落地。”

声音不大,却异常威严。

士兵们回头一看,李自成带着两个小旗的士兵,正从后面过来,这些士兵都是手抚刀柄,只要李自成一声令下,立马就会抽刀砍人。

刚才加塞的士兵,顿时吓得一哆嗦,抱着脑袋纷纷窜到队尾,乖乖排队去了,有些士兵馋不过,只得用舌头舔舔嘴唇。

每个人的饭食,早就装在碗碟中,依次发放,速度倒是快了不少,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所有的士兵都领到了自己的饭食。

原本镇海堡士兵午饭时,差不多十人一桌,但今天突然增加了数百人,饭桌就不够了,绝大多数士兵都是捧着碗碟,找一块平坦的地面,和三五个相熟的同伴一起,边吃饭边赞叹羊肉汤的甘美。

李自成吃的是和士兵同样的饭食,他端着自己的碗碟,来到一张餐桌上,原先正在就餐的士兵们立即散了开去,反而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士兵围了上来。

“咦?大人怎么与士兵同桌吃饭?”

“大人吃的与我们一样的饭食呢!”

“还有梁大人,也是一样的饭食。”

……

士兵们一面吃饭,一面与相熟的同伴议论着自己的长官,这不是训练的时间,没有人干涉他们的那张嘴,反而是他们自己,觉得这一顿午饭让他们见到太多不一样的东西,官兵同桌吃饭,官兵饭食一样,吃饭要排队,午饭管饱,还有羊肉汤……加上上午训练时的见闻,许多士兵心中的固有想法被打破了。

士兵们都从自己的角度衡量这种变化,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或者自己又如何避免飞来的横祸。

如果军官们都能平易近人,如果顿顿有羊肉汤,如果顿顿管饱……绝大多数士兵都是摇头叹息,这样的好事,一次就足够了,哪能天天有?

最让士兵们胆战心惊的就是训练,稍有懈怠,立斩不赦,如此严厉的军律,也不知道是那个砍头的文人制定的。

以前无论是训练还算打仗,他们都是出工不出力,那是因为吃不饱,动作幅度越大,消耗也就越大,肚子也就愈加感到饥饿,如果每顿都能吃饱,就是训练时强度大点,他们也可以接受,大不了多吃点馒头补充身体的消耗。

但李自成动不动就杀人,搞得他们都是绷紧了神经,训练的时候,就会特别容易疲劳,如果军律能够宽松点就好了。

经过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他们想起来了,刘云水那个百户的士兵,训练起来就异常轻松,也没有士兵犯错受罚,难道是自己训练的时间过短?也不对呀,都是老兵,尽管平时训练不上心,或者根本就没有操练,但基本动作还是知道的,怎么就不符合人家的规范?

这些士兵基本都不识字,吃完午饭,议论也就结束了,谁也没有想到下午要怎么做,反正听军官的就成。

李自成听到周围的士兵,都在议论着上午和中午的事,也不干涉,先让这种想法发酵开来,很多问题没有答案,没关系,迟早会有的,他就不信了,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还练不出合格的士兵。

“自成,终于找到你了!”梁文成左手端着半碗羊肉汤,右手夹住一个馒头,应该吃得差不多了。

正文 第70章 偏要冲锋陷阵

“梁大人,坐!”李自成起身相迎,同桌吃饭的士兵自动让出一方座位。

“慈不掌兵,自成说得好呀,”梁文成在对面落座,他的脸上早就没有了上午的阴郁,“这才观测了半日,我……我感触良多呀……自成练兵,有自己独到的地方。”

“大人,”李自成见梁文成已经释然,心中稍安,“这些士兵平时懒散惯了,如果不用重典,数日内根本无法成军。”

“重典用得对,倒是我……不说这了,”梁文成自嘲地笑笑,“打一巴掌,再给两个蜜枣,嘿嘿,自成,这些残兵到了你属下,早晚会成为强军。”

“属下倒没大人想得这么周到,”李自成也是嘿嘿一笑,“属下只是觉得,士兵们要是吃不饱,哪有力气训练?而且,如果连最基本的生存都不能解决,士兵们又怎么会在战场上舍命拼杀?”

梁文成忽地看到碗中的羊肉,不禁问道:“自成,以后每天都是这样的饭食吗?”

李自成摇头,“吃饱饭没问题,但羊肉汤每五日只能吃上一顿,我们的羊群,还是太少了。”

能吃饱饭,说明李自成的确没有贪墨士兵的军饷,至于羊肉汤,乃是镇海堡缴获的私产,卫里拨给的粮饷中,既没有羊肉,也没有这份银子,梁文成微微点头,“羊肉汤太给力了,馒头又是管饱,看来下午的训练,士兵们一定会有劲头。”

“但愿如此,”李自成将最后一点馒头丢进嘴里,“时间紧迫,属下可是向伍公公打了包票,十日之内克复伏羌堡。”

梁文成看向李自成的目光,就有些异样,如果说开始他对李自成十日克复伏羌堡的事,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甚至有七分是怀疑,现在则对李自成寄予厚望,不用李自成开口,他至少有七成是信了。

无论是上午的练兵,还是中午的就餐,李自成原先的百余士兵,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特别面对诱人的羊肉汤,几乎所有人都被勾起了馋虫,新入伙的士兵,像是老猫见到鱼腥,即使这次上午斩杀了四名士兵,依然有许多士兵在排队的时候加塞,而李自成原先那百余士兵,则是规规矩矩排着队,在诱惑面前,他们并没有丧失本心,这就是差距。

“自成,如何攻打伏羌堡,已经有了计划吗?”

“关键是看士兵们训练到什么程度,”正好两人的饭菜都已吃完,李自成用手指指餐堂外,“大人,这边请。”

梁文成立时意识到,这里人多嘴杂,万一泄露了军事秘密,就会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局面,便红着脸放下碗箸,随李自成来到外面孔空旷的地方。

“如果士兵们训练得不理想,破城之时,还要依靠原先的百余士兵在前面冲阵,”李自成摇着头苦笑,如果这些士兵像太祖、成祖年间的可战之兵,小小的伏羌堡怎会需要十日?“伏羌堡一定可以克复,但蒙古人依仗骑兵的速度,应该可以全身而退,我们得到的只是一个被洗劫一空的军堡。”

“那要是训练效果理想呢?”梁文成显然听出李自成的弦外之音。

“如果这些士兵训练理想,哪怕只有一半,那么蒙古人不死也会褪层皮,”李自成压低声音道:“如果这些士兵能够承担攻城的任务,我会让原先的那百余士兵伏在伏羌堡以西——这些士兵都会骑马,做为真正的骑兵不行,但夜晚打个伏击,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至少能得到几匹蒙古人的战马。”

“自成,士兵们真的有能力伏击蒙古人吗?”梁文成的心中,明军只能利用城墙的保护,才能抵御蒙古骑兵的速度与弓箭,真要伏击蒙古骑兵,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了,李自成统兵虽然有一定的能力,但要伏击蒙古人,只怕……

“大人,属下只是做好各种应对计划,真到临阵之时,属下会根据实际情况,选择不同的战法。”李自成见他不太相信,也不强求,这本来就是所有计划中最完美的一个,万一实现不了呢?现在大话不能说得过满。

“奥,”梁文成倒背着双手,微微点头,“自成,你向卫里讨要了一千斤火药,可是为了炸毁城墙?”

“伏羌堡虽然不大,但城墙非常厚实,又是石墙,强攻一定会搭上许多兄弟的性命,属下准备炸毁城门,然后再向城内冲杀,大人以为如何?”

“城门突然被炸,巨大的爆炸声,数百士兵喊杀震天,夜半情况不明……”梁文成越说越兴奋,简直手舞足蹈,“自成,如果趁着夜色,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大人所言甚是,”李自成觉得梁文成在军事上也不是外行,至少不像伍少陵那样,出了问题只会六神无主,“蒙古人不善夜战,他们以肉食为主,大部分士兵都有夜盲症,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夜盲症?”梁文成打算夜袭,只是增加军事行动的隐蔽性,哪知道什么夜盲症,这个李自成,总是会带给人惊喜,幸好他不是蒙古人。

“就是夜晚看不清东西,无论打仗还是跑路,比瞎子也强不了多少,只能完全依靠战马了。”李自成对蒙古人的夜盲情况,只知道个大概,也不敢说得太过肯定。

“真的?那他们不会点起火把吗?”

“在茫茫夜色中,火把也照不了多远,而且,火把还会成为我们追踪的目标。”

“嗯,”梁文成点点头,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一事,“自成,要炸毁一座城门,三百斤火药足矣,为何向卫里讨要一千斤?难道准备从不同的城门同时发起进攻?”

“士兵才数百人,能集中力量攻破一座城门就不错了,”李自成微微一笑,“其余的火药,乃是送蒙古人一程——他们不是患有夜盲症吗?”

“自成的意思是……”

“蒙古人一旦逃出伏羌堡,必定西去,属下在蒙古人脱逃的路线上,预先埋下火药和骑兵,那时,”李自成顿了顿,学着梁文成的口吻,“惊天动地的爆炸,后面追兵甚急,夜色中换不择路,前面是一片马蹄声与喊杀声……大人,我们的骑兵虽然比不上蒙古人,但痛打这些落水狗,应该没有问题吧?即使不能杀伤大半,但吓得他们半年不敢东侵应该没问题吧?”

“自成……”梁文成的声音都变了调,“蒙古人连番遭到火药的打击,不被震死也被震聋,加上我们的骑兵冲杀,他们又看不清路径……自成,我要参加这次伏击。”

“大人,”李自成依然云淡风轻,“这只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能将新入伙的士兵训练成型,方可腾出骑兵设伏,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蒙古人来旅游一趟了。”

梁文成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已经被李自成描述得热血沸腾,黝黑的脸庞更加暗黑了,“自成放心,从下午开始,我亲自督促士兵们加强训练。”

李自成轻笑,“大人明鉴,此事急不得,这些士兵都是懒散惯了,积习难改,还是大人说得好,打一巴掌,再给两颗蜜枣,也许效果更好。”

“自成,原来你早算计好了……”

“大人,属下真的没有隐瞒大人什么,战马的事、复堡的事……”李自成心道,连所有的计划都说了,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只是属下对这些士兵的战斗力没底,故此多做几分预案,万一情况有变,也好及时调整,大人,属下现在压力山大呀!”

“总算你没有欺骗本官,”梁文成用手指着李自成的鼻子,“练兵的事,我就不管了,但伏击蒙古人,我一定要参加,哪怕是作为一名普通的士兵。”

“大人是前线职位最高的军官,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李自成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梁文成,还真有些……“大人只需坐镇指示,冲锋陷阵的事,还是交给军士们吧。”

这几天的训练,几位军官要讨好李自成,自然格外卖力,士兵们亲眼看到李自成杀人立威,再也不敢拿训练当儿戏,加上每天白面馒头管饱,又有刘云水的那个百户作为样板,训练也是有模有样,到第八天的时候,李自成与梁文成商量,一致决定伏击蒙古人。

镇海堡内只留下一个百户镇守,五个步兵百户以李过为首,辰时出发,李自成也将随着这路主力出征,而刘云水的骑兵,则要晚上一个时辰出发,虽然李自成好说歹说,梁文成就是不听,只得由他随着刘云水的骑兵出发。

“云水,梁大人身份精贵,无论如何要保护梁大人周全。”临出发时,李自成叮嘱刘云水。

“大人放心,只要梁大人肯……”刘云水眨巴双眼,“可万一梁大人偏要冲锋陷阵,当时战场混乱,天色又黑,属下……属下也无法约束梁大人。”

李自成只得摇着头苦笑,这个梁文成,非得要亲手斩杀蒙古人,“无论何时,必须有两个小旗的士兵,护卫在梁大人左右。”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护卫梁大人周全。”

正文 第71章 杀强盗

伏羌堡。

四面城门紧闭,蒙古人已经将所有的粮食清理了一遍,兵器也是集中起来,因为粮食太多,战马根本无法驮运,要舍弃也是可惜,巴雅尔决定晚几日回去,先将堡内的粮食消耗一些,哪怕是烧了,也不能留给汉人。

让巴雅尔流连忘返的,主要还是堡内的汉女,堡内有近千军户百姓,人口达到数千,成年汉女至少有数百人,伏羌堡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被攻破,百姓根本来不及出城,全部成了蒙古人的俘虏。

这十余日的时间,他几乎每天换一个女人,知道附近的明军孱弱,连游骑都懒得派出去,实际上到了这种没有王法的地方,谁都不愿去堡外做游骑,一个个趴在汉女身上忙着繁衍后代。

这些用过的汉女,自然是要带回去,到时候捆住手脚,向马背上一丢,一骑驮双人,对他们在说是最熟悉不过的经历,但巴雅尔眼红堡内的粮食,足有上千石,他虽然一人双马,总共还不到百匹,别说驮女人,就这些粮食都妥不完。

堡内所有的牲畜都被集中起来,骡子、驴子、牛……可惜堡内没有战马,回去的时候,行军肯定不会太快,还有这些汉女,只能自己走路了,连他们这些骑兵也要走路,战马都要驮运粮食物资。

巴雅尔将这些粗活交给塔德拉坎,自己再次趴到汉女的肚皮上开始了辛勤劳作。

不知道什么原因,从下午开始,巴雅尔的右眼皮老是跳动,问了长者,也说不出所以然,也许是这几天太累了,没日没夜忙着造人,再好的身体也会垮掉,他决定好好休息,尽快带着汉女和粮食物资,回到自己的部落去,那里才是令他最为安心的地方。

休息了半个下午,巴雅尔不放心,又亲自检查了回程的准备工作,塔德拉坎还算尽心,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粮食基本上都安排了驮运的牲畜,实在运不完,临走时一把火烧了,汉女会生养,带回去繁衍人口,至于汉人中的壮丁,经过最初的屠杀,现在还剩下数百,也要带回去,他们虽然文弱,当做骑兵打仗不行,但帮助牧牛牧羊,挤挤马奶还是可以的,现在部落中壮丁奇缺,让他们暂时顶上。

“要是孩子们快点长大就好了!”巴雅尔在心中默默念叨,孩子是一个部落的希望,但要长大成人,只能按照自然规律一天天慢慢长大,这种事情急不得,不像他们攻破伏羌堡这么简单。

“百户长大人,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塔德拉坎的身子比巴雅尔还要高出少许,与巴雅尔说话,只能弯着腰,显得有些佝偻。

“奥,你准备得不错,记得麻利点,我们明天就回去,”巴雅尔对塔德拉坎办的事十分满意,更满意塔德拉坎的态度,每次都对他恭恭敬敬,在部落中,也从来没有挑战过他的权威,“回到部落,你先挑五个汉女吧!”

“多谢百户长大人!”塔德拉坎恨不得给巴雅尔舔舔脚后跟,以示对他的忠诚,他眉开眼笑,心中却是想着要挑选哪几个汉女,昨晚睡过那个就很不错,不仅身段饱满,腰杆粗壮,在床上也是十分的顺从,让他充分体会到人上人的滋味。

“塔德拉坎,好好干,本大人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巴雅尔拍拍塔德拉坎的后背,有些心酸地道:“我们在巴燕峡谷遭受的损失,这次一定要补回来,物资、人口,能带多少就带多少,汉人,永远就是为我们提供给养的羔羊。”

“属下明白,属下会尽量多带些物资。”塔德拉坎躬身退出去,又忙碌开了。

巴雅尔安心地回到自己的大帐,堡内虽有不少明军的军营,还有更多的民宅,但巴雅尔还是习惯于住在他的蒙古大帐中,现在是夏季,大帐比房子凉快多了,他的大帐就搭建在明军原先的操训场上,隔着一箭之地就是明军原先的军营,其余的蒙古士兵众星拱月般将帐篷搭建在巴雅尔的周围,既是保护巴雅尔的安全,也是为了突出巴雅尔在士兵中的领导地位。

他随身携带着牛肉干,但这些早就被封存了,准备回程的路上吃,伏羌堡的百姓,既是军户,又是牧民,他们驯养了大量的牛羊,这些就成了蒙古人的美味。

堡内牛羊太多,驱赶回去太费劲,能多吃点就多吃点。

巴雅尔回到大帐的时候,亲兵已经为他烤了一只全羊,锅里还炖着半锅羊肉汤,看着油腻得滴下黄油的烤全羊,他顿时两眼放光,伸手撕下一条前腿,猛地一口咬出一块残月,两股油渍雨线般从嘴角留到下巴。

亲兵递过一袋马奶酒,巴雅尔扭开盖子,猛灌了一口,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咹……”

胃口大开的巴雅尔,食量也是大的出奇,半只烤全羊下肚,又喝光了一袋马奶酒,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他随便喝了点羊肉汤,便将残余的食物赏赐给了亲兵。

明天还要赶路,战马要驮运粮食,只能辛苦双腿了,巴雅尔连女人都没叫,便早早躺倒大床上,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伏羌堡的北面,大约五里外的地方,草丛里一片暗黑,如果近前仔细观测,便能看到一个个黑影在缓缓蠕动,实在比蜗牛快不了多少,因为害怕发出声音,他们的动作都很轻盈。

李过的那个百户打头,百余人排成两列横队,匍匐前进,后面还有四个同样的百户,李自成在队伍的最末尾压阵。

刚好是月底,天上并没有月色,整个夜空伸手不见五指,连同伴之间都是互相看不见,每列横队的士兵,只能感受到相邻两侧的同伴,进而确定之间的位置,尽量与同伴保持同步。

这时候,李自成最担心的就是蒙古人的游骑,这么多士兵出现子在草地上,一旦游骑过来,不可能发现不了,他已经做好准备,如果发现蒙古人的游骑,只有强行干掉了,万一有漏网者,伏羌堡还是要打,那就是强攻了。

所幸堡外并没有听到马蹄声,蒙古游骑这几天一直都待在堡内,只要明军不来进攻,他们也懒得出去劫掠,虽然他们都是一人双马,但堡内的粮食物资太多,他们的运载能力严重不足,哪还有心思去堡外打个秋风?

好不容易爬到堡外一里半的地方,李过停止行动,像吃饱的绵羊那样安静地趴在草丛里,后面的士兵逐渐向他靠拢过来,李自成估算了时间,现在大约是戍时三刻,离预定的时间还早。

除了周围警戒的士兵,大部分士兵或趴或躺,横七竖八地倒在草地上休息,在一次大的战斗之前,这是难得的放松时间,李自成口中吊着一根青草,上下拨弄几下,脑中却是在思索着整个战斗过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天边出现了一缕微光,月亮就要出山了,现在差不多是普通人睡得最深的时刻,何小米悄悄爬到李自成身边,低声道:“大人,已经亥时中了,要不要……”

“亥时中了?”李自成从草地上翻坐起来,动作轻柔,身上的明光铠没有发出一丝声息,“告诉爆破的士兵,准备行动。”

“是,大人!”何小米迅速从李自成身边爬开。

不一会儿,在队伍的西南角,数名士兵拖着一个巨大的包裹,从草地山缓慢向前滑行,为了减少阻碍,这些士兵都没有明光铠,只着薄薄的单衣,虽然他们已经很小心了,但包裹在草地上滑行,还是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李自成的耳朵一直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在天气足够暗黑,三丈之外,根本看不清人影,即使堡内的蒙古士兵听到声音,也是看不清具体的动作,多半以为是什么动物在啃着带露的青草。

一里半的路程,士兵们足足爬了半个时辰,现在应该是子时了,“沙沙”声早就消失了,不知道这几名士兵有没有靠近城门,李自成下意识摸了摸身边另外一个包裹,里面装着备用的火药,如果第一次行动失败,它就要派上用场了。

时间像是静止了,这么久没有得到前面传来的讯息,李自成不禁焦躁起来,但随即却是摇着头苦笑,没有动静本身就是好的讯息,至少蒙古人没有发现,也许他们正在整理引线,也许他们已经点着了引线……

周围的士兵也是静默无声,战斗即将打响,面对的又是曾经令他们丧魂落魄的蒙古人,心里的紧张不言而喻,李自成也没什么好办法,到了这个时候,只能靠他们自己调节了,火药尚未爆炸,暂时还不能惊动蒙古人。

这些士兵都是老兵,战场经验丰富,遗憾的是,他们的战场经历,基本上就是一部逃跑史,这种经历甚至比新兵还要可怕,新兵不知道战场的危险,还有一种初生牛犊的精神,而他们对战场的危险体味得淋漓尽致,在死亡面前,他们能保持一颗平静而勇敢的心吗?

这几日的训练,士兵们表现得还不错,但仅仅数日的时间,真的能改造一支军心涣散、完全丧失斗志的军队吗?

好在李自成已经做了一定的准备,一旦战斗开始,决不让这些士兵有思考的时间,除了拿刀杀人!

“轰隆……”一声巨响,打断李自成的沉思,队伍最前面的李过,立即从地上爬起,口中大叫:“兄弟们,城门开了,跟我上,杀强盗!”

“杀强盗!”士兵们无论在在做什么,这一句口号需要先喊起来。

正文 第72章 血性

伏羌堡的北门只有四名蒙古守军,他们早就靠在城头睡着了,爆炸地点在城门,距离他们睡觉的地方稍稍有些远,碎屑基本没有伤到他们的身子。

但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还是让他们受到巨大的伤害,几乎在听到爆炸声的同时,他们一阵耳鸣,然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当明军喊着“杀强盗”的口号开始抢夺北门时,他们还在清理着自己的耳朵,是暂时性耳鸣还是永久性耳鸣,已经不重要了,明军士兵举着火把,见到蒙古打扮的人就杀。

五百余明军,对上四名心惊胆战的蒙古士兵,就算用脚踩,也不消一刻钟时间,后面没有赶上机会的士兵,只能恨恨对着蒙古人的尸体吐口水。

这四名蒙古士兵正好给了明军祭刀的机会,刀锋滴血,人也跟着兴奋起来,哪怕原来两腿战战的士兵,此刻也是寻找着可以祭刀的蒙古士兵,汉人最喜欢打群架,胆子大的领头,胆子小的跟在后面跑路,跑着跑着,胆子就大了,反正打架杀人就那么回事。

刚刚见血,战斗就结束了,蒙古骑兵高大的形象顿时在他们心中倒塌,没等军官们领头,他们一个个呼喊着“杀强盗”的口号,向堡内冲去。

按照战前的部署,五个百户的士兵,在各自军官的导引下,分成五队,其中两队分别杀向东、西两门,其余的三队,从三个方向杀向伏羌堡的中心,最后在南门汇合,正好将伏羌堡杀个对穿。

李过的这个百户,士兵来源很杂,其中就有原来是伏羌堡的驻军,对堡内的地形、建筑,自然了如指掌,他他们的指引下,直接杀向军营的位置。

自从蒙古人占据伏羌堡之后,明军未能进入伏羌堡侦讯,对蒙古人在堡内的驻防情况一概不知,但堡内有现成的军营,估计蒙古人的主力还是会入驻,所以李过的这个百户,乃是全军的主攻方向。

李自成入城后,带着自己的亲兵,也随在李过之后杀向军营的位置。

五路大军,基本上左手持火把,右手握短刀,一路高呼着“杀强盗”的口号,沿着各自的方向杀向伏羌堡的中心。

巴雅尔原本正在做着发财的美梦,但巨大的爆炸声,让他的梦想破灭了,即便是在梦中,他也没想到明军会来攻打伏羌堡,他一骨碌从大床上坐起来,“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什么声音?”

陪在他身边那名亲兵也是迷迷糊糊,他正在揉着眼角的眼屎,“百户长大人,讯息还没有送过来,我们暂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天雷吧?”

“天雷怎么可能这么近?还不派人速去打探?”巴雅尔预感到情况不妙,待亲兵离开,迅速从大床上爬下来,顺手将床头的弯刀握在手中。

亲兵尚未回来,其实他已经不用回来传达讯息了。

巴雅尔已经听到了明军的呼喊声,虽然他听不懂“杀强盗”是什么意思,但他能确定,那一定是汉人的声音,“不好,明军入城了,快上战马。”

但此时巴雅尔的身边并没有亲兵,军令无法传送出去。

聚集在巴雅尔周边的蒙古士兵,在听到巨大的爆炸声之后,纷纷揉着双眼,想要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明军的叫喊声让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巴雅尔冲出他的行军大帐,对没头苍蝇般乱撞的蒙古士兵大喊道:“不要紧张,拾起弯刀,跨上战马,速速迎战。”他相信,一旦找到战马,他的勇士依然是无敌的,蒙古人自小就在死亡的威胁中长大,哪怕是单兵作战,也不是这些绵羊般的汉人可以比肩的。

明军的速度太快,从北门到军营的位置,不过二里有余,李过身先士卒,沿途又没有蒙古士兵阻隔,当他们杀到军营的时候,蒙古人的眼屎尚未擦净,别说战马,能摸到弯刀就不错了。

巴雅尔见形势危急,自己也是顾不上去牵战马,直接举起手中的弯刀,“勇士们,即使你们没有战马,在汉人面前,你们也是无敌的,举起你们手中的弯刀,将汉人的头颅一个个斩下来,谁要是杀了一个汉人,本大人就奖励他一个汉女,现在,出击!”

如果巴雅尔的士兵来得及搭起弓箭,明军定然遭受一波远程打击,胆小的明军甚至都吓得不敢上前了,他们虽然身着明光铠,但要挡住蒙古人这么近的弓箭,也是不太可能。

留给蒙古士兵的时间实在太少了,他们只能拾起最为熟悉的、每晚都放在床头的弯刀,因为清醒的时间不同,他们无法列阵,只能靠着平日的勇气,一个个以单兵的形式杀向对面的明军。

蒙古人自小就训练杀人之法,对敌反应极快,哪怕是遇上突然袭击,哪怕是他们失去了战马,又失去了远程打击利器弓箭,只要他们手中还有弯刀。

夜晚被明军偷袭,只有背水一战了,他们的弯刀划着最合理的弧线,期待依靠力量的优势压制着黑压压的明军。

这批明军虽是久负之师,但他们刚刚在北门踩死了四只蒙古蚂蚁,刀锋已经见血,此刻依仗人数上的优势,自然不会退缩,无论手中拿的的是什么兵刃,都是只攻不守,将防守完全交给了明光铠。

他们以小旗为单位,只要对上蒙古人,十般兵刃几乎同时刺出,完全不考虑蒙古人手中的弯刀,就像对面的蒙古人已经是木偶似的,至于蒙古人能不能完全躲避他们的刀枪,就要看长生天是否可眷顾这些蒙古人了。

两股洪流,在伏羌堡的操训场展开了激烈的碰撞。

蒙古人刀法出众,又占据力量上的优势,只要弯刀出击,很少有落空的时候,但同时,更多短刀长枪也会挨上他的面门、前胸或是腰腹。

这是一场消耗战,双方一上场就是拼命,在李过的带领下,明军一面厮杀,一面不停地喊着统一的口号。

明军久疏战阵,临敌经验又比不上蒙古人,或者说,他们在战场唯一的经验就是逃跑,但现在是夜晚,火把根本照不到边边角角,双方的伤亡情况,谁也无心关注,他们唯一的心念,就是击退敌手。

伤兵发出绝望的惨嚎,但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士兵们都无暇他顾,到底是哪一方的士兵发出的哀嚎,谁也分辨不出,都是踏着同伴的尸体前进,明军更是罕见地忘记了逃跑。

冲杀、倒下、口号。

都是熟悉的、机械的动作,几乎不用经过大脑。

“杀强盗!”三个字,现在变成了没有任何意义的三个汉字,但就是这三个汉字,激起了他们好久不见的血性。

百余明军,对上了数十仓促上阵的蒙古士兵,竟然能够立于不败。

天色太黑,火把只能照到半空,地上的伤亡根本看不清楚,不知伤亡就不知恐惧。

明军是集体作战,十个小旗从不同的方向猛攻,有人倒下了,剩余的士兵却是重复着相同的刺杀动作,蒙古人以单兵作战为主,一个人倒下,立即有人补充上来,他们没来由的想要保住他们的大帐,也许是要向明军证明他们的强大,在女真人面前丧失的自信,需要在明军身上找回来。

巴雅尔一面冲杀,一面在等待,只要明军的士气耗尽,他们就会像以前一样,拔腿逃跑,那时再追着明军的后背,将斩杀绵羊般的明军砍杀殆尽。

李自成好几次要冲上前去,都被马有水死死抱住,“大人,前面暗黑,敌我不分,大人是全军主将,一旦受伤,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军心,必定受挫,现在正是僵持局面,我们未必会败。”

“可是,战斗如此胶着,我担心……”李自成对这些士兵的战斗力,心中实在没底。

“大人,大人,另外两路百户到了!”何小米兴奋地大叫起来。

李自成侧耳细听,果然从两侧传来了“杀强盗”的声音,口号虽然不太整齐,但在夜晚,在胶着的战场上,对双方的心里都产生莫大的影响。

这样喊着口号过来,会将自己的位置完全暴露,但今天不同,蒙古人就数十人,没有援兵,而明军算是第一次正式对敌,这种相对整齐的口号,不仅给他们壮胆,也让他们暂时无暇思索,没有思索就没有恐惧。

李自成的长枪无法直接对敌,但不能阻止他给士兵鼓劲,知道胜利在望,他大声喝道:“兄弟们,我们的援兵到了,冲,杀强盗!”

“杀强盗!”正在冲杀的士兵们,在李过的带领下,整齐地回应着。

闪闪烁烁的火光中,士兵们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衣着,敌我上方唯一的凭据,就是明军手中的火把,明军士兵短刀居多,往往左手火把,右手持刀,若是长兵器,需要双手来握,就不能持火把了。

“杀强盗!”明军的呼喊声越来越旺,随着两路援军的加入,明军开始从三个方向向蒙古人的大帐突入,原来维持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百户长大人,明军太多了,除了刚才加入的援军,听,东西城门也有明军的呐喊声。”一名亲兵骑马来到巴雅尔身边,手中牵着一匹无主的战马。

正文 第73章 再次听到爆炸声

巴雅尔侧耳倾听,整个堡内到处都是喊杀声,“难道明军来的是西宁卫的主力?”他犹豫起来。

“百户长大人,快上马!”看着蒙古士兵节节败退,亲兵急叫道。

巴雅尔这才醒悟过来,翻身跃上马背,“塔德拉坎!”

“属下在!”塔德拉坎刚一迟疑,右腿被划了一刀,幸好伤口不深,勉强还能移动,他欲待向那手持火把的明军士兵复仇,前面又有七八把短刀长枪,从不同的方向砍、刺过来,只得急向后退,恰好来到巴雅尔身边。

“塔德拉坎,明军想要截断我们的归路,你带着十名勇士断后,务必顶住一柱香的时间,其余的兄弟,跟我去马槽,速速上马。”到了此时,巴雅尔再也顾不得大帐中的粮食、女人了。

“是,勇士们,跟我上!”塔德拉坎回身又战,正好碰上明军的一个小旗,“噗!”一杆长枪透心而过,鲜血顺着枪杆汩汩而出,数秉短刀,砍向他的头颅和肩膀。

塔德拉坎口鼻流血,犹自叫道:“百户长……大人,属下……”

使长枪的士兵见塔德拉坎右手下垂,弯刀坠地,飞起一脚,将他踹出老远,同时拔出他身上的长枪。

塔德拉坎的尸体急速坠地,胸口血柱冲天……

明军踏着塔德拉坎的尸体,连血水溅到明光铠上都没有发觉,剩余的数名蒙古士兵,已经被团团包围在核心,在火把的弱光之下,他们面容决绝,见明军围拢过来,相互背靠背与明军对峙着。

到了此时,李自成再不怀疑今晚的大胜,这些残兵败将们今晚打出的血性,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伏羌堡失而复得,这几名蒙古士兵迟早会解决!

李自成也不担心巴雅尔跑了,能有如此战果,特别是士兵们经受住了血与火的考验,他已经很满意了,真要全部吃下蒙古人,他暂时还没有这么大的胃口,饭要一口一口吃,士兵的战斗力和自信,也要一点一点提升。

“主意协同作战,上!”李过低声喝道,聚集在这里的士兵,并不完全是他的属下,还有两个增援过来的百户,但明军的战斗序列,是以小旗为单位,此时他也顾不得谁的士兵谁是长官了。

刀枪剑戟,各式兵器同时攻向同一名蒙古人,面对这么多的兵器,蒙古士兵往往只有招架之功。

光防守是守不住的,迟早会被明军的人数湮灭,聪明的蒙古士兵也是选择了进攻,不要防守的进攻,但他们只有一次出刀的机会,一刀之后,无论蒙军伤亡如何,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身上带着数道血窟窿。

这样的消耗战,蒙古人显然耗不起,但他们没得选择。

最后剩下的两名蒙古士兵,已经披头散发,面目狰狞,除了战死,他们已经没有了归路,要投降这些绵羊般的汉人,他们从没想过,也丢不起那人。

他们唯一的遗憾,就是不知道一向绵羊般的汉人,今晚为何变成了比他们还凶恶的野狼。

堡内的战斗完全结束的时候,差不多是寅时了,这么大的动静,堡内的百姓不可能没有感觉,李自成开始安抚他们,他将士兵分做小旗为单位,一方面在堡内搜索漏网的蒙古士兵,一方面沿街叫喊,让所有的百姓待在屋内,千万不要出头。

在伏羌堡以西大约二十里外,战斗也已进入尾声。

巴雅尔匆匆带着二十余名蒙古勇士,趁乱突出西门时,明军的主力正在围攻他留下的弃子塔德拉坎,能逃得性命,忠诚的塔德拉坎又算立了一功。

巴雅尔在心中默默念叨,万一塔德拉坎回不来了,自己一定要照顾好他的妻儿,不,将他的妻儿接到自己家来,就像塔德拉坎在世那样照顾她们。

出了伏羌堡之后,巴雅尔生出几分后悔,刚才光顾着逃跑,没有携带牛肉干,这回家的路可是漫长得很,要是找不到食物……那就只好劫掠同族的小部落了,但愿自己的运气不错,能遇上一些没有战斗力的部落,只是没有马奶酒……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一想到马奶酒嘴,唇似乎越发干裂了。

“哎,可惜了这些粮食,还有汉女,她们可是会生养的!”巴雅尔仰天长叹,但堡内的明军多如蜂蚁,他可没胆量杀个回马枪,“下次,下次突袭伏羌堡,破城之日立即回去,无论如何,也要带上足够过冬的粮食。”

更让巴雅尔郁闷的是,明军啥时也变得悍不畏死了,他们不是听到蒙古的马蹄声就吓得发抖吗?哪怕占据人数上的优势,只要蒙古骑兵一出现,他们就只会逃跑,用单薄的后背抵御蒙古骑兵锋利的弯刀。

先是巴燕峡谷,加上现在的伏羌堡,难道明军出现了洪武那样的强人?不可能,巴雅尔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真是蒙古人的噩梦,先是女真人崛起,现在连一向孱弱的明军也变得如此凶狠!

不可能,巴雅尔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明军这是倚仗歪谋诡计,趁着蒙古人离开战马的时候,利用人数上的巨大优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真要在战场对决,明军绝不可能是蒙古人的对手,他们缺少马匹,只是临时训练一点皮毛技术。

“百户长大人,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回去,先远离伏羌堡,一切等天明再说!”想到那么多勇士再也回不去了,巴雅尔心中一阵刺痛,丢下这句话,顺手在马臀上加了一鞭,率先向西而去。

在逃亡的时候,士兵们怎甘落后?都是奋力争先。

蒙古人因为少食蔬菜,夜盲症患者居多,但战马却不夜盲,二十多里山路,不消一个时辰。

前面是一片山谷,两山之间有一条宽阔的通道,此时月亮已经完全挣脱一切羁绊,将乳白色的光芒静静地泻在这一带山谷之中。

巴雅尔一马当先,向山口奔去。

山谷右侧的高地上,一个士兵低声对刘云水道:“大人,蒙古人来了,要不要点火?”

“慌什么,蒙古人尚未进入山谷,现在点火,不是将他们吓跑吗?万一他们绕道而行,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夜?”刘云水已经能看到蒙古人的身影了,“别管最前部,待蒙古人恰好经过时发生爆炸。”

“是,大人!”那士兵说罢,悄悄伏下身子,消失也夜色中。

巴雅尔来到山谷前,突然见到地上有一根移动的火苗,顿时吃了一惊,“咦,那是什么?”

“大概是什么会发光的虫子吧?难道这就是汉人所说萤火之光?”

巴雅尔有些疑惑,但后面战马奔袭过来,他立脚不住,只得跨过这些不知名的“小虫子”,继续向西奔行。

“轰……轰……”

数声爆炸,几乎将山谷掀翻,恰好经过山谷的那两名士兵,连人带马,拔地升空,战马坠地后,马背上的士兵还向上窜行了一段,就像是坐上了二节火箭。

“啊……嘶……”

人惊慌,马悲鸣,爆炸中心的人完全是无意识的叫唤,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巴雅尔刚刚越过了这些“小虫子”,离爆炸中心不过两三丈,一股气浪从后面袭来,他感觉到巨大的力量推了他一把,幸好伏在马背上,力量被卸去不少,只是晃了晃,并没有坠马。

“究竟怎么回事?”他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士兵“坐”了火箭。

“百户长大人,可能是明军的火药,伏羌堡就是发生了这种爆炸声。”后面的士兵刚才看了一出精彩的火箭发射,猜得八九不离十。

“杀强盗,杀强盗……”

喊杀声从四面山谷传来,加上战马的“哒哒”声,傻子也明白遭到明军伏击了,巴雅尔惊呆了,他的身边总共才二十余骑,明军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谁知道有多少人?

“快跑……”他只喊出这两个字,便丢下同伴,向西急奔。

跟在巴雅尔身边的数名士兵,也是随着巴雅尔扬鞭而去,尚未迈过爆炸中心的蒙古士兵,此时就惨了,到处是明军的骑兵。

刘云水挺枪跃马,亲自带着一个小旗的士兵,从右侧山坡上俯冲下去,而左侧的山坡上,梁文成拍马舞刀,自上而下扑向蒙古人,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小旗士兵,立即分做两队,一队在小旗官的导引下,力争与他同行,而另外一个小旗的士兵,则是护卫在他的身后,一面呐喊助威,一边伺机杀敌。

落在后面的蒙古士兵,此时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被明军包围了,巴雅尔已经远去,他们只能靠自己了,顾不得从两侧山坡上俯冲下来的明军,也不理会前面是否还会爆炸,竟是向爆炸中心窜了过去,欲要强行冲破明军的包围圈。

刚才的爆炸,对蒙古人直接伤害并不大,但火药将地面炸出数个深坑,最前面的战马慌不择路,前蹄踏进深坑。

战马的速度太快,前蹄无法抬起,但后腿、屁股由于惯性,还在高速向前,结果以前蹄为圆心,整个身长为半径,在空中画了半圆,前腿折断,马臀重重地砸在地上,马背上的士兵要也被离心力甩出一丈开外。

正文 第74章 赐死

明军这次是伏击,士兵又是李自成从甘州带来的,训练时间长,协同作战熟练,经过刘云水与李过的调教,已经成为李自成属下战斗力最强的士兵,他们一个个高呼着口号,不论死活,见到蒙古人就要刺上几个血窟窿,至于战马,迟早会为明军缴获,还是不要伤害为好。

蒙古人面临着生死抉择,他们本来的骑术就强于明军,在渡过短暂的慌乱后,铁了心要向西逃,在明军的包围圈合拢之前,真有数骑突围而去,梁文成杀得兴起,紧紧从后面追赶。

刘云水一看情形不对急忙拍马赶上“梁大人,大人只让我们追出十里。”

“十里?为何?”梁文成马速未减,蒙古人的身影还看得见,只要一直追下去,有望将这些兔崽子留下。

“大人说了,夜晚情况不明,兄弟们的骑术……骑术又不如蒙古人,如果十里以内追不上,再追下去也是枉然。”

“奥?”梁文成放缓马速,“那就这么让他们逃了?”

“梁大人放心,只要他们敢来,迟早要连人带马留下。”刘云水右手握枪,左手用力攥起拳头。

“那他们要是不来呢?难道破坏我们的伏羌堡就这么算了?”梁文成要逗逗这个年轻的军官。

“他们不来我们可以主动出击,难道只允许他们入侵汉地,我们只能被动挨打?”刘云水不知道梁文成的心思,有话就直说了。

“说得好,现在情况不明,我们暂且回去,”梁文成笑道:“将来我们也可以主动出击。”

回到伏击的地点,将死伤的蒙古士兵割了首级,尸身掩埋了,又聚拢起战马,完全没有受伤的战马只有五匹,有一匹战马被火药炸开肚皮,肠子混着血水从腹腔里出来,已经气绝而亡,外还有四匹受伤的战马。

“死马怎么办,掩埋了吗?”梁文成看着白花花的肠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梁大人,不如将死马卸了,中午可以吃马肉,还可以节约粮食。”

“奥,”梁文成微微一笑,“你们大人平时就是这么做的?”

“是呀,大人说,这叫废物利用,正好我们的粮食也不富裕。”

“百户大人,不对呀,一共有十一个蒙古人的首级,而战马数量不对,连同死马才十匹。”一名聚拢战马的士兵向刘云水汇报。

“少了一匹,那一定是跑丢了,留下两人,天明后继续寻找,”见梁文成正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刘云水咧嘴笑了,“梁大人,战马可是好东西,可惜……可惜我们的战马太少了……”

战场打扫完毕,死马的肉被全部卸下,挂在马背上,剩余的尸骨就地掩埋,四匹受伤的战马自然带回去,如果能够治愈,还能成为战马,万一伤重不治,也只能成为士兵的盘中餐了,现在没有兽医,这几匹战马能否复原,也只能听天由命,特别是被火药开了火箭的那匹战马,肯定是不成了。

天明之后,李自成在伏羌堡的官衙驻扎下来,到了已时,随着刘云水的回归,城内战场的清理也基本结束,接下来就是进行战争统计了。

首先是战利品的统计。

蒙古人的首级共有三十一具,除了刘云水在堡西伏击战中带回的十一具,堡内有二十具,没有伤兵战俘,伤兵都被隔了首级。

如果加上巴燕峡谷的伏击,巴雅尔带来的五十骑兵,逃回去的不足十人,可能还有伤兵,算得上损失惨重,这样也好,至少他会接受教训,老实一段时间。

缴获的物资,牛肉干、马奶酒、盔甲、兵器等都可以忽略不计,主要是蒙古人留在堡内的上等战马,连同刘云水的俘获,一共达到四十八匹,另外还有十余匹伤马,估计当中还会有三四匹可以恢复,将来可以继续作为战马,最不济也可以做为运输工具。

“自成,这一战……这一战竟然有五十多匹战马入账?”梁文成目瞪口呆,他虽然亲历了骑兵对蒙古人的伏击战,但堡内的战斗,他却不在场。

战马多是在堡内缴获的,蒙古人长途奔袭,都是一人双马,一匹战马载人,一匹战马载物,关键时刻可以轮换着骑,保证战马的脚力不会大减,但明军突袭了伏羌堡,巴雅尔落荒而逃,自然来不及带走这些战马。

最让梁文成惊异的是,突袭伏羌堡的五百士兵,全部是残兵败将,经过李自成不到十日的点化,居然成了进攻的主力,他不得不对李自成刮目相看,眼中满是惊奇与敬意。

“梁大人,虽然我们斩获颇丰,但自身的伤亡也不小。”李自成的脸上没有任何欣喜,他听着各个百户的伤亡汇报,士兵阵亡十一人,伤十八人,其中两人是重伤,估计是不成了,其余的伤兵,将来就是恢复了,能否继续战斗,也还难说。

“自成,战场上伤亡在所难免。”梁文成倒没有这么想,这次克复伏羌堡,目的达到,伤亡比蒙古人还小,要是放在战前,他连想也不敢想,难道这就是李自成提出的协同性作战的效果?

“大人,伤亡的士兵怎么办?”李过却是前来向李自成讨主意,这次战斗,就数他的属下伤亡最大,因为在正面与蒙古人硬罡,死亡七人,伤九人,占了全军伤亡数量的大半。

“伤兵自然要全力救治,不拘多少银子,死者按照卫里的标准,给他们的家人发放抚恤金,银子嘛,我们先垫上,然后再向卫里上报。”

李自成第一次感到头疼,战争就会有伤亡,伤亡就需要银子去处理,但他的手头拮据,幸好上次给卫里弄战马时,黑了伍少陵四千多两银子,否则,他一点机动性都没有,卫里拨出抚恤金,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岂不让兄弟们心寒?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士气,怕就要毁在银子上。

而且,一个大活人,转眼就成了一具尸体,虽说战场上刀枪无眼,伤亡在所难免,但对于士兵的家庭来说,他们正值年轻力壮,乃是家中不可或缺的劳动力,现在送回去一具尸体……李自成叹了口气,“将这些士兵的家人、地址记录下来,定期慰问,如果他们的家庭出现什么困难,尽量协助解决,”他的表情变得阴郁起来,“这些士兵,可是大明的英烈呀!”

“是,大人!”李过成躬身退下。

要完全清理出这一战的缴获,还需要一段时间,除了蒙古人的战马等,伏羌堡内原有的一千多石粮食,还有大量的器械、火药,以及少量的银两、铜钱等,过了蒙古人的手,失而复得,也算是缴获了,按照李自成之前与伍少陵的约定,都是由他支配。

原先被蒙古人捆绑的数百青壮,自然要全部放回去,他们可是西宁卫的牧户,正当李自成准备结束会议时,官衙外忽然传来一阵阵哭声,听声音,像是不少女人在哭,不禁大为疑惑,问何小米道:“外面何事?怎么会有女人的哭声?”

何小米走到李自成身边,贴着他耳朵低语几句。

李自成顿时皱起眉头,吩咐道:“让她们进来吧!”

数十女子一个个披头散发,耷拉着脑袋,泪水连着鼻涕将胸口打湿了一片,时值夏季,衣衫单薄,潮湿的衣服贴着身子,将胸口的曲线衬托得更加挺翘,好几个女人衣衫不整竟是不觉。

这些女子都是昨夜在蒙古人帐中陪宿的,因为明军突袭伏羌堡,蒙古人只顾着自己逃窜,她们被明军士兵俘获,一夜之间,由蒙古人的俘虏变成明军的俘虏。

但他们都是汉人,说是俘虏似乎也不确切,李自成冷眼打量一番,心中却是想着她们的归宿。

“给大人跪下!”领他们过来的士兵大喝道。

“民女叩见大人!”前排的数名女子缓缓下跪,对着堂上胡乱叩头,不知道谁才是决定她们命运的人,更多的女子却是神情恍惚,似乎没有听懂士兵的呼喝,直到士兵们将他们一个个按在地上,她们也不反抗。

李自成看着一个个茫然又无神的眼睛,不禁起了怜悯之心,她们此番受辱,乃是因为伏羌堡被蒙古人攻破,侍奉蒙古人,也是迫不得已,与后世的汉女动辄出走异域卖身求财不同,她们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蒙古人才是罪魁祸首,看向她们的目光,不知不觉软和起来,“让她们起来回话!”

士兵们松开双手,但自己起身不到一小半,大部分女人还是在士兵的帮助下才明白了李自成的善意,除了偶尔瞥一眼大堂上坐着的人,她们都是一言不发,脸上除了眼泪,倒有些决绝的模样,等着任由李自成处置了。

李自成小心道:“你们都是有家的人,我会让士兵送你们回家。”

“大人,”一名模样有些俏丽的女子,将腮边的一缕发丝挽至耳后,露出大半个俏脸,哭着道:“民女此番回去,家人定然不容,回去也是死,求大人成全,赐民女一死。”

“大人,民女的全家已被蒙古人杀尽,连八岁的弟弟也未能幸免……只要大人能为民女报仇,民女此生,已无所念,求大人成全。”

“求大人成全!”

这一次,说话的女子却是多了些,几乎达到人数的一半。

正文 第75章 重大决定

“好好活着,如何求死?”李自成的目光定在那张俏丽的脸蛋上,“这次……这些都不是你们的过错,相信你们的家人也会原谅你们,说起来蒙古人是罪魁祸首,其实,你们的家人也有一定的过错,当时,如果他们能够保护你们逃出伏羌堡……又岂有现在的寻死?”

“大人,民女情愿一死!”几名女人打头,其余的女人都是跟着下跪,这一次完全是自发的,她们的抽泣声也更大了,有两人更是哭得梨花带雨。

真要一死,何须等到现在?李自成自然不相信这些言不由衷的话语,她们只是希望得到军队的呵护,至少要给她们一个说得过去的、活下去的理由,“我会着人送你们回去,并且向你们的家人说明理由,过错不在你们,”顿了顿又道:“万一你们的娘家、婆家不容,你们再来伏羌堡找我。”

尽管女人们表面上求死的决心相当强烈,李自成还是准备派出士兵将这些女人送回家,除非确认她们的家人都已死绝。

西宁不同于江南,百姓都是不识字的军户,又有土人、藏人、回人、蒙古人等杂居,对女人的贞洁不像江南女子那样看重。

“大人……”

“大人……”

但这些女子侍奉的是蒙古人,那可是未开化的蛮夷,回家之后还是会遭到他人,甚至是她们家人的白眼,如果被蒙古人掳走也就罢了,反正那边也没什么熟人,但……蒙古人这么快就被赶出了伏羌堡,这……

她们也不知道最终如何收场,哭闹一回,一方面是发泄一下,另一方面,也是向军队表明,她们不是通敌,而是被迫……

见李自成非常决绝地要送她们回去,她们打心眼里正乐着呢,无论如何,她们总希望回到自己的家庭,除非家里实在不容。

约有一半的女人,因为家人被蒙古人杀尽,暂时无家可归,李自成本想……但随即摇了摇头,这个大胆的想法,西宁卫怕是不容,先是结束了会议,让军官们各自回去,又问了女人们究竟要如何了断。

女人们只是哭,但神情不似开始那般麻木了,有些女人竟然借着擦眼泪的机会,从指缝中偷偷打量李自成。

李自成心中有了计较,便好言安慰道:“你们暂时住在军营,好好将息身子,本大人自会给你们安排出路,若是再要求死,莫怪本大人不讲情面……”

今天的午饭格外丰盛,除了平日常见的白菜馒头,每名士兵还分得一大块马肉,马肉虽然比不得猪肉牛肉爽口,好歹也是荤食,对于常年难得见到荤腥的士兵来说,已经算是莫大的恩赐了。

但让他们喜笑颜开的,还是昨夜的战斗。

经过这一战,他们终于找回了自信,原来蒙古人也是肉身,一刀下去,照样见红,脑袋掉了,一样会死。

更多的士兵则是在谈论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谁砍了蒙古人的一条膀子,谁刺了蒙古人一个透心凉,谁又是亲手砍下了蒙古人的脑袋。

李自成坐在饭桌前埋头吃饭,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这些“残废”士兵,总算开始走上路正轨,这一战便是大浪淘沙,许多士兵将成为洗过的黄金,虽然军士们的战功尚未向卫里上报,他已经在考虑重建三角城的事了。

“自成,在想什么呢?伏羌堡收回了,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梁文成一手端着马肉汤,一手抓住两个馒头,手肘一抬,将李自成身边的士兵挤走,挨着他坐下。

“梁大人,马肉的味道如何?”李自成向旁边挪了挪,给梁文成让出一片空间,目光却是盯着他碗中啃了两口的马肉。

“嗯,以前只吃过牛肉羊肉猪肉,这马肉做的还不错,除了有些涩味,”梁文成灌了口肉汤,“尤其这马肉汤,总归是肉汤,比青菜爽口多了。”

“的确要好过青菜,”李自成哈哈一笑,“不过这蒙古人也是,每天这么大鱼大肉的,也不怕腻着。”按照后世的习惯,荤菜吃多了,是要得富贵病的,三高那是最基本的,还有血管病心脏病什么的,不知道蒙古人怎么样。

不过在这个时代,医疗设备落后,真要是三高,也无法检测,多半混上偶然的诱因,引发猝死,记录上叫“暴病而亡”。

“自成,我有个想法。”梁文成看了眼李自成身边的士兵,幽幽地道。

李自成知道他一定有什么要紧的话说,餐堂乱糟糟的,除了身边的士兵,还有其他在餐堂就餐的士兵,想了想道:“梁大人,一会吃完饭,我们去外面走走。”

“外面走走!”梁文成使劲点头,抓起馒头,跟仇人似的狠狠咬了一口,又灌了口马肉汤。

须臾,两人吃完饭食,李自成拍了拍肚皮,“大人,咱们出去走走,正好帮助消化。”何小米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不敢跟得太紧,只能远远在一边支应着。

餐堂外不远处有一颗大柳树,枝繁叶茂,树荫下还有几块乱石,梁文成在一屁股坐下,“自成,伏羌堡拿下来,现在有什么打算?”

“打算?打算多了,”李自成在对面的石块上落了座,“首先要向卫里请功,该奖励军士的财物银两,一样也不能少。”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要恢复三角城了,卫里只给了一千两银子,我正为此事发愁呢!”

梁文成虽然是卫指挥佥事,但卫里的大小事宜,都是伍少陵说了算,连指挥使赵峰都是聋子的耳朵——配头,更别提到他了,闻言皱了皱眉头,“一千两银子的确太少了,怎么样,能解决吗?”

“慢慢来吧,没有银子、粮草、人力,一切都是枉然。”李自成也不指望他能帮上忙,他在卫里的身份尴尬,说白了,平日开会,他最大的权利就是保持沉默,想要发言也不是不可以,一定要顺着伍少陵的心思,否则,下次连开会的资格都没有了。

“自成,这些士兵呢?还有就是各个百户的军官,现在都是代理,要不要重新任命一下?伍公公可是授了权的,由你直接任命百户。现在伏羌堡已经收回,万一伍公公反悔……还是趁这机会,将百户们任命了,伍公公也没得话说。”

“嗯,”李自成点头,“下午就去任命这些百户,明天我再带着蒙古人的首级,去卫里给将士们请功。”

梁文成说得不错,当时蒙古人袭占伏羌堡,伍少陵情急之下,将各个百户的任命权交给自己,这是为了笼络自己去克复伏羌堡。

现在伏羌堡已经克服,一旦伍少陵要将手伸进来,这些百户,甚至总旗官,恐怕都要按上他的亲信,再说,自己虽是千户,却掌握着西宁卫超过一半的士兵,伍少陵要掌控西宁,岂肯允许自己一家坐大?看赵峰的现状,就知道伍少陵究竟有多专权,他的身份是监军,将手伸进千户所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自成,军官的任命,我不干涉,但我有个不情之请,”梁文成的脸上就像是这夏日骄阳,忽然灿烂起来,犹豫了一会,终是道:“自成,我想在镇海堡做个百户。”

“百户?镇海堡?”李自成吓了一跳,抬头看天,幸好骄阳还在,然后像是看猩猩似的,将梁文成从头看到脚,“梁大人……我没听错吧?”

“自成,你没有听错,”话已出口,梁文成反而豁出去了,“我就是想要来镇海堡任百户,哪怕是总旗官、小旗官也行。”

“梁大人,我不明白。”李自成说的是实话,他的确不明白,从来都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梁文成已经是卫指挥佥事,却要来镇海堡做百户?这是真心话,还是……李自成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自成,你可能不明白一名军人的感受,”梁文成避开李自成,将目光投向远方,双眼里空明起来,“现在的西宁卫,算是彻底废了,伍少陵只知道吃空饷,千户百户们上行下效,只知道变着法子捞银子,没有空饷就直接贪墨士兵的军饷,反而污蔑朝廷欠饷,哎……”

一声长长的叹息,道出他的无奈与辛酸。

但这一声叹息,也说明梁文成还算是军人,只是他无法改变这颓废的大势,李自成被他感染,情绪也是激动,本想就这么同意了,但转思一想,还是摇着头拒绝了,“梁大人,你放着指挥佥事不做,却要来镇海堡担任百户,伍公公会怎么想?”

梁文蓦地一惊,指挥佥事倒向千户,至少说明伍少陵不能容人,要是再生出更多的想法,岂不害了李自成?眼珠一轮,幽幽叹道:“也罢,我还是回卫里,自成如果去卫里求取粮饷器械,我或许还能帮助说上几句话。”

“梁大人,”李自成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但这忙他帮不得,“我现在明着是伍公公的人,如果大人常常在卫里替我说好话,伍公公听起来,还以为属下给了大人多少好处,他一个太监,多疑的性子,想法也多,”顿了一顿,又道:“大人真要帮我,平日还是一样,与我若即若离,关键时刻,好话才会管用,另外,卫里要是有什么重大决定,希望大人早些给属下透露一些讯息。”

李自成这几句肺腑之言,完全拿梁文成当了自己人,梁文成在卫里能做到指挥佥事一职,岂能听不明白?

他定定地看着李自成,良久,方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李自成的要求,在她的内心深处,也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正文 第76章 请功文书

烈日当空,将操训场晒得几乎皲裂。

为了避开中午毒辣的阳光,李自成将庆功会挪到傍晚,除了镇守在镇海堡的那个百户,所有的士兵都列着队在操训场等待,汗水早就将他们的夏衣浸湿,但谁也不敢东张西望,一旦被人盯上,千户大人可是会杀人的,况且今天开的是庆功会,说不定功劳也有自己的一份。

绝大多数士兵还是慑于严格的军律,对军功一事,从来都是军官们的专利,士兵们能得到足额的粮饷就不错了。

申时末,红日已经偏西,但热浪一波接着一波,一点也没有减弱的迹象,好似在考验着这些期待的将士们,李自成终于与梁文成并步出现在操训场。

士兵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正前方,无意识中行了注目礼,每个百户的军官,也是各怀期待。

李自成向正中间一站,扫了全场一眼,士兵们顿时感受到千户大人比阳光还要炙热的目光,“千户大人看到我了,刚才我还与他对了一眼……”

“本次克复伏羌堡,是全体将士同心戮力的结果,军官执行军令,士兵勇往直前,遂一举击破蒙古人……”李自成音量不高,但浑厚的声音回荡在操训场,所有的士兵都能清晰地听到李自成对他们的夸赞。

军官们眉开眼笑,知道接下来就是要论功行赏了,不出意外,他们将实授百户之职。

“知道我为什么迟到吗?”李自成再次将目光扫过全场,“我想看看,到底昨夜的胜利,是不是一个偶然。”

看着茫然的将士,李自成继续道:“任何一支强兵,都离不开铁的军律,刚才兄弟们在烈日下暴晒而不移动分毫,这才是我们最大的底气,我相信,经过昨夜血与火的洗礼,我的兄弟们已经成为了合格的士兵,”顿了一顿,他突然提高声音,“今后,我们再不是人见人厌烂兵!”

士兵们心里激动,却无法用言语表达,他们虽然不指望升官发财,但在千户大人的眼里,他们已经洗去了“残兵败将”、“烂兵”的称号,他们甚至可以打败不可一世的蒙古人,更为重要的是,千户大人一直都看在眼里,不知道谁开始的,所有的士兵都热烈地鼓掌,既是感激千户大人,更是对他们自身的肯定,掌声,是唯一能表达他们心声的方式。

李自成待掌声逐渐稀落下来,这才继续道:“兄弟们的功劳,我会向卫里请示,只要兄弟们努力了,我李自成,绝对不亏待我的兄弟们!”

“啪啪啪……”

欢声雷动,掌声如潮。

“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李自成语气一转,“今天先任命各个百户的指挥官,将士们的军功,待向卫里请示过后,再行封赏。”

全场静穆,数百双眼睛都盯在李自成的嘴唇上,军官们的目光更加期待。

“刘云水,独自领着属下的士兵,伏击了蒙古败兵,斩获颇丰,又能见好就收,严格遵守军令,即日起升为第一百户,统率骑兵。”

早就估计自己会升为骑兵百户,但李自成当众宣布这条讯息时,刘云水的心中还是一阵狂喜,特别是他属下的骑兵,乃是从甘州跟着过来的,是战斗力最强的军队。

听到李自成说道严格遵守军令时,他不禁想起第一次出征被执军杖的事,脸上一阵火烧,幸好本次伏击,他遵循大人的嘱咐,只追出十里,否则,这骑兵百户的职位,只怕要让人了。

刘云水站到最前方,先是给李自成、梁文成叩头谢恩,又向四面的将士躬身行礼,然后才默默地退到一边。

“李过,作为此次克复伏羌堡的主力军官,能与蒙古人久战不退,杀敌甚多,充分打出了我军的威风,着升为第二百户,统帅骑兵。”

“谢大人。”李过也是行了参拜大礼,与刘云水相比,他的属下虽是老兵,但真正的战斗力却是差上一等,特别的士兵的骑术,更是要从头练习,不过他一贯不服刘云水,偷着看了他一眼,心中却道:“我早晚要赶上你。”

接下来李自成又宣布了五个步兵百户,就是原来五个百户的指挥官,除了留守在镇海堡的秦大年,李绩、周宾、谢广则、宋文都参加了昨夜的战斗,李绩、周宾虽然不是进攻的主力,但他们在关键的时刻,及时增援李过的那个百户,为击溃巴雅尔的主力立下了汗马功劳,谢广则、宋文则是中规中矩完成了清理东西两门的任务。

虽然巴雅尔从西门脱逃,但那是李自成有意为之,他不愿让属下的士兵与蒙古人死磕,而且城外还有明军的伏兵,也不担心巴雅尔跑了。

这五人接受了新的任命,分别统帅第三至第七步兵百户,原本李自成想弄个八大百户,奈何士兵人数不足,也就放弃了,他不想让军官们再有吃空饷的机会。

除此之外,王安平被升为总旗官,属下的游骑扩充为二十人,马有水也升为总旗官,成为李自成二十名亲兵的统领,而何小米则升为小旗官。

这两个总旗都是直属李自成,他人一律不得调拨,算是千户的直属士兵。

孙林没有升职,依然是小旗官,但此次调整为专职的军需官,不再兼管放牧一事。

按照明军的编制,千户所内还应有两名从千户,和一名专管军纪的镇抚,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好暂时空缺,待以后有了军功,再行提拔,但李自成真正的意思,却是担心从千户与镇抚与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制约了自己的军事计划。

西宁卫隶属于治所在甘州的陕西行都司,与大明内地的两京十三司,在军事设计上略有不同,两京十三司的卫所,兵、将分制,军官从百户开始,基本都是世袭,或由文官充任,积累军功可以升职,而士兵累功升职最高只能是总旗官,而且不能世袭。

而西宁卫属于边疆军镇,兵与将之间,就没有这么严格的身份界定,士兵只要有战功,理论上可以升职为军官,像刘云水、李过就是从士兵逐渐升职为百户的,李自成更是从一名普通的士兵,数次升职直至千户。

这样的体制,有利于激发士兵的战功热情,但在西宁卫,这些往往都是纸面上的制度,如果士兵仅仅有军功,一般很难升职到军官的位置,但李自成决定执行卫里的这条规定,既是为了激励士兵,也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合适的军官人选,像五个步兵的百户,都是原先的百户,实在勉为其难。

李自成宣布完七大百户的任命之后,本来还要任命新的总旗官和小旗官,一来这个需要很长时间,再则士兵们的战功,还需要细细确定,暂时就没有当众宣布。

此外,伍少陵拨给的那些士兵,鱼龙混杂,原来为了要尽早克复伏羌堡,士兵们几乎没做调整,现在战斗结束,暂时没有大的作战任务,正是整训的好机会,兵油子等不适合待在军队的士兵,必须调整出去,他们归属,或者去火军,或者去牧羊,如果再不合适,那只能强制退役了,李自成的观点,就是宁缺毋滥,千万不要让这些兵油子祸害了整个军队。

李自成给几名百户三天的时间,让他们整训各自的属下,但为了保持军队的稳定,加上又是在大胜蒙古人之后,第一次调整的幅度不能太大,他自己还要去卫里给将士们请功,整训士兵的事,就交给各位百户们了。

天刚放亮,李自成就起了床,在操训场跑了八圈,弄得浑身是汗,何小米打来清水,他简单擦了身子,正坐在方桌前喝着温茶,梁文成就过来了,“自成,给卫里请功的文书写好了吗?”

“昨夜就写好了,正要让大人过目呢!”李自成使个眼色,何小米将放在床头的文书取过来,双手交给梁文成。

梁文成尚未看完,眉头就皱起:“自成,这文书……”

“大人,文书有什么问题吗?”从心里上,李自成已经将梁文成看做自己人,所以说话就随意些,“属下完全是按照实际战功写的。”

“自成,你有所不知,”梁文成在卫里呆了多年,对于请功的实际操作,自然熟悉多了,“卫里一般不会给士兵军功,而且上报给卫里的请功文书,到了卫里,一般都会被砍掉一半,自成如果按实际上报,卫里怕是给不了多少银子,至于伤亡士兵的抚恤,卫里已经多年没有发放了。”

“梁大人的意思,请功必须夸大其词,经过卫里的删减,方能保住实际军功?”李自成最讨厌这种内耗,难怪明军的战斗力越来越弱,都是这些逆臣们惹的祸。

“除非自成能说动伍公公。”梁文成只得苦笑。

“伍公公?”李自成摇着头,现在伏羌堡已经克服,他的属下集中了卫里的大半士兵,伍少陵不利用粮饷掣肘就不错了。

匆匆吃过早饭,李自成将请功文书重新誊写了一遍,蒙古人的伤亡,已经扩大到近百人,只是部分尸体被抢走了,而突袭伏羌堡的蒙古骑兵,竟然达到两百余人,明军自身的伤亡,也从二十九人上升到六十七人。

梁文成看着刚刚誊写的文书,不禁笑道:“自成,这样也好,蒙古人越强大,西宁卫越离不开你,伍公公将来就是想动你,也不得不掂量,至少在无人替他镇守这两个军堡时,他是不会对你下手的。”

“那我岂不是养贼自重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

正文 第77章 唇枪舌剑

李自成的毛笔字不但写得歪歪扭扭,而且速度极慢,这倒符合他军户的身份,只是耗了不少时间,直到辰时方才改写完毕,估计还能来得及去西宁城午饭,李自成立即带着所有的亲兵,打马前往西宁,梁文成算是完成了本次监军的任务,也是一并回去。

二十余骑出了伏羌堡,来到空旷的草原上,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梁文成快马一鞭,一骑绝尘而去,李自成不甘落后,紧紧赶上,后面才是散落在草丛里的亲兵。

三十里路程,快马不过一个多时辰,这里距离西宁城不过十里了,李自成又玩起障眼法,将战马藏在牧民出,由何小米带着一个小旗的士兵看守、放牧,自己则带着马有水和另外一个小旗的士兵,一路步行去西宁。

梁文成依旧骑马,这样一来,二人就无法合拍了,梁文成决定先行,临行前与李自成打个招呼:“自成,要不要先去我家吃顿午饭,这段时间在你这儿可吃了不少羊肉,算是回请你一顿。”

李自成摇头,“梁大人,西宁城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君子之交为好!”

梁文成点点头,也不多言,拍马扬长而去。

李自成入城后,在酒馆胡乱吃了午饭,便照例来到伍少陵的府邸。

“自成,这么快就来西宁了?”伍少陵亲自迎出中门,这已经破了数年的规矩,他眉开眼笑,眼角鱼尾线比平日深刻了许多。

“属下叩见公公!”李自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行了参拜大礼。

“自成,这里是咱家的府邸,不是西宁官衙,不必如此,快起来!”伍少陵挥手,让李自成起身,两人几乎并行着返回了中堂,先让李自成在侧首坐下,伍少陵才在主位落座。

府丁上了香茗,随即退出去,中堂内只剩下二人相对而坐。

伍少陵一直盯着李自成的面孔,却不说话,似乎想要将李自成的内心看透。

李自成心内一惊,面上隐隐露出喜色,拱手为礼道:“公公,属下幸不辱命,昨夜一番苦战,已经克复伏羌堡!”

“哈哈,咱家就说嘛,自成绝对不会让咱家失望的!”伍少陵少见地仰天大笑,“果然英雄出少年,也不枉咱家一贯对你信任有加,自成,将克复伏羌堡的过程,简要给咱家说说。”

“公公,属下先以火药炸开城门……”李自成将夜袭伏羌堡的事,有选择地说了说,步兵百户与蒙古人在城内硬罡的事,极力夸张渲染,特别是士兵们死战不退,伤亡甚大,而刘云水的骑兵伏击巴雅尔的事,却是只字不提。

伍少陵眯着双眼,似乎睡着了,但实际上听得十分仔细,待李自成口述完毕,忽然作色道:“自成,这些士兵,在他们手中,为何只会跑路,你接受他们训练不过十日,却能一战而定伏羌堡?”

李自成知道伍少陵对自己起了疑心,既要马尔跑得快,又要马儿像绵羊一样温顺,世间有这样的马匹吗?他脸上挤出一堆谄媚之色,“说起来此次战斗如此顺利,乃是公公运筹帷幄的结果,属下只是执行的人。”

伍少陵面带微笑,但眼神出卖了他内心的焦虑,“小猴子,别给咱家灌迷魂汤,这里没有外人,说实在的。”

“自成是本份人,说得都是大实话,”李自成一副深思的样子,“公公可还记得,属下当时同意克复伏羌堡时,向公公提出的第一个条件是什么?”

“可是先足额发放一个月的粮饷?”

“对,这就是公公运筹帷幄的的明证,”李自成见伍少的面色和缓起来,不似刚才那般阴阴的样子,方道:“士兵原来只会逃跑,乃是因为百户千户们,贪墨了他们的粮饷,其实公公每次都是足额发放粮饷,但百户千户们贪墨之后,反而污蔑朝廷欠饷。”

李自成这句是大实话,伍少陵虽然贪墨,但吃的是空饷,也就是他向朝廷多报了士兵的数量,等朝廷粮饷下来,却是按照士兵的实际数量拨发,这中间的差额就被伍少陵吃掉了。

如果百户千户们按照卫里拨发的粮饷足额发放,士兵们并不欠饷,或者说欠饷并不严重,但伍少陵在宫里生活惯了,自然知道银子的妙处,因而贪墨之心甚重,所有的空饷,被他吃得一丝不剩。

百户千户们明知道空饷问题,但粮饷到了他们手中,却是按照实际人数发放了,这叫他们如何不眼红?伍少陵他们不敢惹,便打起士兵们的主意,于是西宁卫克扣粮饷的事,已然成了惯例。

伍少陵自然知道百户千户们的事,但他自己手脚不干净,又是占了大头,如何还能管得属下?只有睁只眼闭只眼。

但士兵们粮饷不足,连吃饭都是问题,更别说养家糊口了,万一在战斗中伤亡,卫里也是一毛不拔,这叫士兵如何打仗?饿着肚子战斗,伤亡更无保障,这样的士兵,见了凶悍的蒙古人,如何不望风而逃?

“看来自成乃是廉洁守法之人。”伍少陵明白的李自成的意思,但李自成的某些话,还是触动他敏感的神经,刚才假装的一丝笑意也是完全敛去了。

“不瞒公公,属下……属下也不是圣贤之人,只是伏羌堡是公公亲自交代的事,属下不敢大意,所以……所以属下将一月的饷银全部发放了。”李自成心中暗骂,想要做个廉洁守法之人,却做得提心吊胆,西宁不灭,大明不亡,天理何在?

“难得自成对咱家的交代的事如此上心,咱家差点误会自成了,来喝茶,”伍少陵的脸上又现出一丝笑意,但这种笑意与刚才的阴笑有些区别,“自成,士兵得到银子,战斗力就会提高?”

“属下还告诉他们,以后粮饷都是足额发放,本次战斗,立功之人都会得到卫里的奖励,伤亡的士兵,都会得到卫里的抚恤,加上严格训练数日……”李自成知道,要想让伍少陵拿出银子,没有一番唇枪舌剑的是不行的,关键是话语还要对他的胃口,战功也是尽着他,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足额发放粮饷,损失的是李自成自己,伍少陵不太关心,但要奖励有功的士兵、抚恤伤亡的士兵,就要卫里拿银子了,这比伍少陵当时割除命#根子还难受,“自成,关键是卫里也没有多余的银子呀!”

伍少陵还真不是拿粮饷来掌控李自成属下的士兵,他只是舍不得银子而已,卫里的银子就是他的银子。

“公公,此次克复伏羌堡的战斗,属下倒是积累了一些想法。

“说说看。”伍少陵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心疼。

“西宁卫需要士兵守护,这些士兵……属下倒有一个省银子的方法。”

伍少陵微微抬头,示意李自成 说下去。

“公公,这次克复伏羌堡,属下已经给军官升职,作为对他们的奖励,而士兵的军功,卫里拿出一定的银子,属下在一段时间内,比如六个月,都是足额发放粮饷,则卫里可重新获得士兵们的信任,有了这种信任,士兵为了自己的粮饷,自然要保证军堡无忧。”

伍少陵几乎闭上眼,这是他养成的习惯,一旦思索起来,双目几乎不外视,按照李自成的说法,军官是不用奖励的,升职就是最好的奖励,至于士兵,奖励的银子不会太多,而且还能让他们安心守护镇海堡与伏羌堡……

“自成,如此一来,可就苦了你了!”

“为了西宁卫,为了公公,属下……属下也不委屈,”李自成双手向伍少陵行礼,“何况,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嘿嘿,小猴子,”伍少陵隔空用手指点着李自成的脑袋,“不,比猴子还精,只是将来怎么办?”

“将来?”李自成做个鬼脸,“大人放心,先前的百户千户们欠着士兵的粮饷,他们还指望着要回吗?现在能得到足额的粮饷就不错了。”

这就是跟士兵们耍无赖,平日积累起来欠着粮饷多了,军心士气完全散了的时候,卫里就会突然说,现在拨发足额的粮饷了,但以前的所欠须要一笔勾销,士兵们要想得到足额的军饷,就得被迫“忘记”以前的欠饷,重新投入到新一轮的训练中。

如此反复循环,士兵们尚能维持一定的战斗力,但他们却只能在一段时间内得到足额的粮饷,粮饷的实际数额减少了,欠饷部分就堂而皇之落入军官的腰包。

“嘿嘿,”伍少陵也被李自成的主意折服,既能贪墨到一定的银子,又能保住镇海、伏羌两座军堡,“说吧,对士兵的奖励,需要多少银子?”

“公公,”李自成从袖中掏出请功文书,双手捧给伍少陵,“这是属下记录的请功文书。”

伍少陵接过文书,只扫了一眼末尾,不觉惊叫起来:“三千两?自成,这也太多了吧?”

“公公,”李自成心里有些紧张,在梁文成的授意下,他将士兵的军功扩大一倍有余,如果伍少陵能给个一千二百两,他就心满意足了,“公公,这次是大捷,又是克复伏羌堡,万一让朝廷知道伏羌堡曾经丢失,定会……”

正文 第78章 赏银

“朝廷就算了,”伍少陵收起文书,也不细看,还白了李自成一眼,“如果让朝廷知道,又会生出事端,至少要追究伏羌堡失陷之过,两名镇守的千户都死了,难道要咱家替他们背锅?”顿了一顿,又道:“这样吧,咱家批了,一千五百两。”

一句话就是腰斩,而且连细节都没看,幸好梁文成提醒过,否则,自己怕是连哭都没有眼泪,不过,一千五百两,比心理预期的一千二百两还要高些,李自成心中一阵狂喜,嘴上却道:“公公,如此一来,士兵们……”

伍少陵微微笑道:“自成,你也别说了,士兵们得到这些赏银,也该心满意足了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公公的眼睛,”李自成离座,谢了伍少陵,却是说道:“公公,属下要恢复的三角城,乃是镇海堡的西部屏障,公公能否……”

“上次不是给过一千两吗?”说到银子,伍少陵顿时苦着脸,虽然银子是卫里出,但也和他自己出差不多。

“公公,一千两银子,想要恢复三角城,势必登天还难……”

伍少陵闭目思索片刻,道:“这样吧,咱家让赵峰以卫里的名义,给附近的牧民下令,让他们义务筑城一月。”

这是变相的徭役,不过有了卫里的文书,百姓也怪不到自己头上,李自成立马跪下道:“多谢公公,公公随便一个主意,就能抵得上数千两银两。”附近的牧民有数千人,每人修筑一月,至少抵得上三千两银子。

伍少陵有些偏胖,不适合久坐,时间久了,脸上微现汗珠,一名府丁手执蒲扇,为他扇风降温,李自成本来还想说说扩充三个步兵百户,让自己这个千户真正满额,见此只好告辞回去。

马有水已经将上次存放在西宁城内的粮食,用牛车装了,一并带回镇海堡。

回到镇海堡,秦大年已经出堡迎接,“属下参见大人!”他已经知道自己被授予百户一职,虽然官职与原来一样,但他并没有参与夜袭伏羌堡的战斗,却能与李绩、周宾、谢广则、宋文四人一并获功,心里自是喜不自禁。

但没有战功,也就没有了奖励,李自成从卫里要回的一千五百两银子,自然没他的份,虽然在庆功会上李自成将所有的功劳归于集体,但那是荣誉军功,真正的实惠,还是要留给参战的士兵,如果出战与留守军功一样,将来谁还会抢着要上战场?毕竟那是要死人的。

“上次的军饷,是否足额发放?”李自成让秦大年起身,并肩向堡内走去。

秦大年躬身道:“回大人,粮食是集体储备的,饷银已经足额发放,属下不敢克扣一文铜钱,大人可以向士兵们现场查问。”

“是要查问,暂时就不必了,”李自成微微点头,“我不管你们以前如何,在镇海堡,本大人不会克扣一文铜钱,也绝不允许他人克扣。”

“属下明白,”秦大年眼珠一转,却是道:“要是卫里克扣……”

“卫里的事,自有本大人交涉,秦百户放心,卫里不会短了我们的军饷。”

“那……属下就放心了。”

李自成知道,口头上说得再好听都没用,如果没有实际的利益,自己可以压得一时,却不能长久,最好能形成一种制度,想了想道:“想要升官发财,原本无可厚非,但要选择合适的方式。”

秦大年面露喜色,原来千户大人也是食人间烟火的,“大人是说,想要升官发财,就得靠军功?”

“不错,这是获取财物的唯一方式,”李自成看着他微黑的面孔,“你知道本大人为何不让军官克扣士兵的粮饷吗?”

“大人……”

“要想在战场建功,须得依靠士兵同心戮力,如果士兵对军官心生怨念,战场之上就会望风而逃,又何来军功一说?”顿了一顿,又道:“只有士兵们领取的足额的粮饷,对军队怀有一颗感恩的心,又没有后顾之忧,面对敌人方能浴血奋战,为自己的长官立下军功。”

“大人,属下明白这个道理,奈何士兵们的粮饷都被龟孙子们克扣,真正到手的不过三五成,哎,属下……属下恨不能早早遇上大人!”

李自成拍拍秦大年的臂膀,“大年,镇海堡暂时交给你了,这里现在是后方,应该不会遇上蒙古人,但你只有百余士兵,怎么样,够吗?”

“大人放心,属下人在城在!”

“你们暂时没有作战任务,但平日的操练却是刻不容缓,不但不能减量,还要逐步加强,各个百户之间,本大人会加强比较,另外,四座城门要加强警戒,绝对不能稍稍松懈。”

“属下一定不负大人所托!”

“士兵整顿的如何了?”

“回大人,属下又挑出三名不服管教之人,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李自成并未多问,只是轻声道:“让他们牧羊去吧,若是再不能尽职,那就干脆解职回家,”又伸出右手,用力握拳,“操训士兵,严字当头,敢于不从军令、妖言惑众、偷奸耍滑之徒,必须清理出去!”

“是,大人!”

李自成本待亲自查看士兵们的受训情况,奈何事情繁多,加上镇海堡已经不是与蒙古人对峙的最前线,士兵们都是以训练为主,最多就是预备役,在军营与秦大年吃过午饭后,直便去了伏羌堡。

回到伏羌堡,距离三天整顿的时间,只剩下小半天了,李自成直接去了操训场,四个步兵百户李绩、周宾、谢广则、宋文,正冒着酷热,进行着协同性训练,李过与刘云水则在堡外训练骑兵。

这些都是老兵,体质问题不大,只要协同性训练好了,军纪军规也就上来了。

有的士兵正光着膀子,烈日下身上晒得冒油似的,闪动着无数的光点。

见到李自成,四位百户小跑着过来行礼,“参见大人!”

李自成微微点头,看士兵热火朝天的样子,这几天的训练效果应该不错,经过伏羌堡之战,将士们逐渐恢复了军事的本色,“士兵们不能光着膀子,一旦晒破了皮肤,夜晚疼痛起来,难免睡不好觉,会影响第二天的操训。”

“是,大人,属下这就让他们穿好衣服!”四个百户招过各自的亲兵,让他们前去传令。

“有没有淘汰下来的士兵?”这才是李自成最为关心的问题,有些兵油子,训练时只会偷懒,为了逃避责任,还在营中散步不利于训练、不利于团结、不利于服从的言论,这些士兵,必须坚决离开军队,最好是立刻退役。

四人重新行礼,李绩代表大家道:“我们四个百户,加上李过的骑兵百户,一功整训出三十余士兵……”

李自成说得斩钉截铁:“好,不管是谁,一旦淘汰,即刻送去牧羊!”

“大人……”周宾迟疑着道:“可是牧羊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手呀!”这些淘汰掉的士兵,暂时还是军籍,粮饷与普通的士兵还是一样。

李自成摆摆手,他的心中已有计较,“本大人自有用处,你们只管训练好各自的士兵!”

“是,大人,那我们训练士兵去了?”得到李自成的肯定,四人小跑着回到操训场,李自成远远看了一回。

士气果然在上升,基本上达到李自成在甘州训练的士兵水平了,士气这东西,完全是一种感觉,摸不着却可以凭感觉看得到,从士兵的劲头和训练的细节上,李自成还是可以把握一些东西。

隔天,李自成趁着早凉,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将一千五百两银子全部发放给给士兵们,这比原先统计的战功,足足多了三百两,参战的士兵只有六百人,人均都有二两半,抵得上五个月的饷银,有特殊贡献的士兵能获得四五两银子。

按照每两银子可以购买两石粮食的价格,普通参战士兵获得的银子,可以买到五石粮食,一年都吃不完。

绝大多数士兵这是平生第一次获得赏银,数额又是如此巨大,自然喜笑颜开,他们绝不会掩藏自己的喜悦,参加战斗的士兵,基本上都会获得一份赏银,因为无法分辨战功,每个小旗甚至每个总旗基本上是平分赏银,只有在关键时刻起了决定性作用的士兵,才会得到额外的赏银。

赏银不同于饷银,不同百户、不同作战任务的士兵,不搞平均分配,李自成要逐渐建立一种制度,就像“协同性”作战一样,逐渐深入每一名士兵心中,谁要想得到白花花的银子,就必须自己去争取,向战场去要,向敌人去要,拿敌人的脑袋来换。

赏银分发完毕,获得赏银最多的,是一名叫牛玉润的士兵,足足有六两,不但晋升了小旗官,还以士兵代表的身份,在授奖大会上发了言,他用自己的经历告诉同伴:饷银是有的,只要你在战场上立了功;同时,他还说出了所有士兵的心声,加入镇海堡之后,他们不但得到足额的粮饷,还有获得赏银的机会,希望大家感谢千户大人,珍惜眼前的机会。

全程掌声如潮,分发赏银的工作到此结束。

士兵们如何议论这次的授奖大会,李自成就管不了了,他及时根据军士们的军功和各位百户的建议,将总旗官与小旗官提拔到位,这些百户的框架算是完全搭起来了。

李自成亲自给总旗官、小旗官授旗的事,灵感来自于后世的黄埔军校,主要不是要在各位百户官中打入楔子,而是让这些基层的军官们增加荣誉感,也对自己这个千户更加归心。

伏羌堡的事,终于忙完了,李自成腾出手来,开始考虑恢复三角城了,李过作为镇守主将,留在伏羌堡,但他的士兵主要是进行骑术训练,日常杂务便交给镇守副将、步兵百户李绩。

正文 第79章 集体婚礼

伏羌堡留下了李过、李绩两个百户,李自成准备率领刘云水、周宾、谢广则、宋文四个百户,带着充足的粮草,尽快赶往三角城遗址。

李自成原本预备在伏羌堡吃过午饭,稍事休息避开正午的烈日,大约在未时动身,但授奖大会结束后,李过便随着他来到官衙,“大人,上次克复伏羌堡时,兄弟们俘获了数十被蒙古人糟蹋的女子……”

“奥,是有这么回事,”李自成想起来了,当时是让士兵送她们回家,好像还有几人无家可归,“她们怎么样了?都找到归宿了?”

“没有,大人,”李过摇着头苦笑,“二十余人已经无家可归——家人都被蒙古人诛尽,还有十余人……她们的男人嫌弃她们,拒绝收留,但娘家已是无人了,此外,还有十余人被蒙古人糟蹋过,虽然没有被兄弟们当场俘获,却在事后听了他人的传言,主动来到军营……”

“如此说来,还有近五十人滞留在军营?”

李自成当时心念一动,曾打算让她们加入军队,成立专门的女子营。

她们自然不用打仗,白天替军队种植水果蔬菜,给士兵们洗洗衣服做做饭,夜晚,夜晚则侍候士兵们安寝,这样的话,她们至少有口反吃,对士兵们来说,也是一种奖励,可以激励他们在战场上争先立功。

许多士兵都是刚刚成年,谁也说不清在哪次战斗中就会丢了性命,如果连女人的毛都没摸过,实在是白投了一次人胎。

但后来想了一下,发觉根本行不通,所以就将这事忘了。

首先,他只是一名千户,根本掌控不了西宁卫,更别说大明的兵部乃至朝廷了,一旦军中藏女人的事泄露出去,想要整倒他的文人雅士,恐怕能从镇海堡排到西宁城。

其次,这些女人虽然无家可归,但她们不一定愿意慰劳士兵,毕竟这只是青春饭,年龄大了就会丧失对士兵的吸引力,那时她们该如何给自己养老?他没有强大的宣传机器,无法给这些女人洗脑,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对军队也会造成不利的影响。

“共有四十八人,”李过咧开嘴笑,“大人,她们暂时被安置在军营,虽然与士兵们隔离开来,但时间久了,总是会见面的,万一……万一有哪位兄弟不开眼……”

将这些年轻的女人,放在血气方刚的士兵眼皮底下,只是闻得到却吃不着,迟早是要出事的,李过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李自成皱起眉头,“那她们自己是什么意思?”

“她们已经无家可归,还能有什么选择?每日除了以泪洗面,就是等着军队裁决,大人,能不能……”李过一面说,一面观察着李自成的脸色。

“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李自成见李过猴急的样子,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意?

如果让这些女子嫁给士兵,也不是不能选择,别看士兵们拿着刀在战场上挺威武的,但在大明这个“惟有读书高”的社会,士兵的社会地位极其低下,“士农工商兵”,士兵排在最末一位,而且一旦入了军籍,不得退籍,只能世世代代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

其实军户也不是不可退籍,但必须要兵部尚书签名同意,这些普通的士兵,既没有银子,也没有背#景,别说与兵部尚书搭上线,连见一面都不可能,所以这条规定基本上就是摆设。

“大人,兄弟们……想……能不能将这些女子赏给他们?”

“兄弟们想?我看是你想吧?”李自成瞪了李过一眼,随即笑道:“双喜看上谁了?”

李过与他同年,只小了四个月,他不但娶过韩金儿,又在壶芦山养伤时,娶了高一功的妹妹高桂英,而李过因为家贫,加上一直浑浑噩噩,连婆姨都没娶上。

如果李过看上哪个女子,李自成决定成全他,问题是这四十八名女子,究竟要怎么分配,最好是让她们自愿嫁给将士们。

“大人……属下……”李过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语句了。

“男大当婚,看中哪个女子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李自成决定换一种方式,“那女子愿意做你婆姨吗?你已经是军人了,不是盗贼,不得用强!”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李过一叠连声,“她对属下也是有意,只是……只是没有经过大人的许可,属下不敢造次……”

“还不敢造次?连郎情妾意都有了,”李自成故意虎起脸,“我这几日去了西宁,一时失察,到底有多少将士与那些女人暗通款曲?”

“大人,属下该死,属下只是……据属下所知,每日午休和下午收操之后,都会有士兵在那些女人的营外转悠,对上眼的恐怕不在少数,所以属下才告知大人,早做打算……”

“你说,大部分女子都在军营中找到了归宿?这才几日呀?”李自成暗自惊心,干柴与烈火,放在一起从来就不安全,想要不出事,只能让干柴烈火远远分开,不过李自成顿时有了想法。

“大人……”

李自成回身吩咐何小米道:“立即召集所有百户,来官衙议事。”

除了驻守镇海堡的秦大年,包括李过在内,六名百户立即聚集到官衙。

道是议事,其实只是李自成宣布一项决定,让女子们在士兵中挑选各自的良人,需要满足三个条件:军功、无妻、自愿。

“军功”对士兵们不是问题,上次克复伏羌堡,这些士兵都有参与,也都分得数目不等的赏银,秦大年没有参与战斗,但他的属下现在不在伏羌堡,已经自动丧失了机会,这个条件,多半还是为了激励士兵,只要在战场上立功了,才会享有各种利益。

“无妻”主要是照顾因家贫娶不上妻子的人,这些人将来肯定是战场的主力军,李自成特别强调,若是已经娶妻或者定亲的人,不再本次相亲之列,如若有所欺瞒,将来一经查实,定会斩首示众。

“自愿”是防止士兵们出现争执,毕竟僧多粥少,士兵们的双眼都会盯住这四十八名女子,万一处理不公,很可能弄巧成拙,自愿基本上就是让女子来挑选,一名女子自然只能挑选一人作为自己的良人。

为了让双方有一定的时间接触,李自成特别开恩:今日的操练,提前一个时辰结束,晚饭之前,所有女子配对成双,明日下午停训半日,让这些夫妻在军营举办集体婚礼,他将亲自为这四十八对夫妻证婚。

百户们对李自成的奇思妙想惊讶不已,但军官们一般对这些被蒙古人糟蹋过的女子,实在没什么兴趣,倒是娶不上婆姨的士兵们,一时对千户大人感恩戴德,特别是那时已经与女子对上眼的士兵。

相亲会特别热闹,在生活枯燥的军营,哪怕是谁掏了鸟窝都能传得沸沸扬扬,何况是闻所未闻的集体相亲会,明天还有千户大人给这些女子举办集体婚礼。

就是没有与女子对上眼的士兵,也跟着人群起个“人浪”助威,已经对上眼的,自然双双离开人群,去一边说几句悄悄话,属于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今日还不是婚礼,他们说上几句话后,在军需官孙林处登记,就算配对成功。

没有意中人的女子,可以临时配对,等着配对的士兵们,个个争先,但李自成亲自坐镇,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多是说上几句好话,或者向女子展示自己的肌肉,对女子来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了解一个陌生人,也是不太现实,那些长得眉清目秀的士兵,就成了香饽饽。

被女子挑中的士兵,如果看不上那女子,也可以拒绝,自愿是双方的,没有强迫的婚姻。

晚饭的时候,李自成发现士兵的食量突然大增,配对成功的士兵,边吃边独自傻笑,不知不觉间,一个馒头就没了,而那些想要配对,结果却没有成功的士兵,则是大口猛咬,拿馒头出气,或者认为多吃馒头就能长得俊点。

第二天上午,士兵们照常操练,军需官孙林在李自成的授意下,为所有的女子准备了合身的新衣,士兵们不需要彩礼,女子也没有嫁妆,一身新衣就是向整个世界宣布了一对新人的诞生。

总算熬到午饭过后,新人们可以见个面准备接下来的婚礼了,但直到申时中,骄阳已经略略收敛了霸气,李自成才来到操训场的中心。

四十八对新人,分成四列横队,紧张而又有些腼腆,四周围着数百士兵,羡慕、嫉妒、恨、不屑,什么样的表情都有,女人无论以前是否拜过堂,在数百上千道目光面前,都是娇羞不已,越是紧张越是抓紧自己良人的臂膀,而这,又是嘲笑的源泉……

“兄弟们,这是我第一次为兄弟们主持集体婚礼,以后,我希望给更多的兄弟主持婚礼……”第一句话,李自成是送给所有围观的士兵,“……今天有些人不太满意,或者是因为家中有了婆姨,或者是其它什么原因,以后我们会修改这些规则,”他突然提高了声音,“但是,别的可以改,但军功一项,绝不更改!”

“啪!”

“啪啪啪……”

不知谁起的头,掌声顿时雷动,有些人听出味来了:这样的婚礼,以后还会有,甚至家中有了婆姨的,将来也可以再娶。

因为没有配对成功而有些抑郁的士兵,顿时精神大震,只要有了军功,这次不成还有下次!跟着千户大人,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没准哪天喜事就落到自己头上。

“今天,全军将士见证了四十八位兄弟大喜的日子,我知道早有兄弟们等得猴急了,也就长话短说,我在祝福所有新人的同时,也向所有的新人兄弟们提出两点要求,其一,婆姨是你们自己选的,两情相悦,她们都是好女子,今后要是谁对自己的婆姨不好……”李自成顿了顿,突然爆出一句粗口:“我他妈送他去宫里当太监!”

正文 第80章 筑城

这些新人与围观的士兵们,都是不识字的粗人,在如此庄重的场合下,李自成爆出粗口,反而拉近了与他们之间的心里距离,特别是女人们,他们一定会记住这句话,也记得李自成的好,将来自己的良人要是对自己不好了,大可拿这句话出来吓唬他们。

反过来,有这些女人吹着枕边风,李自成相信,这四十八名士兵的忠诚度,一定会直线上升。

待全场的笑闹声逐渐平息,李自成接着道:“其二,兄弟们白天练兵虽然辛苦,夜晚也不能当孬种,多多努力,早早给镇海堡诞生出下一代士兵,否则,以后你们别打算领到足额的粮饷了。”

“嗷……”

李自成爆出粗口,士兵们的胆子就大了些,各种杂音响彻操训场。

“小金,晚上加把劲,今天可是休息了一下午。”

“二毛,你行不行呀?就你那瘦得像猴样的身材……”

“哪位兄弟要帮忙,可得要早些说,老子好人做到底,保准你婆姨明年年初就能抱上娃娃……”

……

女人们早已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钻进自己良人的肚子里,不过打心眼里,他们还是感激千户大人,她们都是被蒙古人糟蹋过,连家都没了,家中就是有人,也不要她们了,而千户大人却能给她们一个风光的婚礼,还要给她们撑腰,将来自己的良人要是敢不忠于千户大人,自己首先就饶不过他,让他跪地板、跪羊角……

男人们也是兴奋,同伴的取笑,那是人之常情,谁也说不清里面含着多少羡慕的成分,千户大人让他们不花一文钱,就能白得一个婆姨,他们都是苦人家出生,能娶上婆姨就不错了,谁还在乎她们的过去?

这些女子被蒙古人从成百上千人中挑上,不但年青,模样儿也是俊秀,若是在平时,恐怕正眼儿也不会看他们一眼。

军需官孙林已经为四十八对新人预备了临时新房,就是将原先的军营腾出一部分,过了今晚,这些婆姨都将被各自的良人送回家,除了刘云水的属下主要来自甘州,其余的士兵都是本地的军户,家中有亲人,也有自己的房子。

刘云水的属下有六名士兵配对成功,但他们的家远在甘州,这六名女人被集中在营房一角,在没有落实其它房屋之前,这里将是他们临时的安乐窝。

李自成给了新人士三天的假期,让这些士兵安置好各自的婆姨,或者送回家,或是安置在军营,三天之后,所有的士兵必须全部归队。

…………………………………………………………

清晨的软风轻轻抚慰着休憩了整个晚上的牧草,太阳刚刚完全挣脱地平线的羁绊,万道霞光照射到露珠上,造出无数道的彩虹,在伏羌堡的西门,大批明军出现在堡外。

留下李过、李绩镇守伏羌堡后,李自成亲自率领着刘云水、周宾、谢广则、宋文前往三角城,刘云水是骑兵百户,他的属下全部有战马,一离开堡们,就是一阵狂飙,将其他的步兵远远甩在身后。

他此番做为先锋,先去三角城周边清缴残余的蒙古牧民,随后就将护卫在三角城以西,以保障牧民安全地修筑三角城。

周宾、谢广则、宋文三个百户,则是随着李自成携带着大批粮草辎重,缓缓行驶在草场上。

刚刚离开镇海堡不到三里,前面忽地有一群牧民围在一起,李自成也不在意,羊群正在吃些带露的牧草,牧羊人无所事事,聚集在一起聊聊天玩玩他们的游戏,也是无可厚非,但他发觉人群中有一身着水红色上衣的女子,心中不免奇怪,“这是谁呀?”

在镇海堡周边的牧羊人,见惯了明军士兵,数百士兵从身边经过,他们也不奇怪,依然围在一起,旁若无人似的。

待走到牧羊人身边,李自成惊异地发现,这些牧羊人正在草地上用秸秆画着什么,其中就有军队的牧羊官孙林,那穿水红色上衣的女子,正是孙林的妹子孙梦洁,此刻她正用秸秆在地上写着汉字,因为太过专注,根本没有看到李自成过来。

“孙林,你们在做什么?”

孙林抬头,见是李自成,慌忙跪下行礼,“大人,属下……属下一时不测,望大人赎罪!”

李自成摆摆手,示意孙林起来说话,“你们何事这么专注?”

“大人,妹妹听说……听说属下从大人处学得几个汉字,非要逼着属下教他,因家中没有笔墨,只好以秸秆为笔……”孙林还道泄露了军中机密,一时脸上煞白,因为李自成教他的几个汉字,就是军需品,都是粮食、银子、兵器之类的。

原来这儿有个女学霸?李自成不由多看了孙梦洁几眼,她此刻却是站起身来,背着手微低着螓首,因为躬身的缘故,胸衣高高耸起,将B杯夸张成了D杯,见李自成正打量着她,顿时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扫了一眼,俏脸已经上了一片晚霞。

李自成上次在孙家见过她,小大人似的竟敢教训起她爹,应该比较早熟,比孙林还要成熟些,今日见了自己,却是一言不敢发,便逗她道:“洁儿,学了多少汉字?”

孙梦洁没想到千户大人当众与自己搭话,更没想到他还叫着自己的乳名,不觉脸色更红了,娇艳得都能滴下水来,这红色还沿着脸蛋不断下行,连颈脖都是绯红一片,“大人……民女……民女才学了不到二十个……”

“二十个,已经很不错了,”李自成哈哈一笑,“可惜,西宁没有很好的老师,否则,很可能出个女状元!”

“大人取笑民女了……”孙梦洁的胆子似乎大了一些,螓首微微抬起,报以羞怯的一笑。

“你哥也认不得几个汉字,”李自成正色道:“若是有空,不妨来我这儿学学。”

“真的?”孙梦洁的大眼睛顿时直直地盯住对面那张英俊的脸庞,“大人真的肯教民女?”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李自成笑笑,真要出个识字的女子,将来在西宁开办一所学校,不指望学子们能中举人进士,至少也能识得自己的名字,能记个帐什么的,不要像现在的军需官孙林,还要自己手把手的教他认识几个与军需有关的汉字,“不过,我现在要忙于三角城的事,等啥时回到镇海堡,再来教你。”

“大人,民女谨记在心!”

“好了,我要走了,啥时回到镇海堡,再让你哥知会你一声!”李自成跨上战马,扬长西去。

恢复三角城的事,早就在牧民中传开了,加上拿了卫里的文书,李自成从附近的牧民中抽调了四千余青壮与工匠,这是卫里派给他的徭役,不但不用支付酬劳,连口粮都是自备。

周宾、谢广则、宋文部的三百余士兵,既是护卫,又参与修筑三角城,练兵的事,暂时告一段落。

现在参与牧羊的士兵,达到四十多人,实在有些浪费,镇海堡的牛羊,全部赶到金银滩草场,基本上就是散养,白天牛羊吃草时,牧羊的士兵割些青草晒干,预备牛羊过冬,而晚上牛羊自行找地方睡觉,也不需要看管。

李自成从四十余牧羊人中挑出二十人,委任一名叫周坤的任总旗官,成立捕鱼队,周坤便是捕鱼队队长,从牧民手中购买了渔网渔具,又砍伐树木造出简易的捕鱼船,去西海中捕鱼。

附近的牧民原本就有人在西海中捕鱼,掌握一定的捕鱼技术,只是蒙古人来了之后,牧民们被迫东撤,逐渐远离西海。

周坤这些人比较懒散,训练、打仗时的枯燥生活,他们适应不了,但这些人脑子活,为人相当机灵,倒是适应捕鱼这种相当自由的职业,他们很快便从牧民手中学到基本的技术,每天都能捕捉大量的鲜鱼。

这些鲜鱼首先供给筑城的牧民与士兵,改善他们的伙食,有时捕的鱼多了,也会给镇海堡、伏羌堡送些。

浩瀚的西海,鱼群无数,周坤他们每天只要捕上一两个时辰,便足够做一天的鲜鱼汤了,李自成原本希望晒些咸鱼,但现在天气太热,苍蝇蛾子太多,须等到秋凉后才成。

筑城的牧民与士兵,每天都能喝上鲜鱼汤,还能吃上鱼肉,加上刘云水偶尔还能从蒙古人手中弄些牛羊,伙食质量比家中好多了,干劲也大,不过十天时间,进入七月的时候,三角城最下层的五尺城墙便已成功修复。

李自成预备将城墙的高度加到两丈,第一步完工的时候至少达到一丈,将来再逐渐增加城墙的高度与厚度,但接下来的五尺,难度就大多了,不但是空中作业,而且全部是新增的城墙,不像底层,原来有一定的地基。

到七月二十日,牧民们的无偿徭役基本结束了,只有少量牧民需要参加下一月的无偿徭役,但一丈高的城墙,只有北面结束了,东面才是七八尺高,西、南两面,还是原来的五尺的样子,李自成估计,要初步完工,至少还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正文 第81章 来自西宁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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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早就在牧民中吹过风,谁要是继续干上一个月,就可以在三角城与镇海堡之间,得到一块不少于三百亩的牧场,要是干够两个月,则不仅可以分得一块牧场,还可以在城内西南角得到一块宅基地,待城墙修筑完毕,就可以根据统一规划自建一幢三间的房屋,而坚持到最后的十位牧民,可以在临街的地方得到宅基地,将来可以充作店铺。

如果不需要牧场与宅基地的,军队也可以发给酬劳,比照士兵的饷银,每月半两,当月结清。

由于牧场数量有限,本次招收的牧民数量,不超过三千人,除非同意用银子结算酬劳。

半两银子的酬劳,若是放在江南,那是极为低下的酬劳,但这里是西宁,百姓以放牧为主,接近蒙古人的游牧生活,土地上产出也低,所以这样酬劳还是非常吸引牧民的。

经过重新统计,筑城工地上大约有三千五百人,其中无偿徭役的百姓不到四百人,剩余的有偿劳力中,以银子结算酬劳的,不到六百人,牧民习惯了放牧,对草场还是更为青睐。

筑城用的青石都是就地取材,加上每天都能吃饱饭,菜肴中至少能见到鱼腥味,石墙的修筑速度比预想的要快一些,到八月二十日,东面城墙已经达到一丈,初步完工,西、北两面城墙也有七八尺高了,城墙内侧的夯土也基本填实,只等着运石块了。

但这种临时修筑的城墙,究竟是否牢靠,就很难说了,李自成暂时只能将城墙的框架搭起来,将来再慢慢加固。

过了中秋,天气开始转凉,筑城的速度倒是快了一些,李自成估计,按照现在的速度,用不了一个月,城墙即可初步修筑完毕。

八月二十五日,李自成正在监督牧民与士兵修筑城墙,何小米急冲冲赶过来,他贴近李自成耳语几句。

李自成大惊,“人在哪儿?”

“大人,来人到了镇海堡之后,并没有停留,直接就过来了,现在就在外面。”何小米用手一指,果见一名身材比较魁梧的士兵,正向着这边张望。

李自成担心工地上人多嘴杂,便亲自迎了过去。

那士兵迎前两步,叩拜在地,“属下叩见李千户!”

“不用多礼,起来说话,”李自成伸手虚扶了一把,“兄弟一路奔波,辛苦了!”

“李千户客气了,属下乃是受梁大人之命,特来知会李千户一声。”那士兵说到这里,却是没了下文,目光却是在何小米的面上转了一圈。

李自成知道梁文成一定有要事交代,遂使个眼色,何小米立即退到十步开外。

那士兵方道:“李千户,梁大人说甘州参将王国来到西宁。”

“王国?他来西宁做什么?”李自成皱起眉头,一时弄不清王国的用意,自从来到西宁,他已经与甘州失去联系,甘州也不再管他们的死活。

“梁大人说,王参将向伍公公、赵大人要人,要求李千户立即返回甘州,”那士兵迟疑了一会,终是道:“梁大人着属下问过李千户,在甘州时可与王参将有什么干系,王参将甚至为了李千户的事,与伍公公、赵大人都闹得不愉快。”

“干系?没有呀!我在甘州时已是百户,若是有什么干系,岂能由士兵升为百户?”李自成左右思索,还是不明白王国的来意。

“那……梁大人就放心了,”那士兵待要转身,却又道:“梁大人着属下提醒李千户,王国此次,恐怕来着不善,梁大人也不甚了了,望李千户早做准备。”

“来着不善?”李自成心道,自己从小旗官,到总旗官,再到百户,都是王国提拔的,虽然王国提拔自己也没按什么好心,乃是让自己来西宁送死,但自己从未触犯过他,连见面也不过两三次。

难道自己的身份被他识破了?李自成陡然一惊,心中不觉发凉,但转念一想,不对呀,他以前做过驿卒,送过各种公文,知道陕西的地方公文不可能到达陕西行都司,陕西行都司乃是军镇,地方并没有设立府县,所以不会有民政公文送达。

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千户,属下传言已毕,李千户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梁大人?”那士兵双手抱拳,向李自成行了一礼,显然准备返回西宁了。

李自成还了一礼,“多谢梁大人好意,劳烦兄弟回复梁大人,李某未做什么亏心事,梁大人不必担心,属下知晓了。”

“属下明白,属下告辞!”那士兵再未多言,而是翻身上了战马,扬长而去,马蹄带起的灰尘,弥散了半边天空。

李自成想破脑袋,还是不明白王国此行的用意,听说为了自己与伍公公闹翻了,心中更是不宁,想不明白,那就暂时不去想它。

但西宁卫出了状况,极有可能与自己有什么相干,李自成无法安心修筑三角城了,他将筑城的任务交给周宾的第五百户,由周宾带着士兵继续监督牧民们筑城,自己则带着谢广则的第六百户、宋文的第七百户的士兵,立即返回镇海堡。

王安平的游骑被充分调动起来,一面通知伏羌堡的李过,命他暂停一切训练,立即率领第二百户所有士兵,赶赴镇海堡汇合,另一方面,立即派出游骑,混入西宁城,打探城内的一切异常状况,必要的时候,可以秘密接触梁文成,取得城内的确切讯息,刘云水的骑兵,也是着人知会,若是附近暂时没有蒙古人集结,尽早赶赴镇海堡。

李自成与亲兵都有战马,但谢广则、宋文部都是步兵,行程较慢,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到达镇海堡。

李过已经到达镇海堡,会同秦大年一同来到城外迎接李自成,“属下等叩见大人!”

“起来吧!”李自成跃下马,与二人并肩步行,“镇海堡可有什么异常状况?”

“回大人,我们一直在堡内操训,四门皆有士兵把守,除了牧民正常出入,并无发现异常状况,”秦大年只道李自成是飞行检查,心中有些紧张,“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先回堡再说吧!”李自成当先入城。

官衙内,李自成坐在正中主位,李过等四大百户分坐在侧首,何小米给每人奉上一杯茶水,就出了官衙等待。

李自成看着对面的四位百户,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西宁究竟出了什么状况,王国为何来到西宁,梁文成似乎掌握了什么讯息,却又不够详尽,是以说得模模糊糊,也许只是他的猜测,但未雨绸缪,必须让这些百户与士兵忠于自己,即便有异常状况出现,有了士兵,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过不用说,不仅有血缘关系,二人还共同经受过生死的考验,无论发生什么状况,他都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还有刘云水,应该也算是自己人。

但秦大年、谢广则、宋文原先就是百户,毕竟只是让他们官复原职,说不上多少恩情,关键时刻,他们会不会铁了心跟着自己,就很难说了。

当然,最好是分化他们,即使不能全部跟着自己,也决不能让他们抱团反对自己。

“难道自己这就要要谋反吗?”李自成内心不免狂跳起来,明显感觉到心跳加速,在后世的历史上,李自成是如何走上谋反之路的,他不得而知,难道仅仅是因为猜忌?

他只知道结果,有了这个结果,就足够了。

要拉着大家与自己一同谋反,自己能给他们足够的利益吗?又如何才能说服他们?

现在西宁城内情况不明,也许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如果预先筹谋,岂不会走漏风声?李自成根本没有做好谋反的心里准备,更没有为谋反“深挖洞、广积粮”,实际上,除了士兵一月的粮饷,他甚至一粒存粮也没有。

无论如何,先让将士们忠于自己,总是不会错的。

李自成轻啜口茶水,整理下思路,方才缓缓开口,“秦百户,士兵们训练怎么样了?军纪是否有改观?”

“大人,依属下看,士兵的战斗力提高多少,实在难以说清,但军纪绝对得到巨大的改善,士兵们绝对听从属下……不,绝对听从大人的军令。”

“是吗?”李自成笑道:“我若是让他们跳河,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吗?”

“别说跳河,就是让他们攻打西宁,他们也会……”秦大年忽地发觉,这个比喻太不恰当,真要追究起来,有谋反之嫌,不觉掩口,生生将后半句吞咽下去,眼角闪过一丝恐惧。

“哈哈,”幸好李自成没听出弦外之音,“士兵若是如此军纪严明,我将给你记下一功。”

“大人,西宁发生什么事了?”宋文试探着问道。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已经着人打探去了,”李自成轻轻摇着头,没有专门情报人员,讯息就是不畅通,“各位,万一西宁有什么变故,你们将如何自处?”

这话问得模模糊糊,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让这些百户们如何选择?但李自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明着直接跟他们说造反,谁敢当众表态?毕竟这是诛九族的事。

这种问法,也可以理解为效忠问题,这在军中是常有的事,这些百户们归属李自成不久,人心不一定贴切,上下之间军令不一定畅通,李自成隐晦提出这种问题,实质上就是要求这些百户们效忠自己,将来就是传出去,需要追究责任,也不过是李自成在军队中抓权、谋利而已,当不得大事。

如果李自成廉洁公正,不贪一文军饷,那才是伍少陵的心腹大患,至少伍少陵觉得他是西宁卫的一根硬刺,稍不留神就会扎手。

正文 第82章 意外来客

“大人,属下不知道西宁发生了何事,但无论如何,属下永远追随大人,只要大人一声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过“嗵”的一声,火箭般从座位上窜起,率先向李自成效忠。

果然是血缘关系最有效,李过在开会时,一向是听得多说得少,在今天这种形式不明的情况下率先表态,算是开了好头。

李自成点点头,以目向李过示意,李过的态度完全在他意料之中,关键是秦大年、谢广则、宋文三人,他们的态度是最大的未知因素。

“属下愿意追随大人!”秦大年没等李过落座,跟着起身表态。

“属下永远追随大人左右!”

“属下愿意追随大人,只要大人吩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谢广则双目一轮,他最后起身,话语却是最为坚定。

李自成一直用眼角的余光观测着三人,话语不代表什么,眼睛才是心灵的窗户,到了此时,心中已有计较,“都坐下,”他微微笑道:“你们真的愿意跟着我?我不过是个千户而已!”

“大人能为士兵请功,求取赏银,又为士兵们发放抚恤,这是多年未见之事,不仅属下,就是士兵们,也会唯大人马首是瞻!”宋文身体前倾,欲待起身,最后只是向李自成拱拱手。

“大人连士兵都放在心上,何况我等军官?”李过不甘落后,“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爱兵如子吧?属下千言万语就归为两个人:听令!”

“大人,有什么事,你就下令吧,兄弟们要是有半点不尊,甘当军律!”秦大年的目光中闪出怒火,脸上已是一片萧瑟,似乎敌人就在眼前。

“下令?下什么令?”李自成笑道:“我此番回到镇海堡,主要是看看兄弟们的操练效果,二来镇海堡乃是我们的根本,不容有失,等到弄清西宁发生了什么事,本大人只会传出军令!”

“属下等誓死追随大人!”四人齐声道。

“追随本大人,何必谈死?”李自成含笑,用手指隔空点着各人的脑袋,“跟着本大人,不仅要活,还要比以前活得更好、更自在!”随即面色一凜,“本大人现在就要下令了,李过的第二百户,驻扎官衙左近,谢广则、宋文的第六、第七百户,暂时驻扎军营,和秦大年的第三百户一起参加操练,保持备战状态!”

“是,大人!”四人忙着去调拨士兵,只剩下李自成独自坐在官衙,把玩着手中的茶水杯,但他的思绪,早就飞到西宁去了。

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关键是他根本没有来自西宁的确切讯息,再多的预案,也是枉然。

李自成正面临一个十字路口,他不是不知道前面的路通向何方,而是漫天大雾中,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十字路口在哪。

凭着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实在不愿走上那条无法回头的路,至少暂时不愿意,正在西宁混得风生水起,一旦三角城修筑成功,他将拥有西海沿岸大量的草场,还有从蒙古人劫掠来的大量牛羊,如果再能找到能种植水稻小麦的平原,实力自然会进一步壮大。

现在的西宁卫,他已经掌控了大半的士兵,而且单兵作战能力绝对超过其余的两个千户,又初步组建了骑兵,假如上天能给他一段时间……

但李自成不知道,上天究竟会不会给他足够的时间。

“大人,甘州参将王国来了,人已经入了城,正往官衙而来。”

何小米的话将李自成吓了一跳,王国来的好快!你来到西宁就算了,来镇海堡做什么?

王国如是视察军情,应该待在西宁,就是要视察镇海堡或是伏羌堡,也应该在赵峰或是梁文成的陪同之下,想到这,李自成问道:“卫里有人陪同吗?”

“没有,大人。”

“没有?”李自成皱起眉头,看来真是来者不善,但王国找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自己既没有得罪过他,也没有什么吸引他注意的地方,甘州与西宁,相距接数百里呀,又问道:“他带来了多少人?”

“一共四十名士兵,清一色的明光铠与长枪,应该是他的亲兵。”

才四十人,就算是他的亲兵,战斗力强点,也不会强到哪里去,自己这儿有四百士兵呢,特别是李过的骑兵,训练时间虽短,对付蒙古骑兵不行,但对付步兵,应该占有一定的优势,忙起身道:“我去迎接王国,你去告诉李过,如此如此……”

“是,大人。”何小米一扭身,飞快地出了官衙,消失在两侧的围墙隙缝。

李自成带着马有水,刚刚出了官衙不过两百步,便看到前面一片整齐的明光铠,为首之人,正是甘州参将王国。

“属下西宁千户李自成,叩见大人!”李自成快步上前,跪在王国的官靴前面。

“哈哈,自成,生疏了不是?你本就是我甘州左卫的百户,现在来西宁升职了,就忘了自己的出身?”王国爽朗的笑声,还真有几分大将的风范,顺手虚扶了一把,让李自成起身。

“属下在甘州,都是大人提携,做人怎会忘本?”李自成心中暗喜,看来王国不像是对自己不利,也许自己想多了,或者那名传言的士兵,根本就不是梁文成的属下。

王国微微一笑,“自成,既然不会忘本,那本大人来了,为何不让我入官衙喝杯热茶?这一路走来,我可是汗水流了两大碗呀,哈哈……”

“属下乍见大人,一时心情激动,属下这就……”李自成躬身弯腰,右手向前一指,“大人,请!”

王国也不客气,倒背着双手,抬头挺胸,气宇轩昂,一副得胜回营的将军似的,他走在李自成的前面,到了官衙门口,却是挥手让士兵们留下,独自一人入了官衙。

李自成心里一沉,这王国到底玩的是哪一出?

待到王国大大咧咧在主位落座,李自成方在侧首对面坐下,马有水快速奉上茶水,李自成挥挥手,再以目示意,马有水向两人行过礼后,转身出门,将官衙的大门合上。

“王大人,镇海堡太小,也是太穷,这点茶水,当不得大人法眼……”

王国没有去看茶水杯,却是将目光打量着李自成,“自成,你以为本大人从甘州来到西宁,又顶着烈日来到镇海堡,就是为了你的这点茶水?”

“大人的意思是……”李自成试探着,只有弄清王国的来意,才能采取相应的对策,他设计了无数种选择,包括最坏的那种,不到最后,他绝对不会做出最不愿意的选择。

王国冷冷道:“自成,从你一见到本大人,就在本大人的亲兵中搜寻,怎么样,找到了吗?”

“大人,属……下……”李自成吱吱呜呜,心中却是暗叹,这个王国,还真不是吃闲饭的,不经意的一瞥,却将自己的心思完全看透,看来得小心应付,自己只能等,等王国自己透露来意。

“自成,我知道你在寻找什么,”王国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不瞒自成,那个刘松,他现在就在本大人的亲兵之中。”

“刘松?”李自成差点惊叫起来,那个王安平属下的游骑,已经失踪两三个月了,原以为他被蒙古人害了,或是开了小差,谁知道竟然回了甘州,原来他果真是王国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李自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到底在哪里,却一时想不明白,扪心自问,似乎也没做过什么对不住王国的事。

都说人是最复杂的动物,此话一点不错,自己能打败蒙古人,却在汉人的勾心斗角中,败得一塌糊涂,连对手是谁都找不着。

李自成虽然竭力思索,对于刘松这件事,还是摸不清王国的底牌,既然王国主动提到刘松的事,也许不是坏事,不要弄得太紧张了,他的这种紧张,恐怕是来自梁文成的传言,但梁文成语焉不详,他无法做出准备的判断。

“暂时不说他们,”王国大手一挥,换了话题,“自成,怎么样,在西宁可还诚心?”

李自成含糊其辞道:“西宁卫知道属下来自甘州,对属下还算不错!”

“自成,你就别往老夫脸上贴金了,老夫也没这么大的面子,”其实王国有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关键是他根本没有将李自成托付给西宁卫的主要首脑们,“刘松都跟我说了,你们刚来西宁的时候,不但不给铠甲、兵器、饷银,连粮食也只有十石,才百余人就让你们入驻镇海堡,哎,完全拿你们当弃兵呐!”

西宁卫当时的确将自己当成弃兵,可是甘州呢,不是一样将自己当做弃兵?才训练两月的新兵,连兵器才是白杆枪,就让百余士兵增援西宁,用血肉之躯阻挡蒙古人的骑兵,要么战斗被战马践踏而死,要么逃跑被蒙古人从背后砍掉脑袋,如果不是自己……

见李自成久久不语,王国以为李自成心动,忙趁热打铁道:“怎么样,想不想回甘州去?”

“回甘州?”李自成一时不明白王国的意思,只好采用“拖”字诀,“可是西宁卫肯放属下离开吗?”

正文 第83章 杀戮

“西宁卫?就那个赵峰?”王国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故事,几乎笑出泪来,“这个自成不用管,只要你愿意回去就成,手续问题,由老夫来解决。”

“大人,据属下所知,西宁卫说上话的,乃是镇守监军伍公公,不知大人……”

“伍公公?”王国的气焰顿时消退不少,还从袖中拿出一纸文书,朝李自成扬了扬,“这是甘州总兵扬大人的调兵手令,岂是他伍少陵能够作梗的?”

伍少陵能否阻止王国调自己去甘州,李自成不知道,他更关心的,倒是王国为何亲自来到西宁,难道仅仅是为了自己这个小小的千户?“大人,属下只是一名小小的千户,大人为何不远千里亲自来调属下回甘州——随便下道军令不久解决了?”

王国轻啜口茶水,方才缓缓道:“老夫此次来西宁,乃是受甘州总兵扬大人之托,来西宁视察军务,顺便将自成回甘州的事了了——此事伍少陵极力反对,若非老夫亲自前来,自成怕是无法成行。”

李自成目前能确定的一点,就是王国的确冲着自己的来的,但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弄回甘州,却是一丝不知,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擅长与蒙古人作战?无论是后世,还是今生,没听说大明在河西走廊一带,与蒙古人过发生大规模的激战,王国更是无名之辈,这……究竟是为什么?

想了想,道:“大人,属下驻守镇海堡、伏羌堡,干系重大!”

王国只道李自成留恋千户一职,“自成,回到甘州,你自然还是千户,若是让扬大人高兴了,升上一两级,也不是没有可能。”

自己一来无银钱,二来朝中没有背#景,如何讨得扬大人欢心?而且王国显然意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对于为何要将自己这个曾经的弃子弄回甘州,却是一丝不提,李自成试探道:“大人,属下是一人回甘州,还是全军回甘州?”

“自然是全军,至少原先那个百户的士兵,都要跟着回去,包括物资、战马等,都要带回去。”

原来是为了战马!

或许还有自己擅长于蒙古人作战有关。

无论哪种可能,李自成都不愿回去,甘州共有五卫,要想出人头地,势必登天还难,再说,自己已经在西宁站住脚跟,镇海堡的周围,已经是自己的势力范围,一旦离开,前功尽弃不说,将来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倒是难说得很。

“大人,属下……属下在镇海堡……挺好的!”

“李自成,你……”王国大怒,脸上顿时红得像小胎,旋及又开了笑脸,“自成,扬大人欣赏你的才干,特地嘱咐老夫,一定要将你带回,便是老夫,早就慧眼识珠,回到甘州,前途必定无量,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属下恐怕要辜负两位大人了。”李自成依然不为所动,但脑中却在思索,以杨肇基甘州总兵的身份,一旦看上自己,强行下达军令调人,伍少陵恐怕也挡不住,自己又要如何应对。

“李鸿基!”

李自成蓦地一惊,心脏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这个名字,自从离开米脂,再也没有使用过,王国是如何知晓的?恐怕是在诈唬自己吧?

“大人,李鸿基是谁?”

“李鸿基,你以为你在陕西的事,真的人不知鬼不觉?”王国阴阴地笑道:“此事只有老夫与刘松知道,只要老夫不张扬,那刘松是老夫的亲信,自然不敢张扬。”

“大人恐怕弄错了吧?属下叫李自成。”李自成知道事关重大,干脆来个死不认账。

“李鸿基,看来不到黄河,你是不死心,有负老夫,有负老夫护犊之心呀!”王国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白纸,扔到李自成面前,“你以为刘松这两月去了哪里?你以为老夫为何等了两月,才来西宁视察军务?”

李自成情知不妙,还是抖抖索索打开白纸,白纸正中是自己的头像,下面配有数行文字:

“查米脂县恶棍李鸿基,因为欠了本县举人艾诏银两,到期无力偿还,反诬艾举人与其妻韩金儿有染,遂于正月十五夜晚,趁着雪夜无人,潜入艾府,杀了举人艾诏,后又返回其乡李家站,杀其妻韩金儿,趁夜出逃……”

最下面盖了知县衙门的大印,显然是正式的缉凶文书。

李自成的脑袋“嗡”了一下,榜文上的理由十分牵强,可能是盖虎使了银子,在衙门做了手脚,将他自己完全脱出干系,但他背负两条人命的事,却是千真万确,一旦被捕送回米脂县,只有死路一条,以知县晏子宾对他的忌恨,问斩恐怕都不用等到秋后。

“李鸿基,你还有什何话可说?再要抵赖,莫怪老夫无情,”王国的目光一直定在李自成的脸上,见他脑门出汗,心中已有计较,“老夫念你战场上是把好手,所以处处维护与你,就是谈话,也是避开耳目,你可明白老夫的一片好心?”

李自成自然明白王国的用心,有这样的把柄握在他手中,又占据高位,今后还不是他手中的一块橡皮泥,想捏成什么形状,自己都无还手之力。

王国在等着表态,时间对李自成来说极为宝贵。

李自成算出了种种可能,唯独没有将刘松算进去,更没想到王国会派刘松去米脂查他的老底。

难道自己穿越一场,好不容易刚刚有了起色,就这么生生扼杀在王国手中?今后还要当他忠实的走狗?

李自成不甘心。

为何自己来到大明之后,遇上的都是晏子宾、师爷、艾诏、盖虎、王国之流?此事绝不会善了!

像是回到后世,李自成的血液不断上涌,脸上憋得通红。

他想起了后世的一句话:一不做,二不休!

李自成趁着头脑清晰的当口,强行压下上涌的血气,离开座位,翻身在王国身前的方桌前跪下,“大人,属下年幼无知,不识大人善意,求大人责罚!从今以后,属下这条命就是大人的了。”

“起来吧,哈哈,”王国大笑,胜利者的姿态溢于言表,“年轻人哪有不犯错误的?不犯错误那还叫年轻?若非自成见过刀血,又岂能杀得蒙古人望风而逃?”

“属下多谢大人再造之恩!”李自成缓缓起身,却是趁着方桌遮挡的一刹那,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刀。

但见白光一闪,王国的笑声戛然而止,一腔热血,向右前方喷薄而出,溅出数尺开外,紧接着“咕咚”一声,王国的脑袋砸在地上,向后滚出两圈,方才在椅腿边停下。

李自成还刀入鞘,稍稍喘口气,又将沾满血迹的外衣脱下,擦净脸上的血迹,待要出去,却想到王国的亲兵尚在门外,自己这样出去,势必引起他们的警觉,万一遭到围攻,恐怕很难脱身。

李自成将王国腰间的佩刀拔出,塞到他手上,又帮着弯下五指,抓紧佩刀,然后缓缓走到官衙中门里侧,却回头高声道:“大人稍候片刻,属下去去便来,属下一定会让大人满意。”到了后来,声音竟是含糊不清。

一面将中门拉开一条缝隙,挤了出去,又向官衙内行了一礼,方才顺手将中门掩上,皱皱眉快步离开了。

王国的亲兵刚刚听到李自成的言语,只道他出去给王国办差,一时不敢阻拦,由他去了。

李自成拐过两道围墙,见到李过,方才定下心来。

李过迎上来,“大人,怎么样?那王国来此做啥?”

李自成将李过拉去一边,见四下无人,方才悄声道:“双喜,王国着人去米脂查了我们的老底,已经确定了我们的身份,已经被我杀了。”

“杀了?”李过大惊,旋及用手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息,思索了一会,却是释然了,他本游侠的性子,现在又参加过与蒙古人的战斗,对于杀人一事,也不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了,“大不了去当盗贼,也好过受王国的鸟气!”

“双喜别急,此事我自有安排,”李自成用手向下压了压,示意李过静下心来,“王国的亲兵中,尚有刘松知道我们的过去,现在千万不能放他们出去,以免后患,四十亲兵,必须全部……”他化掌为刀,做了下切的姿势,“双喜,能做到吗?”

“属下尽量试试!”李过也不确定,对于王国的亲兵,他不是不敢下手,而是愿不愿意下手的问题,但王国的亲兵有四十,又是王国的亲信,战斗力应该不弱,能否全部拿下,他就说不准了。

“不是试试,是一定。”李自成思索片刻,附着李过的耳朵,低语几句。

“大人,这个主意准行,”李过面露喜色,“只是杀人之后,如何向兄弟们解释?”一旦杀了王国的亲兵,几乎就是谋反了,若不计议妥当,自然免不了一死,这些士兵,他带队的时间不长,究竟有几人追随着他,实在没有把握。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时间久了,王国的亲兵一旦进入官衙,发现王国被杀,叫喊起来,局面反而无法收拾,”李自成从容道:“你且拿下王国的亲兵,善后的事由我。”

“是,大人。”李过顾不上行礼,匆匆去了

正文 第84章 抉择

一百余士兵,手握短刀,从各处旮旯悄悄逼近官衙,王国的亲兵可能在官衙外待得久了,一个个没精打采的样子,甚至眯上双眼假寐养神,连轻微的脚步声都没有发觉,直到百余手持短刀的士兵来到十余步之外,才有人发觉情况不对,“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冲,杀强盗!”李过一声大喝,双手握枪,率先扑向王国的亲兵。

“杀强盗!杀强盗……”士兵喊声震天,到了此时,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战场对决,比的就是气势。

王国的亲兵一时大意,待到李过的士兵扑到身边,方才想到拔刀,但为时已晚,只一眨眼的功夫,外围的二十余名的士兵,已经被砍杀在血泊中。

李过一击中的,只一个照面,便击杀对方一半的士兵,顿时心中稍定,但他没有停手,而是加快速度向前扑去,前排的士兵在他带领下,猛冲猛打,不给王国的亲兵一丝喘息的机会。

“你么是谁?为何突袭我们?”

“我们是王大人的亲兵,你么好大的胆子!”

“袭击上官的亲兵,形同谋反,你们是要诛九族吗?”

……

王国的亲兵一面抵抗,一面出言诘问、责骂、恐吓,想要缓口气。

但李过属下的士兵根本不买账,“去你的亲兵,敢冒充官兵,欲要谋刺我们千户大人!”

嘴里骂着,手中的短刀也是毫不容情,协同性作战,要求任何士兵都不得擅自突前,更不得退后,短刀几乎同时砍出,方能依靠数量优势,让对手无以闪避。

王国的亲兵尚有一定的战斗力,在经过最初的被动之后,逐渐缓过劲来,几乎无人后撤,都是迎着短刀对杀。

但他们已经伤亡大半,数量上处于绝对的劣势,遇上的又是李过的协同性作战,不消一柱香的时间,王国最后的十余名士兵,也被砍倒在血泊中。

李过遵照李自成的指示,不管王国的亲兵有没有死透,全部割下脑袋,四十颗血糊糊的脑袋,此时就堆在官衙的中门外。

李自成从士兵身后出来,路过首级堆时,抬脚将一颗首级踢飞,口中骂道:“哪来的盗贼,竟敢充作参将大人的亲兵!”又向士兵们拱拱手,既是感激,又是夸赞。

士兵得到千户大人的赞赏,顿时眉飞色舞,“就是,竟敢充作官军,还想伤害咱们的千户大人,合该找死。”刚才的浴血奋战,此时松懈下来,恰好骂骂人算是放松一下。

此时,秦大年、谢广则、宋文听到喊杀声,带着各自的士兵赶来看个究竟,见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官衙门外,像是打翻了油漆店铺,顿时一个个皱着眉头,满心疑问只化做一句话,“大人……”

“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派人去找你们,”李自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让士兵们先回到操训场,继续日常的训练,你们四个,入官衙开会!”

连同李过,四人将所有的士兵都赶去操训场,刚才在战斗中伤亡的士兵,也被抬了开去,但官衙门外的战场,暂时来不及打扫。

李自成唤过何小米,低声吩咐几句,何小米一面点头,一面飞跑开去。

五人入了官衙,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又是一具无头尸体。

除了李过心知肚明,秦大年、谢广则、宋文三人都是面面相觑,因为没有脑袋,也不知道尸体是谁的,秦大年迟疑了一会,终是问道:“大人这是谁呀?”

“甘州参将王国!”李自成面无表情。

“参将王国?”宋文大惊,四下寻找一遍,却是没有找到脑袋,“大人,这是谁杀的?”

“我!”李自成随手将王国的尸体从座位上掀下去,用衣袖抹了把座椅上的血迹,一屁股坐上去,又指了指侧首的几把椅子,“你们也坐吧!”

“大人,王国真是你杀的?”秦大年犹犹豫豫,终于还是挨着李过落了座。

“你们准备一直站着吗?”李自成目视谢广则、宋文,“你们就不想听听我为何杀死了王国?”

“大人……”这正是他们最想知道的答案,谢广则、宋文也在侧首坐了,正好在李过他们的对面。

李自成从椅脚边捡起王国的首级,放在面前的方桌上,首级上血渍未干,显然刚刚割下不久。

整个官衙一片寂静,几乎能听到侧首座位上的呼吸声。

李自成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悠悠道:“因为王国想杀我!”

谢广则低头看了眼王国的尸身,手中果然握着佩刀,刚才李自成移动尸身的时候,王国的手指松了松,但佩刀还在他手中。

秦大年也是偷看了一眼王国的右手,皱着眉问道:“大人,王国为何要杀您?”

李自成平静地道:“王国让我们将所有的战马交给他们,因为甘州面临着蒙古骑兵的巨大压力,他们要组建骑兵,苦于没有战马,只好打我们的主意。”

“战马是兄弟们用生命换来的,为何要给他们?”秦大年嘟噜道。

“王国是甘州参将,他代表的是甘州总兵杨肇基,恐怕连赵大人与伍公公都无法拒绝,”李自成火上浇油,他要激起这些百户们的愤怒,反正王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不仅如此,他还让我们将五成粮饷秘密交给他,用于组建骑兵,抵挡讨来河流域的蒙古人。”

“粮饷给他了,弟兄们吃什么?”宋文顿时涨红了脸,“弟兄们好不容易盼来了全额粮饷,却被王国盯上了……绝对不能给他。”

“所以我一口回绝了,王国恼羞成怒,拔出随身携带的佩刀就砍,”李自成的话语很平静,就像在叙述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不得已,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兄弟们,我只好……只好杀了王国,”顿了一顿,又道:“事后想起来,王国单独召见我,应该是准备杀人了,连官衙大门也是王国的士兵把守,我们的士兵却无法靠近,这里可是镇海拔呀。”

“大人,王国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甘州恐怕绝不会善了。”谢广则的眼神阴晴不定。

“你们不用担心,一切有我,”李自成准备投石问路了,“王国是我杀的,他的亲兵也是我杀的,我已经想好了,明天,我就去卫里,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赵大人和伍公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所有的责任都有我来扛。”

寂静,再一次笼罩着整个官衙。

李过数次欲待开言,都被李自成用目光阻止,百无聊奈之中,只得注视着各个百户们的反应。

宋文目光内敛,皱着眉头,印堂之上现出一个大大的“川”字,显然在思索着什么,谢广则的目光飘忽不定,遇上李过的目光,对视了数秒,最后定在面前的方桌上。

秦大年面上涨得通红,良久,终于憋不住了,“大人,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去西宁。”

“是呀,西宁去不得,大人是为了全营的将士们,我们决不能看着大人……”宋文一直微锁着眉心,他反对李自成去西宁送死,一时却想不出什么主意。

“大人,”李过忽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再也顾不得李自成警告的眼神了,“如果不杀王国,我们的战马、粮饷都没了,连肚皮都吃不饱,还如何守卫镇海堡?一旦镇海堡丢了,我们这些百户,也会受到牵连吧?如此看来,大人诛杀王国,乃是为军队除害,更是为了保护所有兄弟们的利益,我绝不同意大人去西宁伏诛,大不了……大不了我们反出西宁,去做逍遥自在的盗贼,也好过在此受他们鸟气。”

“双喜,慎言!”李自成假装瞪了他一眼,余光却是盯住秦大年、谢广则、宋文三人。

“大人,李百户的话,虽然有些大逆不道,眼下却是解围的唯一办法,”宋文一直在思索,最终发现还是李过一针见血,到了此时,如果不想让李自成单独扛下罪责,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就算李自成愿意扛,卫里能同意吗?还有甘州方面呢?“西宁卫的军士,因为粮饷不足,十不存三,剩余的这些军士,恐怕迟早也会加入盗贼一伙。”

“反了吧,大人!”秦大年跟着表态。

“大人,除了反出西宁,弟兄们再无出路,大人不为自身着想,也要为兄弟们着想,难道卫里能放过我们?绝不可能,我们都将是替罪羊!”李过继续推波助澜,他一直向往盗贼的自在生活,李自成在镇海堡立稳脚跟,他一度忘记了这种念想,现在形势危急,自然不肯放李自成去西宁送死。

“大人,属下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属下只是知道一点:唯大人马首是瞻,一切听大人的。”谢广则最后也表了态。

“由于本大人的鲁莽,却要兄弟们跟着承担如此重责,你们……都是我李自成的好兄弟,”李自成从座位上起身,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你们都支持我的任何决定?”

正文 第85章 意见一致

“我们都听大人的!”

这时候如果有人发对的话,不等西宁发兵,李自成直接就将他灭了,以免泄露秘密。

“好,多谢兄弟们信任,我李自成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兄弟,”话题开始进入了李自成的节奏,这样的话语,他早就酝酿几天了,“我们一旦造反,西宁卫必然发兵,我们共同分析一下,如果能稳操胜券,兄弟们,我就会带着你们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那时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万一双方实力对比差距甚大,我李自成拼着去西宁受死,也要尽力保全兄弟们。”

“……”

李自成抑制住心中的兴奋,缓缓坐下,慢悠悠道:“双方激战,首先得看人数,镇海堡现在有多少将士?”

谢广则抢着道:“我们现在有四个百户,超过四百人!”

“嗯,”李自成微微点头,却扫了谢广则一眼,示意他坐下去,“那西宁现在有多少士兵?”

“西宁现在有两个千户,士兵大约五百出头。”秦大年道。

“那就是说,西宁比我们多了一百余士兵?”

“不对呀,大人,”宋文急叫道:“我们还有三个百户,分别在伏羌堡与三角城,要是加上他们,我们有七百余军士,反比西宁多了二百。”

“是呀,咋将他们忘记了?”

几位百户突然发现,西宁虽有两位千户,镇海堡与伏羌堡只有一位千户,但士兵人数比西宁的两卫加起来还多,难道上天早就在眷顾我们了吗?

百户们虽然不识字,这样简答的算术题还是能算得明白,四人当下大喜,原来在心目中,西宁算是庞然大物,可是现在看来,应该还是自己这方的实力占优。

“其次,是双方军队的战斗力,”李自成趁热打铁,“以各位对我们镇海堡与西宁的了解,若是相同数量多士兵在战场对敌,胜负如何?”

“若是同等数量,自然是我们的战斗力强。”宋文是少见的肯动脑子的百户,素有儒将风范。

“我们不能光凭感觉,宋百户说说,我军的战斗力到底强大在哪里?”

“大人,我军的军纪得到加强,现在无论是哪个百户的士兵,都能做到令行禁止,”宋文被李自成点名,略略有些紧张,“协同性作战,不仅让士兵们信心大增,战斗力也是得到加强,最近夜袭伏羌堡,让士兵们得到锻炼,连蒙古人都能击溃,还会怕了西宁?”

李自成微微点头,“难道西宁的士兵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大人,西宁卫的士兵,只能吓唬吓唬百姓,”秦大年面色微红,“属下原来的军队那是什么战斗力,属下自己清楚,粮饷不足,士无战心,缺乏训练,这样的士兵遇上真正的对手,只有逃跑的份。”

谢广则也是点头,原本他的内心是动摇的,只是慑于李自成的威名,不得不虚与委蛇,现在听了分析,心中暗暗庆幸,如果此时驻守西宁,吃饭的脑袋恐怕也长不了几天了。

“其三,是士兵的战斗意志,也就是说,双方士兵作战,若是陷于胶着状况,就要看士兵的意志了,作战目的不同,士兵的意志也就不一样,谁能说说,我们作战的目的是什么?”

宋文微微颔首道:“大人,真要到了那时,我们的作战目标,乃是性命——若是我们战败,西宁肯放过我们每一个人吗?”

李自成向宋文投去一撇,这是意会他是会思考的军官,不错,“嗯,我们的确需要性命相搏,那西宁的士兵呢?”

秦大年相当不屑,“西宁的士兵,若是失败了,逃跑就是……反正他们已经习惯了将后背留给对手!”

“诸位兄弟,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都不需要补充,对这些百户们来说,士兵数量多、战斗力强,这就足够了,如果说开始时百户们仅仅是不忍看着李自成去西宁送死,而现在,则是对胜利充满了信心,甚至希望战斗早些来临。

谋反或者叫兵变,大明九边军镇常有的事,朝廷欠了粮饷,自知理亏,从来都没有采取什么高压的政策,基本上都是安抚,甚至将欠饷补齐了也说不定,最坏的结果,就是不当着大头兵了,既然没有军饷,谁还愿意当兵?

秦大年、谢广则、宋文虽然都出生于西宁卫,但他们只是下级军官,尝尽了尔虞我诈和利益争夺,他们主要的精力,不是操训场练兵,而是围绕利益发生的各种明争暗斗,对他们来说,西宁卫只是一个普通的地域,并没有多少感情。

李自成重新站立起来,“兄弟们,既然就要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我们不妨将双方摆上台面,除了刚才的分析,与西宁相比,我们有什么优势?又有什么不足?”

什么优势,几位百户一时都是哑火,最后还是李自成亲自上阵,“骑兵,我们有骑兵,骑兵的速度优势、冲击力优势,只要我们用好了这个优势,胜利就如同探囊取物,至于我们的不足之处,最大的问题就是粮食,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这是谋反,久拖下去,士气就会急剧衰落,几位百户一边点头,一边打量李自成,眼中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大人,西宁的优势,是不是就是粮草充足?”宋文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大人,西宁乃是坚城,城内粮草充足,万一久攻不下,岂不影响士气?”

“宋百户说得不错,未战而谋,料敌于先,什么样的困难不能解决?”李自成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一战而破西宁!”

秦大年已经迫不及待了,“大人,说来听听,难道就像克复伏羌堡那样?”

李自成神秘一笑,“你们真的要听?”

秦大年将脖子伸得老长,唯恐漏了一个字,“当然要听,大人你就快说吧!”

“那我就简要道来,好让各位放下心来。”李自成心道,一旦听了这个决策,老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封城了,如此这般,寥寥数语,已将核心问题说得非常明确。

“大人,法子如此简单?”

“越简单的法子,往往越是有效,”李自成脸色一凜,勃然变色,“此法若要成功,最大问题,乃是保密,各位兄弟,你们说是不是?”

秦大年拱拱手,“大人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泄露机密。”

李自成微微点头,口中却道:“从古至今,焉有泄密者事先告诉他人?我并非不信任秦百户,但如此紧张时刻,要是哪位睡梦中不小心泄露出去,岂不坏了全军大事?大家的身家性命,都是压在这场战斗上,我不得不小心从事。”

宋文问道:“大人可是要封城?”

“宋百户果然是有心人,”李自成的目光从四人面上一一扫过,“各位,左右不过三两日时间,各位能否委屈一下,不得离开镇海堡?”

到了此时,连秦大年也是明白了李自成的用心,“属下一切听从大人调遣。”

“属下也是听从大人调遣!”李过、宋文、谢广则也是随后表态。

会议一结束,李自成立即开展各项准备工作,秦大年去封锁镇海堡的四门,所有人员只许进不许出,防备有人与西宁暗同款曲。

刘云水部的骑兵,李自成早在从三角城出发的时候,就差人给他送去了讯息,此刻距离镇海堡应该不远了。

他离开三角城,那里就会缺少骑兵的保护,万一蒙古人来袭,周宾只有百余名步兵,很难保护正在筑城的牧民,但攻打西宁关系重大,秦大年、谢广则、宋文都是归入不久,忠诚度难以把握,特别是谢广则,万一战事不顺或者呈胶着状态,难保不反水。

军士向西宁进发,只需备足一天的干粮与清水,如果不能一举突袭西宁城,士兵们都不会有活路,要多余的干粮也没什么用。

李过亲率两个小旗的骑兵,先赶去西宁,趁着城门未闭,先入城内接应,他们虽然带着兵器,但西宁本身就是军城,士兵们进进出出都很正常,只要将战马藏好,二十余人也不是太显眼。

李自成让亲兵将库房里的火药取出,上次从伍少陵手中要了一千斤火药,还剩两百余斤,这些火药加上铁片、碎石、引线,然后分做二十份,成了二十个简易的火药包。

这是一场决定未来命运的战斗,李自成接管了兵权,所有士兵的调拨,必须经过他的同意,否则一律视为违反军律。

傍晚时分,刘云水的骑兵终于抵达镇海堡,李自成单独在官衙召见了他。

听了李自成添油加醋的描述,刘云水一蹦三尺高,将王国和甘州总兵杨肇基骂得狗血喷头,自从上次李自成从蒙古人手中救了他,又替他挨了军杖,刘云水早就将自己的性命交给李自成了,“大人,你就下命令吧,刀山火海,我刘云水都会紧跟在大人身边。”

本来造反这种事,需要长期的准备,但刘云水自从入伍以来,一直与李自成在一起,早就见识过李自成的深谋远虑,是以也不问详情。

“云水如此说,我就放心了,”刘云水是骑兵百户,属下又是李自成从甘州带过来的士兵,无论是战斗力、军纪还是忠诚度,都是最好的,只要刘云水没有二心,李自成相信,士兵们应该没有问题,“云水,先带兄弟们下去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去西宁,打他们措手不及!”

正文 第86章 偷袭西宁

中秋之后,气温急剧下降,晨风吹在脸面上,已经凉丝丝的,牧草叶片上的露珠,打湿了士兵的布鞋,凉水混着淡黄色草沫粘在鞋帮上,军鞋几乎成了绣花鞋,虽然这里到处是大道,但泥土没有夯实,不是寛整的官道,士兵们只能在牧草中穿行。

但此刻谁也没有心思低下头看看自己的鞋面有没有湿透,士兵们行色冲冲,似乎要与阳光在比赛速度。

李自成骑着一匹黄骠马,紧了紧上身的衣服,他亲率了四个百户的士兵,赶着去西宁,秦大年、谢广则、宋文也有了战马,紧紧跟在李自成的身后,于他们来说,内心比李自成更为紧张,一旦拿不下西宁城,属下的士兵,包括他们自己,很可能就要完蛋,即便拿下了西宁,甘州也不会坐视不管,还有朝廷的大军。

虽然艳阳高照,但几位百户心中的阴霾,一时挥之不去,不过李自成接管了所有的兵权,他们除了随大流,连给西宁通风报信根本不可能,再说,就算他们去得了西宁,伍少陵会相信吗?

以西宁现在的兵力部署,李自成十有八九能拿下,那时李自成会饶过自己吗?

谢广则一直在思索着,自己如何能脱身事外,李自成有二十余忠实的亲兵,李过先行去了西宁,余下的八个小旗也是李自成接管,想要直接抓住李自成向西宁请功,根本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趁乱逃出去。

能逃到哪里去呢?

西宁肯定不行,一旦李自成破了西宁,自己还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甘州,对,只有甘州才是安全的,那时自己将西宁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总兵扬大人,不但能够脱罪,说不定还有功,经过李自成的祸乱,西宁一定要重新组合,自己以有功者的身份,升任千户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偷偷打量了一眼秦大年与宋文,这两个傻货,却是一丝不苟紧紧尾在李自成的身后,“哼,到时候就知道了,跟着李自成,难道还能长久占领西宁不成?”

刘云水部因为是骑兵,战马的速度极快,要晚一个时辰出发,这也是尽量减少西宁以西出现大批的明军。

待到刘云水部离开之后,镇海堡内只剩下火兵了,李自成虽然有些担心堡内的平稳,但此时也顾不上了,镇海堡以西还有三角城,那里聚集着数千牧民,还有周宾的一个百户,只要蒙古人不来骚扰,镇海堡应该不会出现大乱。

万一……万一有什么变故,李自成已经顾不上了,现在的关键是西宁城。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杀死了甘州参将王国,尽屠王国的四十亲兵,早已断了后路,别说甘州,就是西宁也饶不过他,明着他是镇守太监伍少陵的亲信,但双方合作的时间并不长,关系并不牢靠,他又手握西宁卫超过一半的士兵,早晚会遭到伍少陵的猜忌,即使不杀王国,他也无法在镇海堡过上逍遥的日子。

也许伍少陵此刻正在谋算着如何削了他的兵权,至少也要削弱一些。

虽然这仅仅是他的臆断,但上次梁文成就提醒过,以伍少陵的性子,绝不可能允许在西宁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那会威胁伍少陵的权柄。

只是李自成刚刚替西宁克复伏羌堡,伍少陵暂时没有动作,但卸磨杀驴,那是迟早的事。

“马撇,这个明末,哪里都没有让人舒心的乐土!”李自成心中骂了一句,也是给自己寻找必须起事的理由。

王国必须杀,他握着自己杀人的把柄,随时威胁着自己,现在已经杀了王国,更是退不得,前进一步,也许还有一条生路,如果后退了,那就是万劫不复,搞不好像后世一样,肉体被直接消灭。

他杀了王国,正好给了伍少陵借口和机会,只是让一切提前一些而已,西宁对李自成的惩处,必定比想象中还要严厉一些,面对甘州的压力,伍少陵会死保他李自成,或者会留下他的性命吗?

李自成缓缓摇头,以伍少陵阴沉的性子,不来个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自己一旦被甘州,或是西宁擒获,绝对难逃一死。

既然如此,唯有起来抗争。

李自成对属下士兵的战斗力比较自信,关键是西宁城中的士兵太烂,这些缺乏训练的牧民士兵,只要得到“敌袭”的讯息,他们不是想着抗争,而是逃跑。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将士们的忠诚问题,除了刘云水部,其余的士兵都是收复不久,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都有反水的可能。

所以自从决定起事,他就封锁了镇海堡的四门,严禁任何人出堡,就是担心军士中有赵峰或是伍少陵的人。

这道军令执行得比较彻底,西宁城内,暂时应该还不知道镇海堡的变故。

“哒哒……”

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在大军前方大约两里里的地方,一匹白色战马正如飞而止,马背上的汉子前胸几乎贴着马背,显然是希望减小风的阻力。

李自成皱起眉头,“拦住他,带过来!”

何小米把手一招,带着七八名亲兵迎上前去,将那战马团团围住,马上的汉子也不慌张,见到何小米,只是放缓马速,恰好在何小米前面数步的地方停下,显然控马技术熟练。

“小米?”

“子生?是你?”何小米惊异地发现,来者竟然是以前的同伴赵子生,自己成为大人的亲兵之后,他随着王安平成了游骑,现在已经升为小旗官了。

“小米,大人在吗?”赵子生喘着粗气,在大军里面搜寻着,但距离太远,军士们又都穿着铠甲,一时看不清。

“大人在呢,西宁的情况怎么样?”

赵子生张张嘴,欲言又止,最后道:“我还是直接向大人汇报吧,免得耽误时间。”

“大人正在等着你呢,快去吧!”何小米拨转马头,在前面引路,赵子生虽然以前是他的同伴,还是大人的嫡系士兵,但现在毕竟是游骑,长时间在外,比不得自己这个亲兵,没有大人的命令,不得随意靠近大人。

李自成远远看到何小米并没有采取强制措施,估计来者是熟人,近前一看,原来是赵子生,那是派在西宁城中的游骑,不觉大喜,“子生,是你?”

“大人!”赵子生在十余步就月下战马,紧走几步,翻身跪倒在李自成马前,“属下赵子生,奉游骑总旗官王安平令,前来传讯。”

“起来,子生,”李自成翻身下马,目视左右,马有水立即指挥亲兵将周围的士兵驱散开去,中间空出一大片区域,便于赵子生向李自成单独汇报。

“子生,西宁城内如何?军队有异动吗?”李自成低声问道。

“大人,”赵子生也是压低声音,“西宁城内一切如常,军营并没有士兵调动的迹象,我们的人一直在严密监视。”

军队没有调动,那就表明西宁暂时还不知道镇海堡发生的事,李自成放下心来,看来自己突袭西宁的计划,并没有泄密,“还有其他的讯息吗?”

“李百户已经进入城内,他让属下给大人传言,他们子时开始动手,一旦夺取城门,会按照先前的约定,引导大人入城。”

“嗯,知道了,”李自成挥挥手,“子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是,大人!”赵子生转过身,跃上战马去了。

李自成看着焦急的士兵,特别是三个百户,知道不透露些讯息,他们不会放心,边让何小米召三人近前,“三位兄弟,西宁城已经安排妥当。”

“大人神算!”宋文知道李自成向西宁派出游骑的事,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想了一想,以西宁目前的那帮大佬,能守得住西宁城才怪。

谢广则心道:看来西宁城是守不住了,但李自成得了西宁,于己无益,西宁乃是四战之地,西有蒙古察哈尔部,东西南三面,都有明军的卫所,小小的西宁,万难起事,当今上策,还是偷偷逃去甘州。

盘算已毕,口中却是道:“恭喜大人,看来今夜西宁便要易主。”

李自成笑道:“一切还要靠兄弟们努力!”

“大人放心,兄弟们定会唯大人马首是瞻!”谢广则满脸堆笑,躬身向李自成行礼。

“既然如此,我们加快速度,到了目的地,还能让兄弟们休息片刻。”李自成翻身上了战马,原来停下来的士兵,又开始了向东行进,比原来的速度还要快些。

未时末,大军距离西宁城尚有十里,这里有一道山坡,密林恰好阻挡了西宁城头的视线,李自成每次乘马来西宁,都是将战马藏在这里。

这一次也不例外,大军在山坡以西停下,吃些干粮喝些清水,休整体力。

李自成也和士兵们一样,找块斜坡躺下,看着横七竖八躺倒的士兵,李自成心中有些内疚,为了自己一人,连累了这些士兵们,不知道今夜过后,有多少士兵要永远和家人阴阳两隔。

天色渐渐暗下来,附近的牧民们早就赶着各自的牛羊回家了,何小米悄悄来到李自成身边,“大人,咱们何时出发?”

“现在什么时间了?”李自成感觉天色才刚刚黑下来。

“大人,酉时快要结束了,我们离西宁还有十里呢!”

“还早着呢,戍时中再出发!”李自成心道,到达城外,士兵们还要趴在草丛里,比现在辛苦多了,而且在城外,一旦有任何动静,很容易被城头的守军发现,“刘百户到哪里了?”

“大人,刘百户已经按照大人的要求部署到位!”

正文 第87章 逃兵

夜,黑,伸手不见五指。

李自成属下四个百户的士兵,已经静静地伏在西宁城西城门外两里的草丛里,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多时辰,为了不惊动城头的守军,只能趴着像兔子一样,不敢弄出任何的声息。

根据战前的安排,秦大年承担先锋之职,随在他后面的是宋文,接着是谢广则,李自成亲率两个小旗的亲兵,加上李过留下的八个小旗殿后,同时也是全军的督战队。

四百余双眼睛,早就盯住了城头,绝大部分士兵都是紧张不已,这是他们第一次攻打西宁这种坚城,万一战斗不利,自己就将死无葬身之地,但到了这个时刻,再想回头,也是不可能,不等西宁城内出兵,千户大人首先就会杀了自己。

李自成从小山坡出发的时候,做了最后一次动员会,但士兵们在黑暗的草地上伏了半个多时辰,情绪肯定出现变化,这是在城外,动员工作无法再开展了,稍有声息,可能就会惊扰城头的守军,让自己精心准备的偷袭划为泡影。

士兵们心里紧张是再说难免的,但现在这种时刻,只能靠他们自己调整了,只要自己掌握的后军不乱,战斗就能进行下去,除非有百户这类的军官敢于明目张胆地反水。

“大人,请看城头!”可能是等待得太久,何小米的声音都变了,沙哑得像个老人。

李自成侧目向城头看去,那里果然出现了一丝亮光,不久就熄灭了,就在众人都惊疑不定之时,亮光再次出现,如此反复者三。

这是李自成与李过约定的信号。

“小米,向前军传令,悄悄出发,迅速抢占城门。”李自成下达了第一道军令。

“是,大人。”何小米低声答应着,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隐在最前面的秦大年部,立即向城门进发,草地上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地面也有着轻微的震动,大军像一条黑色的长龙,蜿蜒在城外的草地上,这时候,从众心理远远战胜了恐惧,士兵们要保持相应的队型,早就将恐惧和犹豫忘得一干二净。

队伍边缘一个健壮的声影,猫着腰走着走着,忽然矮下去,悄无声息地向外侧爬了十余步,估计无人踩到他的身上,便隐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待大军离开身边百余步后,才慢慢直起腰,口中轻轻念叨着什么。

黑影回身看了一眼,但什么也看不到,今天是月底,得到寅时之后才有月光,但“沙沙”声已经远了,黑影大喜,转身向着湟水的方向跑去。

“嗙!”黑影一头撞在树干上,脑袋碰撞处传来一股温热。contentad2();

“嘶……”战马一声长鸣,马蹄在地面上团团移动。

黑影一边揉着额头上的撞击处,一边骂着栽树人,忽然感觉不对,“怎么会有战马的声音?难道是谁家的马匹走散了?”

“别动!”一声低沉的断喝,让黑影魂飞魄散,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根本不是走失的马匹,而是军队,隐伏在此处的一支军队,就在断喝声发出的同时,一杆长枪已经顶在他的前胸。

黑影欲待拔刀,但本能地还是告诉他,四周恐怕有大批的士兵,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路人马,是李自成的,还是西宁城中的,或者甘州的。

甘州太远,兵马一时不及赶来,最大的可能,还是西宁城的,“难道西宁已经发现了李自成谋反的事?”

黑影心中踌躇,一时拿不定主意,便试探道:“你们是谁的兵马?”

“别管我们是谁,先说说你是谁,”黑暗中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如果不老实交代,当心你的小命!”顶在胸前的长枪向前推进了一点,紧紧押着黑影身上的明光铠,再要加把力,恐怕就要出血了,同时,两侧马蹄声动,又有两杆长枪顶上了他的腰腹,一个不小心,随时可能毙命。

黑影无法,只能赌一把了,李自成的士兵,赶到西宁的都入了城内,此处定然西宁城中的伏兵,他试探道:“我是……”

“说!”斩钉截铁,虽然只有一个字,音量也不高,但语气相当相当坚定,还含着一丝不耐烦,与声音相配合,三杆长枪都加上了力量,至少有两支长枪已经透过明光铠。

黑影感觉到前胸与腰眼都传来了疼痛,枪尖应该带血了,到了此时,再容不得他试探和抵赖,“我是镇海堡百户……谢广则……”

“谢广则?你不在镇海堡,来此做甚?”声音步步紧逼,不给谢广则喘息的机会。

“你们是……”黑影心道,我已经亮身份了,你该道出到底是哪路神仙了吧?

“说你,”声音更加严厉,“你到此做甚?”

谢广则仔细辨别,觉得声音有一丝熟悉,但一时却无法判断声音是谁人发出,他以前曾驻扎在西宁城,如果是城中的某位熟人,也算正常,不觉狠下心来道:“镇海堡李自成要谋反,属下特来告急!”

“谋反?”声音冷哼道:“既是告急,为何不上西宁城,却要折而向北?分明一派谎言!想要脱身,做梦!”又对身边的士兵道:“拿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此巧舌如簧!”

“大人,小人真是谢广则,”谢广则急叫,既然对他的身份和动机起了疑问,定然是西宁城中兵马无疑,西宁既然有所准备,李自成岂能讨得便宜,想到此处,他豁出去了,“李自成的兵马已然入城,大人此刻向西门赶过去,正好内外夹攻,一战可定。contentad3();”谢广则认定这是城中的兵马,既然城中有了准备,自然按下伏兵等着李自成上钩。

“本大人执行军令,不用你来指导,”黑暗中的声音丝毫不领情,对于李自成谋反一事,似乎也不吃惊,好像早就知道了,“你且说说,既然告急,为何不入西宁城,却要反其道而行?”

“小人……”

“说!”

谢广则抵不过,听黑暗中的声音,此人相当精明,不好糊弄,只好实言相告:“小人欲要赶去甘州,或是附近卫所……”

“怕是要去附近卫所给李自成搬救兵吧?”黑暗中的声音冷笑起来,“与我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正文 第88章 格杀勿论

几乎在谢广则被擒获的同时,李自成在李过的接应下,入了西宁城,城头上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四名守军的尸体被堆叠在一起。

入得城内,李自成心中稍定,西宁基本算是踩在脚下了,即使惊动城内的守军,他们没有城墙的守护,也很难阻挡自己的进攻。

到了此时,李自成再不用担心将士们反水,携带兵器夜晚入城,形同谋反,即使现在向西宁卫投降反水,将来秋后算账时,免不了也是一死,这些士兵们,算是绑上了自己的战车了。

“双喜,城内怎么样?”

“大人,王安平的人分散在各处要地,他们没有发出警讯,应该没有出现异常,”李过的眼中只有兴奋,与其他的百户相比,他更喜欢偷袭本身所带来的刺激,这样有些盗贼的味道,与他的一贯想法,倒是有些相似,“大人,现在怎么办?”

“先去军营,解除城内士兵的武装,”李自成面沉如水,在这漆黑的夜晚,一切表情和内心都被掩盖了,“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大人。”李过转身去聚集士兵,他回到军中,原先由李自成接管的八个小旗,仍旧归他指挥,宋文悄悄从人群中挤过来,却是问道:“大人,留下多少士兵把守城门?”

“不用管城门,”李自成见宋文有些迟疑,不由神秘一笑,“谁要是敢逃出城外,那就是找死!”

宋文方才知道李自成早就留了后手,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点兵聚将去了。

城内的军营在西北角,由于贴近西、北两面的城墙,只需要围住东、南两面,士兵即无法逃脱。

李自成现在只有四百余士兵,比城内的士兵还少,本来这样的人数是无法合围城内的五六百士兵的,但此时天黑,看不清路径,又是突袭,加上知道城内士兵的战斗力极其底下,遂决定两面合围,至少也要将守军的主力击溃,然后再逐个收拾。

根据李自成的部署,李过与宋文率领各自士兵绕道围困军营的东面,而谢广则与秦大年,抄近路围攻军营的南面,李自成也会随着这一路士兵,主要是指挥督战。

但遍寻谢广则不得,众人心下起疑,一时却不知如何开言。

李自成暗自冷笑,“大家不用担心,我已命令谢百户接应刘百户入城,他们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到了这个时候,谢广则是否真的接应刘云水,已经不重要了,除了前进,他们别无选择,谢广则部的士兵,由李自成亲自接管。

军营距离西城门不过四五里,须臾便到,城内的守军都是驻扎在营房,西宁一贯安宁,营房外连个守卫都没有,但隔着土墙,很难直接进攻。

李过、孙文也不着急,他们的士兵把守住一个个营房的大门,手中的刀枪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要有不开眼的士兵出来,便一个一个收拾,但营房内的士兵睡得正酣,压根儿就不知道被包了饺子。

李自成的亲兵们小心地取出火药包,两名士兵一组,分别守住一扇营门,马有水忽地打个口哨,二十名亲兵猛地用力,踹向营门,“咣当,咣当……”十扇营门几乎同时被踹开,亲兵们这才扭开火折子,不慌不忙点燃引线,每扇门内丢进一个火药包,再顺手关上营门。

“嘭,嘭,嘭……”

爆炸声此起彼伏,但见营房内火光冲天,随即混着气流从门缝钻出来,亲兵们幸好离得远了,否则一定会伤在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下。

营房再次陷入暗黑,比刚才还要黑得厉害,硫磺味、血腥味混着士兵的各种叫唤声,将爆炸产生的效果放大到最佳。

有些士兵在睡梦中被惊醒,看到营房中突然发出火光,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顿时明白#军营被偷袭,本能发出叫喊声,那些被震得耳鸣的士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先是用力抠着耳朵,发现除了脑袋嗡嗡直响头昏脑涨外,什么听不到,急得一边大吼大叫,一边用脑袋向土墙上碰撞,以为震荡几次将耳屎震开,耳朵就会恢复听觉。

左手第二间营房内,一名士兵被踹门声惊醒,翻身趴在床头,大喝一声:“谁?”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爆炸声,除了这扇门内,隔壁的营房也没有幸免,那士兵三魂顿时去了二魂一魄,一头从床上倒栽下来,只得捂住耳朵拼命叫喊。

但他只是捂住一边的左耳,右手却不听使唤,用左手一摸,只摸着肘部的一根桡骨——半截右臂却是不见了,心中一紧,顿时传来一阵剧痛,“啊……我的手……”

李自成的亲兵没时间欣赏哀嚎声,他们忙着将剩余的十个火药包扔进新的营房,制造新的哀嚎声。

这一次的爆炸,彻底将西宁兵警醒,这是他们最为熟悉的的声音与气味。

营房早就陷入混乱,但在这漆黑的夜晚,士兵找不着自己的军官,军官也找不着自己的士兵,就算彼此找到了对方,因为情况不明,谁也无法决断,到处是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的士兵。

不知道还有多少火药包在等着他们,清醒过来的西宁兵开始向营房外逃窜,待在营房内,明显就是火药包的靶子。

营房外也不安全,李自成的士兵早就以逸待劳,只要营房内有士兵探头,不拘士兵还是军官,迎面就是数柄刀枪,从上中下三路袭击,协同性战略,对于守在营门外的士兵来说,简直就是为此专门设计的。

外面人声鼎沸,镇海堡的士兵像是见了血的鲨鱼,越杀越兴奋,他们争着上前立功,要不是李自成创立的协同性作战,要求士兵同进同退,早就有士兵冲进营房内了。

西宁兵在胆大心细的那一拨倒地伤亡后,剩余的士兵一时手足无措,再不敢轻易走向营房门口,他们甚至找到了自己的兵刃,却只能在营房内团团转,镇海堡的士兵没有得到军令,也不敢进入营房内,双方一时僵持着。

李自成心中焦急,他的士兵几乎集中于这一处,万一伍少陵、赵峰组织偏军反扑,自己岂不腹背受敌?如果他们要出城逃跑,以刘云水的百余士兵,恐怕也很难完全截住,今夜没一丝亮光,有利于夜袭,但对刘云水来说,要想完全拦截西宁城内的逃兵,就显得相当困难了。

万一有了漏网之鱼,李自成的下一步计划就很难实施了。

“点起火把,凡是放下兵器投降的,一律免死!”

镇海堡的士兵得令,立即点起火把,将各处营门口照得如同白昼,一些嗓门大的士兵,开始向营房喊话,只要西宁兵放下兵器,双手抱头依次出来,边可免去一死。

西宁兵哪肯相信这等好事?他们在战场上面对蒙古人,只要逃得慢点,不是被砍了脑袋,就是被战马践踏为泥。

这样耗着也不是事,外面随时可能用火药包轰炸,更有可能直接杀入营房。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喊话的镇海堡士兵嗓子几乎哑了,李自成皱起眉头,“难道这些士兵真的不怕死?”

就在李自成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终于有一扇营房的门打开了,几名士兵相拥着出来,都是双手抱头,口中叫道:“我们投降,千万不要砍杀,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镇海堡的士兵取来绳索,将他们一个个绑了,他们也不反抗,虽然做了俘虏,总比被火药炸成两截强些。

这些俘虏将来怎么办,李自成还没想好,但他们暂时有了用处,李自成告诉他们,要想获得释放,就得战场立功。

俘虏们自然不用打仗,但向营房内喊话,正好可以发挥他们的作用,营房内地士兵,都是他们的乡亲、同伴、兄弟,他们的话自然更有效果。

“二顺子,投降吧,李大人真的优待俘虏!”

“三娃,投降吧,你要是战死了,你的瞎眼老娘怎么办?还有你的婆姨,刚刚会走路的娃子,又要依靠谁?”

“兄弟们,外面是自己人,左右不过是一场兵变,他们闹的是粮饷,与我们这些当兵有何相干?何必为此丢了性命?”

……

开门投降的士兵陆陆续续,但并不踊跃,要想完全结束战斗,还不知等到何时,李自成叫过何小米,耳语几句,何小米答应一声,飞跑去找到一位大嗓门士兵,那士兵立即张开大嘴,将嗓门加到最大:“大人有令,一盏茶时间,再不投降,格杀勿论。”

不知道是降兵的温情勾引起了反应,还是大嗓门士兵的威慑起了作用,投降的士兵越来越多,营房外空地上到处是被俘的西宁兵,马有水数了数,俘虏的人数远远超过他的预期,“大人,被俘的士兵已经超过三百了。”

“嗯,差不多了,”李自成面色一凜,既然不知死活,那就别怪本大人无情了,下了地狱,别怪本大人没给你们机会,“传令,攻击营房,格杀勿论!”

正文 第89章 生路

夜风撞上营房的土墙,稍稍打个转,立即被后来者湮灭,顺着营门,顺着营窗,穿墙而过,将血腥味吹得极淡极淡,夜空又恢复了它固有的静谧。

刚刚发生的一场屠杀,犹如秋风之扫落叶,早就难以觅得痕迹。

营房内不久之前还传出一系列的叫喊声,不过残余的西宁兵并不多,屠杀没有持续多久。

看着三百余被捆绑的士兵,李自成心中感叹,堂堂西宁卫,五个千户所的编制,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难怪被蒙古人追着屁股打,“将他们集中起来,留下五十士兵看守,企图反抗或是逃跑者,就地处决!”

接下来要抓捕城内的军官,西宁并非与蒙古人对峙的最前线,千户以上的军官,并不在营中留宿,李自成只得分兵去各处一个个抓捕,好在镇海堡的士兵中,许多人曾经驻防过西宁,对城中军官的住所并不陌生。

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镇抚、知事、大使、副使等,自有士兵前去拿人,李自成只是交代他们,只要他们不反抗,暂时不得伤人。

这句话到底有多大的效力,李自成就不知道了,他甚至希望,在抓捕的过程中,这些军官表现得爷们一点,至少不要束手就擒,真要被士兵们杀了,反倒一了百了。

梁文成处也是派了士兵,不过不是抓捕,而是请他过来议事,西宁卫的所有军官中,也许只有他才能保持自由。

李自成亲自带着亲兵与秦大年的第三百户,去抓捕镇守太监伍少陵,在他的计划中,伍少陵是不可或缺的人物,如果伍少陵不肯就范,或是被乱军杀死了,这个伟大的构想就将付之东流了。

百余士兵,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伍府,李自成带着自己的亲兵来到伍府的中门外。

夜色深沉,伍府的中门在隐约的火光中显得越发深邃,不知道这两扇朱漆大门,究竟吞噬了多少浮财,然而,今晚,这里将是西宁城中一块最肥的肉。

何小米冲到中门前,抬手想要捶打,想起往昔的望而生畏,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重重地捶下去,伴随着一声断喝:“开门!”

“谁?”府丁应该是听到了军营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并不敢打开中门,只是在门里问话。

“再不开门,若是我等进去,格杀勿论!”何小米摸着生痛的拳头,“马撇,这中门也太厚了,简直比得上城门!”

府丁没法,只得打开中门,战战兢兢地向外探出脑袋,“你们是谁?为何半夜三更来到伍府?”

亲兵们不屑回答,却是一拥而入,两名府丁待要阻拦,早被长枪搠倒,捂着伤口满地翻滚,比赛似的嚎叫不已,像是要给伍少陵传递讯息。

刚才在营房的时候,亲兵们只是扔出二十个火药包,真正的战斗,根本没有他们的份,他们必须护卫在李自成的身边,此时听到府丁的嚎叫,又是见了血,顿时像是鲨鱼般兴奋起来,不待李自成传令,一个个端着长枪就像内室冲去。

嚎叫声惊着了伍少陵了,他早就穿好衣服,听到军营方向一声接一声的爆炸,情知事情不对,已经派出府丁出去打探,只是府丁尚未回府,故此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听得嚎叫声撕心裂肺,在数名府丁的护卫下立即来到中堂。

借着烛光,伍少陵看到家中来了一群陌生人,还端着长枪四处翻箱倒柜,不觉大吃一惊,“你们是谁?因何擅闯伍府?”

“伍公公,别来无恙?”李自成从亲兵身后出来,直接站在伍少陵面前。

“李自成?”伍少陵心中稍定,随即发觉不对,“你不在镇海堡,因何来到西宁?还敢擅闯伍府,打伤咱家的府丁?”

“伍公公,说来话长。”李自成以目示意,亲兵仗着人多,上前解除了府丁的武装,将他们押到一角看管起来,伍少陵顿时成了孤家寡人。

“你……”他手指着李自成,一口气不畅,剧烈地咳嗽起来,弯腰捶了许久,方才捋顺气流,直起腰身,“李自成,夜间擅闯伍府,你可知罪?”

李自成冷凛一笑,“伍公公,你的府丁已经被擒,还要如何治属下的罪?”

伍少陵顿时像霜打的茄子,又斜眼看了缩成一团的府丁,气得一跺脚,冷凛的目光中射出一股阴寒之气,“挟持镇守太监,乃是不赦之罪,李自成,你究竟要做什么?”

李自成迎着这股目光,脸上的一丝快意将阴冷化解了,轻笑着道:“大人,属下远道而来,深夜求见伍公公,难道就不能赏属下一杯凉茶?”

在李自成的计划中,伍少陵起着及其重要的作用,没有他的配合,无法稳住甘州和朝廷,很可能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引来朝廷大军。

伍少陵阴沉着脸,扫了眼李自成身边的亲兵,“那就随咱家书房一聚。”到了此时,他的脑子已经转过弯了,李自成自然敢攻打西宁,一定是做足了准备,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根本吓不到他。

“公公,请!”李自成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回身对亲兵们道:“没有我的指示,不得随意在伍府乱动。”

伍府的书房,伍少陵依然选择主位,脸上阴沉得像是能滴下水来,目光却是紧盯着李自成的一举一动,李自成在侧首坐下,用目光回敬着伍少陵,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伍少陵忍不住了,“自成,告诉咱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公公不用紧张,”李自成云淡风轻地道:“属下只是暂时接管了西宁的防务而已!”

“你……”伍少陵大惊,眼睛瞪得滚圆,眉头不知觉向上扬了扬,见李自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终于缓下语气,“自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多谢公公提点,属下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自成拱起手,向伍少陵行了一礼,脸上却是安奈不住的嘲笑。

“这么说,刚才的爆炸声是你弄出来的?”见李自成没有否认,继续道:“你把士兵们怎么样了?”

“也没怎么样,凡是缴械投降的士兵,现在都被绑了,集中看管,”李自成忽地敛去笑意,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抚了抚,“那些试图反抗,或是逃跑的人,自然没必要活在这个世上。”

伍少陵的心猛地一沉,“城中不少卫里的军官,只要他们逃出去一个,朝廷必定派来重兵围剿,你才多少士兵,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公公不用替属下担心,”李自成笑道:“卫里的军官,此刻正由我的人陪着喝茶,不过,与公公不同的是,他们的身上都缚着绳索。”

伍少陵长叹一声,知道李自成已经铁了心,“自成,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公公,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如果不是王国来到西宁,也不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李自成反问道:“公公,王国来到西宁,应该找过公公吧?”

“王国的确找过咱家,”伍少陵细细揣摩,这也不是什么杀头的事呀,“王国向咱家提过,要让自成重回甘州,咱家没同意,再说,自成回到甘州,应该会受到甘州的重用,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咱家不知道的事?”

“的确有些不知道的事,”李自成正色道:“公公对属下如此重用,属下怎么舍得离开西宁,再回到甘州那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自成真要眷念西宁,咱家可以和王国说说,留下便是,为何搞成如此紧张的局面?”伍少陵只道事情还可以缓和,“就是自成你,将来如何收拾局面?”

“公公有所不知,属下向那王国表面心迹,誓与公公在一起,那王国倒也没有强求,只是……”

“只是什么……”

“不瞒公公,属下给卫里购买战马的同时,自己也搞了几匹战马,没有战马,茫茫草原,如何觅得蒙古人行踪?”

“此事咱家也略有所闻,所以咱家并没有深究。”

“多谢公公体恤属下,”李自成再次行礼,“可是那王国,不但要收缴属下所有的战马,还要……还要属下将所有的粮饷,分出五成与他,公公可知,没有粮饷,士兵如何吃饱肚子,又如何守卫镇海堡?王国这是将属下向死路逼呀!”

“这个王国,不过是甘州参将,还敢反了不成?”伍少陵勃然大怒,用力拍拍方桌,“王国在哪?咱家要亲自教训他,一个武官,竟然如此猖狂!”

“不劳公公费神,公公好歹是西宁镇守太监,得罪同僚的事,还是留给属下吧,”李自成微微一笑,“属下当时也是如公公这般生气,言语上自然有顶撞之处,不想那王国乃是性情粗暴之人,竟然对属下拔刀相向,可惜,学艺又是不精……”

“啊?你们打起来了?”伍少陵顿时心惊肉跳,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担忧,“王国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李自成淡淡地道:“对付这样的小人,何须公公出手?”

“死了?”伍少陵大惊,张开的大口差点忘记闭上,过了好久,方道:“自成,擅杀上官,乃是死罪呀!”

“属下知道,”李自成冷冷一笑,“属下若是被西宁、甘州,或是朝廷任何一方抓获,都是难逃一死,不得已,属下被迫自保。”

到了此时,伍少陵知道李自成已经没有回头路,再要劝说,也是枉然,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自成,咱家一向待你可是不薄呀!”

“所以属下对公公才以礼相待,还会给公公一条生路。”李自成神秘地笑笑,目光落在伍少陵的脸上,久久不去。

正文 第90章 妥协

“不行,这绝对不行,”伍少陵听了李自成的计划,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细密的汗珠也如雾霾般,先是悬浮在书房,随后缓缓飘落,“要是让朝廷知道了,咱家不得千刀万剐,这可是诛灭九族的事。”

“公公,”李自成也不急着要他表态,“不知道丢掉西海、伏羌堡,现在又丢了西宁,在朝廷的眼中,那又是什么罪过?”

“这……”伍少陵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的确是他的软肋,因为蒙古察哈尔部的不断入侵,西宁卫丢掉了西海沿岸的大批牧场,而这里本是朝廷最为重要的牧马场,他也因此被迫向蒙古人购买战马以应付朝廷。

伏羌堡失而复得,但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倘若让朝廷知道,连靠近西宁的伏羌堡都曾被蒙古人攻破,仅此一项,他这个镇守太监就要到头了,若是打点不到位,身陷牢狱押赴刑场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又丢了核心城市西宁城,朝廷要是追究起来,他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但李自成的计划,实在过于大胆,向朝廷隐瞒西宁易主不说,还要继续骗取朝廷的粮饷,这简直是要拉他下去呀。

“公公,”李自成以退为进,“属下可以放公公回去,公公愿意回京吗?朝廷可以放过公公吗?”

伍少陵一旦回到京师,朝廷必然会治他守土不力之罪,大明朝廷虽然腐败,但士大夫们对于国土一事上,竟然惊人的态度一致,当年失陷广宁,熊廷弼、王化贞分属东林党与阉党,结果都逃不了一死谢罪。

自大明立国之初,西宁就被纳入版图,朝廷已经在此经营了数百年,百姓归心,歌舞升平,特别是大明相继失去河套、辽东之后,西宁已经成为大明最为重要的牧马场,若是西宁丢了,朝廷必会震惊,陛下一定震怒。

伍少陵就是用屁股,也可以想出,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后果。

“自成,看在咱家对你不薄的份上……”

“这话也只有公公当得起,”李自成知道他的内心已经有些松动,只是一时下不得狠心,特别是这种狠心并不得给他带来什么巨额利润,于是笑道:“公公还有什么好的选择吗?若是有了好的法子,不妨说出来,属下一定照办。”

伍少陵能有什么好办法?当今之际,西宁是保不住了,以西宁的那点兵力,即使不是被李自成俘获,他也别想收复西宁城,西宁城就像是他那毛乎乎的脑袋,脑袋丢了,还能想出什么好的法子?

“自成,真的必须要走这一条路吗?”伍少陵的内心也很纠结,一旦同意了李自成的计划,他将和李自成一样,再无路可回,不但失去了一切权柄,沦为李自成的走狗,很可能还会失去所有白花花的银子,以李自成的性子,绝不会允许他一个阉人贪墨许多粮饷。

伍少陵忽地想起,李自成无论如何掩盖,自从来到西宁,想尽一切方略为士兵挣得足额的粮饷,甚至还为士兵请功,求取赏银与抚恤,难道他早就做好谋反的准备了?他是在收买人心吗?

不管是哪一种,将来的西宁,恐怕再无贪墨粮饷的军官,伍少陵心底无端生出一丝冷汗,他知道,这句话问得太多余了,自己都摇着头否定了。

“公公觉得,属下还有得选择吗?”李自成有些玩味地盯着伍少陵有些肥胖的脸庞,不知道这些肥肉中,有多少是喝了兵血长成的。

开玩笑,自己已经杀了王国,又拿下西宁,大好的机会岂肯放弃?退一步说,就是自己愿意放弃这难得的机会,朝廷会放过自己吗?难道让自己将性命交给他伍少陵、交给朝廷?想都不要想。

自从来到大明,他尝够了弱势群体的滋味,艾诏、晏子宾、王国、伍少陵,甚至连盖虎这样的恶棍,也敢送给自己一方碧绿色的头巾。

伍少陵慨然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咱家为了西宁的士兵……自成,能不能饶过那些被俘的士兵?”

“公公放心,”李自成心中暗笑,连这种理由都想得出,摆明了就是怕死,说出来也不丢人嘛,反正你又不是爷们,“这些士兵,经过甄别,适合从军的,接受改编,不适合从军的,也会给他们一条出路,属下不会为难他们……”

“那……伍府……”伍少陵的目光躲躲闪闪,唯恐李自成拒绝。

“这伍府嘛……”李自成本来就没准备将伍少陵赶出去,至少要给他留下一些能说服自己的脸面,但答应的太轻松了,他还会提出其它的条件,“公公要是喜欢,可以继续住下去。”

“多谢自成!”伍少陵会心一笑,两个大白牙显得特别刺目。

“不过,府丁需要更换,”李自成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了,一个喜欢享受、喜欢银子的人,对世间必有留恋,怎么可能会羞愤自杀呢?“此外,伍公公平日聚集的粮食、银子属下要借用,现在军中粮饷紧缺,属下不得不采取下策,”也不管伍少陵瞪着死鱼一样无神的眼睛,“这些原本就属于士兵的,属下……属下现在只是借用。”

“这……”到了此时,伍少陵怎会不明白,身家性命都握在人家手中,还争这些身外浮财何用?他是孤家寡人,一天能消耗多少粮食?也许哪一天李自成不高兴了,或是不需要他与朝廷虚与委蛇了,等待他的那一刀,就会来临了。

想到以前拼了命的攒银子,想要回到宫中打点,不禁生出一丝悔意。

“不过,属下会给公公留下充足的粮饷,发财不行,但要过上富足的生活,却是绰绰有余,公公不用担心,若是公公对日常起居饮食不甚满意,可以找属下理论,只要不是太过分,属下必定遵从公公的要求。”李自成学着伍少陵刚才的样子,阴沉地笑了笑,“若是公公欺瞒属下,可就怪不得属下无礼了。”

伍少陵意兴阑珊,但人在屋檐之下,想要不低头,那只能被屋檐撞得头破血流了,李自成连甘州参将王国都杀了,定时一个狠主,只得拿起纸笔,将藏银地点和石峡附近修建的几个存粮仓库,一一写在纸上,交给李自成。

“那公公先休息,属下还有军务需要处理,晚些再来看望公公,”李自成留下四名亲兵,服侍伍少陵,兼看管府中财物,自己带着其余的士兵,大步离了伍府,走到中门之前,却是回首道:“希望公公言而有信,属下以后才好与公公相处!”言罢,微微鞠躬,转身而去。

围在伍府外的士兵,也是撤去了,伍少陵的府丁不是伤亡,就是被缴了械,新的府丁暂时由李自成的亲兵充当,十二时辰昼夜监视,就是吃饭小解也不会放松。

“有水,现在什么时辰了?”李自成抬头望天,还是一片漆黑,竟然判断不出时间。

“大人,寅时快要结束了!”

离天亮不过一个时辰了?李自成原本准备先去官衙看看,忽然转了念头,官衙中关押的都是军官,人数少,还是先去军营吧,军营中不仅关押着三百余士兵,还有一地的尸体,等清理了军营,如果没有逃兵,天亮时就要打开城门了。

突袭西宁的事,迟早会在百姓中传开,李自成打算隐瞒朝廷,却没打算隐瞒百姓,再说,许多百姓就居于城内,想隐瞒也不可能,那就干脆大大方方地与百姓和睦相处。

对百姓来说,谁掌控西宁,与他们没有直接的关系,只要不影响他们正常的生活就行,如果天亮之后,城内实行戒严,连城门也不让进出,百姓必然猜疑。

反之,如果及时处理好城内的一切,主要是军营的事,天亮之后,按时打开城门,一切谣言可以不攻自破,城内也会保持平稳,西宁易主,就会将影响降到最小。

刘云水的骑兵尚在城外,城内只有四百余士兵,李自成留下李过和五十士兵在官衙看守,其余的士兵都参与清理军营。

军营中一场安静,伤兵因为哀嚎惨叫,早就被隔了脑袋,营房内外到处是尸体首级,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尸体绊倒,李自成深呼吸一口,虽然北风吹了近一个时辰,血腥味还未完全散去。

“大人,现在就清理营房吗?”宋文原本就对李自成有些敬意,经过这场战斗,更是敬佩有加了。

“营房先别管,天亮之后,百姓也不会来营房参观,迟些无妨,”李自成看了眼深深的夜幕,心中有些许不忍,“先将尸体运到城外埋了,天亮之前必须完成。”

“是,大人。”宋文稍稍思索,便明白了李自成的心意,天亮后再运送尸体,必然惊动城内的百姓,说不定还会引起恐慌,他立刻指挥人手开始搬运尸体。

从最近的北城门将尸体运出城外,都要绕行四五里,宋文命令士兵直接将尸体从墙头扔出去,再出城收拾,将尸体运往乱坟岗安葬。

正文 第91章 杀鸡儆猴

李自成离开军营,步行赶往官衙,这时天已经大亮,折腾了一夜,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疲惫,反而隐隐有一丝快意,属于自己的时代,终于要来了。

李过看起来比李自成还要兴奋,双目虽然充斥着一线线红丝,脸上却没有丝毫焦疲之色,见到李自成,急忙迎了过来,“大人,这几个狗贼,都在官衙等着,现在就审问吗?”

“他们的情绪怎么样?”李自成淡淡地道。

“他们能有什么情绪,让他们别说话,就没有一个人敢说,”李过神情亢奋,直接给官衙内一个鄙视的眼神,躬身贴近李自成问道:“大人要亲自审问吗?”

“嗯,先看看再说!”李自成抬步入了官衙,见地上跪着一排,顿时吃了一惊,不知道这些平日相当娇贵的军官们,已经跪了多久,他大马金刀地往正中的主位一坐,目光将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军官俯视了一遍。

这些军官们可能跪得太久了,一个个歪斜着身子,见到李自成,知道正主儿来了,精神都是一震,连身子也端正多了,就像正在抄袭作业的小学生,突然被老师抓住现行似的。

“自成,你终于来了!”梁文成从角落里过来,立在李自成的身侧,看来他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待遇,他的话,将一众俘虏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羡慕、嫉妒、恨,什么样的眼神都有。

“梁大人,坐!”李自成欲待让出主位,梁文成哪里肯依,拉扯一番,终是坐在李自成的右首,李过也在李自成的左侧落了座。

何小米给三人上了茶水,然后退到一边,远远等着伺候三位大人。

“各位大人,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西宁发生了什么事,”李自成的话,石破天惊重重地砸在每一名俘虏的心房,官衙顿时陷于一片宁静,连谁刚刚沉重的呼吸声也被憋住。

该来的总是会来。

“这么长时间了,你们应该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李自成继续道:“现在,我只有一句话问你们,愿意跟着我干的,跪到右边,不愿意跟着起干的,可以原地不动。”军人,应该有骨气,对这些软骨头,李自成不打算浪费太多的时间,他们毕竟不像伍少陵那样重要。

干,还是不干,军官们实在没有足够的心里准备。

他们对李自成缺乏了解,心中有着诸多疑问,比如,李自成为何要袭取西宁城?他会不会像其它地方的兵变一样,抢上一票就跑路?又如何对付甘州乃至朝廷的大军,等等。

每个人都面临着选择,李自成不需要他们说出理由,也没有给予他们想要的任何答案,他们的选择只能是一个字,或是两个字,用身体语言表现出来。

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他们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李自成究竟要将他们带向何方,但眼前的万丈沟壑,他们必须先要跃过去,然后才有未来。

如果不能跃过横在他们前面的万丈沟壑,只能摔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李自成敢于袭取西宁城,未必不敢将西宁的军官集体屠了。

“看来你们还未做好选择,又或者都不愿跟着我干,”李自成的脸上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既然如此,也不用浪费粮食供养着你们了,双喜,将他们拖出去,砍了!”

“李千户……”

“大人……”

李自成说翻脸就翻脸,让这些军官们一时手足无措,便在此时,何小米快速步入官衙,贴着李自成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

“让他们进来!”李自成微微一笑,刚想打个盹,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大人。”刘云水半截黑塔似的,匆匆闯进官衙,倒头便拜,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却是被缚了手脚。

“云水,辛苦了,起来回话。”李自成目视前方,始终没有正眼看那被缚的人。

“是,大人,”刘云水起身,将被俘的人推到面前,“大人,这个天杀的谢广则,竟然私自出逃,还预备去甘州告密,幸亏大人考虑周全,谢广则刚刚离开城门,就被属下绑了。”

“大人,属下一时糊涂,求大人开恩!”谢广则“噗通”一声,跪得脆响,脑袋在地面上叩得“咚咚”直响,额头上已经渗出淡淡的血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李自成似乎想起一句十分熟悉的台词,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用在谢广则身上,似乎更为贴切,自己干的是谋反的勾当,谢广则没有趁乱反水,只是脱逃避祸,想要保住他的前程和身家性命,应该也没什么不对。

李自成一来要杀鸡儆猴,二来要让所有的将士们明白,背叛,只有一个下场,所以只能委屈谢广则了,“一将功成万骨枯”,还真有些道理。

“谢百户,记得你曾经说过,只要是本大人需要,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是也不是?”

“是呀,只要大人给属下机会,属下一定戴罪立功!”谢广则的头叩得更响了,额头上的血丝逐渐变成了血迹。

“如此便好,”李自成笑嘻嘻地看着谢广则,“本大人是要借你的脑袋一用,你在临死之前,总算为本大人立了一功,放心,功劳簿上会有你的名字,只是,这赏银可是无人领取了,”又向刘云水道:“拖下去砍了!”

“大人,大人,属下知道错了……”

李自成相当不屑,“你没错,是本大人错了——本大人不该听信你的花言巧语,虽然你的出逃对本大人没什么实质上的影响,但本大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你……认命吧!”

刘云水一把扯住谢广则的胳膊,也不管他声嘶力竭,拖了出去。

谢广则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官衙,地上跪着的一众军官,都是勃然变色,脸上霎时失去血色,像是一张白纸,宁静、恐怖、杀伐、血腥,笼罩在每一个人都心头。

须臾,刘云水回到官衙,手中拎着谢广则的头发,首级下端的颈脖断口处,正在滴着殷红的鲜血,一路从官衙外撒出数条血路,他举起谢广则的首级,不经意的在众人面前走过,向李自成示意道:“大人,狗贼已斩,这是狗贼的狗头。”

“云水,兄弟们都辛苦了,先下去吃些东西,忙活了一夜,先休息两个时辰吧!”

“是,大人!”刘云水拎着谢广则的首级,转身大步向官衙外走去,临出门前,还向跪在地上的军官扫了一眼,龇牙咧嘴,轻哼一声,扬长而去。

“嗯哼,”李自成咳嗽一声,“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相信你们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膝盖移步,衣诀带风,匆忙之中,人群集体右转,这些几乎从未见过血的军官们,早就被李自成的气势与刘云水的冷血吓得尿了裤子,官衙弥散着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李自成数了数,下跪的一共有九人,连指挥使赵峰也在,军官们应该不止这些人,不知道是不是被抓捕的士兵砍了几个,九人之中,有八人已经跪到右侧,只有一人孤零零地跪在原地,抬头挺胸,纹丝不动。

“将这些人先带下去,先吃饱饭,关押起来。”

“是,大人。”马有水指挥亲兵,将这些各怀心事的军官们,一个个驱赶出去了,他们口头上归顺了李自成,亲兵们倒没有太为难他们,只有落在后面的人,才会被踢了几脚屁股。

李自成却是对剩余的那人好奇起来,难道西宁卫还有不怕死的硬汉?“你和我一样,都是不读圣贤之书的武人,因何不肯降我?”

“某虽不读诗书,然自幼入得夫子教诲,必得匡扶正义,忠君报国之心,尚未泯灭,而今西宁已失,某唯有一死向朝廷谢罪。”那人微低着头,颈脖的下沿上有几道清晰的新痕,显然是抓捕时伤于士兵之手。

“以死谢罪?哈哈,这是本大人今晚听到的最好笑的话,”李自成几乎要鼓起掌来,“你是何人?现居何职?”

“将死之人,何必留名?又何必问职?”那人重新昂着头侧过首,却是侧目,再不看李自成一眼,“孰是孰非,公道自在人心!”

梁文成却是小声道:“此人叫冯铿,现为西宁卫正四品镇抚。”

李自成微微点头,忽而高声道:“公道?那我问你,士兵粮饷不足半分,饿着肚子打仗时,公道在哪里?他们为国出征,伤亡之后却无抚恤,家人无以为生,彼时公道在哪里?甘州参将王国,指名索取一半粮饷,公道在哪里?西宁本是朝廷驯马之地,而今却要买马应付朝廷,公道又在哪里?”

冯铿一时语塞,思索片刻,方道:“某是镇抚,只负责士兵的军纪,此等事宜,非某之职。”

原来是头倔驴,反正现在回去也睡不着,不如斗上几口解解闷,李自成冷笑道:“那我问你,你既管军纪,那士兵上了战场,不尊号令,见了蒙古骑兵即望风而逃,此等悖军之人,是否当斩?不知冯大人又杀了多少士兵?”

“这……”冯铿哑口无言,半响方道:“士兵缺衣少粮,缺乏斗志,此事怨不得士兵,虽然违背军律,情理实可容情!”

正文 第92章 指挥佥事

“放屁!”李自成喝道,“军律上可有规定,士兵在饥饿、疲劳有怨气等状态下,可以不守军律,可以望风而逃?无论如何,也得等仗打完了再说,岂能因为自身的原因致使全军受累?”

“你……乃是反贼,何知军律?某不与尔谋。”冯铿干脆将脸面朝向墙壁,摆明了不想搭理李自成。

“我的确是反贼,然而我以数百士兵,一战而克西宁城,尽俘尔等卫里军官,何知我不识军律?”李自成高叫一声,“来人,此人脑子坏了,关起来饿上三天。”

“是,大人。”何小米带着两名亲兵,将冯铿拖下去。

“自成,这个冯铿,虽然脑子有些不灵,但为人还算忠直!”梁文成不经意间淡淡地道。

“我知道,所以没有砍他的头,只是饿上三天,”李自成苦笑一番,“至于结果如何,就看他的造化了,我可不喜欢榆木脑袋!”

梁文成眼珠转动,这才明白了李自成的用意,沉思片刻,道:“自成,忙了一夜,要不要吃些早点?”

李自成知道他是有话要说,便对亲兵统领马有水道:“将我们的早点送过来,梁大人,咱们边吃边谈。”又对李过道:“双喜先下去吧,尽快安排士兵休息两个时辰,下午还有重要的任务。”

“是,大人。”马有水、李过出了官衙,整个官衙内只剩下李自成与梁文成,显得空荡荡的。

李自成轻笑道:“梁大人难道没什么话要问属下?”

“自成,在我面前,就不要自称属下了,我的心意,自成应该早已知晓,”梁文成摇着头笑,“说实话,我原本有千万个问题要问,现在却已知道,问与不问,其实都一样,自成思虑问题,比我深远,比我全面,更比我细致!”

李自成哈哈一笑:“梁大人就这么相信自己的目光?”

“问题自然还有,不是不信任自成,而是要了解自成下一步动向,否则,像我这么愚钝的人,又如何跟得上自成的步伐?哈哈哈……”

“梁大人,有话就问吧,不说清楚,看来梁大人怕是连早点都吃得无味。”李自成在想,梁文成要从哪个问题开始呢?

“西宁城已经恢复平静,自成是否准备及时接管西宁卫的所有关隘?”

没有询问自己为何袭取西宁,不关心自己要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而是善意地提点自己,西宁尚未完全掌控,这个梁文成,真像他所自己说的那样,已经将自己绑上自己的战车了吗?李自成也不对梁文成藏着掖着。

“这个不急,都是散兵游勇,不足为惧,士兵们劳累了一日一夜,该让他们休息了,下午再去各处关隘接管,赵峰已经投降,让他写份通关文书,直接接管就是。”

“嗯,”梁文成脸上现出一份欣喜,“自成果然深谋远虑,可是,掌控西宁卫之后,下一步有何打算?”

李自成反问道:“以梁大人看,我们下一步该作何打算?”

“据守四面关隘,加强士兵训练,防备甘州或是朝廷大军来袭,”梁文成忽地皱起眉头, “大人属下士兵不过数百,即便加上西宁的降兵,亦不过千人,如何阻挡朝廷大军,我实在思虑不出,”又轻轻叹道:“若是募兵,又恐粮草不足……”

李自成笑道:“梁大人说得不错,西宁乃是四战之地,北、东、南三面,都是大明的卫所,西面更是常有蒙古人骚扰,若是处处设防,区区数百士兵,便是累死,也无法保得西宁安全。”

对于军事上的部署,李自成比较推崇毛太祖,他自称第二,历史上还无人称得上第一,即便身在劣势时,也要集中局部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敌人,但现在的西宁,处于潜在敌人的包围之中,周围像是到处都是敌人,但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却是不明朗,又如何集中优势兵力?不过,对于西宁,李自成早已有了算计。

“自成的意思,难道是放弃西宁?”梁文成也是无语,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放弃?”李自成欲言又止,却是问道:“梁大人已经考虑好了?”

“自成应该明白我的心意,”梁文成稍稍有些不满,自从上次去伏羌堡督军,他就将自己绑到李自成的战车上了,无论飞黄腾达,还是谋反大逆,都会有他的一份,“今后无论自成去哪,我梁文成永远是你的属下!”

“梁大人言重了!”李自成拱手一礼,让他这个西宁卫指挥佥事突然降到自己的属下,他还有些不习惯,虽然梁文成的身份转换得相当顺溜,但谋反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态度上含糊不得,“既然梁大人铁了心与我同道,我自当说说自己的打算。”

梁文成已经迫不及待了,他想了半个晚上,也无法解决西宁的前途问题,“自成说说看,究竟要如何破除西宁的危局。”

李自成微微一笑,轻啜口茶水,缓缓道:“早在起兵之前,我已经做了决定,一旦拿下西宁,让他维持现状。”

“维持现状?”梁文成大惑不解,眉头皱成了弯弓,“难道继续让伍少陵、赵峰之流掌控西宁?”

“两大人只是说对了一半,”李自成笑道:“伍少陵、赵峰依然是镇守太监与卫指挥使,但那是对朝廷而言,明面上的,真正掌控西宁的,自然是我们。”

“挟天子以令诸侯?”梁文成一下子明白了,心中不禁感慨万分,这个李自成,果然是他认识的那样,起兵之前就谋划好了,这样危急四伏的西宁,一招就化解了,幸好他不是自己的敌人,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万难,他还有些担心,“自成,别说士兵,就是城中的百姓,也会将西宁城易主的事传出去,再说,王国死了,甘州恐怕也不会善了。”

“所以我要在夜晚解决问题,天明之后,四门照常开放,百姓不会有明显的不适,议论、疑问也就少些,”李自成顿了一顿,又道:“至于王国的事,他在前线视察时遭到蒙古人袭击,生死不明,以此向甘州搪塞过去,甘州与西宁相距数百里,来回求证,数次扯皮,已经不知是猴年马月事了,这儿正好有蒙古人的首级,胡乱送几个过去,先应付了甘州,免得他们疑虑。”

“可是,甘州和朝廷迟早会发现的。”

“等甘州与朝廷发现,我们早已在西宁站稳脚跟,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要抓紧扩军、操训,只要朝廷的粮饷及时,士兵的数量就会有序增加。”

“粮饷?自成是说,朝廷还会拨付粮饷?”梁文成抓住了李自成话语中的潜台词。

“是呀,伍少陵、赵峰犹在,好端端的,朝廷自然会继续拨付粮饷,朝廷难道舍得放弃西宁吗?”李自成得意地笑笑,就像饥饿了半天的狐狸,忽然抓住送上门的鸡仔。

“自成,真有你的,”梁文成忽地从座椅上起身,翻身拜到在战场面前,“自成,谢广则已经伏诛,第六百户现下缺少百户官,属下请求担任这一职务。”

“快快起身,”李自成慌忙离座,将梁文成一把扶起,按在椅上,“梁大人有话尽管说,不消如此多礼。”

梁文成重新落座,眼神却是充满期盼,“自成,如何?”

恰好此时官衙外传出了脚步声,应该是马有水送早点来了,李自成指指官衙门口,“第六百户官,另有其人,”随即笑道:“现在的西宁军镇,是以百户为单位,百户官需要在战场冲锋陷阵,梁大人从军多年,军事经验丰富,岂是这些毛头小子可比?”

马有水端着一个大号的盘子,盘里盛着大块的咸羊肉,“大人,早点来了!”他的后面还跟着两名亲兵,都是提着饭食。

李自成低头一看,除了马有水的那盘咸羊肉,还有八个馒头,四个肉包子,四个白煮鸡蛋,两样小菜,以及两大碗辣糊汤,品种不多,却是清清爽爽,又能管饱。

两名亲兵出了官衙,只有马有水侍立在身侧,李自成向梁文成举手示意,“梁大人,请!”

“自成,请!”梁文成见李自成拒绝了他的请求,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忽地发现李自成丝毫不在意,心念一动,“自成难道对我另有安排?”撕下的一片馒头,正要丢入口中,手指僵在空中,微微张开口,定格成一个贪吃的画面。

“对,梁大人,我的确另有安排,”李自成大笑,“梁大人继续担任卫里的指挥佥事。”

“指挥佥事?”梁文成这才想起李自成所说的伍少陵、赵峰继续担任原职的事,还以为李自成让他在卫里的军官中切入一根钉子。

“西宁军训练时间太少,需要加强训练,况且扩军势在必行,将来军队又会分散各处,监督军队纪律和训练的事,就靠梁大人了,将来梁大人不要抱怨四处奔波才好。”

“不会不会,我就劳累命,若是让我闲着,反而会闲出病来,”梁文成原本就是主官军纪军训的事,这次算是原职原岗,并不陌生,“自成,那我什么时间上任?”

“梁大人别急,等士兵部署到位再说,”李自成看到他着急的样子,笑着摇摇头,“此外,原先的军律《十七禁令五十四斩》,虽然涵盖全面,但内容繁多,梁大人能不能将这些军律简易化,让士兵们好懂好记,一句话,让士兵们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梁文成皱皱眉头,这可难倒他了,要是上了战场,身先士卒,他不皱半下眉头,可是这些文字游戏,他却不擅长,“自成你看,要不你设计好了,我让士兵们执行?”

“哈哈,梁大人,”李自成指着他的鼻子大笑,“还说服从命令,我刚给你派了差事,你就推到我的头上?”

梁文成也是嘿嘿一笑,“我就这么点能耐,哪里比得上自成你的脑子?”

“好吧,就叫‘士兵以服从为天职’,军官指到哪就要打到哪,不对,不光士兵,军官也要服从命令,下级服从上级,那就改叫‘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你看如何?”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梁文成轻声念叨着,“好,简单,好懂,又好记,士兵不需要知道战斗的具体部署,只要服从军官的指挥就够了,好,就这了!”

“此外,我们以前的战斗口号,乃是‘杀强盗’,那是对付的事蒙古人,蒙古强盗,以后我们的对手,更多的恐怕是汉人了,必须确立新的口号,梁大人回去之后,仔细斟酌,看看选用什么好。”

“是,大人,属下坚决服从大人的安排。”梁文成说吧,自己就笑起来了。

“梁大人不要以为这样难以建立军功,将这些琐事做好了,就是军功,此外,梁大人巡视各处,对各个百户,甚至是士兵都比较熟悉,一旦要进行大的战斗,还需要梁大人统一协调指挥。”

“属下明白!”到了此时,梁文成才吃出早点的味道。

正文 第93章 兵血

吃过早点,李自成在官衙耳房的床铺上躺下,准备休息一上午,但脑中要想的事情太多,加上刚刚掌控西宁,还有些兴奋,一时睡不着,索性将下午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过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到了午时,何小米叫醒了李自成,“大人,已经午时了,该吃午饭了。”

“午时了?”李自成一骨碌爬起来,“赵峰给各处关隘的换防文书写好了吗?”

“大人,早就写好了!”何小米从怀中掏出一叠文书,交给李自成,文书上的墨迹早就干了,显然有一段时间了。

李自成随手抽出几张,觉得还是满意,便将文书分做两份,折叠好了,塞入内衣口袋,又将何小米端来的午饭匆匆吃了。

“梁大人还没来吗?”

“梁大人、秦大人、宋大人都已经到了,正在大厅等候,属下见时间未到,没敢过早打搅大人,大人昨夜太辛苦了!”

“走,去看看,不能让他们等得太久了。”李自成大步出了耳房,何小米紧紧跟在后面。

梁文成与秦大年、宋文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他们以前都是西宁卫的老熟人,现在都是李自成属下,彼此倒是相得益彰。

见李自成出来,三人忙起身行礼,“大人!”

“哈哈,睡过头了,让各位久等!”李自成哈哈一笑,举手还礼,脚步却是不停,也不客道,向主位上一坐,便从怀中掏出文书,递给梁文成,“梁大人看看,文书可有什么遗漏。”梁文成以前便是西宁卫指挥佥事,对西宁各处关隘的兵力部署,自然了如指掌。

梁文成仔细看了,不住点头,“大人,赵峰倒还诚实,大小关隘,都有换防文书。”

“那就好,”李自成心道,赵峰现在还被扣押,要是耍花样,当心小命不保,“有劳梁大人了!”

“大人客气了!”梁文成一拱手,将文书还到李自成面前的方桌上。

“宋文、大年过来,”李自成向他们招招手,又从何小米手中接过西宁行军地图,摊开在面前的方桌上,待二人近前,方道:“西宁以西,已经全部部署了我军,但西宁以东、东南、东北,尚有少量卫军的残余。”李自成将文书分别交给二人,又在地图上指点各处关隘的位置。

“宋文出西宁以东,以石峡为重点,同时要照应东南方,以黄河为界,那里有积石山,地形复杂,东面又有碾伯所,切不可轻慢。”

“是,大人。”宋文口中答应,眼睛却是落在行军地图上,并用手比划着自己的防区。

“大年先渡过湟水,沿着北川,再渡大通河,直至东北的白岭山、天梯山,”李自成特别指出,“那里不仅有大通河,更有大通山、老爷山等,地形及其复杂,又与庄浪卫、凉州卫、永昌卫、山丹卫相连,甚至与甘州亦可能有山路相通,更加需要谨慎。”

“是,大人,属下会打起十二分精神。”

待二人的视线离开行军地图,李自成又道:“此两处乃是西宁最为重要的界疆,西宁能否安稳,全靠你们的护卫,你们应该清楚自己身上的重责。”

“属下等明白,属下绝不敢掉以轻心,如果所守关隘有失,情愿以头谢罪。”秦大年、宋文笔挺地立在李自成面前,目光中都有一丝决绝。

“你们错了,你们只是百户,兵微将寡,万一遇上重兵不敌,并非你们的过错,只要你们尽力了,本大人也不会责罚,”李自成面色一凜,“若是因为你们的大意,或是不敌同等数量的敌军,那就是你们的无能和羞耻,本大人依照军律,绝不会容情。”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点头,“属下明白,属下等多谢大人的体恤!”

“明白就好,”李自成正色道:“此外,本大人告诫你们,绝对不要挑衅周边卫所,但要加强周边地区的巡视,必要的时候,可以探测周边的路径,你们可明白本大人的心意?”

“属下……属下明白,属下等谨记大人的吩咐。”二人躬身领命。

“你们驻守的时间,不会太久,待换防回西宁之时,本次战争的赏银,本大人会一文不少地分发下去!”

“属下等多谢大人!”

“士兵们操训的时间太短,气势不能尽出,到达驻地,切不可松懈,”李自成离座,拍拍二人的膀子,“去吧,西宁的东大门,就交给二位了。”

“属下等一定不负大人所托!”二人躬身行礼后,取了换防文书和行军地图,大踏步出了官衙。

分派完毕,梁文成也离开了官衙,李自成颓然倒在椅子上,开始思索清理财产的事,百姓的财产自然不在他考虑范围,再说西宁的百姓也没多少余产,他针对的主要是伍少陵和投降的军官们,喝够了兵血,这次要让他们一并吐出来。

不过,真要让军官们吐出所有的兵血,以后也没法让他们为自己工作,想了一想,李自成决定从伍少陵开始下手,要说兵血,他可是占了大头,连指挥使赵峰都要靠边站。

李自成带上亲兵,根据伍少陵的手书,在城南挖出三个小型仓库,存粮两千石有余,加上卫里尚存的数百石粮食,他手中能控制的粮食,已经超过了三千石,以一千士兵计算,可以用上七八个月。

最让李自成欣喜的还是银子,卫里的节余不多,只有四千多两,但伍少陵府中一个巨大的库房里,足足藏了五万两银子,全是朝廷发放的元宝,五十两一个,看来伍少陵喝下的兵血,全部存在这里了。

伍府中还有一千多两零散的银子,乃是日常开销,李自成并没有一并带走,而是留给了伍少陵作为零花,伍府中现在的府丁,都是李自成的人,也不用担心他卷了银子走人。

有了这些银子做支撑,就不用担心给士兵们发放赏银的事了,这次参战的士兵,连同自己的亲兵在内,不过五百余人,以人均二两计算,才千余两,还不到他手中的零头。

有钱有粮,李自成对投降的军官就宽容些,晚饭过后,他在官衙召开这些军官谈心,陪同参加的除了李过,还有梁文成。

这次的待遇与上次明显不同,军官们不但不用捆绑,每个人都有座椅,何小米给他们上过茶水后,就静静地立在李自成的身边。

李自成坐在官衙的主位,李过与梁文成分列左右,以梁文成的身份,比李过略高些,自然是在右侧。

李自成不说话,这些卫里军官们也不敢妄言,他们都等待着李自成的判决,虽然已经表明态度要跟李自成走,但现在仍然是俘虏的身份,饭能吃得饱不假,暂时还是没有自由,更别说得到李自成的信任了。

“各位,经过一天的思索,你们应该有了更多的想法。”李自成的目光蜻蜓点水般从众人面上飘过,遇到赵峰时,才稍微停留片刻,报以温和的一笑。

赵峰顿时信心大增,“李千户,究竟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回家?”

“回家?赵大人不用担心,你们的家眷都有士兵保护,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骚扰,”李自成的笑容更甚了,能关心自己的家眷,那就有得谈,“你们想要回家,我能理解,但你们也要让我安心不是?”

“李千户,那我们究竟要怎样做?”赵峰的话,代表了所有军官的心声,他们只是不敢问而已,在赵峰问话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定在李自成的脸上,只要李自成的嘴角一动,就能决定他们的去留,生或是死。

“很简单,纳下投名状,”李自成的嘴角终于动了动,稍息片刻,继续道:“你们都是卫里的军官,有谁没有喝过西宁的兵血?”

卫里吃空饷,伍少陵占了绝对的大头,但赵峰这些人,多少也会沾些,若是依照贪墨的罪名,不用调查审问,直接杀了谁都不冤枉,包括上座的梁文成,但是,李自成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若是将这些人都杀了,将来还有谁敢投靠自己?又有谁替自己卖命?

身上没有任何疤痕的人,是不会跟着反贼起事的,愿意跟着李自成的,除了迫于形势,那就是利益,身上绝对干净的人,不为利益所动,又怎会跟着造反?

况且,在明末这个巨大的染缸里,又有谁的身子绝对干净?

全部杀了也不现实,最多只是杀鸡儆猴,像早上对谢广则的斩首,实际上就是示众给这些军官们看看。

要想让这些军官们老老实实、安安心心为自己办事,先要打击他们脆弱的心灵,摧毁他们那颗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自尊心,让他们放下身段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甘于自己之下,他们跪了半个晚上,参观了斩首的大戏,又在等待中煎熬了一天,李自成觉得,他们脆弱的小心肝,恐怕再也承受不住打击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漂白他们的身份,给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

“这些陈年旧事,我本不想再提,但你们是降将,将来难免会有人拿你们的过去说事,所以,我打算先解决这个问题。”

众人却是不解李自成的心意,顿时吓得胆战心惊,喝兵血、吃空饷乃是军队的潜规则,大官大贪,小关小贪,连文官都不例外,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所以做起事来也不用遮掩,都是明面上的事,现在想抵赖也抵赖不掉。

正文 第94章 官复原职

如果李自成要追究责任,就是砍了他们的脑袋也不为过,只是……别人都喝了兵血,为何单单只有他们受罚?便是梁文成,也是他们的同伙,如今却是座上宾。

人比人,气死人。

军官们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过错,只是与他们一样过错的人,并没一同受到惩处。

李自成右侧的梁文成,此时面色也是一红,目光只是幽幽地盯着面前方桌上的茶水杯,似乎那是一个充满情趣的成人展览馆。

“如果因此杀了你们,应该不冤枉吧?”李自成似笑非笑,脸上透着古怪,“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亦不打算追究你们的过去,只要你们拿出一成的家产,此时就算永远过去了。”

“一成?”

“永远不会追究了?”

“我们不会受到歧视?”

……

待到议论的声音小了些,李自成的声音再次响起:“和你们所想的差不多,只要你们交出一成的财产,以后,谁也不得再提这件事,你们可愿意?”

“愿意,我们愿意!”有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数名军官不约而同,起身跪在李自成面前,剩余的几人,发觉自己落后了,赶紧加快速度,抢着跪下去,唯恐迟了找不到下跪的位置。

“起来吧,从现在开始,你们已经不是俘虏,而是我的兄弟,”李自成让这些军官们重新就坐,“你们好好衡量自己的财产,如果瞒报、漏报,莫怪本大人心狠。”

“大人,我们绝对不敢!”军官们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只要一成的财产,损失还不算大,他们听说过辽东闹军饷的事,连总兵大人都被杀了,他们现在不但保住了性命,财产也是基本得以保全。

“不敢就好!”李自成脸上隐隐的寒霜终于褪去,阳光露出了边角,“交出一成的财产后,你们还可以官复原职!”

“官复原职?”谁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恨不得李自成再说一遍,军官们的双眼瞪得像是鼓泡的金鱼,精光外泄,遇上李自成的目光,方才敛了灵气。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李自成不但没有对他们进行清洗,还可以官复原职,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事什么药?经过最初的兴奋之后,细想之下,他们反而迷茫了。

天上不会无缘无故落下馅饼,如果天上掉下馅饼,落到头顶的时候,肯定成了砸破脑袋的石头。

“对,官复原职,”李自成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你们可以继续原来事务,也可以得到与原来一样的粮饷,只是,以后再不可贪墨,否则,军律绝不容情!”

这样的话语,这样的笑容,根本不像是在审问俘虏,而是兄弟间的家常拉瓜了。

“是,大人,属下等再不敢胡乱行事!”虽然李自成说话云淡风轻的,但钢刀随时可以架在他们的脖子上,这些军官们,为了活命,在李自成面前不知觉自认属下了。

“各位大人,”李自成笑道:“你们乃是卫里的高官,我才是小小的千户,我才是你们的属下。”

“这……”军官们又是惊呆,李自成掌控了西宁,自然是要掌控西宁卫才对,他们实力不济,做了李自成的属下,也是理所当然,可是现在……联想到官复原职的事,有些军官敏锐地感觉到,此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李自成绝对不会让出掌控西宁卫的权柄!

“难道大人不来西宁常驻?”有人试探着问道。

李自成不咸不淡,也不管这些军官们一头雾水,道:“常驻还是要常驻,但我只是千户,而各位大人官复原职后,都是卫里的高官,自然是我的上司。”

“大人,属下愿意让出指挥使之职!”赵峰豁出去了,其他人都可以官复原职,但李自成要掌控西宁,必须获得指挥使这个最高的职务,才能名正言顺地掌控军队,他作为指挥使,只能主动让贤了,只是不知道李自成要给自己派出一个什么新的职务。

“不,赵大人,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卫指挥使之职,还是由你来当。”李自成轻慢地摇着头,对于赵峰有自知之明的主动让贤,心中还是高兴的,从心理上承认自己的不足,以后就不敢生出蛾子。

“不过,”右首的梁文成突然发声,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方才悠悠地道:“你们要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大人不但没有惩处你们,还要让你们官复原职,该得的粮饷一丝不会减少,以后,你们知道该怎么报答李大人吧?”

众人这才明白,李自成这是要幕后掌控,明面上他们还是西宁卫的军官,那是给外人看的,实际上李自成才是西宁的无冕之王,真正的操控者,是借助他们的手来操控西宁。

明白了问题的实质,心中反而释然了,李自成不但没有像他们担心的那样,一刀下去,来个一了百了,而是百般笼络,原来自己还是有些用处。

既然李自成留了后路,他们自然要紧紧抓住,李自成发动兵变,占了西宁,本就该听他的号令,至于他在称呼上到底是指挥使,还是千户,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李自成让他们官复原职,还能领到足额的粮饷,已经让他们的利益最大化了,除了缺少“喝兵血、吃空饷”这一项,与以前也没多大的区别。

想明白这些,加上梁文成原来和他们一样,也是卫里的军官,现在却是坐在主位的右首发号施令,众人忙一个个抢着表态,就差干儿子样跪地效忠了。

“好了,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交出一成财产,你们官复原职,继续原来的事务,该怎么着就怎么着,除了不得贪墨军饷,”李自成做了阶段性总结,并开启了下一段,“可是这样一来,你们的收入就会降低,有些人妻妾儿女成群,怕就难以养活了吧?”

“大人是要让我们……”

“很简单,”李自成继续道:“想要银子,也不是不可以,作为军人,必须拿军功来换,这是唯一法子。”

“可是,我们上不了战场,又何来军功?”原来李自成给予他们的,只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不论多么美轮美奂,结局只能是破灭。

“做好你们的本质工作,也算军功,会有人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众人明白了,李自成在他们身边安插了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李自成的眼皮底下,这是明目张胆的监视,他们是被李自成俘虏后被迫投降的,除了经受住考验,或是有立功表现,这种监督将会延续很长时间。

李自成继续着他的独角戏,“不过,这只能算是小功,换不得多少银子,要想立功,还得去战场,”待众人的双眼被绝望的尘埃遮挡得灰蒙蒙的时候,李自成却是道:“或者完成我交代的任务,目前我有两项任务,不知哪位大人能替我完成了?”

“大人,是什么样的任务?”有人小声地问道。

“其一,有谁熟悉西宁的地理,并且知道哪儿可以种植小麦?”见无人应答,李自成降低了要求,“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用心去查,总会有收获。”

李自成一方面是为西宁的未来谋划,西宁不可能永远依靠朝廷运来粮食,总有一天朝廷会发现西宁的现实,从而切断给西宁的粮饷,甚至还有可能对西宁实行禁运。

李自成必须及早在西宁的土地上生产出粮食,西宁境内河流众多,黄河亦是穿境而过,但这里是青藏高原的东缘,境内山脉甚至比河流还要突出,而且像湟水这样的大河,两岸落差很大,多是绝壁,根本不适合做为耕地,真正能产粮的河谷却是不多。

现在的西宁,那是朝廷的牧马区,基本上不产粮食,牧民们主要依靠牛羊而生存,与游牧民族倒有几分相似,士兵则是依靠朝廷拨给粮饷。

这样的牧区,土地上产出十分有限,要养活一个人口,往往需要数百上千亩草地,若是种上小麦水稻等,要养活一个人口,最多只需要七八亩土地,两者的效率,差了数百倍。

西宁迟早会面临朝廷断粮断饷的威胁,必须及早行动起来,要保证士兵、百姓有长期、稳定的粮食供应,还得依赖耕地。

另外一方面,李自成也是创造机会,让这些投降的军官建立军功,只要立了功,他们自己也有归宿感,不再将自己视为西宁卫的“二等公民”。

他们一旦为李自成立了功,也就断绝了后路,除了跟着李自成一黑到底,再也不可能脚踏两只船,随时准备逃跑走人了。

“大人,属下倒是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种粮……”一名身材稍微偏瘦,皮肤呈现深古铜色的中年男子,忽地从座位上起身,向李自成行了一礼,说话吱吱呜呜,显然还不敢完全相信李自成的口头承诺。

“说说看,到底是哪儿?”李自成微笑着给以鼓励。

“北川的中游。”

“中游?”李自成知道北川,那是湟水最长的支流,因为位于湟水以北,所以叫“北川”,在他的印象中,好像能长庄稼的耕地,应该在大河的中下游,那里因为河面较宽,水流速度慢,对两岸的冲击大大减小,常会出现一大片河谷耕地,北川的下游,乃是湟水的北岸,青石林立,地势落差极大,不可能种植庄稼,但中游就不清楚了,不知道是什么地形。

“大人,属下曾经视察过北川,北川的上游乃是东西走向,但过了大通山,折而向南,流向湟水,在转弯之后,便有一段平坦的河谷,水源又是充足,应该可以种植小麦。”

“奥?你是何人?现居何职?”李自成微微扫了一眼,脸上皮肤有些黝黑,不是白面书生的那种,在西宁几乎没有耕地的情形下,能观测到耕地的存在,算是处处留心了。

“回大人,属下杜有恒,现任西宁卫指挥同知!”

“杜大人不愧是有心人,”李自成笑道:“你再过去仔细查看,我需要确切的讯息,若是真的可以作为耕地,立即将详细情形回报,此外,加紧在他地搜寻,发现目标,立即回报与我,此事就交给你了,如果事情办成了,算你军功一件。”

“多谢大人!”杜有恒一躬到底,深深施了一礼,随即子在自己的椅子上落座,眼角含着一丝喜悦。

李自成收回目光,朗声道:“另有一事,谁知道西宁卫有多少工匠?他们现居何处?”

赵峰起身道:“大人,西宁卫原本有百十工匠,但最近几年器械少有修缮,工匠们衣食无着,逐渐逃亡,或是转为牧民,卫里有名目的,现在只有十余人。”

“才十余人?”李自成沉思片刻,问道:“有谁知道工匠们的下落?”

“大人,属下的婆姨乃是本地的牧户,属下倒是认识几位转为牧民的匠人。”西宁卫经历沈道起身道。

“那此事便由你负责,将你所知晓的工匠全部找出,不拘出身、经历、工种,全部集中到西宁,我会给他们开出粮饷,若是有了闲暇,他们依旧可以回去牧羊,贴补家用。”

“属下遵命,”沈道迟疑了一会,终是道:“大人,万一匠人不愿来西宁……”

“他们若是担心逃亡的事,你让他们放心,我一概不追究,”李自成将自己真正当成了西宁卫的主宰了,沉声道:“他们本是匠籍,我念他们生活无着才逃亡去做了牧民,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已是开恩,若是再推三阻四,我会将他们的牧场收了,看他们如何生存下去。”

李自成担心沈道用强,在这些军官们眼里,匠户乃是贱民,便换了平和的语气,“这些工匠,曾经被卫里抛弃,他们有些怨言,也是情有可原,对他们不可用强,攻心为上,我会给他们开出优厚的酬劳,只要他们有本事,”顿了一顿,又道:“必要的时候,我会亲自上门,将他们请到西宁来。”

沈道看向李自成的眼里,竟然有一股不可思议的惊奇,愣了好久,在同僚的提醒下,方才醒悟过来,忙道:“大人,属下明白了,属下一定照办!”

“今晚的会议,已经圆满结束,你们都可以回家了,明日去军需官孙林处将银子交了,昨日就算翻过,以后各负其责,再勿生出贪墨之心,或是偷奸耍滑,休怪本大人不讲情面!”李自成将众人放回去,免得他们在一起时串供,隐瞒各自的财产。

让他们回家,各人都不知道他人的心思,反而不敢过分隐瞒财产,万一隐瞒过甚,成为打击的目标,那就追悔莫及了。

这也是李自成根本没有时间一点一点查验各人的财产,刚刚接手西宁卫,千头万绪都等着处理呢!

众人散去之后,李自成在何小米的服侍下,回到后衙的耳房休息,他在西宁城内并没有府邸,又是独身一人,住在官衙,反而方便一些。

躺在床上,思绪万千,直到子时,李自成方才沉沉睡去。

正文 第95章 羊肉汤与鲜鱼汤

(PS:祝各位朋友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已经是辰时了,天空依然见不到阳光,灰蒙蒙的天空,丝毫没有秋高气爽的感觉,反而让人生出一丝压抑。

跟在李自成身后的何小米,却是兴高采烈的,马有水荣升第六步兵百户官,水涨船高,十六岁的何小米便成了李自成的亲兵总旗官,实际上的亲兵统领。

“大人,真要收编那些降兵吗?他们要是不听号令怎么办?”

“不听号令?”李自成笑道:“当初你们不是也不懂号令吗?如今看看,你才十六岁,已经是总旗官了,以前有没有想到?”

“属下多谢大人栽培!”何小米欲要下跪行礼,李自成伸手拦住他,“别多礼了,好好努力,以后也要去战场立功。”

“是,大人!”何小米紧紧捏住拳头,心中暗暗发誓,迟早也要像马有水那样,成为一支军队的指挥官。

“走,去操训场看看,别让他们就等了。”

二人加快脚步,跟在后面的亲兵们,几乎要小跑了。

操训场上,留守西宁的刘云水部、李过部,以及刚刚荣升为第六百户官的马有水部,早已整整齐齐排好队列,等着李自成训话。

昨天在西宁城内俘获的三百余降兵,此时也在操训场中央整好队列,他们天亮时就被叫醒,原先西宁卫的各个军官们,挨个给他们训话,勉励他们参与整编,今后一如既往为西宁军争光,在得到他们肯定的答复后,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除。太多雷同的话语,加上他们这两天一直睡不好觉,大脑一直昏沉沉的,好想回到军营蒙头大睡,哪怕被缚住手脚也行。

李自成路过降兵的队列时,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去了右侧的李云水部,“云水,从这三白余士兵中,你先挑选出两个总旗吧!”

他现在手中有了三千多石粮食,加上五万多两银子,以及预期朝廷还会拨付粮饷,扩军势在必行,西宁卫原本就是五千六百人的编制,他接管了整个西宁卫,现在士兵才七百余人,即便加上这些降兵,也才千余人,离他的期望还差得远。

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扩军的速度不能过快,否则士兵的战斗力就会明显下降,再说,现在的粮食,还没有建立稳定的供给,士兵太多,粮食可能就是隐患。

“是,大人。”刘云水顿时大喜,他是第一个扩军的百户,士兵又尽着他挑选,而且,扩军之后,他的属下,将达到四个总旗,两百余士兵,算是半个千户了。

不过想到李自成才是千户,他立即蔫了,忙赶去挑选合格的士兵。

刘云水挑选士兵的原则非常简单,首先是会骑马的,他是第一骑兵百户,只要有可能,李自成必然有限给他配备战马,士兵如果有了基础,将来训练的时候,会省却许多时间。

连同稍通马术的,刘云水先挑了六十多士兵,接下来的挑选,凡是他看对眼的,基本上都是身高体壮、凶悍恶气之人,这样一共挑选了一百一十二人,组成两个总旗,如果能配上一个百户官,就是一个完成的百户了。

“大人,第一骑兵百户士兵增加了,可是战马……”

“先让他们练着,军纪、军规、协同性,等等,都要从头开始,有机会尽量让他们接触一下战马,至于马匹,以后有机会再说,”李自成强调:“第一骑兵百户,士兵都要善长马术,但不一定都是骑兵。”

刘云水知道现在不可能增加战马,多说无益,他只是提个醒,让千户大人将他的事记在心头,挑了一百多士兵,他已经心满意足,便咧着嘴去了,率先开始训练士兵。

下面轮到马有水了,他原本以为李自成也会让他挑出两个总旗的士兵,但李自成却是不同意,因为这样挑选下去,剩下的百余人,差不多都可以退役了,这样的士兵要是放在同一个百户,显然会让整个百户战斗力打了大的折扣。

李自成让剩余的降兵站成两列横队,从左向右报数,谁知道士兵们不但分不清左右,连报数更是闻所未闻,无奈之下,李自成只得详加解说。

“一二,一二,一二……”降兵在李自成的调教下,好不容易才学会了按照奇偶数的形式,从左向右报数。

“刚才报‘二’的士兵,全部出列!”

李自成将原来的两列横队,分做四列,再按照“一”与“二”的关系,重新合并为两队,“有水,现在你可以挑选了,是选择报‘一’的士兵,还是报‘二’的士兵?”

这样的分队方式,士兵的优劣搭配是随机的,理论上两队士兵的质量相差无几,对其它的百户来说,也不算太不公平。

马有水在两队士兵面前东瞅瞅,西瞅瞅,绕了一个圈,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大人,那属下选‘一’吧!”

“有水,那你将这些士兵带去吧,按照以前的要求,不折不扣,严加训练,他们原本就是士兵,训练的重点乃是军纪与协同性,记住,训练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一个月之后,随时可能要开赴战场。”

“是,大人,属下记住了。”马有水刚刚升任百户,就赶上了扩军,属下的士兵达到二百余人,足足是两个百户的士兵,他既兴奋激动,又有些不安,万一属下的士兵没有达到大人的要求,或是士兵们不服从他的指挥……

李自成也知道马有水是刚刚升任百户的,统兵经验有些欠缺,心中有些放心不下,便多交代了一句,“有水,让这些士兵与原来的士兵混合训练,以老带新,加快练兵的速度。”

“是,大人,名下明白,属下这就去编排士兵。”马有水也是欢天喜地去了。

轮到李过了,留守在西宁的三个百户,他是最后一个扩军的,正当李过巴巴地看着李自成时,却听得李自成笑道:“双喜,是不是也想着扩军?”

“嗯?”李过一愣,“大人,这些士兵难道不是留给属下的?”

“不是,”李自成摇摇头,“你是骑兵百户,这里稍通骑术的士兵,都被云水挑走了,将他们训练成骑兵,真是太浪费时间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李过一时不解,难道只有自己的百户不扩军?

“双喜,一支军队在扩军的时候,旧的作战体系被打破,新的作战体系尚未形成,这时候战斗力最弱,”李自成沉下脸,继续道:“确切地说,在扩军的时候,军队几乎就是散兵游勇,没有战斗力。”

“大人,我明白了,”李过的脸上掩饰不住一丝失落,“扩军有先后,各个百户不能同时进行。”

“嗯,”李自成微微点头,“双喜明白就好,你和云山都是骑兵百户,不能同时扩军,我必须随时保证有一支骑兵具有战斗力,以免出现意外情况,云水的第一百户士兵骑术更为纯熟,现在正是扩军的良机,你的第二骑兵百户,先训练士兵的骑术,待云水部扩军结束,就是你的第二骑兵百户了。”

“大人,那时还有兵源吗?”李过还有些不放心。

“兵源?”李自成大笑,“附近不是有牧民吗?他们本身就是军户身份,我们要募兵,又发给粮饷,还愁没有兵源?不但有兵源,我们还可以从牧民挑选出优质的士兵,一个一个,精挑细选。”

“大人,属下糊涂,属下求大人责罚!”李过这才明白二叔的苦心,二叔没有特别照顾他这个亲侄子,但也绝对没有忘记他,事事考虑在先,而自己,却凭着一时之气,偏要与刘云水争雄……他“噗通”一声,跪在李自成面前叩头谢罪。

“双喜起来,”李自成实打实地扶了一把,拉起李过,“双喜,我们不仅是嫡亲叔侄,更是经受过生死考验……”

“大人,属下糊涂。”李过的脑袋向日葵般耷拉着。

“双喜,振作起来,”李自成笑道:“这种病恹恹的样子,如何与刘云水争锋?”

“是,大人,属下明白!”李过顿时像是打了鸭血,右手一挥,带着兄弟们操练去了。

余下的百余降兵,李自成是为宋文保留的,但宋文现在去了石峡,李自成只好亲自操练这些士兵。

半上午下来,李自成不禁满头大汗,嗓子差不多也喊哑了,他不得不摇头叹息,要不是这些士兵实在无法处理,还不如招募新兵来得干脆,还没有他们身上在军中养成的那些恶习,有时候,纠正一些错误,比直接教习正确的姿势更加费力。

午饭的时间终于到了,士兵们顿时大呼小叫,特别是刚刚加入的降兵。

西宁城原本就有五六百士兵,现在城内的士兵,差不多还是这个数,本来就餐不应该拥挤,但军营的餐堂管理不善,饭桌饭凳严重缺失,士兵们领取饭食之后,只好三三两两寻找一块属于自己的空地。

邓乐是一名降兵,上午训练的时候,与刘三分在一组,午饭的时候,他讨好似的寻了一块空地,还捡块石头让刘三坐下,自己却是坐在泥地上。

“刘三,哎,三哥,你们每天都有羊肉呀?”邓乐右手攥住三个馒头,将馒头攥出几个手指粗细的洞穴来,混不知觉指头还深入在洞穴里,左手紧紧捏住羊肉汤碗,也不嫌烫,还有一碟白菜,实在拿不下,只好丢在地上,两条大腿防火墙似的将白菜与别人隔离开来。

“你当是为你们接风呀?”刘三没好气地道,上午的训练,和邓乐同组,需要训练两人的协同性,这个邓乐,看着胳膊还算粗壮,力气却是小得可怜,每每到关键时刻,总是顶不上去,害得他被小旗官骂了好几通,看到邓乐,他就来气,要不是看在他递块石头当座椅的份上,才懒得理他。

“啊?三哥,这是真的吗?”邓乐有些不信,同样是西宁军,这样的待遇,他们连想也不敢想。

“每天都吃羊肉呢,难度也有些大,不过,没有羊肉汤的日子,就会有鱼汤,我们这儿几乎天天见荤。”刘三大口喝着羊头汤,将口中的馒头一并吞下。

邓乐的口中诞出水来,“鱼汤?我很久没喝过鱼汤了,上次还是新元的时候喝过,一大碗滚热的鱼汤,我才喝了两口,就被小崽子抢去,比我还馋。”

刘三给出鄙视的眼神,“我们这儿的鲜鱼汤每人满满一大海碗,比羊肉汤的份量还多,权当水喝了。”

“啊?原来你们镇海堡军……”

“什么镇海堡军?现在都是西宁军,”刘三纠正道:“只要你认真训练,羊肉汤、鲜鱼汤都不会少,要是继续像上午那样,连个娘们都比不上,那就难说了。”

“怎么样?火军会克扣汤水吗?”邓乐顿时紧张起来。

“那倒不会,”刘三将最后一瓣馒头塞进口中咀嚼几口,吞咽下去,才道:“千户大人见到了可是要杀头的,你听说过千户大人第一次训练西宁军时,砍下四颗脑袋的事?”

“这是真的?”邓乐大惊失色,连左手上的羊肉汤碗都差点落下,大道理他不懂,但为了羊肉汤和鲜鱼汤,以及自己的脑袋,训练场上,拼了!

正文 第96章 西宁卫的工匠

午饭后,李自成将百余士兵的训练暂时交给梁文成,自己回到官衙。

西宁的官衙比照县衙的设计,一共有三进,中门之内乃是大厅,相当于大型会议室,主官坐堂,或是召开大型会议,或是会见重要的客人,都是在大厅进行。

穿过大厅和一段院落,便是中衙,中衙正中是一间书房,乃是主官日常办公场所,书房两侧是数间小厅,其余官员便在此办公兼会客,最外便是数间公用的耳房,官员们要是困了,或是晚上加班,可以在耳房休息。

最里一进,乃是主官的寝房,赵峰原本常常在此留宿,还有小妾留下服侍,李自成进入西宁后,赵峰连同家眷,已经从此处搬出,回到他在城内的府邸,这里边成了李自成的内室,连同亲兵,平日都是住在这儿。

李自成在书房内展开笔墨,将这一段时间的工作重心在记录下来,以免因为繁忙而忽略了某些重要的事情,才刚完成一半,何小米便敲门进来,“大人,孙林来了!”

“孙林?”李自成楞了一会,随即笑道:“现在他可是财神爷,带他去隔壁的小厅就坐,奉茶,我一会就到!”

“是,大人。”

李自成加快速度,也不管字迹潦草,像是鬼画符,他在后世根本没有练过毛笔字,连握笔的姿势都是刚刚才学的,没关系,他也不准备去科举,又不是秀才举人进士出生,字体差点,反而与他初通文墨的身份相符。

看着白纸上的字迹,又思索片刻,发现没有明显的遗漏,这才起身,缓缓来到隔壁的小厅。

孙林正在与何小米闲聊着什么,见到李自成,立即下跪行礼:“属下叩见大人!”

“起来吧,”李自成大步入了小厅,在主位上落座,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客位,“坐!”

孙林忸怩一番,还是坐了,“大人……”

李自成打量着孙林,与两月前相比,已经老练多了,脸上的稚气褪去不少,但在自己面前,还有些拘谨,“什么事?可是赵峰他们找过你?”

“是呀,大人,”孙林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喜,双手也从桌面上抬起,想要一口气将所有的讯息全部发出,“今天上午,赵大人等全部去找属下,将他们克扣的银子交给属下。”

“奥,去了几人?”

“八人,”孙林用手比划着,“原本卫里的军官,全部来了。”

“这些人还真守信用,”李自成哈哈一笑,“他们交了多少银子?”

“一共五千三百二十六两,敢问大人,这些银子怎么办?”

“银子暂且封存在官衙,”李自成默算了一下,以这些数字乘以十,就是五万多两,这些军官的家产,难道合共才五万两?不过,他要的不是银子,而是人心,也就懒得再理会这些数据,“这八人之中,银子最多的有多少?”

“银子最多的是赵大人,有一千三百两。”孙林双眼放光,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恨。

李自成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问道:“孙林,现在你手中掌握的银子不少了吧?”

“回大人,伍公公府中得了五万两,卫里节余四千多两,加上这次的上缴,以及原先尚未分发的饷银,现在库存的银子已经超过六万两。”

李自成不着声色道:“孙林,你是小旗官,每月饷银不足一两吧?”

“是呀,属下每月的饷银,是八百文,”孙林忽地发现了李自成有些阴冷的目光,心中一惊,“大人,属下……属下绝对没有……没有动用银子的念头。”

“我知道,”李自成面色转暖,轻轻一笑,“我知道你能把握好自己,所以让你做了军需官,这是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考验,”顿了一顿,又道:“你每月的饷银只有八百文铜钱,手中却要经管六万两银子,不生出非常之心,那是不可能。”

孙林吓了一跳,怎么自己的心思大人都知道?自己可是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就连娘和二妹都没有,“大人,属下……”

李自成伸手拦住,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孙林,爱财之心,人皆有之,生出非常之心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银子面前迷失自己,你今天见到才是六万两,将来可能有六十万、六百万两,甚至更多,客观、公正地对待每一分银子,才是合格的军需官。”

“大人,属下……属下明白了!”

“军需官监守自盗的情形,比比皆是,那是因为没有督促,加上周围的官员们贪墨成风,想要洁身自好,自然难上加难,”李自成接着道:“现在的西宁卫,与原先大不一样,不但不会有空饷,也无人再敢喝兵血,你是军需官,士兵能否领到足额的粮饷,你最清楚。”

“大人,属下明白,属下该死……”

“孙林,你没什么错,过惯苦日子穷日子,乍见大量的银钱,谁的心里都难以做到平静,”李自成正色道:“不过,这些银子,不属于某一个人,包括我,而是属于公用资产,现在我们虽然不缺粮饷,但将来要是朝廷粮饷不继,这些银子就派上用场了。”

“还有,要保持和提高西宁军的战斗力,就需要扩军、修缮器械,这些都需要银子,”李自成继续道,“银子不是全部用于饷银,还有很多看不见的地方都需要银子。”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孙林已经额头见汗,腰身差不多趴到面前方桌上。

“你掌管军需,每一笔收入和支出,都要清晰明了,不久之后,我会亲自去查验账目。”

“是,大人。”听说李自成要查账,孙林反而轻松起来。

“去吧,好好干。”

送走孙林,李自成回到书房后,顿时陷入沉思,随着军队规模的扩大,西宁军掌控的资源也会逐渐增加,自己不可能事必躬亲,那样不但要累死,也不会有这么多时间,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

特别是粮食、银子等物资,数量巨大,谁看了都会眼红,总不能等犯罪事实既成,再来处罚,处罚虽然能起到警戒作用,但处罚本身也是对和谐的巨大破坏,而且,警戒的作用也很有限,“十倍之利,以死趋之”,人心从来都是这样。

必须建立新相应的监管制度,防患未然,就像军队有军律那样,让士兵一眼就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又不能做什么,当然,除了财务方面,像农田等,也要建立相应的制度,免得产生纠纷。

大明虽然早就有了《大明律》,但时间过去数百年,《大明律》已经很难适应当下的时代,尤其对于现在的西宁,而且《大明律》的内容比较宽泛,条目又是晦涩难懂,对于西宁这种识字率不到半成的地方,实在难以普及。

要制定出一整套的制度、律法,工程太过庞大,现在既没有人才,也没有足够的财力,不过,饭可以一口一口吃,律法可以分类制定,而且条文不需要繁多,先制定出几条指导性条文,以后在使用中再逐步完善。

想到这儿,李自成拿起毛笔,蘸些墨汁,在他的“备忘录”中添上几笔,然后捧起茶水,轻轻啜饮几口。

李自成伸个懒腰,坐了这么久,准备去操训场看看,顺便活动下筋骨,便轻声唤道:“何小米!”

“大人?”何小米一阵风似的推门进来,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走,我们去操训场看看士兵的训练。”

何小米眨眨眼,“大人,沈道来了,都等了好一会!”

“沈道?你怎么不早说?”李自成心中一喜,沈道必定是带着工匠们的讯息来的。

“刚才见大人在思索,属下不敢打扰,所以……”

“别磨蹭了,快将沈道带入小厅,我马上就到!”

“是,大人!”何小米见李自成的样子,又一阵风似的飘去。

李自成来到小厅的时候,何小米才刚为沈道泡茶,沈道欲要叩拜,李自成一把拉住,“沈大人免礼,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些虚礼。”

沈道只得拱手行了一礼,“大人,西宁城中的工匠,属下都带来了。”

李自成在主位上就坐,待沈道在对面坐了,方才问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就在官衙外,大人要不要见见他们?”

“那好,让他们进来吧,”李自成示意何小米,“带他们进来?”

“大人?”何小米立在原地,脚步没有移动半分,只是露出焦急的目光。

沈道心领神会,拱手道:“大人,这些工匠们,卫里很久没有关注了,属下对他们也不是知根知底,要不要……要不要一个一个进来?”

“一个一个进来?太浪费时间,”李自成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的安全,小厅内并没有亲兵,万一工匠中隐藏着杀手什么的,他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小,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而且这种冒险实在没有什么意义,于是哈哈一笑,“这样吧,我出去见见他们,也算是欢迎他们来到官衙。”

正文 第97章 幕后主使

见到工匠们,何小米顿时捏住鼻子,他们身上的衣服,只是勉强遮住了最敏感的部位,随便选择一块巴掌大的地方,要想没有破洞或是补丁,根本不可能,而且衣服上散发出难闻的酸臭味,显然好久没洗了,或者根本不敢洗,随便搓揉几下,衣服可能就要“香消玉殒”了。

头发干涩弯曲,不但失去了应有的光泽,而且还粘上大量的尘屑,不知道是污垢还是灰尘,脸上刚刚用清水洗过,但皮肤粗糙看不出正常的情绪,一个个麻木迟钝的样子,只有眼球间或转动一下。

看到李自成等人过来,他们只是扫视一眼,脸上迅速恢复了固有的淡漠。

这些人要是放到大街上,丐帮的人恐怕都不要。

李自成鼻子一酸,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这里是大明,自己以前的生活,比他们也好不到哪里。

沈道向工匠们面前一站,高声喝道:“这位是李大人,还不过来拜见?”

“草民叩见大人!”

声音不高不低,冷冰冰的不带任何人类的感情色彩,绝对的程式化,后面的一人紧走上前两步,抢到人群的最前面,方在李自成的身前跪下。

李自成一愣:这是要将破衣服让我看得更清晰吗?抬眼一看,全场衣服,几乎都看不出原料,也没什么高下之分。

那人微抬起脑袋,眼角余光向上一翻,忽地向前窜出两步,同时从袖口拔出一支短刀,照准李自成的心窝猛刺。

那短刀长不过半尺,却是异常锋利,寒气逼人,众人只觉得眼前青光一闪,短刀已经逼近李自成的胸口。

李自成条件反射般急向后退,刚才观测这名工匠是,心神较为集中,所以反应不慢,恰好避过刀尖。

那工匠一击不中,情急之下,圆睁双眼,和身扑上,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青光闪过,短刀已经追上李自成的胸口。

李自成身形不稳,想要再退,势必摔倒,本能地抬起右腿,朝前踢去。

脚尖正中那工匠右臂,他的右臂一歪,短刀几乎贴着李自成左边腰带滑过,这时,立在李自成身边的何小米率先反应过来,他来不及拔刀,猛夸一步,用肩膀向那工匠撞去,口中大叫:“保护大人!”

那工匠扑向李自成,本就身形不稳,被何小米一撞,顿时歪向一边,手中的短刀也是脱手飞去。

亲兵们这才反应过来,自发分成两拨,一拨护卫在李自成的身侧,一拨饿狼般扑向那工匠,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何小米不及起身,翻滚着扑向那工匠,一边拔出腰刀,“受死吧,敢行刺大人!”

“小米,住手!”李自成此刻已经脱离危险,扫了众工匠一眼,缓缓拾起那刺客的短刀,眼睛闪现出一丝冷笑。

何小米翻身而起,腰刀指向那刺客,目光扫视一圈,口中却道:“大人?”

“绑起来!”李自成掂了掂短刀,面上霎时结了一层寒霜。

亲兵们手忙脚乱,将那刺客绑得结实了,方才带到李自成面前,“大人?”

李自成盯住那刺客的目光,良久突然问道:“谁指使你的?”

“没……没有谁,是我自己要杀你!”刺客起初不备,几乎吓了一跳,瞬间就恢复了常态。

李自成寻思,自己在西宁没什么熟人,更别说仇人了,刺客明显是在撒谎,还是他有亲人在最近的战斗伤亡了?于是追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李自成,谁不知道你是卫里的大官?”刺客歪着脖子,挑衅般的看着李自成。

“何小米,”李自成大叫,“立即让梁大人来见我。”

“是!”何小米也是高声回应,用手一指,两名亲兵立即向操训场飞跑而去。

“大人……”沈道到了此时,才完全醒悟过来,他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似的,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

工匠是他带来的,李自成遇刺,他绝对脱不了干系,虽然李自成有惊无险地化解了危险,但恼怒之下,秋后算账,自己……他颤颤巍巍向李自成这边踱过去。

何小米亮出腰刀,将沈道挡在十步之外。

沈道更加吃惊,脸现哀求之色,“大人,属下真的不知……”

这时梁文成已经到了,听说李自成遇刺,他立即小跑着过来,见李自成无事,方才安下心来,“自成,怎么样?”

“没事,凶手已经伏法,”李自成轻笑,“梁大人,速速上门,将卫里的八名长官请来,不得延误,奥,沈大人已经在此,就不必请了,杜大人不在西宁,暂时不用管了。”

“自成?”梁文成目视李自成,似乎不解。

“梁大人,对几位大人客道些,我要让他们看出好戏。”

梁文成点点头,转身去了,何小米急道:“大人,要不要封锁城门?”

“不用,”李自成高声道,“将刺客带入小厅,我要亲自审问,另外,将这些工匠带入后衙,着人奉些茶水,再上些糕点,好生安抚,要是吓着他们,我唯你是问!”

“是!”何小米急急将任务分给两名亲兵,自己随侍在李自成的身边,出了刺客的事,他再不敢离开大人半步。

李自成向沈道伸手示意:“沈大人既然在此,就随我一道审问刺客吧,也好让自己开脱干系!”

“大人……我……”沈道还想解释一番,但李自成已经准备自己审问刺客了,再要解释也是多余,只好躬身跟在李自成身后,“属下听从大人吩咐!”

书房隔壁的小厅,刚才为孙林泡制的茶水尚未收拾,李自成端坐在主位,沈道在李自成侧首五步之外落了座,何小米和两名亲兵围在李自成的身边,连沈道也被隔开了,而刚才的那名刺客,此刻正跪在李自成的脚下。

“你叫什么名字?”

“谁都知道,我的名字是曹建!”曹建一扬脖子,却是不看李自成一眼。

“谁让你来刺杀我的?”

“没有别人,是我自己要来的。”曹建身形不动,只是转动眼珠看了眼前方的李自成,眼球迅速回归原位。

“你为什么要刺杀我?”

“你们这些狗官,自己吃得好,穿得暖,还妻妾子女成群,”曹建突然像是发了疯似的,双目圆瞪,瞳孔充血,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鼻翼急速张翕着,“可是,狗官,你看看我们,你看看我们的衣服……”他先是指着自己的身子,情绪激动时,想要站起来,向李自成靠近。

亲兵一脚将他踹倒,“敢骂我们大人!”

李自成挥手示意,亲兵才将他拉起,强行跪在地上,曹建扭动几下,挣扎不脱,呼吸却是急促起来,从破碎的衣服里,可以看到肚皮正剧烈起伏。

李自成待他稍稍平复,方才问道:“你可知道,我让沈大人将你们带来,就是要给你们工作,让你们取得酬劳,从而改善自己的生活。”

不说还好,曹建听到此处,双目瞪得几乎要撑破眼眶,要不是亲兵拼命按住,他又要扑向李自成了,“我就是相信了你们这些狗官,才留下来没有出逃,我都三十了,到现在穷得连婆姨都娶不上……呜呜……我父母……他们死不瞑目……呜呜……”

这样刚烈的汉子,当堂就哭了,李自成消了恨意,反倒想要安慰他几句,但这种时候,安慰绝对起不了作用,况且曹建的父母应该不在人世了,有些事情,再也无法补偿了。

除了曹建,小厅内一时安静起来,李自成眼角余光扫过,沈道也是微微低下脑袋,曹建用衣角擦去眼泪,变得呜咽起来。

李自成缓缓道:“曹建,你以前在卫里见过我吗?”

曹建抬起雾蒙蒙的双眼,仔细看了李自成两眼,似乎不太确信,又用衣角上擦干泪迹,终于摇了摇头。

李自成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从天外传来,“我也和你一样,也是孤身一人,从甘州来到西宁……”

“你是大人,怎么会孤身一人?你在撒谎,欺骗我们这些小民……”曹建口中不信,但情绪上再没激动,只是用饿狼一样的眼光,盯着李自成这个猎物。

李自成的声音依然平和中正,“我有必要欺骗你吗?你是刺客,我完全可以一杀了之。”

“那你……”

“曹建,我也是西宁卫的受害者,我是军人,却没有粮饷,只能饿着肚子打仗,所以……所以我们用刀枪袭占了西宁。”

“袭占西宁?难道前天晚上的爆炸声……是你们攻占了西宁?”曹建目光先是一亮,扩散成数道彩虹,但瞬息就熄灭了,“你们占了西宁,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就要成功了,李自成在心中勉励自己,稳住,千万不要功亏一篑,“我们袭占西宁,不仅是为了我们自身,也是为了所有日子过不下去的人,这两日时间,你们看到城内杀人放火了吗?你看到城内抢劫成风盗贼横行了吗?”

“没有,”曹建正在思索,李自成只有自己回答了,“这才两天的时间,我就让沈大人找上你们,就是知道你们日子过得艰苦,想要帮助你们,给你们工作,让你们领取酬劳,否则,我们完全可以向以前一样,对你们置之不理。”

“你们真的……”

“再说一遍,欺骗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们穷得只剩下半条裤子了,还有什么可以骗取的?”

“大人……草民……真的……”

“我没有怪你,你只是不明真相而已,真正的刺客,是指使你的人,”李自成缓缓摇头,双目微闭,敛去光芒,不经意间从曹建面上移开,“现在可以告诉我,谁是幕后主使了吧?”

正文 第98章 心智

“大人,草民一时糊涂,将大人看做……看成与他们一样的一丘之貉,草民知错了,草民任凭大人责罚,就是杀了小人,也不冤枉,”曹建终于底下了倔强的头颅,声音也是低了少许,“但幕后并没有主使,乃是草民自己的主意,一切全是小人之过。”

“没有主使?”李自成把玩着刚才行刺的那柄短刀,在刀刃上吹了口气,刀刃发出“嗡嗡”的响声,“这柄短刀,如此锋利,应该能值几两银子,要是卖了,可以换回好几石粮食,或是几件像样的衣服。”

“那是,这柄刀……”曹建顿时发现不对,不敢再接下去,脸上也是涨得通红。

“是呀,有这样一柄好刀,为什么不换件衣服?”李自成冷笑道:“曹建,这是你的刀吗?”

“这……”曹建顿时说不出话来。

“你千方百计维护别人,却不知道被人家当了枪使,”李自成面如寒霜,目似冷剑,“你以为他真的在帮助你?哼……被利用了还不知晓!”

“大人……”

“我且问你,你积贫这么久,他可曾关心你死活,资助你分毫?”李自成狠狠瞪了曹建一眼,然后迅速移开目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虽然许你好处,让你来行刺,你可知道,无论你是否行刺成功,都是难逃一死,再多的好处,也要有命花才行。”

“大人……”曹建奋力挣脱按住他的士兵,以头点地,他双手被缚,腰身弓成大虾似的,“草民恨不能早受大人教诲,但草民许下诺言,绝不吐露半字,草民情愿一死谢罪,求大人成全。”

“胡言乱语,”李自成恨恨地道:“你不但被蒙骗,还要助纣为虐,你若是刺杀了我,那些向你一样受穷的工匠,还有孤苦的百姓们,还有什么指望?”

“大人……”曹建抬起头,眼中已是满腔泪水,他强忍住悲愤,死死不让泪水流出眼眶。

李自成知道曹建面临着痛苦的抉择,他也有些不忍,但内鬼不除,将来西宁难得安宁,“你可知道,他为何让你刺杀于我?”

“为什么?”曹建此刻的语气,倒是出人意料的平静起来。

“因为我当了他贪墨的道路,挡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所以他才要置我于死地,”李自成继续道:“为了一己之私,竟然置他人的死活不顾,本大人整顿西宁卫,他竟然不知悔改,还要变本加厉,这样的人,值得你卖命吗?你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你死不瞑目的父母,还有许多与你一样贫贱得难以生存的人,你,真的希望看到一个乞丐满地走的西宁吗?”

“大人,”曹建的眼角滴出一颗豆大的泪珠,“我可以告诉你谁是幕后主使,”他像是做出了巨大的决定,缓缓站起身,雾蒙蒙的双眼里早已失去神采,鳞片似的上衣像是蝴蝶在翩翩起舞,“幕后主使乃是指挥同知李二条!”

恰在这时,何小米上前,在李自成的耳朵边低语几句,李自成点头,待何小米退回原处,李自成方道:“曹建,你说出幕后主使,只是表明你的态度,实际上,凶手此刻已经伏法,要不要瞧瞧?”

“大人能否告诉草民,你是如何知道幕后主使就是李二条?”曹建眸子逐渐变得干爽,开始恢复了一丝神色。

“很简单,我要召见工匠的事,除了我的亲兵,只有卫里的几位军官知道,从昨晚到现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将事情安排得如此妥帖,此人地位、能量一定不低,此刻李二条正在大厅喝茶,你要不要过去瞧瞧?”

“不了,”曹建的视线一直定在李自成的脸上,在摇头的同时,眼中的神色一点点褪去,“曹建不能早见大人,受到大人教诲,实在是此生最大的憾事。”脑袋缓缓低垂,就在众人认为他情绪低落的时候,曹建忽地眼露精光,身子一震,使出吃奶的力气,向李自成面前撞去。

众人大惊,连沈道都差点呼出声来,这个曹建,说得好好的,为何又要和大人拼命?何小米除了刚才和李自成说了几句话,目光一直盯在曹建身上,下午出了刺客的事,他一直感到内疚,无论如何这样的事情不能重演,否则他这个亲兵统领也不必做下去了。

就在曹建向李自成面前撞去的同时,何小米和身向曹建撞去,他来不及拔刀,就是采取同归于尽的法子,也要保护大人周全。

曹建身上缚着绳索,虽然使了全力,速度上还是慢了许多,被何小米一撞,顿时两人都倒在李自成面前的方桌下,两侧的亲兵赶紧上前,一面按住曹建,一面扶起何小米,何小米尚未看清形势,口中兀自大叫:“不要管我,保护大人!”

李自成刚才面色也是一凜,此刻见曹建、何小米都是无恙,方才缓缓道:“小米,你这一撞,可是救了曹建呀!”

“啊?”何小米顿时壮大嘴巴说不出话来,河马似的挺在小厅中央。

曹建却是抬起头来,目光少见地清澈无比,“大人,草民受人蒙蔽,竟然谋刺大人,又是违背诺言,而今唯有一死赎罪,求大人成全!”

“曹建,你听信谗言,竟敢谋刺本大人,论罪当诛,”李自成断喝道,“然而你为本大人所擒,这条性命就是本大人的了,是死是活,该由本大人发落,”顿了一顿,缓缓道:“人要是遇上坎坷荆刺,一死顾当显示节气,然而,那些贫困的工匠、流离失所的百姓,又要何人安抚、照应?你尝过贫困之苦,难道就不希望这些苦人能遇上解救之人?”

“大人真的是匠户们的救世主?”曹建的脸色煞白,似乎还未完全从刚才的自杀中脱出来。

“本大人从不自诩为什么救世主,也不知道这个世上有没有救世主,”李自成悠悠道:“本大人只是知道,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能帮多少是多少。”

曹建想了一想,眼神中恢复了些许精气,面色也恢复了原先的棕黑,他忽地跪倒在地,以头叩地,脊椎骨几乎弯成一张满弓,额头与膝盖的距离,还不到半步,“大人,草民不再寻死觅活,草民这条命,从此就是大人的了!”

李自成微微颔首,却是对何小米道:“押下去,严加看管,注意不得虐待。”

“是,大人!”何小米不敢离开李自成,今晚让他提心吊胆了好几次,只是吩咐亲兵们前去安排曹建的事。

李自成待曹建去了,方才看着侧首的沈道,“沈大人,幕后主使就在大厅,沈大人不妨一起过去看看!”

“自然要看,自然要看!”沈道慌忙从座位上起身,躬身随在李自成的侧后方,双手抱拳道:“大人真乃神探,一桩谋刺的案子,三言两语,问得一清二白,凶手甘愿受死,主谋露出水面,属下佩服,佩服,真是佩服!”

沈道更加佩服的是,李自成在遭受刺杀的当时,不但没有心理崩溃,而且一气呵成,将整个案情弄得水落石出,这份心思,整个西宁,当无人能出其右,心中不觉寒气森森,殊不知李自成正是利用了心理战法。

遇刺当时,他的心里恐惧、纠结、愤怒,而凶手因为赌出性命,情绪上更甚一筹,所以及时审问,很容易让凶手的心里防线崩溃,审问之初,曹建情绪失控,自然就是心里防线崩溃的表现,如果让曹建在监牢呆上一两日,让曹建有了足够的心里准备,恐怕不会这么容易让他彻底缴械投降。

当然,能在遇刺这么纠结的时刻,果断作出亲自审理的决定,这份强大的内心,也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和凶手斗法,不是不能获胜,就看你的内心够不够强大。

李自成微微一笑,“沈大人过奖,是幕后主谋的手段太拙劣而已,不说别的,但论凶手的下场,无论谋刺能否成功,凶手都无法逃脱,只要有了凶手正身,还愁找不出幕后主使?”

沈道点头称是,心中却是不尽赞同,如果凶手刺杀成功,李自成一死,西宁的局势又将如何,谁也说不清,在重新洗牌中,幕后主使乃是居功至伟,说不定还能一举上位,再说以凶手的心智,万一失手被擒,多半还是一死封口,他今晚可是见识了凶手以死明志的决心,退一步说,即使凶手不死,幕后主使也可以让他在监牢中被死。

更让沈道惊心的是,李自成在凶手行刺的第一时间,就能准确判断出幕后主谋乃是卫里的军官,这份心智,与他及时断案同样让人恐怖,难道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仅仅从一把锋利的短刀上就可以看出端倪?还是隐藏在卫里高官身边的人发挥了作用?

无论哪种原因,结果都会让人恐怖。

李自成和沈道来到大厅的时候,卫里的军官们已经在各自的位置就坐等了,除了杜有恒去了北川未回,所有人一个不漏,梁文成坐在上首主位右侧,虚出的主位自然是等待李自成。

气氛异常凝重,面前的茶水根本没人碰过,李自成就在众人等待、焦灼而又有些不安的时候,缓缓在主位落了座。

正文 第99章 水果楼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大厅内虽是点燃了数支蜡烛,光线还是有些阴暗,门框的缝隙中漏进一丝凉风,顿时将火苗吹向一侧,厅堂里显得更加暗黑,突然,一支烛芯发出“啪”的一声,火苗窜得很高,将众人吓了一跳。

就在火苗窜出之后,李自成的声音突然想起,声音不高,却足以传遍大厅的每个角落,“各位大人,想必你们已经知道,请你们来的原因了,”他面沉似水,阴冷的目光从众人面上飘过,几乎刮起一道寒风,“我希望他能自己站出来,既然敢于谋刺我,就应该想到后果,敢作敢当,我还敬重他是条汉子。”

大厅内寂然无声,有几人左顾右盼,希望有人站出来顶罪,千万别冤枉他们才好。

静谧的时刻最是令人揪心,好在这种揪心的时间并没有延续多久。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自成的话,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房之上,除了沈道,他老僧入定般目光内敛,谁也不看,开始还有人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见此情景,只得作罢。

“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主动站出来,我可以从轻发落,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李自成继续道:“如果执迷不悟,想要蒙混过关,休怪我手段残忍!”

静,是到目前为止,大厅里最大的特色,连梁文成都是大气不敢喘,他还不知道李自成审讯的结果,自然不知道主谋是谁。

半柱香时间一过,李自成只得继续着独角戏,“曹建已经招供,你们当中,有谁昨晚后半夜派人找过他,还给了五十两银子,自己心中有数。”

“本大人敢做,自然敢当!”李二条忽地从座椅上起身,“你起兵谋反,操控西宁,还要连累我们,将众位大人当做傀儡……”

“停!”李自成伸手阻止道:“你此刻招供,算不得自首,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谁稀罕你的机会!”李二条愤然道:“李自成,你起兵谋反,早晚不得好死,”又指着周围的军官们,“你们甘愿为虎作伥,迟早会有报应。”

“报应?”李自成微微一笑,调侃道:“不知李大人贪墨军饷,有什么报应,奥,对了,我虽然饶过你,但是你不思悔改,恩将仇报,离死也就不远了,这就是报应,天道循环,真理长存!”

“天道?李自成,如果真有天道,你起兵谋反,无端制造杀戮,早晚不得好死,还谈什么天道?哈哈,真是笑话,哈哈哈……”

“不错,我的确起兵谋反了,但我为的不是个人,而是那些穷困潦倒生活无着的人,匠人、士兵、牧民,等等,若是有天道,自会助我成功。”

“李自成,你托名千户,实则将各位大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难道这就是天道?说得好听,还不是为了你个人的野心,将我们的银子纳入你的囊中?”李二条双眼充血,恨不得将李自成舀口水吞下,“为了朝廷,为了西宁,我恨不得亲手将你诛成万块!”

“李二条,说来说去,还不是我挡了你的财路?你眼中真有朝廷与西宁的百姓,又怎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让匠人、士兵们流离失所?他们纷纷逃亡,难道你是睁眼瞎?”

“成者王,败者寇,现在你是胜利者,怎么说都行。”李二条脖子一犟,将半个后脑勺对着李自成。

“成王败寇,古训说得好呀,可是你忘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更忘了,‘良禽择木而栖’,我若不起兵,西宁长期发展下去,你等不是死于蒙古人之手,便是死于盗贼之手,只争来早与来迟。”

听到此处,众人脸上都是发烧,在烛光的掩盖下,红晕倒是不显。

李自成继续道:“我以百余士兵起家,不仅将蒙古人赶出西海,更是收回被蒙古人占据的伏羌堡,一战而定西宁,在西宁刚刚平静下来,便想起衣食无着的匠人,给他们出路,你在西宁为官多年,位高权重,何曾关心过那些衣食无着的人?”

李二条一时语塞,却还是硬着脖子道:“你起兵谋反,朝廷大军不日便到,那时你们必将碎尸万段……”还用手指了指大厅里的众人。

“冥顽不化,死不悔改,留下也是白费粮食!”李自成以目示意,何小米指挥亲兵,一拥而上,将李二条绑了。

李二条情知逃脱不掉,也不反抗,任由李自成的亲兵绑了,口中兀自道:“李自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像你这样的人,就是做了鬼,也是恶鬼,阎王是不会放你出来继续作恶的,还是早死早投胎好,记住,下辈子别再做个恶徒了。”李自成把守一挥,何小米便将李二条押出去了。

大厅内再次恢复了平静,众人不知道李自成还有没有后手,一个个忐忑不安。

“哈哈,各位大人,将你们请入官衙,一来当时并不知道幕后主使便是李二条,只能确定是你们当中的某人,所以……自成在此向各位谢罪。”李自成觉得,众人心中都是明镜似的,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开诚布公,事情说开了,他们心中反而不会落下荆刺。

“属下等不敢!”

“这二来嘛,也是让各位做个见证,自成行事,向来有礼有据,坏人固然不会放过,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李自成向众人拱拱手,“自成再次向各位表示歉意,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

“属下等告退!”

众人慌不失地跑出这间令人压抑的大厅,虽然他们只是见证人,刺杀事件与他们没有任何牵扯,但今晚的事情太过蹊跷,一桩谋杀案,李自成不到两个时辰就全部化解了,元凶被擒,主谋伏法,他们心中不由一阵阵悸动。

梁文成待众人去得远了,方才问道:“自成,李二条一家,是否都要问斩?”他是主管军纪的指挥佥事,也包括管理军官,出了谋杀这样的大事,自然由他去当刽子手了。

“当然要斩……等等,女眷就不用了,”李自成问道:“李二条家有多少女眷?”

“据属下所知,李二条的原配早已过世,家中只有三个小妾,原配留下的两个女儿,应该已经成年,小妾也生过两个女儿,不过年龄尚幼,恐怕还不满十岁!”

“这些女眷都留下吧!”李自成淡淡地道。

朝廷对人犯满门抄斩时,也是只斩男丁,女子则纳入教坊司,充作官妓,有钱人也可以买回家作为婢女、奴仆、小妾等等,西宁远离京师,又是军镇,与教坊司不沾边,梁文成以为李自成看上了李二条家的哪位女眷,便问道:“属下啥时将她们送过来?”

“送过来?梁大人你想哪儿去了?”李自成微微一笑,“这些女人,本来也该随着李二条一同处斩,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就让她们苟延残喘吧,刚好兄弟们也是……”

“大人的意思是……”梁文成以为李自成又要给士兵们娶婆姨,“她们是犯官家属,留在士兵家中,久后必有怨言,影响兄弟们的士气……”

“走,我们去书房,边吃边谈,”李自成又吩咐何小米,“将晚饭送到书房,再来坛老酒。”

“是,大人。”何小米如飞地去了。

李自成待梁文成在书房落了座,才说了自己的意思,比照教坊司,将李二条的女眷纳入专供士兵出入的青楼。

上次攻破伏羌堡,俘获数十女人时,李自成就有了类似的想法,但那些女人毕竟是蒙古人破城的受害者,自身并没有什么过错,如果强行纳入青楼,既有些伤德,又不合情理。

李二条的女眷就不同了,她们是戴罪之身,为士兵服务,乃是为李二条赎罪,至于将她们纳入青楼,究竟是害了她们,还是帮了她们,李自成也说不清楚。

“自成,这……属下从未听说过这等事,要不,还是直接配给士兵们吧,只要我们多加留意,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梁文成上次在伏羌堡的时候,见识了李自成亲自给士兵主婚,当时深感意外,事后想起,无论对于士兵,还是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来说,都是最佳的选择。

梁文成实在跟不上李自成的节奏了,特别是纳入青楼后,还要涉及到管理问题。

李自成笑道:“配给士兵自然省事,但僧多粥少,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让兄弟们都能安上家?”

正好何小米端来酒菜,李自成便道:“梁大人,咱们边吃边谈。”也不回避何小米。

何小米给两人的酒盅满上,梁文成,端起酒盏向李自成示意,“自成,让谁来管理这些女人呢?”

李自成也是端起酒盏,与梁文成碰了杯,一口干了,方才道:“人选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另外,青楼的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水果楼,这些女人晚上要伺候兄弟们,白天也不能无所事事,让她们在水果楼附近种些蔬菜水果,也好贴补水果楼的用度。”

正文 第100章 保底月票

“水果楼?”梁文成咧嘴笑了,“自成真会取名字,用水果楼做为青楼的名字,真是闻所未闻。”

“名字只是代号而已,关键是让人明白,这是专供士兵消遣的,他人不得染指,”李自成挟了口下酒菜,咀嚼两口,吞进腹内,方道:“现在女人太少,李二条的女儿,还有两个未成年暂时不能侍候兄弟们,满打满算,只有五人,不能向全体士兵开放,先向刘云水部开放吧,他的属下有一半是甘州人,家中就是有婆姨,一时也无法相会。”

“可是,自成,刘云水部现在也有两百多士兵,而水果楼的女人才五个,一样僧多粥少呀!”梁文成都忘了下酒菜,直到何小米又给他满上,他才稍稍有些醒悟,忙挟口菜吞咽下去。

“这个问题,我也有思量,”李自成笑道:“每名士兵发放一张月票,用完了就没了,同时,限制士兵在外留宿,就是出营,也要限制时间。”

“月票?”梁文成顿时目大如牛,他隐隐明白了月票的意思,但还是朦朦胧胧的,吃不准李自成的盘算。

“每个士兵,每月发一张月票,用掉了须要等到下个月才会重新发放,而且,进入水果楼也不是免费的,”李自成忽地一顿,“梁大人,西宁城中,青楼欢好一次,须要多少银子?”

“像这种广为开放的青楼,若是不留宿,一般情况,只需五十文铜钱。”

“既然水果楼只对士兵开放,索性便宜些,四十文,士兵领了月票,只需向水果楼交出四十文,便可欢好一次。”

李自成真实的意思,不仅要解决士兵的生理问题,更是为了银子。

他手中虽然有六万多两,但朝廷迟早会给西宁断顿的,那时西宁只有出项没有进项,再多的银子也会用空的时候,士兵们平日吃喝都是免费的,他们得了饷银,完全可以直接存起来。

对西宁卫来说,只有发放银子,却无法回收,又没有银钱来源,迟早会陷于破产,而且,在军队系统内部,市场上没了银子,就无法正常流通。

水果楼的存在,可以让士兵将手中的银子花出去,卫里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回收一些发出的饷银。

不仅水果楼,李自成将来还准备开设酒馆,对于承受生死压力的士兵来说,女人与酒,是不可或缺的放松手段,如果开设一些针对士兵的酒馆,生意一定不错,这也能帮着回收银子,至少可以保持一定的银子在市场上流通。

这些复杂的经济学知识,梁文成肯定不懂,李自成也没法和他说。

“自成,属下倒有一个主意,”梁文成的双目忽地精光一闪,“将来士兵立功了,可以奖励他们一些免费的月票,还能激烈士兵们在战场立功。”

“梁大人说得是,这些月票金贵,有钱也买不到,”李自成原本最担心的,就是士兵过早沉溺温柔乡中,从而丧失斗志,现在看来,水果楼不但不会让士兵消沉,还能帮着激励士气。

必要时候,也可以向士兵发出威胁,如果是你的战斗力不能提高,就会取消月票,或是直接解散水果楼,相信已经习惯了在水果楼中消遣的士兵们,绝对不希望被断了根子。

想要月票可以,必需要在战场拼命,那战功来换。

“月票分为两种,每月固定发放的那一张,就叫保底月票,进入水果楼之后,需要付四十文铜钱,或是相应的银子;另一种是战功月票,是专门发放给有功的将士的,拿着这种月票去水果楼,则是免费。”

只是水果楼当下女人太少,远远不能满足士兵们的需求,李自成与梁文成商定,如果附近有牧民女子因为欠债、贫困、救急等原因自愿加入,水果楼可以接受,但她们毕竟不同于犯官女眷,身子是自由的,必须与水果楼签订合约,约定时间,时间一到,可以解除合约,女子可以回家,如果双方一致同意,也可以延长合约时间。。

至于收入可以约定分成,水果楼要管理客源,提供住宿条件,每次可以分得十文,而自由身的女子,因为出卖了身子和自尊,自然要拿大头,每伺候士兵一次,可以净得三十文。

这顿普通的晚饭,一直吃到亥时,梁文成方才打着饱嗝起身告辞,因为两人都有许多事情要办,老酒只喝了一坛,便没有再开,梁文成一再向李自成保证,李二条的事,一定会在夜间搞定。

天亮之后,李自成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昨天的刺客曹建,曹建已经去了身上的绳索,被单独关押在一间耳房内,有吃有喝,只是没有自由,四名士兵轮流看守着。

曹建此时正躺在木板床上,失去精气神的双眼正对着顶棚发呆,看守的士兵推开耳房门时,曹建以为是士兵们送来早饭,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小米搬进一张小木椅,李自成在耳房内坐下,“曹建,思量了一个晚上还不够?正在发什么呆呢?”

“大人……”曹建一惊,翻身起床,三两下将破烂的外衣套在身上,待纽扣完全系好,方才下跪:“草民已经想清楚了,草民这条命,已经属于大人,大人让草民做什么,草民就做什么,就是大人让草民去死,草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为什么一定要死?既然为我卖命,就要好好活着,”李自成示意曹建起身,在侧首的小木凳上落座,“你知道我为何让沈大人去找你们吗?”

“大人……”曹建忸怩半天,终于在小木凳的一角落了座,小木凳原本就很小,勉强放得下半块屁股,曹建的屁股只是粘上一角,无法受力,实在比蹬马步还要吃力。

“我让沈大人去找你们,一者让你们有口饭吃,不至于和乞丐争夺地盘;二者嘛,让你们用自己的手艺,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发挥你们的一技之长,”李自成顿了顿,又道:“连不认识的人,我都希望他们生活得更好,何况是为我卖命的人?”

“大人乃是胸怀百姓,属下受教了!”

“曹建,你是哪类匠人?”

“回大人,草民乃是木工。”

“木工?那你会做些什么器具?”

“草民善于制作马车,草民制作的马车,既坚固结实,行路时又平稳。”

李自成想起现在的马车,主要用于载货,速度也是远远比不上战马,稍微提速,就会颠簸得厉害,如果用于载人,为了平稳,速度就更慢了,比步行也差不多,西宁境内并没有多少平坦的官道,实在不适合马车通行。

“你制作的马车,轮盘用的是什么?车轴呢?”

“回大人的话,轮盘是用圆木制成,打磨光滑,为了防止磨损,外面需要包上一圈铁箍,至于车轴,需要一根滚圆的铁棒,如果采用木棒,不但易折,而且会增大阻力,影响通行速度。”

李自成点点头,曹建说得还很在行,应该是不错的木匠,不过,这种马车,并不是当务之急,于是问道:“你还会些什么?”

“回大人,属下还会扎营、制作拒马桩,以及餐堂的一切木器。”

原来纯粹是为军队服务的,李自成不禁微微皱起眉头,“你会制作农具吗?”

“农具?这个……”

“曲辕犁,会吗?”

“回大人的话,草民实在不会,草民从未制作过农具……”曹建的双目有些失神,他一向对自己的技艺相当自信,之所以没有逃亡,就是相信卫里迟早会找上他,因为他的技艺,但李自成三言两语就将他问住了,第一次为大人办差,就落得无所适从,真是……

李自成微微有些失望,却还不死心,“其他的匠人呢?他们会吗?”

曹建默默摇头,再不敢看李自成一眼。

李自成心中琢磨,只有自己上阵了,先画出图纸,看看工匠们能否制作出来,他倒不担心工匠们看不懂图纸,问题是他自己根本不会图纸的制作方法,看来,只能一边画出图纸,一边用手脚和嘴巴比划了。

“大人,草民不会,但草民的师父会!”曹建豁出去了,也不顾师父的嘱咐,让他安度晚年

“你师父现在在哪?”李自成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曲辕犁是三国时代蜀国丞相诸葛亮发明制作,这都过去一千多年了,应该早就在全国推广开了,若非西宁是马政区,会制作曲辕犁的匠人,应该比比皆是。

“师父他……他老人家已经六十有五,早就解甲归田、安度晚年去了,大人放心,草民一定说服师父重新出山,制造出曲辕犁。”

“好,这事就交个你负责,所有木工匠人,全部归你指挥,如果需要人手,我会鼎力支持。”

“大人还能信任草民?”

“昨天的事,已经翻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

“草民……草民多谢大人宽宏大量!”曹建起身离座,重重叩在地上。

“起来吧,我给你十天的时间,要是造不出曲辕犁,那时再唯你是问,”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另外,每名工匠先预支一个月的酬劳,五百文铜钱,先去买身衣服……要是任务完成得好,还会有赏银。”

“草民多谢大人!”曹建又叩了两叩,方才起身,眼角已经有些湿润,为免他人瞧见,他匆匆低头,“大人,草民去了!”

负责看守曹建的士兵不放心,欲待拦阻,“大人,曹建……”

李自成摆摆手,“让他去吧!”

正文 第101章 颓废的工匠们

李自成刚刚用些早点,正在想着接下里该如何安抚临时滞留在后衙的工匠们,沈道就小跑着来到官衙,也不等何小米通传,直接来到李自成所住的后衙,惹得何小米像保镖似的跟在后面奔跑着,口中叫道:“大人……”

见李自成正坐在餐桌前,他立即翻身跪倒在地,“大人,属下昨日失察,险些酿成大祸,属下……属下特来请罪,求大人责罚!”

“这要说起来,你的确有罪,工匠没召来几人,却召来一刺客,”李自成自顾吃着早点,喝着热茶,也不让沈道起身,“怎么样,又召来多少工匠?”

“大人,属下……属下因为记挂大人安全,今日并没有去召工匠……属下该死……属下该死……”沈道以头叩地,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李自成,见李自成面无怒色,一副平静享受早点的模样,不觉心中稍定。

“起来吧!”李自成刚好吃完了早点,他拍拍手起身,去掉手上残留的面屑,“走,随我去看看工匠们!”

“大人……”沈道顿时变了脸色,眼珠转个不停,“大人有什么吩咐,还是让属下去吧!属下绝对不会误传大人的意思。”

“怕什么,本大人有这么些亲兵,还会怕了几个工匠不成?”李自成心中暗笑,这个沈道,不知道是否真的担心自己的安危,不过,曹建只有一个,难不成这些工匠都是刺客?自己连曹建都原谅了,还会怕了他们?

李自成大踏步出了餐堂,何小米带着亲兵紧紧跟在身边,沈道一看无法劝阻,只得紧走几步,跟在李自成侧后,中间隔着何小米和两名亲兵。

后衙靠左侧的一间寝房,大门紧闭,门外有四名士兵把守,两名士兵相对而立,目光都是落在苍黄色的门板上,另有两名士兵,交互在在门前晃动,但无论他们人在何方,视线都是紧紧盯着木门。

见李自成昂首阔步而来,四名士兵一齐下跪,“属下叩见大人!”

“起来吧!”李自成抬手,示意士兵们起身,“他们情绪怎么样了?吃过早饭了吗?”

一名士兵起身后,快速答道:“回大人,他们吃过了,里面一直比较安静,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开门!”李自成用手一指,那名回话的士兵答应一声,立刻从腰间取了钥匙,开了铜锁,又将沉重的大门推开。

何小米抢上前去,走在李自成前面,右手已经搭在腰间的刀柄上,目光紧紧盯着前方。

李自成微微一笑,“小米,不用紧张,他们只是工匠。”

“是,大人!”何小米口中答应,右手却没有离开刀柄,目光还是探照灯似的在前方扫视,唯恐遗漏了任何一个角落。

室内共有九名工匠,或坐或站,神情紧张,面色憔悴,眼袋更是明显呈现青黑色,显然昨晚都没有睡好。

本来千户大人召见,他们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否极泰来也说不定,但刚刚见面,就发生了刺杀事件,乃至被关在后衙,他们绝望之余,将曹建的祖宗十八代一一问候。

但就在刚才,他们以为必死无疑的曹建,重新获得了自由,还将他们当中会木工之术的匠人全部领走,显然是要完成什么急迫的任务。

他们吃惊之余,想要向曹建问个明白,尤其是千户大人准备如何发落他们,但曹建除了催促那几名木工赶紧随着他走之外,一直沉着脸,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他们也无从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忐忑不安,是他们此刻内心最真实的写照,但大门落了锁,还有士兵们在门外把守,他们不敢高声议论,只能相互以目示意,一个个忧心忡忡的样子。

李自成与沈道一同到来,让他们被迫放下纠结的心,该来的总是会来,躲也躲不掉,众人一齐下跪,叩头行礼。

看着这些衣服褴褛的匠户们,李自成想起自己在李家站的土墙茅草屋,特别是门框边的那道缝隙,“同时天涯沦落人”,自己不过有了后世经验,知道历史发展的大致方向,早一步掌握了自己的命运而已,但前途充满坎坷,稍不留神,就是万丈深渊,到时候恐怕就是这身破烂都是奢侈。

他用低缓的声音道:“起身吧!”

“是,大人!”工匠们似乎听到了天籁之音,这声音中并没有令他们恐惧的怒气,于是一个个扶住膝盖,站直身子,挺起腰板,希望给千户大人留下一丝好印象。

李自成在何小米送过的小木凳上落座,却是对工匠们道:“你们当中谁是铁匠?”

“我!”

“我!”

……

四名工匠先后举起了手,瘦骨嶙峋,皱纹密布,又有些暗黑,比士兵们虎口的老茧还要粗糙。

李自成打量了一眼,从中选出一名三十模样的工匠,预备让他做个领头人,“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草民……草民叫刘方!”刘方显然没想到李自成会找上自己,一时情急,磕磕巴巴完成了答话,脖子一缩,想要隐藏到众人身后。

“刘方?流芳百世,这名字好,”李自成哈哈大笑,“想要流芳百世也不难,须要拿出自己的本事,本大人现在交给一项任务。”

“大人……”刘方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被大人盯上了,喜的是大人并没要处罚他的意思,而且似乎还特别信任他,要是自己能完成大人交给的任务就好了,可是现在的匠作坊……哎,他长叹一声,“现在要是制作兵器铠甲,恐怕……恐怕没有足够的人手,而且……而且匠作坊里的生铁,恐怕早就锈迹斑斑了……”

“难道匠作坊没有储存足够的生铁?”李自成皱起眉头,“兵器铠甲,暂时不需要添置,我需要的是农具,旱犁的犁头、犁耳、犁键等,还有铁锹、锄头、镐、二齿,凡是耕地上用得着的,我都需要,你们能制作这些吗?”

“大人,这些农具,制作也不难,关键是生铁,还有匠作坊、人手,怕是难以达到铸造的最低要求,草民等平时也就帮着士兵们维修兵器。”刘方说话逐渐利索了,主要还是担心,随着大批工匠的逃亡,现在的匠作坊,几乎要报废了。

“一会本大人亲自去匠作坊看看,”李自成没想到,匠作坊已是溃烂到难以收拾的地步,就像这西宁卫本身,他心中长叹一口气,却将目光投向剩余的工匠,“你们又是哪类匠人?”

“回大人,草民二人乃是烧烤匠!”

“回大人,草民等三人乃是火器匠人!”

李自成差点想起后世的烧烤,顿了一会,方才明白,应该是烧制某种物事,便问二人道:“你们会烧制什么?”

“回大人,草民会烧制陶瓷,士兵就餐所用的饭碗、汤盆,瓦罐等,草民都会制作,只是……”

“只是缺少人手,匠作坊也难以达到制作所需的最低条件,是吗?”李自成摇头叹息,不知道匠作坊到底破烂成什么样。

“大人……”两人立时惊呆,大人这是失望,还是知道匠作坊如今颓废的样子?

李自成不再看他二人,而是将目光转向剩余的三人,“你们三人是火器匠人,又有什么手艺?会制作火#枪吗?”

“大人,”三人中头领模样的人,战战兢兢道:“我们只会修修补补,要想制作鸟铳,或是火绳枪,需要大量的人手,而且,我们的技艺……”

李自成算是明白了,这些匠人,基本上是废了,卫里本身为了节约银子,有意无意忽略他们的存在,除了必需的修缮,基本上让他们处于长期待业的状态,而掌握关键技艺的工匠,早已逃亡,也许利用自己高超的手艺,还能混口饭吃,剩余的工匠,卫里本身就不待见,加上他们没有手艺,自然谈不上收益,以致积贫成这种模样。

看来自己指望他们大规模制作农具的计划,恐怕很难实施了。

不过,李自成也没放弃,凡事不破不立,也许“破”到极处,正是“立”的最好机会。

卫里的军官们,拿着饷银却无所事事,正好可以发挥他们的用处,也好检验他们的能力和忠心,卫里这些军官们,像杜有恒、沈道等,指挥打仗未必是好手,但处事应该比普通士兵、百姓光溜些,如果合适的话,也算给他们一条出路。

“沈大人,咱们去匠作坊瞧瞧,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是,大人请!”沈道躬下身,用手一指,让李自成先行,自己陪在侧后方,听了工匠们的口述,他也估计匠作坊如今太不成样子了,不过也难怪,他都记不清卫里有多长时间没有给匠人们开过酬劳了,没有酬劳,匠人们又没有牧场、耕地等贴补家用,不逃亡就只有等死。

李自成的亲兵,还有这九名匠人,也是跟随在后,数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直奔匠作坊,算起来匠作坊除了成立之初,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正文 第102章 三天时间

西宁基本是一次行性建成的军城,除了城门楼等各种装饰乃是后来点缀上去的,整座石城一气呵成,以后再无多大改善,因此城内整齐感极强,功能区也是十分明确。

连接东西、南北城门的两条主干道,将全城分为四个部分,

军营在西北角,靠近西、北城墙;东北集中了几乎全城的市坊,是城内最为繁华所在,别说店铺,就是普通的住宅,也是价格昂贵,多是商人们为了照看店铺,才会在此买房安居;卫里的军官们住在西南,这里算得上是全城的贵人区,一些广有钱财的商人,为了体面一些,或是拉近与军官们的关系,也在此处购买了房屋。

东南则是居民区,实则上就是贫民窟,不但房屋的质量差些,该修缮的没有及时修缮,就是道路、环境,也是充斥着脏乱差,若非迫不得已,贵人与富人绝对不愿在此多逗留片刻。

匠作坊就位于东南的贫民窟,靠近东城墙,卫里对它的重视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在匠人们指点下,李自成当先来到匠作坊,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宏大的房屋,不及细辨,感觉至少有十间。

但仔细一看,李自成倒吸一口凉气,单看房顶,檐下挂着些许茅草,龙须般迎风飘荡,房顶上的茅草,早已变得枯黑,比宁夏驿站还要陈旧,而且顶上的茅草高低不平,时不时出现一个凹陷。

这样的房子要是不漏雨,老天都是不容,难怪刘方说生铁变成了铁锈。再看下面的土墙,表层土坯松软,像是随时可能脱落,不知道是寒冷的天气霜冻所致,还是当初修建的时候,泥土根本就没有压缩。

李自成心底一凉,要想让匠作坊恢复开工,如果仅仅依靠这几名匠人,简直是痴人说梦,就是调动卫里的一切力量,修缮起来,也是极为不易。

关键不是银子,而是时间。

“打开门,我们进去看看!”李自成看着锈迹斑斑的铜锁,不知道是否还能打得开。

“是,大人!”沈道从腰间解下钥匙,看来,他已经接管了匠作坊。

沈道费了好大的劲,硬是打不开铜锁,换了工匠们上去帮忙,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呆呆地立在门首,像个受了委屈的小朋友。

既然铜锁已经失去了它惯常的作用,那就没必要再留着它,李自成向何小米示意,何小米带着亲兵,找来一根贴条,将门上的拉环敲了。

大门“咣当”一声,被士兵们推开了,室内重见天日,一股酸腐臭味扑面而来,站在前面的人顿时捂住口鼻,不住后退。

待到腐臭味淡了些,李自成抬步朝大门走去,想要入室内看个究竟,何小米几步上前,“大人,让属下先进去看看!”不等李自成回应,已是扭开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一根火把,一步步跨进屋内。

李自成见何小米差不多走了一圈,火把上火势不减,知道室内并无“死气”,也就放心了,随后进入屋内。

这件屋子相当庞大,至少抵得上百姓的三间茅屋,前门距离后墙,至少有三丈,光线很难从前门照射进来,屋顶又无舷窗,所以屋内显得暗黑,若无火把,至少半间屋子难见光明。

李自成接过何小米手中的火把,在屋内巡视一遍,腐臭味虽然弱了些,但潮湿的霉味还是相当刺鼻,只得临时憋住呼吸,实在忍不住,方才出门大口吸气。

他发现这是一个木器坊,整个屋子显得空荡荡的,中间有数根立柱顶住房梁,在立柱的右侧,是一条沉重、厚实的木工用长凳,长凳上还固定着几枚专用的铁件。

房顶上有几根椽子已经明显断裂,难怪屋顶上的茅草凹凸不平,从室内向上望去,几乎可以看到一丝亮光。

靠近后墙的地方,堆着数件木工器具,斧头、刨子、锯条等都已经严重锈蚀,何小米捡起锯条,用手一捻,暗红色的粉末礼花似的纷纷飘落,他伸出中指,在锯条上用力一点,锯条上顿时出现一个比拇指还粗的不规则洞穴。

在左侧墙角下,有一堆四五尺长的木料,木料像是从夜露中取出似的,表面异常潮湿,李自成用脚踩下外侧孤零零的那根,触脚之处,松软得就像马海毛,一踩到底。

李自成一直沉着脸,待到士兵们将所有的屋子都打开,他一一查验过,屋子大小不一,大的如木器坊,抵得上三间农人的茅屋,小的屋子,简直比一间还小。

在铁器坊,李自成还找到一堆生铁,不过这些铁饼、铁条的表面已经严重锈蚀,剥去铁锈,只有中间不到一半的可用之材。

李自成召来铁匠,“这些铁饼、铁条是否可用?

两名铁匠用手扳去铁锈,仔细查验,又相互对视一眼,终于点头道:“大人,可用是可用,但需要回炉。”

李自成点点头,沉思良久,方才问沈道:“沈大人,如果初步恢复匠作坊,需要多长时间?”

“大人,要想让匠作坊恢复运转,整个房顶需要翻新,另外,这些立柱需要更换,属下做了思索,至少需要三个月,”沈道躬身作答,眉头紧锁,眼看着就要进入冬季,不知道何时就会迎来一场大雪,那时还不得不停工,“大人,如果要修缮土墙,时间恐怕还要久些!”

“三个月?”李自成也是微锁着眉心,那该是新元之后了,如果赶上下雪,又会影响工期,那赶种小麦的计划,就会完全泡汤,思索片刻,沉声道:“沈大人,给你三天的时间,务必让匠作坊重新开工。”

“三天?”沈道顿时苦着脸,带着哭腔道:“大人,无论花多少银子,三天之内都是绝不可能完工!”

“沈大人,我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给你浪费,先让匠作坊运转起来,至于以后,哪怕是将整个匠作坊推倒重建,也是不再话下,”李自成右手握拳,缓缓伸出食指,“第一天,换下所有的立柱,并且将修缮所需的材料,包括椽子、茅草、房梁等,全部运到匠作坊;第二天,将所有的房顶拆了,并清除掉相关的垃圾;第三天,所有的材料必须送上房顶,匠作坊初步翻修完毕,至于打扫各个房间,我再给出一天的时间,满打满算,四天足矣!”

“大人……”沈道目瞪口呆,细细计量一会,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便道:“大人,这需要大量的人手。”

“人手不是问题,我让李过、梁文成二人停训四天,专门归你调拨,若是有人不听指挥,斩!”李自成说得斩钉截铁,也不管身边的匠人一个个早就瞪大了双眼,呆若木鸡,“关键是做好筹划,如何让这么多人不乱,从哪儿可以买到相应的材料,”说道此处,瞄了沈道一眼,“沈大人,不能等、靠、要,立即行动起来才是正道。”

“大人,属下受教,属下先行告退!”沈道辞别李自成,率先离开了。

四名铁匠,暂时没有开炉的条件,但也不能闲着,得做好开炉前的一切准备,将炉膛清洗,除去铁饼、铁条上的铁锈,准备足够的黑炭等等,真正开炉的时候,人数肯定要增加,但现在只有这四名铁匠,准备工作只能由他们来完成了。

看到两名烧烤匠,李自成首先想到的便是后世的烧烤小吃,不过,他们显然并不知道有这样一种风味小吃,这两人只会烧制一些陶瓷,按照他们的人数和技术,最多能烧制一些简易的陶瓷罐、瓦罐以及碗碟之类,没多少技术含金量,如果能烧制宜兴紫砂,或是……

李自成忽然一悟,在他的身上,有许多技术与烧烤有关,若是让他们将技术变成产品,整个西宁卫,恐怕就不需要朝廷的银子了,但他们只有两人,技术也很难拿得出手,他们,能承载自己赋予的重任吗?

他早就思量好了,若是烧制物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玻璃与水泥,玻璃可以挣银子,水泥可以修路,还可以快速修建房屋。

李自成原本还想将这两人直接带回后衙,由他直接进行手把手的培训,但他现在的事情实在太多,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粮食、银子、扩军这些最需要的地方,沉思片刻,对两人道:“你们先去附近的山中或是盐湖边找找看,哪儿有大量的天然碱。”

“天然碱?”内中一名烧烤匠道:“草民以前在西安见过,可是……可是草民实在不知道哪儿有出产。”

“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在山上,或者盐湖边,奥,西海不就是盐湖吗?你们去西海边看看,也许哪儿有大量的天然碱。”

李自成最头疼的还是剩余是三名火器匠,以他们现在的人数和技术,至少现在所有的发明创造都没他们什么事,不过,他们乃是火器匠仅有的种子,现在还不能舍弃,便让亲兵从军器库中寻了两支损毁的火绳枪,让他们尝试着修复,也算是让他们初步学习完整的火器制作。

为了拴住这些匠人的心,让他们安心为自己服务,在他们离开之前,李自成也是预发了一个月的酬劳。

回到官衙,已经是午时了,李自成刚刚坐到餐桌前,何小米急匆匆来报:“大人,伍公公请大人速速去一趟伍府,说说朝廷来人了。”

正文 第103章 源源不断的饷银

“朝廷来人?这么快?”李自成寻思,自己起兵西宁,这才几日的时间,不可能传到京师,就是传到京师,朝廷的使者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西宁,这才明白自己意会错了,“小米,伍公公可说过是什么事?”

“来人没有细说,只说是关于粮饷的事。”

“粮饷?”李自成心中盘算,“难道朝廷发来了饷银?”如果真是朝廷运送饷银来了,那就说明,西宁的变故,暂时还没有传出去。

不过传言的人并没有说清,何小米也不知道,李自成匆匆用过午饭,立即赶往伍府,伍府距离官衙,不过两里之遥,一会就能赶到。

伍府外守卫的府丁,已经换成了李自成大人,见到李自成过来,立即下跪叩头,打开中门迎接。

李自成刚刚入得伍府,伍少陵已经迎了过来,“自成总算来了,快快里面请!”

两人在伍少陵的书房就坐,早有府丁送上香茗,李自成闻香识味,知道是上好的早茶,淡淡的清香中有一丝初春的涩味,如处子脱下贴身内衣的一瞬间,飘出那股那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只可惜,这种茶叶没有减肥效果,伍少陵的身子还是原来那般偏胖,“公公,朝廷的人呢?现在可在伍府?”

“咱家打发他入了青楼,若非如此,咱们怎好说话?”伍少陵谄媚地一笑,下巴底下的一团赘肉顿时垂下许多,“自成,这逛青楼的银子,你可得还给咱家!”

“公公有心了,”李自成向伍少陵行了一礼,以示感激,“公公在公务上花去的银子,自成只会认账,回头让府丁去官衙领取,就是公公个人有什么要求,只要正当合理,自成也绝不含糊,公公尽管放心。”

“咱家只是开个玩笑,自成不必当真,有这份心就行了,”伍少陵用杯盖轻轻拨拉下漂浮的茶叶,恬着脸道:“咱家一个阉人,能有什么特别的需求?哎,多年养成的习惯,咱家只是喜欢喝些春茶!”

“公公放心,自成一定替公公寻些春茶来,只要公公惬意就好。”

“咱家多谢了,”伍少陵轻轻放下手中的瓷杯,沉声道:“自成,朝廷着人送来了上个月的粮饷,已经到了碾伯所,你赶紧着人前去收取,免得夜长梦多。”

“粮饷?”李自成心中大喜,脸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公公,真的有粮饷?”

“嗯,”伍少陵微微点头,可能想到什么,双目顿时内敛,面上露出一丝欣喜,良久,才有恢复了平静,“自成,这粮饷的事,咱家需要向你交代清楚。”

“公公请说。”李自成十分关心粮饷的数目,那是士兵养家糊口的本钱,也是自己在西宁站稳脚跟的基础,伍少陵的话里,肯定是要交代以前的一些潜规则了,不知道兵部要拿走几成的粮饷,自己的士兵已经过千,如果粮饷过少,士兵不能养家,就是全发了也是留不住人心。

“西宁卫设立之初,兵部给了五千六百人的编制,朝廷也是一直按照这个数目发放粮饷,”伍少陵顿了一顿,见充分吸引了李自成的注意力,方才道:“兵部知道西宁有空饷,是以每次拨出粮饷后,到得我们手中的,只有三千人的粮饷,其余的粮饷,只是账面上的数字,并无实际粮饷,自成着人去交接粮饷时,须得派出心腹,免得在卫里露出端倪。”

“三千?”

李自成心中狂喜,他的属下只有七个百户,即便所有的百户都扩充为四个总旗,亦不过一千五百士兵,三千人的粮饷,足够支撑两个月,士兵即使得到全额的粮饷,也还有一个月的节余。

要是以前,多余的粮饷,全部进入卫里那些军官们的腰包,其中伍少陵占了大头,不过,他以前一直以为伍少陵吃得最饱,现在看来,伍少陵不过是西宁卫中吃得最饱的人,比起兵部的高官,那是小巫见大巫了,只要西宁卫签个字,两千六百人的粮饷,就顺顺当当地进入了他们的腰包。

这还只是一个西宁卫,要是加上京师的三大营,加上九边重镇的士兵,加上南方的士兵,这空缺的粮饷,还不知道有多少。

在这个过程中,要说朝廷是最大的冤大头,也不尽然,喝兵血的事,朝廷高官恐怕都有参与,不但兵部,恐怕户部、吏部的官员,也是见者有份。

真正的冤大头,乃是当今的皇帝崇祯。

李自成只知道崇祯一直哭穷,甚至到了无钱打仗的地步,他要知道自己的手下合起伙从他的手中挖银子,以他多疑和残忍的性子,非将这些高官们杀了不可,不过,没有完善的制度,杀人也没有,换上一拨,还是接着贪,除非皇帝亲自分发粮饷,亲自上前线打仗,但,他忙的过来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难道这一切都是“家天下”惹的祸?

既然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与自己又有什么相干?哪怕是国破家亡,自己有了银子,照样过着“人上人”的日子。

皇帝生长于深宫,对官场、军旅的世界一丝不知,又是天下最富有的人,不骗你的财产骗谁?“不骗白不骗,骗了也白骗!”

难怪仕林反对皇帝出宫,鼓励皇帝终身留在宫中造人,即便像嘉靖帝、万历帝,数十年不上朝,百官们还是其乐融融,甚至鼓励皇帝在民间选取秀女,明为皇帝增加子孙,实际上还不是用女人的身子将皇帝拴住?

想到这儿,李自成微微打个冷战,难道“家天下”就要解体了吗?

“自成?”伍少陵见李自成一直沉默不语,还以为他对三千士兵的饷银不满。

李自成这才从遐思中回过神来,“公公,具体的数目是多少?”

“精粮一千二百石,饷银一千五百两,加上卫里的开支,一共两千两。”

两千两银子,李自成倒是不太看得上眼,但一千二百石精粮,却是他的宝贝,细水才能长流,只要朝廷还相信西宁卫,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饷银,“公公,这些粮饷,都会足额领取吗?”

“足额倒是足额,但使些小钱,还是应该的,否则,运输途中就会有损耗,而且下个月给你的,可能就不是三千人的粮饷了。”帮助李自成骗取朝廷粮饷,伍少陵已经被李自成牢牢地捆绑在他的战车上,也就不再保留。

但不帮着骗取粮饷,又能如何呢?伍府的所有府丁,都是李自成的人,一旦伍少陵向朝廷的使者告密,不管朝廷会不会发来重兵,这些府丁首先就会拿他伍少陵问罪。

“我明白了,”李自成报以感激的微笑,沉思片刻,终是道:“公公,自成有一事不明!”

“自成说说看,咱家当知无不言!”

“甘州乃是陕西行都司的治所所在,西宁卫自然隶属于甘州,朝廷拨付西宁卫的粮饷,为何不去甘州,而是直接交给西宁?难道是担心一来一回,粮食会有损耗吗?还是另有他因?其他的卫所又是如何?”

“自成有所不知,”伍少陵露出大白牙笑了,“在整个陕西行都司,只有西宁卫是马政区,治下的百姓主要从事放牧,替朝廷放养战马,百姓只要交给朝廷一定数目的战马,无需再交纳其它赋税,也正因为如此,西宁卫基本不产粮食,士兵所需的粮食,都是由朝廷拨付,以换取百姓为朝廷养马。”

难怪整个西宁到处都是牧区,李自成有些懂了,“那其它的卫所呢?他们难道不养战马?”

“其余的卫所,都是建在沙漠中绿洲附近,草地极少,无法供养战马,所以都是种上小麦青稞,在整个陕西行都司,除了西宁,粮食都能自给,所以朝廷每次都会将粮饷直接拨付西宁。”

“原来如此!”李自成心中一阵悸动,其余的卫所,粮食上都能自给自足,除非战争、大旱或是洪涝等意外发生,朝廷才会以粮饷的形式赈灾。

两人谈罢卫里的公事,李自成忽地问道:“公公长期住在伍府,会不会觉得孤单?要不要换处居所?”

“换处居所?”伍少陵心中一惊,难道李自成要……这才谈得好好的,自己为了他,已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怎么翻脸比自己还快?他试探着问道:“自成,咱家一向待你不薄,为何容不下咱家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阉人?”

“公公误会了!”李自成双手长揖,“自成并无相害公公之意,这个去处,全凭公公心意,公公若是不愿意,自成绝不勉强。”

“去处?什么去处?”伍少陵心道,难道是在谋我的伍府?

李自成便将水果楼的事,向伍少陵一一道明,“公公可愿意去掌管水果楼?”

“水果楼?自成,亏你取的好名字,要是让朝廷知晓……”伍少陵忽地顿住话头,李自成已经谋反,还会在乎朝廷的意见?他转而言道:“自成,你这是寒碜咱家呀,咱家……却要管理这什么水果楼?”他一个太监,每天对着红花绿叶一群美女,看得见却吃不着,他不是不想,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公公如是不愿,自成断不会勉强。”李自成心道,看来要准备与军需官孙林的老爹孙元谈谈了。

伍少陵想了想,却道:“也罢,水果楼无论如何,总好过在伍府每天面对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咱家应了!”

正文 第104章 五号床单

北门大街,草城巷。

距离军营不到两里的地方,一座占地超过二十亩的院落,悄悄易了主,院落的前门正对着草城巷,当街只有一间门面,后面却是非常阔大。

顶门的是一幢两层的小木楼,小木楼后面,有两幢土墙茅草屋,每幢足有五间,土墙低矮,茅草又极长,就像是后世某个度假村的原生态民居。

茅屋后面原本是一大片空地,如今部分空地已经翻新,还种上一些白菜、香菜、莴苣等,俨然是谁家的菜园子。

对着正门的那幢小木楼,刚刚换上了崭新的匾额,上书“水果楼”三个天蓝色醒目大字,匾额挂在木楼顶层的正门上,从草城巷路过的行人,远远就能看到。

这里原本是一间杂货店,因为门面太窄,顾客稀少,常年入不敷出,被迫盘点与了李自成。

今天本是水果楼开业的日子,但水果楼行事低调,既没有礼花鞭炮,也没有掌声、鲜花与剪彩仪式,甚至连一名到场恭贺的贵宾都没有,一切,就在不经意间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此时,在小木楼的底层,伍少陵亲自坐镇大堂,对一名忙得脚不沾灰的婆子道:“怎么样?她们都同意了?”

“公公不用担心,从牧民中征召的五个姑娘,都是自愿的,又有合约在身,无需多言,就是那五名犯官的眷属,也不敢不从,对付她们,奴家有的是办法,”婆子笑吟吟的脸上,隐藏着一丝淡淡的忧虑,“只是这些牧户女人,签的合约只有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要是找不到货源……”

“这个你不用管,交给自成便是,你只管让这些女人服帖些。”伍少陵面沉似水,目光阴沉得像是要穿透婆子的胸衣。

婆子不禁打个寒颤,忙陪着笑脸道:“奴家知晓了,奴家这就去收拾她们,让她们将菜园打理得齐整些。”

“去吧!”伍少陵待婆子离开后,起身去了楼上,取了椅子,独自在门前晒太阳,优哉游哉。

婆子却是来到小木楼后面的茅草屋,将十名女主角一一唤起,去后面的菜园地里劳动,翻地、浇水、拔草、栽菜,直到已时,方才息了。

白天的时候,士兵都要出操,水果楼里异常冷静,除了婆子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忙碌着,几乎听不到人声,直到傍晚,士兵们散了操,方才有一队士兵结着伴,一路小跑着奔来。

院门处执勤的士兵,查验过月票后,方才让他们进来。

婆子见来了许多士兵,心中高兴,笑颜如花般打着招呼,周旋于士兵之间,心中却是将士兵默数了一遍。

士兵们交了四十文铜钱,便等着安排下文,婆子却不着急,一边指挥着打杂的士兵给他们添上茶水,一边却是不咸不淡地说着各种暧昧的笑话。

士兵们早已急不可耐,嘴上的笑话,哪里解得下身的内火,领头的士兵连饭催促,就是老实本分的雏,也会用目剑将婆子的胸衣刺得零零落落。

婆子掩口而笑,蜻蜓点水般从众人的隙缝中穿过,撒下一路香风,却将手中的丝巾向那领头的士兵扔去,砸中他的胸膛,“后面有十间茅屋,每屋住着一位姑娘,至于是啥样的姑娘,就看各位的福分了!”却把目光向那领头的士兵脸上瞅来瞅去,不肯离开,间或放上电。

“哪有那么多废话,快送我们过去!”领土的士兵理也不理。

“我说各位兄弟们,还真对不住,你们一共来了十人,我们这儿也有十位姑娘,可惜有一位姑娘身子不适,不能陪各位兄弟,你们说怎么办?”

“你说什么疯话?兄弟们可是有月票,又交了铜钱,岂能没有姑娘?”身后一边士兵,立即就不干了,好不容易等到这样的机会,下次发月票,还要一月之后呢!

“这位兄弟莫急,难不成还是雏?”婆子转过身,剜了他一眼,又将手中的丝巾当做武器,“也不是没有姑娘,只要稍等片刻,待其他的兄弟完事,就能进去!”

为了抚慰那名“受伤”的士兵,婆子破天荒地将允许那名士兵自己去挑姑娘。

磨叽了一会,终于有一名士兵自愿留下来,婆子急匆匆将九名士兵领到后面的茅草屋,“兄弟们,姑娘们就在里面,她们都是初次出道,面皮薄,拉不下面子出来迎接,你们多多担待,千万不要见怪才好。”又向九名士兵指了指木门,示意他们自己动手。

待士兵们都入了茅草屋,婆子却是回到小木楼,那名等待的士兵正百无聊奈,见到婆子,顿时两眼放光,像是狐狸咋见猎物小鸡仔。

婆子情知自己做的不地道,忙去添上热茶,“兄弟,实在对不住,先消消火!”

这种来自骨子里的内火,岂是两句闲话一杯热茶便能消解?那士兵接了热茶,随手丢在面前的方桌上,却把目光不时偷瞟婆子。

婆子也不说破,却是问道:“兄弟娶过婆姨吗?”

“没……还没呢……”那士兵吱吱呜呜,见婆子没有愠怒,胆子也大了起来,目光几乎定在婆子高耸的胸衣上。

婆子已经三十多的年岁,是个过来人,情知这种内火轻易去不得,遂笑道:“奴家年岁大了,侍奉兄弟不得,兄弟且稍待片刻,奴家去后面瞅瞅,他们好了没有,待会奴家给兄弟挑一个年轻貌美的,保管兄弟满意。”一面说,一面轻笑着快步离开木楼。

在前排茅草屋左手第三个房间,刘三此时尚未进入正题,他因为辅助新兵有功,得以进入首批发放月票的十人名单中。

幸运的是,他进入的那间茅草屋,里面的女人十分年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目如画、双唇猩红,皮肤白皙得欺霜赛雪,就连眼角那一点浅浅的疤痕,却也十分养眼。

这样的女人,绝非出自附近的牧户人家。

女子此刻坐在床沿,双手环绕在小腹之前,两只拇指交互摩挲,显得局促不安,微低着螓首,连看一眼刘三的勇气都没有。

见女子并没有起身相迎,刘三便挨着她在床沿坐下,右手熟练地搭上女子的右肩,女子香肩微微一颤,却没有甩开刘三的手。

刘三右手从她右肩上游龙般滑下,越过峰顶,却是在停在她娇嫩的双手上,轻轻把玩起来,“妹子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吧?”

女子没有吭声,只是微点螓首,感觉到刘三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方才抬头,瞄了刘三一眼,见刘三模样还算周正,心中的恐惧顿时减去不少。

她只是听婆子说来的都是士兵,在她的脑子中,士兵就是那种脏兮兮浑身散发出汗臭脚臭腋臭的大头兵,要是在以前,别说让他们碰,就是看他们一眼都是脏了双目。

不过入了水果楼,她也知道了自己此生的命运,不管如何,命运已经无法改变,只争来早与来迟,刘三模样不错,又收拾得相当齐整,女子的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抗拒,只是初次面对陌生的男人,又知道他会直奔主题,少不得还是扭扭捏捏。

既然迟早都会倒在士兵的身下,将自己的第一次交给这个模样不错的士兵,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万一来的是浑身酸臭、嘴角流着口水的歪瓜裂枣,又或是七老八十的伤残士兵,难道她有得选择?

她小小年岁,应该还是做诗做梦的季节,只道人的品行与相貌一般,一览无余,不过,就算这士兵是个大奸大滑之徒,与她也没多少关系,他不过是她迎来送往的人群中的第一个客人,仅此而已。

想到此处,女子倒是向刘三身上靠了靠,左侧后背紧紧贴上了刘三的胸口,右侧身子却是向前挺了挺,恰到好处地让刘三的右肘搁在她的双峰上。

刘三感受女子胸前的娇软,顿时血脉喷张,空闲的左手从腋下穿出,照准女子的柔软摸去。

此时正是深秋初冬的节气,女人身着碎花短袄,隔着厚厚的衣物,刘三如同隔靴搔痒,干脆伸入女子的亵衣之内,最近距离的贴近山峰。

女子本能地剧烈地颤动起来,却是没有躲闪,只是将脑袋歪靠在刘三肩上。

颤动就是对刘三最好的鼓励,到了此时,刘三再顾不得怜香惜玉,翻身将女子推到,双手急迫地扯开胸衣,却是发现,女子的衣物十分简单,除了外面的短袄,里面只着亵衣,连肚兜都没有。

不消片刻,女子便成为刘三的一樽白羊,横呈在刘三面前,刘三慌不迭将自己剥成黄羊,翻身而上,紧紧压住白羊,抽出两手,紧紧在白羊上搓揉起来。

此时天色未晚,太阳还在远山露出半边脸面,光线透过窗户上的白纸,斜斜地落在床前。

刘三借助朦朦胧胧的弱光,发现白羊的胸前比她的脸色更美更白,呆了一呆,猛地俯下身子,将豆腐似的柔白噙#住……

不知过了多久,刘三猛地打个寒颤,身子软软地歪斜下去,贴身躺下,右手犹自不肯离开那水豆腐似的娇嫩柔美。

女子一直忍着痛不呼一声,此刻身子一松,反而娇#喘起来,绵长地呼出一口气。

刘三一面把玩着娇柔,却是凑到她嫩滑的脸面之前,“妹子辛苦了!”

“这是奴家的命,哥哥不必理会!”

声若黄莺,轻软婉转,如两山之间突地窜出一丝游光,凭空让人生出些许熨帖,又如在平静的古潭面上投下一颗石子,点点微波随风而去

刘三顿时雄心又起,下身也是急速喷张起来。

女子明显觉察到刘三身子上的变化,只把眼一盼,却是不曾言语。

刘三手上加了动作,随即扩大搜索范围,口中轻问道:“妹子姓甚名谁?”

“奴家入了水果楼,辱了先人名节,区区贱名,何足挂齿?在水果楼,奴家乃是五号床单!”

“五号床单?”刘三只觉得这名字有些奇特,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思,挺枪上马,又是一度春风。

待到刘三艰难地出了茅草屋,发现兄弟们早已离开了,就连那最后上马的士兵,也是刚刚出了水果楼的院门,婆子正在屋外,见了刘三,面上不觉一红,随即漾起笑意,“兄弟……怎的到了现在……可是姑娘不顺从……也没听到打闹之声呀……”

“没有,没有,”刘三一叠连声,唯恐自己走后,婆子要惩罚五号床单,“她很好,也很配合……”

“原来你是种马……”婆子刚刚褪去颜色的脸面上,重新泛起红潮,她用肆无忌惮的目光,将刘三从上到下看个够,方才含笑道:“兄弟,既然妹子对你有情有义,以后可要常来看她。”

刘三顿时惹得火起,但是他刚刚游历过惊涛骇浪,满身疲惫,再无挺枪跃马的能力,只得落荒而逃,“我回去了,要是误了时间,就没得晚饭吃。”心中却是暗骂,老子是军人,岂能说来就来?没有月票,没有银子,你让老子白干呀?

不过盏茶之后,李自成从新开工的匠作坊回到官衙,进入自己的书房,拿起桌上的两份急件,正要打开,何小米一阵风似的进来了,“大人,水果楼一切平稳,首批进入的十名士兵,已经全部离开,没有发生任何纠纷。”

“奥?”李自成一面打开急件,一面说道:“告诉他们,继续加强监视,若是有人在水果楼闹事,无论是谁,严惩不怠……嗯?”话未说完,他已经被急件上的讯息惊呆了。

正文 第105章 怒气冲天

何小米正在向李自成汇报水果楼的状况,本来一切正常,没想到李自成突然轻哼一声, 面色凝重,眼含怒火,还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差错,正在思量,却见李自成已经放下手中的急件,低声喝道:“立即传李百户来见!”

“是,大人!”何小米这才明白,肯定是急件上出了什么问题,二话不说,转身出了书房。

李过正在晚饭,听到李自成急招,立即放下碗箸,小跑着来到官衙。

李自成正对着急件皱着眉头,见了李过,也不言语,只是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对面的椅子,示意他自行就坐。

李过见李自成正在苦苦思索,他不敢打扰,只是在对面落了座,捧起桌上的茶水灌了两口。

约莫一袋烟的功夫,李自成将急件一收,缓声道:“双喜,士兵们训练的怎么样了?骑术如何?”

“大人,士兵们都能纵马奔驰了,就是上战场,也没问题,”李过眉头动了动,“大人,是不是有作战任务?打谁,蒙古人吗?”

“蒙古人都躲到他娘的肚子里了,哪里还能找得着蒙古人?”李自成微微一笑,“倒是几个土人作怪!”

“土人?”李过不明白,土人一向臣服,从来没听说过他们发生兵变之事,“大人,难道土人发生骚乱!”

李自成将桌上的急件递过去,“双喜,自己看看!”

李过接过急件,尚未看完,便一拳捶在方桌上,“这些鸟土人,还能反了不成?”

“双喜,稍安勿躁!”李自成知道李过的毛躁性子,叉手舞脚惯了,警告道:“先看完再说!”

李过重新拾起急件,耐着性子看完,“大人,要对土人动手吗?我的属下随时待命!”

“要不要动手,看情形了,但必须将土人的气势压下去,否则他们以后有得闹事!”李自成继续道:“立即回去,准备干粮和清水,明日卯时三刻早餐,辰时开始渡河。”

李过离开后,李自成又将整件事在脑海中过了两遍,这才沉沉睡去。

卯时三刻,李过营中的士兵开始躁动起来,只有百余士兵,谈不上混乱,火兵已经将饭食准备完毕,每人一份,排着队领取。

与此同时,亲兵们在后衙吃着早点,李自成独占一桌,何小米却是来报:“大人,船只已经准备好,一共十二艘小船,每艘小船可装运四人四马,来回三趟可以装运完毕!”

“码头选好了吗?”

“回大人,湟水南岸原本就修建了简易码头,北岸虽然没有码头,但船只可以从北川逆流而上,两里外有一处滩涂,可以做为临时码头!”

“嗯,那就好,小米,你也吃些早点,上午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是,大人!”何小米也不客道,伸手从桌上取下一个馒头,大咬一口,又给自己斟了杯清茶。

辰时正,士兵们都集中到西宁城北,那里是湟水南岸的昭关码头,十二艘小船已经在码头上等待,但码头太小,这些船只不能同时启用,每次最多只有四艘船只可以装载士兵。

李过的士兵已经在码头上排成四列长队,人马交杂在一起,李自成带着亲兵在队尾殿后。

第一批次的十二艘小船,可以运送四十八人次,李过抢在前面上了最先载人的那四艘小船。

李自成远远笑骂道:“这个李过,已经是百户官了,还是游侠的性子!”但士兵们登陆之后,需要军官指挥,也就没有阻止他。

载着李过的四艘小船缓缓离了码头,也不停留,直接奔对岸而去,原先停留在码头侧面的小船便移到码头中央,方便士兵们上船。

李自成一会看看逐渐远去的小船,一会看看码头上正有条不紊登船的士兵,心中有一种大军出征的感觉,不过,他此次出动的军队,不过百余人,距离真正的“大军”,还差得远。

最先离开码头的那四艘船只,早已远离了昭关码头,渐渐只剩下数个小黑点,再合并为一个小点,直至消失在滚滚东流的浪涛中。

李自成心中咯噔一下,虽然明知道对岸并没有敌人,但士兵突然消失在视线,他还有些不适应,只能盼着那些船只快点回来。

他百无聊奈,只得将目光投向身后的西宁城,虽然入城有一些日子了,但从来没有好好看看这座自己拥有的第一座军城,更别说从外围去欣赏了。

高大的城墙几乎阻挡了城内的一切建筑,只有北城门上那五彩斑斓的城门楼,在朝阳的照射下,发出夺目的光华,就像是翩翩起舞、卖弄风情、招揽天下顾客的妙龄女子,与泥黑色城墙的稳重、厚实形成鲜明的对比。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小米突然兴奋得大叫起来,“大人,回来了,船只回来了!”

李自成顺着何小米的手指,向前一看,果然看到河面上有一个小黑点,黑点越来越大,在眨眼的当口,突然分裂成四个,他吓了一跳:“难道是分导式弹头?”随即自己就笑了,原来是那最先离开码头的四艘小船回来了。

“小米,这一个来回,需要多长时间?”

“大人,属下估算了一下,已经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不过,船只现在还没有靠岸,若是等到靠岸,恐怕还要一袋烟的时间!”

没有怀表,就无法知道准确的时间,要耽搁一个多时辰,不知道杜有恒急成什么样子,不过,急也没用,小船已经发挥了极限运载功能,总不能让士兵泅水而过,就是泅水,也未必赶得上小船的速度。

辰时末,李自成终于登上小船,这最后一批,人数已经不足,为了提高速度,所有的小船都行动起来,只是没有满载。

李自成与何小米,还有一名亲兵,三人三骑同乘一船。

离开岸边不过七八丈,上游忽地冲来一股潜流,船身剧烈摇晃,船首也被冲向下风头,老艄公没有强行让船只打横,而是顺着水势,让船首指向下游的右前方,这才稳住船身。

这样一来,小船的运行轨迹必然要划上一个半圆,凭空增加的许多路程,李自成这才明白,为何小船一个来回,用了如此多的时间。

小船渐渐入了河心,李自成原本想看看湟水烟波浩渺的样子,可惜今日是个大晴天,阳光早已穿透水面上的迷雾,只有从上游冲下的水流,带起一阵阵薄薄的水雾,若有若无。

行至北川河口,已经是逆水向北行驶,但北川水面较窄,风浪小,水流速度又明显减慢,老艄公操控起小船,反而轻松了许多,小船也更加平稳,几乎是直线行驶。

北川河口并没有码头,小船行了大约两里,前方左岸出现一道宽阔的滩涂,几乎延伸到河心,在滩涂的河岸上,早已聚集了大批骑兵,李过此时正待在滩涂的最边缘,准备接应李自成登陆。

临近滩涂的时候,老艄公紧划几桨,“大人们坐好,老夫要加速了!”小船速度明显加快,直冲向滩涂。

船底撞上滩涂,船身猛地向上一翘,在滩涂上滑行了五六尺,方才停住,这时大半个船身嵌在滩涂上,小船纹丝不动。

李自成身子下蹲,想要降低重心,但小船上翘的时候,他还是向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何小米大怒,“你个老儿,如何划的船?要找死呀?”又伸手扶起李自成,缓缓下了船。

老艄公被骂,不敢顶嘴,打躬作揖解释道:“小老儿不知道大人不惯小舟,实在该死,只是这样停舟十分稳当,人马下船也是便利多了。”

李自成推了推小舟,果是稳当,笑道:“小米,老人家做得对,这么稳当,战马下船的时候,便利多了!”

此时李过已经从滩涂上迎过来,“大人,渡河还算顺利吧?”

“顺利,顺利,”李自成快步上了河堤,见李过的士兵都上了战马,一个个严阵以待,“双喜,怎么样,兄弟们做好奔袭的准备了?”

“大人,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李过见李自成的亲兵还落在后面,遂道:“大人,要不属下先行,早一刻到达也是好的,大人稍稍休息片刻,兄弟们刚刚下了船,应该还有些头晕目眩。”

“不用了,我们一起走,”李自成回身对何小米道:“整军,立即出发。”

“是,大人!”何小米把手一招,翻身上马,后面的亲兵跃马、提僵,一气呵成,动作相当齐整,直把李过看得目瞪口呆,刚才还无精打采的亲兵,只有何小米的一个手势,立即露出真容,看来,自己的属下,训练还远远不够。

李自成也是翻身上马,扫了士兵们一眼,只吐出两个字:“出发!”

“出发!”何小米大声重复着军令。

“哒哒哒……”北川西岸顿时现出数道奔流,马蹄扬起的灰尘直冲半空。

奔驰了一个多时辰,应该接近五十里了,李过从前面传过话来:前面有一大群人,估计是杜有恒他们。

李自成催动战马,快速超越着身边的士兵,“小米,走,去前面看看!”

追上李过的时候,距离前面的人群,不过两三里了,李自成惊讶地发现,前面不是一群人,而是两群,似乎还发生了冲突,远远看到有一人被推倒在地,离得稍微远点,看不清那到底是谁的人。

“走,近前看看!”

李自成再次催动战马,加快速度,何小米、李过紧紧随在他的身边。

终于看得真切了,李自成顿时怒气冲天,刚才被推倒的那人,赫然便是他派来迁移百姓的杜有恒,此时他正躺在地上,脖子上还被架了刀。

正文 第106章 看热闹

袭击杜有恒的,有二十多名士兵,他们手中的兵器各式各样,但与明军的各种制式兵器相比,显然差了不止一筹,甚至还有扁担、叉子这类农具,应该不是正式的军队,杜有恒的身后,也有许多百姓模样的人,正对着对面的士兵怒目而视,却是不敢上前帮手。

在他们侧前方大约两百步的地方,还有近百人围在一起,对着李自成他们指指点点,也许是骑兵的速度太快太震撼了,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这边,连刚才将刀架在杜有恒脖子上的士兵,也是不知不觉移开了刀锋。

杜有恒趁机逃出魔掌,连滚带爬向李自成冲来,一边大哭道:“大人……可算……来了……”

“杜大人受苦了!”大敌在前,李自成并没有下马安抚他,只是冷冷问道:“他们是什么人?竟敢欺辱西宁卫的军官,难道想造反不成?”

“大人,”杜有恒此刻缓和了情绪,手指遥遥指着远处的那一群人,“那个骑马的便是当地的土人大土司陈有道,后面骑马的是他的长子陈英,刚才将刀架在属下脖子上的,便是他的次子陈进。”

李自成向前看去,人群中只有两匹战马,身份不难确定,但距离稍远些,面目不清,他向近处的陈进投去一撇,是个五短身材,满脸横肉的家伙,心中充满鄙视,一个土司的儿子,怎会如此猥亵?难道他爹娶的是丑娘,凭着丑娘的聪明才智接的班?忽地看到陈进的身边,有几个断裂的农具,像是翻地的二齿,心中不觉恼怒起来。

“这些农具是陈进弄坏的?”

“是呀,大人,他不仅毁坏了农具,还派人打伤了三名翻地的百姓!”杜有恒巴巴地看着李自成,现在的他,只能依仗李自成来给他撑腰了。

“将陈进带……”李自成说不下去了,他突然发现,不用人带,陈进已经自己过来了,后面跟着二十多武装士兵。

“总算识相!”李自成轻声道,“若是再敢坏我大事,打得你满地找牙!”

“呔,你是什么人?竟然跑到我们大土司的土地上撒野?”陈进扛着短刀,一步三晃,扭动着矮矬的身子。

“我们是西宁卫的兵,”李自成沉声答道,“你又是谁?”

“明知故问不是?在这一片土地上,有谁会不知道我陈进?”陈进言罢,仰天大笑,他身后的士兵也跟着大笑,似乎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还用中指指着李自成的鼻子叫骂起来。

何小米大怒,待要催马上前,却被李自成拦住,“陈进,你为何打伤我的百姓、损毁百姓的农具?连卫里的军官也敢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你的百姓?”陈进左右晃动的幅度超过三步,目光却是死死盯住李自成,看外星人似的,“你说这是你的百姓?你问问那些被打伤的百姓,他们到底是汉人还是土人?你既是西宁卫的军官,那我问你,为何不经我们的同意,擅自将我们的牧民带来此处?是不是帮助他们逃避赋税?”

李自成冷声道:“土人又怎么样?和汉人一样,都是西宁的百姓,他们是放牧,还是农耕,是卫里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哼,咱们土司一向与西宁卫井水不犯河水,你既然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们不客气,”陈进拍拍胸口,“你可知道,我爹便是大土司陈有道,得罪了我们,你们永远好日子过!”

“让你爹来!”李自成希望陈有道是明白人,土司不是独立王国,无论有多少百姓,也只是西宁卫的一部分。

“我爹?我爹要是来了,能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尿壶!”陈进挥舞着手中的短刀,叫嚣道:“别以为你们汉人多,在大通山,那是我们土人的地方。”

长得猥亵点,那是你爹娘当年没选好地方,但是不识时务、狂妄自大,就是不知死活了,李自成冷冷道:“向百姓赔礼道歉、赔偿损失、永不再犯,现在还来得及!”

“赔礼道歉?赔偿损失?永不再犯?”陈进简直笑出了泪花,一时说不出话,良久方道:“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

“你爹也是这个态度吗?”李自成的脸上渐渐凝起寒霜,勉强将心火压下去,不到最后一刻,他实在不愿采用极端的方法,特别是西宁卫现在处于隐伏状态。

“需要我爹亲自来说一遍吗?”陈进冷笑道:“我爹一直看着我在做,难道他老人家的态度还不够明朗吗?我爹要是来了,恐怕不是表态,而是……杀戮!”

“杀戮?”李自成向远处的陈有道望去,因为背着光,看不真切,只觉得他的脸面有些阴黑。

李自成虽然不认识陈有道,但从他的儿子身上,窥一管而知全豹,这个陈有道,竟然指使自己的儿子与西宁卫公然作对,李自成一贯相信: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却是最为有效的办法。

“双喜,要全歼陈进与他身后的士兵,有把握吗?需要多长时间?”

“大人,”李过早就按耐不住了,李自成的话,无异于天籁之音,他急忙抱拳道:“对方全部是步兵,骑兵只需一个来回,半柱香的时间足矣!”

“好,立即动手!”李自成轻轻拨转马头,对身后的何小米道:“小米,我们去后面看热闹!”

“是,大人!”好不容易逮住这样的机会,何小米何尝不想上前试试?但他的职责,乃是护卫大人的安全,无奈之下,只好向李过投去羡慕的目光,却是把手一招,“弟兄们,退后,将道路让出来!”

李过也是把手一招,“兄弟们,准备,尖刀阵!”

“哗啦啦!”马蹄轻动,铠甲在艳阳下闪烁夺目的光华,不消一支烟的时间,士兵的阵型调整完毕,两列纵队合兵成一个大大的“V”字型,“V”字的尖端朝前,像一把尖刀般指向陈进和他身后的士兵。

李过属下的士兵,自从入了西宁之后,也是更换了长枪,这倒不是李自成对长枪情有独钟,而是根据战场的对敌状况,以及明军骑兵实际战力不足的特点,综合选择了这种长兵器。

李自成组建骑兵,最初是为了对付蒙古人,但骑兵无论是控马技术、训练时间、马上的战斗力,都与蒙古骑兵有不小的差距,他被迫另辟蹊径,给士兵们配发长枪,“一寸长,一寸强”,此外,士兵们训练了协同战法,有了战马冲刺,即使没有招式,只要握紧长枪,同样能依靠集体的力量刺杀蒙古人。

陈进见对面骑兵晃动,心中有些紧张,欲待转身逃跑,又恐在奴才们面前失了面子,正犹豫不决,那边李过已经催动战马了。

“兄弟们,杀强盗!”

土人究竟抢了他们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李过要的只是一句整齐地口号,将士气迅速提升上来。

“杀强盗,杀强盗……”

“哒哒哒……”

人声鼎沸,马蹄阵阵,这一方草地,顿时震颤起来,骑兵像是削尖的箭头,对准陈进的方向,直冲过去,两翼的尾巴,也将左右两侧的士兵卷了进去。

到了此时,陈进才知道真正的危险,骑兵一旦展开,想停都停不下来,绝对不是虚招。

陈进转身欲待逃跑,但骑兵距离他不过数十步,这时候才想到躲开,根本来不及了,尖刀阵型的最前端,正是奔着陈进去的,刚才骂李自成的时候,就被士兵们瞄上了,虽然还不知道他是谁,但阵型催动,第一个要杀的,便是这个天杀的矮矬。

听着身后飓风般侵袭过来的骑兵,陈进再也顾得面皮了,他吓得大叫,“骑兵来了……顶住……别跑,等等我……”

陈进身边的士兵,也被骑兵的气势吓破了胆,九死一生时刻,谁还顾得上二少爷?“大难临头各自飞”,二少爷,自求多福吧!

他们毕竟不是严格训练过的士兵,只是陈府的奴仆,平时拿着各式兵器,依靠数量上的优势,或是陈府的威势,吓唬百姓还行,在骑兵面前,他们连反击的胆子都没有,一个个将后背留给明军。

陈进叫天不应,等待他的,只有明军的长枪,他亲眼看到,三柄锃亮的枪头,从前胸洞出,枪头染血,淅淅沥沥,像是下着血雨……

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身子并没有传来剧痛,脑子一时糊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想要用手摸摸胸前的创口,手背上像是灌了铅似的,半天都不能移动分毫。

就在这时,猛听得对面一声大喝:“起!”长枪带着五脏六腑的残渣从后背滑出,陈进的身子被抛向天空,断线风筝似的在空中翻个几个滚,随即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啪”的一声,肉沫横飞,血迹飞溅。

“杀强盗……”

陈进的死,并不能阻挡骑兵的步伐,李过亲自出任尖刀阵型的刀尖,骑兵一阵风似的从步兵身边穿过,落下一地的血迹。

伤兵完全失去了奔跑能力,只能在地上翻滚着惨叫,期待救援,或是明军能手下留情,剩余的数名士兵,此刻楞在原地,前面是明军的骑兵,后面则是则是冷眼旁观的李自成,也是一支骑兵。

李过与土人步兵交错后,立即勒住马缰,战马转身,重新形成尖刀阵型,向回冲杀一次。

骑兵过处,风卷残云,地上再无站立的土人,就是刚才的伤兵,也是大部被战马践踏,早已面目全非。

不待李过调转马首,远处却有两骑如飞而起,朝明军扑来,后面跟着大批步兵。

“进儿……”

“进弟……”

正文 第107章 北川县

骄阳如血,仇恨似刀。

两匹黄骠马上的汉子,也不管陈进死活,却是直奔李自成而来,马上两人,一使长枪,一使狼牙棒,尚有二十余步,长枪长者已是挺枪在胸,双目似乎要喷出火来,“敢伤吾子,拿命来……”

使狼牙棒的年轻人,却是紧催战马,抢在老者的前面,狼牙棒已经高高举起,武松打虎似的,随时要将面前的敌人砸成肉饼。

李自成心中冷笑,匹夫之勇,何足道哉!拈起花枪,欲待亲自上阵,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大土司,身旁的何小米抢先把手一招,:“兄弟们,杀强盗!”

“杀强盗!”

十名亲兵齐声大喊,手中的长枪已经端在胸前,一色的刺杀动作。

李过刚才刚才全部斩杀了行凶的二十余士兵,心中得意,回归本阵的时候,有意炫耀一番,高举长枪,仰天大笑,战马一时立脚不住,却是直冲队伍最后,甚至背对战场,陈有道、陈英又是极速俯冲,战马的速度加到最大,待到发现他们时,已是迟了。

何小米领着亲兵已经与他们已经交上手,如果论起单兵战斗力,亲兵只能算中等,更不要说对上身怀武艺的大土司父子了,但他们是协同性作战,步调一致,十一杆长枪全是奔着敌手之要害。

陈有道、陈英直取李自成,亲兵们心中有恨,在何小米的指挥下,他们也不防守,全是进攻的招式,打算与对手同归于尽。

同时出手,一招致命。

亲兵们在出击的同时,已经计算了各自的速度,十一人呈“倒扇形”梯队,从前、左、右三个方向同时出招,枪尖在阳光的反射下,发出夺目的寒光。

除非对手撤招,或者由进攻转为防守,否则,就是拼着伤亡数名士兵,也要让这两名猖狂的敌人三枪六眼,何小米已经做好受伤,甚至是死亡的打算,敢在战场上挑衅大人的人,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陈英率先发现了亲兵的拼命架势,一时惊呆了,想撤退都不行,刚才唯恐战马的速度不快,现在却是无法让战马停下来,更不要说撤退了。

此时双方的武艺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勇气,敢于受伤、甚至死亡的勇气。

情急之下,陈英猛地一拉缰绳,战马吃痛,两脚人立,全身打个旋,勉强没有倒下,但陈英却是从马背上摔下来,顾不得疼痛,连狼牙棒也不要了,转身便逃,想要与后面的步兵汇合。

这样一来,陈有道只能独自对面对十一名士兵了,本来有两人分担,每个人的目标只有一半,现在所有的枪尖都是指向他。

陈有道一看不好,想要撤退已经来不及了,无奈之下,将手中的长枪一抛,砸向正面的士兵,指望趁着士兵躲闪的机会,强行从豁口突出,只要突破了这道障碍,反击可能没机会,至少可以逃走。

没想到正面的士兵却是对抛来的长枪置之不理,自顾挺枪直线前进。

长枪虽然刺中亲兵的肩膀,缺口却没有出现,陈有道顿时惊呆了,没想到这股士兵,连性命都不要了,这还是西宁的士兵吗?时间不容他多想,明军的长枪已是奔着要害来了。

陈有道只得急急从马背上跃下,指望像陈英那样,借着步伐的灵活性逃走。

迟了,实在是迟了。

如果他不是奔到士兵近前才跳下马背,或者干脆不要杀向李自成,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十一杆长枪悉数刺向陈有道,何小米更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刺个对穿。

陈有道连一句遗言都未留下,转过身看了眼何小米,像是要记住这个仇人的面目似的,目光陡然涣散,脑袋软软地垂下去。

何小米拔出长枪,却是看向正在奔跑的陈英,到这个时候,他还没奔出十余步,“直接碾过去,杀!”

马蹄哒哒,密而不乱,亲兵们并没有抢着上前,而是保持着“倒扇形”的阵势,向陈英包抄过去,陈英吓得腿一软,反而跑得更慢了,他向前看了一眼,步兵至少还在三十步开外,救援是来不及了。

陈英咬咬牙,拔出腰间的短刀,指望抵挡几个回合。

“不知死活的东西,杀!”

何小米处在队伍的正中间,恰好对着陈英,长枪一摆,也不管刺着没有,战马猛地撞过去。

陈英绝望地倒在地上,身上的窟窿正自来水似的喷薄着血液,他的身子抽搐了两下,脚猛地一蹬,再也没有了声息。

战斗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李过这时候才刚调整好阵型,见何小米解决了大土司父子,心中稍定,不觉向李自成抱拳谢罪,“大人,属下……”

“双喜,不要说了,”李自成伸手止住,“将步兵包围起来,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大人!”李过得到将功补过的机会,顿时喜出望外,将手一招,“兄弟们,上。”

李过的骑兵不过百余人,但借助马速,气势在草原上扩张起来,无限放大了士兵的人数,加上亲眼看到大土司陈有道已死,土人顿时失去了战心,一个个抖抖索索,连手中的兵器也是拿捏不稳。

没有僵持多久,一名三十左右、五短身材的汉子,突地扔下手中的短刀,跪倒在地,“小人愿降,愿降!”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特别是在生死存亡的时候。

越来越多的土人开始扔去刀剑,跪倒在地,等待明军的发配。

李过将那五短身材的汉子带到李自成面前,扔在地上,“大人,这是他们现在的首领。”

“首领?大土司父子不是死了吗?”李自成微微扫了一眼,除了嘴角的胡须有些张扬,看起来还算顺眼,“你是谁?”

“小人陈久,乃是大土司的家臣!”

“家臣?”李自成估量,应该是为大土司服务的一种官职,“陈有道家还有什么人?”

“回大人,陈有道只有两个儿子,都已……已被杀,此外还有一个弟弟,此时正在虎头山的土司府邸。”

杀人杀死,免除后患,既然陈有道还有一个弟弟,那就留不得了,否则将来可能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自己不可能长期将目光盯在这些土司身上。

不过,他倒是不清楚,陈有道为何反对牧民改为耕农,他们不是半农半牧吗,难道不知道农业开发的价值,要远远大于牧业吗?“陈久,你说说,陈有道为何反对牧民改耕?”

“大人,土司大人是……”

李过把眼一瞪,一脚踹过去,“大人面前,要是敢隐瞒半句,把你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喂狗!”

“是,是,小人绝不敢欺瞒大人,”陈久拱起腰身,缓缓道:“大土司大人担心牧民改耕,将来向西宁卫纳税……”

“为了些许银钱,竟敢坏我大事,”李自成恨恨不已,“双喜,一会将大土司的家抄了,男丁就地斩首,适龄女子……归入水果楼!”

“是,大人!”李过眉开眼笑,水果楼越来越兴旺,他的属下迟早也会得到月票,兄弟们今天立功了,也许这次就能得到战功月票也说不定。

李自成却是面向陈久,“你是陈有道的家臣,你说说,究竟是牧业好,还是农耕好。”

“大人,”陈久大惊,低着头避开李自成的目光,“小人就是一跑腿的,哪知道这些军国大事,大人说农耕好,那就是农耕好。”

“算你识相,”李自成微微露出笑意,“你可是真心归降?”

“小人真心愿降!真心愿降!”

“如果真心愿降,本大人绝不亏待,”李自成面色一凜,警告道:“若是三心二意,阳奉阴违,陈有道的全家,便是先例。”

“小人不敢,小人绝不会三心二意。”陈久双腿下跪,额头叩在草地上。

李自成示意陈久起来回话,“你可愿意助本大人一臂之力?”

“小人愿意,只要大人吩咐,小人一定全力以赴。”

李自成本来不喜欢陈久这种奴颜媚骨的样子,但是他毕竟是土人,对汉人来说,就是异族,这样的人物存在,反而有利于自己在北川推广农耕。

他回身看了眼杜有恒,后者正蜷缩在士兵的身后擦汗,“有恒!”

杜有恒歪着脚步,慌忙赶过来,“大人?”

李自成将目光投向东北方清隐隐的远山,“那里该是老爷山吧?”

“正是!”

“有恒,此处乃是依山傍水之地,又是河谷所在,天然的粮食产地,为保证粮食的稳定供给,我打算在此立县,”李自成用手向东岸一指,“北川两岸,同为一体,这所县城的选址,应该在西岸好还是东岸好?”

“大人,属下查探过,西岸地势开阔,河谷宽度达到数十里,不仅沿河地区,就是离河岸远些,将来也可以辟为耕地,”杜有恒悄悄直了身子,也不似原先那样佝偻了,“大人要在此处立县,还是西岸好。”

“嗯,既然西岸开阔,那就西岸吧,”李自成的视线在北川两岸飘忽,“此处紧靠北川水域,就叫北川县吧,有恒要抓紧时间,在两岸建立几个村落,至于这北川县首任知县,恐怕没有人比有恒更合适了。”

正文 第108章 声声声刺耳

“大人?”杜有恒呆了片刻,忽地跪倒在地,“属下多谢大人提携。”

他原是西宁卫从三品指挥同知,但在文贵武贱的大明,从三品武官见了五品六品甚至七品文官,都是要下跪行礼的,之间的地位可见一斑,而他原来的指挥同知之职,也不是一地的主官,权力、油水更是不可与主官同日而语。

在大明,从文官转为武官容易,很可能在品级上还会大幅提升,像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等,都是成功的例子,虽然他们的下场并不一致,但要从武官转为文官,整个大明时代,鲜有实例,让人称道的更是连史书中都找不到。

更为重要的是,李自成将他提拔到七品知县的位置上,显然是对他的信任,更是对他的重用,至于李自成将来会不会成为盗贼之流,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作为李自成的属下,已经打上了李自成的标签,就是想要下贼船,暂时也是不可能了。

“有恒,起来说话,”李自成笑道:“这北川县,还是你最为熟悉呀!”

“大人,属下自当尽快让北川县运转起来,”杜有恒起身的时候,双手按地,还在肋部抚了两下,显然伤得不轻,“只是……只是北川县没有城郭,属下如何办公?”

“城郭的事,先缓一步,开春再建,还是先修筑军营与官衙,西面不到十里,就是娘娘山,先依山修筑临时军营、官衙,”李自成用手一指跪在地上的土人士兵,“这些战俘,将交付与你使用,使用过程中,要加强对他们的监管、教育,安心为民的,城郭修筑完毕,可以释放。”

“是,大人。”有了这些无偿的劳工,杜有恒对建设县衙的事,就少了几份担忧。

“土人失去了他们的大土司,正是归心的好时机,我会留下第二百户在此协助你,至于土人事务,我打算暂时任命大土司的家臣陈久为北川县刑民师爷,不过,你放心,北川县以你为主,他只是辅佐你,特别是加强对土人的管控。”

“属下明白!”对于知县与师爷之间的上下级关系,杜有恒虽是武官出身,心中还是明白的,他刚刚被任命为北川知县,连诰命文书都没到手,心中就是有荆刺,也不敢提出来。

“陈久,过来,”李自成向李久招招手,“现在任命你为北川县刑民师爷,你要协助有恒尽快让县衙运作起来,此外,用土语告诉这附近的百姓,以后再也不用向大土司交租子了——北川县已经没有了土司,改为向县衙纳税,税率为十五税一。”

“十五税一?”陈久的两只小眼珠骨碌碌乱转,“大人……以前大土司的租子,可是十税三……是不是小人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李自成拍拍他的肩膀,“就这样告诉他们,记得用土语,让他们每个人都能听明白!”

“大人,不用土语,”陈久跪倒在地,算是代表土人感谢李自成的轻赋税,“土人都会汉话……其实,土人自己的语言,倒是没几个人会。”

“都会汉话?”李自成心中一阵悸动,既然都会汉话,土人与汉人的关系应该非常密切,朝廷为何还要在此设立土司?

既然如此,那何不一步到位,从北川开始,将湟水流域正式纳为汉民族的核心区?

思索片刻,李自成道:“告诉他们,由于部分百姓的身份从牧民调整为耕农,北川县所有人口,需要重新登记,”他让陈久起身,“但登记的时候,所有人口必须登记为汉人,只有登记为汉人的,每丁才会得到二十亩耕地,越早登记,分得耕地越是靠近河口的优良土地。”

陈旧眨巴着双眼,连大明朝廷都没有改土归流,难道他要做土人的败类、罪人?李自成的双目盯在他的脸上,杜有恒的目光也是围着他打转。

时间像是静止了,陈久恨不得跳进北川河,一个猛子扎进水底藏起来。

“陈久,有问题吗?”李自成面目含笑,一点强迫的意思都没有,倒像是与他商量。

对陈久来说,这种微笑,比陈有道骂他、棒他甚至扬言杀了他还难受,这种柔和而又带有威慑力的笑容,让他失去了拒绝的勇气。

但陈久知道,这种事关民族前途的问题,他说了恐怕不算。

“率先归化的土人,可以得到卫里的农具、耕牛资助,一旦耕地分配完毕,就是想归化,也没有了合适的土地,”李自成的语言似乎不掺杂任何威胁,观音娘娘般的笑容里,却像紧箍咒一般,让陈久无法拒绝,“我说过,跟着我走,不会亏待你的,如果这件事办成了,我会送你五百两银子,未来的北川县城,也会有你一套两进的府邸,我不会为难你,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大人,”陈久咬了咬牙,“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小人愿去试一试!”

“尽力就好,”李自成笑了笑,“有少数人反对也没关系,我们有骑兵,奥,对了,他们一会就去抄了大土司府,你去给我们当个向导,要是看上陈家哪位丫头小姐,本大人就替你做主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陈久将脑袋叩得“咚咚”直响,青灰色的泥土上现出一个浅浅的凹槽,陈家的二小姐,他垂涎已久,特别是她的肥#臀,挺翘饱满,明显是多子的吉相,让他流了不知道多少口水,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一副清高、遥不可攀的样子。

他只是陈家一名普通的家臣,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太大,每次远远见了她,只能暗中吞咽口水,如果……如果能将她压在身下……陈久豁出去了,“小人一定按照大人的要求……要求土人登记为汉人,只要有人牵头……这个头就从小人开始吧!”

“去吧,我等着你的喜讯!”

陈久向正在垦田的土人喊话,目的主要还是宣传,他们本身并不是重点,已经来到北川沿岸的土人,要么从农耕中看到巨大的利益,要么不满大土司的的严重盘剥,早已心向汉人。

李自成并没有派出士兵跟随,而是让李过将土人降兵一个个绑了,预备留做建房、筑城的劳工,至于他们的家人,暂时不必理会,为他们将来的归化留下机会,真要杀了他们的全家,他们成了光棍,没有了后顾之忧,事情反而难以解决。

待到陈久对土人慷慨激昂陈词完毕,李过早就将土人降兵绑好了,留下少数士兵看守,其余的七八十骑兵,加上李自成的亲兵,准备杀向虎头山。

虎头山坐落在北川西岸,在耕作地点东南三十里,几乎贴着北川西岸,李自成他们北上的时候,并没有从虎头山经过,而是绕过了虎头山。

有陈久做向导,李自成并不担心路径问题,他让士兵们休息一会,补充些清水和干粮,直到申时中,大军才浩浩荡荡直奔虎头山。

虎头山西麓有一个村落叫宋家庄,陈有道的大土司府就在庄子的中心,四面村民的房子,众星拱月般将大土司府团团包围起来,既是为了突出陈家的中心地位,也是为了保护陈家。

李自成到达宋家庄时,快要掌灯时分了,正是晚饭时间,来往的村民稀少,几乎没有行人,不过听到马蹄声,许多村民透过门窗向外张望,男女老少都有,看到这些凶神恶煞般的陌生骑兵,有些人预感到庄子要出事,胆小的女人赶紧将自己的男人和孩子拉近屋内,闭了门窗。

陈久打头,骑兵直扑大土司府的正门,将大土司府围得水泄不通。

大土司府乃是高门大院,围墙不仅高大厚实,座深也很开阔,李自成估量,至少是四进的结构。

朱漆大门上方,是四个金色大字:大土司府,也许是晚饭时间的缘故,门外没有府丁值守,只有一对石狮子隔空相望,显得有些孤寂。

听到马蹄声,才有两名府丁将大门推开一条缝隙,一人探出脑袋,见是陌生人,便喝问道:“你们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赶来大土司府前喧闹?”

陈久从人群中挤出,来到府门前,也是一声大喝:“陈有道背叛西宁,已经伏法被诛,朝廷大军前来查封大土司府,尔等速速闪开,若是半个不字,立即人头落地。”

那府丁听得陈有道被诛,顿时大吃一惊,他知道陈有道率领青壮,去阻止西宁卫在北川安置百姓的事,又见来了许多骑兵,心中愈发慌张,一时竟呆住了。

“闪开!”陈久一脚揣在朱漆大门上,返身把手一招,士兵们蜂拥而至,两名府丁想要闭上门,已是来不及了,只得奔向后院,急急忙忙传信去了。

陈有道的弟弟陈有路得到讯息,慌忙带了府丁,前来看个究竟,士兵们见了男丁,也不问是谁,直接一顿乱枪,陈有道连同府丁,顿时倒在血泊中,身上千疮百孔,热血环流,像是一桶猪血倒在马蜂窝上。

剩余的府丁眼见陈有路被杀,估计陈有道父子被诛的事,应该是真的了,在杀气腾腾的刀光面前,纷纷举手投降,跪在大堂中不敢抬头。

亦有几名聪明的府丁,知道事情不济,慌忙闯入内室,胡乱抢些银子,翻过围墙,欲待趁乱逃走,却被等候多时的士兵,逮个正着,银子留下,活人杀死。

李自成在亲兵的簇拥下,缓缓来到内室,女人被集中在一处,也许被杀戮吓怕了,也许是女人本能的反应,哭声闹声尖叫声声声刺耳。

正文 第109章 梦寐以求

何小米搬过一把木椅,李自成大刺刺向中间一靠,沉声道:“告诉你们,谁要是再敢哭闹,就准备追随着你们的男人去吧!”

亲兵们举起明晃晃的钢刀,刀身反衬的烛光,波光似的从女人们的脸上一次次晃过,女人么顿时敛住了哭闹,连抽泣声都不见了。

“你们为何要杀了老爷?”一个四旬上下的夫人忽地问道。

李自成瞟了一眼,夫人脸上泪迹未干,从眼角到下巴,流淌出几道曲线,她几乎是披头散发,几束留海遮住了额头,连眼睛也被挡住大半,显得阴森森的。

陈久悄悄靠近李自成耳语道:“此人乃是陈有路的大夫人苗氏!”

“杀!”李自成狠了狠心,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不待众女反应过来,两名亲兵却是抢上前,一把揪住女人的头发,向后一拉,将颈脖露出来,但见白光一闪,随即一道红光猛地喷薄而出,向上冲出三尺,方才急速坠地。

亲兵松了手,苗氏只是用手捂住喉管,徒劳地想要让热血断流,身子却是一歪,“啪”地一声,摔在地上,一股血雾从喉管弹出,她双脚抽搐似的蹬了两蹬,捂住喉管的手一松,斜斜落到地面。

“娘……”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让这个血腥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恐怖,一名年龄大约十六七岁的女子,哭喊着扑向刚刚倒下的尸体。

李自成闭目沉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待女子哭得倦了,方才冷冷地道:“谁要是再敢哭闹,地上的尸体便是榜样!”

亲兵们顿时舞起短刀,多重刀影在室内晃动,炫目异常,女子也许是哭得累了,也许是眼泪哭干了,倒是停住哭声,就那么失神地抬起头,一副惹人怜的娇人模样,若是换上白色的孝服,恐怕更加惹眼。

李自成用冷冷的目光扫了众女一眼,“你们当中,谁是宋氏?”

“妾身便是!”一名三十左右,脸上的皮肤保养得极为柔嫩的女子,缓缓从人群中站起来,女子因为惊吓,脸上早已失去了血色,显得更加白皙,“你们……你们将大土司父子怎么样了?”

“死了,”李自成平静地道,“他们因为阻碍西宁卫开发耕地,还敢打伤卫里的官员,还敢毁坏农具,现在,他们已经伏法。”

“你们竟敢杀了大土司?他可是有朝廷赦奉的文书,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宋氏双目盈盈欲滴,眼圈一红,明显透着一股敢怒不敢言的恨意。

“我正要告诉你,朝廷要改土归流,大土司已经裁撤了,本来你们可以过上富足的日子,可惜……”李自成摇了摇头,目光先是一收,随即突然一凜,“现在,我要查抄大土司府,你是大夫人,应该知道钱粮所在吧?”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宋氏咬着牙道:“杀夫戮子之仇,不共戴天,我虽为女流,不能为夫报仇,要想让我说出钱粮所在,那是万万不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大土司府就这么大,我迟早会找出来,无非是多花些时间而已,”李自成面沉似水,目光向众女一扫,这才发现里面并没有老人与孩子,这个宋氏,算是年龄偏大的了,士兵们在抓捕她们时,应该有选择地留下了这些女人,“陈久,你不是喜欢二小姐吗?还不将二小姐找出来?”

“是,大人!”陈久屁颠屁颠地冲入众女丛中,东看看,西瞅瞅,突然伸手抓住一名女子的手腕,“原来你在这里!”

“啊……”二小姐顾不上李自成曾经发出的威胁,一声尖叫。

“陈久,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要做什么?”宋氏雌性大法,老鹰般护在二小姐身前,将陈久一推,“滚,你这个不忠之臣,亏老爷还将你当做亲信。”

陈久一贯害怕宋氏,被宋氏一骂,不觉松开手去,二小姐得空,赶紧藏在她娘身后,捂住手腕上的握痕兀自惊恐不已。

李自成嘿嘿一笑,“宋夫人,我的属下,有的是年强力壮的士兵,他们可是好久没有碰过娘们了,二小姐娇嫩得花骨朵似的,兄弟们恐怕早就眼馋了!”

“你敢!”宋氏凤目圆睁,身子微微发抖,扶了一把二小姐,这才勉强站稳身子,“你要是伤了我女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宋夫人,要是有鬼,那大土司府害死的那些冤魂,怎么不来向你们索命?”李自成将双脚架到前面的方凳上,“我有什么不敢的,连大土司父子兄弟都杀了,还会在乎多杀一个女人?”

“你是魔鬼!”宋氏浑身乱颤,双眼满是惊恐,似乎面前的李自成已是恶魔附体了!

“宋夫人,认清形势吧,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你究竟要怎么样?”宋氏下意识握住二小姐的手,顺便让自己稳住身形。

“很简单,告诉我钱粮的存放地点,你没得选择。”

宋氏看了二小姐一眼,将她向自己的怀中搂了搂,“如果我说了,你会放过我女儿?”

“放过是不可能的,谁让大土司打伤了卫里的人?”李自成竖起食指,别住下巴,“不过,我可以让她嫁人,过上正常的日子,以后呀,要想做小姐、太太,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宋氏沉思良久,觉得李自成说得在理,他们现在都是犯官家眷的身份,能过上普通人的日子,已经是造化了,“大人说话可算数?”

“你觉得本大人有必要骗你吗?”

宋氏叹息一声,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叠文书,“大土司的财产,包括地契,都在这儿了。”

“小米,去看看!”李自成向何小米努努嘴。

“是,大人!”何小米接过文书,飞快地出去了。

李自成看着面前的三四十女人,从衣着看,婢女倒是居多,陈家的家眷,连同半大的孩子,不过十余人。

如果要跟着他们的家主一同获罪,婢女们倒是有些冤枉,他们本身可能就是受害人,而且其中还有一些汉人。

“大人,这些女人……”李过在何小米离开之后,早就贴近在李自成的身后。

“双喜,你去问问兄弟们,有没有人愿意娶了这些婢女,他们也是苦人家出身,至于陈氏家眷,自然是要带回水果楼,奥,如果愿意娶这些女人的兄弟太多,那就以战功为准设定先后顺序,家中已有婆姨,或是订了亲事的,暂时不必考虑。”

“是,大人!”

李自成让陈久将婢女挑出来,一共是二十六人,全部转入隔壁的房间,剩余的陈氏家眷,只有十二人。

何小米匆匆返回,对着李自成耳语几句。

李自成看了眼如惊弓之鸟的宋氏,“宋夫人真是个守信之人!”

“大人,现在可以放过我的女儿吧?”宋氏眼圈发红,低头哀求道。

“宋夫人,本大人并没有答应你要放过你女儿,而是让她嫁人,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今晚本大人就来为她做媒,”李自成转首对陈久道:“你不是喜欢二小姐吗?从现在开始,她就归你了,不过,看二小姐水灵灵的样子,你要对她好一点。”

“是,大人,属下会铭记大人的教诲!”陈久欲待领取二小姐,却被宋氏拦住了,“陈久,你这个败类,敢打二小姐的主意?”她恶狠狠地瞪着李自成,“大人这么快就食言了?”

“宋夫人,陈久现在是北川的县刑民师爷,算是官宦人家了,二小姐以犯官家眷的身份,能嫁到官宦之家,也不算辱没她吧?”

“这……”宋氏一时语塞,看到陈久要领走女儿,她下意识想起双方身份上的巨大差异,经过李自成的提醒,方才想起,现在双方的身份已是发生了逆转,她们乃是犯官家眷,而且家中男丁全部被杀,眼见得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而陈久,却是草鸡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难道自己的女儿真的要嫁陈久这个曾经的家臣?

“娘!”二小姐羞愤难当,只得躲进她娘怀中,鸵鸟般闭上眼谁也不敢看,“女儿不嫁,女儿要与娘在一起!”

“傻丫头!”宋氏轻抚着女儿的面庞,“女人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只是……”忽地一阵哽咽,差点数不出话来,沉默片刻,叹息一声,方幽幽地道:“如今我们乃是犯官家属身份,也顾不得许多了。”

“娘!”二小姐却是倚在她娘怀中,兀自不肯起身。

宋氏只得将她搂得更近些,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可是,一旦嫁了人……她一个犯官家属,还能有什么要求?她忽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李自成,“大人,女人一生就这么一次,能让我女儿风光些吗?”要是在以前,她绝对不会同意让女儿嫁给一个家臣,可是现在说不得了,能有个家,已经是不错的结局。

“宋夫人,你掌管大土司府多年,应该知道,犯官的家眷,朝廷是怎么处理的,教坊司,夫人不会不懂吧?”李自成恬着脸,将自己当做朝廷的钦差了,“我违背朝廷的定制,没有将二小姐送入教坊司,已经担着干系,只是感于夫人一女流,却是守信之人,”闭目思索片刻,又道:“这样吧,陈久,我送你五十两喜钱,你要好生对待二小姐!”

“是,大人!”陈久恭恭敬敬起给李自成叩了头,方才起身,拉着梦寐以求的二小姐,差点当众流了鼻血,呼哧呼哧搂着进了内室。

宋氏心中一动,连女儿被带出了屋子都没有发觉。

便在此时,隔壁房间的淅淅声越发热闹,但随即归于平静,就像这些吵闹声从来不曾存在过。

正文 第110章 嫁妆

第110章 嫁妆

稍顷,李过来到李自成的身边,微微颔首道:“大人,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弟兄们并无争议。”

“那就好!”李自成身形不动,他知道,这些婢女一旦瓜分完毕,士兵们定然等不及了,都是军汉,也不需要特别的仪式,此刻恐怕随便找间房子,就当新房了,大土司府房屋众多,每人一间新房,应该不成问题。

“大人,这些女人……他们反正就要进水果楼了……”李过贴着李自成的耳朵,小声道。

“这些女人……兄弟们今日表现不错,没有贪生怕死之辈,这样吧,我今日给他们每人发放一张战功月票,”李自成见李过猴急的样子,笑道:“但是必须安排好值夜的兄弟,若是出了问题,别说以后水果楼没有你们的位置,还会重重受罚!”

“属下明白,属下必会安排士兵值守之事,准保不会误事。”李过待要给女人们分配房间,却被李自成拦住,“等等!”

李自成将目光投向宋氏,她似乎是个逆来顺受的女人,二小姐被陈久带走了,却是没有多少悲伤,此刻正双目内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夫人,你们既然要进入教坊司,今日便是开始,准备一下,我会安排你们进入各自的寝房,晚上可是要辛苦你们了。”

“大人,”宋氏抬起失神的目光,“这里所有的人,都要进入教坊司吗?”

“当然,她们都是犯官家眷,至于婢女们,我已经开恩,将他们嫁与士兵了,也算给了她们一条出路,你们这些犯官亲属,本大人就是想帮,也是无能为力,便是夫人,也是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大人,”宋氏忽地向前一跪,匍匐在李自成面前,“犯妇年岁大了,任凭大人处置,犯妇只求大人开恩,收下犯妇的蝶儿。”

“蝶儿?”李自成一愣,“蝶儿是谁?”见宋氏正握住一个小姐的手,方才明白是她女儿。

蝶儿不过十三四岁,头上除了一根钗头凤,便是大量野花,脸蛋儿偏嫩,比附近的百姓要白皙一些,此时羞得伏在她娘怀中,看不出身段。

“大人,蝶儿乃是知家温暖之人,大人要是收下蝶儿,犯妇……犯妇会送上一份嫁妆。”

“嫁妆?什么嫁妆?”李自成笑道,“难道宋夫人还有什么家产瞒着我吗?”

“大人,”宋氏迟疑片刻,猛地站起身,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犯妇能和大人单独说句话吗?”

“大胆!”何小米大喝一声,右手已经按在刀柄上,宋氏吓得一哆嗦,身形后缀,借助三小姐的身子,方才勉强稳住。

“小米,先退下,小心吓着夫人,”李自成笑着道,又看向一边的李过,“双喜先将她们带下去,好生安置。”

“是,大人。”李过咧着嘴,将其余的女人一个个带到隔壁,开始分配晚间休息的寝房了。

“宋夫人,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室内只剩下李自成与宋氏母女,李自成倒不担心宋氏成为刺客,就是杀了自己,她们也绝不会逃出士兵的惩罚。

“大人……大人要是收下蝶儿为奴为婢,犯妇……犯妇会交出大土司府所有的佃户名册。”宋氏心中没底,说完之后,低垂着头,像是等待判决的刑事犯。

“我们已经开始登记人口了,这些名册最多只能做些参考,”李自成看宋氏的神情,知道她一定还隐瞒着什么,进一步逼迫道:“宋夫人,一份这样不值钱的名册,就让本大人担着莫大的干系,救下三小姐,夫人这是太不拿三小姐的幸福和性命当回事了吧?”

“你……”宋氏如水般清澈的眸子狠狠瞪着李自成,遇上李自成佛光般能容万物的目光,却是很快败下阵来。

“娘,我们不求他,大不了女儿……”三小姐偷偷从她娘怀中探出螓首,看了眼李自成,正遇上李自成的目光,吓得浑身一颤,赶紧缩回去,鸵鸟般将螓首重新埋进她娘的胸口。

宋氏在三小姐的后背上抚了抚,让她安心,又整理下自己的心思,方道:“大人,大土司……大土司在世之时,曾经劫过一个西域商人的道,得到十支噜嘧铳,一直埋在虎头山,”见李自成无动于衷的样子,继续道:“与噜嘧铳埋在一起的,还有五百两黄金。”

“噜嘧铳?黄金?”李自成这才有些醒悟过来,不禁大感奇怪,西域与大明之间,河西走廊不是捷径吗?遂问道:“西域商人来大明,怎会走到虎头山?”

“大土司乃是在湟水岸边遇上西域商人的,他们来大明,乃是走祁连山南。”

李自成这才想起,如今河西走廊尚在大明的掌控之下,但河西之外,强敌环立,大明根本无力驱逐,便闭了嘉峪关自守,遂绝了这条最为便利的商道,西域商人为了暴利,只能另行开辟通道。

“他们走山南,可是沿着西海、湟水南下?”

“这个……犯妇委实不知,”宋氏见李自成对噜嘧铳、黄金不感兴趣,却是查问起道路,心中打起拨浪鼓,不知道她的如意打算,能否为女儿留下一条明光大路。

“奥,”李自成略一思索,道:“噜嘧铳、黄金的埋藏之所,夫人可知道?”

“埋藏图在这儿,”宋氏从左侧袖口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白纸,“大土司准备最近几天与蒙古的麦力干老爷交换些战马,所以,犯妇将它带在身上。”

“麦力干?”这又是哪个蒙古部落的头人,李自成不知道,接过纸张,回身交给何小米,“立即带领兄弟们,连夜将噜嘧铳与黄金挖出来。”

宋氏见李自成立即着人去取噜嘧铳与黄金,心中稍定,脸上也是轻松了许多,“大人,你接受了嫁妆,那犯妇的蝶儿……”

“夫人,你就这么相信本大人?”李自成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宋氏,她虽然年过三旬,因为保养得极好,脸上的皮肤依然嫩滑,与二小姐、三小姐在一起,完全像是姐姐,而她的双目深邃许多,脸蛋也饱满些,更有一种亲和力,“要是本大人收了嫁妆,却是转眼不认人,夫人该当如何?”

“不会,”宋氏轻轻摇头,深邃的目光在李自成面上扫了一轮,“大人年纪轻轻,却有一种超然的气度,又身居高位,犯妇信得过,从蝉儿的身上,从大人给陈久这个败类银子的时候,犯妇就看出来了,”脸上隐隐现出一股笑意,“别说蝶儿现在是犯官的眷属,就是大土司尚在,嫁与大人,也不辱没了我家蝶儿。”

李自成估计蝉儿是二小姐的名字,他将蝉儿配给陈久,完全是为了笼络,要归化土人,自然得要树立陈久这种典型,由他现身说话,比大刀战马有效得多,也容易收复土人的心。

他心中暗叫惭愧,口中却道:“夫人过奖,蝶儿小姐也很惹人喜欢,若是我早些见到,说不定向大吐司求婚也说不定。”

“大人高抬蝶儿了,”到了此刻,宋氏一颗悬着的心,才真正放回胸腔,“大人,夜色已深……不知……”

“我今晚便在此处息息,夫人先收拾收拾,我还要去各处巡视一番,稍后便回。”何小米去了虎头山,李自成只得带着亲兵小旗官任二喜、雷万军去庄中查探一番。

宋氏报以感激的一笑,既然蝶儿要嫁李自成,今晚必是要圆房的,蝶儿还小,什么都不懂,她这个做娘的自然要交代一番,李自成明着去庄中巡视,实则上是给她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她对李自成的看法,又加了一些好感:这个男人,还真是体贴!转过身拉着女儿进了内室,开始了人生的传道。

李自成出了后院,顿时一片春暖花开,风中传来荡人的气息,今晚的大土司府,一片呢喃之声,靡靡之音不绝于耳,他不觉摇头苦笑,幸好府内的守卫还算严密,不时撞上隐在暗处的士兵。

他回到后院的时候,宋氏已经将寝房安置完毕,李自成的寝房在最里侧,隔着一堵墙的外间,便是宋氏的简易小床,再到外侧,就是刚才他们所处的厅堂,既有靠椅,也有两张木床,自然是给守夜的亲兵准备的。

李自成穿过宋氏的寝房时,宋氏早就在等候,她垂下头轻声道:“大人,蝶儿还小,大人怜惜些!”

“夫人放心,我自有分寸,”李自成微微一笑,“蝶儿呢?去了内室了?”

“嗯!”宋氏头也不抬,只是轻哼一声。

李自成摆摆手,做个晚安的姿势,又冲着宋氏点点头,让她放心,这才大摇大摆地入了内室。

两支手腕粗的红蜡烛,应该是宋氏特意准备的,蝶儿的大喜之日,没有亲朋好友来贺,甚至还偷偷摸摸的,她只能用红蜡烛,来给新房增添几分喜庆色彩。

室内相当考究,除了一整套家具橱柜椅凳,连床上的衾被都是绸缎的,不知道原本是谁的寝房,左侧窗前挂着一串金属制的风铃,如果有风的日子,风铃必回发出悦耳的撞击之音,但现在窗户紧闭,只有李自成进来的时候,带过一丝微风,风铃轻轻晃动一番,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叮铃之声。

李自成忽地发现,他幻想中新娘披着红盖头,坐在床沿等待新郎的场景,并没有如期出现,内室并没有看到蝶儿。

正文 第111章 白费心

两支粗蜡烛将房间照得如同白昼,蝶儿能躲到哪儿?李自成右手搭上腰间的刀柄,双目在室内搜寻起来,忽地在床前的一张方桌上,发现一件青绿色的短袄,咦?那不是她刚才穿的吗?

他似乎明白了,双目向床上一扫,衾被果然微微隆起,因为隆起的幅度太小,加上衾被上有一片宽大的竹叶恰好生在边缘,若不是细看,还以为是灯影,李自成自嘲般笑起来,右手不知觉离开刀柄。

既然蝶儿已经上了床,他倒是省去了揭盖头的时间,李自成褪下自己的外衣,熄了蜡烛,瞅准蝶儿脑袋的位置,掀开衾被的一角,钻了进去。

一股奇异的淡淡香味直冲鼻孔,整个西宁卫都没有香水,香味应该是人体的原色,李自成顿时周身血脉扩张,他抓住蝶儿的膀子,“蝶儿,靠近些!”

蝶儿没有说话,小脚在床板上一蹬,悄无声息地滑入李自成怀中,脑袋还是埋在衾被中,含羞不肯离开。

李自成伸手搭上她的小脸蛋,嫩滑如凝脂,又沿着香肩滑向后背,发现蝶儿的上身连亵衣都没穿,难道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右手继续下滑,臀部光洁,犹如恒温的果冻,果然连亵裤都没穿,难怪早早躲进衾被中。

蝶儿一直默不作声,也不反抗,充满弹性的皮肤一张一吸,夹杂着少许的颤抖,但她强忍着,一声不吭。

李自成的大手转到前面,想要攀登高峰,刚一接触到,顿时泄了气,周身冰冷。

那里绝不是两座难以逾越的军事要塞,最多就是供游客休憩的两片缓坡。

和小笼包一般大小,却是和棉桃一般僵硬。

李自成摩挲一会,感觉到蝶儿的身子微微颤动,忽地停下动作,“蝶儿,咱们早点歇息吧,明天我还有很多事务。”

蝶儿也不吭声,呼吸明显重了些,她却是尽力憋住,实在憋不住了,便是张开小口,猛地呼吸一次,随即又是“润物细无声”。

李自成将她的身子向自己身边挪了挪,放到腋下,这样的小萝莉,他实在不忍心下手。

从离开壶芦山开始,已经将近一年没有碰到合适的对象,他甚至憋得有些难受,好几次准备将她正法了,反正是她娘送上床来的,但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他决定早点睡觉,免得继续接受煎熬。

“大人……犯女……”蝶儿见李自成好久没有动静,将身体将李自成身边挤了挤。

“蝶儿,进了大人的门,你就不是犯女了,往后你就是大人的人了!”李自成轻轻拍拍蝶儿香肩,示意她早些睡,别再折磨自己了。

“那以后……以后蝶儿要伺候大人,就……就婢子吧,原先伺候婢子的奴婢就是这么称呼自己的。”蝶儿似乎比刚开始时放松了些。

李自成懒洋洋地道:“嗯,你喜欢就成!”

蝶儿侧过身,向李自成怀里拱了拱,棉桃将李自成的胸前挤得生痛,“娘交代过了,大人无论要做什么,婢子都不会拒绝的。”

马撇的,这是什么娘呀?李自成装作睡意朦胧的样子,“该做的大人都做了,早点休息吧!”

蝶儿一时没了声音,呼吸却是更加沉重了,良久,方才冒出一句:“大人可是看不上婢子?”

看来这小妮子粘上自己了,自己想做一回柳下惠都不成,李自成再也无法装睡了。

“蝶儿,你叫什么名字呀?听你娘叫你蝶儿,我就这么叫了。”

“婢子叫陈秋蝶,娘平日就叫婢子蝶儿!”

“陈秋蝶?好名字,秋天的时候,是蝴蝶将人生演绎得最为绚丽的时刻。”

“那大人喜欢婢子吗?”

“喜欢。”

“那大人为何……”陈秋蝶将李自成的手,牵引到自己的棉桃上。

“蝶儿,”李自成摩挲了一会,“你今年多大了?”

“婢子今年十三了!”陈秋蝶吐气如兰,呼吸已经恢复了平静。

才十三?马撇的,难怪还是棉桃,“蝶儿,大人也想要你,可是,你年纪还小,实在不能……”

“婢子明白了,大人是嫌弃婢子的……太小,婢子见过娘的,简直有这么大。”陈秋蝶双手在李自成的胸口作画,将她娘的印在李自成的胸口。

“蝶儿,大人不是嫌弃你,”李自成抓住她的双手,“你年龄尚小,等你的长到和你娘一样大,大人就会要了你,那时候呀,你想逃也逃不了!”顺手在她的鼻子刮了下。

“嗯,婢子明白了。”

“睡吧!”李自成在她小嘴上亲了一口,“听话,大人搂着你睡。”

待到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李自成看了眼怀中的陈秋蝶,正睡得香甜,便轻轻挪开她缠在身上的小手,欲待起身。

陈秋蝶顿时被惊醒了,双目一睁,便要起身,“大人是要起床吗?婢子服侍大人穿衣!”

李自成亲了她的小口,“不用,你继续睡会,大人起床还有事务。”

陈秋燕还是不依,“娘说过,婢子要服侍大人穿衣的。”

“以后需要的时候,蝶儿再服侍吧,今天不用了,听话,多睡会!”

“嗯!”陈秋蝶只得乖巧地点点头,目送李自成起床,离开了内室。

宋氏正站在门外,见到李自成,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大人!”

这个夫人刚刚经历而过丧夫丧子之痛,脸上还能挂着笑容,看来她还是太挂怀这个女儿了,他也轻轻一笑,“宋夫人,蝶儿还在睡觉。”

“奥……啊……”宋氏大吃一惊,蝶儿怎么不服侍大人?她昨晚特别交代过的。

待李自成离开后,慌忙抢进内室,陈秋蝶果然躺在床上,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她将手伸到枕头下,取出一块白色的丝巾,展开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蝶儿,起来,别装睡了,”她将布巾在陈秋蝶的眼前展开,“告诉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秋蝶懒洋洋地答道:“大人根本就没有那个……娘算是白费心了!”

“没有?为什么?”这一个早晨,宋氏听到的惊心话,一个接着一个。

“人家嫌弃女儿的……太小……”陈秋蝶用小手指指自己的胸口。

“太小?”宋氏更加吃惊了,难道他是柳下惠?听说柳下惠是太监,难道他也是太监?“到底怎么回事?你必须将昨晚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娘!”

“娘,这种事情怎么能跟别人说?”

“娘是别人吗?不行,你必须跟娘说!”

就在宋氏逼问陈秋蝶的时候,在大土司府前空旷的地面上,陈久正在对着宋家庄的所有百姓,发表了慷慨激昂、惊天地泣鬼神的演说。

大土司陈有道满门抄斩,百姓再也不用向大土司交纳繁重的赋税了,改为向西宁卫交纳十五税一的轻税,每丁将发给二十亩耕地,虎头山耕地不足,百姓将大规模牵往三十里外北川县,那里将是纯粹的农耕区。

就在百姓们庆幸要减税的时候,陈久突然换了调调,所有的百姓重新登记,而且必须登记为汉人,只有汉人才能每丁得到二十亩土地。

百姓们顿时被浇了一瓢冷水,刚刚燃起的希望,霎时破灭了,与赋税相比,土人身份更为重要,这是祖先留给他们的荣誉。

宋家庄也住着汉人,除了他们喜笑颜开,土人没有一个参与登记。

无奈之下,陈久赤膊上阵了,他是第一个登记为汉人的土人,而起全家都入了汉籍,他分得的土地,也是靠近河口、水源便利的优良耕地。

见陈久忙得满头大汗,不但没有什么效果,还被土人骂做败类,李自成上前耳语几句,陈久顿时大喜,“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陈久咳嗽一声,方才大声道:“昨日有近百壮丁随着陈有道去攻击卫里的高官,全部被官军擒获,我知道他们都是宋家庄人,难道他们的家眷,就不想赎回自己的男人、自己的儿子吗?你们忍心看着自家的男人风吹热晒、顶着寒风冷雪直至终老吗?如果他们饿了,或是病了,谁给他们饭吃?谁又去照顾他们?”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有些女人的眼圈开始发红,有些脆弱的女人,则开始低声抽泣起来。

李自成目视陈久,微微点头。

陈久得到鼓励,继续道:“你们的男人,每日在皮鞭下从事繁重的苦力,累了得不到休息,饿了只能吃些霉变的饭食,渴了,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你们这些女人,要是救不了自家的男人,那也就算了,现在卫里给了你们机会,给了你们为自家男丁赎罪的机会,难道你们还忍心看着自家的男人或是儿子再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吗?”

“陈大人,”终于有一个勇敢的妇人走上前,她的脸上泪迹未干,只是用衣袖抹了一把,泪渍在脸上冲出灰色的迹印,“究竟要怎样才能救回我儿子?”

“你儿子?你儿子是要与卫里对抗到底吗?”陈久冷笑道:“大土司与卫里对抗,已经被满门抄斩,你儿子难道自不量力要和卫里做对吗?”

“不,大人,”妇人吓得脸都变色了,带着哭腔道:“我儿子只是受大土司的蒙骗,我们全家都是大土司的佃户,大土司想要……我儿子是被迫的,求求大人,救救我的儿子吧!大人,求求你了……”

陈久闭目沉思片刻,忽地睁开眼道:“你放心,如果你儿子是被大土司胁迫的,我们查清情况,一定会早日将他弄出来,我陈久原本也是土人,虽然加入汉籍,我的心,还在土人的一边!”

正文 第112章 上下左右

“大人,我儿子平日连杀鸡都不敢,他怎么敢对抗卫里的老爷?”妇人又抹了一把眼泪,“大人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

“要救你的儿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既然拿着刀枪与卫里的老爷们对抗,如果你们不表示出诚意,本大人也不好向卫里说话呀!”

“大人,要怎样才能救出我儿子?”

“他们不是很能吗?卫里的老爷都敢打,本来卫里已经判了所有的人终身劳役,不得提前释放,要是赶上战事,就会让他们拿起刀枪去对付蒙古骑兵,不过……”

妇人急了,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大人,究竟要怎样才能救回我的儿子?”

“既然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陈久觉得差不多了,方道:“如果家属能证明他们受到大土司的胁迫,现在真心悔过,就可以缩短他们劳役的时间,最快的话……应该明年夏天就可以放出来。”

“明年夏天?”那不过数月,与立即释放也没多大区别,关键是有了奔头,夫人顿时大喜,反正大土司全家都死了,也不怕他将来报复,“大人,我可以证明我儿子是被大土司胁迫的,我可以证明,儿子被带走的时候,早饭都没吃饱……”

“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可是,要让卫里的老爷们相信才行,”陈久顿了顿道:“只要你们加入汉籍,卫里的老爷们自然相信你们不是要和他们武力对抗,本大人就是为你们说话,也会容易些。”

妇人咬了咬牙,下嘴唇被咬得发白,“大人,只要我们加入汉籍,我儿子就可以放回来吗?”

“只要你们全家加入汉籍,就能证明确实不想与卫里对抗,那你儿子参与谋反的事,就是被大土司胁迫的,本大人再向卫里据理力争,卫里一定会释放你的儿子,最快明年夏季,如果申请得晚,就需要到冬季,甚至后年,才会被释放出来。”

“大人,我加入汉籍!”妇人豁出去,儿子是她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希望,为了儿子,她什么都做得出来,其实汉人与土人,对她来说,也没什么不同,一样要纳税,刚才听陈久说,汉人的税赋似乎还轻些。

“其实,我们都是这儿的百姓,汉籍土籍也没多大区别,照本大人看,加入汉籍,卫里还会给出许多优惠,本大人与卫里交往甚多,自然知道其中的好处……哎,你想好了,真的要加入汉籍?”

“是,大人。”

陈久心中大喜,总算有一个加入汉籍的土人,这项任务要是完不成,别说银子、北川县刑民师爷的任职,恐怕连娇滴滴的二小姐都会被收回去,那个二小姐,还真是……他真想早点结束这些无聊的登记活动,快点回去,二小姐这匹野马昨晚才刚刚驯服……

“那个,你去那边登记,注意,必须全家共同登记,你是第一个登记为汉人的,我亲自去卫里跑一趟,管保你儿子明年夏天就放出来。”

“多谢大人!”妇人给陈久叩了头,方才欢天喜地登记去了,有了陈久的保证,他儿子就不用遭受劳役之苦了。

“大人,只要登记为汉人,我儿子就可以放出来吗?”

“大人,我男人也可以放出来吗?”

“我家没有人在押,如果加入汉籍,究竟有什么好处?”

……

陈久终于推到了加入汉籍的多米诺骨牌,看着人头攒动的场景,他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个可人的二小姐,可以不用交出去了。

他索性再加一把火:“各位乡邻,不要急,排好队按顺序登记,我会按照登记的顺序一个个去卫里为你们的儿子、男人说情,争取让他们早日释放出来!”

陈久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本来就被人群包围的登记处,越发拥挤起来,甚至出现了为争先而打架的现象,李自成为了维持现场秩序,保障登记工作有序进行,被迫出动士兵,在士兵们的呵斥下,土人不得不按照要求排队登记。

由于实行一户一登记,一旦有序进行,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全部登记结束,才不到半个时辰。

宋家庄虽然是附近最大的村落,但百姓不过两百余户,其中二三十户汉人早已登记,加上现在的近百户战俘家属,以及部分其他土人,登记为汉籍的达到七成。

这还是第一次宣传,李自成相信,至少归化宋家庄的土人,不似想象的那般艰难,土人登记的后期工作,暂时交给陈久了,北川县现在连县衙都没有,他这个侯任刑民师爷,现在只能做些土人归化工作。

为了巩固宋家庄的归化成果,李自成让李过在大土司府驻扎二十名士兵,其余的士兵返回即将设立北川县衙的所在地,协助杜有恒安置百姓。

不过李自成嘱咐李过,如果土人归心,可以在当地募兵,上限为两个总旗,士兵要老实巴交,精通马术的优先。

为了不影响骑兵的战斗力,新募的士兵按照原来的方法训练,但不与老兵混合,单独建制。

一切安排妥当,李自成开始返回西宁,何小米从虎头山挖掘出的黄金、噜嘧铳自然要带回西宁,与他们一同回去的,还有大土司府的女人。

大土司陈有道的家眷要带回西宁的水果楼,婢女们虽然各自名花有主,但北川县现在只有一片耕地,连县衙都没有,更别说房子,她们自然要回到西宁。

李自成也是希望将人口集中在西宁,这些军属,将来在城内划定区域,便于集中管理,士兵们常年征战在外,他们的眷属,卫里有责任保护、照顾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士兵们才会有战斗力。

与来时浩浩荡荡的一百余人相比,李自成的亲兵只有二十余人,虽然每人有一匹战马,但现在多了这些女人,战马就严重不足了,三十八名女眷,除了二小姐随陈久留在虎头山,其余的三十七人尽数要随行,如果让这些女人步行,还不知道几日时间方能到达西宁。

“大人,怎么办?就是一马双人都不够。”何小米显得相当无奈,这些女人,真是烦人,要不是其中有二十六人是军属,他都建议大人将这些女人弃了,让她们自生自灭。

“那就一马三人,从这里向南至渡口,不过数十里,战马应该吃得消。”

“到渡口大约四十里,”何小米没有好办法,便道:“那就这样吧,我让兄弟们每人捎上两女。”

李自成将陈秋蝶抱到马背上,随后脚踩马镫,翻身上马,他左手持缰,右手搂住陈秋蝶的小腹,“蝶儿,怕吗?”

“有大人在,婢子就不怕!”陈秋蝶扭过头,冲着李自成笑了笑,小脸蛋比阳光还灿烂。

何小米快速跑过来,“大人,宋夫人……”

“奥?”李自成一愣,却是瞬间明白了,宋氏的身份现在有些尴尬。

她做为陈有道的眷属,将来是要入水果楼的,但是,她又是三小姐陈秋蝶的娘,陈秋蝶已经是他的女人,迟早是要给名分的,那时就该是丈母娘了,昨晚上她并没有伺候士兵们,就是这个缘故。

既然暂时不会入水果楼,那放在别人的马背上,也不合适,便对何小米道:“让他过来吧!”

“是,大人!”何小米瞬间便将宋氏带过来。

看着有些惶恐的宋氏,李自成翻身下马,伸出右手,道:“宋夫人就与蝶儿共乘一马吧,来,我抱你上马。”

宋氏却是吓得往后躲闪,脸上白里透红,比刚才越发紧张了。

李自成笑道:“你自己能上马吗?”

陈秋蝶双手紧握马鞍,也从马上招呼道:“娘,快上来!”

宋氏没法,只能抬起双臂,任由李自成从身后自腋下抱紧,将双腿扔上马背,陈秋蝶松开一只手,将她娘的腰身紧紧搂住。

李自成再次上马后,双脚紧踩马镫,将陈秋蝶的身子向后移动,紧紧靠在自己胸前,又从腋下托起宋氏的身子,将她移到马鞍后面,双手扶住马鞍上的圆环。

“你们坐好了吗?”

“坐好了!”陈秋蝶被夹在两人之间,显得相当兴奋,还回头冲李自成抿嘴一笑。

“坐好了!”宋氏也是弱弱地道。

“那我要出发了!”李自成轻轻一拉缰绳,让战马调整好方向,战马缓缓而行,马背上却是晃得厉害,宋氏、陈秋蝶脚下没有马镫踩踏,身子无处受力,顿时吓得大叫,特别是陈秋蝶,夸张得有些歇斯底里。

李自成只得将缰绳交至左手,右手向前探出,直至宋氏小腹上方,紧紧勾住,尽量将二人的身子固定起来。

宋氏起初被李自成一搂,几乎叫出声来,但想起母女身形都是不稳,这才刚刚开始,一会马匹加速,恐怕还要颠簸得厉害,只得任由李自成搂着,她双手抚在圆环上,但臀部以下,依然不甚稳当,便轻咬银牙,不发一语,只是希望战马能跑快点,早些结束这尴尬的境地。

前面都是草场,并没有平坦的官道,李自成逐渐给战马提速后,马背上颠簸得更厉害了,他起初紧紧勒住宋氏的前腰,又恐影响宋氏呼吸,每隔一会,便稍稍松开些,这样一来,右手便不太稳固,不是向左右移动,就是向上下滑动。

正文 第113章 比较

宋氏只道李自成这是防止她们摔下马,便默不作声,任由李自成的右手在她胸前画着各式地图,倒是陈秋蝶,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会兴奋,尖叫不断,扭动不断。

她时而老鹄似的,一声低沉的喘息,绵久而深沉,时而百灵似的,发出一声尖叫,直冲云端,欢快而又舒畅,她根本不像是在赶路,倒像与情郎在野外郊游。

可能是感觉臀下的马背太硬,她不时扭动着娇躯,在李自成与她娘之间前后撞击,两只小手却是无处着力,在空中四处挥舞,搭上她娘的柔肩,还是觉得不牢靠,又伸向身后,按在李自成的前胸上,又感觉身子别扭,最后却是找到李自成的右臂,遂死死攥住,身子也向这一侧歪靠过去。

李自成的右臂本是要稳住她们母女的身子,被陈秋蝶紧紧靠住,时间久了,生出一丝酸麻,右手拿捏不稳,晃动的幅度却是更大。

前面恰好是一片低洼地,战马前腿忽地放低,李自成的右手因为惯性和战马的颠簸,猛地向上滑去,他吓了一跳,不知觉攥起手指,着手处却似一片白面馒头,松软而又富于弹性。

嗯?李自成吃了一惊,方才明白手掌攥了宋氏胸前的玉峰,立即松手向下滑了滑,在玉峰之下,紧紧按住。

刚才的手感不错,至少比陈秋蝶饱满圆润多了,回味起来,松软而富有反弹力,像是用老面发酵的馒头,才刚出了蒸锅。

李自成昨夜被陈秋蝶吊得七上八下,终是不忍下手,今天面对这熟透的馒头,心里一时难以把持。

蜜#桃已然熟了,还能在枝头炫耀几天?如果无人采摘,自己也会下落,最后悄无声息地烂在地里,岂不辜负了天地的造化?

宋氏估计三十有余,但脸上皮肤依然光洁润滑,又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刚才入手处,玉峰也是饱满异常,弹性十足,应该还是花季雨季的末期,尚未出现枯萎的迹象。

李自成目光向前一扫,正前方一马平川,但左侧前方的草头略低,应该是一块低洼处,他暗暗拉紧缰绳,迫得战马悄悄向左侧移动稍许。

这一次,他事先做好准备,右手先是向下滑去分毫,紧紧按在宋氏前胸稍下方,待得战马前腿放低,李自成故伎重施,装做受惊的样子,将右手猛地向上一滑。

与上次不一样,现在他是主动的,也度量好了距离,右手向上滑动时,五指弯曲,却是将整个玉峰稳稳当当攥在手中,微微用力,向后按了按。

宋氏轻哼一声,她双手攥在前面的马鞍上,却是无法反抗,李自成觉得有些过火,方才受惊似的松开手,向下滑去。

每匹战马要驮运三人,速度自然提不起来,一个多时辰,不过行了十五六里,已经到了午时,李自成让亲兵们停下休息一番,顺便补充些干粮清水,战马也需要休息,亲兵们给它们松了辔头,让它们在草地上自由地啃些草料。

李自成先是双手扶住前面的娘俩,一只脚踩在马镫上,然后纵身一跃,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战马受惊,抬起前腿,晃动了半步,娘俩吓得脸都变了色,陈秋蝶更是尖声大叫:“大人……”李自成猛地向战马扑去,双手环住娘俩的腰身,待战马平静下来,方才从马背上将宋氏、陈秋蝶一一抱下来,又从马背上的包裹中取出三块烙饼,宋氏、陈秋蝶各递了一块,自己方才咀嚼起来,“蝶儿,怎么样,乘马累吗?”

“嗯……有些累,却也很快乐,像飞一样,婢子也说不清,只是觉得有些……有些……反正就是快乐!”陈秋蝶想要描述一下自己的感受,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累并快乐着!看来这个陈家的三小姐,稍稍有些懂事了,李自成看向宋氏,“宋夫人怎么样,还吃得消吗?”

“嗯……”宋氏却是斜了李自成一眼,眼珠一翻,眼球白多黑少,明显有些疑问。

李自成心中有鬼,也就不再多问,只是随口道:“那赶紧休息会,后面的路还很长!”正好陈秋蝶百灵鸟似的,拉着李自成叽叽喳喳,便避开宋氏,与她闲聊几句。

半个时辰后,众人重新上马,宋氏原本想要和女儿换个位置,但那样一来,自己就要靠在李自成的怀中,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冬季天黑得快,赶到渡口的时候,申时尚未结束,天上已经昏昏沉沉,李自成便让士兵在渡口扎下营帐,一面派人去寻找船只,预备明晨乘船赶回西宁。

营帐搭在一处缓坡下面,夜晚也好避些风霜,紧靠缓坡的,是数名士兵的营帐,然后才是李自成的营帐,其余士兵的营帐,则是搭在外围。

二十六名军属的营帐,靠在一起,为安全起见,基本上四人一帐,另外九名即将进入水果楼的女子,并没有专门的营帐,李自成给亲兵们每人发放一张战功月票,昨天因为士兵太多,战功月票都会发给李过属下的士兵,今天该轮到亲兵们了。

匆匆吃过干粮,亲兵们一个个迫不及待了,除了值守的士兵,一个个抢着将免费的战功月票抢着塞给那些女人,要不是何小米早就给他们设定了顺序,士兵们不打起来才怪。

宋氏因为身份上的原因,自然不可能与这些女人待在一起,昨夜他就陪在李自成的寝房外面,亲兵们知道她身份特殊,而且还是陈秋蝶的娘,没有李自成的允许,谁也不敢将自己的月票塞给她。

她是一人一帐,营帐就搭在李自成营帐的边侧,几乎紧挨着,她刚刚收拾好自己的营帐,陈秋蝶就一头闯进来了,“娘晚上独宿吗?”

“死丫头,娘晚上不独宿,难道你来陪娘呀?”宋氏笑骂道。

“女儿倒是想来陪娘,可是……可是……大人那里……”陈秋蝶低下头,用余光向上打量着她娘。

“才一天时间,就放不下大人了?”宋氏在她脑袋上轻敲一下,忽然有所醒悟,“蝶儿,娘去给大人整理营帐,他一个大男人,营帐里定然乱兮兮的。”

“娘,我也去!”陈秋蝶顿时恢复了神态,蹦跳着就要出去。

宋氏想要抓住她的膀子,却是没抓到,只好抓住她的腕子,“蝶儿,你先待在娘的帐篷里,吃些干粮喝些水,待会也好服侍大人。”

“娘?”陈秋蝶用声音抗议。

“蝶儿听话!”宋氏突地严厉起来,根本不理会她的抗议,“你忘记娘早上和你说的话了?”

陈秋蝶顿时吃瘪,只得弱弱地道:“那娘……早些回来!”

“嗯,先安静地待上一会,娘一会就回来!”宋氏掀开营帐,绕了半圈,来到李自成的营帐门口,“大人!”

李自成揭开营帐,将脑袋探出来,“是宋夫人呀?快进来吧,蝶儿去你那儿了?”

“嗯,”宋氏微微点头,便跨进营帐内,见李自成手指握住被单,显然在整理床铺,“大人,还是让犯妇来吧,大人一个男人,怎么会……”

“哈哈……”李自成笑笑,也就将手中的被单丢给她。

他现在的确需要一位女管家,家中没有女人,怎么看都不像家的样子,陈秋蝶身份上算是自己的女人了,但她太小,最多算是个可爱的邻家小妹妹,对于持家的事,她根本不懂。

“大人……”宋氏一边整理着床单,也不看李自成的眼色,很随意地道:“大人是不是不喜欢蝶儿吗?”

“嗯?”李自成一愣,转身向宋氏望去,但宋氏正在整理床铺,却是后背向外,看不到脸色,“宋夫人为什么这么说?”

宋氏轻飘飘地道:“是因为蝶儿的身份……”

“宋夫人,蝶儿已经是我的女人,我怎么会不喜欢她?”李自成微锁眉心,“至于她的身份,我早先就知道,又怎么会介意?你不用多想。”

“那大人昨夜为何……为何没有和蝶儿……圆房?”宋氏说道这儿的时候,已经整理好了棉被,正坐在行军床沿,黝黑的双目却是紧盯在李自成的脸上,似乎要看出些端倪。

“蝶儿才十三岁呀,”李自成有些恼怒,自己都不忍心,她的亲娘却将她向火坑推,“宋夫人,不是我说你,你就是这样做娘的呀?”

宋氏顿时没了气息,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愧疚,双目却是定定地直视着李自成的眼睛,微微叹息道:“犯妇……犯妇何尝不想让蝶儿……可是,要不是大人昨夜收了蝶儿,蝶儿怕是和府里的其他女人一样,早就被士兵们糟蹋得不成样子……蝶儿若是随了大人,好歹……好歹还有个做人的样子……”

李自成想想,宋氏说得也有道理,蝶儿要是昨夜服侍了士兵,去了西宁之后进入水果楼,士兵们可不管你什么年龄,自己昨夜要是将蝶儿拿下,宋氏不但不会心生怨恨,内心里恐怕还要感激呢!

不管蝶儿以前是什么身份,从昨夜开始,她已经是自己的女人了,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将她当做牛马对待,“宋夫人,蝶儿既然是我的女人了,我就要怜惜她,要给她正常的生活,至少要等到……”

李自成忽地想起,昨夜对蝶儿说过,等到她的前胸长到与她娘一样大的时候,就要将她拿下,不知道她娘的有多大,如果没有比较,将来如何知道棉桃啥事成熟?

在马背上的时候,李自成不止一次触摸过,但那时隔着棉衣,最多只是有一点感觉,有些还是自己的想象,既然原物在此,何不拿来看看,将来也好做个比较。

想到这儿,李自成走上前,贴着宋氏在床沿坐下,“宋夫人,我倒是有个想法。”

“大人的意思是……”宋氏向边侧移了移,与李自成隔开一段距离。

正文 第114章 久旱的沙漠

李自成也不心急,却是沉声道:“宋夫人,我家中缺少一位女管家,夫人此次去西宁,是否愿意做我的管家?”

宋氏眼中明显生出一丝惊讶:“难道大人没有娶妻吗?”

“妻子倒是娶过,只是失散快一年了,暂时不必提她,”李自成盯着宋氏的双眼,落日余晖中一眨一眨的,“我只问夫人是否愿意?”

宋氏只道李自成的妻子有什么隐情,自然不敢再问,却是迟疑道:“可是……可是,犯妇这身份……”

“身份你不用管,只要成了我的管家,自然不再是犯妇的身份了,就像蝶儿一样。”

“那犯妇……”

“从这一刻开始,你已经不是犯妇了,嗯……就像蝶儿一样,做个婢子吧,”李自成不经意间向宋氏靠了靠,轻轻拉住她的手,“给我做管家,早晚也可见着蝶儿,她还小,需要你呵护。”

宋氏欲待抽出手去,却被李自成紧紧握住,脱身不得,口中急叫:“大人……”

“奥,忘了跟你说了,蝶儿还小,现在不能伺候我,你这个做娘的,就代她服侍一段时间吧!”

“大人……”宋氏拼命挣扎,却被李自成按在行军床上,动弹不得,只得哀求道:“大人,婢子是蝶儿的娘呀,你不能……”

“你是蝶儿的娘,蝶儿现在还小不能伺候我,你自然要帮她,难道你还要蝶儿来伺候不成?”李自成手上也没闲着。

“大人,饶了婢子吧,这要是让蝶儿知道,婢子就没脸活了……”

“蝶儿知道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她……”

陈秋蝶独自无聊,想看看娘在与大人说些什么,她轻手轻脚,挨到营帐前,守营士兵知道她与大人的关系,也不敢阻拦。营帐中朦朦胧胧,只能看清人影,她瞪大双眼扫了一圈,才发现行军床上的动静,“大人,娘,你们也不点灯,黑灯瞎火在做些什么?”

宋氏吓得浑身发抖,无奈被李自成按住手脚,脱身不得,眼泪都下来了,李自成却是笑道:“蝶儿,快来帮本大人一个忙!”

“大人要婢子做什么呀?”陈秋蝶蹦蹦跳跳过来,弯下腰打量一番,方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大人怎么骑在娘的身上呀?

“蝶儿,”李自成总算理出思路了,“明日回到西宁,你娘就要进入教坊司,像府中的其他女眷那样,任由千千万万的男人那样,蝶儿,你娘救下你,难道你不想救下你娘吗?”

“大人……娘,真的是这样吗?”陈秋蝶年龄虽小,但昨夜服侍李自成之前,她娘已经对她进行过强化训练,对于这些事情,已经半懂不懂了。

宋氏何尝不明白李自成的心思,但这种事情,又怎能当着李自成的面向蝶儿说得清?只得紧闭双目,一眼不发,不过暂时也停止了反抗。

“大人,究竟要怎样才能救下婢子的娘?”陈秋蝶见她娘不说话,转而向李自成求教。

“和你一样,只要你娘伺候了我,就不用进入教坊司了,将来就留在我的李府,和蝶儿早晚都可相见,要是你娘不能伺候我,明天到了西宁,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你娘因为害羞,却是不肯伺候我,蝶儿,快帮我劝劝你娘,我可是在救她呀!”

“娘,你就伺候大人吧,以后入了李府,娘还要像以前一样照顾我!”陈秋蝶一边说,一边摇着她娘的脑袋。

宋氏本就受了惊吓,被陈秋蝶摇来摇去,脑子更加混乱不堪了,除了闭上眼躲避着双簧似的李自成与陈秋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娘……你娘是担心你反对,蝶儿,你告诉你娘,你反对你娘伺候本大人吗?你不想救你娘吗?”

“蝶儿怎么会反对?蝶儿怎么会不救娘呢?”陈秋蝶拼命摇着螓首,双手离开她娘,却是抓住李自成的手臂,“大人要了我娘吧,我娘还年轻,我娘也很漂亮,比二娘漂亮多了……”

宋氏情知陈秋蝶年幼,着了李自成的道,只得轻轻叹息一声,手脚一松,整个身子也是松弛下来。

李自成觉察到异样,忙对陈秋蝶道:“蝶儿,你娘……还是让你娘自己想想吧,你先去对面的营帐,要是有事,我再唤你过来。”

“大人……”陈秋蝶没有亲耳听到她娘答应,还是不放心,娘要是入了教坊司,让千人骑万人压,叫她以后如何做人?

“蝶儿放心,我一定会救下你娘,”李自成侧身在她脸蛋上亲了口,贴着她的耳朵道:“你若是留下,你娘会害羞的……”

陈秋蝶红着脸,右手捂住李自成刚才亲过的脸颊,低低道:“大人……”却是乖巧地出了营帐。

李自成也不担心她在账外偷听,她已经从她娘那儿知道了“伺候”具体内涵,就在是账外偷听,也是无妨,权当是为她自己积累一些临床经验了,他手上开始了动作,将身下这具早就绵柔无力的身子,变得更加娇软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李自成侧目一看,宋氏尚在自己的臂弯中沉睡未醒,不觉笑了笑。

他已经知道,宋氏的闺名叫宋玉莲,娘家是虎头山的宋家庄人,未出阁之时,乃是附近有名的美人儿,恰好大土司陈有道丧妻,便强娶了她填房,做了大夫人,其实陈英、陈进,以及幼年夭折的大小姐,并不是她的的亲生,她只生过二小姐陈春蝉、三小姐陈秋蝶。

她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实际上恰好三十岁,正是抓住青春尾巴的年龄。

陈有道娶了她之后,先后又纳了两房小妾,加上老夫少妻,陈玉莲虽是顶着夫人的身份,掌管着府里的钱帛,夜晚却是逐渐受到冷落,一个月也见不上陈有道一次。

昨夜在陈秋蝶离开之后,她算是彻底放开了,出乎李自成的意料,她像是久旱的沙漠,拼了命吸收着雨水的滋润,幸好他是近一年没有施放过这甘泉之水,否则还不知道能否将这块荒漠彻底润湿。

此刻宋玉莲微微睁开眼,看到两人赤身裸体的模样,顿时吓得不轻,以最快的速度闭上双眼,只有眼睑外的睫毛在轻轻颤动,“大人,婢子……婢子以后还如何见人?”

“怕什么?”李自成任由她的玉臂环在自己腰身上,却是拾起她胸前的玉峰把玩着,“连蝶儿都不管,别人谁敢说半个‘不’字?”

“大人,可是……”宋玉莲呢喃着,却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她只是隐隐觉得,这样不好。

“别可是了,”李自成手上加大了气力,“你要是进了教坊司,奥,在西宁叫水果楼,那才是让蝶儿抬不起头,如果能够选择,谁愿意要一个这样的娘?”

“大人,婢子真的不用去教坊司了?”宋玉莲忽地睁开睡眼,就近端详着李自成。

“放心吧,莲儿,你已经是我的管家了,哪儿也不用去!”李自成的手离开玉峰,却是捧着她的脸蛋,皮肤像是时间久了的白玉,微微泛出淡黄,但五官却是端正,又是十分协调,看起来十分养眼。

“哎,婢子……婢子以后还怎好去见蝶儿?”宋玉莲轻轻叹口气,细长而乌黑的睫毛,富有活力地眨巴几下,一滴晶莹剔透的白玉从眼角飞速滚落,砸在李自成的胸口。

“莲儿不用担心,昨夜蝶儿不是说了吗?”李自成躬下脑袋,在她眼角轻轻舔了口,就势翻身压上。

宋玉莲用小手在李自成的两侧推了推,见李自成压得太实,也就懒得反抗了,昨夜都过去了,现在反抗还有什么意义?

女人一旦付出第一次,就不会在乎第二次!

李自成起床后,太阳早已照射到营帐顶部,士兵们已经做好渡河的准备,十余艘渡船,已经齐齐摆摆停在浅滩上。

何小米快速飞跑过来,“大人,要不要先吃些干粮?”

李自成打量着周围的亲兵,见陈秋蝶正隐在士兵身后,眼角含着笑,便随口答道:“不用了,上了船再吃吧!”

“是,大人,那我们是否立即登船?”

“嗯!”李自成轻轻点头。

亲兵不过二十余人,但都有战马,加上还有三十七名女人,一次无法全渡了,李自成与陈秋蝶、宋玉莲一船,何小米带着两名亲兵作伴,却将战马放在另外的渡船上。

何小米他们靠近艄工,李自成坐在靠近船首的位置,陈秋蝶与宋玉莲,一前一后,围着李自成,宋玉莲离得稍稍远些,而陈秋蝶直接倚在李自成的身上,“大人,我娘……”

李自成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低声道:“蝶儿放心,你娘再也不用进水果楼了,有你昨夜的劝解……放心,到了西宁,我们就住在一起,早晚也会有个照应!”

“真的吗,娘?”陈秋蝶隔着李自成,探声问道。

宋玉莲顿时羞得不行,白皙的脸面上微微泛起红晕,迅速在整个脸面上扩散开来,她先是狠狠剜了李自成一眼,却向陈秋蝶低声喝道:“这是在渡船上,胡言乱语什么?”

陈秋蝶伸了伸舌头,脖子一缩,紧紧藏到李自成身后,鸵鸟般不敢看她娘的眼色。

正文 第115章 新的计划

李自成带着宋玉莲、陈秋蝶率先返回西宁,绕城一周,从西城门入了城,回到官衙,将宋玉莲母女安顿在自己的寝房。

陈秋蝶是他正式的女人,就睡在他平日休息的内室,而宋玉莲一时半会无法给予名分,她的寝房安置在陈秋蝶寝房的外侧,和内侧只有一墙之隔,平日也好照顾李自成与陈秋蝶的饮食起居。

不过,从此以后,夜晚就寝的时候,李自成只要回来,多半是和陈秋蝶温存一会,然后还是宿在宋玉莲的房中,偶尔也会回到内室拥着陈秋蝶入眠,在陈秋蝶的房中,李自成只会在她的棉桃上搓揉片刻,让棉桃快些发酵。

将宋玉莲母女安置完毕,差不多已是午饭时间了,李自成正待让何小米去准备午饭,却发现孙林伴着一个女子在后衙走动。

孙林因为是军需官,放到那支部队都不合适,为免孙林与军队拉上关系,在发放军需时走过于讲求人情,李自成让他住在后衙,反正后衙有大量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李自成起初没在意,但想到后衙乃是亲兵驻扎之地,怎么会有女人,不由多看了一眼,看罢,不由吃了一惊,女子竟然是孙林的妹妹孙梦洁,“洁儿怎么来了官衙?是不是家中有事?”

孙梦洁抿嘴一笑,面泛桃花,口中却是说道:“草民来看看哥哥!”话未说完,已经娇羞不已,目光盯住自己的鞋面,一只小脚不安地在地上踩踏着。

“奥,那你们聊!”李自成从他们身边穿过过,却发现孙林像是在朝他妹妹瞪眼,而孙梦洁却是偷偷朝他摆手,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不由笑笑,这一对兄妹……

李自成正在书房午饭,一边看着各处送来的讯息,何小米来报:“大人,孙林求见!”

“孙林?刚才不是还见着吗,这会又来做什么?”李自成想了想,孙林管的是军需,粮草银子都要由他经手,万不能出什么差错,便道:“让他进来吧!”

孙林进了书房,拜到在地,“大人,属下有错!”

“有错?什么错?”李自成停住手中的半块馒头,“可是账目上有些出入?”

“不是,大人,账目上倒是没有问题 ,只是……”孙林忽地抬起头,下定了好大的决心,终于道:“大人,属下的妹子刚才向大人说谎了,妹子欺骗大人,乃是属下的错,求大人责罚!”

“妹子说谎?”李自成回忆了一下,似乎孙梦洁只说过一句话,难道那是谎话?那他来官衙做什么?“孙林,你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人,属下的妹子不是来看属下的!”孙林说完这句话,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双目却是不断在李自成的脸上乱飘,想要看看李自成的脸色。

李自成却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样子,“那她来官衙做什么?不会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吧?”

“没有,”孙林摇头,“大人……大人,属下的妹子……妹子,是来看望大人的!”

“看望我?”李自成见何小米忍俊不禁的样子,瞪了他一眼,却是想起来了,上次去镇海堡,路上遇上孙梦洁正在地上练字,一时高兴,就答应闲暇时教她识字,“奥,孙姑娘可是来找我学字的?”

“正是,大人,属下的妹子对写字几乎到了入迷的程度,可是,属下认识的字也不多,现在都被她学会了,所以……”

“所以她就缠着你,想要从我这儿学字?”李自成微微一笑,“我今日下午恰好有空,你让她待会过来。”

“是,大人!”孙林得令,也不管李自成是否还有下文,爬起来一溜烟跑出了书房。

李自成摇着头笑,心中却是对孙梦洁有些期待了,这个姑娘也是,自小没学过汉字,现在从她哥哥那儿认识了几个汉字,却是比她哥哥还要上心,反正牧羊时也没事,就拿着棍子在地上画,结果字写得比孙林还溜,孙林认识的那几个关于军需的汉字,早就被她吃光了。

刚刚吃过午饭,何小米还在收拾碗箸,孙梦洁就在孙林的陪同下,来到书房,孙林跪在李自成面前,孙梦杰却是害羞,悄悄憋在后面,倚门而立。

“哈哈,这么快呀?你们吃过饭了?”李自成哈哈一笑,一面让孙林起身,一面催促何小米赶紧收拾碗箸,打扫书桌。

“回大人,属下与妹妹都吃过了,”孙林回身招手,让孙梦洁赶紧上前。

孙梦洁行过礼,方才红着脸站在哥哥的身后。

“不用拘束,都坐吧,想识些字倒是好事,”李自成吩咐亲兵上茶,“只是我忙于俗务,一直抽不出时间。”

“大人,”孙梦洁半个屁股勉强落座,身下不受力,只得躬着身子,双目巴巴地望着李自成,“草民知道大人忙于军务,所以……所以不敢轻易打扰,若是大人有闲,只要稍加指点,草民回去之后,必会勤加练习!”言罢,向着李自成深深一躬。

李自成仔细打量一番,五官端正,配比十分协调,脸色嫩黄,接近麦麸背面,可能是长期放牧,风吹日晒的缘故,与大户人家的牛奶白有着明显的区别,耳垂是他十分喜欢的圆润型,特别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是一盏蜡烛驻立水银之前,反射出一缕缕明亮的光线,或者说,她的双眼本身就是两点光源,泛出一束束媚人的线丝。

上身穿着白底浅绿色碎花短袄,大襟上的纽子直冲衣领,将半个脖子包得严严实实,但胸前的两点凸起却是无法掩藏,此时她坐姿不稳,身子微向右倾,紧身短袄被拉得变形,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亵衣里将这两点凸起拼命向作拉拽。

李自成见孙梦洁的水银眼一直在自己的脸上扫来扫去,便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却是笑道:“洁儿真想学字?”

“嗯,”孙梦洁拼命点动螓首,唯恐漏了机会,“不知大人……”

“一般人要想熟读四书五经,不仅从小学起,还须至少花上十年的时间,”李自成目视孙梦洁,“洁儿姑娘想要学习多少汉字?又打算花上多少时间?”

“十年?”孙梦洁倒吸一口凉气,她今年已经十六岁,早晚就会嫁人,不可能等到十年之后,她低下头轻轻叹口气,眼中顿时失了精光,如同点光源突然被生生掐灭,“大人……”

“洁儿姑娘可知,就是男子,不事稼穑,不事商贾,专心读书,如果用十年时间,熟读四书五经,尚属绝顶聪明之人,”李自成侃侃而谈,“所谓十载寒窗无人问,一载成名天下知,姑娘读书,自然不是为了科举,但要熟练到能自由书写的程度,恐怕也非易事……”

“大人……大人的意思,民女此生,可是有与书籍无缘了?”孙梦洁缓缓抬起螓首,眼圈发红,双目已是盈盈欲滴。

“也不是这个意思。”李自成啜饮口茶水,一面观察孙英洁的反应。

“大人的意思是……”孙梦洁的眸子霎时恢复了晶亮,微微张起粉红的小嘴。

“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本大人可以利用闲暇时间再教你几个字,不过,想要自由阅读经书,基本不可能;第二,跟着本大人学习一种全新的识字方法,想要熟读经书,大约需要三年的时间,而且还能学到许多经书上没有的知识,洁儿姑娘想好了,你到底要选择哪一种?”

“大人,这第二种方法,只要三年?闻所未闻,为何……既然时间短,为何别人不用?”孙梦洁没有惊喜,却是皱着眉头,一副深思的样子。

“洁儿姑娘冰雪聪明,看到问题的根子了,”李自成笑道:“说实话,这第二种方法,乃是本大人所创,天下仕子,还是无人知晓,若是他们知晓,还不挤破头?”

“大人,这……这是真的?”能将学习的时间缩短一半多,那该是什么样的法子?孙梦洁不敢相信,但看着李自成的脸色,也不像是开玩笑。

“当然是真的,”李自成敛了笑容,正色道:“洁儿姑娘如是选择第二种,必须知道本大人的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

“洁儿姑娘要是愿意,可以来西宁学习,但是,学成之后,必须担任先生,将你所学的知识传授给需要的人,”李自成继续道:“在你学习期间,卫里会给你提供宿食,另外,每个月还有半两饷银。”

“半两饷银?”孙梦洁惊得合不拢嘴,看看一边的孙林,比自己也好不到哪儿,从来只有学徒向师傅交学费,没听说过学习还有饷银的,难道大人……她心中一阵悸动,却是不着声色道:“大人,民女只是学字,为何给民女饷银?”

“奥,怪我刚才没说完,”李自成干咳一声,道:“学子必须与西宁卫签订合约,学成之后,至少担任十年的先生,当然,老师也是有饷银的,每月至少二两。”

“二两?”孙梦洁的小心脏像是坐了一次过山车,良久方道:“女人也能挣银子?还是二两?比士兵还多?”

正文 第116章 花花肠子

第116章 花花肠子

“现在明白了?”李自成笑道:“学习期间,每月半两,学成以后,必须当先生,将自己所学的知识传授给我所指定的人,每月饷银二两,时间至少要十年,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是一辈子。”

“一辈子?”孙梦洁眸子忽闪忽闪,像是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目光扫扫李自成,又在他哥脸上看看,良久不语。

李自成打破沉默,道:“奥,还要告诉你,我不会干涉你嫁给何人,但夫家必须知道合约的事,将来必须认账。”

“夫家?”孙梦洁狠狠剜了李自成一眼,她尚未许配人家,又哪来的夫家?难道……想想双方的身份相差太远,心中叹了口气,低下头默不作声。

嘿嘿,小妮子害羞,大明时代,不是“女到十五当家婆”吗,都十六了,说道到夫家害羞什么?难道是担心夫家将来不让她出头当先生?“洁儿姑娘,所以将来的夫家,必须要选好,免得与卫里发生纠纷,那可不是银子的问题。”

“要你管!”孙梦洁又是一个白眼,她心中说不出的烦躁,就像一件心爱的物事,眼看着就要到手,却始终差着一点,就是够不着,发觉自己竟然在李自成面前使脸色,不禁有些歉意,柔声道:“大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最后一个问题,”李自成没来由的两次吃瘪,心中有些不爽,不过,这是个小妮子,懒得与她计较,“你回去之后,按照这样的条件,从附近的牧民中在招收九名女子,年龄在十到十五岁之间,不论长相,人要机灵些。”

“还要九人?”孙梦洁的双眼顿时蒙上一层迷雾,她最初的想法,就是李自成在“选妃”,打着招收学子的名分,又是用饷银诱惑,这些女人一旦入了学校,恐怕迟早难逃李自成的魔掌,但他摆明了不管长相,却是为何?难道有人还喜欢丑女不成?

孙梦洁用手在自己的脸颊上轻抚了一下,不知道在他眼中,自己算不算丑女?

除了开始的时候,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身上扫来扫去,其余的时间还算规规矩矩,似乎也没特别的想法,不过,如果他以后教自己习字,常常在一起,有的是机会,总要让他多看自己几眼。

“洁儿姑娘,这就是我的计划,愿不愿意,现在不用作答,回去可以慢慢考虑,考虑好了给我回个话,就是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可以将这件事交给别人。”

“不用考虑了,我现在就可以回答,”孙梦洁咬了咬粉红的嘴唇,目光忽地一挑,道:“民女愿意!”

“洁儿姑娘已经做了决定?那我算是看做洁儿姑娘的最后决定?”李自成也是诧异,原本以为还要慢慢做她父母的工作,自己的这个想法,太过奇特,如果他们要是知道自己要教习的内容,恐怕不能用“合不拢嘴”来表示惊诧了。

李自成管理西宁卫,最大的问题就是识字的人太少,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一旦时机成熟,绝对要开办属于自己的学校。

但现在的西宁卫,男丁实在紧张,耕地、打仗,就是牧羊也需要一定的男丁,如果让女人来担当先生,算是充分解放生产力了,虽然全女性教师不利于培养孩子的阳刚之气,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自成并不担心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学子,将来跳槽去了朝廷那一方,他所教习的内容,与大明的八股文完全不同,甚至连汉字都不完全一样,就是去了朝廷那边,也无法参加科举考试,除了继续为西宁服务,学子们别无选择。

“嗯!”孙梦洁点点头,轻哼一声,“大人放心,民女说到做到,绝不有背承诺。”

“那就好,”李自成笑道:“今日已晚,洁儿姑娘就在后衙休息一晚,明日让孙林送你回去,我给他三天假日,奥,等学校正式开学的时候,孙林可以过来旁听,多认识几个字,记录军需品也方便些。”

孙林兄妹刚走,李自成就开始为学校的事开始运作了,首先得有固定的授课地点,由于学子都是女人,身份特殊,选址的余地就很小,得为他们的安全考虑。

李自成最初的想法,是将学校放在军营附近,那里是盗贼的的禁地,后来又否决了,军营附近是不会有盗贼出没的,可是将这些接近成年的女子放在军营附近,无异于送羊入虎口,早晚是要出事的。

官衙内也不行,学校需要清静,学子们才能安心学习,而官衙内常有官员、士兵出入,根本不可能给她们一个安静的环境,李自成想了想,便嘱咐何小米在官衙四面找找,看看有没有房子可以出售。

至于学校的名字,很简单,现在学子只有女生,就叫“西宁女校”吧!至少在她们毕业之前,不会再招收新生了。

最操心的是教材,在李自成搜集的资料中,并没有中小学教材,没办法,只能凭借记忆来一点点编写了,不过,他用不惯毛笔,也懒得自己书写,便打算在每天教学之后,交给学子们搜集整理,将自己授课的内容,记录下来,将来装订成册,或是印刷出来,做为固定的教材。

即便如此,在李自成的记忆中,也只有语文、数学、历史,至于他最为看重的自然科学类,像物理、化学、生物、地理等,教材内容偏少,他的记忆中没有形成系统的知识,只能归为同一类,以讲故事、娱乐的形式,零零散散教学,同样让学子们记录下来,将来再分类成册,也就是简易的教材了。

学生们能记多少算多少,现在也不具备做实验的条件,只能指望广种薄收,将来如果能出现一两位科学巨匠,才能带动科学技术的发展。

要提高学习语文的效率,必须引入拼音、标点、简体字,特别是简体字,与大明通用的繁体字差别很大,不但易学好记,还自成一体,无法与大明的科举制度兼容,学会了简体字,只能为西宁卫服务,离开西宁,几乎还是文盲,自然无法参加科举,更别说融入仕林主流了。

现在第一步要做的,便是整合汉语拼音,这对李自成来说,并不是太难的事情,从声母、韵母入手,先让学子将拼音学得牢靠,然后再编写字典,当然,这些事情将来也是交给学子们来完成。

字典不可能一蹴而就,在使用的过程中,会根据需要,不断增加汉字的数量,李自成估计,如果有三千字或是五千字的容量,应该能够满足日常交流的需要了。

他让何小米将文房四宝准备好,便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开始整理起汉语拼音。

六个单韵母好记,声母也不难,从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中很快就能分辨出来,加上平舌音、翘舌音,总共找出二十三个,最难的就是复韵母,有多种组合方式,他也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

李自成在纸上写写画画,不觉有些头晕,便趴在书桌上休息一会,不知不觉睡着了。

“大人……”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谁?”李自成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睁眼一看,室内一片暗黑,应该是晚上了。

“大人,属下何小米!”何小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因为不知道李自成在室内做什么,一时不敢推门,“刘百户求见!”

“云水?云水回来了?让他进来吧!”

“大人,天已经黑了,要不要先吃过晚饭?”

“嗯,”李自成站起身,扭开火折子,点燃蜡烛,书房内顿时明亮起来,“你让他们将晚饭送过来,要是云水没吃晚饭,一并送过来,我们边吃边谈!”

“是,大人!”

何小米刚刚离开,刘云水就推门进来,“大人!”

“云水,坐!”李自成轻轻揉着太阳穴,脑子昏昏沉沉的,“怎么样,粮饷都运回来了?”

“运回来了,”刘云水在李自成的对面落座,黑着脸道:“马撇,被兵部的人讹了二百两银子。”

李自成轻笑道:“云水,这样说就不对了,是我们骗了朝廷的一千八百两银子,外加一千五百石粮食!”

“哈哈,这样算起来,还是朝廷吃亏了!”刘云水面上顿时恢复了红润,纠结了几天的心,一下子释怀了。

何小米送上晚饭,知道二人要深谈,便带上门出去,在门外侍候着。

“大人,”刘云水从怀中掏出一份地图,“这是碾伯所的地形图。”

李自成看了眼刘云水,将地图接过来,这份地图制作非常粗糙,只是简要标出了山川河流的大致位置,并没有海拔、道路、山口、外围等详细数据。

见刘云水二目放光,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李自成岂能不知道他的花花肠子?便笑着问道:“让你取回粮饷,你带回碾伯所地图,究竟是何用意?”

“大人,据属下顺道打探的讯息,碾伯所内不过两百名士兵,而且缺乏训练,基本上与百姓无异,高店子营内更是只有三十士兵,夜晚几乎没有守卫。”

“云水的意思是……”

“大人,属下在碾伯所时,一直手痒痒,只要大人下令,属下半夜即可拿下碾伯所。”

正文 第117章 家规

西宁卫格局太小,又是四战之地,军事压力大,必须向外扩张,上次伍少陵告诉李自成,陕西行都司的其它卫所,粮食基本能够自给,他就动了心思,此番刘云水更是将碾伯所的地形图带回来了,而且防守又是如同虚设,怎不叫他心动?

碾伯所位于西宁卫与陕西省之间,乃是军镇与民政的交接之处,又是西宁卫北上庄浪卫的必经之地,是李自成扩张西宁卫的第一要地,迟早都要拿下。

李自成深思片刻,却道:“云水,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们刚刚接手西宁,步伐不能迈得太大,七个百户当中,有三个正在扩军,暂时丧失战斗力,此外,三角城尚未修建完工,将来也需要留下一定的士兵。”

“大人,我们已经有了西宁,三角城那是荒蛮之地,不修也罢!”

“云水,这是什么话?”李自成呵斥道:“三角城乃是我们与蒙古人的缓冲地带,若是没有了三角城,蒙古人迟早会南下,我们后方不稳,又如何向东扩展?”

“大人,属下知错!”刘云水还是有些不甘,“可是碾伯所……”

“云水放心,碾伯所我们迟早要取,但要等待时机,等西宁卫真正安定下来,我们再取不迟,”顿了一顿,又道:“云水不用着急,取碾伯所时,还是用你的第一百户,不过,现在抓紧练兵,争取早日完全恢复战斗力!”

“是,大人!”

刘云水告辞之后,李自成立即召见了王安平。

王安平的游骑,暂时放弃对蒙古人的侦讯,已经撤到西宁附近,加强了对西宁周边的监视。

此番召见王安平,李自成让他将游骑放到碾伯所、庄浪卫一带,此外,还要抽调两名精干的士兵,去陕西打探讯息,无论是盗贼,还是官兵,越详细越好。

李自成回到后衙的时候,寝房从里到外,都是亮着灯,不禁嘿嘿直笑,家庭果然离不得女人,这才来了不到一天,家里便是完全不同。

他推开门,陈秋蝶正在前厅的座椅上躺着,迷迷糊糊就快睡着了,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一骨碌从躺椅上爬起,一边用小手揉着眼睛,一边叫道:“大人回来了?”

宋玉莲就在一边讪讪地笑,“大人吃过饭了吗?”

李自成先将陈秋蝶搂在怀中,方才答道:“我早吃过了,你们还没吃饭吗?怎么不早点吃?”

“大人尚未回家,哪有婢子先吃饭的?”宋玉莲见李自成搂着陈秋蝶的样子不似做假,脸上也是溢出光彩,“蝶儿,既然大人吃过了,那我们去吃饭吧,先让大人休息会!”

“嗯!”陈秋蝶乖巧地从李自成怀中出来,和她娘去了餐堂,却是一步三回头。

李自成笑道:“蝶儿先吃饱饭,才会长身子,”又对宋玉莲道:“以后到了吃饭的时间,我要是未回家,就是在外面吃了,不必等我。”

宋玉莲答应一声,陈秋蝶想到那天晚上,大人说过让她多吃饭长胸的话,却是红着脸跑开了。

李自成打量着自己的新家,有了女人就是不同,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不但两处寝房收拾得整整齐齐,连厅堂的桌凳都被擦得干干净净,不知道是母女中的哪一位的功劳。

才刚将整个房子参观完毕,陈秋蝶就蹦蹦跳跳过来了,“大人,婢子吃饱了!”

“吃饱了?这么快?”李自成摸摸她的脑袋,“蝶儿,要多吃点,身子才会长得快!”

陈秋蝶又想起了那句话,不觉满脸通红,低下头弱弱地道:“那婢子……婢子以后多吃点。”

“这就对了,”李自成将手移开,“蝶儿不是很困吗?那就早点睡吧!”

“嗯,”陈秋蝶点点头,乖巧地向内室走去,走了两步,发现李自成并没有跟上来,遂停下脚步,怯怯地道:“大人……不进来吗?”

李自成这才想起,她应该是当做自己的女人的,晚上睡觉自然是要同床的,但这样一来,自己会憋得很难受,这不是一两天的事,必须要和她说清楚,否则迟早要引起她的误会,她一个小女孩心性,很容易就会走上极端。

再说,陈秋蝶还是小孩子,现在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是,自己晚上在哪儿就寝,总不能由她说了算,今天不行,将来也不行,军有军律,家也得有家规,如果恃宠而骄,将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但陈秋蝶现在对自己十分依恋,从她刚才在躺椅上睡等自己的情形,就可见一斑,规矩要立就得趁早,但也不能太伤害了小女孩。

李自成缓缓进了内室,掩上房门,陈秋蝶才又欢喜起来,她红着脸将自己的衣服褪尽,一头钻进棉被里,却掀开棉被的一角,偷偷向外张望。

李自成和身扑上床,将她的脑袋从被底拉出来,“蝶儿,你听我说!”

“大人……”陈秋蝶见李自成不肯脱衣,情知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样,小脸已经微微变色,眼中现出几许失望,她哽咽着有些说不出话来。

“蝶儿,”李自成强迫自己不看他的眼色,“你还小,身子不能伺候大人,将来等蝶儿长大了,我会经常在这留宿的。”

“那大人……前天不是在婢子床上留宿了吗?”陈秋蝶微微抬起下巴,眸子里毫不掩饰的渴望。

李自成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了,“蝶儿不知道,我要是在你身边留宿,会很难受的……你娘没有告诉过你吗?”

陈秋蝶用手支起下巴,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终于道:“婢子有些懂了,大人……大人如果……婢子现在就愿意伺候大人!”

“我知道蝶儿很听话,”李自成在她肉嘟嘟的粉脸上抚了抚,“但蝶儿年纪尚幼,等到和你娘……一样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伺候,”李自成的右手伸进棉被,探上棉桃,轻轻搓揉了一回,“蝶儿要多吃饭,身子就会长快点!”

“嗯,”陈秋蝶将身子平躺过来,方便李自成动作,口中却是问道:“大人是去娘那儿吗?”

“嗯,”李自成不打算说谎,这是以后常有的事,陈秋蝶必须逐渐学会适应,“你娘也是我的女人了,等蝶儿长大了,我才会常常在你那儿留宿。”他在陈秋蝶的小嘴上轻轻碰了下,又给她拉好被子,还是转身去了宋玉莲的寝房。

“大人不宿在蝶儿那里吗?”宋玉莲双眼露出欣喜,不过瞬间就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古井不波般平静,她原本坐在床沿,可能预备上床休息了,见李自成进来,身子不由自主向一侧移动,给李自成让出空间。

李自成毫不客气地在她身边落座,一手搭在他的香肩上,“莲儿希望我宿在蝶儿那里?我可是男人,不可能每次都是柳下惠!”

“噗嗤!”宋玉莲想到昨天怀疑他是太监的事,不觉笑出声来,李自成怜惜陈秋蝶,她打心眼里存了一份感激,如果不是为了救蝶儿出水火,打死她也不会同意李自成留宿,蝶儿毕竟太小了。

如果能解救蝶儿,她宁愿搭上自己的身子,所以昨夜她没有做出积极的反抗,原以为到了西宁,自己就可以解放出来,没想到自己已经陷了进去,她对李自成的家百思不得其解,“大人在西宁真的没有女人吗?”

李自成笑道:“现在不是有了吗?”一边说,一边解了她衣领上的纽子,从上方探进去。

宋玉莲倒是没有躲闪,含羞低头道:“大人,要是蝶儿长大了,会不会怨恨婢子?”

“我刚才已经和她说过一些了,以后你也要告诉她,这里是李家,我晚上在哪儿留宿,是由我决定的,”顿了顿道:“蝶儿还算乖巧,相信她会明白的。”

宋玉莲知道李自成要立家规了,大户人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忙点头答应,却又羞答答地道:“大人,婢子……婢子比大人大了不少……”

“大?”李自成已经完全掌握了他的玉峰,“除了这里,你还有哪儿比大人我的大?”

接下来一连三天,李自成都是呆在匠作坊。

由木匠余铁匠合作,终于生产出一张完好的曲辕犁,李自成奖励了十两银子,然后让他们加班加点赶制。

这些临时赶制的曲辕犁自然比较毛躁,质量可能不合格,李自成也不在意,他现在需要大量的农具,要赶在雪天到来之前,将北川沿岸的耕地开垦出一些,越多越好,如果时间来得及,还可以种植冬小麦。

曲辕犁这类农具,损坏了也没关系,将来可以回炉重铸,现在的关键,必须要有犁可用。

百姓自己也有一些农具,但没有曲辕犁,光靠二齿之类翻地,速度太慢,一旦天降瑞雪,所有的开垦工作必须要停下来,只能等待开春之后了,但这样一来,别说冬小麦,连产量更低的春小麦都未必赶得上。

李自成还安排好了船只,一旦曲辕犁达到一定的数量,就用船只沿北川逆流而上,及时将农具送到百姓手中。

此外,李自成还从金银滩牧场中抽调了一部分耕牛,免费送给百姓,协助他们开垦草地。

匠作坊中还有一件事让他乐此不彼,那就是噜嘧铳,宋玉莲给陈秋蝶的嫁妆,除了五百两黄金,便是十杆噜嘧铳,这是比大明火绳枪更为犀利的火器,射程远,威力大,发射更为便利。

在他记忆里,大明后来仿制出了这种先进的火器,但一直没有达到噜嘧铳原本的威力,想要小小的西宁卫仿制出噜嘧铳,估计不太现实,再说,他身上有着更为先进的火器工艺,噜嘧铳他根本看不上。

他只是取出两杆噜嘧铳,让火器匠们去拆卸,看看能不能弄懂它的原理,重要的是,在拆卸噜嘧铳的过程中,提高火器匠们的制作能力,为将来研制先进的火器打下基础,另外就是给噜嘧铳配些火药,说不定哪儿暂时需要救急。

从匠作坊回到官衙,天几乎就要黑透了,李自成匆匆吃过晚饭,来到书房,将书写的汉语拼音又仔细看了遍,没有发现什么遗漏,或者说,他暂时没找到遗漏的地方。

何小米却是急匆匆过来了,“大人,来自三角城的讯息。”

“三角城?”李自成轻轻念叨着,心中有些急躁,这个时刻,三角城千万别出什么篓子,难道是蒙古人来了?

正文 第118章 分界线

驻守三角城的周宾并不识字,信是他人代写的:三角城初步完工,牧民们已经回去了,请大人安排下一步的行动。

“完工?”

李自成顿时大喜,虽然三角城只是初步完工,城高不过一丈,基本上无法阻挡蒙古骑兵的攻击,但明军在此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如果能扼守住这个交通要点,西宁的西大门就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接下来怎么办?

李自成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亲自去视察,自从离开三角城,他主要待在西宁,三角城完工,正好借机前往西面视察一番,便对何小米道:“做好准备,明天去三角城看看!”

“是,大人!”

何小米走后,李自成再无心思整理汉语拼音的事,他独自在书房沉思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灭了灯去后衙。

宋玉莲听到脚步声,慌忙开了门,“大人回来了?”

“嗯,”李自成没看到陈秋蝶,倒是有些奇怪,“蝶儿呢?怎么没见?”

“蝶儿已经睡了,”宋玉莲躬身道,“大人,婢子……婢子已经教训过她了!”

“奥?”李自成笑道:“你是怎样教训她的?她说了什么?”

“蝶儿说,她将对大人的依恋,深深埋藏在心里,绝不惹大人不愉快了!”

“原来蝶儿这么听话?”李自成在宋玉莲的脸蛋上抚了抚,“还是莲儿教训得好呀,既然蝶儿这么乖,那……今晚我就宿她那儿吧,奥,你帮我整理一下,我明天要出趟远门!”

“是,大人!”宋玉莲起初听到李自成要宿在内室,心中倒有几分喜悦,不过,知道李自成要出远门,又生出几分小女人般的依恋,有心要问问去哪,却又不敢,只得默默给李自成收拾行装。

李自成已经习惯了独宿的日子,倒没有想得太多,他今天忙碌了一天,刚才思虑三角城的事,身体有些乏了,正好可以搂着小萝莉早早入眠。

吃过早饭,李自成在官衙召见了梁文成、刘云水与马有水,说明了自己要去三角城的事。

刘云水不放心,“大人身边止有二十余亲兵,还是由属下陪同吧,属下的士兵都有战马,不会影响行程。”

“没事,西宁已经平复,小人再难起异心,”李自成笑道:“再说我的亲兵都是骑兵,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还是抓紧时间练兵吧。”

“那自成自己要小心了,自成乃是西宁卫的主心骨,万不能有失,”梁文成顿了一顿,又道:“自成,秦大年与宋文将各处关隘的守军四十余人押赴西宁,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这些人怎么样?肯投诚吗?”

“西宁逐渐平稳,才四十余士兵,又无主要将领,还能掀起什么浪花?”梁文成相当不屑。

“那就将他们编入军队,其中不适之人,加入捕鱼队,眼下天气转凉,西海中应该可以大规模捕鱼了。”

梁文成微微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已经挑出了十余人。”

“那就这样,西宁暂时交给你么三位了。”李自成双手抱拳,挨个行礼。

“大人放心!”

何小米已经将战马牵过来,粮食与清水,都在马背上,亲兵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梁文成、刘云水、马有水恰好为李自成送行,“大人一路顺风!”

出了西宁,已经是辰时,李自成快马一鞭,驰骋在西宁以西平坦的草原上。

约莫午时中,一行人到达镇海堡,此时的镇海堡,已经没有了驻军,虽然堡内秩序井然,李自成还是不放心,镇海堡原是军堡,堡内并无文官设计,没有驻军,权力上就处于真空,百姓处于自发状态,不要说蒙古人,只要出现三两盗贼,堡内可能就会出现大乱。

思虑再三,李自成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将何小米暂时留下,并且给他四名亲兵,让他在牧民中募兵一百二十人,待有了合适的人选,再将何小米替回。

这些士兵分为两个总旗,先行操练,将来哪个百户需要扩军,就将这些训练成熟的士兵,直接拨过去,只要与原来士兵合练一段时间即可,可以大大缩短训练时间。

在加入新的部队之前,他们相当于预备役,兼镇守镇海堡之责,因为不是真正的战兵,粮饷只有一半,但他们训练一段时间后,会有一个比较长的假期,可以回去从事牧业或者农耕,在牛羊产仔或是农忙季节,也会放假,算是半民半军。

李自成特地交代何小米,在募兵的时候,宁缺毋滥,只能招收老实巴交的士兵,这样的士兵听话,经过严格的训练后,战斗力会比较强,不会成为兵油子。

待镇海堡的募兵工作正式展开,李自成就离开了镇海堡,他在镇海堡只呆了十二三个时辰,午饭之后,便踏上了西去之路。

三角城距离西宁,足足有二百四十里,就是距离镇海堡,也有将近二百里,如果急行军,一日可至,但李自成没有选择急行军,而是不紧不慢溜达起来,亲兵们都是不解,大人接到三角城的讯息,立即动身前往,现在路途上又是游山玩水似的。

李自成自然不是游山玩水,他最大的担忧乃是粮食,西宁实际上已经处于独立状态,现在明着还是接受朝廷的管辖,那只是为了骗骗朝廷的粮饷,迟早会被看穿,一旦朝廷断粮断饷,西宁就得自力更生。

银子虽然重要,却还是其次,关键是粮食,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士兵们别说战斗力,随时可能发生哗变。

所以他才拼了命的要在北川河谷设立县城。

西宁卫在黄河北岸,湟水、大通河这两条黄河重要的支流穿境而过,大小河流密布,不可能不出产粮食,连河西走廊那种纬度更高的荒漠之地,都能实行粮食自给,为何单单西宁卫完全要依靠朝廷的粮食供给?

主要还是战马。

朝廷要在九边之地力抗女真、蒙古这类游牧民族,需要大量的战马,偏偏重要的战马产地辽东、河套先后被游牧民族占领,西宁是大明最后也是最大的战马基地,为了战马,朝廷强行让西宁的百姓大部分退耕还牧,替朝廷豢养战马。

为了战马,朝廷宁愿用粮食养着西宁卫。

朝廷养得起,但李自成养不起,一旦朝廷切断对西宁的粮食供给,不用派出大军,饥饿,就能让士兵临阵倒戈。

西宁卫现在虽然不缺粮食,甚至朝廷拨给的粮食还有节余,但李自成必须未雨绸缪,粮食不是工业产品,有它自身的生长规律,加班加点也不起作用。

李自成看似优哉游哉,实则是沿着湟水寻找可耕之地,最好是成片的耕地,如果找到成片的耕地,就可以集中人口,恢复昔日的农耕状态。

然而,他有些失望,一路走过来,湟水南岸虽然平坦,却是高山峡谷,实在无法借用河水大量农耕,如果根据地形,还是更适合游牧。

大约申时,李自成突然被一条河流阻住去路,望着滚滚河水向北注入湟水,李自成心中一阵悸动,从来河流入口,都有肥沃的土地,这条湟水的支流,两岸平坦,落差不大,难道不是天然的河谷吗?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行军地图,发现这条河流叫“药水河”,但它的上游和中游,却叫“南响河”,咦,同样一条河流,为什么有两个名字?便向身边的亲兵们问道:“此河名为药水河,为何它的上游却是叫做南响河?”

“大人,”一名亲兵道:“药水河发源于太子山,但发源于日月山的南响河,注入药水河后,河面大大开阔,流量也大大增加。”

“奥,是这么回事!”李自成也没在意,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目的是为了区分同类,“此处地势平坦,水源丰富,典型的河谷地形,可惜没有耕地,可惜了!”

“大人……”一名亲兵说话很小心,显得不太确信,“属下听老人们说过,以前,这里本来就是耕地,但日月山以西,便再无耕地,全是牧场了。”

“难道日月山是牧区与耕区的分界线?”李自成不明白是因为气候,还是地势,或者降雨量,不过,既然以前就是农耕去,那恢复起来,应该不是无的放矢了,至少垦荒不是做无用功,不是白白浪费牧民的心力了。

既然这里是农耕的极限,那深入牧区的三角城,就是拱卫农耕区的重要堡垒,难怪大汉要在此处筑城。

如果三角城能够坚守,不但可以护卫农耕区,还可以得到西海与湟水之间的大片草场,尤其是金银滩,李自成要修复三角城的最初目的,就是看中了这一片牧场。

“你们还有谁知道本地的历史,或是传说?”

“传说……传说,当年文成公主入藏,就是从此经过的……”

“文成公主?难道这里是通向乌斯藏的要道?”李自成一直以为,这里只是祁连山南,如果能越过盐泽东沿,应该可以绕过祁连山,到达河西走廊以西,没想到还是入藏的通道。

当然,对李自成来说,这里最重要的,是可以作为耕地,要保持倒药水河口的稳固,就要加强三角城的守御。

正文 第119章 立营

当下,李自成让亲兵们在药水河口扎了营,他却带着亲兵小旗官任二喜沿着河岸,纵马向上游奔去,沿途地势较为平坦,河岸落差也不大,心中不觉大喜,一直奔到太子山,过了太子山,便是南响河了,响水河岸,似乎也适合农耕。

在回营的路上,他甚至都想好了,就在药水河口设村立县,至于名字嘛,因为是农耕区的源头,又紧靠湟水,就叫“湟源县”。

渡过药水河后,因为再没有适合农耕的区域,李自成加快速度,再无停留,于傍晚时分到达三角城。

落日的余晖中,青灰色的城墙披上一成淡淡的霞光,就像是若有若无的透视装,让李自成浮想翩翩。

回到现实中,三角城周长不过十里,城墙太过低矮,城内更是不见任何建筑,远远望去,不过是稍微大些的村落。

周宾已经得到讯息,亲自迎出城外,在李自成的马前跪倒:“属下叩见大人!”

“起来吧!”李自成翻身跃下马背,目光还盯在城墙上,他离开的时候,城墙东、南方不过七八尺高,如今已是与其余两方平齐了,看来周宾这段时间没少操神。

他屈指算了下,从开始修复三角城,到现在不过三月,在没有动用多少银子的情境下,三角城初步完工,简直是奇迹了。

“走,去城内看看!”

“是,大人。”

城内几乎空空如也,只是眼皮底下的西北角,有一些军用帐篷,旁侧是数名火兵正在忙着杀鱼,两条足有二十多斤的花狗鱼,已经被开肠破肚,身子犹自颤动着不已,显然比较新鲜,在旁边的一张案桌上,两名火兵正在揉着白面。

见到李自成,火兵们一起下跪,“叩见大人!”

李自成赶紧伸手止住,“不用多礼,你们忙你们的,”却是向那杀鱼的火兵走去,“怎么样,鱼汤够喝吗?”

那火兵小心道:“回大人,现在进入冬季,捕鱼队已经敞开了捕,我们几乎每天都有鱼汤鱼肉,兄弟们再不似以前那般馋佬了!”

“那就好,让兄弟们吃饱吃好,就是你们的功劳,没有你们的贡献,兄弟们饿着肚子如何操训?”李自成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继续忙杀鱼的事。

火兵没想到千户大人如此平易近人,对火兵都看得上眼,还肯定了他的工作,惊讶之余不禁受宠若惊,躬着身答道:“属下一定尽责尽力,为兄弟们做出可口的饭菜!”

李自成点点头,却是将目光扫向远处,在距离帐篷不足一里的地方,有一大块平整的场地,士兵们正在训练刺杀,发出各种喊杀之声。

他走过去踩了几脚,发现泥土相当结实,“周百户,士兵每日都正常出操吗?”

“回大人,士兵们每日出操至少四个时辰!”

“嗯,训练时间还算充足,注意逐渐提高训练强度,此外,让兄弟们尽量吃饱吃好,训练时才会有气力!”

“是,大人!”

“这段时间,训练效果怎么样?”李自成打量着正在操训的士兵,发现他们的协同性训练的非常到位,出击时,长枪与短刀配合得十分娴熟,心中也是高兴。

“回大人,兄弟们令行禁止,绝不拖拉,”周宾垂首躬身道:“特别是那个协同性训练,对于提高士兵的战斗力与纪律性,十分有效!”

“不错,比我想象都要好些,看来这段时间,周百户费了不少心思,”李自成淡淡一笑,“不过,这还不够,要想让士兵的战斗力上升一个层次,必须做到上刀山小火海,眉头不皱一下,方才是强军。”

周宾愣了愣神,见李自成正在注视自己,方才醒悟过来,“属下明白,属下一定按照大人的要求练兵!”心中却道:真要这样的士兵吗?不知道当年的戚家军能否做到。

便在此时,恰好一股冷风袭来,李自成感到一丝凉意,不觉愣了一下,“李百户,眼下快要进入雨雪季节,士兵们住着营帐,该如何保暖?”

“大人……”周宾迟疑了一会,“主要是在营帐中升起火盆,属下也想修建军营,奈何人手不足,再说,这雪天转眼即至,要想在雪天来临之前,将军营建好,根本没有可能。”

“那也不能让兄弟们受冻,营帐太单薄,保温效果难以令人满意,”李自成想了想,道:“我们共同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修建些简易的军营,也好让兄弟们过冬。”

“大人……”周边何尝不想?他自己还住着单薄的营帐呢!不过,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快速建房的好办法。

李自成向城墙上扫了一眼,既然三个月可以修筑撒三角城的城墙,修筑军营倒是不难,

关键是土墙,正常情况下,土墙需要一层一层第走高,待下面干透牢靠,才能更上一层楼,按照这种方法,时间显然不够。

怎么办?怎么办?

究竟要怎样才能在冬季来临之前,盖起军营?哪怕是最简易的,只要士兵们能避寒即可。

总不能让士兵们在单薄的帐篷中过冬!

李自成的目光再次搭上城墙,新中一阵悸动,但一时尚未找到清晰的方案,脑海中只闪现“石头”两个字。

如果用石墙呢?

修筑城墙时,为了稳固,需要让石块之间合缝,这就耽搁了大量的时间,而建房就没这么高的要求了,底层用大石,上层用小石,而且房子只是用于晚上休息的,也不用太高,三四尺足矣,房子矮点倒是更加保暖。

这个思路严格来说,并不是建房,而是码房,石墙可能不牢靠,没关系,用木桩,四角各下一根粗木桩,在石墙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例外各下一根木桩,上端桩口用粗索拉紧,石墙就基本稳固了。

石块之间吻合度不够,必然会有些隙缝,可以在里外用黄土封起来,黄土有粘性,不仅可以阻挡寒风,还能加固,让石块粘合在一起。

石墙外侧的黄土,可能受到风雨雪的侵蚀,李自成准备在外侧加上一层茅草帘,茅草帘不但能遮风挡雨,保护黄土,还能保暖。

这种房子看起来可能不美观,但在保暖上,肯定要大大好于营帐,明军的营帐基本上双层布帐,不像蒙古人的营帐那样厚实,而且蒙古人一直生活在高纬度地区,对严寒的适应力远远强于汉人。

士兵不过百余人,为了节约时间和材料,这种临时房子也不用搭建太多,按照通铺每间房子十名士兵,不过十余个房间。

当李自成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周宾,他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像是河马在觅食,过了好久,才弱弱地问了句:“大人,就让士兵们自己动手,修建临时营房吧?”

“士兵们需要操练,还是从附近的牧民中招一些青壮吧,我会向他们支付银子,酬劳按日结算,每日二十文。”

这样的酬劳已经超过了士兵的饷银,好在时日不会太多,李自成估算一下,建房子的草料可以从附近的山中搬取,单纯酬劳,最多不过百两银子,他原本有六万多两银子,去北川时,抄了大土司府,加上陈秋蝶嫁妆的五百两黄金,折合银两现在已经超过八万两,加上朝廷还有饷银,也不似先前那般扳着手指头过日子了。

李自成原本还准备让周宾在附近扩军,但没有营房,一时半会恐怕不行了,只能等到开春之后。

周宾说干就干,立即让亲兵去寻找附近的牧民,当晚便联系了二百余青壮。

第二天一早,这些青壮就开始去伏击山中砍树、搬运石头、收割茅草等,李自成在牧民们立下四根立木后,留下银两,便离开了三角城。

正文 第120章 倒淌河

李自成沿着西海东岸前行,湖畔高地崎岖难行,不时有石块阻挡在前行的道路上,就连战马也是小心不已,稍有不慎,可能就被哪里伸出的一块无厘头的岩石绊倒,到第二日午时,方才到达金银滩草场。

金滩、银滩几乎连成一片,只是被麻皮河、哈利津河分割,这才叫做金滩银滩,草场西达西海东岸,东面被日月山阻挡,并不能到达湟水,但正因为日月山的存在,出现巨大的地势差,草场才出现季节上的变化,大大延长了放牧时间。

现在早已进入冬季,湖岸低地上牧草,经过牛羊的啃咬与牧羊人的收割,出现大片枯黄色的矮草,所幸草根尚密集,土地并没有暴露出来,放眼望去,参差不齐,像是孩子给自己理的头发。

而在东侧的日月上,从山脚到山腰,草色愈发青绿,分明还是秋夏的光景。

金滩和银滩是西宁卫最好的牧场,李自成从蒙古人手中夺回后,现在已经成了卫里的牧场,西宁卫的牛马羊,九成以上就集中在金银滩,由总旗官黄小云领着二十余名淘汰的士兵在此放养。

这时,从山间密林中钻出数名牧羊人,却是士兵打扮,看到李自成一众骑兵,明显吃了一惊,立时停住脚步,待看清身上的服装,方才大着胆子过来,见是千户大人,顿时叩头行礼,“属下黄小云,叩见大人!”

“起来吧,”李自成一拉马缰,让战马停下,“此时牧草可还充足?”

“回大人,低地上的牧草已经接近尾声,但山坡上尚有不少青草,是以属下等主要在山中放牧,”黄小云用手向山上一指,“大人请看,现在牛羊都在山上,每隔几天,才会去湖边低地放牧一次。”

李自成顺着黄小云手指的方向望去,洁白的羊群似乎连成一片,而山间的野草,反而成了点缀,远远望去,像是一副正在移动的黑白水墨画,在水墨画的边缘,似乎有几匹黄骠马,“小云,马驹怎么样了?现在能作战马吗?”

“回大人,马驹已有二十余匹接近成熟,可是……兄弟们都不善驯马,暂时还不能作为战马,须待训练成熟,方才可以上阵。”

既然他们不善驯马,留着也是无益,不如带回西宁,可以让牧民帮着驯服,李自成道:“小云,我们今日要去捕鱼场,明日便回去,你着人将这些接近成熟的马匹,送去捕鱼场,我将顺道捎带回西宁,再着人驯服。”他虽然喜得良马,心中也有一些遗憾,能补充的战马,越来越少了,西面蒙古人的部落,越来越远,想要有所行动,便需要深入草原深处。

“是,大人,属下明晨定将这些马匹送至捕鱼场。”

李自成忽地发现一个问题,“小云,我怎么没看到房屋,难道你们要在营帐中过冬吗?”

“大人,眼下牧场余草未经,牛羊还能啃些草茎,一旦气候骤降,在雪天来临之前,属下便会将牛羊赶入镇海堡内过冬!”

“这么些牛羊,都要赶入镇海堡?”

“回大人,羊圈,牧草等已经准备好了,我随时可以过去。”

“奥,”既然牧羊的事,已经交给黄小云了,李自成便不再管,前面才是他的目标,“小云,此处距离捕鱼场,尚有多远?”

“回大人,捕鱼场在倒淌河口,离此不过四五十里,若是顺利,一个时辰便到,”黄小云说完,却是吱吱呜呜,道:“大人……”

“小云,有话就直说吧,别像个娘们!”

黄小云先是直起腰来,然后猛地跪倒,以面叩地,“大人,属下想回到军队!”

“军队?”李自成微微一笑,明知故问道:“你现在不是属于军队吗?每月粮呀饷呀,难道没发吗?”

“大人,不是这个意思,”黄小云豁出去了,“大人,属下想回到战兵。”

“战兵?战兵随时可能上阵对敌,也随时可能出现伤亡,”李自成勃然作色,“你可知道战兵的纪律?”

“大人,属下知道,”黄小云长跪不起,“属下甘愿遵守纪律,再不敢有违军律。”

李自成打量着黄小云的后脑勺,见他微微发颤,遂问道:“这是你的注意,还是兄弟们商量好的?”

“回大人,兄弟们……兄弟们都愿意回到战兵序列。”黄小云不知道李自成的本意,又是吱吱呜呜起来。

原来如此!

定然是嫌弃牧羊的生活太过单调,这样的兵油子们,比普通的士兵更为聪明,因为太聪明,所以知道害怕,在战场上太多考虑生死利益,战斗力就会打上折扣,反而是那些头脑简单、血气方刚的士兵,最容易将身体的潜能在战场上发挥到极限。

李自成思索片刻,忽地心动,既然这些人比普通的士兵聪明一些,遇上事情肯用脑子,那何不……遂虎起脸道:“本大人给你一个机会,闲暇之余,你们先按照战兵的要求,自行操训,开年后,若是赶上战兵标准,本大人再考虑你的要求。”

“多谢大人!”

李自成一抖马缰,向前奔去,只留下黄小云孤零零地跪在牧场边缘。

尽管战马在快速前进,李自成还是在马背上思索一个问题,那就是建立农耕区的事。

西宁卫迟早会走上自己的道路,粮食永远是迈不过的坎,购买,既没有银子,也没有稳定的供给,或许将来朝廷对西宁实行物资封锁也说不定。

如果不愿去流窜做盗贼,那就只能自己生产,至少要保证士兵们有足够的粮食,西宁卫背靠黄河,湟水、大通河这种水量丰富的河流穿境而过,支流密布,并不缺乏水源,为农耕提供了便利的条件。

早在汉代,湟水流域就被纳入中央帝国的势力范围,说明这里适合种植粮食,农耕民族对不能生长作物的土地是没有多少兴趣的,不管这片土地上是否有牧草。

西宁附近的其它卫所,粮食能够自给,水源更为丰富的西宁,没有理由不出产粮食。

但西宁卫作为朝廷的牧马场,已有数百年的历史,现在突然将牧民转化为耕民,不仅是生活方式的转变,更是思维方式的转变,万一百姓猜疑、生变,看来还是需要士兵的弹压,就像在北川发生的大土司陈有道作乱那样,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根本无法推动百姓的转变。

不过,汉民族农耕的历史,已经有了数千年,长期养成的对土地极度依赖,已经把百姓变得比绵羊还温顺,当年朝廷一句话,就让西宁卫退耕还牧,难道今天不能退牧还耕?

在同一片土地上,农业产出与牧业相比,有着数十倍、数百倍的优势,生活的西宁的百姓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只是囿于朝廷的大政,被迫沦为牧民的。

李自成现在的“退牧还耕”,对西宁卫和百姓来说,是一个双赢的局面,百姓的收入会增加,西宁卫有了稳定的粮食供给,唯一的受害方,便是朝廷,但朝廷既然早就抛弃了李自成,让他被迫沦为逃犯,他又怎会在乎朝廷的感受?他已经逐渐掌控了西宁卫,与朝廷决裂,那是迟早的事。

不过,要想“退牧还耕”,也不是没有难度,眼下气候变冷,开垦工作随时可能因为一场大雪,便完全陷于停顿,再说,牧民因为离开农耕久了,手中缺乏必要的农具,西宁卫匠作坊就是加班加点,也难以生产出足够的农具,必须借助民间的铁匠铺。

此外就是战马,西宁卫为朝廷牧养的战马,都在百姓手中,一旦百姓转为耕民,以后再难获得稳定的战马来源,所以李自成看到黄小云牧养的那些接近成年的战马,立刻宝贝似的。

不知不觉之间,李自成已经来到西海的东南岸,一条叫做倒淌河的的小河,阻住了前进的道路,在倒淌河的河口,矗立着十余间小茅屋,如同一个小小的村落,与一般村落不同的是,这些小茅屋非常齐整,样式也是一致,像是流水线上下来的。

正文 第121章 日月山口

倒淌河与南响河一样,也是发源于日月山,但与西宁卫绝大多数河流不同的是,他并非向东注入湟水,而是倒流入西海,故名“倒淌河”。

周坤刚刚从西海上捕鱼归来,听说千户大人亲自来到捕鱼场,他不及收拾,带着一身鱼腥味就过来拜见,“属下周坤,叩见大人!”

“不用多礼,”李自成翻身下马,立刻闻到一股浓烈的鱼腥味,他含笑道:“你这只鱼鹰,怕是将西海捞空了,怎么样,西海的鱼儿可算丰富?”

“回大人,西海几乎浩瀚无边,鱼儿也是无穷,除了每天供应各处军堡,属下已经存了上万斤咸鱼。”周坤起身后,在李自成身边垂手而立。

“上万斤?”李自成哈哈一笑,拍拍他散发出浓烈腥味的膀子,“周总旗,辛苦了!”

周坤眼球一轮,讪讪道:“这是属下的职责!”

“职责?说得好,”李自成大笑,“走,去海边看看,捕的都是什么鱼。”

“大人,西海之中,最多的便是花狗鱼,数量多,个儿也大,,今日却是多捕了几条大泥鳅,在西海中也是极为难得,属下这就让人煮了,给大人接风!”周坤打头,领着李自成来到码头。

“哈哈,周总旗,有心了!”

码头在倒淌河口以上,周边收拾得极为齐整,十余条小船和筏子一字排开,有不少士兵正在用藤条编制的框子装鱼,然后向岸上搬运。

见到这些活蹦乱跳的鲜鱼,李自成心情大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西海,虽然是咸水湖,在养育她周边儿女的时候,依然不遗余力。

周坤来到码头,向着士兵们大喝一声:“兄弟们,千户大人来看望我们了!”

“千户大人?”这些正在忙碌着,顶着士兵头衔的渔民,顿时大惊,他们已经知道,千户大人已是掌控了西宁,是实质上的最高军事长官,一个个忙不迭地要上岸行礼,有两名士兵更是沿着船舷飞奔上岸,将小船踩得晃动不已。

看着跪成一排的士兵们,李自成心潮起伏,因为有着士兵的头衔,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渔民们,每月只能拿到半两银子的军饷,他们没有战功,自然也就没有奖励,没有月票,每天只能对着成百上千斤的鲜活鱼计算着自己的成就。

当然,这也怨不得别人,谁让他们被军队剔除呢?若不是为了捕鱼这项伙计,恐怕早就被赶回家了,要是在操训的时候,抓住他们的过错,兴许就沙头了。

“起来吧!”李自成挥手示意,让他们各自去忙碌,目光却是投向北面的西海,夕阳下,西海平静得像是娘们梳妆用的镜子,只有渔船晃动时,才会产生水波,渐渐向远处漾去,霎时却又恢复了平静。

远远望去,海面上像是起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烟波浩渺”,李自成心中一动,只有足够大的水面才会产生这种奇观,对于游人来说,是难得一见的景观,但常年在西海捕鱼为生的人们,就像这些士兵,恐怕没有什么好心情来此欣赏风景,他们每天要面对的,是鱼群的数量,以及海面上吹起的冰冷的、带有咸腥味的冷风。

周坤已经挑了几尾大泥鳅,准备让一名士兵送回去,李自成看了看,不像水沟水塘里那种腹部呈金黄色的胖泥鳅,而是更像生长于长江、在各条支流也能一见马鲤鱼,腹部呈现乳白色,腹背之间,有着淡淡的花纹,这种泥鳅特别大,每条足有三四两重,边笑道:“周总旗,这还是泥鳅吗?这么大的个?”

“大人,这还是泥鳅,我们当地叫它‘高山泥鳅’,长在西海中,比普通泥鳅大得多,煮熟之后,不但汤汁鲜美,肉也嫩滑,若是能运到西宁,管保卖个好价钱。”

晚餐就在西海岸边的小茅屋中用的,第一道菜,便是大泥鳅汤,李自成尝了口,果是鲜美无比,汤汁不仅鲜,而且还呈现乳白色,如同掺了牛奶似的,就是泡在汤中的肉质,既嫩且实,绝不是那种入口即化的水豆腐般。

还有两样菜也很特别,一样是红烧鱼鳔,鱼鳔既多又大,用瓦盆盛了,应该是杀了大量的花狗鱼,准备腌制,才会有这么多鱼鳔,李自成倒是喜欢鱼鳔的爽口,但接下来一样菜,他就不敢吃了,鱼肠被切割成半尺长的带状,混着鱼油,做成汤汁,唤作‘鱼剑汤’。

“周总旗,这鱼肠,没有切开,能洗得净吗?”

“大人,冬天的时候,花狗鱼早就停止进食,鱼肠内并没有杂物,根本不用洗,一旦切开洗净,也就失去了原汁原味!”

“不用洗?”李自成瞪大眼睛,汤汁内似乎有大量的混合物,虽然周坤一再说那不是花狗鱼的排泄物,他还是不敢吃,只能摇着头苦笑,他没有尝尝这个原汁原味的福分。

当晚,李自成便在小木屋中息了,待天色大亮,便要离开,去往伏羌堡,周坤自然要来送行。

“周总旗,从这儿去伏羌堡,还有多远?”

周坤低头思索了片刻,方道:“大约百十里,沿着倒淌河,上行至日月山口,如果顺着南响河,便能到达湟水南岸,大人要去伏羌堡,这样行走便会绕上数十里,,其实,只要向东穿过花石山,便是伏羌堡,这个日月山口,听说是唐蕃古道的要冲,必经之地。”

“唐蕃古道?”李自成若有所思,“上次蒙古人突袭了伏羌堡,是否来自唐蕃古道?”

“这个……属下不知,但属下估计,既然从西面突袭伏羌堡,肯定要经过日月山口。”

李自成抽出行军地图,摊开在马背上,“你是说,要从西海以南东下,必定经过日月山口?”

“这个……属下也不确切,但老人都是这么说的,这里曾经是唐蕃分界的地方,据传说当年文成公主入藏,走的就是日月山口,倒淌河就是她思乡的眼泪。”

李自成此陷入沉思,早知道周坤熟悉此地的地形,昨晚就该彻夜长谈,从他的话中,基本可以确定,日月山是西宁卫在西南方向的唯一出口,伏羌堡镇守西海以南,镇海堡镇守西海以东,大明卫所的设计,不是没有道理。

以大唐与吐蕃的不死不休的关系,如果日月山不是双方唯一的交通要道,双方很难在此取得攻守上的平衡,最终以此作为分界线。

如果日月山是唐蕃之间的交通要道,那伏羌堡的设计,就有些问题,李自成看着行军图,伏羌堡与日月山口之间,足有六七十里,难道将敌人放进日月山再进行阻击?除非你有必胜的把握,能将来犯之敌一具全歼,否则战场在自己的土地上,受到伤害的必是自己的百姓。

应该将伏羌堡西移至日月山口,当道要冲,以少量兵力,即可阻敌于外,以汉民族高出周围异族数百年的目光,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他看向周坤,“周总旗,日月山口,以前可有士兵驻守?”

“属下不知,属下原本只是一名小旗官,军事部署这等大事,乃是卫里的事,哪里轮得上属下知晓?”

虽然周坤没有给出答案,但李自成并没有失望,至少他明白了日月山口的重要意义,不仅是农耕区与游牧区的分界线,更是西宁卫从西南方向阻击游牧民族的关键所在。

山川,对游民民族来说,是草场所在,特别是能提供季节转换的草场,但对农耕民族来说,则是屏障,是阻挡游牧民族渗透的关键节点,李自成的历史知识并不丰富,但他也知道,许多重要和险峻的关隘,都是依山而建,阻挡北方游民民族的万里边墙,就是将北方一系列的山川用石墙连接起来。

李自成突然想起,在中央王朝大一统的时间里,两宋是最为薄弱的,契丹、西夏、女真、蒙古等北方游牧民族,好像谁都能欺负她,就跟她没有掌控北方“幽云十六州”这一片燕山山脉有关,没有山地的阻挡,游牧民族随时可以南下掠夺,补充实力。

他心中一紧,有了计较,伏羌堡的周围,有南川这条河流,完全可以垦为耕地,将来就叫“南川县”,南川县比北川县最大的优势,就是有了一座现成的军堡,不像北川县完全白手起家,硬生生要在草地上立起一座县城,现在唯一的欠缺,就是官员了,看来,回到西宁后,要好好与冯铿谈谈了,希望饥饿加上关押,能让这头倔驴学会妥协。

李自成原本还想在镇海堡立县,镇海堡已经丧失了作为军堡的作用,若不是何小米在当地募兵,它已经变成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但镇海堡的格局太小,周围的可用耕地太少,难以承受县城所需要的人口,距离西宁不过四十里,地域上太近,也决定了这片区域难以形成一个局部经济中心。

如果镇海堡一定要改军为民,作为一个小镇更为合适,人口不会太多,但距离西宁和未来的湟源县,都是一日之程,正好在两者之间搭起一座路途上的桥梁。

李自成盘算已毕,拾起行军地图,跨上战马,告别周坤向东而去,不到两个时辰,便来到日月山口。

正文 第122章 西宁府

日月山口是日山与月山分界的地方,乃是一片谷地,虽然已经是冬季,但山口两侧的日山和月山上,还是青草葱郁,连绵不绝,难怪是游牧民族割舍不下的圣地。

山口的宽度不足百丈,若是在两山之间修建一座军堡,恰好卡住这条通道,这样的城堡不需要太大,也不需要大量的士兵,就能将游牧民族阻挡在外。

但李自成很快就发现,在山口修建军堡,根本就行不通。

军堡是可以将山口卡住,但两侧的山头,都是相对平坦的草地,一棵树都没有,别说士兵了,战马可能直接就过来了。

原本还想在附近找找水源,现在根本不需要了,看来日月山口只能做为商旅通行的关口,而不能成为军事上的要塞,难怪没听说此处曾经出现过隘口。

李自成失去了兴趣,也就懒得游山,带着士兵迅速赶赴伏羌堡。

面对出迎的李绩,李自成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告诉他,何小米暂时在镇海堡扩军,不久会给他补充两个小旗的士兵。

回到西宁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李自成让亲兵将二十余匹战马送给刘云水,自己直接来到后衙,召见冯铿。

冯铿自从上次冒犯李自成,被饿了三天,以后一直被关在后衙。

也不知李自成说了什么,反正他离开关押冯铿的那件屋子时,冯铿是叩头相送,同时冯铿也被解除了监禁。

李自成一面让亲兵通知梁文成来书房,自己却是抽空回了家。

宋玉莲正在打扫前屋,而陈秋蝶百无聊奈,坐在木椅上发呆,见李自成突然回家,两人都十分意外,宋玉莲的脸上漾过一丝惊讶,随即笑着道:“大人回来了?”陈秋蝶却是从木椅上跳起来,“大人……”想要冲过来,但看了眼她娘,只是立在李自成的对面,像是被谁隔空点了穴道。

先是宋玉莲,李自成只是拍拍她的香肩,却走向陈秋蝶,捧起小脸蛋,在额头上亲了口,她才醒悟过来,再不看她娘,一头钻进李自成的怀中……

李自成温存了一会,松开陈秋蝶,“蝶儿乖,我还要公务,争取早些结束,晚上回来吃饭。”

“嗯!”陈秋蝶小声呢喃一句,终于抬起头,恋恋不舍道:“婢子和娘都在家等着大人!”

宋玉莲看着陈秋蝶钻进李自成的怀中时,脸上也是慈祥的笑,但李自成要忙于公务,她还不敢阻拦,“那婢子在家等着大人回来!”

李自成在二人的脸蛋个各摸了一把,方才离开家,去了中衙的书房。

梁文成刚刚到,何小米留在镇海堡,亲兵小旗官任二喜正在泡茶,见到李自成进来,便要参拜,李自成一把拉住,“梁大人,这些虚礼能免则免!”

“哈哈……”梁文成哈哈一笑,顺势在李自成的对面落座,“自成霎时回来的?”

“也没多久,这不,刚刚回来,就要召见梁大人,”李自成也是哈哈一笑,“怎么样,西宁这段时间还算平静吧?”

“西宁没什么,一切按部就班。”梁文成以为李自成要清查西宁的军务,便将这段时间的训练情况,简要汇报了一遍,见李自成似乎心不在焉,不仅反问了句:“大人此次去三角城,可有什么收获?”

“三角城一次筑城完工,要说收获,我们将获得一块深入草原的军堡,”李自成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这次去三角城,沿途所见,倒是另有一番想法!”

“自成请明示!”

李自成没有回答却是反问道:“西宁卫自成体系,已经成了事实,梁大人觉得,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粮饷,”梁文成毫不犹豫,“没有粮饷,士兵便没法生存下去,没有了士兵,也就没有了崭新的西宁卫。”

“梁大人说得不错,”李自成心道,毛太祖早就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没有士兵,自己这个千户,也就什么都不是了,所以,无论多么艰难,都必须安置好士兵的生活,“梁大人,对于‘粮’与‘饷’,我觉得粮食更为重要,缺少银子,可以暂时向后挪一挪,但缺少粮食,士兵的肚皮可是不会答应!”

“自成说得是,粮食应该是放在第一位,”梁文成忽地一悟,“难道自成有了弄粮食的法子?”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自己生产粮食,其它的渠道,都不能保证稳定供应,”李自成沉声道:“这就是好我为什么拼了命也好设立北川县,哪怕杀了大土司陈有道一家!”

梁文成已经知道了北川县的事,这已经算不上新闻了,“难道大人在三角城有什么发现?”

“伏羌堡,”李自成迅疾摊开行军地图,让梁文成靠过来,“伏羌堡乃是南川的源头,周边有许多平整的土地,除了南川河,至少还有两条小河贯穿,肯定能开发为耕地——实际上在变为牧场之前,这里原本就是耕地。”

“伏羌堡?”梁文成皱起了眉头,“那可是座军堡,乃是与蒙古人对峙的南线,一旦开辟为耕地,如何阻击蒙古人东进?”

李自成向地图上一指,“日月山口,乃是农耕与游牧的分界线,我们没有理由将军堡留在伏羌堡,至少也要推进到日月山口,如果向西推进一些,才能像三角城那样,在游牧区打下楔子,一旦发生战争,我们在战略上也是攻势。”

“可是……我们有实力将军堡西移吗?”梁文成有些迟疑,战争,可不是地图上想象的那么简单。

“暂时是没有,但只要整合了各个百户,待到刘云水、李过部扩军完毕,如果有可能,就将他们这两个骑兵百户放到西线,各自镇守南北两条线,顺带着将西海逐渐完全容纳进来,当然这是后话。”

梁文成微微点头,但他更想知道当下要做些什么,“自成是说,已经决定在伏羌堡退牧还耕了?”

“嗯,名字我已经定下了,既然在南川北岸,就叫‘南川县’,与北川的沿岸的‘北川县’,恰好是一对兄弟县,”李自成笑道:“不但县名,连知县我都选好了,冯铿,就是那位不识时务的镇抚。”

“冯铿?”梁文成有些不敢相信,“冯铿虽然有些迂腐,然为人还算忠直,能力不算太强,却也不会误了大事,不知道他自己愿意吗?”

“他没得选择,”李自成轻轻啜饮口茶水,“他可以一死殉国,求取忠贞之名,可是同时也会背上骂名,子孙被杀,女眷流入水果楼,女眷就不说了,但子孙被杀,断子绝孙,如何对得起祖宗?”

“哈哈哈……”梁文成差点笑得岔了气,“回想起来,这个冯铿,的确是个孝子,自成如何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弱点?”

“孝顺本是美德,但一旦过了头,美德也就成了羁绊,”李自成岔开话题,“除了北川、南川二县,我还预备在湟水与药水河的交接处设立湟源县,将沙塘川东岸的威远堡,改设威远县!”

“四个县?”梁文成道:“自成,这样一来,西宁卫的草场,可是要去掉大半了!”

“梁大人是汉人,难道不知道,同样的土地上,农耕的产出是游牧的百倍千倍吗?”

“知道是知道,可是……”梁文成迟疑了一会终是道“万一朝廷要军马,我们将如何自处?”

“搪塞,”李自成早就做好准备了,“到实在不能搪塞的时候,就要与朝廷决裂了,实际上,恐怕等不到这个时刻,所以,我才会加紧在西宁卫生产粮食。”

“自成,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干脆将西宁也变成县城,周围的百姓退牧还耕,这里的耕地可是最为丰富。”

“文成说得好,”李自成双手抱拳,向梁文成行了一礼,笑道:“早就等你这句话了!”

“自成?”梁文成急忙还礼,口中道:“原来自成早就有了打算?”

“打算是打算,要文成说出来才会有效,”李自成哈哈大笑,“文成也说过,西宁的耕地最多,能容纳更多的百姓,那就不能叫西宁县,你看看刚才的四县,是不是都是拱卫着西宁?”

“拱卫西宁?”梁文成在行军地图上看了眼,果然如此,北川县、威远县分别在西宁的西北、东北大约八十里,湟源县在西宁以西大约一百里,而南川县,则是在西宁西南五十里,除了东面暂时没有开垦的打算,这四县都算得上西宁的卫星县,“自成是说……”

“文成想得不错,西宁府,”李自成笑道:“这西宁的知府,非文成莫属!”

“自成,”梁文成微微摇头,“杜有恒原本是西宁卫指挥同知,职位在我之上,如今却是北川县令,恐怕他心里不服……”

“文成,西宁府将统管整个西宁卫的粮食、税收,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李自成正色道:“原先的职务,到了现在已经不顶用了,他要是不愿当这个县令,也可以向李二条学学,文成放心,他对北川县令可是比较满意的,毕竟是文官了。”

“自成……”梁文成还要推出,李自成打断了他的话,“文成呀,由你出任知府,粮食的事,我就不用操心了,可是我操心的事还真不少,银子、兵器、扩军,甚至西宁卫的发展方向,等等,你虽然出任知府,平时还得多留意各方面的讯息。”

正文 第123章 不要钱

梁文成沉思片刻,忽地离座,“噗通”一声跪倒在李自成面前,“大人既如此信任,属下敢不赴任?”

李自成慌忙起身,将他扶起,按在椅上坐了,“文成,你我之间,就不要这些虚礼了,我虽然暂时掌管着西宁卫,但我拿你,从未当属下,而是兄弟,你看,原本每次见面都是‘梁大人,梁大人’的,觉得别扭,索性直呼其名,反而自在些,从今以后就这样了,你我之间,只准直呼其名,文成看可好?”

“属下敢不遵命……”

李自成指着他的脑袋直摇头,“文成……”

梁文成知道一时口关没把住,只能“嘿嘿”干笑两声,随即正色道:“自成,说实话,我只是武夫,大字识不得几个,对于行军打仗,倒有些经验,但于这知府的差事……确实有些……说句实话,实在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其实,暂时也没多少事务,西宁原本没有知府,不是一样过日子吗?”李自成先卸下梁文成的畏惧心理,“西宁的重心,主要就是宣传农耕,让百姓加入进来,但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开垦土地的事,新元之前怕没有多长时间了,主要是给百姓划分土地,登记人口,将来征收农业税,也有个依据。”

梁文成揣摩片刻,道:“我有些明白了!”

“当然,具体操作时,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比如,有些百姓不愿意恢复农耕;又或者登记人口时,有些异族不愿登记为汉人,等等,都需要文成多做些他们的思想工作,如果百姓心里想通了,你们的工作就会轻松些!”

梁文成是军人,哪懂得这些细致的劝说?那都是文官们的事,他好像忘了,从这一刻开始,他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文官了,“万一有些人……”

“工作先易后难,不惜一切手段,让大部分百姓加入到我们的阵营中来,”李自成忽地一顿,沉声道:“大势所趋,谁也阻挡不了,必要的时候,我会调动军队弹压。”

“是,我明白了。”梁文成想了想,联系李自成对农耕的迫切期望,终于明白了李自成的决心。

李自成告诫道:“当然,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打算使用军队的,因为缺少农具,百姓开垦土地的速度不会太快,凡事不可用急,我会全力支持你。”

“……”

“你可用些手段,比如,不肯还耕的百姓,将牧业上的税赋加重,不肯归化为汉人的,要么离开,要么继续游牧,暂时不分配耕地,”李自成继续道:“我会给你三匹战马,方便你各处奔走,如果需要,也可以拨给你数个小旗的士兵,总之,一切为了粮食!”

梁文成拱手道:“我明白,我回去想想,明天就开始宣传,争取在下雪前让百姓开垦出一些土地。”

“有一件事情,是要对不住你这个西宁知府了,”李自成还礼,笑道:“我给你几间屋子作为办公、储物场所,但西宁眼下还是维持着与朝廷的关系,暂时不能挂上西宁府的官衙。”

“我明白,这些虚礼,倒是当不得真,”梁文成拱拱手,“自成,你给了新的任务,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想还是早些回去,再左右想想,千万不要办砸了差事。”

“文成尽力就行,”李自成笑着还礼,却是道:“文成,现在西宁府也是百废待兴,一旦稳定下来,你不但要清理整顿西宁城,还要监督下面的各县。”

梁文成顿时脑袋都大了,“这个,怕要迟些了,我先将西宁的事情展开!”

“迟些也无妨!”

梁文成已经起身,正待告辞回去,忽然想到什么,“自成是否让我清理整顿西宁城内的商人,从他们头上……”

“不是这个意思,”李自成摇头,“现在最紧要的事,乃是还耕,至于商人,迟些再说,免得生出事端,我会让他们心甘情愿交些银子。”

梁文成离开后,李自成见太阳还挂在山腰,准备去操训场看看,却见任二喜赶来道:“大人,孙小旗官求见,说是孙梦洁已经将大人吩咐的学子带来了,现在就住在后衙,另外,充作学堂的房子,已经初步选定了,大人要不要看看?”

“这么快?”李自成心道,孙梦洁这个丫头,办事还是风风火火的,这么快就将十名学子带来了,不会是骗来的吧?不过,他还是准备先看看房子,“让孙林进来吧!”

孙林叩了头,方才引着李自成出了官衙,沿着围墙来到官衙西面,几乎接近官衙西北围墙的交角所在,孙林方指着一所一丈多高的围墙道:“大人,就是这所院子,大人瞅瞅看是否能用作学堂!”

李自成看了看,围墙距离官衙,不过十丈,在距离官衙最近的那一排房子当中,应该是对着官衙的后衙,他心中一动,不如将官衙开道耳门,再建两道围墙长廊,这所房子便相当于后衙中的后衙了,将来对这些学子的保护,便不需要再额外派驻士兵了,官衙的后衙,日夜都有士兵驻守。

他再仔细打量着房子,院门的木板有些陈旧,但围墙还算齐整,“孙林,里面怎么样?”

“卖主留下了钥匙,大人要进去看看吗?”孙林已经掏出钥匙,握在手心。

“嗯,看看。”

李自成让孙林开了院门,原来两进三间的院落,前面的一进,像是普通的民房,除了中间的正厅,东西两侧都是卧房,厅房中的家具都在,只是有些陈旧,可能是长时间没有住人,上面落了厚厚的灰尘。

隔着中间的庭院,后面又是三间房子,前后两进之间,足有五丈,西北角还有一个独立的木制阁楼,应该是厨房。

房屋至少有半新,只要花上半天时间打扫、整理一下,立即就能住人。

李自成看了十分满意,这样的院落应该能住得下十名学子,便问孙林道:“院子要是整个买下来,需要多少银子?”

孙林俯首道:“卖家说不要钱,只要大人看上这所房子,他情愿送给大人。”

正文 第124章 欢喜还来不及

李自成微微皱起眉头,一时弄不清对方的意图,难道现在就有商家来助学?便问道:“卖主是谁?为何不要银子?”

孙林躬着身答道:“卖主叫穆青山,属下也不清楚,他只是说支持大人在西宁办学。”

“穆青山?”李自成的脑子飞快地转动了一下,发觉印象中没有这个人,“他是什么人?”

“他是西宁的商户,据说在西宁城的商家中排得上号的。”

李自成微微点头,回身对任二喜耳语几句,任二喜躬身应了句,转身便走。

孙林摸不着头脑,呆立在原地,李自成却是一笑,“走,回去。”他原本准备找些士兵将房子打扫一遍,尽快开始教学,但出了莫名其妙的穆青山,暂时放弃了打扫,待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做打算不迟。

回到后衙,孙林见李自成就要回去,赶紧躬身问道:“大人,二妹已经将学子们带来,暂时住在后衙,大人看看将她们安置在哪儿合适?”

“先这样吧,每日的饭食安排好,不要委屈了她们!”李自成想,本来这些事情,都是何小米的,但何小米留在镇海堡,他一时不太适应,便对另一个小旗官雷万军道:“告诉刘云水,让他派出教官去镇海堡训练士兵,将何小米替换回来。”

“是,大人。”

李自成回到后衙的家,宋玉莲与陈秋蝶早就在等候,见到李自成,两人一起起身,宋玉莲眉眼含笑,淡淡道:“大人没吃饭吧?要不要开饭?”

陈秋蝶却是迎着李自成飞过来,在距离李自成只有一步的距离立定,“大人……大人今儿回来得这么早?婢子还当大人又要戍时才能回来,刚才娘做饭的时候,婢子还偷吃了一个馒头……”

“饿了就要吃,”李自成一把将她拉入怀中,鼻子上刮了下,“多吃就对了,多吃才会长得快,特别是是主食馒头这类!”

陈秋蝶一时想岔了,只得伏在李自成的怀中不肯起来,直到她娘叫着吃饭,方才红着脸去了饭桌。

宋玉莲母女进入家门,李自成从未拿她们当奴仆对待,吃饭都是一桌,开始的时候,宋玉莲很不适应,但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她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出生,这种场面倒是不用教,自会处理得妥妥当当,陈秋蝶本来就是小姐,到了李家,基本上还是小姐,只是多了个撒娇的对象,吃饭时小嘴都不闲着,“大人,后衙的那些女人,是不是买回来的奴仆?”

“奴仆?你和你娘不就是我的奴仆吗?要这些奴仆做什么?”李自成用竹筷在她的小嘴上一点,“快些吃饭吃饭,管那么多干嘛?”

陈秋蝶哪里能安心吃饭,刚吃了两口,忽地道:“婢子明白了,大人买他们回来,可是晚上侍寝的?”

“侍寝?”李自成满嘴的馒头屑差点喷出来,“你这小脑袋,尽想些什么?有你和你娘侍寝,我买那么多女人做什么?”看向宋玉莲,见宋玉莲正红着脸瞪着她女儿,遂笑道:“这些女人虽不是买来侍寝的,却是我的宝贝!”

“婢子就说嘛!”陈秋蝶顶着她娘的白眼,幽幽地道:“这些女人,长得也不怎么样呀,比婢子……比婢子的娘,差远了!”

“你这丫头,想哪去了?”李自成放下竹筷,在她小脸蛋上拧了一把,“她们可是学子,是来求学的,不像你,整天想些什么?”

陈秋蝶抢着将一块馒头塞进小嘴,口中抗议道:“她们和婢子一样,都是女人,求个什么学?”

“这你就不懂了,”李自成放下她的脸蛋,却道:“她们都是本大人从附近的牧民中挑选出来的,由本大人亲自教学,将来呀,她们都会成为先生,将所学的知识传授他人,本大人会给她们开出酬劳,每月至少二两!”

“二两?”这些银子对陈秋蝶来说,不是太多,但女人也能挣钱,让她很有些不解,“大人,她们是不是做那事?”

“那事?哪事?”李自成崩了陈秋蝶的脑瓜,“整天尽想着这些歪门邪道,她们可是堂堂正正做人,凭知识吃饭!”

“嗯?”陈秋蝶摸着“伤口”,“大人,她们真的是当先生吗?她们都学些什么知识?不就是认识几个字吗?有什么大不了?”

“是呀,她们将来会识字,可是你呢?你识字吗?”

陈秋蝶,想了想,终于狠狠点点头,“大人,那婢子也要学!”

“就你这脑袋,整天想的什么?还想读书识字?”李自成摇摇头,“你还是跟你娘好好学学,怎么当好奴仆是正经。”

“不,婢子要学,”陈秋蝶不依,将目光投向宋玉莲,“娘,你帮我向大人说说,大人要是不同意,晚上……晚上不让他进去……”

“蝶儿,胡说什么?”宋玉莲有些愠怒,见李自成埋首低笑,狠狠瞪了陈秋蝶一眼,方才低着头吃饭,两颊早飞出一片红霞。

吃过晚饭,宋玉莲收拾碗箸,李自成却是随着陈秋蝶来到内室,“蝶儿,每日在家,尽做些什么?”

“大人,婢子懂了,从今以后,婢子也要读书识字,”陈秋蝶的小眼睛眨巴一下,“要是婢子笨,将大人教习的字忘了,大人不会骂婢子吧?”

“我要骂你呀,早就将你骂滚蛋了,”李自成在木椅上坐下,伸手一拉,将陈秋蝶拖入怀中,“来,让大人看看,你这棉桃长得怎么样了?”

陈秋蝶顿时苦着脸,“大人,婢子每日吃得不少,可是……可是,它却不见长,到底还要长多久才能……”

棉桃果然还是硬邦邦的,一丝服软的迹象都没有,李自成抽开手,捧住她的小脸蛋,在额头上轻轻啄了口,“蝶儿听话,它正长着呢,估计有个两三年,也就差不多了。”

“两三年?”陈秋蝶顿时抽了口凉气,“怎么会这么久?听娘说,她可是十四岁就开始服侍我爹……”

“傻丫头,每个人是不一样的,”李自成抚了抚她的脑袋,将她放下,“好了,不要整日想着这些,要多吃,多运动!”

“婢子记住了!”陈秋蝶有些不舍地离开李自成那宽厚的胸膛,却是尾在李自成的后面出了内室。

李自成轻轻进入外室,宋玉莲刚刚收拾结束,正在愣神,想着还有什么活没做,被李自成吓了一跳,“大人……”

她明知道李自成出门这些日子,内火必定旺盛,是以做了些准备,连房门都是留着,这时看到李自成入了房,心中既欣喜,也有些失落。

她已经成了李自成的婢女,想要拒绝李自成,那是不可能,关键是陈秋蝶,蝶儿看着李自成那眼神,正是依恋的年龄,她还是希望李自成能多陪些蝶儿,哪怕……

见李自成正默默打量着她,内火已经从眼中狂泻#出来,她一个过来人,岂有不懂之礼?想到蝶儿,竟是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大人,要不今日要了蝶儿吧?”

“蝶儿?”李自成一愣,随即笑道:“蝶儿还小,哪有你这样做娘的?”见宋玉莲不似推脱,又道:“要不这样吧,让蝶儿晚上过来吧……”

“大人……”宋玉莲吓了一跳,“这怎么可以……”

“这有什么不可以?”李自成坏坏地笑道:“你不是已经教过蝶儿了吗?让她多学些,也许身子长得快……”不待宋玉莲说话,已是退出外室。

宋玉莲以三十岁的高龄,能够伺候李自成,那是她的福分,想着那些在水果楼的女人们,她都觉得自己是几辈子修来的,她唯一的心结,便是蝶儿,李自成毕竟是蝶儿的相公,将来圆了房,再生个一男半女,一定会有个身份,作为蝶儿的娘,那是她该如何面对蝶儿?

虽然蝶儿已经知道她与李自成之间的事,但蝶儿现在还小,将来要是明白怎么回事,她会不会心生怨恨?

听到李自成的想法,宋玉莲顿时血脉上涌,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隔着棉衣,都能感觉到重重的撞击声。

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她和蝶儿一样,都是李自成的婢女,也就是奴仆,李自成要做什么,她能拒绝和反抗吗?

当时为了要救蝶儿,她不是将只有十三岁的蝶儿,硬是塞到李自成的床上吗?李自成要是吃了蝶儿,她会说出半个“不”字吗?以当时的状况,恐怕还是要感激李自成呢!

大人不要自己,又会如何?这样的大人,将来难道没有其他的女人吗?就说后衙招来的那些女人,虽然大人说得好听,难道中间就没有一两个是大人中意的吗?

也许今日三人做一床,反而可以让蝶儿真正看开了,不是她要抢蝶儿的相公,而是她的相公找上了自己,说起来大人现在还不是蝶儿的相公呢……

想到这儿,宋玉莲不禁“噗嗤”一笑,恰好李自成抱着陈秋蝶进来,听到笑声,遂对着蝶儿耳语道:“我说你娘不会反对吧?你听,看到你高高兴兴来了,你娘欢喜还来不及……”

正文 第125章 女学子

李自成伸个懒腰,却感觉左右臂都是吃紧,低头一看,才想起昨夜的荒唐,虽然没有将陈秋蝶吃下,不过,下次不用再纠结晚上是睡在内室还是外室了。

陈秋蝶被李自成牵动身子,微微张开朦胧的睡眼,见天色已经大亮,便轻声道:“大人要起床吗?”

“嗯,起床了,我得赶紧去操训场跑几圈,一会士兵们该要操训了,”李自成打个哈欠,昨晚要吓唬吓唬陈秋蝶,他太卖力了,现在还有些吃不消,“你继续睡会,我自己起床!”

“让婢子来服侍大人吧,这个婢子会!”陈秋蝶不顾自己还是光着身子,从被底摸出李自成的衣裤,小心地服侍李自成穿衣,可是她的双手太笨绰了,怎么也套不进,急得满头大汗。

“蝶儿,你先睡会,让娘来吧!”宋玉莲也已醒了,她从陈秋蝶手中接过衣裤,却是三两下套上,又取来外衣,帮李自成穿上,自己却是冻得上下牙打颤。

陈秋蝶白了她娘一眼,趴到枕头上装睡,却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李自成和她娘。

李自成翻身下床,先是搂着宋玉莲亲了嘴,又在陈秋蝶的小脸蛋上啄了口,“你们别急,先睡会,迟些起床也无妨。”

刚刚出了们,却是碰上任二喜在外面转悠,见李自成出来,任二喜面上一喜,凑过来道:“大人,那个穆青山,已经打听出来了,乃是西宁数一数二的商人,家住北城的市坊,以前与卫里也没多少接触!”

李自成微微点头,沉声道:“你可知道,它这所房子,为何不要钱?”

任二喜尴尬地摇头,“这个……属下还没有接触穆青山,暂时不明白他的用意……”

李自成若有所思,“二喜,这所房子,市价能值三百两吧?”

任二喜忙躬身道:“大人,这房子靠近官衙,虽然不临街,但位于西宁城的中心地带,没有三百两银子,恐怕买不到!”

李自成大手一挥,笑道:“二喜,你去准备早饭,我去操训场,一会就早饭,然后我们去拜会这个穆青山,当面问问他为何为本大人送礼!”

“是,大人!”任二喜答应一声,迅速退开了。

吃罢早点,李自成带着亲兵,按照任二喜提供的地址,来到穆府。

两只半人高的石狮子,左右护卫着穆府的正门,但脑袋却是分向左右,明显的取扩张之意,不像伍少陵的府上,两只石狮子却是面对面而立,显得比较内敛。

朱漆大门,一尘不染,远远看去,便有一种沉重厚实之感,在大门的正上方,是两个篆体大字:穆府,院墙也是涂成大红色,与朱漆大门几乎无缝对接。

亲兵上前叩门,过了许久,方有一名府丁探出头来,亲兵耳语几句,那府丁立即闭了大门,听得“咚咚咚”的脚步声,逐渐延向后院。

不多时,朱漆大门忽地完全打开,一名四十上下、头戴方巾、身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从门里急奔出来,身后是一众府丁。

那中年儒生模样的男子,小跑几步,迎向李自成,双膝跪倒:“草民穆青山,不知大人亲自莅临,有失远迎,望大人赎罪!”

“穆东主不须多礼!”李自成上前半步,伸手虚扶了一把,待穆青山起身,方道:“不速之客,叨扰穆东主了!”

“哪里!大人光临,穆府蓬荜生辉!”穆青山躬着身子,右手微微一指,“大人,请入府一叙!”

“穆东主请!”李自成微微一笑,也不客道,回首示意亲兵留在府外,只带着任二喜、雷万军入了府。

穆青山将李自成请入正堂,侍女奉上香茗,便自动退出,李自成浅尝一口,笑道:“好差、好水,香而不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不愧为西宁首屈一指的富商!”

“大人过奖,与金东主相比,小人不过提鞋倒水!”穆青山眉眼含笑,眼角皱起长长的鱼尾纹,细密而深刻。

“穆东主与金东主,也不逞多让!”李自成淡淡地道:“穆东主主要经营何种生意?”

穆青山拱起上首,微微一礼,“回大人,小人主要经营日用百货,另外……就是粮食!”

“粮食?”李自成心中一动,如果西宁的百姓保持食用粮食的习惯,那恢复农耕阻力就会小了许多,如果百姓完全游牧化,以肉食为主,他们对农耕便会多有抵触,“穆东主经营的粮食,主要来自何处?”

穆青山迟疑片刻,方道:“原本主要来自临近的陕西,但陕西连着数年都是大旱,赤地千里,粮食严重不足,是以草民将目标转向西川,这样路途就远得多,所得亦是有限。”

“天府之国,粮食自然多多,然而‘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所得自然有限,哈哈,穆东主,大明粮食产地,主要不是在江南吗?”

穆青山微微叹息,“江南的粮食,自然比四川还多,可是,江南与西宁,相隔数千里,从江南运回的粮食,即使不考虑路途上的损耗,利润也是低廉,几乎就是白赚吆喝!”

李自成微微一笑,“穆东主出生商家,自然深知经营之法,无论何种经营,百姓手中须有余钱,商家才会有赚头,不知穆东主可曾想过开拓本地市场?”

“开拓市场?”穆青山微微皱眉,“小人一向薄利多销,却是不明白,大人所说的开拓市场……”

“薄利多销,乃是经营的基本手法,”李自成轻轻啜饮口香茗,“可是百姓手中的余钱就那么多,就是全部投入进去,穆东主所得亦是有限。”

“小人只是沿着家学,得些为商经验,至于大人所说的开拓市场,小人却是闻所未闻。”

“穆东主的薄利多销,乃是长久之法,总好过杀鸡取卵,然而这就是基本的经营手段,还是沿着前人的策略,试问天下商人,有谁不知?”李自成忽地顿住,思索一会,方道:“若要增加利润,需要披荆斩刺,开出一条路来,比如,成都出产粮食,江南产出丝绸,岭南则是出产上好茶叶,如果运往外地,利润自然可观,对本地百姓来说,也会赚些残羹冷炙,有了银子,才会投入到购买之中,于商家而言,既可以从本地的出产中得到一些利润,然后又可以赚会百姓手中的余钱,又是一番利润。”

穆青山仔细度量,却是长叹一口气,“大人所谓的‘开拓市场’,对商家而言,乃是金玉良言,然西宁贫瘠,并无丰厚物产,百姓都是牧民,唯一拿得出手的战马,又不得私售,牛羊肉又难以长途运输……”

李自成哈哈一笑,这穆青山,还真开窍,可惜,他的眼光,终究脱不出时代的局限,道:“西宁可不是只有马牛羊,俗话说,靠山吃山,西宁这片区域,山岳纵横,到处都是宝,岂能没有出产?”

“山岳?”穆青山低头思索,却是一无所获,低声道:“西宁各类山岳,并不出产黑炭、黄金、红铜,也无铁矿……”

“待得本大人有闲,自会去山中查探一番,协助穆东主开拓商源,”李自成见糊弄得差不多了,遂笑道:“穆东主的商品,最远能到达哪儿?”

“最远?”穆青山想了想,道:“除了四川,商埠也曾到过江南,只是路途遥远,是以不是主线。”

“才到江南?”李自成微微摇头,“若是利润达到三倍、五倍,穆东主是否愿意亲赴岭南?”

“三倍、五倍?”穆青山眼中闪出一道奇异的光芒,瞬息消失,“大人,与商家而言,如果去除旅费,能有五成利润,就值得冒险了!”

“好,好,好!”李自成心中大喜,口中却道:“待得本大人探得商源,再来说道!”

“大人真的有这么好的商源?”穆青山心中存着大大的疑问,自己在西宁已经数代为商,怎会不如这个甘州来的年轻人?若说领兵打仗,可以自叹不如,但于商业一行,实在是……难道他是诳语?

“这个,现在为时尚早,多说无益,”李自成笑道:“咱们还是谈谈眼前的,穆东主,因何将房子送给本大人?据本大人所知,穆东主一向低调,与卫里并无多少来往!”

“这个……”穆青山沉思片刻,方道:“草民听说大人买房,乃是开办学馆,是以愿意资助,不瞒大人,小人自小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知道识字的重要,这才希望大人在西宁推广学堂,让更多的人识字。”

“只是这个原因?”李自成面上含笑,却是用眼角的余光盯住穆青山的面孔。

“确实如此,草民怎敢欺瞒大人?”穆青山起身,长长一揖。

“哈哈,玩笑,穆东主不必在意!”李自成却不管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既然穆青山给出这个机会,哪怕是饵料,他也要先吞了。

西宁最缺的,就是粮食与银子,粮食的事,已经交给梁文成,银子的事,李自成准备亲自来抓,原本为了稳定开垦耕地,暂时不动城内的商人,但穆青山找上门来,现成的机会,他岂肯放过?

当然,李自成绝对没有杀鸡取卵的打算,要想在西宁赚银子,不但不能打击商家,还要扶植他们的发展,大家合伙发财。

“大人……”

李自成见穆青山有些受窘,遂转移话题,道:“穆东主可知道,我的学馆,只招收女学子?”

正文 第126章 编外学子

“女学子?”穆青山心中有万多疑问,却是不敢,过了好久,方才低声道:“大人为何只招收女学子?”

李自成哈哈一笑,“我就知道穆东主会有疑问——如果没有疑问,倒是令我奇怪。”

他已经有了计较,在穆青山面前,西宁女校的事,也不打算隐瞒了,自己将做出许多怪异的事,迟早会吓着穆青山,那还不如一点点释放出来,温水煮青蛙,反而见怪不怪,至少不用大惊小怪,如果突然之间让穆青山见识到外星人,不吓出病来才怪。

至于穆青山要告发西宁女校,他却不用担心,这种小规模的教学,类似家庭办的私立学校,谁也管不着,再说,西宁已经是半独立状态,脱离朝廷的管辖,那是迟早的事。

如果不是想从朝廷哪儿骗些军饷,加上暂时无力应对朝廷可能派来的大军,李自成早就和陕西的盗贼一样,打出旗号了。

关键还是银子,李自成要赚银子,必须依靠穆青山的商号,或者说,他的客户源。

穆青山一时摸不着李自成的心脉,小心道:“大人……”

“穆东主捐助了一所房子,我也就不瞒你了,我的学堂与他人所办的学堂,有很大的差别,”顿了顿,却是反问道:“以穆东主来看,一名学子,要想满腹经纶,需要多长时间?”

“十年,”穆青山悠悠道:“古人道,‘十年寒窗’,又道,‘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所以小人估计,要想学成,至少要十年时间。”

看来这穆青山,并不像他所说的,只识得几个大字,李自成沉声道:“穆东主说得不错,一般要十年,但我采用的读书之法,只要三年,同样能学到这些知识,甚至更多。”

“三年?更多?”穆青山真的像是遇上了外星人,目光定定地落在李自成的面目上,完全没了平日的礼节,“大人,真的有如此速成之法?”

“不是速成之法,一旦成熟了,就是普通的读书之法,”李自成倒不太介意穆青山的失礼,继续道:“不过,此等读书之法,缺少检验,所以我现在只招收女学子,也是从他们身上积累经验。”

穆青山有些明白了,眼睑微微收缩,但精光却是更甚,“大人是说,让女人来试试?”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她们反正不用科举,就是不成功,也不会影响前途,”李自成微微笑道:“当然,我也不会白白驱使她们,我是按照士兵的粮饷标准,发给她们酬劳,如果成功了,将来由她们出任先生,酬劳也会更高。”

“先生?女人能出任先生?”穆青山觉得脑子不够用了,李自成这几句话,容量太大,他这个纵横商场的脑子,一时跟不上了,收回目光,仔细揣摩,方才有些醒悟,“大人是不惜成本,验证速成识字法?”

“重点就是这样,这样的识字之法,必须得到验证之后,才能推广,而且还要不断完善,”李自成心中暗笑,穆青山是商人,脑子比常人好使多了,就是他招收的这些学子,很可能她们的爹娘根本什么都不懂,只是为了每月得到一些酬劳,“穆东主想想,如果女人都能在三年的时间学成,何况男子?”

“大人,草民明白了,”穆青山拱手抱拳道:“不知道大人要招收什么样的女学子?”

“很简单,年龄在十到十五之间,再大就不行了,她们要嫁人,稍微机灵点就行,不拘出生。”

“大人,”穆青山长身一揖,方道:“草民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自成摊开右手,“穆东主有话尽管说!”

“大人,草民有一个女儿,今年正好十三岁,符合大人所说的条件,希望大人开恩,能让她进入学堂读书。”

李自成不由仔细打量起来,穆青山此举,究竟是为什么?

他只是对这种新的读书之法感兴趣,还有另有他谋?如果有其它想法,他究竟要做什么?这一刻,李自成觉得自己手上有关穆青山的材料,实在是太少了,他就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吗?

在这个时代,无论礼教的影响力如何,哪怕像向西宁这种边疆之地,女儿也是看得很紧,为何他要让自己的女儿出头露面上学堂?

穆家是商贾之家,绝对看不上那点酬劳。

但穆青山的脸上,显得比较真诚,实在不像是伪装。

“穆东主的女儿,月钱应该比学堂发放的酬劳都高,应该不像牧民的女儿那样,看中钱粮和将来的酬劳,”李自成说得很慢,一边注视着穆青山的脸色,“如果是想看看我的教书之法,短时间也看不到什么效果,至少得三年以后,穆东主若是想看看奇迹,倒是我所说的商源,应该更快得到验证,迟则一年,早则半年,甚至还有可能更早。”

“大人,”穆青山似乎这时候脑子才真正缓过来,“商源的问题,那是小人的根本,小人自然想要见识一番,不过,大人所说的识字之法,草民也是心痒难当,奈何草民俗务缠身,加之学堂只招收女学子,草民自然不能亲往求学,只能由女儿代为践行了,求大人成全!”

“穆东主乃是学堂的金主,这点要求,我岂能不近人情?”李自成笑道:“只是这些女学子,都是和卫里签了合约的,三年之后一旦学成,学堂规模即会扩大,她们必须为学堂出任先生,酬劳也会大幅增加,至于穆小姐嘛……这样吧,我让她当个编外学子,没有酬劳,食宿费用,由穆东主承担,也不用和卫里签订合约,来去自由,如果啥时不喜欢了,可以随时中断学业!”

这就等于免费替穆家培养女儿了,与李自成来说,多一个学生上课,也没多大区别,还能送穆青山一个人情,或者说,还他一个人情,对穆青山来说,这就是莫大的恩赐了,他再次长揖,“如此,多谢大人了,草民定会铭记大人的恩情!”

“哪里!”李自成见事情尚算圆满,便要告辞回去,穆青山却是不依,死活要留着吃午饭,李自成想到事情堆积如山,到底还是拒绝了,“穆东主,我实在是俗务缠身,改日,一旦闲下来,咱们再聚!”

出了穆府,李自成让一名亲兵去操训场找刘云水,让他安排十名士兵和两名工匠,将用作学堂的房子里外打扫一新,再向官衙方向开一道门,与官衙的耳门相对,他则带着任二喜与数名亲兵,去了北门的市坊。

正文 第127章 选择

市坊在北门大街与东门大街之间,实际上就是西宁城的东北方向,李自成来到北门大街的时候,发现市坊远不像后世的城市商业区、步行街那样,摩肩擦踵,咸猪手只当是伸个懒腰,街上行人稀疏,倒像是地广人稀的关外,他拐过北门大街后,步行来到天理巷,在转弯的地方看到一件日用杂货的店铺。

店铺中一个铜制水壶吸引了他的目光。

小二见李自成身后跟着数名士兵,腰间都别着短刀,情知是卫里的哪位将军,忙躬身陪着笑脸道:“军爷,小店的杂货虽然不多,但每一样都是实打实的,价格上也没有虚头,军爷要是看上什么,尽管吩咐小人一声。”

李自成拿起铜壶,左右打量,又伸手摸了摸,“这个铜壶不错,还有吗?”

“有,有,还有两个,”小二一叠连声,“小人一并取来,让军爷过目。”拱了拱手,转身入了内堂,双手拎了两个铜壶出来,都是崭新的。

李自成拎着试了试,感觉很沉,估计是铜制的不假,“小二,能否取一段铜管,将这两个铜壶串起来,铜管不用太长,两尺足矣!”

“铜管?”小二顿时抓耳挠腮,“军爷,铜管倒是有,不过,将这两个壶嘴连起来,小人闻所未闻,再说,铜管与壶嘴的粗细不一,也难连接呀!”

任二喜瞪着眼骂道:“让你做就坐,哪有那么多废话?”

“二喜,有话好好说,”李自成也觉得是为难小二了,便道:“你们的铜壶在哪儿定制的,让他们去做,连这壶嘴,也要向下弯曲一段才行。”他用手比划着,直到小二明白。

小二收起水壶,心道:这有什么用呀?从没见过这样的怪人,下意识看了任二喜一眼,却是不敢说话。

李自成让任二喜摸出碎银,在手上掂了掂,挑出一两左右的的银锞子,递给小二,“傍晚我来取货,这些银子,后不够?”

“够了,够了,”小二见了银子,顿时两眼放光,先向怀中一塞,躬身道:“小人这就去!”

李自成出了店铺,让任二喜去买三十斤上好的白酒,要想惊吓穆青山了,这是能最快出成果的。

穆青山是商人,相对比较精明,想要拴住他,必须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寻常的物事,他见得多了,必须出奇制胜,还要有商业上的价值。

任二喜以为李自成要大摆筵席,“大人这是要宴请客人吗?”

“哪有那么多废话?”李自成笑道:“让你去就去,赶紧的,要上好的酒!”

“是,大人!”任二喜一躬身,转身去了,李自成又唤过一名亲兵,让他去一趟匠作坊,“让工匠制作一个木架,不,铁架,铁架要有一尺高,上端的圈口要能放上铜壶。”

亲兵离开之后,李自成才晃悠晃悠着回到官衙,此时差不多是午时,宋玉莲已经做好了饭菜,见李自成按时回家,倒有些不适应,“大人今日在家吃饭吗?”

“嗯,今日终于可以回家了!”李自成向木椅上一趟,“蝶儿呢?怎么没见到这只叫天子云雀?”

“来了!”陈秋蝶听到声音,从内室飞奔过来,靠在李自成的右腿边,笑道:“大人今日舍得回家了?”

李自成在的臀部轻拍了一下,“什么话?这是我的家,怎会不回来?这不,有时实在是太忙了!”

李自成原本也和士兵们一样,每天吃“工作餐”,自从宋玉莲、陈秋蝶住进后衙,在家中做饭,屋子开始有了人间香火的味道。

但李自成刚刚占据西宁,为长久计,常常在外吃了饭回来,为此没少遭到陈秋蝶的白眼,现在只要人在西宁,他也尽量回家吃饭。

没有女人,便无所谓家,他现在有了这一对母女,却是常常不在家吃饭,说到底,家只是他睡觉的地方,难怪陈秋蝶口出怨言,没有男人,这个家同样不像一个家!

像现在这样,宋玉莲担当家庭主妇,做饭、烧菜、洗衣,回来就会有热汤热水,还有好脸色,标准的贤妻,还有蝶儿,她这个年龄,虽然脑子里想得很多,实际上就是一个可爱的小萝莉,比邻家小妹妹也大不了多少,也就撒个娇卖个萌。

李自成搂着她的腰肢,见她默不作声,道:“怎么样,又无聊了?”

“大人回来就不一样了!”陈秋蝶几乎倚在李自成的身上,闭上双目,做深呼吸装状。

“蝶儿,大人忙了一上午,也该饿了,还不过来端饭菜?”宋玉莲的声音夹杂着锅铲转动的声音,从餐房传出来。

“来了,娘!”陈秋蝶口中答应,身子却是不动。

“哈哈,”李自成大笑,拦腰将她抱起,去往餐房,快到餐房门前,才在陈秋蝶的挣扎中放下她,“我来看看,莲儿做了什么好吃的。”

三人坐到餐桌前,宋玉莲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看得多吃得少,在她眼中,李自成与与她女儿,才是餐桌上的主角,每消灭一个馒头,或是一样菜肴,她都发出会心的笑。

而陈秋蝶,可能是为了提高消化能力,小嘴永远不会停息,两腮被饭菜涨得满满的,刚空闲一会,便问道:“大人,你的女学子已经来了几天了,学堂啥时开课?”

“快了,待学堂的房子收拾妥当,就要开课了,”李自成吞下口中的饭菜,继续道:“蝶儿,你考虑好了,真要每天去学堂吗?”

“嗯,考虑好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剧烈的撞击声,“咚,咚,咚……”墙壁明显抖了几抖,连地面也是微微颤动,李自成的第一反应,便是“人肉炸弹”,不过,这个时代,应该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袭击方式。

听声音一直不停,便问道:“怎么回事?”

宋玉莲起身道:“好似就在附近,婢子去看看!”放下碗箸,寻声而去,片刻便回,喘着粗气,双手不断拍打胸口,“大人,有人在砸墙,官衙的围墙!”

“砸墙?”李自成顿时明白了,原来是士兵与工匠,准备在官衙的围墙上开道耳门,方便出入学堂,便笑道:“原来如此!”

“原来大人早就知道了?”宋玉莲的脸儿霎时恢复了红润,却是白了李自成一眼,“大人早不说,吓死婢子了!”

陈秋蝶却是不解,她充分发扬了打破砂锅的的精神,“大人,官衙的围墙不要了?”

“奥,只是开道耳门。”李自成不得不满足她的好奇心,直到午饭结束,差不多才解释完毕,但陈秋蝶还是不太相信,目光一直定在李自成的脸上。

李自成顾不得许多了,这个丫头,闲来无事,脑子想的东西太多,懒得理她,但工匠在施工,后衙也不清静了,他原本准备在家休憩片刻,便打消了念头。

回到中衙,李自成开了一间小厅,让士兵们搬些黑炭进来,自己先匠作坊而去。

现在的匠作坊,算是正常运转了,经过沈道的多方奔走,已经聚集了四十多工匠,除了木匠和铁匠赶着铸造曲辕犁,其余的工匠基本无事可做。

李自成先去看了火器匠,与上次相比,已经有点人样了,都是粗布大褂,几名匠人正对着噜嘧铳发呆,忽然见到李自成,一起下跪,齐声道:“大人!”

“起来吧,”李自成微微一笑,“怎么样,可以仿制吗?”

“大人,”一名年龄稍大的匠人左右环顾,终于道:“我们没有这种铁质,无法制成双管。”

李自成这才想起,大明的工匠,乃是要负责完整的制造技术,也就是说,从炼铁到铸枪,包括子弹,都是一人完成,他人的技术,都是重复,但人的性格、习惯、理解上有差异,不同的人,就会做出不同的产品,而技术高明的工匠,绝对不会将自己辛苦得来的技术与他人交流分享,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这样的技术储备,对于工艺简单的,比如铸把菜刀、剪刀、铜锁什么的,有着一定的优势,至少工匠们心中有数,做起来比较熟练,各个部件之间不会出现吻合问题,在这个没有“国标”的时代,一双手到底,本身就是优势。

但遇上工艺复杂的,只靠一双手,就变成劣势了,如果是航母、隐形战斗机,一双手还能造出来吗?火器已经属于比较复杂的工艺,一双手即便能完成,产量也会上不去,看来,以后得给他们洗洗脑子,如果语言不行,就用银子。

“材料问题你不用管,如果有合适的材料,你能仿制出来吗?威力不会下降吗?”

“这个……”老工匠犹豫片刻,方道:“大人,这个口说无凭,只有试过才会知道。”

李自成点点头,他说的应该是实话,如果仅仅拨弄几下,就能将一杆不熟悉的噜嘧铳仿制出来,而且威力不减,那他绝不是大明的工匠,而是中央王国的匠人。

不过这些工匠们迟早要接触火器,李自成没有让他们仿制噜嘧铳的原因,乃是看不上这种落后的火器,据说发明噜嘧铳的奥斯曼帝国,已经使用了数十年,也许他们自己都更新换代了,现在才开始仿制,那真是让奥斯曼帝国笑掉大牙。

李自成怀中有更为先进的火器图纸及铸造工艺,他面临着选择,究竟要开发哪一种,按他的本意,直接拿出现代步枪,不但能虐杀大明的步兵,就是游牧民族的骑兵,也只有满地找牙的份。

正文 第128章 婢子要做饭

不过,这种念头想想就好,根本实现不了,连噜嘧铳据仿制不了,更别说那种精密的步枪了,李自成思索片刻,决定从最基本的步枪开始,更精密的步枪,只能等工匠们的技艺逐渐成熟了,那时,自身的实力也会增加,足以承载这些火器的庞大支出。

最老式的步枪,又有实战能力,李自成马上就找到M1841。

这是一种针发枪,也就是用击针击发子弹,属于后膛枪的鼻祖,连子弹都是纸壳的。

不过这种枪的优势也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就是机械结构简单,就是击针、枪栓、击针筒和扳机这几样部件,按照大明现在的工艺水平,没有理由不能制造,虽然西宁偏居一隅,如果集中所有的工匠,李自成对大明人的想象力和模仿力,有着足够的信心。

其次便是点火方式,不像火绳枪那样需要点火,一旦遇上阴雨、大风天气,便难以正常发射。

最重要的是它的射程,达到惊人的八百步,即使大明的工艺有缺陷,打个对折,四百步,与大明的各式热火器五十步、游牧民族弓箭最多六七十步的射程相比,已经是逆天了。

至于纸壳的子弹,李自成也曾思考过,如果换成铜制弹壳,精度、射程肯定会增加,但他现在没有大量的红铜,不仅西宁,整个大明的红铜都是严重不足,基本上是做为货币流通于市场。

这种步枪虽然有大量的缺点,比如气密性不够,子弹都是单发,不能连续射击等,但李自成现在的对手,不是后世的列强,而是游牧民族,最多加上大明。

但M1841与大明的火绳枪、双眼铳、三眼铳、鸟铳,甚至尚未列装的燧发枪,都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无论是射程、精度、射速,双方差着几个数量级。

唯一的问题,工匠们能制造出来吗?

李自成看着一名老工匠,头发都有些花白了,但双目还是有神,即使不知道能否仿制出噜嘧铳,但他的眼神中没有沮丧,“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草民叫方志!”

“方志……仿制,好名字,看来这事非找你不可了,”李自成微微一笑,“现在匠作坊由多少火器匠?”

“回大人,一共有六人。”

“六人,还是少了些,不过暂时也可以开始了,”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一叠白纸,轻轻一抖,完全展开在方志面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方志接过,尚未看完,瞳孔急剧扩张,连呼吸也不知觉急促起来,“大人,这是……这是……”

李自成哈哈一笑,“这就是本大人要你做的事,怎么样,能做出来吗?”

“草民……草民实在没有把握!”方志的双手开始颤抖,刚才眼神中的自信完全不见了,代之而起的完全是敬畏。

“没关系,慢慢来,本大人的东西,哪有那么好做的?”李自成淡淡一笑,“不过,这样的东西,你一个人做不来,需要大家同心协力,相互之间交流心得,仔细揣摩,方才可能成功,你年纪大些,就由你负责。”

“是,大人!”方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曲下双腿,给李自成叩头。

“不用多礼,”李自成让方志起身,“从今天开始,你们的酬劳,增加一倍,待到研制成功,另外有重奖,不过,难话本大人也是说在前头。”

“大人请说。”

“也简单,就是两点,”李自成转了脸色,沉声道:“首先是保密,一旦泄露出去,不仅是你,你的全家都会跟着遭殃;其次,今后好生工作,不得再逃亡,本大人自会周全你们。”

“草民遵命!”

“好,从今天开始,你们六人,就对着这张图纸小心揣摩,若是有了收获,随时向本大人汇报,本大人也会根据你们的进展情况,给予奖励。”

告别方志,李自成又从烧烤匠中挑选了两名三十出头的工匠,跟着回到官衙,来到那间小厅,亲兵们已经搬来了大量烤火用的黑炭,堆在一角。

任二喜买回的三十斤白酒,放在小厅的一角,在匠作坊定制的铁架,也是由亲兵顺道捎回,万事齐全,只欠东风了,李自成估摸时间还早,边让一名亲兵去坐等铜壶,自己回到书房,摊开一叠白纸。

蒸馏酒的过程,其实非常简单,只是大明没有进入知识爆炸时代,百姓多半是不识字,所以很少有技术改良的想法。

李自成定制的两个铜壶,便是制作蒸馏酒最简易的设备,其中一个叫釜体,用于加热,另外一个叫甑体,就是冷凝器了,中间的铜管,相当于导管。

制作的时候,将适量的低度白酒倒入釜体,用炭火加热,由于酒精的沸点比水低得多,达到这个沸点,酒精便率先挥发出来,中间的那段铜管,就是导管,将酒精蒸汽导入另一侧作为甑体的铜壶。

在加热过程中,水蒸气不可避免也会进入甑体,没关系,李自成并不是要制造纯粹的酒精,他只是提高白酒中酒精的含量。

问题是,现在没有任何手段能检测白酒中酒精的含量,究竟要如何才能确定白酒提纯到足够的纯度?

在没有机器的时代,只能靠人工了,那就是优秀的品酒师,但这不仅依赖品酒师的水平,还要看品酒师的状态,一旦品酒师出现睡眠不足、味觉迟钝等状况,白酒的度数、品质就会发生变化。

李自成灵机一动,决定将来自己开办酿酒厂,用自己的白酒来提纯,不仅有了稳定的源头材料,还可以根据原酒的度数,确定提纯的各种数值,形成稳定的制作工艺。

闭目思索片刻,觉得没有什么明显的漏洞,便靠在椅子上休憩片刻。

“大人!”

李自成忽地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却是何小米,惊道:“小米?你啥事回来的?”

“大人,属下回来有一刻了,见大人正在休憩,未敢打扰,”何小米跪倒在地,“现在二喜带回了大人定制的铜壶,属下是以……”

“铜壶?铜壶制好了?”李自成翻身而起,“现在在哪?”

“回大人,铜壶已经运到小厅。”

“走,去小厅看看!”李自成率先出门,将何小米留在身后。

小厅内,果然有两个铜壶,中间用一个铜管连接起来,做成连通器的形状,小二根据李自成的要求,两个铜壶的高度是不一样,铜管也是斜斜地连接的。

“二喜,搭架。”

任二喜根据李自成的口说,将一个铜壶放置在铁架上,另一个铜壶直接放在地面,又用石块将铜壶垫稳了,才向做为釜体的铜壶中倒入二斤白酒。

铁架下面,支起炭火盆,不一会儿,釜体中开始发出响声。

何小米以为是要温酒,“大人,要温酒,不用这么麻烦吧?”

“温酒?小米,一会你就知道了,”李自成哈哈一笑,回身对两名匠人道:“你们仔细看好了,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是,大人!”

两名工匠却是不明所以,只是将目光盯在铜壶上。

李自成却是让任二喜减小火候,保持响水的状况,看看已是申时酉时之交,便对何小米道:“我们先回去吃饭,你将两位匠人的晚饭送过来,就在这儿吃。”

“是,大人!”

李自成回到后衙,宋玉莲正在做饭,见到李自成,她将脸颊的留海挠到耳后,微微笑道:“大人在家吃饭吗?”

“嗯,我都回来了,自然是在家吃饭。”

宋玉莲脸上微微一红,歉声道:“大人,婢子还未做好饭,大人稍候,让蝶儿先陪大人一会,饭马上好。”

“好,你先做饭,我去找蝶儿,蝶儿这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李自成起身欲往内室。

“大人,蝶儿都被你惯坏了!”宋玉莲浅浅一笑,手上却是没有闲着,“这丫头,整天什么事都不做,将来不知怎么才好!”

李自成从后面搂住宋玉莲,在她耳垂上亲了一口,“这个你不用担心,将来,将来家中买几个丫头,粗活不用她做,就是你呀,也只管做好管家婆的事。”

“大人……”宋玉莲身子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停下手中的活计,在她的心目中,蝶儿不过是大人的婢女,如果伺候得大人高兴了,将来再生个一儿半女,能给个小妾的名分就不错了,但现在听大人的意思,虽然蝶儿尚未与大人圆房,但妾的身份,似乎已经定下了,难怪大人百般怜惜蝶儿。

大人虽然在蝶儿的房中留宿多次,但宁愿将内火出在自己这个半老的徐娘身上,也不愿过早触碰蝶儿,显然是对蝶儿最大的爱护,甚至都超过她这个做娘的。

虽然自己要忍辱伺候大人,但为了蝶儿,她什么都能忍,况且蝶儿已经知道,也不反对她伺候大人。

不过,她还是希望大人早些与蝶儿圆房,早些给蝶儿一个“妾”的身份,男人的心底,都是花花世界,如果将来见到更加漂亮的女人,没准对蝶儿也就淡了,自己这个半老的徐娘,恐怕也是说不上话。

想到这儿,她双手搭在李自成的手上,欲要推开,“让蝶儿伺候大人吧,婢子还要做饭呢!”

正文 第129章 生存与繁衍

李自成原本沉溺于蒸馏酒的事,根本没做他想,被宋玉莲说起,内火霎时上升,便松开宋玉莲,也许棉桃已经成熟炸开了也说不定。

来到內室,陈秋蝶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见到李自成,小脸顿时绯红,挣扎着想要起床,“大人……”

李自成摆摆手,“蝶儿,晚饭还没好,不用这么早起来!”来到床前,盯着她的脸蛋端详了一会,白里透红,尤其是迷蒙的双眼,更让让人怜惜,他一时兴起,也许棉桃成熟了。

他将双手伸进棉被,从小腹向上滑去。

陈秋蝶心中窃喜,面上红得就像是下了一场春雨,满面桃花红,她一动不动,等着李自成与她心电感应。

大手搭上棉桃,一如既往硬邦邦的。

李自成心中一凉,内火霎时泻得无影无踪,连手上也是绵柔无力,几乎停下了动作。

陈秋蝶明显感觉到李自成手上的变化,再看李自成,刚才眼中分明一股火气,突然消失不见,连呼吸也平和起来,她有些委屈,缓缓闭上双眼,只有睫毛在无意识的颤动,“大人……”

李自成抽开双手,俯下身子,从睫毛到小嘴,挨个亲了遍,“蝶儿……”

“大人可是嫌弃蝶儿……蝶儿会长大的!”陈秋蝶已经带着哭音,睫毛不规则闪动,一滴晶莹的泪珠不争气地从紧闭的眼睑中生生挤出,沿着眼角滑入鬓发,悠忽不见。

李自成在她有些潮湿的脸蛋上抚了抚,“蝶儿要快快长大,我也等不及了,起来吧,晚饭好了,晚上多吃些!”

“嗯!”陈秋蝶微微点头,抹了把眼泪,缓缓起身,穿上短袄夹裤,随李自成出来。

李自成因为惦记着蒸馏酒的事,晚餐倒是飞快,“莲儿、蝶儿,我今夜还有事,可能要很晚才结束,你们不用等我,我就在书房宿了。”

“大人就在官衙,何必在宿在书房,冬日冷床的,婢子给大人留着门!”宋玉莲说完,方才觉得有些暧昧,在蝶儿看来,好似要争宠,脸儿不觉绯红。

陈秋蝶也道:“婢子也给大人留着门!”

李自成笑笑:“这是冬日,我只是你们担心你们夜晚起来,身子受凉,既然如此,那我便迟些也要回来!”有了家就是不同,至少有人牵挂,便在陈秋蝶与宋玉莲的脸上扫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宋玉莲的脸上。

宋玉莲如何不明白李自成的心思,李自成荒唐不是一次了,她看了蝶儿一眼,见蝶儿一副懵懂的样子,便羞羞地低下头,脸上却是更艳了。

来到中衙的小厅,从门外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这种香味以前太熟悉了,现在差不多就要忘记了,李自成心中大喜,蒸馏酒就要成功了!

何小米、任二喜已经在了,两名工匠已经吃过晚饭,遵照李自成的指示,一直盯着铜壶,见到李自成,众人一齐行礼“大人!”

李自成摆摆手,“怎么样,闻到什么气味了?”

“大人,这是酒味吗?怎么比白酒浓烈多了?”任二喜吸吸鼻子,像是勾动了馋虫似的,“大人,这酒还能喝吗?”

“当然能喝,别急。”李自成将做为釜体的铜壶揭开,与原来相比,水面已经大幅下降,但他刚才没有做上记号,不知道究竟耗去了多少。

但揭开壶盖的时候,壶里冲出的水汽里,并没有多少酒精的味道,凭感觉,李自成觉得釜体里的酒精耗得差不多了。

他又揭开另一端做为甑体的铜壶,一股浓烈的酒精味直冲鼻空,连室内也弥散着酒香,低头一看,壶里的水面业已不浅,“二喜,停火,将壶里的酒倒出来,分别盛放。”

“是,大人!”任二喜连续吸了几口,方才将铜壶从火盆上移开,准备倒酒时,却发现壶中的酒没法倒下来,因为中间铜管与两个铜壶是固定在一起的,折腾了半天,满头大汗,还是不行。

李自成一拍脑袋,忘了让小二将铜管做成活动的了,没办法,只得让任二喜取来两个干净的木盆,等釜体铜壶凉了,两人分别捧着两个铜壶,将壶中的酒水倒入木盆。

他先在釜体倒出的木盆中尝了一口,寡淡无味,比啤酒还淡,即使还剩有酒精,估计也可以忽略不计了,再将甑体里倒出的水酒一尝,马撇的,辛辣无比,简直就是二锅头,对现在的西宁来说,不啻于老白干了。

李自成不放心,又舀了一勺,先是闻了闻,奇香无比,再送入口中,期待中的辛辣。

他将釜体中倒出的水酒,重新装入原先盛酒的坛中,坛子口小肚大,底部又是收缩,看不出体积的大小,他想起后世的经验,只要容器是对称的,将它侧放,底部的最上方与口部的最下方的水面,恰好占据一半的体积。

李自成试了试,剩余的体积,将近一半,又将甑体中出来的蒸馏酒倒入坛中,却是超过一半。

他并不是品酒师,实际上对白酒的度数根本没有鉴别能力,只能指望将来找出专业的品酒师了。

铜壶里又被加上白酒,开始蒸馏,李自成唤过两名工匠,“你们看清楚了,购买的白酒,蒸出多少,方能得到蒸馏酒?”

两位工匠却是面面相觑,铜壶不是透明的,从外面看不出到底剩了多少,再说,李自成让他们观看,他们虽然一直在看,却不知道要看些什么。

“这样吧,你们在铜壶里做上记号,待得壶里的白酒五停只剩二停,开始熄火,多蒸几壶,看看口味有什么变化。”

李自成也不知道到底要蒸发掉多少水分,才能算蒸馏酒,或者说是蒸馏酒中的精品,内地虽然早就有了蒸馏酒,但真正的蒸馏酒厂,应该不到五家,产量也上不去,多是供不应求。

如果能蒸馏出稳定的蒸馏酒,不愁卖不出去了,现在完全是买卖方市场。

当然,今晚只是个开始,要蒸馏出品质稳定的蒸馏酒,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比如,究竟要蒸馏掉多少水分,温度多少最适宜,还有就是稳定的低度白酒供给,等待。

好在下午的时候,李自成已经有了大致的规划,趁着正在蒸馏的时候,李自成开始分派任务。

最主要的是两名工匠,他们将是承担起蒸馏白酒的技术人才,李自成以前并不认识他们,只是凭感觉他们是能做实事的人,万一不合适,将来可以让他们教出徒弟,人是不能轻易更换的,他们毕竟初步掌握了蒸馏酒的工艺。

哪怕将他们养起来,也不能让他们轻易跳槽,这个时代,人才难得。

李自成掏出下午整理出的合约,完整地读给两位工匠听了,“怎么样,你们愿意签订合约吗?”

两位工匠自然不知道合约是什么,但从李自成的口中,他们知道自己的酬劳将大幅上升,比以前多了不止一倍,又是长期合约,有了这份合约,他们的这一生,算是有保障了,忙点头道:“小人愿意,小人听从大人的吩咐!”

“哈哈,不是本大人吩咐,本大人现在征求你们的意见,你们可以自己做出选择,”李自成忽地敛了笑意,正色道:“你们的酬劳,按照合约上来,以后如果做得好,酬劳还有可能增加,当然,你们也要做出自己保证,明白合约上的内容吗?”

“小人明白,”一名工匠躬着腰道:“不能将秘密说出去!”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李自成凛然道:“以后,你们就从事这项工作,不得向任何人,包括你们的父母、妻儿透露有关工作上的秘密,更不得为其它酒厂提供任何便利,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人明白,小人这一辈子,就跟大人干了!”

这些工匠与大明的百姓一样,他们没有过高的生活信条,只要能吃饱饭,讨个老婆,生儿育女,再能养活家人,一句话,生存与繁衍,是他们全部的人生目标。

他们切身感受到,李自成将他们从与叫花子为伍的境地,拉回到正常做人的光景,虽然他们不太明白“合约”的含义,在他们的理解中,从今以后,差不多就是李自成的家奴了。

“好,你们真心跟着本大人,本大人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不仅能吃得饱,还会比周围的百姓吃得好!”

李自成自然不能指望这些工匠对自己有多忠心,至少现在不行,这些百姓实在可怜,但他们也有可恨的地方,就是没有合约精神,一旦遇上别人挖墙脚,给出更高的酬劳,没准两脚一瞪,就跟别人跑了。

即使有了合约,恐怕也限制不了他们的行为,不过有了这份合约,万一他们将来背叛了自己,背叛了酒厂,自己要惩罚他们,也是理所当然,无论从律法还是人情、道德,他都会站在制高点上。

不过,李自成忽地想到一个问题,大明的百姓,即使三百年后,步入工业化阶段,为何还是没有合约精神?

想了一会,却是没有结果,暂时也便放弃了。

两名工匠签了合约,又按上指印,合约算是初步完成了,若是要增加它的效力,最好公证一下,不过,现在没有专门的公证机关,连府县都不健全,只能等蒸馏酒完全成功后,将来再找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做个公证人。

到得第二壶白酒蒸馏完毕,差不多亥时了,李自成想试试这蒸馏酒的威力,便瞄上了,何小米,不过何小米太小,又是自己的贴身亲兵统领,也就放过了,却是转向任二喜,“二喜以前喝过酒吗?能喝多少?”

“属下喝过,但酒量不大,应该……应该能喝三四斤!”任二喜舔着舌头,目光却是离不开盛放蒸馏酒的坛子,这种扑鼻的异香,他早就想尝尝了。

“瞧你的谗样!”李自成骂道,却是一努嘴,让他自己动手。

任二喜顿时大喜,舀了一大勺,张口便灌。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任二喜满脸通红,弯下腰用一只手拍打胸部,另一只手里的勺子还是舍不得放,“大人,这酒……”

李自成笑道:“这酒如何?与你以前喝过的酒,有什么不同?”

“大人,这酒,太过辛辣了,够味,爽……”任二喜已经缓过气来,又舀了一勺灌下,口中眨巴着,“啊……”

“够味就好,二喜,这酒要是投放市场,你觉得销路如何?”

“大人这酒要是投放市场,怕是……怕是被富商大户们抢了……”

“抢?我看谁敢!”李自成哈哈大笑,“小米,明日去市坊寻找一所房子,最好有对着大街的铺面,或买或租,二喜,这些白酒从谁家购买的,这两天打探一下,留心白酒的价格,我要见见他们的东主。”

李自成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亥时中了,敲门回家时,宋玉莲尚未睡熟,而陈秋蝶早就发出轻微的鼾声了。

正文 第130章 磨刀与砍柴

一觉醒来,天色已是大亮,李自成伸手在陈秋蝶的臀部一拍,“起来了,小懒虫,今日学堂开课了。”

陈秋蝶迷迷糊糊睁开眼,见自己的亵衣亵裤完好地穿在身上,遂将李自成的大手拉过来,放到自己的棉桃上,她早听她娘说过,如果让李自成的大手经常在棉桃上摸摸,棉桃可能长得快些。

这时宋玉莲亦已睁开睡眼,原本准备伺候李自成穿衣起床,见二人腻在一起,脸上不觉一红,便在一旁装睡,直到李自成的大手从蝶儿的怀中移开,方才服侍李自成穿了衣。

李自成带着何小米和一众亲兵,去操训场跑了几圈,方才回到后衙,宋玉莲已经做好了早餐,还泡好了热茶等着李自成。

陈秋蝶则乖巧地坐在餐桌前,她穿着一件水红色大襟碎花短袄,胸前抚慰得整整齐齐,稍稍有一些凸起,头上梳着桃心髻,左右和耳鬓各有一朵用绸布剪成的小红花,脸蛋上似乎涂了一层淡淡的花粉,白皙中若隐若现透出稍许的粉红,显然精心打扮了一番。

见李自成的目光久久停在自己的脸面上,陈秋蝶面色悠地一红,低下头道:“大人,娘说今日要去书堂,所以……所以让婢子……”

李自成在她的小脸蛋上抚了一把,“很好,蝶儿这一身淡妆,将可爱衬托得淋漓尽致,大人喜欢着呢!”

“真的,大人?”陈秋蝶羞怯地抬起头,脸上更加娇艳了,“那大人……今晚……今晚……会不会……要了……蝶儿……”

李自成顿时语塞,良久方道:“蝶儿想哪去了,你还小,这些以后再说,”故意板起脸沉声道:“蝶儿要是不能将心思放在识字上,就会被别人比下去,那时,蝶儿今日的光彩,就会褪色不少……”

“才不会呢!”陈秋蝶扬起小脸蛋,“婢子一定会努力识字,绝不输于他人!”顿了顿,却是将脑袋凑到李自成面前,笑颜如花道:“婢子若是有些不会,大人会不会晚上回来再教教婢子?”

李自成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把,“原来就用这种法子和别人比?”

正好宋玉莲端来饭食,李自成抓起一个大馍,咬了一口,对陈秋蝶道:“快吃,一会要开课了!”

终于来到课堂,李自成心中也有心紧张,关键是他从来没有做过教师,唯一的经验,就是后世在课堂做学生,看着老师在讲台上眉飞色舞的情景,他心中骂了一句,马撇的,早知道当年就应该好好学习。

学子一共有十三人,除了孙梦洁带来的十人,还有三名编外学子,军需官孙林,陈秋蝶,还有穆家的四小姐穆思蓉。

除了孙林,十二名女子都是花红柳绿,但李自成无心欣赏这人间胜景,而是向讲台上一站,目光在一众学子的脸上扫过,将她们好奇而又有些新奇的目光压下去,方才缓缓道:“各位学子,今天,我们学习一种全新的识字法……”

学子们自然只有听讲的份,不说李自成的学识有多渊博,但从千户的威名,就足以将她们心中的任何疑问碾压得无影无踪。

孙梦洁端坐在第一排,一身崭新的棉布绣花红袄,将脸蛋映得有些绯红,两只大眼睛却是紧紧定在李自成的脸上,似乎发动所有的感官,将要李自成的话语,甚至是所有的表情、动作,全部刻在脑海。

李自成度过短暂的开场白,心中逐渐安定下来,这些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女孩,自己贵为西宁千户,有很慢好紧张的?

他在黑板上写下第一个字母:a。

黑板是一块普通的木板,因为要写字,桐油都未上,保持了原本的淡黄色,粉笔其实很简单,石灰加上一些黏土就行,几乎不需要什么工艺,但李自成没有时间去研制,只是向城内的裁缝讨要了一些划粉。

a字的发音有些特别,至少与大明的习惯明显不一样,不过,李自成仔细观测了一圈,除了孙林兄妹与穆思蓉有些诧异之外,学子在跟读的时候,没有丝毫的迟疑。

不过,这个字母的发音倒是不难掌握,汉语中有一个现成的汉字:啊,可以说这是谁都用过的字,尽管她们不一定认识。

看着朗朗书音,李自成心中高兴,虽然学堂的规模不大,但毕竟是开始了,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在西宁,甚至大明生根发芽。

他甚至想到,如果放弃兵权,就是在大明推广应用汉语也不错,至少能有一口饭吃,甚至还会加入仕林,成为万民敬仰的大师,或是圣人。

不过,他随即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汉民族的文化源远流长,但正因为古文化沉淀得太厚,才会逐渐趋于保守,有了老祖宗的这些遗产,后人已经不需要再有任何创新了,整个民族在一套严密礼法的约束下,已经是不合时宜的保守。

要想革新,谈何容易!

除非你掌握绝对的话语权,但如果才能掌握绝对的话语权?

李自成忽地发现自己走神了,幸好学子们都在试读,也没发觉李自成脸上的变化,他挥动教鞭,让学子暂时停下来,又讲述了阴平、阳平、上声、去声的一些特征,示范之后,让学子们继续诵读。

接下来的书写,才是关键,虽然学子们面前放置了文房四宝,但除了孙林兄妹与穆思蓉,其余的学子从未接触这些这些,就是初步识字的三人,也从没接触过这用拼音字母,而毛笔书写,又非李自成所长。

思索片刻,李自成还是在黑板上写下了范例,然后让学子们当堂练习。

走下讲台,李自成巡视在学子们群中,不时俯下身指点一番,到得孙林身边,更是手把手教他画圈。

在陈秋蝶身边停下的时候,她用有些腻歪的声音道:“大人,婢子这圈画得实在是……大人能不能教教婢子?”

“叫先生,在这儿,你是学生!”李自成纠正道,一边手把手教她画出a字的左边半个圈,又将右边拖出一个尾巴。

李自成转到孙梦洁的身边,她顿时羞红了脸,“先生,学生这圈画的,实在不成……学生……”

“没关系,孰能生巧,多练习就成!”李自成俯下身子,抓起她的小手,在白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下了两a字,却觉得她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这是……李自成不露声色,却是离开了,巡视到另外一侧。

“好了,因为刚刚接触到字母,你们的手是生的,回去之后,勤加练习,就会写出圆润的字来,”李自成将学子的心神聚拢起来,开始了o、e的教学。

三个字母,足足教了一个半时辰,学子们方才能齐声朗读,但书写方面,明显差了一大截,看着一个个在白纸上“鬼画符”,李自成都是心疼起白纸来。

第一节课,总算结束了,李自成让学子们休息一会,这一个半时辰的学习,强度非常大,得让她们的脑子休息片刻,他虽然想一时三刻将肚里的知识全部输灌下去,但这是不可能的,饭要一口一口吃,知识需要一步一步积累、沉淀,如果教得太多,反而消化不良。

学子们如释重负,刚才的学习,让她们暂时忘记了一切,这时放松下来,才知道自己有多投入,有两人还是用小手揉着太阳穴的位置。

李自成暗道:难道这第一节课的内容,容量太大了吗?他刚才可是观测过学子们反应,不像现在这样夸张吧?

没有现成的教材,他实在不知道每节课究竟要传授多少内容,只能根据学子的当堂反应,决定是否增加内容,也许第一节课,学子们的精力太过集中,加上新奇,状态可能好些,想了想,好像自己以前的学习,老师一节课只是教授了一个字母,不觉摇着头苦笑。

学子们三三两两说笑着离开教室,去了两进房子之间那一段空旷的室外,这里,将是她们唯一的活动场所。

李自成拍拍手上的划粉,正准备去茅房小解,孙梦洁却是悄悄挨过来,未语先羞,脸蛋上已是微微泛红,“大人……不,先生,学生……学生……可以问个问题吗?”

“问题?”李自成微微一笑,目光极其软和,“洁儿,学问学问,学习贵在疑问,说吧,你有什么问题?”

“先生上次教给学生的,乃是汉字,学生记得清清楚楚,”孙梦洁勇敢地抬起目光,撞上对面的目光,感受到一丝亲切和鼓励,遂没有回避,“可先生今天教习的字母……实在让学生没想到……”

“奥,说的这呀?”李自成微微一笑,道:“上次先生的教习,因为没有大量的时间,只能按照别人的法子,随便教习一点,能认识几个是几个,但今天不同了,先生从基础开始教习,就是让你们将来能够快速学习,甚至不需要先生的指导,自己也能学习,就像是一把钝刀,先生原先是直接拿着上山打柴,但是,今天先是将刀磨快了,再上山打柴,洁儿明白先生的意思吗?”

孙梦洁使劲点着螓首,“学生……学生有些懂了!”

“现在是打基础,大约一个月之后,你们才会接触到汉字,那才是识字的开始,”李自成缓缓道:“现在的基础,也是特别重要,洁儿能否协助先生,将她们的作业收上来,先生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

“嗯!”

“此外,先生每节课的教习内容,洁儿都要记录下来,送与先生保留着,将来这些,就作为新的学子们每日学习的内容。”

“先生,学生……可学生的字迹……实在是……”

“没关系,将来学子们学习的,并不是你今天的记录,而是将你记录的内容,印刷出来,就像市场上常见的那种书籍!”

“学生的……印刷成书籍?”孙梦洁因为惊讶,双目瞪得滚圆,嘴巴张得像是河马,一点淑女的风范都没有,“先生……学生将这些记录,留待课上交给先生吗?”

李自成想了想,“不,送入中衙的书房,先生要是有时间,还要看看,究竟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正文 第131章 科学精神

第二节是数学,李自成教习得就异常轻松了,除了教学子们数数,他只教习了1、2、3三个数字,这种实质起源于古印度、后世被冠以“阿拉伯数字”的数字,书写起来比字母容易多了。

学子们都是比较机灵,没有明显的智力缺陷,要是算起来,应该超过平均值,所以学习起这种与她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事物,还是比抽象的字母容易些。

数数更是简单,这些学子都已超过十三岁,本身有一定的生活经验,数数则是一教便会,不到大半个时辰,这一节数学课,便完成了预定中的教学内容。

李自成看看时间还早,便打算向学子们普及科学知识,但他根本没有完整的教学知识体系,便打算以一个个小故事的形式,将自己所知道的各种早期科学知识,以娱乐的形式释放出来。

“各位同学,离放学的时间还早,先生给你们讲些故事!”

“故事?”学子们顿时窃窃私语,从来没听说过先生还会在课堂讲故事的,在几乎没有娱乐节目的大明时代,故事等同于民间的大鼓书,几乎与唱戏一样,能吸引眼球了。

学子们都是正襟端坐,李自成方缓缓道:“一个成熟的樱桃,如果继续挂在枝头,不久之后,便自动腐烂,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被鸟雀吃了!”一名学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孙梦洁没有言语,却是紧缩眉头,一副深思的样子。

“哈哈,”李自成大笑,这名学子的思维倒是够快的,“可是,樱桃要是被摘下来放于家中,一样会腐烂,那是什么缘故?总不会是被猫偷吃了吧?”

“哈哈哈……”学子们都是大笑,不知道被李自成逗笑了,还是在嘲笑刚才那名学子。

李自成待学子们逐渐安静下来,方道:“樱桃的确被偷吃了!”

“啊?”学子们一个个呆愣楞的样子,这就不符合她们日常的生活经验了,成熟的樱桃会腐烂,这是他们听过或是见过的,但却不是被谁偷吃了,即使没有被偷吃,樱桃自身也会腐烂。

但李自成现在是先生,她们不能嘲讽,便等着看笑话,看李自成如何自圆其说,也许是先生在设下一个什么样的陷阱也说不定,艺人说大鼓书时,常常便是如此。

“不过,偷吃樱桃的,不是某个人,更不是我们常见的鸟雀、耗子之类,”李自成娓娓道:“而是一种叫细菌的小东西。”

“细菌?那是什么小东西?怎么没听说过?”

“从来也没看见什么细菌呀!”

有人更大胆,“难道是先生的杜撰?”

李自成双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学子们安静,“你们可能都没听说过,但细菌是真实存在的。”

“那……究竟哪儿才能见到细菌?”穆思蓉瞪着明亮的大眼睛,漂亮的睫毛一眨一眨的,似乎李自成在说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眸子中分明有一丝不信任。

“可惜,你们都看不到细菌,”李自成摇着头叹息,“世间的生物,我们看的见的,可以归结为两类:植物与动物,像花花草草、树木、荆刺等都会植物。”

“先生,那动物就是会跑的,想老虎、山羊、牛马等,是吗?”穆思蓉这一次没有和李自成唱起对台戏,而是顺着李自成的思路,为他打前站。

“思蓉说得很对!”李自成向她伸出大拇指。

穆思蓉虽非千金小姐,但自小生长在富裕的家庭,又识得几个字,自然比一般的女子更重名节,听到李自成当众说着自己的闺名,面上一红,心中有些恼怒,但随即想到李自成现在是先生,心中也就释然了,不过,她暂时也不敢发问了。

李自成继续道:“这些动物,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草食性动物,像我们常见的牛马羊兔等;另外一类,便是虎豹狼鹰等,以小动物为食,叫肉食性动物。”

“……”

“草食性动物吃草,肉食性动物吃草食性动物,那么,谁来吃肉食性动物呢?”

“难道是细菌?”穆思蓉喃喃自语。

“思蓉答对了!”李自成再次向她伸出大拇指,这个丫头,还真上道。

穆思蓉脸面又是发红,不过这次她倒没有多想,只是暗地里吐了吐舌头。

“如果没有这些细菌,那么动物死亡之后,地面上就会积压下大量的尸体,虽然肉食性动物、苍蝇、蛾子也会消耗一部分,但那只是少数,大量的尸体还是要靠细菌,”李自成顿了顿,又道:“所有的腐烂,都是由于细菌在进食而发生的,是它们消耗掉掉动物的尸体。”

“先生怎么知道有细菌?”

这是明显的对自己不信任了,也难怪,她们根本无法看到细菌,自己的话,基本颠覆了她们的日常生活经验,李自成答道:“有一种大型动物,叫做科莫多巨蜥,像鳄鱼,鳄鱼你们没见过,像壁虎,但比壁虎大得多,体重能达到二百斤,这种动物捕食的方式很特别,它们通常不是像虎豹那样,猎杀动物,而是守候在其它动物出没的场所,机会来了,冲上去咬上一口,然后就离开了!”

“猎物死了吗?”

“没有,至少暂时不会死,”李自成笑道:“但猎物一旦被科莫多巨蜥咬上一口,离死也就不远了,科莫多巨蜥口中的唾液,含有大量的细菌,这些细菌如果进入猎物的体内,很快就会让猎物感染而死,科莫多巨蜥顺着气味,找到尸体,就开始了进食。”

“啊?原来细菌还会致死?”

“细菌不仅吃动物的尸体,也会食用活体动物,包括人类。”李自成夸张地做了个进食的动作。

“啊?”有人惊呼,“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虽然我们身上、口中布满细菌……”

“啊……”李自成话未说完,已经有人惊呼起来,李自成赶紧补充道:“你们不用担心,人体自身有一些保护器官,它们会自动杀死进入体内的细菌,所以,你们只需常常洗脸洗手,保持清洁即可,也不用太过担心。”

课堂一时陷于沉默,过了好久,陈秋蝶却是问道:“大人……先生,真的有细菌吗?”

“当然有细菌。”李自成无语,敢情说到现在,是对牛弹琴了。

“那学生为何看不到细菌的存在?”陈秋蝶从左手看到右手,又从右手看到左手,还在小脸蛋上摸了一把。

“别看了,你自然看不到,”李自成笑道:“细菌太小了,用眼睛根本看不到!”

“那……先生见过细菌吗?”

李自成一旦做出否定的回答,恐怕学子们都会认为他仅仅是在讲述一个故事,甚至故意耸人听闻,想了想,道:“先生还真见过细菌,那是在京师的时候,有一名西洋人,带着一个叫‘显微镜’的物事,摆在京师的大街上,让过往的百姓观看,改日先生得空,看看能不能制造出一架显微镜,让你们亲身体验一下。”

“先生若是制造出显微镜,让学生看到细菌,学生就相信细菌的存在。”穆思蓉小声道。

“看来,先生还得花费些气力,才会让你们相信细菌的存在,”李自成摇头叹息一声,不过,这种实事求是的精神,对于科学研究上,倒不是坏事,只是自己今天普及的科学知识,摸不着看不到,有些抽象,看来,下次科普的时候,得挑出一些让她们能有生活感受的,“好吧,待先生得闲,一定会造出一家显微镜。”

李自成回到后衙,刚刚吃过午饭,何小米就风风火火赶到,“大人,属下在市坊找到了一所房子,房子足够大,只是……只是并不是对着北门大街,大人要不要亲自看看?”

“奥?去看看!”李自成立即动身,带着何小米和五名亲兵,来到何小米所说的那所房子。

从北门大街向右一拐,便是草城巷,沿着草城巷向前大约百步,便有一座院落,正是何小米所说的目标。

迎面是一幢两间的铺面,李自成从铺面进去,后面是一个宽阔的院落,在院落的最后面,又是一幢三间的土墙茅草屋。

李自成还算满意,特别是院落,将来可以存放蒸馏酒,后面的那三间茅屋,可以用做作坊,前面的两间,将来作为铺面,正好对外出售蒸馏酒,“酒香不怕巷子深,小米,整幢院落,一共多少银子?”

“回大人,卖主想要两百六十两,如果大人看得上,还可以压低一些!”

“不用压价,就照两百六十两!”李自成缓步出了院落,“小米,立即安排兄弟们将院落打扫干净,让官衙的两名工匠,尽快搬入进来!”

回到官衙,李自成入了中衙的书房,翻看着各地送来的讯息,大部分讯息,李自成只要看过,知道就行,但有两份讯息,却是引起他的特别注意。

沉思良久,李自成终于放下讯息,唤过一名亲兵,“让梁大人、刘百户立即过来!”

正文 第132章 鞑子入塞

两份讯息都是王安平着人送来的,一份是十一月十日,皇太极从长城喜峰口入塞,正在京师周边大肆劫掠;另外一份,是关于碾伯堡的,与刘云水上次所说,基本上相差不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碾伯所与它西面的高店子营,守备极为松弛,士兵不但没有任何防范意识,人数更是只剩下不足三百人。

也许是没有将西宁当做目标,碾伯所与西宁之间的高店子营,几乎不设防,一旦偷袭成功,就会直面碾伯所了。

李自成早就有了扩张的计划,此等良机,岂能错失?

虽然恰逢鞑子入塞,有些落井下石之嫌,但拥有两百万军队、近千万饷银的大明,连鞑子都打不过,这样的朝廷,倒了也就倒了。

不过李自成暂时没有与朝廷作战的计划,看中碾伯所,他还是预备按照西宁的体制,突然袭击将碾伯所“偷”过来。

大明虽然日薄西山,但礼乐尚未完全崩溃,士兵、将领尚能忠心护主,真正破坏朝廷礼制的,倒是那些熟读圣人之书、能看清世事变化的文官仕子,他们打着忠心为国、祖宗规矩的旗号,大肆苟且之事,将大好河山弄得乌烟瘴气,一旦出现波折,充作替罪羊的,反而是那些做实事的人。

李自成最看不惯的,就是朝中的东林党,嘴上一套,暗中却是与东南商户有着“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为了自己和代理人的利益,竟然反对朝廷征收商税,即使朝廷入不敷出,征税的对象还是那些穷困潦倒的百姓。

口口声声有了朝廷,但朝廷朝政沿着危机,却是束手无策,这样的文官,难道是朝廷的砥柱?

无论是根据后世的经验,还是大明的现状,商人纳税都是必须要迈过去的一道坎,除非等着灭国,如果不是怕惊动朝廷,李自成都准备在西宁征收商税了,他千方百计拉拢穆青山,就是为将来向商人征税做准备的。

当然,站在朝廷的对立面,李自成对这些人还是十分欢迎的,没有他们的折腾,朝廷也许还能多支撑一段时间。

稍顷,梁文成、刘云水双双来到书房,二人先是行礼。

“大人!”

“自成!”

“文成、云水,坐!”李自成的脸上结着一层寒霜,这是极为难得一见的,他将皇太极入塞的讯息交给刘云水,却将关于碾伯所的讯息,交给了梁文成。

“自成的意思……”梁文成小心地试探着。

刘云水却是惊呼起来,“大人,京师……京师有危险吗?”

李自成依然面无表情,“别急,你们相互交换一下讯息!”

梁文成的脸上阴晴不定,却能还是遵照李自成的指示,与刘云水交换了讯息,这一条讯息尚未看完,不由离座大叫:“这个皇太极……都打到京师了,辽东的将士,是干什么吃的?一旦京师被破……”

“文成,稍安勿躁!”李自成的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不过,勉强挤出的这丝笑意,与寒霜结合,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刘云水却是面露喜色,“大人……”

“鞑子入塞,围困京师,以他们的狼性,京师附近,百姓怕是十室九空,”李自成缓缓道:“先看这一条,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在他的心中,当然知道鞑子入塞,对大明朝局,以及未来的辽东,有着莫大的影响,但大明实力尚存,鞑子暂时不会动摇根本,大明朝暂时不会灭亡,知识京师附近的百姓,怕是血流成河、冤魂遍野了。

更为重要的是,鞑子入塞,不仅抢夺财物,更重要的事人力资源,壮丁、壮女,而这些掳掠回去的人口,又将作为战利品,分配给有功之将,这些汉民族引以为豪的人口优势,却成了增强鞑子增加实力的筹码,以致鞑子在与明军的战斗中,逐渐强大起来,他甚至都怀疑,毛太祖的军事策略,是否来源于今日鞑子。

鞑子原本不过数十万人口,但得到大明的壮丁,特别是壮女,让他们的人口急剧膨胀起来,不过短短数十年,竟然能占据华夏的大好河山。

这样的朝廷,难道还值得他的臣民信任吗?

那些被陆去关外的人口,对大明来说,只是从人口簿上消失而已,对朝廷,对朝廷的百官,对崇祯皇帝来说,则是永远被遗忘的族群。

这些汉人百姓,逐渐变成鞑子的一员,反过来助纣为虐,其间的责任,究竟由谁来承担?是蔑视他们的朝廷,是大明,还是他们自己?

百姓没有自保能力,他们的对大明的意义,乃是通过耕种为朝廷生产粮食,但朝廷有责任保护他们,当他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你还能指望他们能忠于朝廷?

百姓的责任问题,史学家自有说法,但于朝廷来说,他们关心过养育他们的子民吗?

一个不关心百姓疾苦、不为百姓谋利的朝廷,注定不会长久,也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

李自成袭占西宁时,便有了谋反之意,但他一直打着西宁的旗号,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谋反的正当性,从这一刻,他已经铁了心,至少,他已经在心里说服了自己。

“自成,”梁文成道:“我们就这点兵力,恐怕无法阻止鞑子在京师四面劫掠……”

“鞑子入塞,已经二十天了,我们就是现在赶过去,他们应该早就退回关外了。”李自成的面色相当阴冷。

“鞑子走了?”梁文成有些惊讶,讯息上根本没有说到这些,“自成是说,鞑子不会攻破京师,但也不会因此……”

“无论鞑子是否攻破京师,大明暂时都不会灭亡!”

“自成,其实,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受李自成的影响,梁文成的心情也是沉重起来,但他只能口头上安慰李自成。

刘云水却是直截了当,“大人,其实这件事,与我们并没直接的关系。”

“有直接的关系,现在朝廷乱成一锅粥,京师附近,百姓急剧减少,税收也会跟着下降,粮饷就成了问题,西宁的粮饷,恐怕也是堪忧,”李自成似乎记得,大明因为辽东的军饷,已经入不敷出了,明朝的灭亡,最直接的原因,似乎就是无钱,“还有间接的原因,鞑子得到财物、人口,实力必然大增,对我们来说,将来必会遇上更加强大的对手。”

李自成都想到将来对阵鞑子的问题了,梁文成,刘云水一时陷于沉默,良久,刘云水方道:“大人,这碾伯所……我们是不是也要增加一些实力?”

增加实力是必须的,关键是能不能消化,不过,现在的西宁,风平浪静,那就是退牧还耕的工作宣传得不错,更为重要的是,李自成麾下的七大百户,其中有六大百户开始扩军,甚至已经完成了,客观上已经具备了扩张的条件。

“云水,现在天气转寒,眼看着就要下雪,你做好准备了吗?”

刘云水顿时兴奋起来,眼中放光,鞑子入塞的事,早就被置之脑外,“大人,属下早就做好准备了,只等着大人一声令下。”

李自成却是面向梁文成,“依文成看,现在是否是袭取碾伯所的时机?”

“自成,云水,鞑子入塞,九边的军队必定勤王,现在临近的陕西,应该兵力空虚,正是夺取碾伯所的最佳时机,”梁文成却还有一丝顾虑,“可是,一旦碾伯所被袭占的讯息传出去,朝廷必会震怒,那他们在鞑子身上失去的,必会在我们身上找回,那时,恐怕连西宁都不得安稳了。”

“文成担心的是,”李自成缓缓点头,“所以,袭占碾伯所的方略,应该和西宁一样,突然袭击,封锁讯息,俘获军士,尽量兵不血刃。”

“大人,属下明白,”刘云水抱拳行礼道:“眼下天气转寒,乃是下雪的前兆,碾伯所必会疏于守卫,正是天赐良机。”

“碾伯所内,尚有三百余士兵,另外还有一个高店子营,”李自成稍稍思索,“云水,你只有两百士兵,这样吧,我让驻守石峡的宋文部,暂时归你统一指挥,务必封锁讯息,不要惊扰百姓。”

“属下明白!”刘云水并不担心碾伯所的事,但是李自成的“兵不血刃”方略,让他有些不爽,如果能像对待蒙古人那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才畅快,但他也明白西宁现在的状况,为了大局,他还不敢率性而为,他担心的倒是袭占碾伯堡之后的事,“大人,一旦偷袭成功,未来的碾伯堡,将如何自处?”

“碾伯堡归属西宁,高店子营就没有做为军堡的意义了,应该废军为民,至于碾伯所,既然百姓以耕地为业,自然要撤军立县,就叫……乐都县吧!”

“是,大人!”

“碾伯所,高店子营的所有军士,除了留下镇守太监和一两名军事主官,其余的人员由宋文押解回西宁,留下的那名主官,云水要仔细鉴别,临时做为乐都知县,”说道这儿,李自成目视梁文成,“文成,这乐都县,暂时归属西宁府,又是新收之地,文成可要上心了。”

三人就作战的细节,商量了半个多时辰,梁文成、刘云水方才离开。

李自成伸个懒腰,正在为西宁正式走上扩张之路感慨,何小米却是进来了,“大人,学子孙梦洁求见!”

正文 第133章 同床

“孙梦洁?”李自成心道,天色就要晚了,这个时刻,她来做什么,忽地想起上午课间对她所说的话,便道:“让她进来吧!”

孙梦洁在何小米的指引下,入了书房,可能在外面等了太久,小脸蛋被寒风吹得发白,但双目还是有神,见到李自成,“噗”地下跪,道:“先生,学生将学子们的作业,还有先生的讲义,一并带来了。”

“洁儿起来吧,不用多礼,坐”李自成笑道:“外面冷,没有冻着吧?小米,给洁儿上些热茶,暖暖身子!”

何小米答应一声,转身泡茶去了,孙梦洁站起身,将手中的一叠白纸,放在李自成面前的方桌上,弱弱地道:“先生看看,学习们的作业,有无错误,还有,先生的讲义,学生不知道记得是否全面,特别是那个细菌的故事,学生……学生惭愧,有许多字不会写。”

“不会写没关系,但不能遗漏,哪怕记上标题也好。”李自成先是看了学子们的作业,抄写上不太工整,也无对错之分,只是将写得不规范的地方,用毛笔修改了。

放下作业,又拿起讲义,孙梦洁的记录,是按照李自成讲课的内容,分成三份,语文、数学倒是没什么问题,字迹也是有形了,但关于科学内容的记载,就是鬼画符了,因为大量的字不会写,只能用圈圈叉叉代替,若是换成旁人,必然看不懂。

“这个关于细菌的故事,我待会整理出来,等完全学会了拼音,就可以用拼音记录了。”

室内有炭火盆,孙梦洁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扬起小脸道:“先生,学生愚钝,先生……先生说的那个细菌的故事,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李自成微微一笑,“先生确信的事,才会告诉你们,当然,先生不是神,也会有不知道的事物,那时先生也会告诉你们,这是先生的猜测,但细菌的事,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它们太小,我们的肉眼看不见而已,先生保证,将来会根据在京师的见识,造出一架显微镜来,让你们自己看看。”

“那……那我们的手上,脸上,不是有许多这种可怕的细菌?”孙梦洁下意识在脸蛋上抚了一把。

“这个不用担心,只要细菌不是积累足够多,就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李自成进一步解释道:“若是皮肤上有了伤口,那就另提别论了,实际上,疮口上的脓血,就是细菌在作怪。”

“学生明白了!”

李自成笑笑:“洁儿,怎么样,生活还能习惯吗?”

“还行吧,有婆子给我们做饭,”孙梦洁喝了几口热茶,白皙的脸蛋上逐渐红润起来,“加上穆思蓉,我们十一人,分住三间屋子,作业做完之后,也有个说话的人!”

“奥,那就好!”

“那学生回去了?”孙梦洁作势要起身。

“嗯,回去吧,”李自成微微点头,又道:“洁儿,以后送作业和讲义过来,若是我不在,不用等,放在桌上便可!”

“是,先生!”孙梦洁躬身行了一礼,缓缓退出书房。

李自成出了书房,正要回去,一股寒风袭来,不觉打个冷战,“看来,今晚就要下雪了!”心中却是惦记着刘云水,不知道下雪之后,对于突袭行动,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尚早,但宋玉莲已经在忙着做晚饭了,满手葱花,“大人今天回来这么早?”

“天冷,也就懒得出去,”李自成搓搓手,待到手掌温热,双手抚住她的脸蛋,“莲儿这么早就忙着做晚饭了?”

“天气转寒了,今晚可能就要下雪,婢子给大人炖些羊肉汤,也好保暖,”宋玉莲没有躲闪,只是停下手中的活计,“可惜家中没有酒,要是能喝些白酒,就会更暖和了。”

“哎,有酒!”李自成想起昨晚制了蒸馏酒,“蝶儿呢,让蝶儿去前面取一壶过来。”

“大人今天给蝶儿吃了什么药,从学堂回家,就安安静静待在内室,说是要做作业,刚刚才送过去,”宋玉莲的脸颊被李自成搂住,肌肉都变形了,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冲着内室的方向叫唤道:“蝶儿!”

“来啦!”陈秋蝶飞奔出来,见李自成抚住她娘的脸,以为给她娘取暖,“大人,婢子也冷!”还用小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抚了抚。

李自成转过身,双手捧起陈秋蝶的小脸,在她淡红色的唇上亲了亲,然后抽开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臀部,“去中衙的小厅内取一壶酒来!”

陈秋蝶一手护着臀部,白了李自成一眼,还是乖巧地出去了。

晚饭说不上丰盛,却是肉食为主,一锅热气腾腾、散发出诱人香味的羊肉汤,一盘酱牛肉,一碟白菜,还有一盘白白的、长萝卜形状的菜肴,切成寸半长,像是去皮的山药。

李自成拍开酒坛的封泥,顿时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满餐堂,宋玉莲吸吸鼻子,“大人,这还是什么酒?竟然如此醇香?”

陈秋蝶却是拍着小手,“大人,婢子也要!”

李自成先给自己倒了半盏,又给宋玉莲、陈秋蝶各倒了小半盏,“这酒比一般的白酒烈得多,先尝尝,看看能不能适应。”

陈秋蝶嘟起小嘴,似乎觉得李自成太吝啬了,咕噜着道:“婢子能喝一斤呢!”

“先喝着再说!”李自成端起酒盏,和二人碰了双响,放到口边尝了少许,果然醇厚异常,宋玉莲却是皱起眉,“大人,这酒太厚……”而陈秋蝶则是连番咳嗽,赶着将脑袋转向空隙的一方,一口酒全部喷到地面,“咳……咳……”

李自成哈哈大笑,一面夹起一块“山药”,塞进口中,不过,这显然不是山药,没有淀粉的粘性,却有海参的那种脆劲。

陈秋蝶也是将竹筷伸过来,却被她娘按住,她不满道:“大人能吃,为何我不能吃?”

宋玉莲顿时羞红了脸,恨不得将脑袋钻到桌底,李自成这才明白,这种圆溜溜的东西,原来是牛鞭,忙打岔道:“蝶儿,多吃些羊肉,羊肉保暖!”

一顿晚饭,直吃了一个时辰,宋玉莲每次都是浅尝即止,堪堪将小半盏白酒喝干,陈秋蝶吃到苦头,也是学着娘的样子,只是将酒盏喝干,也不再要,李自成倒是加了半盏,算起来三人不过喝了大半坛。

宋玉莲早在炕下生起炭火盆,炕上已经微热,李自成刚刚上得炕,陈秋蝶畏寒,也是抢到李自成身边,倚在怀中,宋玉莲悄悄叹息一声,只得在李自成的另外一侧躺下。

左拥右抱,李自成好不享福,但陈秋蝶还是太小了,只能看看,暂时不能吃,倒不是陈秋蝶或是宋玉莲不让他吃了陈秋蝶,实际上,宋玉莲是鼓励,而陈秋蝶更是期待,知道李自成不忍,放在家里,她也是跑不掉,迟早都是自己的人。

也许是高度的蒸馏酒,也许是刚刚吃下的牛鞭开始发生作用,李自成的内火急速上升,但陈秋蝶几乎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棉桃明显顶在胸口,小声呢喃着。

李自成在宋玉莲的胸口抚摸起来,宋玉莲感觉到李自成身子和温度上的变化,作为过来人,她怎会不明白李自成的心思,但蝶儿歪在他身上,让他有些别扭,便道,“大人,要不今晚……”

李自成慌忙捂住她的口,这话要是让蝶儿听到,没准闹个没完,他拍拍宋玉莲的脸蛋,让她禁声,返身搂住陈秋蝶,捏住她的棉桃,陈秋蝶方才吃瘪,李自成又给她讲了一段关于细菌的故事,将她哄睡了,这才翻身上了宋玉莲……

早晨起床后,李自成拉开正门,一阵寒风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外面正飘着雪花,放眼望去,后衙与中衙之间的空地上,以及中衙的房顶上,都是白茫茫一片,如果不是隔着一道土墙,几乎连成一片。

李自成伸出脚,在雪地上用力踩了下,深深的脚印几乎达到寸半,他估摸着,地上的积雪,至少有两寸厚。

西宁的西北,分别被祁连山、被阿尔金山、葱岭、喜马拉雅山、横断山围得水泄不通,来自印度洋、大西洋的水汽,很难翻越这些高大的山脉,而太平洋又离得太远,水汽未到西宁,便以雨水的形式降落,因此,西宁的雨水严重不足。

这一场大雪,给西宁的各条河流带来大量的水分,无论是农民还是牧民,都是一件可喜的事。

但李自成知道,大风大雪之后,必然是一场降温,一旦地面上冻,他苦心推行的垦田活动,恐怕在年内是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来到书房,何小米已经烧好了热水,给李自成泡了一杯热茶,李自成轻轻啜饮一小口,放下茶杯,道:“小米,走,去操训场跑几圈,身子聚会发热!”

何小米顿时苦着脸,“大人,这么冷的天,这大雪,这狂风……”

李自成哈哈大笑:“傻瓜,下雪天不冷,真正冷的是积雪消融的时候。”

何小米只得随着李自成来到操训场,整个操训场被积雪完全覆盖,只有从四面的树木枯枝,方能找到边角,不过,现在没有上冻,地上并不湿滑,踩在积雪上,根本不用担心摔倒。

士兵们尚未开始操练,操训场上只有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在这样白茫茫的一片中,显得有些孤单。

不知道跑了多少圈,直到微微有些汗渍,李自成方才停下来,这时的何小米,早已是大口喘着气了,李自成笑道:“小米,早晨要保持锻炼,就你这身子,将来连娘们都对付不了!”

何小米却是不服,“大人原本跑步就是第一,属下如何能和大人比?”

“所谓第一,乃是长期锻炼的结果,没有人天生便会跑步!”两人说说笑笑,李自成回家早餐去了,何小米则是“工作餐”。

这样的天气,注定无法出远门,接下来的几天,李自成几乎都是窝在后衙,上午给学子们上课,下午则是处理军政事务。

这种雪天,因为无法出远门,倒是可以静下心来处理一些事情。

正文 第134章 天主教

蒸馏酒的生产,已经趋于稳定化,经过品酒师的认定,两位工匠逐渐掌握了蒸馏的火候,并加以固定下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改良蒸馏容器,扩大生产规模了。

李自成要做的,就是与低度白酒的供应商签订合约,得知月产量只有两百斤,李自成干脆包下了他们所有的白酒,但品质必须要保证,只有相同品质的低度白酒,才能保证蒸馏酒的质量。

生产厂家也是非常高兴,这样一来,他们只负责生产,连推销、铺子、人工酬劳的钱,都是省下了,最后以低于市场价两成的价格,签订了合约。

李自成对这个合约还算满意,这家低度白酒生产商,一旦丧失了市场,以后生产的白酒,只能出售给自己了,但为了长期的稳定供给,将来最好还是有自己的低度白酒生产车间,所以,双方签订的合约,只有半年时间,算是试行。

他还抽空去了一趟匠作坊。

以方志为首的火器匠,对于M1841的研制、分析,已经取得一定的进展,有了一些新的认识,他们甚至还用泥坯捏出了步枪的模型,据方志估计,如果铁的质量合格,也许他们能生产出这种火#枪,不过,枪管、扳机等,很难做到一样大小。

不过,方志最为忧心的还是子弹,纸壳子弹的铜质弹头倒是不难,关键是助推弹头的底#火,不知道能否引燃,没有经过相关的试验,他也没把握。

李自成将这些难度归结为三类,其一,乃是尺寸问题,但现在没有统一的标尺,要想做得像流水线那样标准,实在是难为他们了,关键的问题,还是需要自己来解决。

只要做出标准的米尺,就能解决规范问题,问题是如何确定这个标准,M1841的图纸上,给出的都是毫米尺寸,如果不能让工匠们熟悉毫米,这些尺寸很难掌握,至少也要熟悉厘米。

答案只能从后世来找。

他依稀记得,“米”确定,跟子午线的长度有关,但现在显然无法测量子午线,怎么办?李自成忽地想到,后世的时候,自己有事没事,手中拿着直尺,常常在手上测量,他右手使劲按下去,一拃的长度切好是二十二厘米。

不知道“李自成”的一拃,是否也是这个长度,他估摸着差不多,如果不太精确,应该差不多了。

李自成让何小米找来一块光滑的细木条,用手指量出二十二厘米,便让曹建将这根细木条平均分成二十二等份,再根据每一份的长度,制作一根米尺。

为了防止工匠们搞不清进率问题,他取出一张白纸,将米、分米、厘米、毫米之间的换算关系,写在上面,然后贴在金作坊的内墙上,方便他们随时查询。

其二,乃是铁质问题,这一类问题好解决,铁质太软,主要是因为碳含量过高,只要减少碳的含量,就能变成质地更为坚硬的钢材。

在李自成生活的后世,这是初中化学中所学的内容,只要向熔融的铁水中注入氧气再加热,让碳、硫等杂质形成气体逸出即可。

原理虽是简单,问题是如何才能得到较为纯净的氧气,现在的大明,根本没有相关的科学技术,原材料是最大的问题。

不过,如果这样的问题,已经被大明解决了,那么李自成让工匠们制造的M1841,也就算不上先进的火器了。

他沉思片刻,要么分理出氧气,要么用其它的原料代替氧气。

脑中觉得问题就要解决了,但恍惚之间,就是找不到问题的突破口,用分离空气的方法,倒是可以得到大量的氧气,但低温高压,这样的条件显然无法具备,如果用实验室制法,不但不能得到大量的氧气,原料同样是一大难题。

李自成思量很久,突然灵机一动,空气本身不就是最好的氧气来源吗?虽然氧气的含量只有两成多点,但只要反复向炼铁炉中灌入空气,作为有效成分的氧气,就会被不断利用,而空气中含量最多的氮气,因为性质较为稳定,在炼钢过程中完全不会发生化学反应。

既要向炼铁炉中不断冲入氧气,又要让多余的、氧气含量低的空气排出,炼铁炉上必须增加出气口,让空气在炼铁炉中充分流通,这就像是水田养殖,有抽入净水的进水管,也有排出污水的出水管。

李自成立即找来主官铁匠的刘方,让他将大明的炼铁炉进行改装,在进气孔的对面,增加一个排气孔,同时向炉内不间断补充新鲜的空气,对现有的生铁回炉重炼。

刘方不知道李自成的用意,但李自成既然说了,他也只能照办。

初步解决了钢的问题,李自成还要面对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击针撞击底#火的问题,但他思索半天,却是苦无良策,总不能回到点火的老路上。

也许西洋人已经解决了这问题,李自成只能暗自叹息,可惜,这样重要的技术,西洋人是绝对不会透露给大明的。

西洋传教士!

李自成猛然想起,在大明时代,随着西洋海商东来,伴随着他们的还有西洋传教士,这些传教士都在教会学校受过良好的教育,特别是对先进的科学技术,都有独到的见解,实际上现在的西洋,只有教会才有足够的财力开办学校。

大明时代最为有名的传教士,后世都是赫赫有名,关键是,他们不仅掌握了先进的科学技术,有着对神学的虔诚态度,更有着良好的品质,大名鼎鼎的利玛窦、汤若望……

李自成内心一震,汤若望这个本该最能推动大明科技发展、为徐光启极为赏识的传教士,此刻似乎就在陕西,趁着他没有被徐光启挖掘之前,必须找到他。

让李自成最为头痛的是,汤若望并不是单纯科技大使,而是传教士,让他来到小小的西宁,如何才能打动他,难道让他在西宁传教?

除了来西宁传教,还有什么能打动他的地方?李自成苦苦思索,却是找不到充足的理由。

如果让他在西宁传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李自成考虑的不仅是是西宁,更是所有的汉人,以及中央之国未来的走势。

汉民族自身的文化已经源远流长,是否需要宗教?

李自成想到后世的各种恐怖袭击,似乎都与天主教沾不上边,而且,信奉天主教的欧洲,并没有出现政教合一的政权,除了给百姓一个无望的希望,对国家,对民族都没有多少负面影响。

他还想到中央之国的扩张,既然代替大明的清帝国能将领土扩张到西域和北方的大草原,则必须面对大量的异族问题,归化一个民族,关键是共同的信仰和语言。

如果中央之国有一个强大的现代的宗教,能够从宗教上让异族归心,也许南疆就不会出现各种恐怖组织了,也许西藏就不会出现……

佛教在中央之国传承已久,能不能作为中央之国的国教?李自成很快即否定了,西藏就是因为佛教的实力太大,建立了不伦不类的政教合一政权,而且,佛教宣扬的乃是独身,如此下去,人口如何繁衍?

那天主教宣扬的是什么?李自成想到了“一夫一妻”制,这正是中央之国最为缺乏的。

“一夫多妻”的罪恶,在大明的生活中比比皆是,且不说妻妾成群的官员们,为了养家,必须大量贪墨,也不说造成民间大量的壮丁无妻可取,这恐怕也是中央之国美女越来越少的根源。

那些官商们多出的妻妾,往往都是美女,这是一个美女被收藏的时代,众多美女公用一个男人,不管这个男人有多优秀,但她们受孕的机会肯定会减少,普通的“一夫一妻”,如果没有生育上的限制,女人基本上都会生育三四个,五六个也是在正常,甚至达到七八个,但美女一旦被权贵收藏,能有两三个孩子,基本上就是极限,许多美女更是实质上无后,优良的基因,就这么被制度湮灭

而那些长相平平的女子,因为失去被收藏的机会,反而能嫁给普通的汉子,正常生儿育女,这种非优良的基因,却是得以广泛保存下来,长期下去,大街上能养眼的美女自然越来越少。

当然,“一夫一妻”并不能保证对家庭的忠贞,以欧美与中央之国后世的经验,从此以后,都将步入情人时代,但这也要比“一夫多妻”好上百倍,尽管美女也会偷情,可能是主动的,也可能是被迫的,无论出于哪种可能,至少她们增加了受孕的机会,至少她们生下孩子,有一半美丽的基因。

好像扯远了,但李自成发现,这也是个社会问题,对于社会的稳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夫一妻”,至少能让民间少两个鳏夫。

李自成盘算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他要在西宁,打造一片全新的天地,就像他正在试行的新式教育一样。

他立刻回到官衙,飞鸽传书王安平:立即将所有派出人手赶赴陕西,打探传教士汤若望在陕西的传教情形,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让他来西宁一趟。

………………………………………………

孙梦洁则是一如既往地将学子们的作业和先生的讲义,按时送到中衙的书房。

这一天,何小米不在,书房落了锁,孙梦洁没法,只得将这些材料送至李自成的家中,看到大门敞开,她没有丝毫犹豫,一头闯了进去。

恰好李自成从宋玉莲的房中出来,跟在后面的宋玉莲,一边走,一边整理衣襟,又用手将有些散乱的头发理顺。

孙梦洁顿时一脸黑线,心中几乎呕吐起来。

宋玉莲面上一红,却是主动招呼,“这是洁儿姑娘吧?这么冷的天,还要姑娘跑路!快,进来喝杯热茶!”

孙梦洁却是横眉冷对,用白眼表示她的蔑视,将作业、讲义向李自成怀中一塞,也不说话,转身便走,出了正门,冷哼一声,飞脚将门前的积雪踢得老远。

宋玉面极度尴尬,面上白一阵红一阵,道:“这个洁儿姑娘,怎么了?婢子可是没有得罪她呀!”

李自成哈哈一笑,“奥,上午授课的时候,她的作业做得不好,被我狠狠训了一顿,恐怕心中还是有气。”

宋玉莲才不相信李自成的鬼话,白了他一眼,“都是大人,大白天的,非要……连门都不关……”

正文 第135章 理由

十二月初五,李自成正在给学子授课,何小米却是找到学堂,压低声音道:“大人,刘百户的捷报!”

“刘百户?云水?”李自成接过捷报,刘云水写的非常简洁:碾伯所已经拿下,一切尽在掌握中,士兵们的死亡率是零,宋文押着碾伯所的三百余降兵,已经出发,估计两三日之后,便能抵达西宁。

李自成顿时大喜,征服碾伯所,西宁的南部,全面推进至黄河一线,又与陕西承宣布政使司隔着小积石山,南方暂时无忧了。

不过西宁的处境,依然凶险异常,从东至北,分别是大明的庄浪卫、凉州卫、永昌卫、山丹卫和甘州卫,特别是甘州,乃是陕西行都司的治所所在,共有五卫的士兵;西宁的西面。蒙古人依仗战马的速度优势就像幽灵一样,随时可能向三角城探出魔抓。

虽然西宁与三角城之间,已经建立了信鸽传书通道,但李自成最为担心,还是三角城,它远离西宁,孤独地延伸到大草原,最容易被蒙古人偷袭。

李自成知道,虽然刘云水占了碾伯所,但这只是开始,还远未到胜利的时刻,庆祝还显得过早,中午的时候,他在宋玉莲的服侍下,稍稍喝点白酒,算是给自己一些鼓励,便在炕上休憩起来。

一觉醒来,已经是未时末,他穿衣下床,来到中衙的书房,不想遇见了孙梦洁。

孙梦洁因为当了班长,需要代交学子们的作业和先生的讲义,时常在放学之后,独自来到李自成的的书房,便顺便替他整理一些杂物,亲兵们见怪不怪,也不阻拦,最多偶尔嚼几句舌根子,因为牵涉到李自成,他们也不敢过分胡言乱语。

李自成来到书房的时候,孙梦洁尚未离开,恰好被李自成逮个现行。

“先生!”孙梦洁尚未整理完毕,见到李自成,作势要回去。

“洁儿,”李自成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怎么我来了,你就要走?难道是作业没完成?”

孙梦洁立即摇着头,发现小手还在李自成的掌握着之中,挣了两下,却是没有挣脱,“先生……”

李自成笑道:“洁儿,上次去我家,为何对宋氏横眉冷对?你和她应该没有什么过节吧?”

“这个宋氏,”孙梦洁咬牙切齿道:“这么一把年纪,还要勾引先生,先生也是,要找女人,也不该找这样的老女人,便是学生……学子们,也比她……强些!”孙梦洁察觉到话语不对,赶紧转过方向,越瞄却是越黑,脸颊上不觉飞起朵朵霞云。

“洁儿,你不懂男人,”李自成摇着头笑,道:“先生今日恰好有兴致,咱们来说说男人与女人的问题。”

“先生,你先放手!”孙梦洁两只大眼睛巴巴地望着李自成,小手抽了抽,却也不敢太过用力,恐怕弄出动静让外面的亲兵发觉。

“哈哈,洁儿,”李自成笑道:“难道洁儿不知道,先生早就喜欢上你了吗?”

“先生……先生要是喜欢学生……应该去向学生的父母……父母……提亲……”说到此处,两颊上绯红早已向四面扩散,连棉衣领子上的半截颈脖,也是艳红一片,脑袋扭向别处,再不敢看李自成,剩余的那只小手,却是掩住口鼻。

“先生倒是准备提亲,”李自成松开小手,却是取来木椅,让她乖乖地在身边就坐,这才压低声音道:“可以你的父母未必会同意!”

“学生的母亲一定会同意的,她人很好的!”孙梦洁如释重负,轻轻揉着被捏痛的小手,心脏的剧烈跳动也是缓了些,不经意转过脸,用大眼睛瞄着李自成。

“那你父亲呢?”李自成卖个破绽,微微笑道:“听说他是老顽固,认准的道理,九头牛也拉不回。”

“阿爹也不是这样的……”孙梦洁像是喃喃自语,显然底气不足,却是用求救的目光看向李自成,“万一阿爹……阿爹不同意,那怎么办?”

“先生倒有一个办法,”李自成向孙梦洁招招手,让她靠近点,右手搭在她的肩上,凑近着道:“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孙梦洁的注意力显然被李自成吸引,根本没有注意到李自成手上的动作。

李自成将她的香肩向自己身边拉了拉,“生米做成熟饭,那时,你阿爹应该无话可说了。”

“不!”孙梦洁一扭娇躯,着了火似的逃离了李自成的控制范围,缩到对面的墙角,“学生怎么能这样……”

“洁儿,你听我说,”李自成摇着头叹息,看来火候还是不到,只好釜底抽薪了,“洁儿,除了这种法子,你有把握说服你阿爹吗?”

“阿爹……自有我娘去说……万一阿爹要是不同意……民女……岂不是……”孙梦洁满心焦急,她多么希望李自成能想出法子,但法子却不能让她如此纠结。

“连你也知道,要说服你阿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娘一个人能行吗?”

“先生要是……要是有把握说服阿爹……”

李自成索性再加一把火,“洁儿,你了解李丹吗?”

“李丹?”孙梦洁吓了一跳,心中顿时犹如针刺,“先生……先生是喜欢李丹吗?”

“李丹是个好姑娘,但先生有你就够了,”李自成微笑着道:“你没发现你哥的心思吗?”

“先生……先生是要凑合他们?还是……”孙梦洁明白了李自成的用意,但没有得到他的亲口答应,心中依然有些不安,暂时将自己的事抛之脑后,哥哥是家中长子,肩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他才是家中的希望。

“凑合?那倒不必,他们郎情妾意,哪里需要凑合?”李自成轻笑道:“不过,孙林虽是军需官,但他入伍以来,寸功未立,想要娶李丹的话,将士们如何心服?最后闹将起来,只怕事儿要黄。”

“先生……先生乃是千户,就不能……不能帮帮大哥?”孙梦洁的眼角已经微红,似乎虽是可能来一场绵绵细雨。

“先生既是千户,对兄弟们就要端平一碗水,否则将来如何执行军律?孙林又不是……”李自成顿了一下,继续道:“洁儿也要体谅先生呀!”

“先生,究竟要怎样才能成全大哥?”孙梦洁抬起双目,长长的睫毛下,已是水汪汪一片,着实让人怜惜。

“我倒是想到一个法子,”李自成柔声道:“洁儿,过来,听我慢慢道来!”向她招招手。

孙梦洁迟疑了一下,又抬眼瞄了李自成,还是慢慢过来了,在刚才的木椅上坐下,身子却是歪向另一侧,尽量离李自成远点。

“我倒是有一个法子成全你大哥,又不违反军队的律令,”李自成的右手,不经意搭上她的柔肩,将她的身子向自己这边扳过一些,“那就是让他立功!”

“立功?可是……可是战场很危险,阿爹一定很担心的……”

“立功不一定要在战场,只要我给他机会,不上战场也可以立功。”李自成指了指门口,又将孙梦洁的身子向自己身边扳过一些。

孙梦洁却是推开李自成搭在肩上的手,突地站起身来,快步冲到门前,将门关上,还落了闩,然后回到座椅上,将李自成的大手拉上她的右肩,恢复了原状,身子却是主动向李自成身上靠了靠,比原来更近了。

“洁儿,我想好了,关键还是在你身上,”李自成轻轻抚摸着香肩,“向你阿爹提亲的任务,落在你哥身上,他要是将这件事办成了,自然是立了功,就是要娶李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谁要是再敢嚼舌根子,先生决不轻饶。”

“我哥?他行吗?”孙梦洁还有些担心。

“你哥比较木讷,光他回去说,自然有些难度,”李自成悠悠地道:“所以还需要你的配合,如果你与我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再无反悔的余地,加上为了你大哥的亲事,那时你娘再从旁说合,才会有效果,你想想,到时候你爹还会有选择吗?”

“噗嗤!”孙梦洁忽地笑出声来, “说了半天,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白了李自成一眼,道:“要不这样,我回去骗阿爹,就说我们已经……万一阿爹不同意,也有反悔的余地,你也说了,我阿爹认准的事,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

“我这么辛辛苦苦为了你哥,你敢耍我?”李自成将孙梦洁直接提起,整个人按到自己腿上,右手袭胸,嘴唇也是亲上了柔嫩的脸蛋。

孙梦洁双脚乱蹬,两只小手却是缠住李自成的胳膊,双目紧闭,口中却是叫道:“先生,现在可是白天,等晚上……”

李自成提出生米做成熟饭时,她只是感觉突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自然躲得越远越好,当李自成说道李丹的名字时,她的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便是李自成看上了这个甜妹子,当时的心里像是被抽去茧的蚕丝,乱作一团,这些只有她自己明白。

她不是不肯,只是缺少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自己,又能给家人一个交代的理由。

现在李自成已经给了理由,这个理由足够堵住他爹娘的嘴。

这个理由,不但能堵住孙梦洁爹娘的嘴,也能堵得住时间,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

正文 第136章 姐妹花

李自成一个公主抱,将她弄到床铺上,孙梦洁平躺着,双目紧闭,面前一片暗黑,心中却道:不是我要勾引他,而是他非要……他的力气那么大,我就是反抗,也是徒劳,再说,他现在掌控着西宁卫,手下有的是士兵,万一惹恼了他,不仅大哥在军中的前途不保,就是爹娘,恐怕从此也是难以安生……”

直到被脱成白羊,孙梦洁方才有些醒悟,但此刻由不得她做主……她已经无力反抗,只能微微扭动着身子。

这对李自成来说,无异于恰到好处的配合与鼓励,他再次噙#住她的双唇,大舌头抵充片刻,霸道地找上她的小香舌。

从身子到内心,她已经完全沦陷了……

良久,李自成猛地打个冷战,身子一歪,从云端滑落下来。

孙梦洁依然不敢睁开眼,却是慵懒地问道:“先生,真的可以成全我哥吗?”

这个傻丫头,这种时候还在想着这事,李自成又在她胸前的汉堡上摩挲起来,“别急,这事包在我身上,不仅你哥,就是你的爹娘,我也预备将他们接到西宁来,给他们找些活计,你们一家人,早晚也好团聚。”

“真的,先生?”孙梦洁缓缓睁开双目,发现李自成正在端详着自己,受惊的白兔似的,立即紧紧闭上双目,“先生,你可不要骗学生!”

“不会的,”李自成继续把玩着,将她的胸前的汉堡挤得变了形,“孙林已是我的大舅子,我岂能不帮他?”

孙梦洁微微点着螓首,“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告诉爹娘,也好替大哥向李家求亲。”

李自成刚刚食甘知味,岂能放她回去?便敷衍道:“过几天我要离开西宁一趟,也没时间给你们上课,你们兄妹,正好回去一趟。”

“先生,听说你以前有过……有过婆姨,是吗?”孙梦洁倒是不担心宋玉莲,她毕竟老了,青春迟早会逝去,倒是担心李自成的夫人,不知道是否严厉。

“嗯,”李自成先是想起了韩金儿,心中不免一痛,不过她已经死了,还是自己亲手杀的,也就绝了念想,却是将思绪转到高桂英身上,脑中现出那个喜欢袖中拢手的形象,“我们已经分开了很久,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先生知道她在哪儿吗?为什么不去找她?”

李自成苦笑,“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不过,她与她的兄弟们在一起,应该是安全的,我早晚会找到她!”

“奥,”孙梦洁侧翻了一下,将正面完全暴露在李自成的眼前,“学生要起身了,时间久了,怕是……”

“怕什么?”李自成刚刚离开的大手,又回到那熟悉的汉堡上,“兔崽子们要是敢来打扰,我剥了他们的皮!”

“先生,”孙梦洁“噗嗤”一笑,双目随之睁开,完全定在李自成的脸上,“外间传闻,先生杀人不眨眼,依学生来看,先生却是……却是……”想了半天,却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洁儿放心,在床上,先生相当温柔,”李自成伸腿,将她乱动的双腿压住,“杀人不眨眼,那是对士兵而言,没有严格的军纪,士兵们焉能打胜仗?”顿了一顿,又道:“现在是在床上,先生再让洁儿体味一次,什么叫温柔。”

“先生……”孙梦洁大惊,她双手护痛,欲待起身逃走,却被李自成压住双腿,身子动弹不得,没奈何,只得乖乖闭上眼举手投降了。

从此以后,孙梦洁便离开学堂,住在后衙,她比较护羞,起初死活不肯,耐不住李自成软硬兼施,甚至以她哥哥的亲事相威胁,孙梦洁才乖乖就范。

宋玉莲在李家隔壁打扫出一间寝房,让孙梦洁暂居,孙梦洁见宋玉莲次数多了,也不再像开始那样横眉冷对,况且每日三餐,都是宋玉莲做的,心中的隔阂渐渐淡了。

陈秋蝶对于孙梦洁的事,起初怒火中烧,但被李自成狠狠收拾一顿后,也就乖了些,加上她娘的时常教导,这才明白:她到现在还未与李自成圆房,算是没过门,只是一个婢女,哪里管得大人的事?

她本就是没心没肺的姑娘,况且在学堂,年岁大的孙梦洁也没少照应她,两人逐渐冰释前嫌,上学下学,两人常常结伴而行,倒像是一对姐妹花。

但孙梦洁宿在后衙,与学堂隔着两道耳门,李自成几乎每夜都宿在她的房中,自然没时间照应姐妹们的学业了,李自成在班级选了李丹做为副班长,接替孙梦洁,但交作业、记录先生讲义的事,仍然归孙梦洁。

十二月八日上午,李自成刚刚上完语文,进入课间休息,何小米急报:“大人,宋百户回来了,正等着求见大人!”

李自成急问道:“宋文?现在在哪?降兵带回来了吗?”

“回大人,降兵带回来了,全部在操训场,宋百户此刻正在后衙!”

“小米,带宋百户去书房,我很快就过来!”李自成向学子们交代一番,让她们自行复习以前的知识,便离开学堂,去往书房。

宋文刚刚落座,茶水都没喝上一口,李自成就进来了。

“大人,”宋文慌忙起身,弯腰下跪,“属下回来交令!”

“不用客气,坐!”李自成向宋文示意,自己也是坐到主位,“宋百户今日可是有功之人呐!”

“属下不敢,一切都是大人运筹帷幄!”宋文告过罪,方在侧首坐了,他原本是个比较耿直的百户,一向不太注重礼节,是以不得上司欢心,他也不以为意,但归入李自成不下后,经历的几次战斗,都是出奇地顺利,特别是偷袭碾伯所,士兵竟然零死亡,在他内心里,李自成的形象便无比高大起来。

李自成笑道:“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

“回大人,一切顺利,就像我们预计的那样,”宋文将分兵偷袭高店子营和碾伯所的事,说得绘声绘色,“大人,刘百户驻扎碾伯所,奥,对外称碾伯所,我们这边叫乐都县。”

李自成哈哈一笑,这个宋文,啥时这么会说话了?“降兵带回多少?”

宋文双眼泛出得意的神色,拱手道:“回大人,降兵带回三百二十八,除了先前早已逃亡的,碾伯所的士兵,一个不少!”

“三百二十八?好!”李自成预备将这些全部士兵转化为自己的士兵。

虽然这些士兵中,不乏有一些不合适的人,但他们远离碾伯所,如果不能将他们控制起来,万一逃亡了,将西宁、碾伯所的情况泄露出去,李自成便要过早面对朝廷的大军了。

不合适的士兵,暂时也要养在军队,待得大势逐渐明朗以后,再行裁员。

李自成倒是不用担心他们的粮饷问题,他们原本就是军士,在碾伯所时就有一份粮饷,现在刘云水入驻碾伯所,他们的粮饷自然还在,碾伯所与西宁不同,由于是军垦,粮食能自给自足。

“大人,这些降兵,要如何处置?”

“处置?这个不忙,先让他们在操训场操训,按照我们的操训法,”李自成笑道:“关键是你们的军功,云山的军报上,极为简洁,所以难以认定你们的军功。”

宋文拱手道:“大人,李百户是此次用兵的主将,属下只是协助刘百户,说道功劳,自然是刘百户的。”

“宋百户也不用过谦,”李自成还了一礼,笑道:“云水是主将不假,但你们能协同作战,配合刘云水部,完成本份工作,对于本次战争,也是功不可没”

宋文嘿嘿一笑,“属下一切听大人的!”

“嗯,”李自成点头,“具体的军功待得云水的详细军堡到达之后,再行定夺,对于士兵,每人发放一张战功月票,放假两天,不过,宋百户要统筹安排,不能让士兵们一窝蜂涌向水果楼,哈哈……”

宋文也是眉目含笑,拱手道:“属下代兄弟们谢过大人!”

“再说说宋百户自己的事,”李自成微微笑道:“在详细军抱到达之前,先给你扩军两个总旗。”

“属下多谢大人!”宋文赶紧离座,躬身下跪,却是问道:“大人,是从这三百降兵中挑选吗?”

“这些降兵,需要经过严格的训练,暂时让他们独立操训,给你的士兵,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不过,到你手上,训练还是不能放松,”李自成捧起热茶,“咕咚”两口,“宋百户,走,我们去操训场看看!”

操训场上,白雪皑皑,寒风凌厉,冰雪并没有解冻,踩在上面,硬邦邦的,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摔上一跤。

此时的操训场上,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场景,东南角,两百余士兵正在进行协同性实战练习,士兵们以小旗为单位,同进同退,李自成亲眼看到,一名士兵摔倒了,为了配合整个小旗,这名士兵还是将手中的木棒当做长枪,奋力向对手刺出,另外一名士兵,身子一个趔趄,欲要摔倒,他用脚在地上画了半个圆圈,方才稳住身形,但身子已经是背对着对手,尽管如此,他还是将手中的木棒从腋下向后刺出,完全是凭着感觉。

而在操训场的西北角,数队士兵,正列着整齐的队列,静静注视着这些在雪地上操练的士兵。

正文 第137章 有后了

站在操训场看热闹的,自然是宋文的属下,还有三百余碾伯所的降兵,在李自成没有发落之前,他们只能等待,而宋文属下的百余士兵,则是在看押着他们。

冷硬的雪地,凛冽的寒风,惴惴不安的等待,降兵们可能觉得太冷了,双脚不断在雪地上移动,直到看到李自成与宋文来到面前,虽然他们不认识李自成,但见了宋文谦恭的样子,知道他一定是西宁卫的高级军官。

李自成冷冷扫了一眼,这些降兵,不但无法与场边操心多士兵相比,就是宋文的属下,也比他们强得多,至少队列比他们整齐得多,也难怪,如果没有差距,刘云水怎能兵不血刃就占据碾伯所?

种下什么因,就收获什么果,既然士兵们缺乏训练和军纪,成为俘虏也是正常的事。

明知道他们冷得厉害,李自成却是装得没事儿一样,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他向降兵身前一站,“你们都是俘虏,要死要活,你们自己选择,机会只有一次。”

全场静穆,除了在一侧操训的那些士兵。

李自成的声音提高数度,“你们要是跟着我干,过往的一切,全部抹去,从今以后,吃得饱,还有饷银养家,要是不愿跟着我……”他想了想,其实并没有给降兵选择的机会,让他们回去,暂时不在考虑之中,哪怕养着他们,也不能让他们回去胡乱宣扬。

一名士兵低声道:“我不想当兵了,我想回家,家中的耕地无人侍弄……”虽然声音不大,但在操训场,却是让降兵没你听得清清楚楚,有数人还是点头响应。

李自成先是微微一笑,随即敛了笑意,面色一凜道:“想回家也行,杀!路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身后的亲兵早就注意上了那名士兵,听得李自成吩咐,立即如狼似虎,窜至降兵阵中,将那士兵拖出来,押至一边,那士兵情知不妙,吓得大哭,苦求大人饶命,又向原先的上司求救,但操训场成了他的独角戏。

“咔嚓”!在大明时代,斩首是最为彻底的杀人方式,既不会漏网,也不会让被斩的人太过痛苦,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只有鲜红的血柱,证明被斩的人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

亲兵面无表情,待血柱小了些,两人合作,将尸体拖出操训场掩埋去了,其余的亲兵回到李自成身后,如一颗颗挺拔的雪里青松。

队伍一阵骚乱,所幸降兵们并不敢离开队伍,主要还是内心的惊恐与不安,李自成的目光从他们面上扫过的时候,像是隔空点穴,立时安静下来。

“还有谁不愿当兵?”李自成微微冷哼一声,高声问道,见无人应答,遂绽开笑脸,“我说过,一条生路,一条死路,你们有选择的机会,我不会逼迫你们。”

“还有不知死活的吗?”宋文趁着空隙,断喝一声,他是战场的胜利者,俘虏这些降兵的直接元凶,他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我们愿意跟着大人!”

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在生与死的抉择上,开始有士兵选择下跪,额头埋到雪地上,这一刻,他们完全忘记了寒冷的存在,与死亡相比,冷凛的寒风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在生与死面前,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他们本来就是降兵,如果选择死亡,那就不用冒着风雪赶到西宁了,死在碾伯所,至少还能获得点好名声。

不过,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这些卑微的士兵,注定要湮灭在历史洪流中,就是为国捐躯,也难以获得历史的掌声。

李自成看着雪地上的一个个黑点,心中却是没有半丝喜悦,这个古老的民族,太经不起死亡的威胁了,一个首级,就吓到一大片,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难怪游牧民族常常称他们两脚羊,难道农耕民族,都是这样的吗?

他让亲兵唤楚生过来。

楚生原本是李过属下的小旗官,在攻打伏羌堡的战役中,被蒙古人削去半条左臂,无法再上战场了,因为表现优秀,被李自成任命为新兵教官,此刻正在训练原西宁卫的百余降兵,这是李自成预备留给宋文的。

这些碾伯所的降兵,将要交给他操训,他手上的那百余西宁降兵,则要转交给宋文了,不过李自成担心这三百余士兵合在一处,可能发生骚乱,便临时决定从中拨给宋文两个总旗,这样一来,宋文的属下,一下子增加四个总旗,总兵力超过三百,在李自成麾下的七大百户中,兵力暂居第一。

宋文知道,这不仅是李自成对他的奖励,更是,对他的信任,叩头谢恩之后,方才领受了士兵。

最后,李自成告诉碾伯所的这些降兵,虽然加入西宁之后,粮饷待遇丰厚,但第一月的饷银,须要送给他们的家人,免得他们远行之后,家人挂念,因此,每名士兵须要登记各自的家庭住址。

十二月十二日,曹建求见李自成,米尺已经制成。

李自成用手试了试,米尺比较标准,无论是从两端,还是从中间选择一段,他的一拃都是二十二厘米。

“曹建,辛苦了。”

“草民是卫里的木匠,这些木工活,乃是草民的分内之事。”曹建上次刺杀李自成,李自成不但没有治他的罪,还让他担任木匠组的负责人,脱罪的方式,便是协助擒获幕后的元凶李二条。

但于曹建来说,大人能饶他一命,才是重要,足以显示李自成的宽宏大量,加上李自成掌控匠作坊之后,匠人们的生活,大幅改善是不争的事实,他的心中,满是愧疚,但他除了木工技术,已经身无长物,只能加班加点工作,以报答李自成对他法外开恩。

李自成抚摸着这根不起眼的米尺,后世的宝贝,终于出现在西宁的土地上,他想到将来教学时还会用到,便道:“曹建,这样的米尺,多制作几根,此外,”他用手指着下端一分米处,“照着这个长度,平均分做一百份,下面的刻度可能太小,但一定要准确,时间上我不会给你限制。”这是要制作毫米尺了,虽然这个毫米尺不一定标准。

“是,大人!”曹建叩头行了一礼,回到匠作坊继续他的木工活去了。

十二月十五,刘方求见李自成,按照李自成所说的法子,铁质有了大的改善,询问李自成要不要大规模生产。

铁质改善,那已经是钢了,但李自成不知道这种钢材,能否达到M1841步枪的要求,边让他将这些钢材送至方志的火器坊,另外,继续进行小规模冶炼,看看有没有提高性能的法子,尽量积累材料的生产技术,为可能的大规模生产做好准备。

十二月二十六,李自成给学子们上完课,便结束了本年度所有课程,预备从二十七日放假,除了穆家的四小姐穆思蓉和陈秋蝶住在西宁城内,其余的学子都是孙梦洁的远亲近邻,家庭几乎在一起,他准备让士兵们护送她们回家过年。

对于学习了将近一个月时间的学子们,李自成根据平时观测和提问,感到十分满意,不仅十名签有合约的注册生成绩过关,能跟得上他教学的节奏,便是三名编外生,也是从不缺席。

这些学子都已经达到或是接近成人的年龄,李自成在授课的时候,容量很大,但这些学子硬是支撑下来了,语文学习上,拼音已经教授完毕,开年便要进行汉字教学了,李自成根据自身的学习经验,预备从“一二三……”、“大小多少”、“上中下”这类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文字着手,等积累上百汉字,再教授一些唐宋的诗文。

数学教学的速度更快,已经学习了两位数加减法,这已经是一年级快要完结时的水平了,也就是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习们已经完成了后世学童们大半年的学习内容。

最让李自成揪心的还是科学,他无法编辑出合格的教材,以故事的形式,虽然能增加趣味性,但知识比较零散,完全没有体系。

当晚,李自成宿在孙梦洁的房中,新年开课,得等到元宵节之后,这中间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恐怕是见不着了。

两人温存一番后,孙梦洁汗津津地趴在李自成的胸膛上,“先生,学生……学生怕是……怕是……”

“怎么了,洁儿?”李自成还道孙梦洁有些难舍难分,安慰道:“洁儿不用担心,回去过个新元,半个月的时间,转眼便逝,待得元宵节后,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就知道自己快活!”孙梦洁白了李自成一眼,知道黑暗中看不见,又在他大腿内侧揪了一把,“学生怕是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李自成痛得龇牙咧嘴,喘着气道。

“你还乐,都是你!”孙梦洁欲待再揪一把,小手已经被李自成牢牢握在手心。

李自成一把搂过孙梦洁,“洁儿是说,你有孕了?”他欣喜之下,搂得孙梦洁几乎喘不过气来,来到这个世界,终于要有后了,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自己的骄傲和得意。

正文 第138章 知府做媒

“学生此次回家,怎么见父母家人?”孙梦洁虽非出自书香门第,但汉人毕竟与游牧民族不同,多少会受到礼法的约束,特别是大明一朝,程朱礼法逐渐在全国盛行,到了崇祯年间,差不多根深蒂固,西宁虽是边陲,毕竟属于大明管辖,礼法也是早已入境。

“这样最好,你爹就没了拒绝的理由,”李自成在孙玉洁的小腹上摸了摸,并没有隆起,“洁儿,这是真的吗?”

“学生也不能确定,”孙梦洁悠悠叹了口气,“只是学生这个月的月事,没有正常出现,是以……”

“洁儿,”李自成捧起孙梦洁光洁柔嫩的脸蛋,“这样吧,明日我让士兵们送你们回家,你哥也跟着回去,先跟你娘说说,后日,我便着人去提亲!”

“嗯!”孙梦洁使劲点着头,到了这种状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嫁入李家,但她旋及抬起头,道:“先生,那我哥的事……”

“嘿嘿,”李自成暗笑,又拿孙林的事作为挡箭牌了,“洁儿莫急,我着人去你家的时候,顺便也替你哥向离李求亲,你哥有份正经的工作,而且,你的爹娘很快便来西宁城,凭着这些条件,加上你哥与李丹情投意合,她的爹娘没来由不同意,”顿了顿,又道:“若是李丹的爹娘不同意,我让你哥偷偷将李丹拿下,生米做成熟饭,看她爹娘还有什么话说!”

孙梦洁又是一个白眼,“你以为我哥像你一样呀?”心中却是甜丝丝的,如果孙林的亲事得以解决,好歹回去也好向娘交代,就是娘向爹爹说事的时候,也有了足够的理由。

………………………………………………

雪虽然停了几天,但积雪尚未消融,地上还是盖着厚厚的积雪,天气冷得直让人打颤,几乎滴水成冰,寒风像是给远行者送行似的,一阵紧似一阵,李自成戴着厚厚的皮帽,尚且觉得寒气逼人。

连同孙林在内,十一名学子登上两辆马车,缓缓离开官衙,护送的士兵有八名,李自成担心这些士兵心怀不轨,学子们可都是含苞待放的年龄,里面还有孙梦洁,他特地安排了两名亲兵随行。

孙梦洁掀开车帘,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脑袋,白皙的脸上挂着些许焦虑,离开官衙,她的心里空落落的,浑身像是被抽去骨骼似的,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精神,她特意选择靠车厢的位置,这样才会稳当一点,她也不清楚为何有了这种感觉,直到李自成挥手致意,做了个“八”的手势,她的心里才好受一些,她知道,那是先生与她的约定:二十八日,会着人向她爹娘提亲。

缓缓放下车帘,孙梦洁还是不断向后张望,但结实的车板,早已阻断了她的视线,欲待掀开车帘,又恐一同随行的学子讥笑,双眼眨巴几下,装作发困的样子,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却是默默想着自己的心思。

李自成待马车去得远了,方才回到后衙的家中,对宋玉莲道:“莲儿,今日我要宴请一些客人,你去张罗一桌饭菜!”

宋玉莲眸子一亮,笑道:“大人难得在家中宴客,今日请的是什么人?人数有多少?婢子也好早做安排!”

“人数嘛,有五六位,都是西宁的熟人,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李自成笑道:“需要什么菜肴,你先合计好,待会让二喜去军营中取过来。”

“是,大人!”宋玉莲自去忙碌。

李自成也是去了中衙的书房,见何小米已经泡上香茗,遂吩咐道:“小米,你去一趟穆府,告诉穆东主,就说我请他吃饭,让他带上两个酒量好的朋友。”

“大人,哪个穆家?”

“除了穆青山,还有那个穆家?”李自成笑骂,又道:“记住,回来的时候,带几壶上好的蒸馏酒回来。”

“是,大人。”何小米一缩脖子,推开门冲入寒风中。

李自成又唤过另一名亲兵小旗官雷万军,道:“你去一趟府衙,请梁大人过来午饭,告诉梁大人,早些过来,我有事要与他商量!”

“是,大人!”

李自成这才捧起香茗,轻轻啜饮,又拿起各地送回的讯息,仔细看了起来,大部分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只有秦大年的一则讯息深深吸引了他。

秦大年在讯息中说,在大通河的上游,有一个叫麦力干的蒙古部落,已经扩张到达板山,一旦越过达板山,便会对北川、沙塘川形成威胁。

他的士兵人数过少,又全是步兵,暂时没有与麦力干发生冲突,据附近的牧民们说,麦力干的骑兵,不少于百人,至于麦力干部的起源,暂时不清楚。

又是蒙古人,李自成陷入沉思,麦力干部占据大通河,也就是将西宁与北方的大明军镇分割开来,暂时不用担心北面的甘州,但麦力干部雄踞在西宁以北,以蒙古骑兵的好战性格,迟早会威胁到刚刚设立的北川县、威远县,让耕作的百姓不得安宁。

他抽出行军地图,在大通河以南、达板山以东、乐都县(碾伯堡)以北,果然有一个叫“大草滩”地方,顾名思义,此处有水有草,应该是游牧名民族的天堂。

这个麦力干,到底是留着抵挡北面的甘州,还是要灭了以保证北川、威远两县的安全?麦力干到底有多少骑兵?以西宁现在的实力,能消灭麦力干部?一旦发生战争,又会牵涉到哪些蒙古人的部落?

可惜王安平的大部游骑,已经被派至陕西寻找汤若望,否则,可以派出部分游骑,探探麦力干的老底。

李自成尚在纠结,雷万军却是推开门来报:“大人,梁大人来了!”

“梁大人?快请!”李自成暂时放下麦力干的事,这件事暂时还没有火烧眉毛,不能因为他的事,坏了自己的计划。

李自成刚刚将行军地图收拾好,梁文成已经入了书房,“自成,这么冷的天,找我有什么事?不光是为了喝酒吧?”

“罪过,罪过,”李自成起身,迎接梁文成入座,又让雷万军赶紧泡杯热茶,方道:“文成,你这个西宁知府,下雪天不会还要出城吧?请你过来,不光是喝酒,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劳烦你跑一趟。”

“自成的吩咐,我怎敢不领命?”梁文成捧起热茶,先暖暖手,“不过,这么冷的天,不是要我出城做什么吧?”

“哈哈,主要还是喝酒,”李自成笑笑,“文成一直忙于农耕的事,恐怕不知道,我最近酿制了一种白酒,保准你从来没见过,喝起来也会有种别样的滋味。”

“自成,你就不用收买我了,知道我性急,先说事情,”梁文成哈哈大笑,“先将事情办了,酒也喝得安稳。”

李自成只得将孙林兄妹的事,简要说了,“文成,这样的风雪,让你跑上几十里的路,实在是迫不得已,自成先谢过了。”

“自成,为什么这么急?过了新元,孙梦洁也跑不掉!”

“不是我要急,而是……”李自成吱吱呜呜,又不好明说,只得尴尬地笑笑,一带而过。

“哈哈,原来自成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梁文成大笑,“说实话,自成,你开办女子学堂,是不是早就做好了‘选妃’的打算?”

“哪里,孙梦洁是我早就认识的,实际上这些女学子,都是她帮着招收的,”李自成含糊其辞,“其实,学子里最为优秀的李丹,迟早会是孙林的人,我那会有这样的心思?”

“孙林是你小舅子,反正你们是一家人,”梁文成奚落片刻,方才问道:“聘礼可曾准备妥当?”

“准备好了,五只羊,一头牛,外加五十两银子和四匹花布,”李自成看了眼梁文成,道:“文成看看,是否合适?”

“这些聘礼,娶两个女人都够了,到时候我这个大媒,也有面子,”梁文成想了想,又道:“自成这是要娶妻还是娶妾?”

“娶妾,我已经娶过妻子,虽然下落不明,暂时还是妻子,马虎不得。”

梁文成心道,自成还是个念旧的人,“自成有没有派人去找找?”

“这个,还是等新元过了再说吧!”李自成也有寻找高桂英的心思,高家不但是亲戚,更是救命恩人,高桂英更是在自己最为落魄的时候嫁给自己,连新房都是高家的。

但他也有一些顾虑,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西宁四面强敌环绕,一旦朝廷发觉西宁的变故,派出大军来攻,以自己区区不足两千人的军队,想要打败朝天的大军,稳固西宁,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与其让桂英跟着提心吊胆,还不日暂时留在高迎祥处,高迎祥乃是草寇的性子,一旦敌不住官军,肯定会早早逃跑,桂英乃是巾帼女子,逃跑时应该不输男人。

梁文成微微点头,岔开话题道:“今日这顿酒算是谢煤酒,我虽然喝了,却是不欠人情!”

李自成笑道:“不欠人情,尽管放开了喝,酒是管够。”

稍顷,穆青山也是早早到来,带了两名商业上的朋友,一个叫毛湘,一个叫姚次平,都是酒坛好手。

正文 第139章 西宁品牌

宴席摆在李自成后衙的家中,宋玉莲将菜肴端上方桌,便待在餐堂,只要李自成不叫唤,她是不会主动出来的,而陈秋蝶压根就躲在内室不敢出来。

何小米将搬运回来的四坛蒸馏酒,早已摆在左近,待众人坐定后,他取出一坛,拍开封泥,屋内顿时飘出一股异香,穆青山神色一变,却是没有说话,毛湘和姚次平都是酒坛英雄,虽然不知道这是蒸馏酒,却也知道这种酒绝对难得,他们吸吸鼻子,目光早就盯上了何小米,便是梁文成,也是目露精光,和李自成对了目光,便定在何小米手中的坛子上。

何小米依次给各人斟了半盏,便放下酒坛,退在李自成身后。

梁文成笑道:“小米太小气了,怎么只有半盏?难道担心你家大人酒水不够?难得来自成家吃顿饭,这样的好酒,毕竟不常见!”

何小米憨憨一笑,“大人先喝着,完了小米自会倒酒!”

毛湘和姚次平偷偷将鼻孔凑到盏口,深深吸了一气,早已被蒸馏酒陶醉,梁文成等人在说什么,他们根本没在意。

李自成哈哈一笑,举杯示意道:“文成,各位东主,请,不过这酒太烈,最好悠着点!”

“大人请!”

众人一齐举杯,李自成浅尝细作,只喝了一小口,梁文成、穆青山也是用舌头舔了舔,然后是一小口,毛湘和姚次平嗅了嗅,却是一口灌下。

“咳……咳……”毛湘和姚次平剧烈咳嗽起来,但蒸馏酒已经过喉下肚,却是吐不出来,只得用手捏住喉咙,老脸憋得通红。

李自成哈哈大笑,“我有言在先,别怪我没提醒。”

穆青山皱皱眉头,这两个酒鬼,刚刚入席,就弄得丢人现眼,早知道就不带他们过来了。

毛湘终于缓过劲来,“大人,这酒……这酒,比传说中的‘烧刀子’还厉害!”

姚次平跟着道:“是呀,这酒实在太烈,烈得带劲,草民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酒,大人,这酒不是西宁出产的吧?”

李自成暗道,这样的酒,你们这些一辈子窝在西宁的人,自然没见过,便是现在的大明,会制作蒸馏酒的厂家,扳着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这种酒产量低,价格自然就高,江南、京师富庶之地,想要买一坛都不容易,不要说小小的西宁。

他把眼看着穆青山,“穆东主认为,这种酒是西宁出产的吗?”

穆青山却是不敢接话,迟疑许久,方道:“草民去西安的时候,似乎听说过这种蒸馏酒,不过草民……草民未能亲眼见过,难道……难道大人这酒,是从西安运来的?”

心中却是感叹,李自成为了宴请自己这样的商人,难道特意着人从西安运来了酒?他究竟要做什么,是感激自己上次捐赠学堂房屋的事,还是另有他谋?

穆青山自己也不能确定,这种蒸馏酒究竟是不是来自西安,也许来自京师也说不定,难道是兵部在押送粮饷时,顺便夹带过来的?

他用目光扫视一眼梁文成,发觉梁文成也是迷茫的样子,知道他也是第一次喝上蒸馏酒,只得将目光投向李自成,只有李自成才会有答案。

“哈哈,”李自成大笑,顺便夹了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待吞咽完毕,方道:“其实,这种蒸馏酒,乃是西宁原产。”

众人顿时一脸黑线,特别是毛湘和姚次平这两酒鬼,“大人,草民喝遍西宁的酒楼,从未见过这种蒸馏酒,不知何处有出售?”

“出售?很快就有出售了,”李自成面向穆青山,“穆东主,上次我成说过,西宁并非没有物产,只是没有开发而已。”

穆青山隐隐有些明白李自成的意思了,今日这顿酒宴,主要就是冲着这些蒸馏酒来的,难道……

不过,他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经商多年,从未发觉西宁有出产蒸馏酒的迹象,大明虽然已经生产出蒸馏酒,但技术严格保密,“传子不传婿”,那些酒商,家大业大,保密措施非常健全,失窃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上次李自成说得自信满满,难道他早就知道了什么?穆青山想起来了,蒸馏酒只是其中的一种,依李自成的意思,这样的货物,还会有很多。

想到这儿,他站起身,长身一揖道:“大人能否告诉草民,这蒸馏酒,究竟是何人生产出来的?”

“穆东主先坐下来,这是家宴,无需多礼,”李自成笑道:“也许穆东主有些不信,这酒,乃是西宁卫里生产出来的。”

“卫里?”穆青山陷入沉思,难道自己的讯息太不灵通了?西宁出了这样的好酒,自己还是一丝不知,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吗?不过才四十呀!

梁文成也是一脸惊疑,卫里产出这样的蒸馏酒,他这个西宁知府怎会不知道?而且,他还顶着卫指挥佥事的头衔,他隐隐觉得,这中间一定会有什么问题,这个问题一定与李自成有关,但李自成既然不说,他也不好直接发问,好歹他也是卫里的人。

李自成才不管众人的惊疑,只是让何小米斟酒,给各人满上,“大家不要急,蒸馏酒管够,保证让各位喝好!”

“大人,”穆青山举杯向李自成示意,先饮了一大口,放下酒盏,道:“大人能告诉草民,在哪能买到这种蒸馏酒吗?”

“忘了告诉你们,这酒,暂时买不到,”李自成笑道:“穆东主有什么想法吗?”

“大人,草民乃是商人,这样的好酒,草民自然不肯放过,”穆青山有些糊涂了,这种能行销全国的蒸馏酒,难道生产者只是为了自己享受?难道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要?“大人,草民想见见这位东主,大人能不能替草民引见?至于中间的……”

李自成伸手止住,道:“穆东主,你已经见到这位东主了——我,便是蒸馏酒的东主!”

“大人?”

不仅毛湘和姚次平惊诧不已,便是梁文成,也是紧盯着李自成,只有穆青山面不改色,他一直在想,上次李自成与自己说了那么多,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可惜当时自己没在意,如今看来,这位千户大人,并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

李自成见关子卖得差不多,方才将自己正在生产蒸馏酒的事,当众说个大概,当然,蒸馏酒的制作过程,已经购买低度白酒的事,却是一句也没说。

他当时让穆青山带上两位酒量好的朋友赴席,除了这种酒坛高手是识货之人,还有一点,他估计这两人中,至少有一人是穆青山商业上的朋友,正好借着他们的两张口,将自己生产蒸馏酒的事,在西宁广为宣传,算是免费为蒸馏酒做广告。

穆青山脑子飞快转动了一会,拱手行礼道:“大人这酒……”

李自成答非所问,“奥,名字我已经取好了,它出自湟水南岸,就叫‘湟酒’,因为产于西宁,所以全名就叫‘西宁湟酒’,也算是为西宁挣点名声。”

穆青山到了此刻,才有些明白李自成的意思,“开发西宁市场”,打造西宁产的货物,二者相辅相成,不过,仅有一个“西宁湟酒”是远远不够的,李自成一定还有后手。

依李自成出手的方式,将来生产的货物,也一定是市场上难得一见的,“有价无市”,只要能弄到这些货物,绝对赚得盆满钵翻。

“大人,草民……草民不是这个意思,”穆青山试探着,见李自成一直面目含笑,方才咬牙道:“这‘西宁湟酒’,大人可有意对外出售?”

“穆东主是想要求得‘西宁湟酒’的销售权?”李自成微微一笑,“这事明日再说,今日咱们只喝酒,不过,我酒量有限,若要作陪,各位恐怕难以尽兴,这是家宴,各位不必拘束,要是喜欢,就多喝点。”

李自成每次都是一小口,穆青山因为心中有事,也是浅饮为主,倒是梁文成,开怀畅饮了一次。

毛湘和姚次平更是敞开了喝,直到三坛见底。

这是二斤装的坛子,三坛便是六斤,这种蒸馏酒,虽然比后世的白酒度数稍微差点,但也不会低道哪里去,见毛湘和姚次平大口大口喝水似的,都是抢着喝,梁文成也是老脸通红,与毛湘、姚次平称兄道弟,杯来盏去,李自成估摸着,他们差不多了,再喝下去,弄出人命就不好了,便果断地中止了宴席,让亲兵将四人分别送回家。

李自成虽然喝了不到半斤,但也有些发困,便钻到宋玉莲的炕上睡了。

翻个身,已是傍晚时分,他听得耳畔有些声音,睁眼一看,却是陈秋蝶,已经将脑袋凑到李自成的脸上,借着琼鼻呼出的热气,让李自成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李自成翻身坐起来,一把握住她的小手,“到吃晚饭时间了吗?”

“娘还没做好晚饭,”陈秋蝶抽回小手,羞羞地道:“大人……”

李自成觉得她今儿怪怪的,“怎么了,蝶儿?”

“大人,你摸摸!”陈秋蝶闭上眼,将自成的大手拖到怀中,放到棉桃上,李自成稍稍用力,抓了一把,几日不见,棉桃柔软了许多,像是成熟的红柿子,但大小并没有明显变化,便道:“蝶儿,你这……还是太小了,等长到和你娘的一样大,就能服侍大人了。”

陈秋蝶顿时鼓起小嘴,冷哼一声道:“大人最近很少来婢子这儿留宿,它如何能长大?”

李自成顿时无语,沉思许久,方道,“要不,你晚上过来,咱们还是一起睡,人多也暖和些!”

陈秋蝶方才露出笑容,使劲点着螓首。

正文 第140章 嫡出庶出

穆青山回到家,立即让人将四小姐穆思蓉找来,他因为心中有太多的疑虑,倒是没有放量喝酒,虽然面色上微微泛红,心里却是清楚得很。

李自成请他过去赴宴,根本的目的还是在于蒸馏酒,利用他的商人身份,将西宁湟酒的名声打出去,如果李自成真的将西宁湟酒交给他出售,利润应该也是可观。

不过,穆青山心中有些不爽,李自成事先没有透露任何讯息,他有种被利用的感觉。

如果拒绝李自成的意思,对蒸馏酒不闻不问,又该如何?

穆青山不禁打个寒颤,没有穆青山,西宁还有其他的商人,李自成就是让没有经营经验的士兵来出售,利润上也是可观的,至少比一般的货物更为赚钱。

这种由卖家说了算的货物,也许一辈子也遇不上一件,作为商人,谁不希望自己的货物,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但这样的货物,却是可遇不可求,贫瘠的西宁,更是难得一见。

想到西宁,穆青山心内又是一惊,李自成的意思,是要开发西宁市场,打造“西宁”这个品牌,难道他的手中还有其它的奇货?

自己是商人,如果与李自成合作,自己应该占据优势才对,不说掌控李自成和他的西宁卫,至少也要让自己立于主动的地位,然而,李自成手中掌握着蒸馏酒,这在西宁可是独一无二的。

穆青山叹口气,李自成身上有太多的迷,不到万一,还是不要和他斗法。

“爹,怎么了?刚刚吃完酒回家,就唉声叹气的!”穆思蓉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似的,一头闯了进来。

“蓉儿?坐!”穆青山已经泡好了热茶,让穆思蓉在他对面坐下。

穆思蓉乖乖坐下,却是问道:“爹,怎么了?蓉儿觉得爹今日怪怪了,酒吃多了吗?还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说出来听听,也许蓉儿能替你拿个主意!蓉儿在先生那儿,可是学到不少学问。”

“学问?”穆青山眼珠一转,问道:“蓉儿在先生那儿学到什么学问了?说出来看看,比爹爹还差多少。”

“蓉儿学了很多,”穆思蓉白了她爹一眼,“蓉儿在先生那儿学到的知识,都是爹爹从未教过蓉儿的,说出来爹也不会懂。”

“不懂?那你说说,你现在认识了多少汉字?”女生外向,倒也不奇怪,但穆思蓉口口声声“先生”两字,显然将她爹忘在脑后,穆青山感觉到在她身上有一股陌生的气息。

穆思蓉顿时吃瘪,巴巴望着她爹,“这个……这个……先生说,待过了新元,便开始教习汉字。”

“没有教习汉字?”穆青山皱起眉头,“那先生教了什么?”

穆思蓉扬起小脸,骄傲地道:“先生教的很多,有拼音,有数学,还有……还有很多科学上的知识。”

“拼音?数学?科学?这些是什么”穆思蓉更加疑惑了,“先生不是说,用三年的时间,就可以让学子们学完别人十年时间才能学到的汉字吗?怎么会没有汉字教习?”

“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蓉儿拿来给爹看,”穆思蓉梅花鹿似的的窜出屋子,不一会儿,将她平时的作业拿过来,厚厚的一大本,“爹,这些就是先生所教的学问!”

穆青山接过来一看,却是吓了一跳,这哪是什么汉字,满满的纸上都是鬼画符,简直与西域的文字有几分相似,翻了五六张,都是如此,心中的疑问更紧了,难道李自成这是要教外文?

“先生平时就教这些?”

穆思蓉撇撇嘴,“先生说,这叫‘拼音’,是给汉字注音的,学会了这些,将来所有的汉字都能认识,不认识的也可以查字典!”

“字典?《永乐大典》上有这些鬼画符吗?”穆青山神色更加凝重起来,蓉儿这是怎么了,说到先生,满脸都是敬佩之色,连眼神都是不一样,难道李自成给她吃了什么药?

不行,明天早点过去,一定要当面问问她,千万别把蓉儿教坏了。

穆思蓉却是不服,道:“先生说,字典需要我们自己编写,必要的时候,他会协助我们。”

穆青山摇摇头,一本《永乐大典》,耗费了多少人力和钱财,这还是永乐盛世时代的事,朝廷要是弱些,恐怕都编不出这本字典,又岂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子所能完成的?他又翻看了下面的作业,却是与刚才的鬼画符不一样。

“蓉儿,这又是什么?”

穆思蓉接过来一看,道:“这是数字,记账是会用得到!”

“记账?你会记账吗?”穆青山朝他女儿翻着白眼。

穆思蓉想了一会,昂起头道:“嗯……现在还不完全会,还未学完,先生说,等学完了这些,记账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事。”

“先生,先生,就知道先生,”穆青山有些恼怒,“现在给你一些账务,你会记账吗?”

“应该不会,”穆思蓉晃动着脑袋,“蓉儿现在还不识汉字,不过,如果爹爹能将账务上的字迹读出来,蓉儿倒的可以帮着算算,账目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蓉儿是说,你可以查账?”穆青山作为东主,自己的事情太多,账目交给别人打理,多少有些不放心,如果蓉儿真能查账,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他从抽屉中翻出一个账本,“蓉儿,那爹爹将账目读出来,你帮着算算,看看有没有出入的地方。”

“蓉儿也不确定,数学尚未学完,如果数目很大,蓉儿便难以计算,”穆思蓉歪着脑袋,盯着她爹手中的账本,她也想在爹爹面前表现一下,便道:“不过,蓉儿可以试试!”

“那爹爹找一页数目小的,”穆青山终于找到一页数目不超过百两的,“蓉儿听好了!”

穆思蓉去了纸笔在手,方才点点头,示意她爹可以说了。

穆青山缓缓将一页账目全部读完,见穆思蓉停下笔,白纸上只有几串他看不懂的符号,“蓉儿说说,这一页的总账目,应该是多少?”

“八十八两六钱!”穆思蓉见她爹瞪大了眼睛,以为算错了,“爹,你再说一遍,蓉儿重新计算一下。”

“蓉儿,不用重新,你算得很对,”穆青山的眼神蓦地放光,比他女儿说到先生时更有光彩,再次看了眼他女儿在白纸上写的那几串符号,“你就这么几笔,就核对了一页的账目?”心中还有些不信,别是她偷看了账目上的数字。

“是呀,爹,怎么了?蓉儿算对了吗?”得到她爹肯定的答复,穆思蓉几乎要跳起来,“蓉儿就说嘛,先生的学问大着呢!”

穆青山换了几页,结果差不多都是一样,只有一次,穆思蓉算错了,但再次计算时,也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关键是穆思蓉在查账时,账房记录的满满一页,到她笔下,只有寥寥数行,尽管这些符号他一个也看不懂。

穆青山合上账本,陷入沉思,难道自己看错了吗?难道李自成是一个奇人?他是商人,穆思蓉又是女儿,倒不指望着她能科举,这样的知识,对他这个商人之家,真是太实用了。

这个李自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穆青山自小经商,阅人无数,从商的经历,让他觉得一向看人很准,哪怕是西宁的第一富商金东主,他也自问相当了解,但今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对李自成没什么把握。

“爹,你在想什么呢?”穆思蓉算对了所有的账目,顿时像一个骄傲的公主,“爹爹要是有什么……有什么难题,蓉儿可以为爹分忧,蓉儿已经长大了。”

穆青山这才发觉自己走神了,是呀,蓉儿长大了,自己就要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心中一动,他忙转移话题,道:“蓉儿,那数目大的,为何你算不出?”

“这个,先生还未教,毕竟时间太短了嘛!”穆思蓉哪知道她爹的心思,脸上洋溢着笑,“不过,爹放心,新元之后,蓉儿还会去学堂,那时就该学会了!”

穆青山却是打翻了五味瓶,这个李自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自己千万不要错过了这个机会,如果李自成真的像他所想象的那样,那自己跟着他,早晚会夺回西宁第一富商的头衔,虽然钱不是最重要的,但那是家族的荣誉,爹丢了这个第一,死的时候,双眼都合不上,别人也许不知道原因,但他一直跟着爹走南闯北,爹的心思他最清楚了,“蓉儿,你说,先生是个啥样的人?”

“这个……蓉儿说不好,蓉儿觉得先生是个有大学问的人!”

“大学问?”穆青山心中一阵悸动,也许李自成真的像蓉儿认为的那样,望着女儿灿烂的笑脸和一脸的崇拜之情,他又有了新的想法,“蓉儿,你喜欢先生吗?”

“蓉儿倒是喜欢先生,她常常给我们讲些有趣的故事,”穆思蓉忽地敛了笑脸,撅起双唇,道:“但先生太忙了,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他。”

穆青山自然看穿了女儿的心思,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她已经长大了,可惜,蓉儿只是庶出,要是嫡出就好了,不过,他随即有些自嘲地笑笑,这才哪里呀?无论如何,明天见了李自成再说。

正文 第141章 脑门上冒汗

第141章 脑门上冒汗

十二月二十八,梁文成顶着猛烈的寒风,踏着厚厚的积雪,一大早便带着李自成早就准备好的聘礼,乘着马车,准备去孙家提亲,除了车把式,还带了四名衙役。

临行前,他来向李自成辞行,“自成,这几十里的雪路,新元不知道能否赶回来,西宁府里的事,就靠你了,另外,新元想和自成聚聚,怕也不能实现了。”

“府里的事,文成不用担心,现在积雪未消,农耕的事,也谈不上,况且新元期间,各处都是放假,府里应该也没啥重要的事,”李自成拱手道:“至于小聚的事,也不一定非得在新元,咱们平日有的是时间,只是,这雪天滑地的,辛苦文成了。”

梁文成哈哈一笑,“辛苦谈不上,谁让我昨天贪吃你的谢煤酒呢?回来的时候,恐怕就得是迎新酒了……”

“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梁文成也是告别李自成前往孙家。

李自成去了书房,刚刚捧起茶水,何小米来报:“大人,穆东主求见!”

“穆东主?这么早?”李自成寻思片刻,看来,他昨晚一定没睡好,便道:“让他进来吧!”

穆青山跟在何小米后面,入了书房,倒头就拜:“草民叩见大人!”

“穆东主不用客气,坐!”李自成又对何小米道:“小米,上茶。”

“草民谢过大人!”穆青山也不客气,他昨日已经与李自成喝过酒,算起来今日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而且,他今天是揣着心思来的。

李自成将准备拆阅的讯息收起,放到抽屉里,笑道:“穆东主来得好早!”

穆青山拱了拱手,道:“不瞒大人,草民心中有事,所以,特意来的早些!”

果然来了,商人见到这种西宁独一无二的蒸馏酒,没有心事才怪,李自成哈哈一笑,道:“穆东主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大人,”穆青山小心道:“蓉儿从大人处学的文字,可是西域文字?”

李自成没想到穆青山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穆思蓉一直吃住都在学堂,昨日才放假回家,穆青山就查作业,难道是从这回去之后发生的事?一定是这样,昨日穆思蓉回家的时候,紧接着穆青山就来了,他根本没有时间细查,而且,昨日的宴席上,穆青山根本没有类似的疑问。

穆青山昨天回家,为什么要查穆思蓉的作业?

想了想,李自成顿时明白了,遂道:“这不是西域文字,而是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叫‘英格兰’的民族语,他们的国家,不知道叫‘英格兰’还是‘英吉利’。”

“遥远的西方?英吉利?”穆青山比昨日见到蒸馏酒时还要惊讶,李自成不过二十余岁,怎么可能去过遥远的西方,据说那里和大明隔着数万里。

他的英格兰语究竟是从哪学的?从昨日开始,他就一直琢磨不定,李自成究竟是骗子,还是百年不遇的奇才?

穆青山仔细打量,李自成的面上,既没有多少得意,也没有一丝羞愧,而是显得相当自然,他阅人无数,这么年轻的李自成,要想在他面前完全隐藏心思,根本不可能,他一时懵了,“大人,草民……大人的英格兰语,究竟会怎么回事?难道大人去过英格兰吗?”

李自成脑子一转,想到了汤若望,便道:“英格兰,我没去过,不过,大明有不少来自英格兰的人,主要是传教士,遥远的西方,有大量的传教士来大明传教,西宁偏居一隅,才会被传教士忽略,”也不管穆青山惊疑的眼神,继续解释道:“不过我要纠正一下,这些只是英格兰语的文字,但读音、意思完全不一样,学会了它,也不能与英格兰对话,我只是借用了英格兰语,给汉字注音,这样学子们才会学得快。”

这样的理由,完全说得过去,西洋传教士来到大明,在大明的核心统治区和较大的城市,基本上都可以见到,穆青山作为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商人,即使没见过,也会听说过。

李自成的回答滴水不漏,穆青山更加犹豫不决,李自成到底是骗子,还是奇才?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淡淡地道:“大人,蓉儿的作业中,还有一类符号……”

“奥,你说的是阿拉伯数字的事?”李自成笑笑,淡淡的,却也非常真诚,“这些数字的用处很多,对于你这样的商人家庭,至少可以用来记账,一页纸的账务,用这种数字来记录,不过需要两三成的篇幅,既节约纸张,便于保存,又能加快记账、查账的速度。”

对于数学,李自成知道这是所有科学类的基础,积累到一定的水平,也可以用于日常生活,例如,对于穆青山这样的商人之家,就可以用求极值的方式,帮助确定货物的合理价格,使利润最大化,不过,现在和他说,简直是对牛弹琴。

咦,昨晚让蓉儿核对账簿的事,李自成怎么会知道?不,不可能,自家的密室,便是妻妾都不得随意进入,李自成便是派人监视,也不可能看到当时的情景,难道他是猜的?还是这种符号,本身就与账目有关?

穆青山估计,还是后一种可能性大些,如果真是这样,那李自成是世间奇才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骗子,这一刻,他对李自成的信任,几乎达到八成。

对于数学上的符号,就像那些英格兰的文字一样,穆青山一窍不通,也就没有鉴别能力,还是要回到商业上,那才是他驰骋的沙场,“大人,这些符号,草民就是睁眼瞎,不说也罢,草民关心的,还是大人酿制的蒸馏酒,不知大人……”

该来的总是会来,不管是画地绝交还是滚滚财源,不过,李自成最希望的,还是稳定的财源,他微微一笑,“穆东主的意思,是要购买蒸馏酒?”

“蒸馏酒是西宁的宝贝,草民自然渴望得到,”穆青山知道,自己已经被李自成脱得连底#裤都不剩了,再要试探、装深沉,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不如敞开胸怀,“大人是否会在西宁开设商铺?”

“商铺?西宁?”李自成略一沉思,道:“西宁城内,准备开设一家酒楼,酒水便是蒸馏酒,至于商铺,为什么要开设在西宁?西宁城内,有多少大富大贵之人能喝得起蒸馏酒,穆东主怕是比我更清楚吧?”

“啊……”穆青山几乎要惊叫起来,这两天时间,他几乎都在思索李自成的身份问题,却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作为商人,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了,红着脸道:“大人说得是,西宁乃是边陲小城,的确不适合大量销售蒸馏酒。”

“哈哈,穆东主果然是精明之人,一点就透,”李自成大大咧咧,道:“西宁城内,我只开一家酒楼,其余蒸馏酒,除了少量在西宁本地销售之外,绝大部分都要运往中心城市,逐渐打响西宁的品牌,穆东主,你是西宁商界的翘楚,也该尽一份力吧?哈哈!”

李自成相信,“酒香也怕巷子深”,除非你是“老字号”,西宁湟酒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要想卖出好价钱,必须将名气打出去,但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放在蒸馏酒上,换句话说,蒸馏酒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货物,他弄出蒸馏酒,只是为了让穆青山看一出奇迹而已,在所有的奇迹中,蒸馏酒可能来得最快。

他要借助穆青山的地方,远远不止这些蒸馏酒。

“那是,那是!”穆青山吃了定心丸,心中稍安,“大人的意思……”

“我是军官,要说领兵打仗、指挥布阵,我是当仁不让,但商业上的销售问题,我想听听穆东主的意见,总归是合作,双方都要有利润!”

穆青山将李自成的意思,前后梳理了一遍,觉得李自成应该是不想承担销售上的风险,或者是不愿承担长途运输所带来的风险,或者是没有合适的销售人才,便道:“大人若是不愿开设商铺,属下愿意以一万两银子的价格,买下所有蒸馏酒的销售资格。”

李自成微微一笑,“穆东主的意思,以一万两银子的价格,买下蒸馏酒的独家代理权——以后,蒸馏酒酒不能卖给别人了?”

“大人,属下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穆青山见李自成面不改色的样子,以为他对这个价格不满意,“大人,这是买下蒸馏酒的独家销售权,至于蒸馏酒的销售价格,草民会另外付银子。”

李自成的确有些不满,不是对价格,而是对独家销售,这个穆青山,胃口太大了,或者说,有些贪婪了,“任何合约,都有时效性,这一万两银子购买的独家销售权到底是多长时间?一年?十年?一百年?还是永远?”

穆青山大惊,他要先拿下蒸馏酒独家销售权,然后再自行定价,没想到李自成提出时效问题,这的确不是能回避的,万一李自成只生产三个月,或是一年,自己怕是成本都捞不回来,想到这,一向沉稳的他,脑门上开始冒汗了,这个李自成,难道还懂得经营之道?此时的心中,认为李自成是骗子的想法,只剩下一成了,甚至,昨晚冒出的用好蓉儿的念头,也值得考虑一下了。

“大人的意思……”

正文 第142章 合作

“既然是合作,那双方都得有银子赚,”李自成正色道:“穆东主得了蒸馏酒,将来的销售市场,还是在东南方,西安、兰州,就是军镇固原也行,当然也可以销往两京,不过……”李自成拉长声音,道:“现在的陕西,盗贼四起,长途运输恐怕不太安全吧?当然,你也可以销往西方,西域,但西域远在万里之外,中间隔着万水千山,难保没有游牧民族的盗贼出没,穆东主的利润,究竟在哪里?我不是商人,实在看不明白!”

穆青山冷汗涔涔了,李自成将他的后路,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人,还用得着骗人吗?真正的智者是不屑谎话的,“那依大人……”

“一千两银子,合约的时间是一年!”李自成笑道:“穆东主要是同意,咱们再谈谈蒸馏酒的价格吧!”

才一千两?这样的风险就小得多了,蒸馏酒的利润,现在只是期望,要真正实现,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签订一年的合约,恰好相当于试销,穆青山抹了把汗渍,问道:“大人能给出什么价格?”

“穆东主,你是叱咤风云的商界领袖,这蒸馏酒的价格,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穆青山没法,李自成如此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其实他早就考虑过蒸馏酒的事,将来必定走高端路线,价格肯定要上去,一般人喝不起,那才叫身份,大约一两银子一斤,“大人是爽快人,草民就直接给出底线了,草民最多能给出五百文一斤,再高些,草民恐怕就没有利润了……”

“五百文?”李自成暗笑,难怪后世都说白酒是暴利,见穆青山惊疑不定,笑道:“若是太平盛世,穆东主卖出一两银子一斤,也不算过分,然而现在民不聊生,陕西盗贼未息,辽东消耗掉大量的军饷,鞑子依然破关而入,这样的价格,恐怕也只有富商巨贾再有资格品尝了,这样吧,我给出的价格是一百文,至于你买到多少,那是你的事了!”

“一百文?”穆青山掐了一把老腰,疼痛,应该不是做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李自成不知道蒸馏酒的价格,也就罢了,自己已经开出五百文,他却是只收一百文,不管李自成是不是骗子,他绝对不是傻子。

难道真像他那样说的,忧国忧民?放着银子不要,不仅西宁,恐怕大明都找不出第二人,他本就是反贼。

“不用,”李自成断然拒绝,“我之所以让利,乃是因为穆东主捐助学堂的事,商人助学,乃是良心未泯,虽说商人的天性是为了银钱,但‘盗亦有道’,我敬佩的乃是凭良心办事的人,不管他从事什么职业。”

盗亦有道?穆青山似乎懂了,李自成虽然有谋反之意,但对百姓、商人秋毫无犯,自己当日捐助学堂,乃是担心遭到洗劫,看来,自己是多虑了,这笔钱是白费了,不对,如果没有这几百两银子,恐怕还没机会认识李自成呢!

难道这就是李自成的盗亦有道?

“我也有两件事不明,要想穆东主清缴,不知穆东主是否愿意赐教?”

“大人请说,草民当知无不言!”穆青山索性不想这些事,暂时不会有答案,想了也是白想。

“对于蒸馏酒,穆东主将售往何方?”李自成补了一句:“我不是要打听你的商业秘密,实在是……如果穆东主方便,能否在回程的时候,捎带些我需要的货物?”

“不知大人需要什么?”穆青山一时摸不着头脑,含糊回了一句。

李自成笑道:“我需要的货物很多,粮食、生铁,还有红薯等等。”

“草民经营的货物之中,就有粮食这一项,大人若是需要,草民可以……可以半价给大人弄来一些,”穆青山有些迟疑道:“生铁乃是朝廷禁运之物,量少还行,若是大量需要,就有些难办了,至于红薯,草民闻所未闻,不知究竟是何物,产自何方?”

“半价怎么行?按照市场价吧,没有利润,如何能长久?关键的稳定的粮食供应,”李自成叹了口气,“西宁本地粮食产出少,士兵们时常要饿着肚子呀!没有他们,怎能保持西宁的稳定?”

李自成此刻虽然并不缺少粮食,但他必须未雨绸缪,万一朝廷对西宁进行封锁,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到粮食,“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说到底,大明还是农业社会,粮食乃是第一要务。

偏偏粮食不像工业产品,可以加班加点,不到时间,你就是睡地上哭一场,他也不会快长。

李自成还有一种打算,西宁的格局太小,乃是边陲,又是四战之地,他迟早要进入陕西,但陕西盗贼盛行,乃因为连续三年大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收,如果没有粮食,陕西再多的人口,也不会为他所用,甚至连叛乱都平息不了。

他要穆青山捎回红薯种子,也是这个意思,红薯不像小麦水稻,不但产量极高,而且对土地的要求极低,就是田间地头山腰拐角的地方,也可以长出来,最关键的是,红薯耐旱,这对于陕西,甚至西宁来说,都是极为合适的物种。

红薯虽是粗粮,但乱世不比盛世,对于死亡边缘的人来说,只要是吃的,还管什么粗粮精粮?能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草民明白,草民会尽量促成此事。”穆青山也不担心李自成付不起银子,双方之间有银钱上的往来,大不了用蒸馏酒抵账。

“至于生铁,穆东主也不用为难,只要告诉我,何处可以买到,我自会着人去买。”李自成必须先备好各种物资,万一陕西的盗贼断了商路,或是朝廷对西宁进行物资上的封锁,再要大规模运回生铁,那就难了。

西宁是不是有生铁矿,他实在不知,在后世的十大钢铁联合企业中,根本没有西宁的位置,证明西宁缺少大型铁矿,但有没有小型铁矿,看来,只能到开春之后,着匠人们去寻找了。

西宁的匠人太少了,上次派出两人去寻找天然碱,到现在尚未恢复,李自成不是担心他们私自跑了,有这么好的酬劳,怕是赶都赶不走,最大的可能,就是没有找到这种材料,难道西宁真的土地贫瘠吗?

“草民明白,草民会注意收集生铁的讯息,一旦有了喜讯,草民会立即知会大人!”

“关于红薯的事,估计现在只有江南才会有,这种东西并不金贵,关键是离此太远,如果穆东主的商行有人去江南,我会给你们详细的讯息。”李自成忽地想到,自己也可以派信得过的士兵过去,大不了多花些盘缠,能带回多少是多少,起初作为种子种下去,两三年一过,就会变出大量的种子。

只要有了这些粗粮,粮食的问题就算解决了,至少不会让士兵百姓饿死,以汉人坚韧的意志力,只要不死人,地方就能稳定。

从另外一方面说,李自成倒是希望天下大乱,越乱他的机会就会越大,不过,大乱的情形,不能出现在他的地盘,如果他的根据地不稳,又怎能让士兵安心为他卖命?

相反,如果附近都不安生,只有他这儿有一片净土,可以吸引逃荒的百姓过来,在科技含量基本为零的时代,生产力基本上就决定于人口的数量,“人多力量大”,在大明时代,应该不为过。

这样一来,百姓就会流离失所了,李自成也顾不上了,他倒不是冷血,一方面到了一个时代的末期,百姓无粮可食、地方饿殍遍地,乃是常有的事,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另外一方面,大明已近末路,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它,“只争来早与来迟”,既然无药可救,不如推倒重来,“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送走穆青山,李自成正在想,到底要不要派人去江南?派谁去合适呢?

何小米又不失时机过来了,“大人,夏景、冬凉求见!”

“夏景、冬凉是谁?”李自成脑子转了一圈,却未想起这两人是谁,听名字,似乎是哪个门派的一对师兄弟。

“大人,他们是烧烤匠,上次大人将他们派出寻找天然碱!”

“原来是他们?”李自成刚才还想到这两个人,只是当时没问他们的名字,是以对这两个名字不太熟悉,“让他们进来!”

“是,大人!”

何小米转身出去,将夏景、冬凉带进书房,二人躬着身进来,见了李自成,赶紧叩头行礼,

“草民夏景,叩见大人!”

“草民冬凉,叩见大人!”

“起来吧!”李自成微微打量 ,见二人起身后,依然佝偻着身子,估计是怕冷,边让何小米将火盆端过来,放到他们面前,又泡了热茶,方道,“你们辛苦了!”

“为大人效力,乃是草民的福分,”夏景在火盆上烤了会手,脸上的气色恢复了些,他向门外看了看,做贼似的,幸好门口除了何小米,再无他人,遂压低声音道:“大人,草民等幸不辱命,找到天然碱了!”

正文 第143章 过门

“找到了?真的?”李自成顿时大喜,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看来,老天都在帮助自己。

要制作玻璃,天然碱是最难寻找的材料,其余的两样,乃是沙子、石灰石,这在山区都是常见的,只要花些体力,材料可以说无情无尽。

“草民等怎敢欺瞒大人?”夏景眯着眼道:“说起来还是大人的运筹帷幄,我们按照大人的指示,在西海的西南,靠近岸边的浅水中,发现了天然碱,数量极其可观!”

“你们不会看错吧?”李自成有些不放心,这些匠人,科技素质太低,别让自己空欢喜一场。

“大人放心,绝对不会看错,”冬凉抢着道:“草民等以前都见过天然碱,草民担心有错,还尝了尝,果然有一股涩涩的味道,只要去掉外面的盐分,摸起来都是滑滑的。”

“这件事情,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知道吗?”

“没有,”冬凉道:“草民一旦确认是天然碱,立即回见大人,从未和任何人提过。”

“你们做得很好,”李自成回身对何小米道:“给他们每人五两银子!”

“是,大人!”何小米虽然有些不舍,但他怎敢违背李自成的命令?还是乖乖地从怀中掏出十两碎银,分给两人。

夏景、冬凉大惊,银子摊在手中,却忘了塞进内衣,双目都是僵住了,如同见到外星人的飞碟,何小米拿脚踢了他们的屁股,他们才醒悟过来,冬凉急忙将银子放入口中,使劲咬了一口,却是咬不动,方才塞进怀内,“是真的,是银子!”

两人忙不迭给李自成叩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起来,你们回家吧,先休息几天,新元之后,我会着人去找你们,”脸色忽地一凜道:“此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如果不小心泄露了,银子我会收回。”

冬凉道:“是,大人,小人等绝不向任何人泄露半句,就是婆姨,草民也不说。”

李自成哈哈大笑,这个冬凉,真有意思。

送走了两人,已经已时了,李自成将各地传来的讯息看了一遍,伸个懒腰,终于可以休息了。

接下来的两天,李自成像普通的百姓一样,预备过新元了,但所有的食物基本上都是宋玉莲准备的,陈秋蝶偶尔打个下手,李自成想要帮忙,每次都被宋玉莲赶回去,“大人是做大事的人,这些家务杂活,就不用劳烦大人了,到时候大人只管吃便是!”

李自成只得嘿嘿干笑几声,有女人就是好,自己只要……嘿嘿,就行!

趁着放假的空档,李自成将手头要做的事情,用毛笔记录下来,免得到时候忘了。

除夕那天的下午,梁文成终于回到西宁,他连家都没回,直接来到后衙,求见李自成。

“文成,这么快就回来了?”李自成在书房召见了梁文成,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估计有戏。

“哈哈,自成,我要是把腿冻坏了,以后你可得要养着我!”梁文成也不客气,直接坐到李自成对面,端起茶水要喝,发现太烫,只得放在手中暖手,“猜猜看,事情办得怎么样?”

“这还用猜?看你双眼都放光了,还用得着猜?”李自成将自己从温茶递过去,这个时代,不能太注重个人卫生了。

梁文成“咕咚”喝了两口,放下茶水,道:“没劲,人家冒着风雪,赶了一百多里山路,差点连除夕都赶不上,到了西宁连家都没回,指望着给你一个惊喜,看你不惊不乍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答案了。”

“那我在此谢过文成,”李自成双手一揖,“我是猜到答案了,还不是靠文成你辛苦了双腿和一张嘴?”

“这还差不多,”梁文成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喜帖样的折纸,往李自成手中一塞,“这是女方的生辰八字,因为接近新元,礼节从简,不过,我可是说过了,彩礼一样不少,到时候可别让我没面子。”

李自成哈哈一笑,“这个文成放心,绝对按照你的意思去做!”

“那就好,”梁文成拱手道:“自成,我先恭喜你了,正月初六,你就等着做新郎吧!”

“正月初六?这么快?”李自成屈指一算,只剩下六天了,而且还在新元期间,很多货物都是买不到,甚至连孙梦洁的新衣,恐怕都没时间做了,难道穿着旧衣出嫁?

“还不是你办得好事?”梁文成笑道:“这次去新娘子家,我和你丈母娘、新娘子,还有那个叫孙什么的小旗官,合力斗你老泰山,哈哈,只要你的老泰山提出反对意见,顿时被一片反对声淹没,哈哈,其实,我倒没费多少神,关键还是你事先预谋的好,哈哈,哈哈哈……”

李自成饶是皮厚,老脸也是不觉一红,忙岔开话题道:“那个,孙家向李家求亲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自成放心,你小舅子的事,我也给办得妥妥帖帖,”梁文成忍不住笑,道:“到了李家,可没孙家那么好说话,谁叫你小舅子没本事,不能……哎,自成,你咋不教教你小舅子呀?”

“文成,看你说的,好像我正事不做似的,”李自成自嘲地笑笑,“怎么样,今晚要不要留下来喝些蒸馏酒?”

“今晚就不打扰了,今晚的是团圆的日子,明天吧,明天过来讨些蒸馏酒,”梁文成哈哈一笑,随即正色道:“不过,自成,日子近了,你可能及早准备,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我可从来没见过做媒有什么轻松的,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相对大笑,梁文成拱拱手,告辞回去,李自成却是独自在书房沉思起来。

孙梦洁正月初六便要过门,时间还真有些紧,估计她说的有孕的事,应该是真的,自己可以等,她娘可等不得了,万一孙梦洁显怀出来,孙家可就要……

看来,自己霸王硬上弓的策略,似乎走对了,不过,即使没有这一出,估计也是问题不大,自己看上的女人,在西宁,还有别人敢娶吗?

不过,既然时间紧,就要赶紧准备一番了,除夕、新元两天,如论如何,得让士兵们休息两天,待初二三之后,再行准备吧。

李自成正待起身回家,心中忽地一动,自己在孙梦洁的房中,宿了不过一个月,她就怀上了,但宿在宋玉莲的房中,时间要长得多,她的肚皮为什么一直没动静?

宋玉莲不过三十岁,应该还是能生养的,难道她在吃药?自己的子孙就这么被她白白荒废了?不行,今晚回去后,一定要问问她,看看她有什么话说。

李自成出了书房,已经是申时末了,冬天黑得快,外面已经开始现出黑光,不少百姓家早就开始了年夜饭,鞭炮声一阵紧似,像是赛着声音似的。

陈秋蝶被鞭炮声扰得心神不宁,从里屋到餐堂,再到门口向外张望,远远看到李自成的身影,不仅大喜过望,“大人总算回来了!”又回身向她娘叫道:“娘,大人回来了!”

“蝶儿,看把你急的,难道别人家还能吃了咱们的饭菜不成?”宋玉莲迎到门口,恰好李自成进来,不禁莞尔一笑,“大人要是再不回来,有人怕是要撞墙了!”

“娘……”这一声拖得好长,陈秋蝶显然不满她娘向李自成告密,“既然大人回来了,咱们也吃饭吧!”

“嗯,吃饭可以,先得将鞭炮放了!”宋玉莲笑着入了餐堂,预备菜肴去了。

“蝶儿,你会放炮吗?”

陈秋蝶的脑袋顿时摇得像是拨浪鼓,“还是大人放吧,婢子在一旁看着!”

“蝶儿不用怕,今日我来教你放炮,”李自成取过一根细长的青竹,将鞭炮的后端绑在青竹头上,让陈秋蝶握住青竹的尾部,“拿着,这样放炮,不会有危险!”

陈秋蝶却是歪着脑袋,“大人,婢子……婢子害怕!”

“不用怕,有我呢!”李自成一手握住陈秋蝶的小手,将青竹伸至门外,另一手扭开火折子点燃鞭炮,顿时响起一片“噼噼啪啪”之声,陈秋蝶扭过脸不敢看,一只小手捂住耳朵,另一个耳朵却是藏在李自成的怀中。

“咦?这么怕?小孩子不是都喜欢放鞭炮吗?”

“婢子早就不是小孩子了!”陈秋蝶白了李自成一眼,从他怀中脱出来,帮着她娘端菜去了。

桌上的饭菜已经架了两层楼了,宋玉莲还在烧菜,“大人、蝶儿,你们先吃,我马上就好!”

“不行,”李自成断然拒绝,“今儿是除夕,团圆之夜,我们一家人要一同吃饭才对,特别是你这个管家婆,平日忙的两脚不沾灰,今日无论如何,我们要等你吃饭,”看向陈秋蝶道:“蝶儿你说是不是?”

陈秋蝶早就想要动筷了,却也只好将目光从竹筷上移开,忙不迭地点头。

宋玉莲的脸上被蒸汽熏得红扑扑的,探出脑袋道:“那婢子快些!”

待到宋玉莲将菜肴整理完毕,李自成开了一瓶红葡萄酒,陈秋蝶像是见到亲人似的,喝得比李自成都快。

一瓶酒快要喝完的时候,三人的菜也吃的差不多了,李自成停下竹箸,看着两人道:“莲儿,蝶儿,告诉你们一件事,正月初六,我就要娶洁儿过门了!”

正文 第144章 同吃同住

两人顿时都愣住了,陈秋蝶刚要送到口边的酒盏,连同半条手臂僵在空中,还是宋玉莲率先清醒过来,用脚在桌底踢了她女儿,面上堆着笑,道:“婢子恭喜大人!”

陈秋蝶将半杯红酒一口灌下,方道:“婢子……婢子也是恭喜大人!”

孙梦洁早就住在后衙,房子还是宋玉莲给整治的,李自成常常在她那留宿,宋玉莲、陈秋蝶也是清楚得很,不过,突然听到李自成要娶孙梦洁,两人的心中还是有些杂念。

陈秋蝶将自己和孙梦洁拿来比比看,除了犯官家眷的身份,哪一样不如她?小姐出生,脸蛋白皙,琼鼻圆润,就是双手伸出来,也是比孙梦洁白嫩得多。

她倒不是反对李自成迎娶孙梦洁,而是李自成对她的冷落,李自成不但早早将孙梦洁收在后衙,现在又要迎娶她,但是,对自己呢?到现在连圆房都不肯,难道大人真的不喜欢自己吗?

宋玉莲也是为了陈秋蝶,她知道自己的年龄、身份,能在李家做个管家,直至终老,就是奢望了,哪里还会去和这些小女孩争什么名分,但蝶儿正是如花的年龄,大人……大人却一再不肯……即使宿在他的床上,也是不肯圆房,难道大人真的不喜欢蝶儿吗?以大人的身份,要是不喜欢蝶儿,完全不用这么拖着,只要一句话,谁敢不听?

她忽地心中一惊,难道大人是因为婢子的缘故?难道大人只是将蝶儿看做女儿,而不是女人?

不行,一定要当面问问大人,为了蝶儿,她宁愿自己从此孤苦一生。

宋玉莲瞥见蝶儿似乎与红酒接了仇一口一杯,便夺下酒盏,扶住她先入了内室,放她躺到炕上,然后才回头伺候李自成用饭。

待李自成吃过年夜饭,宋玉莲收拾碗箸,默默去了餐堂。

李自成心中不爽,这年夜饭吃的,难道自己要娶个小妾,还要你们批准不成?想到宋玉莲尚未有孕的事,李自成更是恼火,不行,待会一定要问问她,吃我的喝我的,还能反了不成?

稍顷,宋玉莲收拾好碗碟,见李自成还是呆坐在原先位置,便给他泡杯茶水,然后在他身边停下。

“大人,婢子有一事要和大人说!”

“莲儿,我有件事要问你!”

两人几乎同时说话,随即相视一笑,李自成随即沉声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是,大人,”宋玉莲不敢就座,躬身站立在李自成的身边,“大人就要娶亲,婢子心里为大人高兴呢!”

“高兴?我好像没看出来你哪儿高兴,”李自成心里越发不痛快,“这顿年夜饭吃的!”

“大人,都是婢子的错,”宋玉莲已经看出,李自成是非常重视家庭的,年夜饭一定要等着她,让她再次有了家的感觉,虽然她明白,这不是自己的家,最多就是蝶儿的家,“大人,其实蝶儿……蝶儿只是有些任性而已!”

“无论她多么任性,都不能给我脸色看,难道本大人娶妻娶妾,还要她同意不成,莲儿,看来,蝶儿你要好好教育她。”

“是,大人,婢子过后一定会多多教导她如何做人,尤其不要惹大人生气,”宋玉莲小声道:“大人,蝶儿还是孩子,有时难免有孩子的想法和念头,大人千万不要生她的气,婢子在这先替蝶儿赔罪了。”她曲起双腿,弯腰下跪,额头都碰到地面了,“都是婢子的错,求大人责罚!”

“起来吧!”李自成心中的气渐渐消了,也是,跟两人女人斗什么气,要是不听话,直接一顿皮鞭,那多省事,下次要在家中备上家法,也让她们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宋玉莲缓缓起身,迟疑了一下,终是道:“大人,婢子有句话……”

“有话你就说。”李自成捧起茶水,轻轻啜饮了口,也不看宋玉莲。

“大人,蝶儿还是孩子,大人若是……若是要了蝶儿,”宋玉莲玉齿轻咬着红唇,道:“蝶儿有了归属感,也就成熟些,以后……以后也不敢惹大人不痛快了!”言罢,低下头,再不敢看李自成一眼。

李自成揣摩着宋玉莲的话,这种话她说过不止一次了,哪有做娘的将年龄还小的女儿,往男人的怀里推?哪怕这个男人是她未来的男人,自己有没有逼迫她,而且对她应该还不错,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了一会,方才明白,原来陈秋蝶没有安全感,她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女人,也曾简单行过入洞房之礼,偶尔还会在她房中留宿,但自己一直没有将她收房,让她对自己没了信心,还以为自己不要她了。

至少她的意识中,有着这样的担心。

就是宋玉莲,恐怕也有类似的忧虑,自己不肯将蝶儿收房,却是黏在她身上,教她如何不担心蝶儿的未来?

但是,陈秋蝶还是太小了,虽然胸前的棉桃起了一些变化,但还是没有长多少,比棉桃也大不了多少。

李自成看向陈玉莲,发现她正在偷看自己,不觉笑道:“莲儿不用担心,我说过,蝶儿是我的女人,谁也抢不走,不过,蝶儿还小!”

“婢子明白大人的心意,是要……是要保护蝶儿,”宋玉莲见李自成脸色和缓一些,咬着牙道:“可是蝶儿常常与我们……与我们同床,心里也会早些……早些晓事,过了除夕,蝶儿就十四了!”

“十四?”李自成恍然大悟,古人所说的“女到十五当家婆”,并不是说女子到了十五岁才开始嫁人,而是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必须要嫁人,否则就会被看做老姑娘,嫁不出去的人,实际上,女子十三、四岁嫁人,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甚至有十二岁就嫁人的。

记得在哪本上看过,朝廷为了增加人口,限定“男子到十八岁、女子到十五岁,必须嫁娶,否则,对于这样的适龄人口征收双重的人头税”。

这里终究是大明,不是后世。

李自成感慨一番,对宋玉莲道:“要不,今晚就收了蝶儿?”

“哎!”宋玉莲大喜,脸上顿时绽开花来,刚才唯唯诺诺的样子顿时不见了,“大人,婢子……婢子这就去知会蝶儿一声,交代几句……”

“这个等会再说,”李自成悠悠地道:“我问你,我收了你这许多时日,没少辛勤耕耘过,为何你的肚皮没有任何动静?”

宋玉莲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哆嗦着道:“婢子……婢子……”

“说,是不是用了什么药?”

“婢子……婢子……”宋玉莲可怜巴巴地看了眼李自成,瞬息低下头,“大人迟早会受用蝶儿,蝶儿将来一定会为大人生下孩子,如果婢子……婢子有了孩子,将来……将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李自成脸色稍稍缓和些,“即便如此,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该擅自做主,白白辜负了本大人的一片好意……”

“都是婢子的错,婢子不该瞒着大人用药!” 宋玉莲话刚说完,却感觉有些不对,什么叫“辜负一片好意”?难道大人这是故意的?抬起眼道:“大人?”

李自成放下茶水,站起身来,在宋玉莲的有些艳红的脸蛋上抚了抚,“生孩子就生孩子呗,怕什么?难道你不喜欢孩子?”

“婢子十分喜欢孩子,可……”

“这就够了,”李自成打断她的话,“你只管做该做的事,一切由本大人做主,知道不?”

宋玉莲还待解释什么,但看着李自成果决的样子,到底没敢说出口,只是冲着李自成轻轻点了下螓首,已经羞得不行,两颊顿时飞出无数的火烧云。

李自成捧起她的脸,让她的双目对着自己,轻轻向她额头亲去,“听话,知道吗?”

“嗯!”宋玉莲声音虽小,脑袋却是狠狠地点了下去。

“去吧,让蝶儿准备准备!”

宋玉莲像是得了赦令,小跑着将一盆热水送入内室,约莫一刻钟,才从内室出来,又服侍李自成擦拭了身子,方道:“大人,蝶儿已经在等候大人了!”

“嗯!”

李自成轻步来到内室,房门虚掩着,轻轻一碰,门便自动开了。

两支红蜡烛分别固定在床头两侧,软和的光线中,陈秋蝶早已上了炕,将衾被盖住小口,只剩上面的半个脑袋,在大红色锦被的映衬下,白皙的脸上透出数点红丝。

见李自成入了房,她的眸子陡然一亮,轻唤一声:“大人!”可能是娇羞,她赶紧躲入被底,却又将衾被掀开一丝缝隙,偷偷向外看。

李自成来到床前,探下身子,抬手将衾被稍稍拉下,露出陈秋蝶的整个脸蛋。

“大人!”陈秋蝶只看了眼李自成,便闭上双目。

李自成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啄了口,陈秋蝶的脑袋明显颤动了一下。

便在此时,宋玉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人,蝶儿,你们睡了吗?”

“娘……”陈秋蝶的声音拖得很长,显然有一些怨念。

李自成起身一看,房门根本没关,便笑道:“莲儿进来吧!”

宋玉莲见李自成的棉衣尚在,心中稍定,讪讪着走向床前,“大人,我来交代蝶儿两句话!”经过李自成身边的时候,轻声道:“大人怎么不关门呀?”

“娘,有什么话不能明日说吗?”

李自成转身,闭上房门,却是回身发现,宋玉莲将一个白色的物事塞向陈秋蝶的枕下,顿时明白了,那是蝶儿的“清白单”!

宋玉莲完成任务,便待回去,却发现李自成正站在门里,房门已经上了闩,顿时吃了一惊,“大人……待婢子离开后再插门呀!”

“不是你让我关门吗?”李自成坏坏地笑:“今晚乃是除夕,我们一家人同吃同住,图个团圆嘛!”

“大人……”宋玉莲知道难以脱身,却还是有些不甘,“大人,今晚是蝶儿的……”

“蝶儿还小,万一有什么不懂,莲儿也好临时教导,”李自成右手拦住宋玉莲的腰,贴着她耳朵道:“万一蝶儿不会使用‘清白单’……”见宋玉莲愣住了,却对陈秋蝶道:“蝶儿,让你娘留下来吗?”

陈秋蝶早就参与了三人行,虽然大人没有收用她,却对大人与她娘之间的事,一点也不陌生,有时还偷偷装睡充当灯泡。

她晚上惹得大人不快,回想起来已是不安,她苦苦等了数月,方才有了今晚的机会,如何敢再惹李自成生气?看了她娘一眼,弱弱地道:“娘,上炕吧!”

正文 第145章 穆氏的女儿

大年正月初一,乃是新一年的开始,所以叫做新元。

李自成昨晚母女通吃,折腾了大半夜,一觉睡到辰时,方才醒来,宋玉莲与陈秋蝶像两只熟睡的小猫,倚在他的两侧,不大一会儿,两人亦已醒来。

李自成打个哈欠,“哎,要起床了!”

“大人,婢子服伺你穿衣!”陈秋蝶初为人妇,这种事儿自然抢着做,连她娘搭把手都不让,可是,她此时裸着身,胸前两点猩红的棉桃尖,就跳跃在李自成的眼前。

李自成担心陈秋蝶着凉,一把抱住,拖入被里,“蝶儿,今儿是新元,不用起得太早,你再睡会,我自己来!”

“大人!”陈秋蝶还在挣扎,棉桃尖不断在李自成的胸口磨蹭着。

李自成想要忽略它们的存在,但下面的铃铛却不肯配合,渐渐昂了起来,索性将陈秋蝶按到,死死压住。

陈秋蝶起初护疼不肯就范,但几番折腾之后,早就没了气力,只得喘着粗气道:“大人不是要起床?”

“今天是新元,也没什么公务,不急!”

这可苦了宋玉莲,虽然三人行不是一次了,特别是昨晚,母女合力斗李自成,但那都是夜晚发生的事,眸子里什么也看不到,全凭个人意会,现在是早晨,一切尽在眼底,她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想要装睡也是不可能,刚刚已经醒了,正在作怪的两人都知道,想了想,只得将脑袋缩在被子里,指望着两人快些结束。

宋玉莲并没有纠结太久,昨夜刚刚承欢的陈秋蝶,并没有抵挡多久,就像她娘期望的那样,很快就败下阵来。

李自成翻下身,这次真的要起床了,陈秋蝶一丝气力也没了,还在喘着气,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娘给李自成穿好亵衣,李自成在宋玉莲胸前的玉峰上摸了一把,看到吓得脸都变色的女管家,不觉咧开嘴笑了,他将宋玉莲推入被底,自己穿了棉衣裤。

宋玉莲拍拍被吓得“咚咚”直跳的胸口,也是翻身起床,“婢子也要起床了,还要给大人准备早餐呢!”

李自成搂着宋玉莲,在她的红唇上亲了一口,又拍拍她的肥#臀,示意她先走,待宋玉莲走后,李自成回到床前,俯下身在陈秋蝶的额头上啄了口,“蝶儿,你先睡会!”

“大人!”陈秋蝶眯着睡眼,却是从被底翻出一块白布,漏出一角。

李自成一把抢过来,却是昨晚宋玉莲放在她床头的“清白单”,抖开一看,洁白的绸布上上点缀着一朵艳红的玫瑰花,似乎还有一些血腥味,“蝶儿……”

陈秋蝶护羞,被子里伸出光洁的玉臂,想要夺回,“拿来……”

李自成手一缩,让陈秋蝶扑个空,他又看了眼那朵不太规则的玫瑰,方才将绸布还给陈秋蝶,顺便在她的脸蛋和小嘴上亲了口,方才出了内室。

李自成独自出了官衙,鞭炮声早已绝迹额,大街上的行人开始多起来,每个人的脸上,几乎都是挂着笑,似乎昨夜娶了两个婆姨。

他来到操巡场,今天士兵们放假,操巡场空荡荡的,只有寒风为李自成打着拍子。

整整跑了十二圈,差不多有五千米了,李自成的额头上微微见汗,方才回到后衙。

陈秋蝶已经起床了,正在洗脸,见到李自成,先是羞红着脸,随即露出笑意,“大人,让婢子侍候大人洗脸吧,这个婢子会!”

李自成刚才跑步的时候,几乎见汗,便任由陈秋蝶为他擦嘴洗脸。

宋玉莲已经准备好了长寿面,每人一大碗,碗中还有三个剥了壳的白煮鸡蛋,餐桌上有一碟红烧羊肉,一碟冻鱼汤,还有两样小菜。

李自成看着碗中去了壳的鸡蛋,又看了看陈秋蝶的脸蛋,几乎混淆了,他夹起一个鸡蛋放到陈秋蝶的碗中,“蝶儿,多吃点!”

宋玉莲的脸上漾着笑意,淡淡一笑,道:“大人才要多吃些呢!”却是从自己碗中夹了个鸡蛋,丢进李自成的碗中。

李自成嘿嘿一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们一个鸡蛋也吃不起?赶明儿每人十个!”

宋玉莲笑得更艳了,“大人,西宁乃是牧区,养鸡的百姓少,就是有银子,恐怕也买不到!”

“奥,”李自成笑笑,“那赶紧吃!”

用餐的只有他们三人,虽然除夕、新元是团圆的日子,但李自成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没什么亲人,唯一的侄儿李过,还是因为统兵的缘故,此刻正在北川县,距离西宁,尚有五十里左右,北川县乃是新设之地,连新元都是在雪地上过了。

宋玉莲、陈秋蝶也没什么亲人,家中的男丁,已经全部被杀,女眷早就入了水果楼,要不是宋玉莲临时想起,硬是将陈秋蝶塞给李自成,也许她们现在也是在水果楼。

对李家来说,宋玉莲只能算是婢女,而陈秋蝶,如果能为李自成生下儿女,也许会争得一个侍妾的身份,关键要看李自成的态度了,所以当李自成准备正月初六迎娶孙梦洁的时候,宋玉莲当时就慌了,急急忙忙要将陈秋蝶推入李自成的怀中。

吃过早饭,李自成正在后衙溜达,任二喜急匆匆赶过来,“大人,梁大人前来给大人拜年,正在前衙等候!”

“梁大人?这么早?”李自成心道,这才刚吃过早饭呢,但人家来了,也不能不搭理,便道:“将梁大人领进中衙的书房,我一会就到!”

他的亲兵统领本是何小米,但何小米每天都是跟着,又要起早贪黑,新元时节,便放了他的假,何小米的家在甘州,西宁没什么亲人,是以只放了他两天假,到初三回来跟班,这两天都是任二喜接替了何小米的工作。

“是,大人!”任二喜又急匆匆去了,李自成回到家,嘱咐宋玉莲中午准备一桌饭菜,方才去了书房。

梁文成已经就坐,任二喜机警地上了热茶。

李自成拱手道:“文成这么早就来了,嫂子肯放吗?”

梁文成起身离坐,也是拱手,道:“我也想在家陪陪嫂子,但是,你这蒸馏酒太诱人,所以早早就过来了,怕迟了赶不上,没想到我是第一个给自成拜年的人,哈哈……”

“蒸馏酒不急,管保让你喝好,”李自成抬手示意,让梁文成落座,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了,“文成应该不是为了蒸馏酒吧?”

梁文成笑道:“自成,新元来这么早,自然不是为了喝蒸馏酒,一会来拜年的人多,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李自成笑道:“我就知道文成有事要说,说吧,是府里要银子,还是看上谁家的丫头,嫂子不允,需要我上门做些工作吗?要不要以卫里的名义,让你强娶?”

梁文成得意地笑:“自成,我要说的事,还真的和某一位丫头有关,不过,主角不是我,而是你,自成!”

“我?”李自成不解,“你不会是拿孙梦洁说事吧?昨天怎么没说?”

“当然不是孙姑娘,她的事已经搞定,你就等着做新郎吧!”梁文成神秘一笑,“自成,谁家的姑娘,你能猜到吗?”

“文成,开什么玩笑?什么谁家的姑娘?”李自成见梁文成不像是说笑的样子,顿时吃了一惊,“文成,我啥时让你去瞄谁家的姑娘了?孙梦洁尚未过门……”

“大人,该来的总是要来,谁也拦不住,”梁文成笑道:“这次不是受你所托,而是另有其人?”

李自成眨眨眼,有些明白了,“文成是说,你是受女方所托?”

“自成一猜就中,”梁文成夸赞一句,又轻啜口香茶,方才道:“我的确是受女方所托,而且这个人你也认识,连她的闺女,也是熟络人!”

“文成,你就别卖关子了,”李自成笑道:“快说说看,到底是谁看上了我这个……这个可怜的军户!”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咫尺,前两天还和自成一起吃过饭,”梁文成也不管李自成心急的样子,顿了顿,方才道:“西宁富商穆青山!”

“穆青山?”李自成想了想,难道穆青山是看上蒸馏酒?也不对呀,以穆家的资产,虽然不能说看不上蒸馏酒,但为了蒸馏酒搭上一个女儿,似乎还不至于,“文成,到底怎么回事?”

“自成,这是真的,我昨日从大人这儿回家,路上就被穆青山截住了,害得我差点没赶上除夕的年夜晚,”梁文成道:“穆青山知道我们熟络,非得拉着我做媒。”

“穆青山还说了什么?”

“穆青山说,他唯一的遗憾,便是他的这个女儿,乃是庶出,但他已经没有待字闺中的嫡出之女,所以,所以穆青山也没为女儿争什么名分,一切自有自成定夺!”

嫡女与庶女,只是身份上的差别,同样是女儿,以穆青山在西宁商界的地位,肯将女儿做别人的小妾,已经是极大的委屈了,他为什么这样做?

李自成忽地想到,穆青山已经没有嫡出的未嫁之女,那这个女儿是谁?难道是……

“文成,他所说的这个女儿,究竟是谁?”

“这个,自成应该熟悉,就是在学堂中的那个四小姐!”

“真是穆思蓉?”李自成几乎惊叫起来。

正文 第146章 是梦又有何妨

李自成的脑海中立即显出那个梳着歪斜桃花髻、时常戴上两朵粉色小纸花的学子,穆思蓉的年龄太小,恐怕比陈秋蝶还要小一些,“文成,穆思蓉太小,穆家怎么会这么急着让你来做媒?”

“穆青山说了,先将亲事定下来,什么时间迎娶,就看自成你的意思了!”

李自成默默思索片刻,这桩婚姻,如果自己同意了,显然是一桩政治婚姻,至少掺杂着许多功利的成分。

不过,现在不是自由的时代,又有多少婚姻中没有功利成分?就拿孙梦洁来说,如果自己不是千户,又能给孙家这么大的利益,孙家一定就肯将女儿嫁给自己做偏室吗?陈秋蝶的事,就更不用提了。

关键是穆青山的真实用意。

“文成,依你看,穆青山为何要将女儿嫁与我为妾室?”

“嫡女庶女,都是穆青山的女儿,”梁文成正色道:“原因不外乎两种,一是拉近与自成的关系,二是从商业上与自成合作,穆青山可是个精明的商人,不可能不知道西宁的现状,所以,无论哪个原因,他都是看好自成的前景。”

真是这样吗?

李自成一时也是拿不准,但穆青山是他即将依仗的商人,既然他主动投桃,自己没必要拒绝他的心意,两人当下谈妥,算是初步定下这门亲事。

不久之后,留守在西宁的百户马有水、宋文,以及穆青山本人,都来给李自成拜年,中午自然又是蒸馏酒当道,穆青山从梁文成的眼神中,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饮酒的时候,反而更加矜持,不像马有水、宋文这些武人,逮住蒸馏酒就是性命。

这几日的时间,李自成晚上都是宿在陈秋蝶的内室,从除夕之夜开始,她算正式成为李自成的女人了,但正月初六,孙梦洁即将嫁入李家,作为新妇,李自成必然要宿在她的房间,这样满打满算,能陪陈秋蝶的时间,只有六天。

正好利用空暇的时间,李自成以此为起点,立下家规:新妇过门,有六天的时间可以独享,其余的时间,则是轮流侍寝;若是李自成短期出行,回来之后,依照原来的顺序,继续下去;若是出行时间过长,回来的第一晚,从孙梦洁开始,轮流侍寝。

这样看来,在目前的三人中,孙梦洁的地位最高,陈秋蝶算是通房丫头,而宋玉莲,压根就没想着李自成能给她一个名分。

不过,她们母女也不吃亏,李自成宿在宋玉莲的房中时,以陈秋蝶的性子,一定会来蹭些腥味,而当李自成宿在陈秋蝶的房中,以他们已经出现过多次三人行的状况,难保李自成或是陈秋蝶不会将宋玉莲强行拉入过去。

孙梦洁是单门独院,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陈家母女难得享受这几天完全属于她们的时间,而此刻在孙梦洁住过的內衙那间房子,士兵们正在紧锣密鼓抓紧清扫、布置。

士兵们的假日,只有三天时间,从初四开始,便要赶回军营报到,除了给孙梦洁整理房屋的那些士兵外,其余的都要去操训场参加操训,但晚上可以回家宿住,直到元宵节之后,假期才算完全结束,士兵们也要正式回到军营。

对于少量在西宁无家的士兵,像何小米这些从甘州来的士兵,李自成给他们每人发放了三张月票,本来应该算是保底月票,但考虑到新元,这些士兵接近一年没有回家了,李自成便将月票改为战功月票,都是免费的。

一眨眼的时间,便是正月初六,这一天,是李自成迎娶孙梦洁的日子,但他没有亲迎,而是让何小米代替自己,在大媒梁文成的陪同下,去了孙家。

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道路泥泞不堪,尽管梁文成、何小米在初五的晚上便带上各种彩礼到达孙家,尽管孙家一早边让孙梦洁坐上花轿出门,尽管轿夫预备了双套,在路上交替给孙梦洁抬轿,当回到西宁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疲惫不堪,泥泞,是最大的敌人!

李自成迎到官衙外,当孙梦洁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事,心中一阵悸动:终于到家了,官衙的后衙,从此就是她的新家了。

但她又有些担心,先生,还像以前那样对他吗?

在一片鞭炮声中,孙梦洁被宋玉莲与婆子接入新房,当然,房子还是她年前住的房子,只是被粉刷一新,就像她身上的水红色喜服一样。

宴席随之开始,后衙足足摆了十八桌,来的除了军营中的各级军官,卫里的官员,还有西宁的商人,礼金最重的,便是穆青山,除了一千两银子,还有布匹、绸带、脂粉等。

在宴席上闹得最凶的,便是军官们,平日他们对李自成敬畏有加,但“新婚三天无大小”,逮住机会,便是向李自成灌酒。

李自成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怎么被这些孩童们看笑话?经过梁文成、何小米双双挡驾,才买个破绽,逃回新房。

苏梦洁头上顶着大红盖头,与水红色的喜服几乎连成一体,她正端坐在床沿,一名婆子正与她说着什么,见李自成进来,婆姨向李自成施了礼,便退出新房,顺手带上房门。

两支粗壮的蜡烛,将新房照得如同是唱戏的舞台,白色的墙壁,将各种彩色的物事,夸张似的反射入李自成的双目。

李自成却是没有对新房中的物事过多观测,直接来到床沿,坐在孙梦洁的身边,“洁儿?”

苏梦洁扭过头,小声哼了一声,至于说了什么,含糊不清。

李自成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味,体香混着淡淡的脂粉,迷魂药似的直冲口鼻,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方才揭了盖头。

孙梦洁略微有些黑的脸上,在烛光的映衬下,白皙了许多,两侧脸蛋上淡淡的红晕,既是脂粉,也有着几分羞涩,恍然如即将开始成熟的苹果,刚刚绽露一些初红。

李自成搭上她的香肩,稍稍向自己的身边搬动,凑上脑袋,在她特别粉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洁儿,这不是梦吧?”

孙梦洁“噗嗤”一笑,虽然是新妇,但除了新房与服装,连同两位新人,一切都是原先的模样,她比通常的新妇,少了些羞意,向李自成身上靠了靠,“只要与先生在一起,是梦又有何妨?”

趁着李自成俯身亲他的时候,还主动在李自成的脸上亲了口,然后羞得不行。李自成将她整个搂在怀里,“洁儿,天色不早了了,咱们早些歇歇吧!”孙梦洁不是正妻,交杯酒就免了,能让她穿着水红喜服,已是格外开恩,这也是高桂英暂时不在李家的缘故。

孙梦洁轻轻“嗯”了一声,小手随即为李自成宽衣,待李自成钻入衾被之下,她方才灭了蜡烛,褪了所有的衣裤,钻入李自成的怀中。

李自成在黑暗中咧开嘴笑,想起了一句晚清的一句艳词“两个新人,各出一样旧物”……

初七这一天,李自成几乎腻在孙梦洁的房中,被她拉着讲各式各样的故事,当然,“寓教于乐”才是李自成的本意,大部分都是一些科学知识,或是科学家的故事,当然,所有的人都被换成汉人的名字。

到了初八,原本新娘子孙梦洁是要回门的,但李自成已经安排好了,直接将他的父母兄弟接到西宁,在靠近军营的位置,给他们准备了一家酒楼——西湟酒家。

他们几乎赶了半夜的路,午时才到达西宁,直接入了西湟酒家,从此以后,孙家算是告别了牧民的身份,正式入驻西宁,而孙元,就成了西湟酒家的掌柜。

不过,真正的东主还是李自成,孙元夫妇只是代为经营,李自成付给他们的报酬,乃是每月一两银子,加上一成的利润。

这样的报酬对富商来说,也就是一顿饭的事,但对孙家这种原先的牧民来说,已经与过去有着天壤之别了,但就一两银子的月薪,已经抵得上两名年轻力壮的士兵了,还有那一成的利润,有着西宁独家的蒸馏酒,现在谁也无法预料将来的盈利情况。

孙元与他婆姨蓝氏到达西湟酒家的时候,伙计们已经准备了丰盛了午饭。

因为这里是孙氏的新家,李自成便携了孙梦洁来到酒楼,算是孙梦洁回门。

在酒楼大门口,孙元夫妇前来迎接李自成,孙元却是倒头便拜,口称:“大人!”他婆姨蓝氏一看,只得随了孙元,拜在李自成脚下,而此时孙梦洁正好也在拜她爹娘,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李自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原本孙梦洁并不是正妻,回门可以,但李自成地位远高于孙元,按照惯例,不需要跪拜的,当然,孙元夫妇作为长辈,也是不需要跪拜李自成的,只要孙梦洁需要跪拜了爹娘,见面礼就算结束,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

但孙元刚刚进入西湟酒家,得知他将是这家酒楼的掌柜,又有着不菲的酬劳,知道李自成比当日,又是进了一步,心中一时惊慌,是以见了李自成,被他身上的那股威严吓糊涂了,而蓝氏也只能夫唱妇随。

三人都下跪了,只剩下自己自己,李自成没法,只得随着下跪。

看着四人同时下跪的样子,倒像是两队新人同时拜堂。

还是蓝氏先清醒过来,瞪了孙元一眼,道:“老头子,让咱家姑爷如此,像个什么样?姑爷可是有身份的人!”她率先起身,然后一手拉起孙元,又过来扶起李自成,“姑爷快起来,一边喝茶去,洁儿,快陪姑爷进来!”

正文 第147章 千头万绪

过了初八,家中暂时安生了,李自成又开始忙碌起来,先是去了一趟匠作坊,虽然明知道M1841暂时不会有什么喜讯,他还是要投入自己的关注,也是给匠人们一种压力,实际上,新元期间,匠人们只有三天假。

木匠与铁匠还要合理打造曲辕犁,特别是铁匠,还面临着冶炼优质钢铁的任务,人手又不多,想要闲下来都不可能,不过,李自成给出的酬劳也很优厚,与以前穷得没裤衩的日子相比,他们极度害怕再回到从前那种生活,对新元假日的期待,反而淡了许多,尽管从初四就开始加班加点,他们仍然干得热火朝天。

李自成最急的还是玻璃的生产问题,如果夏景和冬凉说的是真的,西海中沉积了大量的天然碱,则制造玻璃的原料,已经全部齐备了,至于玻璃厂,李自成颇费了一番周折,最后决定放在虎头山,也就是陈有道的大土司府附近的那一系列山峰。

虎头山出产砂子、石灰石,只要将天然碱运过来即可,更重要的是,虎头山远在西宁之北,无论是从西面来的蒙古人,还是可能从东面来的朝廷大军,就难以及时到达虎头山,更不会看上这块不起眼的土地。

将来生产出玻璃,可以沿着北川河,从水路运往西宁。

为了考察地形,李自成亲自去了一趟虎头山,玻璃乃是绝密的商品,不仅要提防朝廷与蒙古人,也要防着商人和当地的百姓捣乱。

虎头山坐落在北川河西岸,朝向北川的方向,有一个巨大的“C”型开口,北面几乎达到北川沿岸,南面距离北川岸边,也不过数里,几乎是一处封闭的结构,如果在此建一道山墙围起来,则可以形成一片与世隔绝的天地。

这样的地形,正是李自成需要的,山坳里数户居民,被强行迁出,重新给他们建房,划分耕地,而他们原先的住房,恰好腾出来安置匠人和护卫的士兵。

上次李自成离开虎头山的时候,就留下了一部分士兵,现在又加入了两名亲兵进去,算做是自己的眼睛。

回到西宁,已经是正月十三了。

西宁已经逐渐开始恢复它固有的惯性,军政人员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投入到新一年的工作之中,就连西宁女校的学习们,也是陆陆续续返回西宁,准备开始新一年的开学事宜。

但积雪尚未完全消融,草地上依然积着冰,硬得狗头似的,暂时还无法开垦耕地,府里县里,暂时只能做好登记人口的先期事宜,将去年未完的工作进行下去。

不过,匠作坊中的烧烤匠们,已经全部行动起来,大部分都是赶赴虎头山,只有夏景和冬凉带着一队士兵,去了西海,准备捞取天然碱。

新年的工作千头万绪,整个新元假日,李自成基本上没有休息的时间,从拜年到迎娶孙梦洁,再到匠作坊,这些事情尽管安排妥当,他还没有空余的时间,为西宁寻找新型作物的事,又面临着选择。

要不要派人去寻找红薯等新型作物的问题,他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派出自己的人手,原本指望着穆青山,但穆青山是商人,什么时间去江南还说不定,就是去了江南,也会以商业活动为主,绝不会集中力量帮着寻找。

这些新型的作物,可是李自成的命#根子。

西宁的粮食,一定要给自给,李自成才会放心,当然,仅仅自给还远远不够,如果西宁也像陕西一样,闹起灾荒,那这些作物就是稳定民心的重要保证。

此外,陕西现在已经闹翻了天,万一盗贼闯入临近的西宁怎么办?是将他们驱赶回去,还是收留他们?

驱赶回去的话,等于绝了他们的生路,但收留他们,让他们活下去,就得有足够的粮食,否则西宁必将成为新的盗贼作乱之地。

李自成盘算过了,如果西宁有足够的粮食,哪怕是红薯这种粗粮,到时候可以从就近的陕西招揽人口,无论是发展农业工商业,还是扩充军队,都需要大量的人口,在生产力极为低下的时代,毛太祖说得太经典了:人多力量大!

在派出的人选上,李自成仔细斟酌,最后选中了任二喜。

任二喜做为亲兵小旗官,当何小米不再身边的时候,就是由他来服伺,尝到了当亲兵的甜头,这厮应该已经真正归心了,用起来放心,而且,几次出场,也是中规中矩,在不是特别的危险的场合,应该可以独当一面了。

还有一点,任二喜是西宁本地人,家中不仅有婆姨孩子,爹娘双亲还健在,他们都是留在西宁的人质,如果他要卷走银子,去外地安家落户,婆姨可以重娶,孩子可以重生,但爹娘却是无法复制,在以“孝”立国的大明,除非是丧心病狂,任何人只要有一丝机会,就绝不会丢下自己的爹娘。

正月十五这天,李自成给了他五百两银子,加上四名亲兵随行,离开西宁向东南而去,临行前,李自成担心作物在江南有不同的名称,便将红薯、土豆、玉米的种子、果实、秸秆的形状,都画在纸上,方面任二喜寻找。

李自成特别交代,只要得到这三种作物,不拘多少,当然,能多点最好,种子越多,繁殖起来越快,能尽早进入百姓的餐桌。

送走了任二喜,李自成在正月十六日的上午,准时来到学堂。

十名合约上的学子,加上孙林、陈秋蝶、穆思蓉三名编外学子,全部端端正正,等着李自成开课。

第一节照例是语文,李自成已经教完了拼音,简单复习下,便将检查这些学业的事,交给孙梦洁、李丹,孙梦洁已经常驻后衙,但下午的时候,还是有时间去学堂转转,李丹更是与学子们吃住在一起,顶着副班长的名头,自然要尽些责任。

汉字教学从“一、二、三”开始,李自成在黑板上写下“一、二、三”三个字,先是给这三个字注音,教习学子们认读,讲解片刻,便是书写。

陈秋蝶抢着道:“先生,原来汉字如此简单,学生已经会了,一便是一横,二便是二横,三嘛,就是三横!”

“说的不错,观测也很仔细,”李自成笑着停下手中的教鞭,笑道:“可是,还有百、千、万呢,难道也要这样书写下去?”

学子们思索片刻,随即哄堂大笑。

陈秋蝶闹个大花脸,红着脸道:“先生,那百、千、万又是怎的?”

李自成在黑板的另外一端写下“百、千、万”三个字,道:“这三个字,其实也不是特别难写,今日板在这儿,先让你们看看,不做为作业。”

众学子一看,这三个字,果然不是千笔万笔,特别是“千、万”两个字,不过寥寥数笔,比刚才的“三”字,也就差不多。

陈秋蝶气得白了李自成一眼,李自成含笑没有回应,在学问面前,做不得假,也没有面子问题,却是面向众人道:“下面开始练习书写,注意每一横的长短!”又走到学子中,指导她们正确的写法。

无论是读还是写,这三个字的确向陈秋蝶说的那样,都是非常简单,李自成根据学子们的接受状况,又教习了“四”和“五”这两个汉字。

下课后,孙梦洁找到李自成,“先生今日所教的汉字,和以前的大不相同,以前的汉字,都很复杂,书写起来,也是繁琐,尽是何故?”

听到孙梦洁发问,其他的学子纷纷围拢过来,看着这夫妻二人如何斗法,孙梦洁正月初六出嫁的事,她们都知道,原本以为她不会再来学堂了,没想到孙梦洁还是与去年一样,一如既往来学堂求学,她们本就有些好奇。

李自成笑道:“那你说说,以前教习的汉字,和今天教习汉字,究竟哪个容易些?”

孙梦洁想了想,道:“如果汉字都是今天的样子,自然是现在的汉字好学些!”

“以后教习的汉字,虽然比今天的稍稍难写写,但也差不了多少,比以前教习的汉字,却是有着天壤之别。”李自成已经习惯了简化的汉字,自己认识的繁体字就不多,不过,与他军户的身份,倒也比较合适。

如果是糊弄别人,倒也罢了,现在是在课堂,传授他的独门教学内容,自然是选择简化汉字,方便学习们读写。

“先生,学生有些明白了,”穆思蓉从众人的隙缝里钻了出来,扬起小脸道:“这就是大人所说的,能让我们用三年的时间,掌握别人用十年时间的所学。”

“说得不错,”李自成含笑打量着自己这个未来的老婆,道:“所谓先生,不仅是先于学生出生,更要为学生找到一种更容易学习的方法。”

众人又是大笑。

穆思蓉却是问道:“先生,你说,我也能用三年的时间,学会别人用十年时间才能学会的知识吗?”

这么可爱的问题,李自成都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当然,没有任何邪心的那种,不过,他还是克制了自己的冲动,这个时代,“男女授受不亲”,穆思蓉是自己的老婆不假,但那是将来的事,现在学子们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应下穆青山的事,没有定亲仪式,或许连穆思蓉自己都不知道。

他淡淡一笑,道:“我说的这个意思,一般人都能达到,你这么聪明、一点就透的人,怎么可能做不到?除非……”

“除非什么?”穆思蓉起初听到李自成的夸赞,心中十分得意,小脸也是微微泛红,但听了最后的转折,却是大惊,脸上微微变色,淡红色攸地不见。

“除非你过早嫁人,不想进学堂了,”李自成笑道:“你是编外的学生,身上并没有合约,你就是不来学堂,先生也是管不了你!”

“不会的,学生一定会将学业继续下去,”穆思蓉猛烈晃动着螓首,担心李自成不放心,继续道:“洁儿姐姐嫁人了,不是一样还在学堂吗?”

说完之后,忽然觉得不对,好似她急着嫁人似的,面上陡然一红,钻入人群中,瞬息就不见了。

李自成又上了数学课,方才携着孙梦洁、陈秋蝶回到回到后衙,宋玉莲已经踩点做好了饭菜,他刚刚捧起碗箸,何小米急急来报:“大人,王安平总旗官来了,欲待求见大人!”

正文 第148章 传教士

第148章 传教士

“王安平?”李自成一愣,王安平不是被派到陕西去了吗?难道他带回了汤若望的讯息?“快,让王安平上这边来!”

“是,大人!”

何小米走后,李自成让孙梦洁、陈秋蝶、宋玉莲离开餐堂,去内室就餐。

不大一会,王安平在何小米的指引下,直接来到参堂,见到李自成,翻身便拜:“属下王安平,叩见大人!”

“起来吧,安平远赴陕西,辛苦了,”李自成示意王安平在对面就坐, “安平还没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谈!”向内室叫道:“莲儿,装些饭上来!”

“大人,这……”王安平虽属李自成直管,却是长期在外做游骑,打探各方面的讯息,实际上与李自成在一起的时间,还是李自成在甘州任小旗官的时候比较多,以后基本上是通过信鸽联系,见面倒是很少,是以比较拘谨。

“安平不用客气,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李自成笑道:“正好给我说说去陕西情况。”

宋玉莲答应一声,早已捧出一大盘白面馒头,向王安平施了一礼,便微笑着退了出去。

李自成伸手示意,“安平,吃,我们也是刚刚上了饭桌,这些菜肴,也不算残羹冷炙。”

“大人说哪里话?这是属下的荣幸!”王安平啃了口馒头,方才道:“大人,属下幸不辱命,那个汤若望,属下带回来了!”

“带回来,现在在哪?”李自成大喜,这个汤若望,可是他的又一个宝贝,幸好抢了时间,赶在朝廷之前下手。

“在官衙,现在由兄弟们看着呢,大人要不要见见他?”

“见是一定要见的,不过,不急,我们先吃饭,”李自成吞了口饭菜,方才道:“你先说说,这个汤若望,在陕西怎么样?”

“大人,汤若望乃是西洋的传教士,传布什么教,在西安还建了教堂,不过,没什么人受他的骗,当地官府也不待见。”

“奥?入会的百姓不多吗?”这完全在李自成的意料之中,大明有自己的宗教,且不说尊帝尊师尊父母的儒教,单纯意义上的宗教,还有佛教、道教,要想在大明百姓中推广西洋的教派,后世中央之国经过邓太宗的改革,国家风调雨顺,百姓兴旺发达,正是推广宗教的黄金时期,但西洋教派依然没到达到教皇们的期望值,反倒是祭祖、修家谱闹得轰轰烈烈。

汉民族的文化,源远流长,又从未间断,所以对外族文化比较排斥。

“大人,入教的百姓还不如传教士人数多,汤若望实在混得不咋的!”

“这就好,”李自成心道,在西安混得落魄,自己在给他传教的机会,不怕他不就范,“他是独自来的吗?”

“还有他的两名助手,大人命令下得急,属下不知何事,索性将他的行李一并带来了,足足装了两大箱。”

“安平,办得好!”李自成大喜,他的箱笼里,应该藏中许多宝贝。

王安平狼吞虎咽,一会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放缓速度,“大人,要不要给他们松绑?”

“松绑?你是将他们绑来的?”李自成顿时一脸黑线,“这可是我尊贵的客人。”

“大人,”王安平只得讪讪地笑,“这个汤若望,好说歹说都是不肯来西宁,说那是边陲,是不是大明的国土都难说,所以属下……”

“这不怪你,”李自成安慰道:“吃过饭后,安平先去休息,我去见见他,暂时不能太委屈了他们这些传教士。”

王安平自然不明白李自成的心思,不过,他也不需要明白,执行李自成的命令,是他的最高目标。

两人吃过饭,李自成便前往官衙的前面,顺手携了两个馒头。

何小米正带着亲兵们看守着正门,李自成进了正厅,便看到一个西洋人坐在箱笼上,双臂上缚着绳索,低头托着腮,在他的身后,还有两名西洋人,却是蹲在地上,双臂也是绑了,怎么看怎么像是战俘。

李自成并不如认识汤若望,边随口唤道:“亚当先生,委屈你了!”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汤若望转过身,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你们为何绑架我?”

“绑架?”李自成摇摇头,“亚当先生,你误会了,小米,给他松绑!”

“大人,这……”何小米初见汤若望,以为是怪物,一旦松绑,担心对大人不利。

“松绑!”李自成重复了一句。

“是,大人!”何小米没法,只得颤巍巍地上去松了绑,然后手抚腰间的刀柄,护在李自成的身前,随时准备出刀。

汤若望揉着发麻的双臂,扭动了几下,活动自如,方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将我绑到这里?”

“这个问题,不急!”

李自成嘻嘻打量,汤若望应该有四十岁了,不过,白人的年龄,看得不太准确,尖尖的下巴,干瘪的双腮,金黄色的头发杂乱地陈列在脑袋上,蓝色的眼球有些发绿,显得惊恐不安。

不错,应该是他。

李自成向主位上一坐,将两个馒头丢在案桌上,“亚当先生,一定饿了吧?先吃饭!”又让何小米倒了杯白水。

汤若望抓起馒头,就向嘴里塞,一点也不担心李自成在馒头中下了毒,吞了两口,这才想起身后的两名助手,“他们……”

“小米,让人带他们下去吃饭,”李自成大手一挥,“吃饱,喝足。”

“是,大人!”何小米立即安排几名亲兵将那两名助手带下去,自己却不肯离开。

李自成让汤若望在对面的木椅上坐下,方才问道:“我是该叫你汤先生,还是亚当先生?”

“你……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李自成微微一笑,“我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我能协助你在此传教。”

“传教?真的?”汤若望已经吃完了馒头,瞪着蓝得发绿的双目,“你真的能助我传教?”

“当然,这就是我请你来西宁的目的,”李自成又让何小米给他添上茶水,“亚当先生一路旅途劳顿,我们是现在谈谈,还是先休息一日,咱们明日再谈?”

“现在谈,现在谈,”汤若望慌不迭放下茶水,向前探出身子,“我们能在此建教堂吗?”

“当然能,”李自成微微一笑,“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李自成,西宁卫千户,按照你们的说法,应该叫我李先生。”

“李先生?”汤若望打量着李自成,良久方道“我们什么时间开始建教堂?”

“亚当先生,你总得让我明白你们的教义吧,否则我怎么帮你宣传?”李自成心中暗笑,这个汤若望,混得不咋的,都急成什么样了,即使他后来成为明、清两朝皇帝的座上宾,传教的效果也不理想。

关键是没有将他脑中所装的知识留下,实际上,他不禁是传教士,也是欧洲最为前沿的科技人员,不过到了西宁,就由不得他了,不将他的价值榨出来,都对不住自己的穿越身份。

“奥,李先生说的也是,”汤若望起身离坐,打开木箱,从箱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籍,递给李自成,道:“这是我们的经书,李先生拿回去自己看看!”

李自成哪有心思看这么厚的经书,笑道:“这是《新约》还是《旧约》?这么厚的书,应该是合在一起,叫《圣经》吧?”

汤若望十分吃惊的样子,“李先生知道我们的经书?”

“亚当先生,奥,这里是大明,我还是按照汉人的规矩,叫你汤先生吧,”李自成看了眼汤若望,并没有接过经书,“汤先生是有名的神甫,长话短说,你们有什么教义,需要信徒们遵守什么。”

“那我简单和李先生说说。”汤若望的汉话说得挺溜,甚至还带有一些京腔,三言两语,便将天主教的教义说改大概。

李自成侧耳聆听,直到汤若望说完了,才悠悠问了句:“汤先生是哪国人?”

“我出生于科隆,受葡萄牙皇室委派,来东方传扬天主教。”

“科隆?莱茵河畔,那可是个好地方,”李自成微微一笑,“汤先生,你知道为什么在大明传教不成功吗?”

“李先生知道莱茵河?”汤若望更加惊奇了,他来到大明已经十一年,从来没有人知道西洋,这个年轻人,难道去过西洋吗?

他仔细盯着李自成看了好半天,却是摇头,不像,根本没有家乡的那种绅士风范,冲着他歪斜着身子的动作,倒像是个暴发户,可他为什么知道莱茵河?

“李先生去过西洋?”

“我只是对西洋有些兴趣罢了!”李自成没有正面回答,却是拿双目盯着汤若望看。

汤若望笑着摇摇头,“李先生,要怎样才能让大明人信奉天主?”

“修改教义,”李自成淡淡地道:“比如,你们承认教皇是最高领导,所有的信徒都必须服从教皇,但大明的百姓,却是信奉自己的皇帝,如果不修改教义,不但百姓不会加入天主教,你们这些传教的人士,迟早会因为触犯大明皇帝的权威,从而遭到捕杀。”

正文 第149章 吞钩

“修改教义?不、不……”汤若望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两腮也是甩出一丝肌肉,显得饱满多了,“那样的话,就不是天主教了!”

“汤先生,你们认为,只有教皇、神职人员,才可以和天主进行交流?而普通的信徒,即使祷告千遍,天主也会置之不理?难道天主只认识职位较高的信徒,却对普通的信徒视之不见?这样的天主,还会普渡众生吗?”

李自成担心的是,一旦在西宁传扬天主教,将来西宁的教务,会受到罗马教皇的干涉,甚至政务,也是半独立,不管“政教合一”的名称多么美妙,但它不适合一个国家、民族的发展。

如果建立松散的宗教结构,各地教会互不统属,才不至于让宗教滑入“政党”的漩涡,也不会有干涉政治的力量。

“李先生,天主自然普渡众生,但普渡的方式,那是通过教皇和神职人员来实现的,李先生不必怀疑。”

“如果天主与教皇或者神职人员的意见不一致呢?”

“李先生担心的情况根本不会出现,所有的神职人员,都是秉承天主的旨意。”

“教皇呢?教皇是天主选派在世间的最高代表,但神职人员也是可以和天主交流,若是在同一个问题上,天主给出不一样的旨意,那该听谁的?或者说,既然有了教皇,为什么还需要神职人员与天主进行交流?”

“不,不,”汤若望使劲地摇着头,“天主给予教皇和其他神职人员的旨意,一定是相同的,天主是不会出错的。”

“天主是不会出错的,但世间的凡人都是可能出错,也可能发生争论,就像你和我,”李自成笑道:“其实,我研究天主教多年,发现你们曲解了教义,天主将旨意传给教皇,却又担心教皇不得要领,或者故意曲解了天主的意思,便与神职人员交流,让这些神职人员监督教皇。”

李自成不待汤若望反驳,继续道:“若是神职人员,像主教、牧师、长老、传教员都能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方能帮助教皇避免出错——这样的话,神职人员在教会内也会有更高的地位,不是吗?”

汤若望一时无言,心中却是在快速盘算着。

“一句话,如果天主教能适当修改一些教义,不会危及大明皇帝在百姓中的威望,我立马在西宁建立教堂,还会发动人手,帮着传道,鼓励百姓入教,我估计,一年的时间,有五百至一千人入教,这些人一旦入了教,对他们的亲戚、家人、朋友,又会起着宣传作用,引导更多的人加入天主教。”

李自成决定不和汤若望辩驳了,他的宗教理论及其有限,真要辩驳下去,迟早被批判的体无完肤,他决定利用自己的优势,诱导汤若望向他靠拢,他已经甩出两个甜枣,不怕汤若望不上钩。

“李先生真的能带来五百人入教?”汤若望果然吞钩了。

“五百人还算少的,西宁怎么说也有十数万人,假以时日,能有一成的人口入教,就是数千上万人,到时候,西宁可能就是大明最大的天主教徒聚集地。”李自成也不担心没有信徒,大不了将来拿士兵,甚至孩子充数,只要通过行政的手段,没有完成不了的事,再说,推行天主教的事,他已经思量很久了,对大明也不是坏事。

“李先生,你真是我的福音,”汤若望离了座位为,学着大明人的样子,长身一揖,“有了李先生的支持,天主教在西宁,乃是大明,必定会开花结果。”

“当然,光靠我支持还是不够的,关键还是要靠你们自己,”李自成面色一凛,正色道:“你也要拿出科学上的成绩,让百姓见识到天主的伟大之处,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入教。”

“那是自然,”汤若望再次打开木箱,从里面翻出一本薄薄的书籍,“李先生,这是在下最新的研究成果,李先生应该没有看过。”

李自成接过来一看,《远镜说》,难道西方已经发明了太空望远镜?是伽利略吗?

他随手翻了几页,发现竟然是用汉字书写的,里面涉及到对伽利略的望远镜进行改良,心中大为吃惊,西方进入大航海时代,已经从科技上将中央之国甩开了,大明尚未听说过望远镜,而伽利略已经制造了望远镜,连汤若望都敢对望远镜进行改良,说明西洋的神学院培养了大批的科技人员。

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央之国已经落后了,至少在前沿科技上,后世常常将中央之国衰落的罪责,加在满清身上,实际上即使没有满清,以汉人对传承祖宗遗产的态度,大明也是在世界之林走下坡路了。

只是因为大明的体量足够大,又有数千年的积累,而西洋人囿于科技尚处于喷发阶段,没有完全转化为生产力,暂时对遥远的大明无可奈何。

至少西洋人已经知道了大明,而大明对西洋人的理解,恐怕还是停留在“西夷远在万里之遥”这类笼统而抽象的阶段,在对对方的了解上,双方已经不对等了。

但李自成已经来到这个世界,自然要将自己对世界的认识,算到大明头上,因为他本身就是汉人,他对汉人中贪官污吏的有着切身的痛恨,这并不表示他痛恨所有的汉人,相反,他要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觉,避免汉民族在后世两百年间所遭受的磨难。

他将《远镜说》向怀中一塞,“这本书不错,我要好好看看,将来向百姓布道传教时,也会显点本事。”

“李先生要看,尽管拿去,在下尚有原稿。”

“大明百姓,尤其是边疆的百姓,常常面对游牧部落的入侵,他们比较崇尚火器,不知道汤先生对火器可有研究?”李自成终于不着声色地道出了自己的最为期待的心声。

“火器?”汤若望转动着他最具特色的蓝眼珠,“在下曾就读于罗马的德意志学院,对哲学、数学和应用科学都有所涉猎,火器自然也是在下的学习内容之一。”

“真的?”李自成抑制着心头的狂喜,淡然道:“那汤先生可曾听说过弹药中的雷#管?”

“雷#管?可是子弹发射时的引爆装置?”汤若望面露喜色,这个他正好在行,“不过,说起来很复杂,三两句话也说不清。”

“没关系,”李自成稍稍有些失望,就像口渴的乌鸦,见到半瓶凉水,看得见却是喝不到,“你回去整理一下,绘出图纸,”李自成强调了一句:“别忘了,用汉字标注!”

“是,是,”汤若望一叠连声,“在下今晚就绘制出雷#管的图纸,写出制造方法。”

“当然,也要将天主教的教义整理出来,明日我们研讨一下,主要做哪些修正,”李自成不能浪费了汤若望的时间,“我知道,做学问是需要静下心来,我就不打扰了,明儿见。”

汤若望暂时被安置在中衙的一间小厅,这样的宝贝,放在眼皮底下才会安心,连同他的两名助手,也被安置在隔壁的小厅。

李自成独自在书房沉思片刻,汤若望既然来了,那就将他的学识榨出来,将来肯定是要设立相关的学校的,可惜,在西宁,实在难以找到识字的适龄人口,否则,学习的速度会快上许多,自己的这些学子,几乎都是女人不说,汉字也是刚刚学习,承担不了重任,要是在晚几年,说不定她们的学生,就能派上用场了。

没办法,只能在附近的牧民中找人了,不识字没关系,就从头学起,反正汤若望的寿命够长,后世的历史上,至少是活到满清入关之后,还会见了达#赖喇嘛。

当然,帮着传教布道也是必须的,如果汤若望觉得自己是在骗他,有多少知识也会藏着腋着,就从附近的百姓入手,最好是能给他们一些甜头,百姓是最实惠的阶层,千好万好,不如银子和粮食好。

免费发放神的果实!

李自成想起,自己小时候,班里的小朋友,以领到教堂的糖果为荣,甚至舍不得吃,硬是留到班级来在伙伴们面前炫耀一番。

老人贪小便宜,也是重点的关注对象,后世历史上,常有老人将“棺材本”被骗,就是贪小便宜的结果。

不过,这就需要银子,他现在的银子也不富裕,虽然存了六七万两,但匠作坊将需要大量的银子,这些银子还不知道能添上哪个窟窿。

还有士兵的粮饷需要支付,自从鞑子叩关,朝廷就中断了给西宁卫的粮饷,伍少陵以监军的身份给朝廷去了两封讨要粮饷的折子,也是杳无音讯,现在士兵的粮饷,都是李自成在垫付。

他的造血功能也不强,现在的西宁卫,正是从牧业向农耕的转变时期,但耕种的农民尚未有任何收入,无法上交农业的税收。

只有西宁湟酒和西湟酒家在硬撑着,但这两个企业,本身的规模都不大,盈利也是有限,特别是西湟酒家,才刚刚开业,尚未走上盈利的巅峰。

唯一的希望,就是玻璃厂了,李自成希望匠人们能早早烧制出玻璃,为军队输血。

当晚,应该是陈秋蝶侍寝,李自成硬是拉着宋玉莲来了一场三人行,果然,李自成因为会见了汤若望,心中一时兴奋,晚上特别威猛,陈秋蝶很快就败下阵来,张口不住讨饶,幸好宋玉莲接上,才堪堪打个平手。

正文 第150章 理解上的差别

第二天,李自成起床后,趁着早晨冰雪未融,去操巡场小跑了几圈,直到身子微微出汗,方才回到后衙,由陈秋蝶伺候着擦嘴洗脸,汤若望不顾何小米的阻拦,一头闯了进来,跟在后面的何小米,已经亮出腰刀,双目猩红,好似随时要砍下去。

汤若望向李自成扬了扬手中的一叠白纸,“李先生,我的事情都准备好了!”

“奥?汤先生来得这么早呀?”李自成由着陈秋蝶将脸上的水珠擦尽,起身笑道:“汤先生还未吃早饭吧?来,我们一起吃!”

何小米也赶了过来,狠狠地看着汤若望,到:“大人,这个洋鬼,偏要闯进来,怎么劝都不听……”

“小米,这次就算了,汤先生是西洋人,不懂我们的礼节,时间长了,他自然会懂的。”

吃过早饭,李自成将汤若望带入中衙的书房,让何小米泡茶。

何小米先给李自成泡了一杯,然后才是汤若望,茶杯送到面前时,却是重重地掷在桌面上,茶水都溅出不少。

“小米,汤先生是客人,不得无礼,”李自成知道何小米心中有气,他抽出雷#管的制造图纸,递给何小米,笑道:“小米,你着人将这个送去匠作坊,交给方志,我要单独接见汤先生。”

“大人……”何小米的目光移到汤若望的身上,几乎不会动了。

李自成情知何小米是担心他的安危,但小米在这儿,势必影响二人的谈话气氛,便道:“小米放心,汤先生算是我的朋友了!”

何小米没法,只得离开书房。

李自成展开天主教教义,好家伙,一共二十条,不过,汤若望的书法也是歪歪扭扭,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仔细看完,在有关的教义旁做了记号,遂道:“汤先生,这第一条,就修正的非常不错,信徒崇拜的是天主,而不是教皇,如果他们的要求不能满足,到时候就不用找教皇或是神职人员对质了。”

“李先生,我是按照你的意思修正的,但罗马教皇恐怕……”汤若望有些担心,蓝眼睛也变得迷蒙起来。

“你也说了,教皇远在罗马,怎么知道大明的现状?”李自成淡淡一笑,“汤先生,传教布道是你的事,如果继续按照原来的教义,一尘不变,你觉得大明会有许多百姓加入天主教吗?以你在京师、西安的传教经验,估计在有生之年,能有多少百姓信奉天主教?这……可是你的责任呀!”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汤若望还是被李自成昨天的话,深深吸引了,“李先生,这样真的可以让更多的人成为信徒吗?”

“放心,只要听我的,保准你传教顺利,”到了此时,李自成只能一条道走下去,稍稍犹豫,就有可能前功尽弃,他指着教义,道:“像‘孝敬父母’这一条,在接下来的传教活动中,要大力弘扬,重点突出起来,这与大明‘以孝治国’的理念完全一致,也最容易获得百姓的共鸣。”

汤若望除了点头,哪里还有说话的份?他几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李自成的身上,不管李自成说的有没有道理,他只有这一条道路了。

李自成又指着一条教义,道:“这一条有些难办!”

汤若望瞪大眼,蓝幽幽的眼球似乎要夺眶而出,“李先生,这一条恐怕没得商量,难道允许信徒随意侮辱他人妻子?”

“我知道,汤先生不要着急,”李自成没有正面辩解,却是道:“汤先生可知道,大明奉行‘一夫多妻制’,很多富贵之人都有许多妻子,这样一来,这些人就无法入教了。”

“李先生的意思是,这一条需要废除?那可不行,你可知道,我们神职人员,都是不可娶妻的,难道教徒可以有许多妻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打算要废除这一条。”李自成见汤若望反应激烈,先给颗定心丸。

从内心来说,李自成还是赞成“一夫一妻制”,除了他原先所想的,能让美女将更多的优秀基因遗传下来,还能维持国家的男女平衡,有利于社会的稳定,此外,如果富商权贵没有那么多老婆,维持一个家庭生存的最低物质需求,也会降低许多,即使不能杜绝,也能减少以权谋私现象的数量。

但大明并没有进入“自由、平等”的时代,而且相距甚远,甚至连哲学家、理论家们都没有意识到,要想让所有人都遵循“一夫一妻制”,暂时不太现实,就是他自己,除了杳无音讯的高桂英,至少还有三个半老婆——宋玉莲、孙梦洁、陈秋蝶三个老婆,加上穆思蓉这个没过门的半个老婆。

变革是必须的,但需要时间。

“汤先生,如果有多个妻子的人,想要入教,有变通的办法吗?”

“教义里规定得清清楚楚,何来变通一说?要想入教,必须离异,最多只能留下一个妻子。”汤若望自然不知道,延续了数千年汉语,很多情况下都会有歧义,也就是同样一句话,可以有不同的解释,至少,不同的人,会有理解上的差别。

“汤先生,大明与你们的神圣罗马帝国不一样,”李自成叹口气,“在大明,女人一旦被离异——我们大明叫休妻,将很难再嫁出去,难道为了天主教,你忍心让这些女人终生守寡吗?”

“那李先生的意思是……”

“能不能这样,”李自成准备采用温情主义了,“如果已经有了妻子,无论多少,都可以入教,但以后不能再娶了,这样可行?”

“不行,”汤若望断然拒绝,“无论如何,信徒只能有一个妻子。”

“我再退一步,”李自成绞尽脑汁,终于有了新的法子,“拥有多个妻子的人,可以休妻,但这些被修掉的女子,他还可以继续供养着,这样应该不会违反教义了吧?”

“不行,这和‘一夫多妻’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

“区别大了,”李自成笑道:“汤先生你看,这个人只有一个妻子,没错吧?现在不违反教义了,有什么不可以?”

“但是这些女人依然被这个男人供养着,日日在一起,谁能保证他们之间没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这是实际存在的,李自成也无法否认,但他已经有了对策,“汤先生,就算他们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勾当,那也没有违反教义——那些被休掉的女人们,已经不是人妻了,不是吗?教义里说,一个信徒,只能有一个妻子,也就是说,并不反对信徒还有其他的女人,包括可以上青楼,只要不违反大明的律法即可。”

汤若望顿时语塞,教义上说,“信徒不得淫他人之妻”,但这些女人的确不是任何人的妻子,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自成不待汤若望回过神来,继续道:“汤先生,这些拥有多个妻子的人,一般都是有钱人,将来的教会,需要他们布施,如果将这些人排除在外,教会的正常运转,恐怕就要出现问题——在大明,教会是不允许作为独立的实体存在的,不可能像你们那样,拥有众多的田产,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你还要将这些人排除在外吗?”

“……”

“汤先生,我还有一个折衷的法子,”李自成觉察到汤若望的迟疑,便道:“我们不需要更改教义,但私下里允许这种情况存在。”

“这……恐怕不妥吧?”毕业于神学院,一心维护宗教贞#洁的汤若望,眼睛里自然揉不得沙子。

“汤先生,如果这些人真正成了信徒,就会学习教义,在天主的感召下,在天国之路的指引下,也许他们将来主动遣散多余的妻子也说不定。”这些连李自成自己都不信,反正宗教就是这么回事,信者有之,不信则无,永远无法证明对错。

汤若望为了要传扬天主教,只得已从了李自成,除了李自成,他实在看不到信徒大规模加入的希望,不仅他自己,与他一同前来大明的邓玉函、罗雅谷等人,也与他差不多,传教布道并不顺利,“李先生还有那些见教?”

“还有这个。”搞定了主要的,其余的也就不重要了,李自成还提出,除了复活节、圣神降临节、圣母升天节、圣诞节之外,信徒因为事务繁忙等原因,可以不定时去教堂做弥撒,毕竟西宁的教堂,将只有一座,有些人居住地距离教堂很远。

“教义不能随意更改,”汤若望到:“还是比照前面的法子,私下允许百姓不来教堂举行弥撒,”他想了想,又道:“对于信徒集中的地方,如果没有教堂,可以在某一信徒家中,将其他信徒集中起来,举行弥撒!”

两人探讨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方才将教义的事,最终定都下来,天主教,暂时打上了大明的烙印,李自成最为满意的,就是第一条,信徒崇拜的是天主,而不是教皇,将来教皇如果利用宗教来干涉大明的政治,不但朝廷不买账,就是信徒,恐怕也没几个跟着闹事的。

眼看着就要结束双方的谈话了,汤若望忽然问道:“李先生对天主教的传教布道这么热心,是否会成为第一个入教的人?”

正文 第151章 模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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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顿时语塞,他暂时肯定不能加入天主教,他不但有了高桂英这个心目中的正妻,还有孙梦洁,陈秋蝶、宋玉莲这三个女人,难道将她们送到水果楼?开玩笑,再说,教义上不允许杀戮,他是军人,怎么可能没有杀戮,毛太祖说对了一半,“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在特殊的时期,人不犯我,我也要犯人,机会也许只有一次,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想要自保都是不可能。

沉思片刻,方道:“汤先生,我暂时不能加入天主教!”

汤若望顿时显示出极度的失望,“李先生,如果连你都不肯加入天主教,又如何说服别人加入天主教?”

“汤先生有所不知,”李自成自然不能说舍不得各个老婆,“我是军人,军人是需要打仗,打仗就要杀戮,所以,我暂时不能加入天主教,”顿了顿道:“如果有一天,我解甲归田了,或许我会加入天主教,为自己的罪恶,乞求天主的原谅。”

“正义的战争,不叫杀戮,李先生不必担心!”

李自成这才想起,欧洲虽然盛行宗教,但战争一点也不比东方少,小国之间,领土纠纷多,甚至为了一个皇后、情人,就可能发生最极端的争斗,战争几乎是常态,难道教徒就不用打仗?原来欧洲人自己也不太遵守教义,或者说,只是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才会遵守教义。

还是他们厉害,将宗教的作用的发挥到极致,既可以统治百姓,又随心所欲地进行战争和掠夺。

但李自成还是不准备加入天主教,至少现在不准备,如果需要,在某个关键的极点,自己加入进来,才能起到效应的作用。

“汤先生,我是军人,不仅要保证百姓的安全,更要保护教民和教会的安全,”缓了口气,又道:“将来万一发生针对教民的不法事件,我可以以局外人的身份,对暴徒进行弹压,如果我入了教,再要弹压暴民,性质就不一样了,也许就是教会与非教民之间的冲突,对大明来说,天主教毕竟是外来的宗教,做为军人,我不得不早做准备,”看到汤若望十分失望,便安慰道:“如果需要,在将来的某个时间,我会加入天主教。”

对汤若望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结果了,便不再逼着李自成入教。

接下来,李自成自然是发动士兵和政务人员,在百姓中广泛宣传,又在城内东南角靠近中心的地方,购买了一所院落,稍稍改装后,便作为西宁的第一所天主教教堂。

建立教堂的时候,李自成倒不是为了节约购买房子的钱,第一步入教的汉人,估计是以普通的百姓为主,是以教堂建在居民区,方便百姓去教堂做弥撒。

三天下来,入教的人数极不理想,只有两名老人入教,李自成想了想,还是觉得用银弹攻势,从老人与孩子入手。

士兵们在城内贴出告示,凡是入教的孩子,两天后在爹娘的陪伴下,去教堂门口排队,可以得到一份糖果,而老人则可以得到一份不少于二斤的面粉,唯一的条件,就是登记为教民,在空闲的时间,需要入教堂做弥散,听从神职人员传道,以后入教堂的时候,天主还会有不定期的馈赠。

这样算下来,花费的银子不多,又能起到轰动效应,李自成还有一种盘算,汤若望欠了他一个人情,以后让他做事,也就没有理由搪塞了。

汉人,特别是贫困的汉人,永远是贪小便宜的,到了时间,果然有数百老人和孩子,加入免费领取的大军,他们本来就是无所事事,跑一趟路,就能免费得到一些他们想要的食物,何乐而不为?

因为人数太多,教堂门口排起了长队,秩序有些混乱,李自成派出数名士兵帮助维持秩序,又留下两名亲兵,协助汤若望对这些老弱教民进行登记,便离开教堂,去了匠作坊。

他最关心的还是M1841步枪的问题。

方志见到李自成,慌忙迎出来下拜:“草民叩见大人!”

“起来吧,”李自成哪有闲心对待这些虚礼,“怎么样,能造出雷#管吗?”

“大人,我们试了试,应该能成,”方志转身,去了内室,取出一个硬纸包,“大人请看,这是我们制造的纸壳子弹,只是缺少铜制弹头。”

李自成接过来一看,比金属弹壳大多了,初步目测,长度至少是金属弹壳的两倍,“为什么没有弹头?是铸造的问题吗?”

“回大人,草民们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制作雷#管,铸造的事,将来和枪身一道,交给铸铁匠,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没有绝对攻克不了的课题,李自成放下心来,“你们估计要多长时间,才能制造出一支完整的火#枪?”

“枪管枪身还要打磨……”方志思索片刻,方才道:“估计要十天,一旦打造出第一把火#枪,草民会及时通知大人!”

“我相信你们,不过,也不用太急,以合格为主,”李自成又回身对何小米道:“奖励二十两银子。”

何小米迟疑片刻,还是从口袋中掏出银子,递与方志。

方志顿时吓得跪倒在地,“大人,这额都是草民分内的事,草民等……这些银子太多了!”火器匠现在不过六人,按人均计算,都是三两多,超过他们半年的饷银。

“给你就拿着,这是你们努力的结果,你作为领头人,拿去五两吧,其余的人,每人三两,”李自成正色道:“不过,我的话说在前头,大家齐心协力,谁要是有什么发现和心得,却是藏着腋着,本大人绝不轻饶!”

“草民等不敢!”火器匠们一起跪倒谢恩。

“起来吧,”李自成微微一笑,“我需要你们抓紧时间,更需要你们生产出合格的枪支,要是有次品废品,就等着滚蛋吧!”

“草民等不敢!”

方志暗暗庆幸,幸好没有离开匠作坊,五两银子,也许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他也在心中暗暗发誓,就是加班加点,也要早日生产出大人需要的枪支,以后谁要敢不尽心尽力,不用大人吩咐,老子就是用吐沫芯子也要将他淹死。

李自成来到铁匠坊,刘方正在忙着铸造什么,铁水散发出巨大的热量,他的额头都流汗了,看到李自成一行来到,惊叫一声,呼喝兄弟们赶紧来拜见。

李自成大手一挥,“不用多礼,你们忙你们的,不要等铁水冷了。”

“是,大人!”

工匠们方才起身,各自忙碌起来。

李自成发现,刘方正在铸造的,正是M1841步枪,只见刘方将烧红的铁水,倒在一块平坦的铁板上,待铁水冷却,再用铁锤捶平、捶薄,然后打磨。

但这块新的铁板卷成铁管时,接口的缝隙凹凸不平,需要重新打磨,外面部分还好说,铁管里面,就非常困难了。

细长的铁管里面,只能用铁条包上棉花一样的物事,趁着铁管尚未冷却,相对较为松软,在管内打磨,但这样不仅困难,也费时费力,李自成皱起眉头,这样的工作效率,真是太低了,以后要用这种法子制枪,怎么可能大规模生产?除非有大量的人力,但这是不可能的,西宁总共才十数万人口,都用来制枪,那谁来生产粮食?

思索片刻,李自成唤过刘方,道:“你们以前铸造器物,都是这样的吗?”

“都是这样的,大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奥,那朝廷制造火#枪火炮,也是这样打磨铁管吗?”

“草民没有去过京师,西安倒是去过,他们也是这样做的……”

李自成顿时无语,没办法,手工时代,还是要依赖匠人们的手艺,别说效率了,能按照要求制造出来,就是谢天谢地了,但他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就要做出一些改变,至少要让西宁做出些改变,也许将来的西宁,成为大明“工业革#命”的起点也说不定。

“刘方,你看这样行不行,先根据尺寸,铸造一份模具,将模具打磨光滑,然后向模具里倾倒红热的铁水,待铁水冷却下来,枪管也就成了!”

“模具?”流放思索良久,方才有了一些感悟,“大人是说,这样只要打磨模具一次,就可以一劳永逸地造出大量的枪管?”

“对,就是这个意思!”李自成夸赞了一句,这个刘方,脑子还是比较好使,一点就透。

“草民怎么没想到?”刘方的眼中显出奇异的光芒,却是用手挠了挠后脑勺,“大人是如何想到的?”

“怎么想到的并不重要,关键是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提高速度,”李自成笑道:“怎么样,这样是不是能大规模提高铸造的速度?这倒有些像‘磨刀不误砍柴工’,哈哈……”

“大人,还真的是,草民这就去设计模具!”

李自成想,这些工艺,已经经过战场的检验,应该没有问题,关键就是材料,不知道铁质是否过关,便道:“刘方,也不用太急,等这管枪制造完毕,让火器匠们去试枪,你们再铸造模具不迟。”

“是,大人,那草民赶紧将这支火#枪制造出来。”

“刘方,还有一点,”李自成决定将能用的知识和理念一次性教给他,“将来制造火#枪的守候,每个人不需要完整地制造出枪支,只要负责一部分就可以了,这样能很快滴将生手养成熟手!”

刘方愣了片刻,以为李自成是从保密的角度出发的,忙躬身行礼道:“是,大人,草民明白了!”

正文 第152章 三河交汇

上午因为要帮着汤若望传教,又去匠作坊呆了半天,李自成下午才去了学堂,给学子们授课。

他倒不是要实行半天授课制,只要人在西宁的时候,尽量抽出时间去学堂授课,实在没有时间,只能让学习子们自己复习旧课了,有孙梦洁、李丹这两个正、付班长,李自成也不担心她们贪玩,毕竟学堂现在是封闭的,想要出去根本不可能,最多也就在学堂的小院内转转。

吃过晚饭,李自成方才带着何小米,前去拜会汤若望。

汤若望就住在中衙的小厅内,不过一箭之程,不过,随着天主教信徒的逐渐增加,他迟早会搬去教堂。

“李先生,”汤若望听说李自成来访,忙亲自开了门,出来迎接,“李先生快里面请,安格里塔,上茶!”

李自成哈哈一笑,抬步入了小厅,“汤先生,怎么样,今日收了多少信徒?”

“李先生,真有你的,”汤若望向李自成伸出大拇指,“要是早点遇上李先生就好了,不瞒李先生,今儿登记的信徒,足足达到二百六十三人,哎,真是……”他的双目中似乎显示出四个瞳孔,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我就说过,只要听我的,包你一年时间能增加到五百信徒,也许一千信徒的目标,也有可能实现,”李自成也是高兴,只要汤若望能留在西宁,他的那些知识,早晚要榨出来,李自成倒不是缺少汤若望脑中的那些知识,只是汤若望能将自己图纸上的知识,与大明的百姓之间,很好地衔接起来,“怎么样,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下一步,自然是要巩固这些信徒,然后通过他们来影响他们的家人、亲戚,就像李先生说的,力争在一年内达到五百信徒。”

如果这个目标能实现,必将远远超过与他同期抵达大明的那些传教士了,从人数上来说,甚至会超过他们成就之和。

汤若望忽然想到,这些信徒,完全在李自成的干涉下才会出现的,如果缺少李自成的协助,这一切就如镜花水月,随时可能成为泡影,忙道:“李先生如此大力协助,可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

李自成微微笑道:“汤先生,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帮助我就是帮助你自己,”见汤若望似乎不太明白,继续道:“汤先生利用信徒扩大天主的影响,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但他们只是老人孩子,并非是家中的家主,下一步的目标,应该定在成人身上!”

“李先生有什么好法子?”

“当然,直接让成人加入天主教,还是很困难的,那就退一步,在孩子们身上下功夫,待他们长大成人,就会成为当地天主教的精英,不但不会退教,还会成为传教布道的中坚力量。”

“李先生的意思是……”

“汤先生,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李自成翻起白眼,“这么说吧,是什么让你决定,不远万里,来大明传教?”

“自然是神学院,”汤若望终于明白了,“李先生是说,要在大明设立神学院?”

“设立神学院自然不行,现在大明的百姓,尚未完全接受天主,”李自成循序渐进,一步步诱导道:“不过,你们可以在大明,奥,其余的地方现在恐怕不行,还是西宁吧,开办一所科学院,让学习们接受科学教育,你们就是科学院的教师,在教授科学的同时,也可以修正他们的品行,顺带着宣扬天主,一旦这些学子长大成人,谁能保证他们之中不会出现一两个大明的汤若望呢?”

“啊……是,李先生的建议,真是太好了,”汤若望的双目顿时闪烁着熠熠的神采,但瞬息就消失了,“李先生,我们没有土地,没有教师,甚至连教材都没有,百姓会相信我们吗?”

“当然不会,”李自成笑道:“所以需要我们的协助,当然,很多事情,需要我们共同去解决。”

双方随即开始了实质性的探讨。

这所学院的名字,暂时就叫“西宁科技高等学校”,李自成任校长,兼任客座教授,在方便的时候,亲自去授课,汤若望作为常务副校长,负责学校的日常教学和管理,教师就是汤若望和他的两名助手安格里塔和博科,当然,学子们所用的教材,需要汤若望去编写,但需要得到李自成的认可。

因为只有三名教师,李自成打算首期的学习,暂定为四十名,主要是十三到十五岁的接近成年的男子。

第一期主要是强化班,学制只有一年半,目的是让他们及早成熟,走上新的工作岗位,虽然他们不可能将汤若望的学识完全复制下来,但他们至少能被汤若望洗脑,接受一些新兴的科学知识,这些科学意识,有时候比科学知识本身更为难能可贵。

当然,开办“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的所有开支,都是李自成来支付,与西宁女校不同的是,这些学子是没有粮饷的,但卫里向他们的爹娘承诺,一旦他们毕业之后,可以来卫里做事,至少也是一位小吏,如果成绩突出,还可能成为一名正式的官员。

由于筹办的银子都是来自李自成,他自然要掌握学校的控制权,至少要把握学校的方向:主要不是神学,而是科学。

这样的学校,对李自成与汤若望来说,可以是双赢的局面,至少双方都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从第二日开始,“西宁科技高等学校”即将开设的讯息,便在百姓中传开了,特别是西宁城区,更是传得沸沸扬扬,百姓看重的不是学校本身,而是学子们的出路,只要经过这一年半的学习,就可以进入卫里成为吏员,甚至成为官员也不完全是梦想,对于千百年来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百姓来说,这不啻于给他们的孩子一次“跳龙门”的机会。

可惜,名额太少了,只有四十人。

这样的讯息在传了三天之后,正月二十二,李自成亲自挑选学子,他挑选的标准,乃是机灵,就像他当初让孙梦洁挑选女校的学子一样,因为都是强化训练,学习的任务会非常繁重,学习能力偏弱的学习,很难按时毕业。

现在不是义务教育阶段,李自成才不理会所谓的差生,他需要的是合适的人才。

但李自成在挑选学子的时候,对于不同类型的家庭,倒是有所照顾,这种学子们的身份多样化,便于在更多的百姓中造成更大的影响,特别家境最为贫穷的,也占有一定的数额,让贫困的家庭对生活也有了更大的期望。

当然,前提是你得跟着卫里走。

正月二十六日,经过选拔的四十名学子,正式开始授课,李自成、汤若望这两位正副校长,都与学子们见了面,随后李自成教授了第一节汉语课,当然,暂时还是沿用了大明的传统教学之法,拼音注音虽然更方便学习,但李自成没有大量的时间来教学,他的主要精力,还是在军政事务上,还有他当做宝贝似的西宁女校。

日子一天天地就这么过着,军队由各个百户们训练,政务也是由西宁知府梁文成与各个知县管理,他除了等待各方面的讯息之外,就是趁着现在的空闲时间,将主要精力放在西宁女校上,上午和下午,李自成都会去学堂授课,希望学子们早日完成学业。

当然,夜晚的时候,李自成还是会看看汤若望最新编写的新书《远镜说》,他不指望能造出一架太空望远镜,但至少在玻璃出现后,能造出军用望远镜。

除此之外,李自成就是忙着造人,孙梦洁的成功受孕,让他开始感受到,原来随着他穿越而来的,只是灵魂,身子还是“李鸿基”的,与大明时代的女人完全合拍。

孙梦洁已经受孕,现在不需要太多的子弹,有枪就足够了,陈秋蝶太小,承欢尚且勉为其难,暂时不能承担开枝散叶的重担,李自成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宋玉莲身上。

进过李自成的开导和威胁,特别是孙梦洁已经怀上了,而陈秋蝶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她也有些着急了,已经停止了用药,但时间太短,暂时还不知道效果如何。

最先打破李自成沉静生活的,不是匠作坊,而是远在碾伯所的刘云水。

在发来的讯息中,刘云水告诉李自成,湟水与大通河合流后,共同注入黄河,在这三河交汇之地,朝廷曾经设了一个千户所——三川营,此地地势平坦,水源丰富,符合李自成一贯寻找的耕地标准。

李自成找来碾伯所的行军地图,湟水与大通河果然在境内合流,然后向东南方注入黄河。

“三角洲!”李自成心中顿时冒出这个名词,河流在合流交汇的地方,一般会冲击出大量的泥沙,因此会冲刷出一片平整的土地,这里应该是重要的粮食产地,由于人口比较集中,甚至还出出现一个大型的工业城市,像长江河口的上海、珠江口的广州、钱塘江口的杭州。

湟水、大通河虽然比不上长江珠江的流量,但加上黄河,水量应该不是一个小数字,应该是天然的农耕之地。

李自成在脑中搜索,后世的历史上,这儿究竟有什么样的超级城市,但他失望了,这么优良的地域,竟然无法诞生一个特大型城市,难道这个地方不适合农耕?无法聚集起大量的人口?

他决定亲自去这三河交汇处看看。

正文 第153章 废物利用

当日午饭的时候,李自成是回家吃的,孙梦洁、陈秋蝶、宋玉莲三人听说李自成又要远行,不仅大为担心和失望,但李自成现在掌控着西宁,让他像普通人那样每天围在自己的身边,实际上根本不可能。

这一顿饭,吃得毫无滋味,李自成恼了,马撇的,这次是去视察,又不是打仗,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这是咋了?老子本来就是武官,是不是想看看老子够不够威武?”

宋玉莲吓了一跳,她虽然有过三人行的经历,但四人行从未试过,陈秋蝶是她女儿,自小便生活在一起,孙梦洁虽然进了李家的门,每天一起吃饭,但毕竟有些生分,以李自成的性子,说不得真要在白天试试四人行,忙陪着笑脸道:“大人莫要生气,我们不是担心大人的安危吗?大人的安危,不仅关系着这个家庭,更关系着整个西宁。”

李自成露出大白牙,笑道:“还是莲儿会说话,这次就绕过你们了,不过,等我从碾伯所回来,再慢慢收拾你们。”

三人顿时一脸黑线,最后还是孙梦洁道:“先生,学生……学生可是有了……实在……”她也知道李自成三人行的事,但要四人行,她实在有些不习惯。

“奥,正要和你说这个问题,”李自成担心孙梦洁有了身孕,平时难以照顾自己,便对宋玉莲道:“莲儿,洁儿身子有些不便,你是过来人,这些日子,要多照顾他!”

“是,大人!”宋玉莲忙点头答应。

“大人,宋姐,”孙梦洁却是轻蹙眉头,道:“我知道你们是一片好意,但我想……我想看看爹娘,不如让我回去住几天!”

如果孙梦洁回到爹娘身边,自然会得到最好的照料,孙家掌管着西湟酒家,条件更应该不会差到哪里,李自成想了想,也就答应了,“这样也好,下午我让孙林送你回去,等我回来的时候,再将你接回家!”

送走孙梦洁,后衙顿时就成了李自成的天下,从半下午开始,李自成强行将宋玉莲与陈秋蝶推倒炕上,直忙到天黑。

宋玉莲见天已经黑下来,道:“大人,婢子要做饭去了!”

李自成方才放了她,“你先去做饭,蝶儿留下,晚饭好了再来叫我们。”

宋玉莲起身穿了衣服,离开房间,陈秋蝶哀求道:“大人,咱们休息会,晚上……晚上再……好不好?”

李自成哈哈一笑,大手从陈秋蝶的胸前滑过,“晚上你还想呀?来,晚饭前先解决了你,晚上再解决你娘……哎,蝶儿,你的棉桃,好像大了不少……”

将宋玉莲母女喂饱后,李自成一早就带着亲兵,去往碾伯所,百余里的路程,骑兵一日便可到达,天擦黑之前,便已赶到碾伯所,刘云水接到讯息,早已迎出城外,翻身便拜。

“大人来得真快,没想道今儿就到了!”

“云水不用多礼,起来回话,”李自成跃下战马,将马缰丢给亲兵,“还不是你的发现吸引了我,怎么样,究竟有什么发现?”

“大人,”刘云水的双目顿时放光,四下看了看,方道:“我在接管三川营的时候,发现了这处地形。”

李自成笑道:“云水是军人,会观测地形倒不意外,但能将地形与农耕联系起来,可喜可贺,说说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地形。”

“大人,在河口附近,几乎一马平川,此地水源又是丰富,应该是农耕的理想之所。”

“奥,既然是理想的农耕之所,原先没有百姓耕作吗?”

“大人,原先都是军屯,耕作的都是士兵的家属,但人数不多,大量的土地都是荒芜的,若是要加强农耕,需要增加百姓的人数。”

李自成还有着疑虑,就是后世的时候,此处并没有出现特大型城市,人口并没有集中起来,而人口没有集中,归根到底,那是当地无法养育大量的人口,但刘云水说,此处已经有了耕作,那应该是适合农耕。

究竟什么原因,使此处的人口没有集中到一定的程度?难道是战争?但中央之国,数百年后,何处没有战争?越是人口集中的地方,战争越是频繁,也没见人口因为战争的原因,出现了异常分布。

“云水,今日已晚,明日我亲自去看看,再向附近的百姓打听打听。”

“是,大人,属下一切都听大人的。”

“碾伯所怎么样,还算平稳吗?”李自成此番前来,顺带着也要将碾伯所,也就是新设立的乐都县视察一遍,在李自成的心目中,这里已经是乐都县,但对外界,甚至是当地的百姓来说,依然是碾伯所。

“大人放心,属下依照西宁的体制,将军官与镇守太监控制起来,”刘云水好不掩饰得意之情,“他们家中的侍从,都有士兵参与,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在监视之下,如果他们乖巧点,按照我们的意思行事,自有妻妾暖着炕头,万一有三心二意,就等着为朝廷尽忠吧!”

李自成微微点头,“云水,碾伯所乃新收复之地,监视严密些,也不为过,但逐渐放松些,人呀,要是长期处在这种环境中,连夫妻欢好都有人盯着,不被逼疯才怪!”

“大人说的是,属下会逐渐放松对他们的监视,只要他们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兄弟们怎么样?新元都未能回家,可有什么怨言?”

“大人放心,兄弟们生活得很好,除夕晚上,属下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嗯,云水有心了,”李自成顿了顿,又道:“吃得好当然重要,关键还是士兵的心情,训练之余,要多关心士兵们,你将他们真正当兄弟了,他们才会成为你的兄弟。”

“是,大人,属下受教了,”刘云水犹豫片刻,终是道:“大人,属下……属下在碾伯所设立了一个水果楼,兄弟们……特别是来自甘州的兄弟们,思乡之情也是淡了许多……”

“水果楼?”李自成一瞪眼,“你倒学会这个了,里面的人是哪儿来的?”

刘云水吓得跪倒在地,“大人,属下绝对没有扰民,水果楼的人,乃是突袭碾伯所时,一名被杀的军官的眷属,人数也不多,现在只有六人。”

李自成微微皱起眉头,“真的只有六人?若是设立水果楼,为何不行汇报?若是让我查出你逼良为娼,你就等着去水楼当大茶壶吧!”

“属下绝不敢期满大人!”刘云水叩头如捣葱,用“嘣嘣”的声音,来表明他的心迹。

“起来吧,下不为例,”李自成悠悠道:“我们走上这条路,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过上好日子吗?如果是这样,那和陕西的盗贼有什么区别?”

“区别?”刘云水心道,我们现在不就是盗贼吗?与陕西盗贼唯一的区别,便是他们在陕西,而我们在西宁。

“云水,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李自成悠悠叹口气,“走,我们入城再说!”

“是,大人!”刘云水忙屁颠屁颠地给李自成引路,一直将李自成引入碾伯所的大厅。

早有刘云水的亲兵给李自成奉上茶水。

“云水,”李自成自顾在主位就坐,“也许你认为,我们和陕西的盗贼一样,其实,这中间的差别大了。”

“大人?”

“不错,我们和陕西的盗贼一样,从朝廷的角度来说,都是反贼,”李自成紧盯住刘云水的双目,“但我们与陕西盗贼的本质区别,那是对百姓的态度,从西宁、碾伯所两地,难道云水没看出什么吗?”

“大人,”刘云水霎时醒悟过来,“属下有些明白了,大人这是保境安民!”

“保境安民?有几分这种意思,”李自成还算满意,这刘云水,不仅打仗是把好手,领悟力也是不错,不枉自己一直重用他,“我们谋反,不仅为了自己能过上好日子,也要让依附我们的百姓,一同过上好日子,而山西的盗贼,仅仅是为了自己,境内的百姓,不但是滋养着她们,也是他们对付朝廷大军的工具。”

“大人,属下受教了!”刘云水的双目微敛,心潮更是澎湃,大人不是池中之物,这是奔着天下去的,要是……他向李自成拱拱手,“属下今后,一定按照大人的意思行事。”

“云水,你与我如同兄弟,我才会说上这些话,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为了这个目标,有时候,我们甚至要舍弃眼前的利益,”李自成顿了顿,又道:“如果我们伤害了依附我们的百姓,那以后还有谁会支持我们呢?谁给我们提供兵源?又有谁给我们种植粮食?”

“是,大人,属下明白。”

“知道就好,”李自成终于露出笑意,“水果楼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强强百姓的女人入内,只要有了一次,经过百姓的口口相传,我们就成了军纪败坏的军队,那我们苦心训练的军队,在百姓的眼中,也就和朝廷的军队,甚至与盗匪差不多了。”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会维护军人的荣誉,”刘云水起身,双手抱拳行礼,到:“大人若是反对,属下立刻解散水果楼。”

“这个就不用了,”李自成笑道:“这些女人,本来就不是普通的百姓,他们本该随着家中的男人一道处斩的,废物利用,也算是为士兵们做些贡献。”

“废物利用?大人说的好!”刘云水的脸上,到此时才绽开笑容。

“云水,本大人饿了,赶紧去准备晚饭,吃过了早点休息,明天,本大人要亲自去视察三川交汇之所。”

“是,大人!”刘云水唤过一名亲兵,吩咐立即去准备晚饭。

正文 第154章 困惑

碾伯所以东,湟水北岸,地面尚未完全干透,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碎冰,踩在上面,发出“咕吱咕吱”的声响,一队数十人的骑兵,正顺着湟水,向东南而去。

时间已经是二月,北风吹在脸上,还是恍如刀刮,不过这些骑兵,都是身着厚厚的明光铠,只有双眼与半张脸裸露在寒风中,他们时而打马如飞,时而停下来指指点点,不像是急着赶路,倒像是一群追逐寒风的冬游者。

“大人请看,这一片故地,是不是能开辟为优良的农田?”刘云水忽地勒住马缰,指着面前的一片开阔地带。

李自成随着勒住马,放眼一看,湟水沿岸果然是平坦的谷地,还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无声地穿过,如果开发出来,应该是优良的农田,然而此刻,这片土地上满是青灰色的草茎,显然是一处牧场,或者是荒芜的无主地。

李自成皱起眉头,碾伯所的粮食并不富余,此处为何没有被辟为耕地,以汉民族数千年的农耕经验和技术,没有理由会忽略这么好的耕地。

“走,到前面看看!”

李自成再次向东南而去,不过,他似乎发现不对经,沿途而来,似乎没有见到百姓,“云水,怎么没有百姓,这一片土地,属于何人所有?”

“回大人,这一片土地上的百姓,我们已经登记过了,基本上是藏人,”刘云水伸手向北方一指,“大人请看,北面隐隐能看到一些山峰,那里便是藏人的栖息地。”

“藏人?”李自成顿时皱起了眉头,他在归化西宁的异族时,想的都是土人,倒是忘记了藏人,这些藏人,有自己的佛教,而且还特虔诚,为了宗教,甚至连老婆孩子爹娘都不要,直接跑去寺庙剃度,要想归化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像土人,几乎失去了本民族的语言,说话用的是汉语,对汉人的认同感高了许多。

如果不归化他们,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又会怎么样?

李自成想了想,显然不太现实,藏人是农耕加游牧的混合体,如果是农耕还好些,只要像汉人那样上交农业的税赋,但游牧就不同了,会占用大量的耕地,同样一片耕地,农耕与游牧,两者的产出相差百倍。

更令人气愤的是,在这片土地上,向卫里纳税的只有汉人,其余的土人、藏人、回人等,都是向自己的土司纳税,就像被灭掉的土人大土司陈有道那样,他吃掉所有土人的赋税,根本不用上交卫里,这样的异族,还算是大明的百姓吗?

他在西宁推行天主教,就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利用宗教的力量,同化与汉人同种的异族,但现在才是刚刚开始,显然还不能发挥作用。

究竟要如何对待这些藏人?

是将他们斩尽杀绝,还是赶回两藏地区,让西宁真正成为单一的汉人区?

青藏高原上的藏人,的确让人有些头痛。

“云水,此处有多少藏人?中间混有汉人吗?”

“回大人,藏人有两百多人,约有五六十汉人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刘云水似乎明白了李自成的心意,“大人,这些汉人,虽然还说着汉话,但他们的生活习惯,已经与藏人一样,大都信奉佛教,长期下去,怕是……怕是变成藏人的一部分了。”

李自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可是,他现在没有与朝廷正式决裂,至少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如果对藏人采取大动作,势必会引起朝廷的警觉,况且,西宁现在的处境,东、北是朝廷的卫所,西面时常有蒙古人出没,如果再加上藏民,那深入草原的三角城,恐怕就要危险了。

不过,既然历史赋予了他这种机会,他还是要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走,藏人必须归化,暂时只能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法子,哪怕由此带来三角城的险情,也是在所不惜,不解决这些民族问题,迟早会让国家限于两难的境地。

“云水,如果让这些藏民归化,难度有多大?”

“大人,目前藏民在西宁、碾伯所的人数,仅次于汉人,如果要归化他们,势必要动用军事手段,”说道战争,刘云水的眼中顿时能喷出火来,“大人放心,碾伯所的藏人,比西宁少多了,归化起来容易多了,还能给水果楼添人进口……”

“就知道水果楼!”李自成笑着呵斥道:“云水,能有和平的法子让他们归化吗?比如,归化为农耕民族,他们的生活会更好。”

“大人,这恐怕不行,”刘云水缓缓摇头,“藏人对佛教,那是十分的虔诚,让他们像汉人那样,放弃佛教,那还不如杀了他们。”

李自成也会是没法,他不是不愿采取武力的人,但大明朝廷,就像一把刀一样,时刻架在头顶,迟早有一天,双方会兵戎相见,以西宁现在的这点实力,和大明朝廷并不是一个级别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大明自己不倒,西宁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撼动大明。

不过,既然藏民对宗教虔诚,不如直接去找他们的宗教领袖,如果能让宗教领袖归化,岂不事半功倍?

究竟要如何收复他们的宗教领袖?

这是将来的事,李自成现在面对的可是碾伯所的藏人,“云水,在分配的土地的时候,汉藏区别对待,若是他们为了佛祖,宁愿吃点亏还好,若是闹事,军队也不是吃素的。”李自成的意思,这种法子,能分化藏人,至少一部分藏人觉得能够活下去,也就失去了挑战军队的勇气,如果方法得当,归化一小部分藏民也不是梦想。

“大人,属下一定按照大人的意思去做。”

“云水,现在不是直接、完全使用军事手段的时候,只是以部分藏人的归化,来诱导其他的藏人,注意恩威并施。”

“是,大人,属下明白。”

“走,我们继续去前面看看!”李自成一抖缰绳,拍马向东南而去,何小米、刘云水等紧紧跟在后面。

一行人又奔了三十多里,尚未到大通河的河口,李自成忽地感觉到,背面的达板山逐渐向南挤压过来,距离他们奔马的河沿,已经不足两里,前面的地势也逐渐凌乱起来,像田间的垄土似的。

“云水,前面怎么样?”

“大人,前面就快到大通河了,过了这些山峰,土地更加不平整,想要垦为耕地,怕是不容易了。”

“奥?”李自成是有些明白了,难怪这三河交汇之地,后世没有诞生大型城市,原来如此!

此处处于青藏高原的东麓,山势虽然变缓,但分出了大量的余脉,经过山势的阻挡、分割,三河虽然冲击出一些平整的土地,但格局太小,虽然是良田,但数量太少,也就无法养活大量的人口。

想到这儿,心中反而释然了,既然此处可以养活一部分人口,那就可以设立农耕定居点,大型的城市不行,立县设镇还是可以的。

“云水,我们度过湟水,去南岸看看。”

“是,大人。”刘云水在一处湟水的拐弯处,找到渡口,去了南岸。

李自成顿时觉得地势更加开阔,与达板山从北面碾压着湟水相比,南岸的小积石山虽然比达板山高大、厚实了许多,但小积石山距离湟水,明显要远得多,足有数十里,因此,在湟水以南,出现了一个宽度达到二三十里的小型平原。

李自成大喜,“云水,就在湟水以南,设立县城,就叫‘三川县’,不过,三川营的位置,过于偏南,将县城北移,兼顾北岸。”

“属下明白。”

李自成的目光投向东面,久久不去,过了黄河,就是陕西的地界了。

“大人可是对陕西……”刘云水凑过来,他也不太确定。

“陕西,那是快好地方,汉唐故地,汉唐都是因为关中平原,成就霸业,”李自成略略有些惋惜,“可惜呀,经过千年的变故,关中早已不复当年,现在更是滋生盗贼的土地,百姓但凡有一丝活路,绝不愿意去做这杀头的勾当。”

“大人……”

“云水,陕西我早就看在眼里,不过不是现在,我们连陕西行都司都没有摆平,现在的西宁,乃是在处在火山口,稍有不慎,可能就是万劫不复,”李自成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还是先行做些准备,云水可着人去陕西打探讯息,千万莫要让盗贼扰了西宁卫的宁静,此外,查探去陕西的道路,我们暂时无法入陕西,但至少要保住现在的边境。”

“是,大人,属下会盯紧黄河上的各个渡口,随时着人打探陕西的近况。”刘云水已经麻木了,他早就见识过李自成的谋略,此番视察碾伯所,显然也是为西宁的未来打算,他自知在谋略上远远比不上李自成,早就打定主意,执行便是。

要打探讯息,还是要依靠王安平,他们是专门的游骑,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而刘云水的属下,不过是普通的士兵。

想到这儿,李自成转身问身后的何小米,“王安平现在何处?”

“回大人,应该在庄浪卫附近,估计要一两个时辰才会到达。”

“不用来回奔波了,飞鸽传书吧。”李自成将需要查探的讯息,简要写在白纸上,让何小米立即传给王安平。

正文 第155章 庄浪卫

李自成在刘云水的陪同下,全面视察了碾伯所,将黄河岸边的各处渡口,都是派了士兵驻守,一旦出现异常情况,立即刘云水向刘云水示警。

二月十日,李自成视察完毕,正准备返回西宁,碾伯所突然接到兵部的通告。

朝廷终于向西宁卫送来了粮饷,但中间所缺的那两个月,并没有补足,与兵部运粮官一同到达的,还有兵部的一封文书,要求西宁卫、碾伯所、庄浪卫等靠近黄河谷地的卫所,加强警戒,以防陕西的盗贼突入黄河以北,威胁陕西行都司的安全。

送来粮饷,自然是好事情,说明朝廷对西宁卫暂时没有怀疑,但李自成却是皱起眉头,朝廷为何让这三个卫所加强警戒?难道是要派出大军征讨陕西的盗贼?

是否有可能,朝廷已经发现了西宁的异常,正在将计就计?

随即他摇了摇头,朝廷对陕西用兵,倒是有可能,但绝对不是对西宁用兵,否则,绝对不会对西宁示警,这和明着要攻打西宁有何区别?

即使朝廷要征讨陕西的盗贼,李自成也有些担忧,高立功兄妹此时应该在高迎祥处,如果遭到朝廷大军的围剿,高迎祥能应付吗?

以李自成对高迎祥的了解,到时候肯定是逃跑,那么桂英怎么办?她虽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但数千数万盗贼亡命逃窜,她一介女流,能在混乱之中保全自己吗?

李自成对高桂英既有着几分信心,同时也有几分担忧。

高桂英算不上美女,就是与孙梦洁、陈秋蝶比起来,也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但高桂英却是他的患难妻子,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毅然嫁给了他。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高桂英嫁给了他,就是他的妻子,在李自成的心目中,高桂英一直是作为正妻的,后来的孙梦洁只能算是小妾,陈秋蝶、宋玉莲更是连名分都没有。

李自成当时不愿随着高立功去投奔高迎祥,主要是不认同他的流寇本色,即便是现在,除非山穷水尽,李自成也不愿与高迎祥合流,但高桂英此刻就在高迎祥处,如果能找到高迎祥,便能找到高桂英。

明知道高桂英有危险,如果不能帮她一把,良心上都说不过去,况且高家于他有救命之恩,在壶芦山的时候,高氏兄弟对他也不薄。

看来,不召回王安平是不成了,不知道他的游骑,是否在陕西探得一些有价值的讯息。

“小米,立即让王安平来见。”

“是,大人。”何小米转身出去了。

刘云水却是看中了朝廷运来的粮饷,“大人,粮饷要不要运回西宁?”

“暂时不用,先收在碾伯所吧,”李自成的双目内敛,沉思片刻,方道:“云水,朝廷为什么让我们严防陕西的盗贼?”

“陕西的盗贼?”刘云水忽地醒悟过来,“大人是说,朝廷会派出大军征讨陕西的盗贼?”

“极有可能,”李自成悠悠地道:“云水怎么看待这件事?”

“朝廷要征讨陕西,与我们什么相干?”刘云水见李自成面色凝重的样子,突然大吃一惊,“大人是说,朝廷的目标,可能是我们……”

“那倒不会,”李自成摇摇头,“如果朝廷的目标是我们,就不会送来粮饷了,朝廷有百万大军,对付我们,根本不需要用这些法子——直接进攻,或是让甘州的各个卫所攻打,应该更为节约。”

“奥,”刘云水长出一口气,“大人的意思……”

“云水,朝廷不是让西宁卫、碾伯所、庄浪卫共同提放陕西的盗贼吗?陕西的盗贼想要入境,走何地最为便捷?”

刘云水摊开行军图,沿着黄河搜索了一番,“大人,盗贼若要西进,必然要渡黄河,西南方向,虽然有渡口,但北面有小积石山阻隔,难以大规模北渡,若是我军在渡口驻扎十余人,就能阻挡盗贼们渡河,最需防备的,还是官亭渡口。”

李自成笑道:“云水看看,官亭渡口的位置。”

刘云水的目光,早就盯住图上的官亭渡口了,“大人,此处在碾伯所与庄浪卫的交界处,”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此处的防务,应该由碾伯所与庄浪卫共同承担?”

“还要加上西宁卫!”李自成决定不再一步步引导了,刘云水的领悟力总算不错,便让他附耳过来,小声几句。

直把刘云水弄得目瞪口呆,半响方道:“大人,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准备!”

刘云水退出后,李自成立即给西宁的马有水发出飞鸽传书:立即率领全军,赶赴碾伯所。

…………………………………………

王安平紧赶慢赶,到达碾伯所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李自成在正厅召见了他。

看着他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还沾了不少泥点,李自成也有心心疼,不过,对李自成来说,现在是一个十分关键的时刻,也就顾不上他的疲劳了,“安平,陕西有什么讯息传过来?”

“大人,据陕西传出的讯息,鞑子在新元之前就出了关,讯息经过陕西传过来的,就有些晚……”

“鞑子?”李自成心中一动,“那有没有传出朝廷的损失?”

“朝廷的损失倒是没有看到,不过……”王安平迟疑片刻,终是道:“坊间传说,鞑子掳走了数十万青壮,光女人就超过十五万,死伤无数,很多城镇被夷为平地,鸡犬不留……”

“马撇的皇太极……”李自成咒骂一句。

游牧民族嗜杀成性,对生命和人性的漠视,比朝廷更甚百倍,在他们的眼中,汉男便是他们的奴隶,而汉女,则是生养人口的机器,她们将做为战利品,分配给“有功之臣”,进一步刺激鞑子士兵的血性。

数十万人口,加上财物,鞑子一定走不快,如果出动军队拦截……大明的百万军队,都是干什么吃的?

鞑子自身不过数十万人口,一次就消化了与自身人口差不多的汉人,这还全部是男女青壮,老人与孩子,恐怕早就倒在他们的屠刀之下,大明损失的人口,恐怕接近百万。

财物的损失,更是难以计数,难怪鞑子在与大明的战斗中,越战越强,而大明,则是一步步走向羸弱,钱粮不足、战力不足……庞大的身躯终于被鞑子这只蚂蚁,一步步啃成空壳!

这些无辜的百姓,谁会将他们从鞑子的魔掌中解救出来?谁又会替她们讨回公道?

在李自成的记忆中,自从鞑子崛起,大明从未在辽东占得便宜,数以百万计的汉人百姓,都成了鞑子的战斗力, “宁远大捷”、“宁锦大捷”,不过是朝廷但最后一块遮羞布,也可以说是大明回光返照的一刹那红润。

李自成将对鞑子仇视,转化为对朝廷的痛恨,恨铁不成钢。

虽然大明有“天子守国门”的勇气,有从未向游牧民族妥协的骨气,但一个朝代到了末期,内部的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可大明朝廷,能解决自身的问题吗?如果不能解决自身的问题,最终能阻止鞑子入关吗?

李自成对于自己早先设定的信念,正一步步加强。

“大人……”

李自成微微一笑,看来又是走神了,哎,忧国忧民的人,都是痛苦的,难怪大明的士大夫们,都是偏安现状,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安平,陕西和朝廷还有哪些方面的讯息?”

“大人,暂时还没有……我们在陕西的人手太少……”

李自成微微点头,王安平的人手太少,又要将主要力量投放到西宁周边的卫所,也真难为他了,“以后要逐渐向陕西增派人手,奥,我知道你们的人手不足,等我回去,再给你们增加几名游骑!”

“多谢大人体谅属下!属下一定尽早增派人手入陕西!”

“嗯,安平也不用着急,有些事情,只能慢慢来,”李自成用手向东一指,“这些日子,一定要注意朝廷方面是否有大军来陕西。”

“大人……”王安平顿时紧张起来。

“哈哈,”李自成大笑,“安平不用紧张,朝廷的大军,有九成九的可能,是为了陕西的盗贼,所以,你们要留心,若是朝廷的大军来了,又是针对陕西的盗贼,那就与我们无关了,奥,也不是无关,我们奉命配合朝廷大军的征讨活动。”

“原来如此!”王安平这才长出一口气。

李自成这才问道:“安平,庄浪卫怎么样?”

“庄浪卫我们盯了很久了,”王安平顿时起了精神,“大人,据属下反复、多点探寻,庄浪卫实际的士兵人数,不过六七百人,而且还要分散在各个堡驿。”

“这是怎么说?”

“大人,庄浪卫沿着庄浪河的方向,是一段边墙,外侧便是蒙古人的活动范围,所以,沿着边墙的方向,朝廷建了许多堡驿,庄浪卫的士兵,极为分散,”王安平从袖中掏出一份行军地图,“大人,这是庄浪卫的堡驿布防图,我们查探过,与事实基本吻合。”

李自成接过布防图,果然在东北边墙的方向,密布着镇羌堡、武胜堡、南大通山口堡、城子墩、野狐城堡、苦水湾堡等,心中不禁窃喜,真是天助我也,士兵分散,恰好可以各个击破,但他还有些不放心,“安平,庄浪卫并不缺少粮食,为何只有六七百士兵?”

“大人,据属下的查探,庄浪卫不像西宁卫,原本只有两个千户所,士兵不过两千余人,可能是军官贪墨粮饷,士兵无法生存,所以,被迫逃亡了……”

又是贪墨,李自成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生气,但大明的卫所糜烂若此,要是再存在个数百年,那真是没有天理了。

不是亡于盗贼,便是亡于鞑子!

“安平,你先下去吧,最近几天,加强对庄浪卫的探寻,如有讯息,不拘时间,随时来报!”

“是,大人!”

正文 第156章 人与人的差别

二月十五日,马有水第六百户的两百余士兵,终于赶到碾伯所。

经过与庄浪卫的接洽,西宁卫、庄浪卫、碾伯所各出两百士兵,驻扎在官亭渡口,刘云水的属下,正对官亭渡口要冲,马有水的属下和庄浪卫千户薄平的士兵,分列在左右的侧后方,互为犄角,由于总共才六百士兵,三者都不敢托大,军营相聚不过一里之遥,几乎相当于同一支军队。

午饭的时候,西宁卫与碾伯所的饭食,如出一辙,不但有咸鱼,还有羊肉汤,“鱼”和“羊”合而为“鲜”,漂着葱花的咸鱼羊肉汤,经北风一吹,恰好满足了下风口的庄浪卫士卒的口鼻之福。

但人的欲望是无穷大,闻到肉香的庄浪卫士兵,纷纷拿着馒头,赶到西宁卫的士兵身边。

“咦,真有羊肉!”

“兄弟,你们每日都这样吗?”

“我用一个白面馒头,换你半碗肉汤,如何?”

“……”

西宁卫的士兵,原本对庄浪卫的士兵不感冒,都懒得搭理,听到交换的话,顿时飞过一个白眼,“兄弟搞错了吧?我们这边,白面馒头任吃,怎么会需要你们的白面馒头。”

“啊……任吃?”那庄浪卫的士兵大惊,“你们……你们西宁卫,难道都发财了不成?”

“那倒没有,我们大人有令,白面馒头任吃,但不得私自带出。”西宁兵将咸鱼羊肉汤喝得贼响,汤碗晃动,加快了蒸发,鲜美的肉味混着空气,直接飞进庄浪兵的鼻孔。

那庄浪兵重重地习习鼻子,希望吸进更多的肉鲜,但隔着足有两步的距离,还是太远了,到得鼻孔,差不多只能依靠想象了,“兄弟,让我尝一口好不好,反正你们每日都有,也不在乎一点!”

“那可不行,”西宁兵作势护住汤碗,“我们虽然每日都有肉汤,但训练也很辛苦,没有鱼肉,哪有气力训练?等你见到我们的训练,大概就不想着我这咸鱼羊肉汤了。”西宁兵担心对方用强似的,赶紧将碗中的一大块羊肉捞起,欲待吞进嘴里,但羊肉快太大了,又有坚硬的羊骨,终是吞不下,只得啃了一大口,咀嚼的速度极快,三两下便将一大块羊肉全部吞咽下去,只剩下干净的羊骨。

“训练?哈哈,要是每日都有肉汤,白面馒头管饱,就是训练时加些量,又有何妨?”那庄浪兵咽了口水,顺便将剩余的半个馒头吞了。

西宁兵随手将羊骨扔了,又将碗中的肉汤一口喝尽,“我们这些羊肉汤,可是拿命换来的,每天的训练,都是要玩命的。”

“拿命?”庄浪兵向地上啐了一口,“他妈的老子也是兵,同样是士兵,人与人的差别为什么这么大?难道老子天生的就该受穷?”

“你们真想喝羊肉汤?”西宁兵此时已经吃过饭,暂时将汤碗搁在一边。

“要怎样才能喝到羊肉汤?”

围在左近的庄浪士兵,有四五人凑过里,将那西宁兵面前的寒风完全阻隔了,对他们来说,平日里要喝到肉汤,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只要你们加入了西宁兵,保管你们和我一样,每日都有羊肉汤喝,”西宁兵神秘地笑笑,“从大人到士兵,每个人的饭食都是一样。”

“真有这样的大人?”那庄浪兵不信,举目四望,西宁兵差不多都吃过了,但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汤碗,“哎,你们大人是谁?”

西宁兵笑道:“我们大人有很多,小旗官、总旗官、百户、千户,再往上我就不认识了,不过,认识不认识都是一样,只要他们在军营,饭食就和我们一样,怎么样,来不来?”

“你就别寒碜兄弟了,”那庄浪兵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要不是附近都是西宁兵,他恨不得将这个嘚瑟的西宁兵揍个狗血喷头,但此刻,他只能压下心中的怒火,“我们都是庄浪卫的人,怎么可能加入西宁?有本事你跟你们大人说说,将我们调过去?”

西宁兵直摇头,“这个……兄弟可没什么办法,兄弟不过是以士卒,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下午的时候,庄浪兵无所事事,便在军营附近闲逛,指望着有一两只不开眼的野兔、獾子之类的野物,闯入自己的视线,如果凭着人多,能猎杀这些野物,晚上也便有了诱人的肉汤,哪怕是一点油星也好。

碾伯所的士兵,因为正当官亭渡口,干系重大,大部分士兵直接坐在还有些潮湿的地面上,为防长裤被泥水弄湿,一般都会在屁股下面垫上石块,或是木棒。

而西宁卫的士兵,午饭后只休息不到半个时辰,便在距离军营一箭之地的斜坡上,开始了“玩命”的训练。

二十个小旗的士兵,差不多分为七八组,今日演练的是登山战,斜坡顶端是一个小气的士兵驻守,负责从坡底进攻的,通常是一个或是两个小旗。

“嗨!”

“杀!”

“注意,牛娃子,你他妈的不要一个人突在前面,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样危险,你会成为敌人的攻击目标!”

“……”

庄浪卫的士兵,都被这边的热闹和呼喝声吸引,纷纷围拢过来,就连暂时闲着不用值勤的碾伯所的士兵,也被吸引了。

后来,庄浪卫的千户薄平,也被西宁卫的操训所吸引,他不着声色地隐在士兵群中,偷偷观测地西宁卫的操训。

他们一边为西宁卫的士兵叫好,一边却是想到自己平日的训练——基本上不训练,因为训练要消耗热量,就会需要更多的粮食补充,但他们每餐的白面馒头,都是限量供应,饭量小的士兵还凑合,而饭量大的士兵,只能长期处于半饱半饿的状态,实在忍受不了饥饿的,都是逃亡了。

卫里军官都知道这么回事,跑了的绝对没人去追,少一个人,就会少一分军饷。

至于打仗的事,军官们也不用去想,想了也是白想,况且庄浪卫承平已久,也没见蒙古人来骚扰过,打仗,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次朝廷要求庄浪卫派兵阻击陕西的盗贼,他们原本是极不情愿的,但西宁卫牵头,碾伯所又是积极响应,没办法,卫里临时任命了千户薄平为指挥官,士兵都是各个堡驿抽调的,这个堡十人,那个驿八人,好不容易拼凑了两百士兵。

这些士兵们自然不会操心打仗的事,他们留在军营,只是为了吃饱肚子,如果不是为了这点可怜的粮食,谁还愿意呆在军营?

看到西宁卫的士兵忙的热火朝天,庄浪卫的士兵们就骂开了。

“都是傻蛋,这么卖命训练,多消耗的粮食谁来补充?”

旁侧就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人家西宁卫的士兵,白面馒头管够,哪像我们庄浪卫?”

“听说他们每日都会有肉汤,不是鱼,便是牛羊,哪像我们庄浪卫,穷得像叫花子?”

先前的那士兵顿时抓住了机会,“谁说我们庄浪卫穷了,还不是当官的贪了粮饷?如果不是兵血,他们能吃得肥头大耳?”

“听说西宁卫官兵一致,所有人的饭食都是一样的。”

“如果我们的饭食也是一样,又怎会吃不饱?”

“哎,真羡慕这些西宁兵,他们怎么就摊上好运了?”

“羡慕有个屁用?谁让你是不出生在西宁?要是早点将家小迁到西宁,还会看着人家眼馋?”

“我说兄弟们,也别太羡慕人家西宁兵,我们还能随便逛逛,但人家西宁兵,却是满头大汗,比较起来,还是我们自在。”

这人顿时招来了大家的白眼,

“要是每日有肉,还能吃饱饭,老子也愿意玩命地训练!”

“你他妈的是不是那个官家派来的探子?替他们说好话?”

“官家贪的银子,有你的一份吗?究竟分了多少?”

……

刚才出言无状的士兵,见到被同伴的吐沫星子淹没,立即乖乖地躲入人群中,再不敢探出脑袋,唯恐成为众矢之的,将他们对官家的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晚饭的时候,一些有心的庄浪卫的士兵,特意与西宁卫的士兵们套着近乎,顺便看看他们的饭食,是不是像传说的那样,白面馒头管饱,让他们失望的是,传言竟然是在真的。

更让他们气愤的是,碾伯所的士兵,也是满面馒头管饱,他们甚至还看到,碾伯所的营帐中,也是储存着大量的牛羊肉。

为什么只有庄浪卫的士兵吃不饱?难道是因为我们好欺负?

这样的讯息一旦在士兵中传开了,顿时像炸了锅,有好几个士兵甚至将晚饭的碗碟摔得粉碎。

不怕肚皮半饱,只怕大家不均!

眼看着就要酿成一场兵变,幸亏薄平得到讯息,极力弹压,将那摔碗的士兵打了板子,又临时增加了白面馒头,每人一个,士兵们的骚乱这才渐渐平息下去。

但薄平知道,摔碎的碗碟是无法再还原的,士兵们心中一旦有了怨气,早晚还会找到出气口的,况且他的粮食就这么多,今日给的多了,以后就会不够。

而且这些士兵来源太杂,原本就不是他的属下,甚至都不知道他薄平的存在。

沉思良久,他决定去拜会西宁卫,那个富得流油的千户。

李自成正准备上行军床休息,何小米忽然来报:“大人,庄浪卫千户薄平求见!”

正文 第157章 咸鱼羊肉汤的诱惑

薄平这个时候求见,应该是军营中开始发酵了,李自成稍稍思索片刻,道:“让他进来吧!”

“是,大人!”何小米转身出了大帐,将薄平迎进大帐。

李自成起身,“薄千户,久仰久仰,是哪阵风将你吹到这儿?”回头对何小米道:“小米,掌灯,给薄千户看坐,上茶!”

“是,大人!”何小米忙得团团转,先是在大帐内点燃两根蜡烛,又给薄平送上木凳,最后才是上茶。

“李千户客气了!”薄平淡淡一笑,在李自成的对面坐下,顺手操起茶杯,轻轻揭开,顿时一股异香。

此时才是二月,新茶尚未转绿,这隔年的茶叶,不仅保管得极好,茶质也是极为难得,绿得诱人,薄平苦笑道:“李千户,这样的一斤茶叶,即使抵不上一头牛,至少抵得上一只羊吧?李千户好大的手笔!”

“哈哈,”李自成大笑,烛光都是随着不断晃动,“这不是薄千户来了吗?”

“哈哈哈……”薄平一阵大笑,“李千户,你我若不是此次共同出兵,怕是素不相识吧?”

“哈哈,薄千户说得不错,正是因为你我乃是初次见面,所以相互之间才不会有任何荆棘,西宁与庄浪,都是隶属于甘州的一家人嘛!”李自成同样打着哈哈,“薄千户此番来访,恐怕不是为了评茶吧?”

“不瞒李千户,在下此次唐突前来,乃是要打个秋风。”

“秋风?”李自成不着声色,盯着薄平的脸道:“薄千户的意思是……”

“李千户,咱们同为千户,看起来庄浪卫要穷得多呀,”薄平拱手道:“我听兄弟们说,西宁卫的士兵,每日都有咸鱼羊肉汤,白面馒头也是管饱,我的兄弟们没有夸张吧?”

李自成皱起眉头,旋即道:“是呀,这是西宁卫士兵的伙食标准,不过,兄弟们怎能在外吹嘘呢?薄千户,如果因此给薄千户造成什么不便,在下深表歉意,回头我就处罚这些兔崽子们。”也是拱了拱手。

“歉意倒不必,毕竟士兵们说的也是实话,”薄平似笑非笑,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只是……兄弟们有些眼馋,李千户,西宁卫是不是有什么挣钱的法子?”

“薄千户说笑了,”李自成心中一动,看来薄平的压力不小呀,“我们是军人,哪有什么挣钱的法子,还不是朝廷拨给的粮饷?”

“粮饷?”薄平的脸上有些玩味,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兄弟我就直说了,难道西宁卫没有喝兵血的?”

“这个……”李自成微微一笑,道:“说实在的,现在恐怕没有不喝兵血的军队了,只是,西宁卫只吃空饷,对于实有的士兵,粮饷都是足额。”

“奥?”这次轮到薄平皱眉了,“西宁卫真的没有克扣士兵的粮饷?”他就不信了,空饷绝大部分别卫里收缴,难道带兵的百户千户们,就没有自己的想法?

“没有,”李自成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瞒兄弟,西宁卫的空饷,由镇守太监伍少陵统一安排,不仅卫里,就是千户百户们,也有一定的分成,卫里对士兵的实有人数又是抓得紧,所以,带兵的千户百户们,倒也不敢造次。”

李自成自然不会说出西海捕鱼和金银滩牧羊的事,如果薄平要借钱借粮,到时候也好推脱,开玩笑,到了这种关键时刻,除非薄平主动向自己靠拢,否则薄平就是他这个计划中的最大障碍和最重要的筹码。

“哎,”薄平叹口气,“西宁有了伍公公,李千户有福了,兄弟我可是处于水深火热中呀!”

李自成故作吃惊道:“难道庄浪卫……尚有克扣士兵粮饷的事……那兄弟岂不是……”

“是呀,所以兄弟们见到西宁卫的士兵就餐,早就眼馋了,怎么样,李千户,能帮兄弟一把吗?”薄平虽然极度渴望,但心中却是没底,毕竟他和李自成并不熟悉,所以脸上只是装作轻松的样子。

帮你一把?难道让自己的计划付诸东流?李自成心中暗笑,口中却是道:“薄千户,兄弟要如何才能帮你?难道将兄弟们的伙食降下来?”

“这倒不用,怕是西宁的兄弟们也不答应吧?”薄平苦笑道:“李千户能否借些粮食与我,也让我的兄弟们吃顿饱饭,好歹将这些日子对付过去。”

“借粮食?”李自成顿时苦着脸道:“薄千户,我们的粮食,都是按照士兵的实有人数定额支取的,若是到时候还不上……明人不说暗话,薄千户,你什么时候归还?又如何才能归还?”

薄平顿时木然无语,他原本指望着李自成这边的粮食有些剩余,帮他一把,也有一丝可能,但李自成已经将话说满了,他们不是地主老财,没有多余的粮食,如果要借,必须及时归还。

但这是不可能的,李自成真要借了他粮食,他自己都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上,卫里已经给了他足够的粮饷,但这些粮饷,生生被他贪了,现在怎么可能再吐出来?若是再向卫里去要,想都不用想,他来找李自成,就像他口中说的那样,的确是要打个秋风。

平日也就罢了,现在有了西宁卫做比较,士兵们的肝火正旺,没有些甜头,恐怕很难将他们的肝火完全压下去。

薄平无奈,只得放下身段,哀求道:“李千户,要不匀我些咸鱼羊肉,反正这些基本上是做汤,少放些肉沫,多加几瓢水,一样是鲜鱼羊肉汤。”

李自成依然摇头,道:“薄千户有所不知,无论是白面馒头,还是咸鱼羊肉汤,都有定制,一旦克扣食材的位份,被士兵举报,在下的脑袋就要搬家,西宁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是以再无军官敢于克扣军饷。”

薄平也是无奈,他也知道,他与李自成没什么交情,让李自成给自己背锅,实在是勉为其难,但除了李自成,他实在没了法子,只得舔着脸道:“李千户,真的没有变通的法子?”

“薄千户,咱们都是军人,但凡有些法子,在下定会……定会帮兄弟一把,可是,这是杀头的事,兄弟实在……还望薄千户多多谅解。”言罢,李自成拱下身,深深一揖。

“兄弟明白了,”薄平也不还礼,起身离了座,硬着嗓子道:“既然李千户不肯伸出援手,在下也不必再次自讨没趣,告辞!”一抖下身的衣角,转身便去。

李自成还待解释两句,薄平已经离开了大帐,何小米急匆匆地进来了,“大人,薄千户……”

李自成微微笑道:“怎么样,薄千户气得不轻吧?”

何小米有些茫然地挠挠头,“大人,原来你们没有吵架?那薄千户因何气冲冲的?”

“吵什么架?小米,你看我像是喜欢吵架的人吗?”

“大人,不像……”何小米摇着头笑,知道大人没有吃亏,他也就放心了。

天还未亮,西宁的火兵就开始炖起了肉汤,肉香顺着北风,向南飘去。

庄浪兵大营,一名士兵迷迷糊糊的,尚未完全睁开眼,便嗅到一股肉腥味,他奋力习习鼻子,“肉香,啊,我们也有肉汤了。”

临铺的一名士兵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醒醒吧,那是人家西宁兵的肉汤,你呀,只能在梦中闻闻味吧!”

“西宁卫?”那士兵一骨碌坐起身,“为何西宁卫有肉汤,我们就没有?同时吃粮当差,难道我们就低人一等?”

“这话呀,你去和千户大人说!”

那士兵一缩脖子,顿时没了言语,良久,却又和衣躺下,“既没得肉汤,老子才不起身,老子没了力气,要好好休息一番!”

整个白天,庄浪军营不断在发酵,到处都是士兵的怨言,开始的时候,薄平还是依照昨天的样子,将口出怨言的士兵打了板子,到后来,这样的士兵实在太多,他也懒得再理了。

入夜,刘云水借助黑暗的掩护,悄悄来到李自成的行军大帐,“大人,效果出现了!”

“奥,说说看,究竟有什么效果。”李自成淡淡地道,昨晚薄平来访,他就认定,自己的计划就要成功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原本以为,至少要三天时间,才会出现一些他所希望的迹象。

“大人,昨晚薄平给每名士兵加了一个馒头,又将闹事的士兵打了板子,勉强将士兵弹压下去,但士兵的情绪还在,”刘云水压低声音道:“从今天早晨开始,火兵又恢复了原先的定额,据兄弟们回报,庄浪卫的士兵,显然是干柴遇上烈火,随时可能将整座军营烧了。”

“云水的这个比喻十分贴切,”李自成道:“薄平这是找死,给士兵们增加馒头,不是明着告诉士兵,只有闹起来,才能吃饱肚子吗?我原先还担心,干柴与烈火,隔着一段距离,现在看来,他这是抱薪救火呀!”

“大人,”刘云水坏坏地一笑,“大人,要不要兄弟们再加把火?”

“云水,庄浪兵的怨气已经起来了,薄平现在就是想要弹压,怕也不容易,没有粮饷,一切都是白费,你们的人,也不要做得太过,”李自成略一思索,又道:“已经走好各种准备了吗?”

“是,大人,兄弟们睡了半个下午,早就养好了气力。”

李自成招手,让刘云水靠近自己,耳语几句。

“是,大人,属下明白!”刘云水敬个礼,转身离开李自成的大帐,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正文 第158章 兵变

丑时刚过,从庄浪军营的大帐里,偷偷溜出数道黑影,黑影非常熟悉守卫的位置,七绕八绕,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庄浪兵的营帐。

黑影出了营帐之后,一路北行,大约行了三里多,便是一处山坡,坡陡林密,须得从东面绕行,领头的黑影一招手,余者紧随其后,尚未进入北侧,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哼,随即有人高声唱到:“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开,若要门前过,留下买路财!”

黑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良久,方有人小声道:“大人,不会陕西的盗贼吧?”

“绝不可能,我们已经封住了黄河渡口,陕西的盗贼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大人,怎么办?”

“别紧张,大军前几日经过的时候,并未见到这些盗贼,想是新来的,人数不会太多,这才瞒过了我们的耳目,不用怕。”

听到大人的话,后面的黑影顿时安心不少,“大人,我先去探探,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嗯,小心些!”

话音未落,前面忽地冒出大量的火把,火把中人影绰绰,端的不少于三五十人。

“大人……”

那“大人”心惊胆战,忙缩在众人的身后,“快,快些退回去!”

前面的人影传来声音:“回去?入得本大王的山头,不留下银子,岂能容你回去?弟兄们,上。”

“大人”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回到军营,有士兵护卫,一定要这些盗贼斩草除根,但是,他失望了,在他转身往回逃的时候,发现来路已被截断,数十支火把早就让他们丧失了逃跑的勇气。

“再不俯首投降,休怪本大人弓箭无情!”隐约的火光中,前面伏击的盗贼,都是张弓搭箭的姿势,“我们只求财,不要命,乖乖听话,尔等还有生还的机会。”

“大人”怎肯将自己的性命交于盗贼,但盗贼的人数,怕是有他们的十倍,弓箭不长眼睛,真要丧身与这伙盗贼的手下,岂不太冤枉了?便喝到:“我们是庄浪卫的官兵,识相的快快离开,念你们也是生活无着,不得已当了盗贼,本大人便饶你们一命!”

“哈哈哈……”为首的盗贼笑得前俯后仰,“官兵?官兵因何连夜跑路?就是官兵,又能奈我何?兄弟们,既然这伙人不识抬举,那就不必客气了了,我钱也要,人也要,杀!”

“杀!”

“杀!”

“杀!”

……

四面八方,一片喊杀之声,火把像是流星般急速向“大人”身边欺身直近。

“大人,怎么办?”

“大人”此刻正索索发抖,指着身前的两人道:“你们……你们两个,顶……上去……快……”

“大人,”两人却是不敢移动半步,他们的身子比大人抖得还是厉害,“此刻上去……便是……便是找死……”

盗贼们却是没有留步,他们并没有放箭,而是高举刀抢,呼喊着扑向那“大人”身边,趁着“大人”发呆的时候,刀枪早已架到脖子上。

“绑起来!”盗贼首领一声断喝,立即过来数名士兵,将“大人”一伙绑了。

“大人”哀求道:“好汉爷饶命,我们身上的银子,你们尽管拿去,只求好汉爷放了我们,今晚的事情,我们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盗贼首领哈哈大笑道:“原本倒是可以放了你们,但你们不听号令,害得爷紧张了半日,早不听爷的话,此刻后悔也是晚了,说说看,你们到底是谁?如果有些用处,也许爷还有可能留你们一命!”

“好汉爷,如果留了我们的性命,我们还会给你们银子,就当是交赎金了,好汉爷杀了我们,对你们也没有好处。”

“哈哈,你倒是说说看,你们到底是谁,爷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银子给自己赎身。”

“好汉爷,我乃是庄浪卫的千户薄平,只要好汉爷饶了小的,小的一定拿银子孝敬好汉爷,好汉爷以后做买卖,小的也可以暗中帮衬帮衬!”薄平叩头求饶道。

“薄平?官兵?”盗贼头领大笑道:“我乃是碾伯所百户官刘云水,受命在此阻击盗贼,你说你是薄平,有何为证?”

“这个……”薄平一时走得匆忙,竟然没有带上任何有关身份的印记,不禁急得额头上都出汗了。

“好汉爷,小的的确是薄平……”

刘云水一面着人飞报李自成,一面押着薄平,对他临时口头审讯,胡搅蛮缠,拖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碾伯所的士兵才将薄平连同他的亲兵押回,交回庄浪卫的士兵,刚刚起床的士兵们,见到被缚的薄平,脑子顿时清醒过来,这是明显要放弃他们这些大头兵了,一时间群情激奋。

一些胆大的士兵开始责问薄平,薄平只说是回去向卫里求取军饷。

这样的理由似乎也说得过去,但人群中却是有人问道:“既是为兄弟们求取军饷,为何偷偷摸摸回去?而且还选择夜晚?”

薄平顿时语塞,额头上再次滴下汗来,但他双手被缚,根本抽不出手来擦汗,汗珠聚集,犹如豆大。

汗珠坐实了薄平是要逃跑,将属下的士兵直接留在危险的境地,人群开始传来咒骂声,不知道谁起的头,士兵们开始向薄平的身边,拳头、脚掌开始照着薄平的身上,肆无忌惮地发泄心中的怒气。

已经赶到现场的李自成,一直冷眼旁观,到了此刻,唤过一位嗓门特别大的士兵,耳语几句。

那士兵立刻挤到薄平身边,隔空吼道:“兄弟们,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动刀子!也许千户大人真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庄浪卫的士兵正是怒火中烧,此刻哪里听得劝诫,倒像是提醒了他们,最前面的几名士兵,立时拔出腰刀,抖抖索索不知道从何下手。

又一个声音从天空飘过来:“兄弟们冷静,此事必有蹊跷,小心不要碰着千户大人要害,万万不可伤害千户大人的性命!”

这天籁之音简直就是为士兵们指明了方向,几乎同时,数名士兵,以刀代剑,从不同的方向刺向薄平。

因为过于拥挤,腰刀根本无法砍出,但薄平的身子,已经被刺出数道窟窿,随着腰刀拔出,数道温热的血泉,穿透薄平身上的明光铠,向外喷薄而出,特别是颈脖处的伤口,更是将血剑喷上半空,然后急速坠落,混着晨雾,让发呆的士兵们洗了把热水连。

薄平的嘴角渗出血丝,沿着下巴,滴到胸前的铠甲上,很快就被铠甲上的大块血迹淹没,他有些阴森的眼神,急速涣散,身子一软,缓缓倒在自己的士兵面前。

庄浪卫的士兵惊呆了,刚才因为激愤,热血上涌,此刻随着薄平的死,他们反而呆滞起来,甚至不知道需要逃亡。

军营外不和谐的喧闹,随着薄平的死,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士兵们像是被集体点了穴道,只有晨风毫无停滞地将血腥味吹向下风口,似乎要为这场血腥掩藏痕迹。

不知道谁突然叫唤了一声:“西宁卫的千户大人来了!”

李自成顺着寒风,带着亲兵从北面急急赶来,在他们的身后,西宁卫的两百余士兵,正列着队缓缓前行,像是在长官面前阅兵。

庄浪卫的士兵顿时清醒过来,李自成虽然不是他们的直接主官,但薄平被杀,他完全有可能暂时接管庄浪卫的指挥权,他们擅杀千户,论罪当诛。

开始有士兵向人群中撤退,欲待离开这块是非之地,至少也要远离杀人现场。

何小米大喝一声:“大家原地站好不要动,擅自行动扰乱秩序者,立斩不赦!”

与此同时,碾伯所的士兵,在刘云水的率领下,已经出现东南角,腰刀均已出鞘,他们切断了庄浪卫士兵撤退的路线。

在数百名强军的气势面前,在白晃晃的腰刀面前,庄浪卫的士兵顿时六神无主,霜打的茄子似的,低着头不敢说话,更不敢有任何肢体上的动作。

李自成来到薄平的尸体面前,弯下身伸出手指在他鼻前探了探,又无声地摇了摇头,随即起身将目光投向正发懵的庄浪卫士兵,“你们谁杀的?”

沉默,发呆,装傻,庄浪卫的士兵给出了所有能给出的一切。

李自成继续阴冷问了句:“你们为什么杀了薄千户?”

回答他的只有晨风,庄浪卫的士兵们继续保持着最大程度的沉默。

“如果不说话,将你们一个个杀了喂狗!”何小米亮出腰刀,李自成的亲兵也是“刷刷”,整齐亮出腰刀,最后是两百余列队的西宁士兵,那些昨日在庄浪卫士兵眼前拼命训练的士兵,此刻正用猎取的眼神,紧紧盯住庄浪兵,恐怖的气氛笼罩着每一个人。

一名百户颤抖着道:“报告……千户大人,薄千户……薄千户克扣粮饷,兄弟们气不过……属下也是刚刚知道……”

“薄平克扣士兵粮饷的事,本大人也是有所耳闻,”李自成并没有为难那位百户,继续道:“克扣粮饷的事,自然有上官查问,大敌当前,你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杀了上官。”

“千户大人……”

李自成伸手阻止那百户继续发言,“不管是谁杀了薄平,你们作为薄平属下的士兵,关键时刻,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上官,都是罪不容赦,何况薄平还是被你们当中的人杀死的。”

一名薄平的亲兵忽地跪倒在地,哭喊着道:“千户大人,一定要为……要为薄千户报仇,这些下作的士兵,竟敢以下犯上……”

“放肆!”押解的士兵一脚将那亲兵踹倒,“千户大人问话,有你说话的份?”

正文 第159章 苦水湾

李自成倒背着双手,在庄浪卫的士兵面前踱了一圈,“杀了薄平,你们算是一时痛快了,但如何收场,你们可曾想过?不管是朝廷,还是庄浪卫,都不会放过你们,刚才你们也听到了,就是薄平的亲兵,也不会放过你们,不要以为你们是群杀,就找不到直接的凶手——其实能不能找到元凶已经不重要了,你们所有的人,都要为薄平的死陪葬。

“……”

李自成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当中的有些人,心中已经想着逃跑了事,我也可以放过你们,”他有意识给庄浪兵一些希望,但这种希望谁非常短暂的,“就算你们跑了,你们的父母怎么办?你们的妻儿怎么办?拖家带口,你们确信能逃得掉吗?”

“……”

李自成继续冷声道:“按照大明的律法,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斩杀上官,一律论诛,包括你们的子孙,男丁一律问斩,断子绝孙,而你们的妻女,将送入教坊司,沦为千人骑万人压,最后还得……”他突然停了下去,用阴冷的目光扫视了庄浪兵一眼,将这些好不容易抬起头的士兵,再次吓的如霜打的茄子。

“此事既然由克扣粮饷而起,你们本来占着理,但由于你们的鲁莽行为,已经超过了极限,现在不但死了人,而且死的还是你们的上官,卫里要向朝廷交代,怎么可能不拿你们当替罪羊?”

“大人,”刚才那说话的百户“噗通”一声,跪在李自成的面前,“大人,我们知道错了,求大人给我们指条明路,属下……属下必定对大人感恩戴德……”

庄浪兵顿时跪下一大片,“求大人给我们指条明路!”

“求大人给我们指条明路!”

“求大人给我们指条明路!”

……

望着全部跪倒在地的庄浪兵,李自成并没有让他们起身,这些没有脑子的士兵,真该受点教训,“我给你们明路?”他微微冷笑:“你们不是我西宁卫的人,难道我还能将你们的家眷迁到西宁不成?”

“大人,我们愿意将家眷迁到西宁!”那百户哭诉道。

“庄浪卫有大量的士兵,他们难道是吃素的?他们会任由我将你们的家眷迁去西宁?”李自成摇头,“你们这是谋反大罪,难道要牵连本大人?”

“大人,”那百户叩头如捣葱,“大人一定要救救我们,兄弟们一时糊涂……从今以后,我们就跟着大人,加入西宁军!”

“加入西宁军!”

“加入西宁军!”

“加入西宁军!”

……

为了自保,庄浪兵已经顾不得了,百户大人为他们挣得了一点点活命的希望,他们只能将这种希望当做救命稻草,尽管活命的希望不大,用脑子想想,西宁的千户大人,怎么可能为了自己这些大头兵,从而走上对抗朝廷的谋反之路?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李自成兵没有阻止他们加入西宁军,“你们可知道,即使加入西宁军,你们也是朝廷的罪人,以后,你们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愿意,我们愿意!”

“我们愿意追随西宁,追随李大人!”

“追随李大人,不但可以免死,还能有肉吃!”

……

那百户长起身子,双手抱拳道:“李大人,兄弟们都愿意追随李大人,求大人给我们一条活路!”

李自成陷入沉思,良久,方对那百户道:“你们这里,还有谁是百户?”

“回大人,还有两人!”那百户感受到一丝希望,不觉抬眼看着李自成,叭儿狗似的。

“我……”

“我……”

在下跪的人群中,有两人颤巍巍举起手,胳膊不停抖动,似乎要上刑场似的。

李自成叹口气道:“你们三人,随我过来,咱们协商一下,”又转向下跪的庄浪兵,“你们先起来,待我们商讨出一个可行的法子,再做打算。”

有些庄浪卫的士兵上不敢起身,但在李自成亲兵的催促下,最终还是起来,在凛冽的寒风中,等待着李自成的裁决。

李自成和庄浪卫的三名百户,离开众人的视线,去了附近的大帐,开始闭门商谈。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就在庄浪兵惊恐不安的时候,四人回来了,从三名百户的脸上,庄浪兵看到了生的希望。

那个叫毛彪的百户,气宇轩昂地来到庄浪兵面前,将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吸引过来,方道:“各位兄弟们,经过我们的百般哀求,李千户总算同意收下我们了,我们总算不用……不用担心被卫里追杀了!”

另外两个百户也是上前,勉励士兵们从此听从李千户的教诲,走上新生的道路。

士兵们顿时展开笑颜,齐声向毛彪和那两个百户道谢,毛彪却是正色道:“你们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李千户大人!”说完,率先在李自成面前下跪,“属下毛彪,从今以后,唯大人马首是瞻!”

“唯大人马首是瞻!”

士兵们一起下跪,拜倒在李自成面前。

“起来吧,”李自成缓缓站到庄浪卫的士兵面前,凛然道:“弟兄们,为今之计,救下你们倒是不难,但要将你们的家人全部从庄浪卫撤出,却是根本不可能,必须要采取非常对策。”

毛彪朗声道:“全凭大人吩咐!”

“全凭大人吩咐!”士兵齐声道。

“好,好,”李自成脸上微微露出笑意,“只要你们听我的,我保准你们的家人安然无恙,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的属下,和我的属下共同训练,吃着同样的饭食。”

庄浪卫的士兵,被分为四个总旗,三个百户临时充作总旗官,加上另外一个总旗官,四个总旗,在马有水的直接领导下,开始了新一天的训练。

虽然毛彪等从百户将为总旗官,但李自成早就有言在先,原先庄浪卫官兵体系,已经不复存在,要想升官发财,必须建立新的军功,而且也不限于那几名百户,所有的士兵,都有机会。

现在马有水才是百户官,军中自然不可能再出现另外一个百户。

士兵们连着训练了三天,李自成觉得有些成型了,便召集马有水、刘云水二位百户官,命令他们按计划行事。

午时中,马有水的士兵先行,除了毛彪等几名来原庄浪卫的的总旗官和士兵,其余的全是他原先的属下,原庄浪卫的士兵,作为中军大约在后面十里,最后面才是刘云水部。

傍晚时分,马有水部抵达苦水湾,这里既是军堡,也是驿站,因为接近庄浪卫的东南边界,士兵相对比较齐整,有数十人之多。

毛彪原先就是这个堡驿的守将,在防备陕西盗贼的时候,被卫里抽调出来,临时做为薄平的属下,此番来到苦水湾,实际上乃是回家。

他看了眼马有水,见马有水点头示意,方才带着几名士兵,大大咧咧来到南门,城头上的守军突见远远来了许多兵马,早就关闭了城门,此刻有人来到城下,便大喝一声:“你们是谁?因何来到苦水湾?”

毛彪骂道:“兔崽子,瞎了你的狗眼,连本大人也不认识?”

城上的守军揉揉双眼,见是毛彪,还有些不敢相信,迟疑着道:“大人不是去了官亭渡口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妈的,还知道本大人去了官亭渡口,”毛彪用手一指城上,“官亭渡口并没有出现盗贼,本大人奉命赶回庄浪,现在天色已晚,便要在苦水湾休息一个晚上,明日再北上,薄千户大人就在军中,要是怠慢了,当心揭了你的皮。”

那守军向后一看,暮色中果然都是明军的旗号,大大的“薄”字正迎风展开,显得特别刺眼,忙点头哈腰道:“是,是,小人这就开门!”一面说,一面喝叫身边的两名士兵开了城门。

毛彪神色淡定,直到城上的守军迎出城门,方才随着他们入了城,却是把守在城门处,后面的“薄千户”见毛彪已经占据了城门,方才大摇大摆地进来。

二百余人全部入了城堡,守城的士兵以为他们要入军营休息,没想到毛彪道:“你们几个,先跟我下去休息,今日城中的守卫,暂时交给薄千户的亲兵。”

“大人……”守城兵迟疑不能决。

“你个兔崽子,本大人离开苦水湾才几天,说话不好使了不是?”毛彪双目一瞪,攥起马鞭,就要劈头盖脸抽过来,“薄大人身份金贵,要是出了问题,你有几个脑袋?”

“薄平”却是有些不耐烦,道:“毛百户,不知者不怪,先将他们带下吧!”

“是,大人!”毛彪躬身道,回头却是把眼一瞪,喝道:“还不与我退下?”

守城兵在毛彪与“薄平”的双重威压下,哪里还敢半个“不”字,况且毛彪原本就是苦水湾的守将,他只能将城头的位置让出来,交给“薄平”的亲兵,自己随着毛彪一道,绕行其它几座城门。

所有的守城兵都换上“薄平”的人,原先各门的守城兵却是被集中到军营,连同军营中其余的守军,约莫三十人,此时都被集中到操训场。

“薄平”的属下,除了把守城门者,全部列队集中在这些士兵的对立面,右手不知觉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毛彪咳嗽一声,缓缓来到苦水湾的守军面前。

正文 第160章 心思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在火把的照耀下,勉强看得见人影,毛彪咳嗽两声,将苦水湾士兵的视线,吸引到自己的身上,方才悠闲地道:“兄弟们一向辛苦了,怎么样,大晚上的,还要当班。”

士兵们静静地矗立了寒风中,有些人甚至在心底叫骂起来,本来这个时候,他们可以待在屋内暖和暖和,但是,现在……

毛彪有些尴尬地摸了下鼻子,将声音提高了数度,大声道:“兄弟们晚上当班,有没有饿着肚子的?”

回答他的,只有寒风,士兵们被毛彪没头没脑的话,简直弄糊涂了,不知道这位平日有“毛光头”之称的百户,这一次又如何打上他们粮饷的主意。

有些士兵已经捏起拳头,要是再克扣粮饷的话,自己只有跑路了,只是,哎,这年头,想要养家糊口,实在太难了!

马有水看着毛彪的话语并没有引起士兵们的共鸣,皱了皱眉头,上前两步,道:“弟兄们,明人不说暗话,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离开军营回家,二是跟着我们干,从此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如果有了战功,可以得到赏银,如果大人格外开恩,还可以得到一张战功月票。”

“吃香的喝辣的?这怎么可能,这些从来就是官家的特权!”

“什么是战功月票?”

“薄千户这是要收我们做亲兵吗?”

……

士兵们的疑问,撕破了夜的静谧,一旦发酵开来,他们的心思,才充分暴露在马有水的面前。

他并没有打断士兵们的小声议论,而是侧耳倾听,在面临选择的时候,士兵说的都是真心话。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士兵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马有水见火候差不多了,方才咳嗽一声,将士兵们的声音压下去,道:“你们不用管我是谁,也不用管我有什么目的,我只问你们一句话,跟着我们,每天都能吃饱饭,经常能喝道肉汤鱼汤,每月有半两银子的军饷,你们干不干?”

“大人,你如何保证这些都是真的?这样的优厚条件,又要我们做什么?”

“这位兄弟说得好,我先解答后一个问题,”马有水沉声道:“这样的优厚条件,自然要付出你们全部的辛苦,平日严格训练,风雨无阻,一旦上了战场,必须严格遵守军律,违律当斩,一句话,就是希望你们做一名真正的军人,你们,愿意吗?”

操训场再次陷于静默,士兵们大概在盘算着,过了好久,才有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大人,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马有水的声音虽然提高了一些,但依然有些冷凛,“我们不但保证你们衣食无忧,还能保障你们的家人,在需要的时候,得到我们适当的资助,当然,要想让他们生活得更好,就需要你们自己努力,在战场上积累战功。”

“可是,上了战场,就会有伤亡……”

“不错,战场上刀枪无眼,伤亡在所难免,”马有水心中十分不爽,这样的话语,竟然是出自士兵之口,“你们看清楚了,我身后的士兵,到现在有没有说过一句话,有没有移动半步,他们紧握火把的手,有没有颤抖过,这样的士兵,若是上了战场,还会让对方有多少还手的机会——即使有伤亡,伤亡还能大到哪里去?”

苦水湾的士兵这才发现,对面手持火把的士兵,到现在果然没有移动分毫,就连毛彪的心中,也是暗暗吃惊,难怪西宁卫肯花大把的粮食和银子养着他们,这要是上了战场,庄浪卫的士兵,怕是给他们拎枪引马都不配,难怪马有水身上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大人,粮食和银子,都是真的吗?”

“你们放心,如果我不能按时兑现银子,你们觉得,我身后的这些士兵,还会如此不动如山吗?”马有水难得地微微一笑,“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和银子,让你们吃饱,让你们对家人没有后顾之忧,我相信,你们迟早也会偷偷跑了吧?”

“嘿嘿……”

“好了,我这人不会说花俏话,一句话,如果你们不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们绝对不会阻拦,”马有水知道和这些苦哈哈士兵,最好的谈话方式,就是粮食,只要能吃饱饭,一切都好商量,“如果想要建功立业,让你们和你们的家人,生活得更好,现在就跟着我去军营的餐堂,我的火兵,已经准备了白面馒头,吃了这顿馒头,从此就是我们的人了。”

毛彪待要上前,马有水止住他,从刚才的谈话效果来看,毛彪在这些士兵中,并没有什么威望,要是让他出面,说不定将士兵们吓跑一大片。

见对面的士兵还是站着不动,马有水向身边的亲兵使个眼色,那亲兵转过身,大吼一声:“吃白面馒头喽!”他率先向餐堂奔去,后面的士兵赶紧跟着跑路,像是白面馒头不够似的。

苦水湾的士兵早就流下了口水,今晚和以前一样,他们只是吃个半饱,现在有了吃饱肚子的机会,那还管得了明日的许多事,发一声喊,也是向餐堂涌去。

马有水留下几名亲兵断后,自己也是向餐堂而去。

距离餐堂还有数十步,就能闻到咸鱼的腥味,但在苦水湾士兵们的口鼻中,那是一种奇异的香味,对他们来说,想要吃上鱼肉,哪怕是咸鱼,也只能等到新元,现在新元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们的口中,早就淡出鸟来。

但让他们郁闷的是,由于马有水的属下率先跑路,加上速度又比他们快,基本上都是占据有利的位置,他们唯恐白面馒头和咸鱼被别人分光了,便开始向前拥挤,无论如何,也要沾些腥味尝尝。

“不要拥挤,都排好队,白面馒头和咸鱼足够,每个人都有,”马有水阴冷的声音忽地想起,“谁要是敢插队,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他的亲兵已经拔出腰刀,四处扫视着,直到苦水湾的士兵也是排好队,刚才预备插队的士兵,都被赶到队伍的最后面。

在明晃晃的腰刀面前,任何解说都是白费。

令苦水湾的士兵十分意外的是,抢在他们前面的那些士兵,根本就没有插队的,一个个比秀才还斯文,来到餐堂的窗口,每个人都是领取三个白面馒头,外加一碗青菜和一份咸鱼,如果士兵提出要求,火兵便会按照他的要求,增加白面馒头。

他们的心里一阵紧似一阵,这样无限制地分配下去,到得他们的时候,万一白面馒头分发完毕,他们岂不是要喝西本风?有些士兵甚至不忍看了,闭上双目,在心中默默祷告。

小旗官白二已经从心里将火兵骂上了,这些呆B,难道不知道今日增加了新人吗?看着一个又一个士兵领取了食物,然后喜笑颜开地寻找座位,他的心底在喋血。

这些笑容简直是在对自己的嘲笑!

但白二只是临时加入这支军队,对原先的士兵来说,他只是新人,若是用强,他还不敢,他只是低下头,狠狠地地面啐了口,以发泄心中的不安。

白二偷偷看了眼侧前方的队伍,发现根本没有士兵着急的样子,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刚才倒是说得好听,现在眼看着白面馒头不够,就知道袒护自己的士兵,哎,他们这些人,还真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连直接的上官毛彪都抛弃了他们,还能指望上别人……

他的脚步随着队伍机械地向前移动,视线却在人群中寻找其毛彪来,这个狗贼,此刻恐怕自己在哪大鱼大肉了,哪里还会顾得上自己这些大头兵?

白二没有找到毛彪,却是发现,马有水也在排队,此刻就在他的前方不远处,自己要不是插队被撵到队尾,应该排在马有水的前面。

他不认识马有水,但看到毛彪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估计是一个地位不错的上官,刚才还在操训场人模狗样地训话,此刻怎的也在此排队,难道所有的官兵,都需要排队吗?他向几个窗口一一扫视,真还没看到插队的人,包括上官。

这是怎么回事?

白二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他用力拍了拍脑门,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你还要不要饭食?”一声低喝,将白二拉回现实中,看着火兵手中的三个白面馒头,还有放在窗口的青菜和咸鱼,他一时不及说话,只是抢了过来,一面紧着咬了口馒头,一面却是忙着寻找一片无人的角落。

但白二发现,他们原先使用的这个餐堂,实在是太小了,想要找到一块藏身之所,根本就不可能,他心中默念,这些士兵最好将自己看做空气,好歹让自己吃顿饱饭,千万不要来抢。

让白二庆幸的是,佛祖显灵了,真的没有人抢夺他的饭食,连打扰的都没有,他将最后一个白面馒头紧紧攥在手心,偷偷打量着四周,更多的是笑脸,吃的开开心心,哪像他这样提心吊胆?

而在餐堂的饭桌上,马有水的亲兵过来耳语几句,他顿时面露笑容,原本还指望让毛彪对苦水湾驿的士兵们训训话,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了。

正文 第161章 西宁与辽东

晚饭后,近三十名苦水湾驿的士兵,被重新集结在操训场,马有水准备亲自给他们训话。

让马有水没有料到的是,他刚刚出现操训场,这些士兵不约而同跪倒在夜色中,似乎商量好的,“叩见大人!”

“你们先起身,”马有水轻笑道:“怎么样,本大人没有骗你们吧?跟着本大人,从今晚开始,白面馒头管够,常常还能吃上鱼肉,你们的饷银,也可以养活家人。”

“大人,以后都会这样吗?”一名士兵打着饱嗝问道。

“自然是这样,”马有水摇着头苦笑,“你看我的士兵,他们有插队的吗——他们明明知道,不用插队,白面馒头任吃,这还需要插队吗?”

“大人,我们信你,从今以后,我们就跟你干了!”一名三十模样的老兵,再次跪倒在马有水身前,“大人,我不管你是谁,以后就跟着你了,希望大人将我们收为亲兵,我们唯大人马首是瞻!”

马有水嘿嘿一笑,“这位兄弟起来说话,”他抬起头,面向所有的苦水湾驿的士兵,“你们都想好了,愿意跟着我干吗?”

事实上,这个问题完全是多余的,从他的亲兵告诉他,所有苦水驿的士兵都取去了白面馒头,他就已经得到答案了。

马有水希望这些士兵能当面、响亮地回答自己。

“我们愿意跟着大人!求大人收下我们做为亲兵!”士兵们再次齐刷刷跪倒在马有水面前,额头都叩到地面了,他们在等待马有水的最后裁决。

“兄弟们,我能保证让你们吃饱饭,养活你们的家人,”马有水沉声道:“你们能向我保证,从今以后,在操训场上,不怕流汗;在对敌战场上,不怕流血吗?”

“我们能!”

“好,不管你们能否成为我的亲兵,从这一刻开始,你们已经是我的属下了,明晨,你们将做为我的属下,开始第一次训练!”

卯时中,天色尚未大量,苦水湾驿的士兵们起个大早,一个个自发地离开热被窝,来到操训场,但让他们惊异的是,操训场不仅有数百名士兵在跑操,连马有水本人也在,整个操训场太小,显得相当拥挤。

白二在人群中找到一位熟人,那是以前的同伴,这次随薄平去了官亭渡口,“咦?兄弟,你怎么也在这儿?为何起得这么早?”

“这么早?”那士兵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向他翻了白眼,“这还算早?我们已经跑了半个时辰了,兄弟,快过来跑吧,你们这是第一次吧?下次再要迟到,大人可是要砍头的!”他还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个砍头的姿势。

白二吓得一缩脖子,“真的这么严格吗?这位大人是谁呀?是薄千户吗?”

“薄千户?”那士兵几乎岔了气,“兄弟,你弄清形式还不好?这里是西宁卫的士兵,薄千户因为克扣粮饷已经被我们杀了,我们现在已经加入了西宁军,不但能吃得饱,每天不是鱼就是肉,这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就是每天的训练, 太辛苦了,卯时必须起床。”

白二的眼球几乎夺眶而出,“啊?薄千户死了?你们已经加入了西宁军,真的每天都可以吃饱吗?”

“当然可以吃饱,要不哪有力气训练,我告诉你,以后得好好训练,要是跑得慢了,就会被赶出军队,”那士兵见白二已经气喘吁吁,便甩开他走了,“你得多多训练,这么慢的速度,以后如何上战场?”

白二的脑子又是短路,在庄浪卫,士兵们因为吃不饱肚子,常常偷偷逃亡,卫里虽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被发现了,或是逃兵被抓,处罚还是很重的,为何西宁卫却让跑得慢的士兵强行退役?这一两日的时间,怎么见到如此多的怪事?

他紧跑几步,想要追上以前的那位同伴,不想脚下一个趔趄,一头栽倒在地,口中犹自喃喃自语:“这才几日的时间,他为什么跑得这么快?以前可是从来没跑过我……”

吃过早饭,马有水和他属下的士兵,留在苦水湾驿一日,帮着训练原先的那三十名士兵,而刘云水做了先锋,直接出了苦水湾驿,在降兵的带领下,直扑野狐城堡。

几乎就是苦水湾驿的翻版,守军不过十余人的野狐城堡,被熟悉的士兵叫开城门后,刘云水也是控制了整个城堡后,迎接李自成入堡。

野狐城堡内的守军,被士兵们押送至苦水湾驿,集中整训,而马有水只留下两个小旗的士兵驻守,自己则是从午后开始,沿着庄浪河追随着大军的步伐。

他们的此次的目标,乃是庄浪卫。

对于庄浪卫城,李自成比照“西宁模式”,先让部分士兵渗透进去,到了午夜,利用士兵局部的人数优势,抢夺城门,接应大军入城。

李自成的属下,除了马有水、刘云水的四百余士兵,尚有原庄浪卫的两百降兵,六百大军悄悄入城后,先是直扑军营,将堡内的士兵缴了械,控制起来,随后根据士兵们的供述,分头抓捕镇守太监和卫里的军官。

庄浪卫城里,只有区区三百士兵,在被优势兵力偷袭,又有熟悉的庄浪降兵喊话攻心,根本没有反抗,直接就投降了。

兵不血刃就解决了庄浪卫,李自成并没有多少意外,王安平早就将庄浪卫的现状,原原本本地和他说了,除了去黄河官亭渡口的两百士兵,已经分散在各处堡驿的士兵,庄浪卫几乎形同虚设。

李自成并没有辱骂庄浪卫防守只松懈,从西宁卫到碾伯所,再到如今的庄浪卫,他已经基本见识了陕西行都司的守备情形。

只是每经历这样的一次大胜,都会让他将自己的信念,深深地强化一次,这还是大明的边疆,时刻面临着蒙古人入侵的庄浪卫,若是在没有作战任务的两京十三司,大名的卫所军队,恐怕连百姓都镇不住。

不知道洪武当年留下的府兵,如今还有多少在籍,在籍的府兵,又有多少人可以领到军饷,保持着基本的战斗力。

面对着茫然而又恐惧的庄浪兵战俘,李自成已经没有了训话的热情,除了浪费粮食,这些士兵还能做些什么?让他们依靠边墙去防守北方的游牧民族?

“羊入虎口”,李自成只有这一点感觉,他缓缓摇摇头,大明到了这种境地,虽然还是别人眼中的庞然大物,但骨子里已经烂透,难怪只有数十万人口的女真鞑子,能侵占整个辽东,而被鞑子打得望风而逃的蒙古察哈尔部的林丹汗,时不时的就要从大明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李自成每每看到九边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便愤青似的恨得咬牙切齿,但大明的朝廷,却是对自己的百姓不闻不顾,似乎那就是身上多余的财产,像这次鞑子入塞,掳走了大明数十万人口,朝廷对他们置若罔闻,不但没有人想着要将这些汉人救回来,就是在追究战争责任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京师附近尸横遍野,还有这些从此为奴为婢、曾经养育着他们的百姓。

后世的北极熊大帝说得好,“土地虽大,没有一寸是多余的”,难道大明的人口,就是多余的?

不关心自己百姓的朝廷,终究会被自己的百姓抛弃!

看着这些惊恐不安而又有些麻木的战俘,李自成实在无话可说,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他们连拿起武器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士兵,是谁的悲哀?

除了摇着头叹息,李自成倒是有一点启发,辽东的鞑子,不就是一点点蚕食大明的土地和人口吗?当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就会爆发,最终鲸吞了庞大的大明。

连鞑子都能将文弱的汉人,转化为他们的战斗力,难道掌握部分后世文明的自己,连鞑子都不如?

西宁与辽东,倒有几分相似,同样是大明的边陲,除了蒙古人偶尔骚扰一下,便是直面那个看似庞大的古老帝国。

女真鞑子在努尔哈赤时代,已经整合了内部的各个部落,早就进入扩张的时期,对他们最大的诱惑,便是南方那个富裕的大明。

西宁起步比辽东晚了许多,现在正是起步时最为艰难的时刻,潜在的敌人四面环视,但西宁也有自己的优势,至少现在还在大明的羽翼保护之下,如果能在朝廷发觉之前,拿下整个陕西行都司,则西宁的格局,就和辽东的鞑子差不多。

李自成不太相信“中路开花”,那将找来四面强敌,就像围棋一样,“金角银边草包肚”,只有在一个不起眼的边角,闷声发大财,积攒实力,才有可能脱颖而出。

西宁最大的优势,是以汉人为主导,如果战略得当,完全可能以不流血的方式,完成内部的整合,一步步扩张着自己的力量。

李自成终于从遐思中解脱出来,他没有时间,更没有精力怨天尤人,愤怒和哀怨,除了浪费时间,不能带来任何好处,愤青也没有任何市场,只有脚踏实地,才有可能一步步走向自己心中的那份天地。

他要与女真鞑子抢夺时间。

在处置庄浪卫的士兵时,他将所有的近七百士兵分做两份,以早先归顺的两百庄浪士兵为班底,组建了六个总旗,划归马有水,其余的士兵,也是分作六个总旗,归入刘云水的属下,马有水、刘云水这两名百户官,属下的士兵以后达到十个总旗,超过五百士兵。

但庄浪卫的降兵,暂时没有战斗力,必须要经受严格的训练,李自成担心马有水一次扩军过多,亲自陪着训练了三天,当众斩杀了两名态度不端正的士兵,又挑出数十名实在不合适的士兵,预备加入到捕鱼的队伍。

他留下马有水部镇守碾伯所、庄浪卫,方才带着刘云水部,离开庄浪。

但李自成还是陷入矛盾之中,下一步的军事行动,究竟是直接下了甘州,一举荡平整个陕西行都司,还是沿着庄浪卫一路向北,各个击破。

正文 第162章 岳父大人

李自成回到西宁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底了,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西湟酒家。

孙元这次倒是没有给李自成下跪,只是手足无措地叫了声:“大人……”便将目光投向他婆姨,蓝氏在深蓝色的围腰上擦净双手,一面给李自成让座,一面让婢女给李自成上茶,又拉拉她的一角,让她去换过小姐。

孙梦洁听得李自成突然造访,忙不迭从内室冲出来,见到李自成正含笑与她父母闲聊,麦麸色的脸上,顿时一片清白,两只水银眼眨巴几下,已是现出一丝晶莹,她用手揉揉不争气的眼球,“先生……”

李自成转过身,见到孙梦洁,忙起身将她搂在怀中,在她额头上浅浅地啄了一下,“洁儿……”

孙梦洁护羞,低声道:“爹娘还在看着呢!”眼圈却是一红,碎密的水银不觉滚滚而下。

蓝氏讪讪地笑笑,却是冲着孙标道:“外面冷,让大人去内宅歇歇,标儿再点上两个柴火盆,放到炕沿下。”

李自成自然从命,搂着孙梦洁去了内室,这里是她临时的闺房,不过,孙梦洁已经是他的女人,倒是畅通无阻。

房里已经有了一个炭火盆,加上没有寒风,比外面温暖多了,孙标点上两个炭火盆,不知道放在何处,想起他娘说的,便推到炕下,在李自成的笑意中,带上门就要出去。

“标儿!”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塞进他的手中,“出去买些糖果吃!”

“多谢姐夫!”孙标先生楞了一下随即抓起碎银,一溜烟跑了。

“先生不要惯坏了标儿!”孙梦洁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甜甜的。

李自成不理会孙梦洁,顺手在她脸蛋上抚了一把,“洁儿,想我没有?”

“想,学生日夜想着先生呢!”孙梦洁却是向李自成的怀里挤了挤,似乎那里有不尽的温暖,“先生这次不再出远门吧?”

“暂时不会了,”李自成顺势搂过孙梦洁,亲上了她的嘴唇,这一次没有外人在场,强度已经加了不少,直弄得她娇#喘吁吁,大手却是趁机伸进她的胸衣,咱们的孩儿怎么样了,调皮吗?”

“才两个多月呢,娘说,要五个月之后才会动弹,”孙梦洁忽地觉得不对,李自成只是在她的小腹抚了抚,大手早就向上移动到她的双峰,“先生……”

“洁儿不是想我吗?”李自成不仅没有收手,动作却是更大了。

“先生,这是白天呢,爹娘还在外面,”孙梦洁无力地抗议着,小手搭在李自成的大手上,却是无力抵挡,“晚上回家,还不由着你折腾——也不行,孩子……”

“洁儿,”李自成轻笑道:“傻瓜,你娘为啥让标儿在炕下点上两个柴火盆?难道你不明白吗?看到我们恩爱,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娘也真是……”苏梦洁口中说话,身子早就有了反应,她无力地靠在李自成的肩头。

李自成噙#住她的小口,不让她说话,双手搂住她的纤腰,不由分说,已是将他横放到炕上。

到了此时,孙梦洁哪里还有气力反抗,乖乖地被李自成剥成绵羊……

良久,云收雨住,李自成半躺在温暖的炕沿,又将孙梦洁的身子扳过来,靠在自己的腋下。

“现在舒服了吧?”孙梦洁却是一个白眼,“要是让娘知道……”

“知道了又怎么样?”李自成恬着脸道:“我送给她一个外孙,难道她也会给我一些礼物?”

“看你……”孙梦洁气得说不出话来,微闭了双目,懒得理他,却又从他怀中脱出来,“快点起床,一会要吃饭了,千万不要让娘知道才好……”

李自成只得松开手,放她起身,自己也是穿了衣服。

孙梦洁将衣服收拾齐整,又在头发上抹了抹,道:“看看我的头发,乱了没有?赶紧帮我理理!”

李自成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收拾齐整,又将一缕留海挽到她的耳后,心中却是暗笑,收拾得再好也没用,脸上的艳红岂是一时退得了?

孙梦洁丢下李自成,独自冲出闺房,看到她娘,立即道:“娘,午饭好了吗?先生赶了半上午的路,早就饿了!”

蓝氏看了她女儿一眼,脸上漾着笑意,“午饭马上好,你怎么不陪着大人,独自出来了?”

孙梦洁像是被她娘看穿了心思,急急低头道:“先生让我问问午饭的事,马上就过来。”

午饭的时候,孙林也过来了,与李自成见过礼,却是不敢就坐,李自成哪里肯依,硬是拉了过来,连孙梦洁、孙标也是一桌做了,蓝氏死活不肯,说是要上菜,李自成不好硬拉,向孙梦洁使使眼色,孙梦洁却是视而不见,只得作罢。

酒过三巡,众人的话语才多起来,蓝氏靠在孙元的背后,也是插上一句:“大人,洁儿已经有了身子,大人以后还是住在官衙吗?”

李自成想了想,如果搬离官衙,整一座李府,平日生活也会方面些,不过,他还是西宁女校的唯一先生,离开官衙,授课、辅导就有些不便了,他现在的时间很紧,若是住在官衙,只要有空,随时可以给学子们授课,在这批学子毕业之前,恐怕离不开官衙,便道:“岳母大人放心,迟些时日,我便去集市上买回两个丫头,再……买个婆子,照顾洁儿,家中玉莲是过来人,早晚也会照顾洁儿。”

孙梦洁红着脸,白了她娘一眼,道:“大人别听我娘的,学生能够照顾自己。”

李自成正好坐在孙梦洁的邻座,便轻轻拉着她的小手,“洁儿,娘是关心你呢,我倒是想要一个关心我的娘,哎……”

“先生……”孙梦洁返身挽住李自成的大手,“只要先生愿意,学生的娘,便是先生的娘……”

蓝氏忙道:“是呀,只要大人不嫌弃,老身从此以后,就像娘亲一样,关照大人,绝不会让大人受到丝毫的委屈……”

这样还是亲娘吗?最多不过是信得过的婆子而已,李自成笑笑,“岳母大人,洁儿,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只是刚刚从庄浪回来,见了太多的血腥有些感慨而已,”又冲着不知所措的孙元道:“岳父大人,西湟酒家怎么样,可还有些盈余?”

孙元顿时来了兴致,忙放下手中的酒盅,道:“这个,不瞒大人,随着新元逐渐过去,生意逐渐好起来,哎,大部分客人,都是冲着蒸馏酒来的,也不问价格……”

“哈哈,”李自成大笑,有了独门的蒸馏酒,还怕没有生意上门?“岳父大人,每天限量供应,宁可少挣钱!”

“啊?这是什么话?难道眼睁睁放着银子不要?”孙元恰好夹了一块羊肉,准备送入口中,嘴都张开了,却是僵在那里。

孙梦洁看着她爹的样子,顿时一个白眼送过去,又看着李自成,道:“先生的意思,可是让爹每天固定卖上几桌酒席,宁愿让客人排着队,这样上好的蒸馏酒,可不是随便能买到的。”

“还是洁儿聪明,”李自成把玩着孙梦洁的小嫩手,“岳父大人,既然客人是冲着蒸馏酒来的,整个西宁,独此一家,也不怕他们不来。”心中想着的,却是后世的“限量供应”,反正钱不会少挣,人却不会太忙,再说,这个酒家,就是解决孙元家的就业问题,也没指望着赚多少银子,真要赚钱,也是要去大明内地的繁华之地,西宁能有多少钱。

“哈哈,也是。”孙元半天才反应过来,只得打着哈哈,而蓝氏却是一脸惊异样,目光在李自成与孙梦洁之间不断游移,似乎他们早就商量好似的,最后却是定在李自成的脸上,她了解自己的女儿,这样的主意,肯定是李自成想的。

李自成避开蓝氏的目光,却想着孙元道:“岳父大人,平日可有醉酒之人在此闹事?”

“没有,没有,”孙元听到“岳父大人”这四个字,心中无限受用,孙梦洁乃是李自成的妾室,他原本当不得“岳父”这个称呼,李自成如此称呼他,显然没拿他当外人,或者自己的女儿在李家的地位,暂时相当于夫人,如果李自成那位丢失的夫人找不回来,或许……想到这儿,忙举起酒盏,“大人,这杯酒敬你,有了你的名头,哪有人敢来闹事?上次那个谁,醉酒了,想要撒泼,我只报出你的名字,立马吓得屁滚尿流,哈哈……”

“干!”李自成也是举杯,一口干了。

孙元又让孙林给二人满上,欲待举杯,蓝氏见李自成的脸上已是微微发红,抢着道:“你个老东西,自己没事就知道喝酒,大人每日繁忙,怎能比得上你这样自在?”

“喝这点酒,应该没事吧?想当年,我像大人这个年纪……”

“爹!”孙梦洁白了她爹一眼,“这话你都说了一百遍了,”扭头向着李自成,软声道:“先生……可不要影响了军务才好!”

李自成从桌底下轻轻拍拍孙梦洁的饱满的臀部,“没事,没事,岳父大人高兴,我就陪着喝两杯,来,喝!”

孙梦洁唯恐被爹娘看出端倪,却是不敢躲闪,只是默默握住李自成作怪的大手。

孙元已是微醉,心中却是明白,回身挑衅似的看了蓝氏一眼,“还是女婿好,洁儿有福了,哈哈……我也跟着沾沾光!”

蓝氏和孙梦洁四只白眼,齐刷刷地射在他的脸上,孙元只做没看见,又喝了几杯,方才用了白面馒头。

孙梦洁和蓝氏去收拾好衣物,何小米早就准备了马车,载了孙梦洁一同回家,刚刚出了西湟酒家,李自成便招过一名亲兵,“立即知会梁大人来后衙一趟。”

正文 第163章 区别对待

李自成回到后衙的家,才刚过了午时,陈秋蝶和宋玉莲听到讯息,忙迎了出来,“大人……”

陈秋蝶早已双目泛红,若不是何小米等人随在李自成的身后,她早就扑进大人的怀中了,宋玉莲起初倒是云淡风轻的,见到陈秋蝶双眼不断眨巴,也是受了感染,面上顿时生出许多依恋。

原本在她的心目中,自己只是婢子的身份,李自成虽然常常上她的炕床,那只是男人的本能,一旦他有了合适的娇妻,必然将她忘记脑后,但上次李自成和她长谈,让她放弃吃药,顺其自然,她才感觉到,李自成早已将她当做正常的女人看待,要不是碍于蝶儿的身份问题,她已经将自己当做他的小女人了。

亲兵们逐渐散去,李自成方才入了家门,宋玉莲随手关上门,那边陈秋蝶已是扑在李自成的身上,用双手将自己吊在李自成的脖子上。

宋玉莲只得摇着头笑,“蝶儿,大人一路劳顿,你就不要闹了,让大人先休息会。”说到此处,心中倒是生出一股异样的情愫,真的希望,吊在李自成身上的,是她自己,不过,她怎么能与蝶儿争呢?

李自成在陈秋蝶的翘臀上拍了一把,陈秋蝶不但不护羞,反而纵身一跃,将双腿夹住李自成的老腰,整个身子悬在空中。

宋玉莲只得摇头苦笑,不过,看到蝶儿与大人如此嬉闹,她的心里是欢喜的,带着一点涩涩的味道。

李自成陪着闹了一会,方才在她红唇上亲了一口,道:“先好好休息,晚上再好好收拾你。”

“不嘛,婢子现在就要!”陈秋蝶缩在李自成的怀中,微闭着双目,道:“婢子都这么久没见到大人了” !

“晚上要是撑不住,当心打你小PP!”李自成捏了把她的小脸蛋,正待开始下一步的行动,何小米不解风情地进来了,“大人,梁大人已经来了,正在书房等候。”

李自成推开陈秋蝶,装模作样拍了她的小PP,道:“晚上将小pp洗白白,等着我。”

陈秋蝶知道李自成有公务要谈,不敢耽搁,在李自成的脸上亲了口,方才放他离开,却是狠狠瞪了何小米一眼。

李自成来到书房,梁文成正在优哉游哉地评着茶水,见到李自成,忙起身道:“自成回来了?怎么样,碾伯所搞定了?”

“这个等会再说,”李自成向主位一坐,示意梁文成坐下,方才道:“先说说你手头上的事,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算顺利,”梁文成知道李自成关注的重点,便详细汇报了手头的工作,“……总之,现在各个府县,都开始了春耕,但由于农具不足,推进的速度比较慢。”

“西宁改为马政区,已经很久了,现在突然改为农耕,需要一个适应过程,文成不用急,等到收获季节,百姓看到农业的巨大收成,他们就会抢着退牧还耕,”李自成话题一转,道:“人口登记进行得怎么样了?现在的西宁,究竟有多少人口?”

“人口登记,我们借助卫里封存的档案,加上雪天都未停止,现在登记得差不多了,”梁文成从袖中掏出一份厚厚的白纸,“西宁府,加上北川、南川、威远、湟源四县,一共有一万八千余户,超过十万人口。”

“十万?”李自成心中一喜,十万人口,应该是一个上等的府县了,如果按照游牧民族全民皆兵,能组建一支三万人的军队,不过,李自成要让西宁农耕化,不可能养活这么多的士兵,但可以暂时实行军事化管理。

梁文成微笑着摇头,“自成,这不过是纸面上的数据。”

“纸面上的数据?什么意思?”李自成不解,“难道有人死亡了没有上报?虚报人口也没什么好处呀!”

梁文成苦着脸,道:“这十万人口中,我们主要分为两类,一类已经转为农耕,或是即将转为农耕,这部分人口大约有六万,基本上都是汉人和土人,奥,土人汉化也是比较顺利。”

李自成微微点头,等着梁文成后面的难题。

“还有一类,百姓暂时不肯转为农耕,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畜牧,这部分百姓,除了汉人,主要是异族,包括藏人、回人,藏人有一万多,回人接近五千。”

李自成心中一阵悸动,看来他曾经的计划,需要提前实施了,“文成,为何汉化藏人、回人,难度远远大于土人?”

梁文成皱起眉头,良久方道:“土人只有自己的语言,没有文字,甚至连自己的语言都不完整,而藏人、回人不但有自己的语言文字,还有让他们凝聚在一起的宗教,”顿了顿又道:“藏人不但难以归化,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藏人向西宁迁移,恐怕……”

“又是宗教!”李自成怒了,他在后世特别讨厌那种恐怖教,动不动就放出人肉炸弹,破坏普通百姓的正常生活,看来,还是趁着现在这个机会,让它消失,至少要在在中央之国彻底消失。

特别的是回人,还是典型的欧亚混血人种,与汉人在长相上完全不同,根本无法同化他们,而回人借助恐怖教的凝聚力,却是在汉民族的中心区,吸取汉民族的给养,一步步壮大,到头来却是闹起分裂、独立。

必须将他们消灭在萌芽状态。

“这次去了碾伯所才知道,除了回人,在碾伯所,还有一个叫撒拉尔人的异族,也是信奉恐怖教。”李自成决定一并解决了。

“撒拉尔人?”

“据说他们的先祖数百年前来自撒马尔罕,迁居小积石山附近的黄河两岸,最初不过数百人,现在已经发展到近万人,其中在碾伯所的,就有千余人,还有世袭的尕最(掌教)、百户,以及哈儿(头人),完全是一副国中之国的样子,长期下去,早晚必出乱子。”

“自成准备如何归化他们?”梁文成有些担忧,“既然数百人能够生存下来,而且还能生根发芽,要想归化他们,恐怕不是易事。”

“即便不是易事,却也必须做下去,假以时日,问题会更大,我不希望将来在某个关键的时刻,这些异族在西宁附近捣乱,他们和我们长得不一样,白皮肤,蓝眼睛,规划起来肯定不会轻松,”李自成咬着牙道:“当然,我会先礼后兵,如果不肯归化为汉人,也就怪不得我了……”对着梁文成,耳语几句。

梁文成立时瞪大双眼,“自成……”

“暂时还不会,”李自成笑道:“马有水这次扩军的步子很大,暂时只是练兵,等到他形成新的战斗力……撒拉尔人数最少,自然是要拿他们开刀。”

“自成,万一激起他们的反抗……”

“既然强行归化他们,必然要在整个西宁实行军管,也就是说,那时候整个西宁,就像是游牧民族,所有百姓都是军户,”李自成轻轻抚了下巴,“再说,针对的只是撒拉尔人,对汉人没什么影响,也许他们还巴不得呢!”

“那藏人和回人呢?他们的人数可是不少,不会作乱反抗吧……”

“回人和撒拉尔人一样,也是白人,也是信奉恐怖教,我只给他们一次机会,”李自成的脸色有些阴冷,对于这些奉行或是将来奉行恐怖,又喜欢干涉国政的宗教,绝对不能给他们半点机会,“而藏人就不一样了,我有耐心,也会给他们更多的归化机会。”

“自成,为什么不一样?”

“原因多了,”李自成的表情轻松了许多,“藏人和我们长得一样,归化起来可能性更大,一旦归化成功,他们很快就会消失在汉民族的洪流之中,此外,除了西宁,乌斯藏、朵甘两个都司,尚有大量的藏人,如果今天在西宁归化藏人成功,有了经验,那么两藏地区的藏人,迟早也会归化为汉人。”

“自成,我倒是担心,这样会不会让西宁不稳定?万一发生内乱……”

“文成放心,我会珍惜西宁现在的局面,不会急于求成,有些只是我的长期规划,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才有可能实现,我不会不知轻重的。”

梁文成缓缓点头,但脸上依然有些许担忧。

“不说这了,换个轻松的话题,”李自成轻笑道:“此次去碾伯所,顺带着搞定了庄浪卫,文成现在是文官了,说说看,如何设计府县?”

“碾伯所?庄浪卫?”梁文成脸上的担忧尽去,代之而起的,是极度夸张的惊愕,“自成,我没听错吧?我们搞定了庄浪卫?”

“你没听错,”李自成云淡风轻的,他将征服庄浪卫,以及马有水、刘云水分别接受了庄浪卫士兵的事,简要说了一遍,又摊开行军地图,道:“这庄浪卫,自然改为庄浪县,我已经视察过,可用的耕地不多,最多也就立县,但庄浪县距离西宁还是太远了,如果属于西宁管辖,怕是不太方便。”

正文 第164章 财源

梁文成几乎趴到行军地图上,用手在庄浪卫的位置上摸摸索索,“自成,庄浪卫真的是我们的了?一旦拿下庄浪卫,山西行都司就与陕西省,永远分割开来,以后的甘州……”

“正要与你说到这件事,”李自成微微一笑,“依文成看,究竟是要直接拿下甘州,一了百了,还是沿着庄浪卫向北,一步步蚕食至甘州?”

“甘州?”梁文成轻轻念道着。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面临着如何解决甘州的问题,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加入李自成的军队,除了敬佩李自成的军事谋略和胆识之外,就是对伍少陵、赵峰的极度不满。

既然西宁卫已经失去了希望,不如换个人来试试。

但现在的西宁,扩张的速度大大超出他的预料,李自成去了趟碾伯所,庄浪卫就拿下了,还有什么是李自成做不到的?

恐怕只有他不敢想的,没有李自成不敢做的。

到了这一步,梁文成不得不开始考虑西宁的未来了,说到西宁的未来,甘州就是绕不过的坎,迟早要解决。

当然,李自成已经先他一步想到了甘州的问题,只要解决了甘州,就会破除西宁四面环敌的囧境,从此以后,只要安心对抗朝廷就行。

梁文成的双目微微眯上,良久方道:“自成,甘州现在有多少士兵?我们能一口吞了甘州吗?万一打草惊蛇,甘州一时拿不下,朝廷必会发现端倪,”顿了顿,又道:“庄浪以北的各个卫所,又有多少士兵?战斗力如何,我们知道吗?”

李自成缓缓摇头,“王安平的游骑才刚刚渗透至庄浪以北,我们现在对庄浪以北的卫所,几乎两眼一抹黑,另外,甘州虽然与西宁卫相邻,但中间隔着蒙古麦力干部,是否有通道都不清楚。”

“那……”

李自成笑道:“马有水部、刘云水部已经扩充至五百士兵,现在正是整训的时候,其余各部,人数太少,暂时不具备进攻甘州的实力,所以我只是做好谋划,一切,要等王安平送回各个卫所的讯息再做定夺。”

“嗯,”梁文成缓缓点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自成,我们现在仍然处在刀山火海之上,一步走错,就可能满盘皆输。”

“所以我并不打算现在就去攻打甘州,而是先完成扩军,因为李过已经驻扎在北川,我准备将大通河一带的秦大年,召回西宁,预备给他的两百士兵,也要与他们一起合练了,”李自成微微一笑,“我们来清点一下现在士兵的人数。”

“……”

“刘云水的第一百户,五百士兵;李过的第二百户,二百士兵;秦大年的第三百户,三百士兵;马有水的第六百户,五百士兵;宋文的第七百户,三百士兵。”

“已经一千八百士兵了,加上李绩的第四百户和周宾的第五百户,恰好两千士兵。”梁文成心中感叹,西宁卫原本不过数百士兵,李自成接手不过半年时间,士兵人数已经达到两千,战斗力更是提高的惊人的地步。

“不,第四百户与第五百户,我已经在镇海堡为他们各自准备了一百士兵,所以,现在的总兵力应该是两千二百,这还不包括火兵、游骑以及我的亲兵等。”

“自成,扩军如此之快,会不会影响战斗力?”梁文成没来由的有些担心,李自成扩军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而且,粮饷能跟得上吗?”

“所以我才让你这个执法人员去担任西宁知府,”李自成哈哈大笑,“当然,朝廷也是功不可没,每月三千士兵的粮饷,我还觉得扩军的速度过缓呢,不过,要等西宁有了稳定的粮食供应,我才会大规模扩军。”

“自成,”梁文成心中担忧的事情越来越多,每次西宁进步一点,他都会习惯性地担心起来,“要是朝廷知道一直在资助我们……将来会不会派来大军?”

“不管朝廷是否资助我们,将来都会派来大军,”李自成倒是不太担心,只要解决了甘州,西宁便可以集中精力面对朝廷的大军,又是隔着黄河天险,以西宁军队的战斗力,他倒是有几分自信,“所以,我们要抢时间,必须在朝廷发现之前,先行解决甘州,免得到时候腹背受敌。”

梁文成顿时感觉道紧迫起来,“自成,我必须加快开垦耕地的速度,争取早日完成扩军。”

“你我们再来谈谈耕地的事,”李自成的目光再次转向行军地图,“庄浪卫距离西宁太远,不能由西宁管辖了,所以我打算再设一府,”他用手指指着行军地图,“三川的地势最为开阔,升格为府,下辖庄浪、乐都二县,此外,在撒拉尔人聚集的地区,耕地也是可观,预备设立积石县,文成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梁文成沉思良久,也是觉得庄浪县距离西宁太远,不过,既然设立两府,难道是要立省?他实在不明白,在军事压力如此巨大的情形下,李自成为何要在民政上花费许多精力,便默默点头,道:“这三川府知府,自成可有合适人选?”

“说实话,我现在最缺的,便是人手,”李自成原本希望西宁女校能接力培养出一些人才,但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汤若望来到西宁,便趁着东风,开设了西宁科技高等学校,指望着为西宁培养一些人才,但至少也是一年半以后的事,现在真是青黄不接,“文成可有人选推荐?”

“自成如果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只好推荐冯铿了,此人虽然有些迂腐,但为政还算清廉,交给他一方土地,自成可以放心。”

“冯铿倒是不错,如此一来,我又得为南川知县犯愁了,”李自成哈哈一笑,面上顿时轻松起来,他忽地想到一个法子,各县的知县,便是将来知府的候选人,无论如何,知县的人选总比知府的人选宽泛些,“就依文成,先将三川府的班子搭起来。”

送走梁文成,天差不多就快黑了,李自成回到后衙,正待和陈秋蝶放松放松,脑子里的弦崩得太紧了,他觉得特别需要女人,哪怕是宋玉莲也好。

何小米却是从后面赶上来,“大人,夏景求见!”

“夏景?”李自成立马就想到玻璃的事,玻璃的生产工艺并不复杂,只是无人知道它的原料而已,“快快有请,奥,让他过来吃饭吧!”

“是,大人!”

陈秋蝶见李自成回家,正待撒娇让李自成兑现他的诺言,却发现后面跟着夏景,顿时泄了精气,藏到内室去了。

李自成哈哈一笑,“玉莲,开饭,给夏景也准备一份。”

夏景却是忐忑不安,“大人……草民……一会去外面……现在回家也不晚。”

“别啰嗦了,先吃饭,有什么话咱们边吃边谈,晚上不会误了你回家上炕头!”李自成大手一挥,宋玉莲立马端上了香喷喷的饭食。

夏景只得在餐桌前坐了,却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展开来放到餐桌上,“大人瞅瞅,这是否就是大人所说的玻璃。”

室内顿时明亮起来,玻璃反射了烛光,几乎让人炫目。

宋玉莲凑过脑袋,看了一眼,道:“琉璃?”

“琉璃?”李自成顿时一脸黑线,他费了这么大的气力,难道仅仅是为了这一块琉璃?他拿起玻璃,在宋玉莲的眼前一晃,再蒙住自己的嘴脸,“莲儿,你看清楚还不好,琉璃能有这么光洁吗?隔着琉璃,你能看到我吗?”

“啊?不是琉璃?”宋玉莲清晰地看到李自成的面目,中间如同无物,方才知道自己错了,“大人,这是什么,怎的如此……如此光滑?”

“这可是好东西,”李自成神秘一笑,却是对夏景道:“这样的玻璃,你们生产了多少?”

“回大人,现在只有十多块,”夏景见玻璃得到李自成的认可,心中的石头方才落下,以大人的手笔,赏银恐怕不会少,“大人如是需要,我们每月可以生产三百块,想要再多,就要增加人手了。”

“好,先尽着人力生产。”李自成大喜,这是极为奢侈的消费品,与蒸馏酒相比,简直就是皓月之光之与萤火,这简直就是西宁的白金。

如果说恢复农耕,是保障西宁的粮食供给,那玻璃就是西宁饷银的主要财源,无论是士兵的饷银,还是民政上的需求,将来都指望玻璃这类产业了。

但西宁卫富裕了,也不能忘记了百姓,将来一定会扩大规模,还会在百姓中招收工人,以增加百姓的收入,不过,李自成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银子,物以稀为贵,小批量生产,才能挣得高额垄断利润,一旦产量上去了,利润就会直线下降。

“增加人手的事,以后再说。”

“是,大人,”夏景将半块馒头吞下,却是犹豫着道:“只是每次生产出的玻璃,总会有一大半次品,甚至有些玻璃中还会有气泡。”

李自成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却是苦无对策,便道:“你们一面生产,一面再试验不同的法子,这样的废品率,实在是太高,”顿了一顿,对宋玉莲道:“取百两的银子过来。”

宋玉莲取出两锭五十两的元宝,放到餐桌上,李自成直接忽视了夏景贪婪的眼神,道:“这些银子,赏给你们了,好好干,跟着本大人,只要你们能出成果,本大人绝不会亏待你们。”

夏景急急跪倒在地,给李自成行过大礼,方才收了,“草民……草民多谢大人,大人就是草民的再生父母!”

李自成哈哈一笑,却是冲着身后的何小米道:“小米,着人通知穆青山,我明日在家请他吃饭。”

正文 第165章 西域胡商

李自成先是给学子们授了一上午的课,接近午时时候,才回到后衙,穆青山已经在中衙的书房内等了一个多时辰。

“真是抱歉,让穆东主久等了。”

“哈哈,谁都知道,大人是个大忙人,再说,草民的小女蓉儿,也是在大人的学堂求学呢!”穆青山哈哈一笑,却是弄不清李自成的用意。

李自成可能的西宁最忙的人,请自己吃饭,肯定不是品酒这么简单,如果真有要事,又为何优哉游哉地上了半天的课,白白浪费了自己大好时光。

难道李自成真的将西宁女校看得如此重要?

“哈哈,穆东主,请!”

两人在餐桌前评着酒,说些不咸不淡的话语。

突然,一道金光从屋内#射出,急速奔向穆青山的眼前,将他吓了一跳,“啊……”他顿时感觉到头晕目眩,以为遇上了刺客。

坐在对面的李自成,不但不帮他,却是哈哈大笑,“哈哈哈……”

“爹,看把你吓的……原来爹爹这么胆小……”

一名草绿色绸裙的姑娘从屋内蹦出,手中端着一件物事,金光就是从她手中的物事中发出的。

穆青山听得声音熟悉,仔细一看,却是他的女儿穆思蓉,不由恼羞成怒,“蓉儿如何在这里?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李自成担心穆青山误会,忙道:“蓉儿平日住在学堂,今日听说穆东主来访,便吵着要来见见爹爹。”

这样的理由也说得过去,况且穆青山已经将穆思蓉许配李自成为妾,即使暗度陈仓,也怨不得穆家门风不紧,而且妾的身份比妻低了许多,要求也不像正妻那般严格,就是将青楼中的女子娶回为妾,也是常有的事,但他对女儿手中的物事,还是心有余悸,“那是什么?如何发出金光?”

穆思蓉将手中的物事朝她爹扬了扬,眉眼含笑道:“这是先生的又一杰作,玻璃,爹听说过吗?要是投放市坊,可是卖个好价钱!”

“玻璃?”穆青山一时不知道为何物,但听得穆思蓉说,能卖个好价钱,方才想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种玻璃?

可是玻璃明明来自西夷,大明国内根本没有生产,怎么说是李自成的杰作?

这样的物事,大明国内极为罕见,价格高得离谱不说,常常有价无市,就是他这样的西宁商人,也只是听着过。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玻璃。

难道真的是李自成的杰作?还是他从哪儿买来一块?

穆青山小心地从女儿手中接过这一尺见方的物事,白白净净,光滑无比,却又完全透明,隔着玻璃看物,几乎毫无阻滞。

他将玻璃放在眼前,果然能看清对面的人物,自己女儿的一颦一笑,列列在目,他转了转身子,连李自成的须根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有放大的效果。

“大人,这真的是玻璃?”

李自成含笑不语,却是点了点头。

穆青山小心地将玻璃放到餐桌上,用手摸了又摸,简直比……他的女儿的皮肤还要光滑,不觉问道:“大人,此物来自西夷吗?”

“西夷?”李自成笑道:“蓉儿不是告诉你了吗,此物乃是本大人的杰作,西夷能造的物事,为甚我们不能制造?”

“真的的是大人制造?”穆青山的目光终于离开玻璃,却是紧盯在李自成的面目上,似乎那里有着他急需知道的答案。

不过,穆青山很快就释然了,上次的蒸馏酒,还有西宁女校的教学内容……李自成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惊异,现在只是增加了一样玻璃而已,也许今后,李自成还会带来更多的惊异。

想到此处,穆青山偷偷看了女儿一眼,刚才还担心李自成偷吃了他的女儿,现在倒是有了新的想法,如果李自成偷吃了穆思蓉他才放心呢,只可惜穆思蓉不是嫡女,无法成为李自成的正妻。

“这的确是我制造出来的,”李自成微微一笑,“怎么样,穆东主可看得上?”

穆青山彻底明白了,李自成今日约他吃饭,乃是为了玻璃的事,李自成虽然掌控着西宁,却是没有商道,或者说,李自成根本无暇从事商业活动,手中再好的物事,如果没有商人的帮助,也是卖不出银子。

穆青山的第一感觉,便是要抢下玻璃的独家销售权,最好能将价格压低点,自己的利润才会大点。

但想到蒸馏酒的事,心中顿时惊出冷汗。

李自成没有商道不假,但卖与他的蒸馏酒,却是相当的低价,或者说,压根就没打算以奇货自居,当时他还不明白,但这一刻,穆青山终于明白了,李自成根本看不上蒸馏酒的那点利润,玻璃才是他真正的奇货。

不对,穆青山在心中告诫自己,也许除了玻璃,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物事。

看来,回去之后,还要找找梁文成,最好让穆思蓉早些过门,有了翁婿关系,以后的生意,也会便当些,尽管穆思蓉不会成为李自成的正妻,但有了这层关系,生意上的关系才会牢靠,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大人……”

李自成只道穆青山见了玻璃,一时惊异,哪里知道穆青山已经想了这么多,笑道:“穆东主,这样的一块玻璃,能卖出多少银子?”

“银子?”穆青山这才醒悟过来,他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见过玻璃,至于玻璃的价格,也是说不准,思索片刻,咬着牙道:“若是卖到京师、江南这些富庶的地方,怕是有百两银子。”

“玻璃本就是奢侈品,若是在西宁出售,定然卖不出他原本的价值,”李自成早就算计好了,奢侈品自然要卖向富庶的地区,大明的两京,是富贵之人最为集中的地方,自然是玻璃的首选出售地,“穆东主可有意盘下玻璃的销售权?”

穆青山反问道:“大人有多少玻璃?”

“这样的玻璃,有三百块!”

“三百?”穆青山大吃一惊,一块已是罕见,要是三百块,岂不是价值三万两?一夜之间便造就西宁巨富?他摇着头道:“这些玻璃,草民实在吃不下!”

李自成挥手,让穆思蓉去后堂用饭,当餐堂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方才笑道:“穆东主难道没有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吗?”

“合作伙伴?”穆青山顿时醒悟过来,他乃是西宁数一数二的富商大户,如果以他为主体,成立商人联合体……

“穆东主要是实在吃不下,我也可以向西宁的其它商人出售,”李自成卖个关子,放出饵料,“不过,若是其他的商人,我可是要现银。”

“现银?大人是说,允许草民暂时赊欠?”穆青山眼前一亮,似乎山穷水尽的时候,上帝显灵,忽地在面前现出一条宽阔的阳光大道。

“哈哈,”李自成大笑,“穆东主先取了玻璃,待出售之后,下次取玻璃的时候,可以将上次的银子带来,如此反复,也就欠着一个月的银子,谁让我们是老朋友呢!生意讲求的是互利嘛,也要让穆东主方便不是?”

李自成并非商人,他怎么会想到如此销售之法?

穆青山暗暗吃惊,脸上却是漾着笑,他明白李自成的话语,互利自然不错,谁知道蓉儿的身份,在中间起了多大的作用,顾不得了,他要先抓住这个机会,玻璃可是比蒸馏酒利润高得多的物事,“不知大人以什么价格,卖给草民银子?”

“穆东主认为多少合适?”

又是将皮球踢给自己,穆青山相当不爽,不过在李自成面前,什么样的商业策略都不管用,还是老老实实妥当,“五十两,如果运气好,草民可以得到大人一半多利润。”

“不应这么高,”李自成已经盘算过,玻璃的生产成本极低,满打满算,一块玻璃成本还不足五两,“二十两,穆东主以为如何?”

“二十两?”穆青山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除非傻子,有人会给出这样的价格,而是玻璃现在还是有价无市。

难道李自成是傻子?穆青山有些搞不懂了,他再次见识到李自成的怪异,还不是一般的怪异。

李自成倒是有自己的计较,每块玻璃的净利润超过十五两,每月三百块玻璃,就是四千五百两,足够九千士兵的饷银了,如果稍稍增加玻璃的产量,利润还会适当提高。

而玻璃的价格高的出奇,乃是因为稀缺的缘故,一旦市场上出现大量的玻璃,价格必然要直线下滑,如果将玻璃的价格定得过高,穆青山要追求商业利润,必然不肯底价出售,一旦玻璃滞销,吃亏的还是自己。

巨额利润固然可喜,但绝对不会长久,特别是李自成准备大规模生产的时候。

“草民多谢大人体谅,”穆青山忽地离席,跪倒在李自成面前,连着叩了三个响头。

“穆东主不用多礼,都是一家人,”李自成起身,含笑将他扶回座位。

真要是一家人就好了,穆青山暗自叹息,口中却是道:“大人,为了继续打响西宁这个牌子,这种玻璃,就叫‘西宁玻璃’吗?”

“穆东主误会了,打响‘西宁’这块牌子,不是现在,”李自成心道,一旦朝廷发觉西宁处于半独立状态,必然对西宁实行封锁,那时的“西宁制造”,恐怕都会成为朝廷的禁物,“上次穆东主说,认识西域的商人,不知道现在能否联系上?我们暂时打着西域的名头,价格也会上得去。”

“西域胡商?”穆青山顿时苦着脸,“大人,西域被一个叫做‘叶尔羌’的国家占据了,商路早已断绝,胡商更是不见踪迹,连草民也是……”

李自成举起酒盏,向穆青山示意,一扬脖子干了,方才道:“没关系,我倒是可以为穆东主提供几名西域胡商。”

正文 第166章 才不是小孩子

李自成所说的“西域胡商”,乃是碾伯所的撒拉尔人,他们原本就是来自西域,人种上倒是不差,反正大明与西域长期没有来往,也没人能听懂西域的语言。

两人计议停当,穆青山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官衙,而李自成也没有在家中停留多久,酒足饭饱之后,他去了一趟匠作坊。

银子的事,初步解决了,剩下的就是保护银子的事。

朝廷早晚会对西宁用兵,以西宁区区两千人的军队、十万人口,就是打消耗战,迟早也会被耗光,李自成必须另辟蹊径。

除了强化训练,各个百户依次参加作战,提高士兵的战斗力,此外,就是给士兵们配备超出这个时代的火器,利用科技的力量,弥补综合实力的不足。

李自成先是去了火器作坊,方志听说李自成来访,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率领所有的火器匠人前来参拜,“草民等叩见大人!”

“不用多礼,你们忙你们的!”李自成哈哈一笑,挥手示意工匠们起身,“怎么样,火#枪的事,研究到什么地步了?”

方志多次见过李自成,也不似先前那般拘束了,闻言面上满是憧憬,“大人,火#枪差不多就要完工了,还有一些部件需要打磨,草民估计,再有个三五天,应该就可以测试了。”

“子弹呢,能造出来吗?”李自成更为担心的就是纸壳子弹,与M841的枪身相比,子弹更为精密,在没有机械和机床的条件下,制造的难得更大。

“大人放心,我们已经制造了二十发子弹,”方志转身取出两发完好的子弹,递给李自成,“大人请看,我们是严格按照尺寸的,这西夷鬼佬的图纸,还真的详细。”

李自成把玩着纸壳子弹,觉得太笨重了,长度至少是后世见过的红铜子弹的两倍,直径至少是一倍半,至于威力如何,只能等试验后才能知道。

虽然M1841的性能远超同时代的火#枪,但尺寸并不规范,现在没有米尺,李自成只是依照后世的规律,将自己的一拃当做二十五厘米,这种粗略的尺寸,不知道是否会影响火#枪的射击,即便成功了,恐怕也会影响射程和精度。

不过,除了这种土办法,他实在想不起其它的法子,他的身边虽然有A4纸,可惜忘了尺寸了,珠穆朗玛峰的高度倒是记得,不过,以现在的技术水平,根本无法直接测量。

李自成放下子弹,视线转向工匠们正自打磨的枪身,已经初步成型了,但局部还有些部件没有安装,匠人们正在飞快地打磨。

他微微叹息,尽管工匠们已经很卖力,但与机器相比,效率还是太低了,而且人工打磨出来的部件,往往不太规范,误差较大。

李自成倒是想整出机器,但那只是一种梦想,没有相关科技和材料辅助,一切都是枉然,中央王国迟早会进入机器时代,不过,开创先河的,一定是比较简单的机械。

他在火器作坊巡视了一圈,临走时对方志道:“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和我联络,这种火#枪要是确认完工,奖金是二百两,由你们匠人平分。”

“草民多谢大人,”方志兴奋得跪倒在地,叩头行礼,“属下一定会加快进度,争取让这种火#枪早日完工。”

“加快进度不错,但必须保证质量,”李自成凛然道:“这是对士兵的生命负责,也是对你们自己的赏银负责——出了人为的问题,我一定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草民明白!”

李自成离开火器作坊,又去铁匠作坊转了一圈,发现匠人们已经在打磨机床,心中不由一喜,“刘方,铁质的问题解决了吗?”

“回大人,应该够了,”刘方腼腆地笑笑,“草民也不完全确定,只得趁早做出来,先试试看,万一不行,也好早做准备。”

李自成欢欢喜喜回了官衙,至少匠作坊正如火如荼地开展工作,只要时间足够,M1841一定能制造出来。

他来到中衙的书房,正在翻看着汤若望送给他的那本《远镜说》,看看能不能制造出望远镜,即使不能制造出用于科研的大倍率天文望远镜,至少也要制造出军用望远镜,此外,他还曾答应过西宁女校中的学子们,给她们带去显微镜,虽然二者的原理不完全相同,但总有几分可以借用的地方。

以前缺少玻璃,《远镜说》一书,他只是草草翻了翻,现在有了必备的材料,他决定试一试,万一不行,再将这件事交给汤若望。

在这本书中,汤若望首先介绍了伽利略望远镜及其原理,更多的篇幅,却是对伽利略望远镜的改良。

“这个汤若望,还真是个人物,用作传教士,实在是太浪费了!”

据书中介绍,望远镜的原理十分简单,前部是一个长焦距的凸透镜,叫做物镜,用于搜集光线,靠近人眼的那个透镜,叫目镜,焦距要短得多。

在伽利略望远镜中,目镜是一个凹透镜,汤若望在书中建议,将目镜改为短焦距的凸透镜,这样能得到一个正立的图像。

无论是凸透镜,还是凹透镜,都是用普通的玻璃打磨而成,凸透镜是边缘薄中间厚,凹透镜是中间薄边缘厚,只要打磨得规范些。

究竟谁的观点正确,或者说,究竟哪一种望远镜更有实用性,只有分别做出来,再进行比较鉴别。

《远镜说》一书是汤若望来到大明之后写成的,估计缺少玻璃,汤若望也没有实际制造过,只是停留在理论阶段。

如果有时间,真要将望远镜制造出来,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不过,玻璃要打磨,完全依赖手工,还是算了吧,让匠作坊去做,实在不行,还是带上材料,让汤若望去做,自己在传教的事上帮了他那么大的忙,就是为了让他有时间从事科研,毕竟他在神圣罗马帝国接受过比较系统的科学教育。

从书房回到后衙的家,天已经暗黑了,宋玉莲早就做好了饭食,知道李自成在书房,早等着他回家吃饭,陈秋蝶几次吵着肚皮饿,都被她用眼神秒杀。

看到李自成终于回来了,陈秋蝶一蹦三尺高,“大人总算回来了,再要迟回来一刻,家里怕是要少一个婢子了。”

她娘立即给他一个白眼,“尽说不吉利的话!”李自成却是过来用双手搂住她的脸蛋,将她的小嘴挤压成一幅卡通画,“蝶儿饿坏了吧?赶紧吃饭!”又回身对宋玉莲道:“莲儿,以后我要是回来迟了 ,你们尽管先吃,或许我在外面吃饭了也说不定。”

宋玉莲还待谦虚两句,陈秋蝶抢着道:“娘,大人早就说过了,让我们先吃。”宋玉莲只得笑着摇头,“都是大人了,还跟孩子似的,就知道贫嘴,既然大人回来了,还不快去将饭食端过来?”

李自成坐到餐桌前,拿起一个馒头正待咬上去,何小米却是急匆匆过来了,“大人,来自游骑的紧急讯息!”

“王安平?”李自成一愣,难道是哪个卫所的讯息?讯息的内容很长,信鸽难以送达,是让人专程送过来的,李自成拆开一看,顿时面上一喜,起身欲待回信。

陈秋蝶低低地唤了一声:“大人……”

李自成讪讪一笑,“还是先吃饭,奥,小米,你替我给来人回信吧!”贴着何小米耳语几句,何小米忙不迭的去了书房。

宋玉莲赶忙教训起陈秋蝶,“蝶儿,以后不要这么没礼貌,大人忙的都是大事,可耽误不得!”

“知道了,娘!”陈秋蝶夸张似的将小半个馒头捏成面饼,塞进口中,咀嚼起来。

宋玉莲笑骂道:“真是孩子,就知道吃!”

陈秋蝶弄得直翻白眼,方才将那一片馒头吞咽下去,瞅着她娘道:“大人不是让我多吃点吗?多吃才会……才会长得快嘛!”

李自成差点笑喷,这个陈秋蝶,怎么将这两者联系起来?不行,晚上一定要看看,她的棉桃到底怎么样了,昨晚她是“久旱逢甘霖”,相当的主动,就差生拉硬拽了,自己一时受了影响,只顾着直奔主题,来不及细细品味。

他用竹筷在陈秋蝶的脸上点了点,“蝶儿说得不错,是要多吃点,来,快吃,一会饭菜就要凉了。”

“大人,”宋玉莲低声浅笑,她的笑,永远都是蜻蜓点水般的,似乎纯情少女般矜持,又似乎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蝶儿都被你惯坏了,比以前在家还……”

“莲儿不用担心,蝶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恃宠而骄的,”李自成也是轻笑着,“这是在家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没必要刻意讨好谁!”

李自成来自后世,虽然尽情享受着宋玉莲、陈秋蝶的身子,但他的脑子里,多少还有些平等观念,尤其对于家庭,对于自己的家人,他倒希望大家永远开心快乐,其乐融融,才真正给他家的感觉。

“婢子才不是小孩子呢,婢子都十四了,已经服侍过……”陈秋蝶忽地发觉不对,面上不禁一红,连忙夹了快羊肉,将小嘴堵上。

正文 第167章 泛滥成灾

时间到了三月初,天气虽然依旧阴冷,但寒气却是衰了许多,吹在脸上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彻骨,一些壮实的后生,偷偷褪了棉袄棉裤。

李自成给女校的学子们授了半天课,午饭后,正在匠作坊让工匠们打磨玻璃,欲待制造一架简易望远镜,一名亲兵急匆匆从官衙赶来,“大人,陕西来人了,听说领头的叫吴二毛!”

“吴二毛?这么快就到了?”李自成估计,陕西连着几年大旱,盗贼多如牛毛,吴二毛恐怕早已没了下手的机会,这才急急赶来,“小米,走,我们回去!”

“是,大人!”

亲兵们随着李自成回到官衙,李自成在中衙的书房回见了吴二毛。

“叩见大人!”

吴二毛等人入了书房,齐齐叩拜在李自成脚下。

“起来,二毛,我们是兄弟,无需多礼,”李自成让吴二毛等人在侧手落座,却是发现只有四人,遂问道:“二毛当时不是有八名兄弟吗,怎么只有你们四人?”

“大哥!”吴二毛见李自成认下了他这个兄弟,胆子稍稍壮了些,“原本还有四名兄弟,可是……可是陕西盗贼横行,兄弟们生活不易,所以……所以被迫分开行事,另外四名兄弟,从此再无音讯……”

“那他们……”

吴二毛摇头,“实在不好说,现在的陕西……哎,什么样的可能都有!”

连吴二毛都联系不上他们,李自成暂时没了办法,“此事,以后再说,怎么样,日子过得艰难吗?”

吴二毛顿时苦着脸,像是回到了万恶的旧社会,“兄弟听了大哥的话,从那时起,再未伤人……又不愿加入盗贼,哎,只好过得一天是一天,那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哈哈,”李自成大笑,“二毛,还有五斤、黑蛋兄弟,这样的日子,都过去了,大哥刚刚在西宁立稳脚跟,就赶着让人寻找你们。”

“我就说嘛,大哥绝对不会抛下我们不管,”吴二毛朝他兄弟一扬脖子,庆幸自己的眼光不错,“你们呀,以后就跟着大哥吃香的喝辣的吧……”

“二毛说得不错,只要有大哥的一份饭食,就少不了你们的,大哥晚上给你们接风,”李自成扫视一眼,发觉有一人面生,“二毛,这位兄弟是……”

吴二毛听到接风的事,顿时心花怒放,忙快速道:“大哥,这位兄弟叫白浪儿,一早就跟着兄弟在灵州混饭吃,还识得几个字,只是上次无缘得见大哥。”

“原来是白兄弟!”李自成拱手示意,见白浪儿五官端正,只是面色黝黑一些,倒有几分喜欢。

白浪儿连忙还礼,“大哥!”

李自成的视线在众人的面上扫过,道:“二毛,各位兄弟,你们既然愿意投靠于我,大哥必须给你们一个交代,以前的活计绝对不能再做了,为长久计,必须找一个正当的营生。”

“大哥,二毛和兄弟们一切都听大哥的!”

李自成笑道:“说实话,我与兄弟们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短,兄弟们的喜好、长处,大哥一概不知,若是有两样活计,一样需要中规中矩,需要严格遵守约定,最多只是小富小贵一场,而另一件活计,平日倒是比较随意,一旦行动起来,可能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风险,甚至是危险,酬劳会稍稍高些,你们愿意选择哪样活计?”

吴二毛思索片刻,一咬牙,道:“大哥,兄弟平日闲散惯了,若是每日中规中规,哪怕什么事都不做,兄弟怕也是……难以接受管束,若是有得选择,兄弟宁愿选择有风险刺激的,酬劳也会高些。”

李自成微微点头,审视着其余的三人,道:“你们呢?你们有什么想法?”

王五斤、黑蛋能有什么想法,两人对视了一眼,决绝道:“我们一直跟着二哥,二哥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白浪儿却是皱了眉头,随即道:“大哥,若是有得选择,兄弟倒是愿意从事前一种活计,虽然酬劳少些,但有规律的活计,倒是与兄弟的心性有些相合。”

“大哥心中有数了。”

李自成让王安平寻找吴二毛,一方面是感激当时的“赠银”之恩,此外,还是他身边缺少可用的人手,吴二毛虽说是强人身份,但生活在连续干旱的陕西,如果不能成为强人,那就只能成为死人。

路都是逼出来的,怨不得下层的百姓。

吴二毛虽然与李自成的交往只有一次,但那次是刀兵相见,生死存亡之间,往往能完全暴露出一个人的本心,他的武艺不咋样,骨气还是有的,粗中有细,又有几分脑子,已经符合期望了。

如果让吴二毛来西宁担任知县知府,那是为难他了,不过,李自成手中倒有一份重要的事情,需要吴二毛去做,就当是考验他的能耐了。

白浪儿倒是意外之喜,李自成原本以为,人以群分,吴二毛的属下,应该都是些粗鲁不堪之人,干个粗活脏活累活,倒是不缺人,没想到还有一位师爷级的秀才。

虽然白浪儿恐怕当不得秀才之名,但现在普通百姓识字率不足一成,强人之中识字者更是凤毛麟角,有勇气胆识做强人,又能从书本中吸收给养,这个白浪儿值得培养,从他刚才对活计的选择就可以看出,此人有自己的主见,绝不是王五斤、黑蛋之流所能比拟的。

不过,李自成一时摸不准白浪儿的确切性格,总感觉他有些不自在,如果不是过于本份,那就是城府太深了,看来,还得好好调教他,只有经得住考验,方能委以重任。

想到吴二毛还带来几名异人,便问道:“二毛,除了你们四人,还有些什么人?”

“这次兄弟带来四人,”吴二毛拱手道:“不知道这些人能否入得大哥法眼,不瞒大哥,他们主要还是想混口饭吃。”

“混口饭吃也不难,关键要看他们的本事了,”李自成冲着吴二毛淡淡一笑,“他们和你们不同,你们是我的兄弟。”

这话听着,吴二毛十分受用,嘿嘿笑道:“大哥,他们就在门外,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李自成摆了摆手,“二毛,你先说说,他们都有些什么本事。”

吴二毛思索片刻,道:“第一个人,叫丁荣,擅长爬树。”

“擅长爬树?”李自成道:“难道他自小喜欢上树掏鸟窝?”

“其实也差不多,”吴二毛的脸上稍稍有些尴尬,估计这样的技能,根本入不得李自成的眼,“丁荣自小父母双亡,因为经常挨饿,被迫爬树寻些果子充饥,久而久之,爬树的技艺练得十分娴熟,就是合抱粗的树,也能眨眼间上至树腰。”

“奥,”李自成随口应了句,心中却是盘算不出擅长爬树算个什么技能,究竟有什么用处,片刻之后,道:“还有些什么人?”

“第二个叫宣洋,人生得胖了些,不过有一把力气,”吴二毛偷眼大量,发觉李自成面色如常,方才继续道:“就是饭量大些,一顿至少要吃八个白面馒头……”

“八个?至少顶得上两个青壮了,”李自成哈哈一笑,“没关系,只要他能做得了两个人的伙计,我就收下他,还有两个人呢?”

“还有一个叫季业,原本是个掘金者,后来陕西盗贼兴起,不敢随便外出,便投靠了兄弟。”

“掘金?”李自成微微一愣,思索片刻,方才想起,“原来是个盗墓的,哈哈,现在陕西不太平静,就是盗得奇珍异宝,怕也难以出手。”

“最后一个叫上官嗣羽,早先混迹于江湖,武艺倒也平常,但一手飞刀使得绝了,五十步之内,百发百中,”吴二毛的目光阴晴不定,放低声音道:“只是……只是他在陕西与人结下了梁子,遭到官府通缉,大哥若是不便收下……兄弟这就去让他离开……”

“官府通缉又如何?”李自成心道,我还不是在米脂县的通缉名单上?“我要的是能人异士,不拘出身,只要他有自己的一技之长,我便敢用,到了西宁,陕西通捕文书也是鞭长莫及,”顿了一顿,又道:“你们这些人,都有家眷吗?”

“都没有,”吴二毛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大哥,我们这些人,连自己都难以吃饱,哪里还能养活婆姨?”

“哈哈,”李自成打个哈哈一带而过,吴二毛说得不错,他们养活自己都难,饱一顿饿一顿,哪里还有余粮养活女人?

不过,就算都是打光棍,那他们的父母怎么办?一旦丧失劳动能力,难道要活生生地饿死?

陕西,真的到了饿殍遍地的境地了吗?

藏身陕西的盗贼们该如何活下去?高桂英应该还在陕西,她一个女流,能得到大家的照顾吗?

他在给王安平下达命令寻找吴二毛等人的同时,也让王安平尽量寻找高桂英的下落,可惜王安平的游骑无法大量部署陕西,一直未能完成任务。

李自成忽地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大量的青壮因为家贫无法婚娶,那适年的女子怎么办?陕西虽然不乏像秦王那样的富贵之人,但总不能娶了全省的女人,难道任由这些花样的女子,尚未开放,就无声地湮灭在滚滚红尘之中?

后世的时候,也没听说陕西的女子泛滥成灾,那这些女子,究竟去了何处?

李自成试探着道:“二毛,既然陕西有大量的青壮无法婚娶,那陕西岂不多出许多年轻的女子?怎么样,陕西满大街都是女人吗?”

“这个……也没见到呀,兄弟们每日都是为了肚饱,哪里顾得上女人?”

“哈哈,”李自成讪讪一笑,一带而过,随即冲着吴二毛道:“我要亲自考教技艺,如果他们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我可以暂时收下他们,好吃好喝地供着。”

正文 第168章 无影门

李自成将吴二毛带来的四名所谓奇人异士,亲自考教了一番,虽然没有出彩,但与吴二毛的口述差不多,便暂时收下了他们。

他们的这点技能,究竟有什么用处,李自成暂时不知道,不过,总比普通的百姓强些,需要用他们的时候,比士兵应该顺手些。

晚上在西湟酒家宴请了吴二毛一行,直到他们都喝得酩酊大醉,被蒸馏酒灌倒餐桌下面,方才结束了宴席。

这八个人暂时安置在中衙的小厅内,由李自成的亲兵照应着。

隔天早饭后,李自成决定召见他们,给他们分配工作,总不能,每日只是白吃饭,就是兄弟也不行。

因为人数众多,李自成在前衙的大厅会见了这些兄弟们,他首先单独召见白浪儿。

“浪儿叩见大哥!”白浪儿恭恭敬敬地给李自成叩了头,他虽然与李自成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在昨晚的宴席上,见识了李自成的手段,无论是他们做强人时的大哥吴二毛,还是游荡江湖的剑客上官嗣羽,无不在在李自成面前服服帖帖,八个人差不多被李自成一人就灌醉了。

虽然他们现在依赖李自成,但像吴二毛、上官嗣羽这种桀骜不驯的人,若是没有一分敬佩之意,是很难让他们如此的,他们一向快意恩仇惯了,如果仅仅为了这顿饭食,就要对李自成卑躬屈膝,那是不可能的。

就是他白浪儿,也是对李自成的所作所为,深感佩服,这一顿饭食所见识的震撼,比他进三十年的人生还要精彩。

“浪儿不用多礼,起来吧,”李自成向对面一直,“坐!”

何小米昨日就见识了李自成对这批人的态度,不用李自成吩咐,忙给白浪儿奉上香茶,虽然他是李自成亲兵总旗官,比白浪儿的身份高贵多了,但现在的白浪儿,不但是李自成的兄弟,更是李自成的客人,他这个亲兵统领,说白了就是李自成的贴身侍卫兼随身內侍,不过,李自成不是皇帝,他也不用去挨他断子绝孙的一刀。

白浪儿谢过李自成,方在在对面侧首落了座。

李自成含笑道:“浪儿兄弟昨日说,喜欢充实稳定的行当,不知道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这个……”白浪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只是不愿再过刀头舔血的生活,李自成乃是军人,他能提供的职位,应该都与战争有关,似乎也没有什么平稳的行当,难道是军中记录的文书?

“浪儿兄弟,我能提供的职位很多,”李自成估计白浪儿不了解自己的底细,也不浪费费时间了,“眼下倒有一件伙计,不知道兄弟是否有意?”

白浪儿也不详问,只拱手道:“只要大哥认为合适,浪儿绝不推辞。”

“哈哈,”李自成大笑,“那大哥就替你做主了,从今日开始,你便是西宁玻璃厂的厂长。”

“玻璃?厂长?”白浪儿顿时如坠深山,“大哥,这些兄弟实在没听说过!”

“没听过可以从现在开始学习,”李自成微微一笑,将玻璃厂的事宜,简要叙述了一遍,“浪儿兄弟,你的职责,便是监督工匠们劳作,并提供一切便利的条件。”

“大哥,我有些懂了,”白浪儿双目露出精光,“这玻璃厂,就像是酒窖,而我,就像是掌柜,大哥就是东家。”

“好,有悟性,”李自成伸出拇指夸赞了一把,“不愧识过字的,怎么样,有信心吗?”

“大哥,我以前从未深入过,如此重要的行当……”

“怕什么,有大哥在背后支持,”李自成说了工匠们的重要作用,提醒白浪儿善待工匠,减轻他们生产之外的事宜,最后问道:“浪儿希望领到多少酬劳?”

“大哥说什么酬劳,只要大哥给兄弟一口饭吃,我白浪儿就满足了!”

“那怎么行?”李自成倒是希望西宁玻璃厂朝真正的企业方向发展,将来独立核算,不能总是依赖士兵#运送各种材料,“既然跟了大哥,大哥就得为你将来考虑,先积攒银子,将来再娶房婆姨。”

“大哥……”

“浪儿,只要你真心实意替大哥办事,大哥不会亏待与你,”李自成想了想,道:“除了每日的饭食,另外每月一两银子!”

“一两?”白浪儿大惊,一两银子,可以购买两石粮食,大哥另外提供饭食,如果节俭些,这些都是存款了,急叫道:“大哥,使不得……”

李自成笑道:“一两银子虽然比不得日夜操劳的工匠们,却也比得军中的总旗官了,大哥只是希望,浪儿兄弟以后真心实意替大哥办事!”

“大哥!”白浪儿连忙离座,叩拜在地,“我白浪儿如是三心二意,背叛大哥,此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浪儿,起来,”李自成拉住他的胳膊,将他送回座椅,“大哥信任你,才会给你这么重要的活计,大哥只是担心,兄弟将来见识的银子多了,难免会动别样的心思,万一……记住今日的誓言,将来对你也有好处!”

“是,大哥!”

李自成起身,拍拍白浪儿的膀子,“浪儿,好好干,厂子里要是有什么不懂得地方,尽管来问大哥,上午就去厂子,先熟悉下环境。”

送走白浪儿,李自成召见了其余的兄弟,包括吴二毛带来的那四名所谓的能人异士。

“叩见大哥!”

“叩见大人!”

“都是自家人,不用客道,坐!”李自成向对面的木椅一指,又示意何小米上茶。

这些兄弟们,换身衣服,又洗了澡,与昨天已经判若两人,连精气神也是提高了不少,李自成待众人都落了座,方才笑道:“怎么样,酒都醒了吗?”

“大哥,昨日这酒,实在是烈了些,我到现在还是头痛……”吴二毛轻轻抚着太阳穴,又用手指将眼角的眼屎擦去,“不过,大哥放心,有什么需要,兄弟们绝对不会误事!”

“若是误事,大哥定会打你们的板子,”李自成微微一笑,“大哥还真有事需要你们帮忙。”

“大哥只要吩咐一声,兄弟们立马就可以出发!”吴二毛打头,兄弟们都是摩拳擦掌,只差动刀了。

李自成沉声道:“二毛如此心急,我怎能放心让你去做大事?”

“大事?”吴二毛一惊,难道自己这样的人,还能做什么大事?他小心地道:“大哥……”

“事情多着呢,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李自成轻声道:“若是没本事,大哥也可以养着你们,不过,想要富贵,那就别指望了。”

“大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吴二毛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完成大哥交代的事。”

众人齐声附和。

“做事是认真,不是拼命,若是性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富贵?”李自成轻笑道:“我准备成立无影门。”

上官嗣羽问道:“无影门?可是江湖帮派?”

“江湖帮派的那种打打杀杀,我不感兴趣,若是需要打斗,调集军队,直接就抹平了,”李自成微微一顿,又道:“从这个称呼上,你们能听出什么吗?”

“无影……难道是做些让别人不知道的事?暗杀?”上官嗣羽小声道。

“也对也不对,不过嗣羽说道根子上了,”李自成朝上官嗣羽点点头,“无影门,顾名思义,让别人连影子也抓不到,当然,它的主要作用,不是暗杀——至多偶尔执行一下暗杀的任务。”

“大人,我有些明白了!”上官嗣羽默默点头。

吴二毛思索片刻,道:“大哥是想让我们做些什么?”

“你们平日什么都不用做,只管保护好自己就成,若是大哥有需要,再交给你们具体的任务,大哥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完成任务就行。”

“锦衣卫?”黑蛋小声道。

“和锦衣卫不同,锦衣卫可以随意拿人,你们不行,你们只是暗中完成大哥交代的任务,还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二毛与上官嗣羽先是点头,随后众人都是狠狠点头,唯恐大哥说他们傻 ,连一向脑子不太好使的宣洋,也是拼命点头,还朝李自成笑了笑。

“那无影门现在就算是正式成立了,二毛兄弟任掌门,”李自成唯恐他人不服,继续道:“在你们当中,二毛兄弟可能不是最为出色的人,但这个掌门,本身就不该由最为出色的人来担当——而是由最为忠心的人出任,最为出色的人才,需要用在刀口上。”

“是!”众人齐声应喏。

吴二毛却是起身,拜在在李自成的身前,“二毛多谢大哥的信任,二毛一定不会辜负大哥的期望!”

“二毛且起身,”李自成待吴二毛落座,方道:“我还要交代几句,首先是保密,你们暂时不要公开自己的身份,以免将来完成任务时增加难度。”

“是!”

“我会在西宁给你们备下府邸,你们平日可以宿在府内,”李自成看了眼黑蛋,“但要完成任务时,你们很可能要远行,我会给你们备下信鸽,这个就由黑蛋兄弟负责吧,黑蛋兄弟要熟悉信鸽的性子。”

“是,大哥!”

“你们平时要保持团结,一切以完成任务为中心,”李自成面色一凜,“若是我听到你们相互拆台的事,那就不是饭食的问题,因为你们掌握了秘密,就是天涯海角,我也会追杀你们。”

“我们谨记大人的吩咐!”众人一齐在李自成面前下跪。

“起来吧,”李自成的目光转向门口,“小米,拿银子!”

“是,大人!”何小米袖出两锭元宝,共是一百两,放到方桌上。

众人顿时将双目瞪得滚圆,惊讶、闪烁、贪婪、攫取,什么样的眼神都有,李自成咳嗽一声,道:“你们可能经常出差在外,银子多备些无妨,所谓‘穷家富路’,不过,你们要记住,一切以完成任务为中心,切不可贪杯误事!”

“是,大哥!”吴二毛代表大家,将银子收入袖口,“大哥,现在可有什么任务?”

“眼下倒有一个任务,就算是对你们的考验!”李自成让吴二毛近身,耳语几句。

正文 第169章 舍生取义

艳阳高挂天空,无私地挥洒着自己的光辉和能量,而寒风由于失去了强力的后援,早已失去了骇人的威力,这种时刻,百姓若是行商赶路,完全可以褪下棉袄棉裤,换上夹衣便可。

但在莲花山后山的半山腰,因为众多的宫殿阻挡了阳光,显得有些阴冷,加上山间并没有完整的道路,寻常人家是不会来此焚香、游览的。

此刻,一名单身女子,正沿着后山若有若无的羊场小道,奋力向山顶攀爬,可能是疲劳,也可能是在寻找道路,她时不时的要停下来观望一番,然后再走上几步。

女子身着彩服,长裙盖过脚面,亦是色彩斑斓,明显不是汉家装束,在隐隐约约的绿意丛中,宛如一只天晚归家、缓缓起舞的蝴蝶,若是让文人墨客见了,定会随口吟上两句:

“你站在山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山上看你……”

忽然,她踩上一块凸起的岩石,岩石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顿时与山体脱离,骨碌碌滚向山脚。

女子脚下落空,身子失去平衡,口中发出“啊……”的一声,也似那块岩石般的,向山下滚去。

幸好山坡上有许多树木,女子的膀子撞在一颗粗壮的松树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半卧在松树下,许久不见动静。

阻挡这一片后山阳光的是大拉让宫,宫内一名约莫五十的老僧,隔着窗户目睹了这一切,轻轻叹息一声:“又一个不听佛祖劝告的痴人!”

他原本不愿多事,但见到女子一动不动地侧卧着,良久不见动静,终究还是忍不住,缓步出了大拉让宫,来到女子身边,蹲下身子,拍了拍女子的肩部,“施主……”

女子没有反应,似乎永远睡熟了。

老僧皱了皱眉头,又将女子的身子扳过,让她平躺着。

满头长辫几乎遮住了大半边脸面,仅余的一点腮边嘴角显得十分苍白,与黑发形成鲜明的对比,老僧伸手在女子的鼻翼前探了探:有气!女子呼吸虽然微弱,却很均匀,应该伤得不重,可能是疲劳过度的缘故。

老僧摇摇头,欲待离去,到底还是没忍住,双手向那女子探去。

他一手挽住女子脑后,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大臂上,另一手抄起女子的腿弯,将女子横抱起来,缓缓回了大拉让宫。

将女子放到僧床上,让她平躺下来,老僧去了里间,寻了一样药丸,又倒了半杯清水,迟疑了一会,终是捏住女子两腮,和着清水,将药丸强行灌下去。

在离开的一刹那,老僧忽地发现,女子的面容实在姣好,皮肤白皙细腻,像是出自大户人家,两腮呈倒三角形,典型的瓜子脸蛋,鼻翼圆润,准头有肉,淡扫峨眉,斜飞入鬓,他不觉在刚才捏过的腮边轻抚了一下。

女子睫毛忽地闪动,似是随时要醒过来,将老僧吓了一跳,不过她只是稍稍蠕动了身子,又沉沉睡去。

老僧刚才吓得不轻,见女子睡去,擦了把不见形的汗珠,在一旁的红木椅子上落座,心中却是起了涟漪,目光时不时向女子这边扫过,久久落在她精致的脸蛋和饱满的玉峰上。

老僧乃是这塔尔寺的寺主丹增嘉措,自从入主塔尔寺以来,几乎未离开过莲花山,除了必须的早课等,连大拉让宫都是很少出去,常年研究佛法,乃是得道的高僧,塔尔寺在他和两位活佛的导引下,已经成为藏传佛教格鲁派在西宁一带最有影响的庙宇。

塔尔寺香火甚旺,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不过丹增嘉措几乎不接见外人,信徒们只是知道他的名望,绝难见上一面。

大拉让宫乃是丹增嘉措的寝宫,处于莲花山的后山,附近尚未开辟出供善男信女游览的山道,不过,塔尔寺在附近的藏民中威望甚高,时常会有些年轻的男女,沿着尚未成型的羊肠小道向山顶攀爬。

丹增嘉措见得多了,便不以为意,不过像今日这般,一名年轻的女子独自向山顶攀爬,倒是不多见。

更为罕见的是,乃是女人的容貌,就是放到西宁,也会不属于汉人中的极品。

丹增嘉措一向精研佛法,对女子之事,倒不上心,自从入主塔尔寺,因为常年不出寺,难得见到女子一面,但今日这名女子,不仅独身,而且貌美,倒像是佛祖赐给他的礼物,奖励他这些年为佛教,为塔尔寺所做的贡献。

虽然塔尔寺中是清一色的男僧,不过丹增嘉措知道,在遥远的西方,佛经来源的地方,大型寺庙中是赡养圣女的,在外人面前,圣女们高高在上,冰清玉洁,菩萨般让人可亲可敬,却又顶礼膜拜,但在庙宇之内,她们却远远不像外人看起来那般风光。

说白了,她们唯一的职责,便是陪庙宇中的高僧合体双修,协助高僧们在道行上更进一步。

丹增嘉措从未想过让圣女帮着双修,塔尔寺的红火,已经让他得到极大的满足,但今日,他的内心,再难似往日那般平静如水,似乎有一股来自菩提树下的微风,在他的心中刮起了一丝涟漪。

他口念咒语,刚刚让内心平静下来,但一转眼,看到女子的长发遮挡不住的娇容,心中的波澜却是加重了一个层次。

就像是后世的戒烟,如果没有足够的心里准备,被迫强行戒烟,一旦不成功,再次尝到那种熟悉的感觉时,便在心里上亲近一份,换句话说,戒烟一旦不成功,烟瘾便会在戒烟的过程越戒越大。

丹增嘉措当然没有戒烟的经历,既然心中难以平静,他决定仔细看看,这个女子为何触动他的心魔。

让他惊讶的是,细看之下,女子的脸蛋比他的想象还要精致一些,刚才脸蛋上被一些浮土、碎叶遮挡,若是清洗干净,绝对比得上西方的那些圣女。

丹增嘉措伸手欲待拂去女子脸上的污垢,不想女子突然张开了双眼,醉意朦胧的样子,神情比刚才更为诱人,他不敢造次,决定先弄清女子的身份,“施主,你终于醒了?”

女子看了丹增嘉措一眼,无喜无嗔,无怨无怒,似是比他的佛法还要高深,将丹增嘉措吓了一跳。

但女子双目无神,神情木然,也不看丹增嘉措。

“难道是傻子?”丹增嘉措心中一惊,口中却是试探道:“施主因何来到这后山?”

“你为甚要救我?”女子只冒出这一句,又恢复木然的状态。

丹增嘉措心中稍定,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探得女子的一些讯息。

女子此次上山,乃是源于一场婚变,被男方抛弃,女子一时不忿,于是独自上了莲花山,她特意选择人迹罕至的后山,准备要用自己的身子丈量这莲花山的确切高度,但在半山腰,一脚踩空,撞到树上,是以昏厥。

“让佛祖惩罚他吧,施主却要好生活下来。”

女子道:“大师弟子要在塔尔寺出家!”

“出家?”丹增嘉措心中甚喜,但面上却是丝毫不变色,口中道:“可是,塔尔寺中并没有女僧。”

女子的神情一直木然,此刻却是明显闪过一丝失望,怅然若失道:“大师,难道没有变通的法子吗?”

丹增嘉措沉思良久,方道:“佛家有一种修炼之法,传承于西天,但来到西宁之时,为免惊扰当地异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倒是没有……”

“大师,”女子终于露出喜色,“是如何的修炼之法?弟子愿意修炼!”言罢,从床上翻身而起,向丹增嘉措盈盈下跪。

丹增嘉措心中暗喜,口中却道:“此修炼之法,需要女施主全心配合……”

“弟子愿意,弟子愿意,只要能在塔尔寺出家修炼……”

丹增嘉措默然片刻,方道:“施主考虑好了,若是修习起来,至少三年,此间不得中断,若是施主家人阻挠……”

“大师放心,弟子此番来到塔尔寺之前,已经留书家人,道是长途远足,若不是大师相救,弟子怕是已经……家人绝对不会阻挠弟子修佛,感激大师还来不及呢!”

若是香消玉殒,倒是可惜了!丹增嘉措神色不变,却是微微点头,“既然女施主心意已决,老衲自然舍生取义,只是如此一来,老衲的道行却是要损耗几年,欲待成佛,此生就难了……”

“大师……”女子一脸愕然,似是不忍。

“别管这了,佛家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除了今生,还有来世,若是心诚,终究成仙成佛,早成晚成,于茫茫世界,有何区别?”

女子方才欣喜,跳下僧床,围着丹增嘉措道:“大师,那我们何时开始修炼?”

“修炼之前,必须焚香沐浴,昭告佛祖,”丹增嘉措抽出三根丹香,引着女子来到香房,道:“你去将丹香点着,三拜佛祖,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九九八十一遍,我去准备热水,待焚香完毕,再行沐浴,请示佛祖,方可开始修炼!”

正文 第170章 度人度己

丹增嘉措再次来到香房时,女子已经祷告完毕,但三根丹香尚在燃烧,他默默地站在女子身后,直至丹香焚完,方才道:“施主请随老衲过来,去隔壁沐浴见礼。”

“是,大师!”女子六神无主,任由丹增嘉措领着入了隔壁的一间僧房,僧房内有一个圆木桶,桶内盛着热水,水雾几乎弥散了整间僧房,水雾中却是有一股香味,仔细观之,水面上漂浮着几缕花瓣。

这个季节,才是‘草色遥看近却无’,不知道哪来的花瓣。

女子犹豫了一下,欲待解衣入桶,丹增嘉措却是道:“施主,沐浴完毕,需要换上僧装,老衲已经备下,桶侧棉巾下盖着的便是,老衲先行过去,在原先的僧房等待施主。”

丹增嘉措一走,女子便掩上门,含眸一笑,快速褪了所有衣裤,迫不及待钻入木桶里,连脑袋也是隐没在热水下。

稍顷,女子沐浴完毕,出了浴桶,取了身侧的面巾擦净身上的水分,但在穿衣时,却是吃了一惊。

明明天气相当寒冷,大师给的却是一件单衣,而且连亵衣亵裤都没有,女子心下疑惑,却无从发问,只得冷哼了一声,穿上僧衣,按照丹增嘉措的指示,来到自己初次醒来的那座僧房。

丹增嘉措原本端坐在蒲团上,凝神闭目,听到脚步声,方才睁开眼。

女子刚刚沐浴完毕,神清气爽,面色红润,眼里隐隐含着一丝笑意,不觉呆了一呆,起身取了两束丹香,自己拿了一束,另一束递给女子,“施主,待焚得丹香,昭告佛祖,便可开始修炼。”

“是,大师!”

焚香完毕,女子已是冻得微微发抖,双唇开始打颤,丹增嘉措道:“施主道行甚浅,是以难以抵挡寒风侵蚀,来,先上僧床,盖上棉被,待与老衲修炼佛法之后,施主便可正式入门为弟子。”

女子依言上了僧床,钻进棉被中,身子顿时暖和多了。

丹增嘉措俯下身,贴着棉被低声道:“待会行功,在佛祖面前,需要赤城相对,方才有效,施主所着僧衣,需要褪下,待行功完毕,再行换上。”

女子迟疑片刻,却还是点了点头,看到棉被上下抖动,丹增嘉措一颗悬着地心,算是彻底放下来了,他快速褪下自己身上的僧衣僧袍,赤身钻进棉被,口中轻声道:“待与老衲水乳#交融后,施主便是老衲的入门弟子了……”

第一次合体修炼,进行得十分和谐,丹增嘉措还恋恋不舍地抚着女子的玉体,“这般身段,正是双休的极好材料,也许用不了三年,当有大成。”

女子轻笑,双手也在丹增嘉措的身上乱摸,忽地摸到他臀部的一块肉瘤,不觉大喜,“大师好手段,这般修炼,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弟子也是愿意,只可惜,要让大师损功了……”

“不妨事,度人度己,若果心诚,损功也是有限!”丹增嘉措翻身下床,穿好衣裤,又去了一套棉袍棉裤,让女子穿上,外面再罩上方才的僧衣。

女子道:“大师,弟子空手而来,身无长物进献,这以后的吃住……”

“你已经是我的弟子,算不得外人,说什么进献?”丹增嘉措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脸上,觉得女子越发娇艳了,哪肯放她回去?道:“你暂时便住在这间僧房,且莫惊动他人,万一让汉人知道了,倒有些不便……”

“是,大师,弟子明白了!”

女子待丹增嘉措离开僧房,轻手轻脚打开僧房后面的悬窗,向外张望片刻,忽地看到一颗长青松树,便趴在窗口,先用右手在头发上抚了三抚,然后换了左手,也是三抚。

对面的长青松树上,忽地滑下一物,快速之极,没入树丛,瞬息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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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梦洁的身子,有三四个月了,如果掀起袄衣,已经明显看到小腹隆起了,李自成晚饭后来到她的住处,虽然今日并不是轮到在此息宿,却要先安慰她一会。

两人正在温存,何小米忽地赶来,从门外叫道:“大人,无影门的讯息!”

“无影门?”李自成一愣,随即笑道:“该不会是这几个混蛋,问我要银子吧?”

孙梦洁虽然不知道无影门是个什么所在,但何小米夜晚赶来,定是什么紧急的事情,遂放开李自成的大手,道:“先生,公务要紧,学生自会小心……”

“也不是什么大事,”李自成一边说,却是将弯在孙梦洁肩上的臂膀松开,俯身在她的红唇上啄了一下,“洁儿先休息,我去看看!”

“嗯!”孙梦洁微微点头,在李自成将要离开她床铺的时候,却是猛地抬头,啄上李自成的脸面。

李自成拍拍孙梦洁的脸蛋,“洁儿好好休息!”

来到中衙的书房,王五斤早就在等候了,见到李自成,忙跪拜道:“大哥!”

“五斤不用多礼,快快起身,”李自成示意何小米上茶,却是对王五斤道:“我不是给了你们信鸽吗?为何要长途跋涉?”

“大哥,掌门担心说不清楚,所以让我跑一趟,”王五斤将丹增嘉措与贡达拉姆的事,详细地说了,“大哥,现在怎么办?”

李自成不觉哑然失笑,这个吴二毛,怎么会想出这样的主意,不过,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只要能实行目标的,都是不错的主意。

但这样的事,还有一个极大的隐患,就是贡达拉姆,她必须完全站在无影门的一边,一旦她反水,不承认与丹增嘉措之间的奸情,不但拿不着丹增嘉措的把柄,还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归化藏人的计划,就此全部泡汤。

“五斤,这个贡达拉姆,应该是藏人吧?她可靠吗?”

“大哥,这是掌门弄来的,我对她并不知底细。”

李自成皱起眉头,这个吴二毛,千万不要为了完成而走了极端,其实,摆平丹增嘉措,他有许多方法。

思索片刻,李自成道:“五斤,你即刻回去,告诉二毛,一定要加强对贡达拉姆的控制,一旦机会出现,飞鸽传书,我会立即赶去莲花山。”

“是,大哥!”

李自成只得让王五斤给吴二毛带回一句话,那就是贡达拉姆是否可靠。

送走王五斤,李自成独自端坐在书房,连何小米都被赶出去,他要好好地想一想,是否需要归化藏人,又或者说归化藏人的时机是否成熟。

藏人不仅有自己的核心宗教,又占据特殊的地域优势,与中央之国之间从来都是貌合神离,相反,隔着喜马拉雅山,有着宗教同源的南方那个大陆,对他们的吸引力更强,如果有选择的机会,即使不去独立,也极有可能与南方的大陆合为一体。

偏偏中央之国又离不开这块世界屋脊,一旦失去这些高地,作为农耕民族的华夏,就会失去西南方向的安全保障,就像曾经失去“幽云十六州”的两宋,因为没有燕山山脉来保护平原地区,立国之初,便沦为北方游牧民族的补给基地。

西南方向的游牧民族更加复杂,发端于北亚的亚洲游牧民族,和发端于欧洲,尤其是高加索地区的欧洲游牧民族,最有可能在中亚发生碰撞,失败的一方,往往被迫南迁,进入葱岭以西,如果没有葱岭、喜马拉雅山的保护,习惯于杀戮、劫掠的游牧民族,注定成为祸害农耕民族的源泉。

强大如大唐,为了保住边疆地域,不是还要向藏人送公主和亲吗?没有绝对的实力做保证,送女人也没有,最终还是失去玉门关以西的大片土地,大诗人李白的国籍问题,也便成了悬案。

李自成倒是感激蒙元,如果不是蒙元的骑兵的,整个青藏高原的归属,就会失去法理和心里上的依据。

华夏民族的母亲河,黄河与长江,源头都在这块世界屋脊上,如果失去了源头,还能称得上母亲河吗?或者占据上游的政权,筑道堤坝,或是水力发电站……

李自成在后世的时候,除了憎恨恐怖教,便是这些政教合一的藏民了,宗教的凝聚力太过强大,白眼狼是养不熟的。

不同的民族之间,和平共处,亲密无间,那是不可能的,在历史的长河中,所有的合作都是短暂的,战争和扩张才是主线。

只要有可能,任何一个民族都会扩张的,与扩张相伴的,便是战争和杀戮。

只有弱小的民族,才需要和平和外交,然而,弱国无外交,外交是战争的延续,是强国分配胜利果实的宴会。

大明想要和辽东的鞑子永久和平,可能吗?

李自成不是一个杀伐成性的人,如果能用和平的方式达到目的,他绝对不使用战争的手段,战争也会让自己受到损失。

如果可能的话,他宁愿承担起保护弱小民族的责任,保护他们最好的方式,便是民族融合,弱小的民族融入强大的民族之中,就像曾经的炎帝和皇帝,最终融合为华夏的先祖。

最让李自成有急迫感的,便是藏人的扩张,好好的待在高原,享受着自己的蓝天碧水,却偏偏向青藏高原之外扩张着自己的宗教,挤压汉民族的栖息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是要扩张,也可以向南方、西方扩张嘛!

李自成啜饮口茶水,然后将茶被缓缓放下。

既然归化是必须的,迟来不如早来,因为归化的过程将士漫长的,那些已经归化的土人,不是生活得很好吗?

他当时接纳天主教,除了要笼络汤若望,最主要的目标,还是希望用宗教的力量,来归化边缘的民族,看到在西宁随处可见藏民和庙宇,越发坚定了信心。

至于吴二毛所采取的手段,有些不够君子,那有什么关系,总比斩尽杀绝好,幸好藏人是黄种人,面目与汉人有几分相似,否则,连归化的机会恐怕都没有。

正文 第171章 意外发现

李自成决定去三角城看看,一方面,三角城孤悬在草原上,附近牧民太少,守卫三角城的军士,如果见不到后方的同类,必然有一种孤独感,其次,他要去野外看看春耕的情况,现在已经是三月了,天气逐渐转暖,正是开垦的季节。

亲兵们都有战马,行动起来十分迅疾,不过李自成出了西宁城后,并没有立即西行,而是绕城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看到数个定居点都是人头攒动,方才满意地西去。

离开西宁城,向西而去,就难以见到刚才的热闹场面了,李自成加快速度,一个多时辰后,接近镇海堡,这是他来到西宁后,最先驻扎的地方。

现在的镇海堡,因为西面有了三角城,已经失去了军堡的作用,李自成在退牧还耕热潮中,原本留有一点“私心”,欲待让镇海堡升格为县,但实地考察后,觉得镇海堡附近的农田太少,难以供养大量的人口,便忍痛放弃了。

镇海堡乃是军堡,有完整的小型城郭,如果完全放弃,实在太可惜了,以西宁现在的人力资源,想要建设这样的城堡,实在不易,最后镇海堡作为西宁府直属的一个小镇保留下来。

奇怪的是,镇海堡几乎在西宁府与湟源县的正中点,如果从镇海堡步行出发向东西行走,一日之内可以到达两地,这就为商贾百姓的出行,提供了便利,加上镇海堡内原本就有不少百姓定居,李自成期望,将来镇海堡可能走上农商一体化的路子,如果人口达到一定的规模,还是可以升格为县。

在汉民族的传统中,“律不下县”也就是说,朝廷管理国家,最低到县一级,至于县城以下,虽然可能存在镇、堡、村一类的组织,但基本上属于百姓自治,主要受礼法或是族规的约束。

但李自成在镇海堡留下了一名管理人员,就是上次接替何小米练兵的伤残老兵楚生。

楚生只是缺少半条胳膊,腿脚、脑子都还正常,李自成用他担任镇海堡理事,可谓一举多得。

作为伤残军士代表,得到卫里妥善安置,此后不但不会生活无着,甚至比普通退役的士兵,生活得更好,此举就是给军士们最好的广告。

其次,西宁刚刚变天,又面临着退牧还耕等巨大变革,民心可能不稳,像镇海堡这种人口相对集中的地方,不能出现权力真空,需要有人替卫里监管起来。

其三,随着疆土越来越大,李自成最头疼的就是人才不足,或者说,既可信任、又有能耐的人,严重不足,在村镇一级安排理事官,实际上是对这些人员的培养和考察,一旦需要,就可以承担更高的职位。

像楚生这样的人才,即使不是左臂残疾,距离李自成的要求,也还是有距离,至少他大字不识一个,如果需要登记、记录什么的,就难以完成了。

不过,在这非常时期,像这种不识字的老兵,非常容易收心,一旦给予温情、利益等,他们十分忠心,不像文人,因为懂得的知识都,脑子的想法就多,关键时刻,反而不好控制。

距离镇海堡还有数里的时候,李自成便看到野外稀稀疏疏的人影,似乎男女都有,他一拍马背,加快了马速,后面何小米和亲兵们紧紧跟随。

马蹄声影响了百姓的劳作,楚生也在,他抬起头,远远看到李自成,急急叫了声:“大人来了,快快迎接!”率先出了人群,倒头便拜。

百姓们先是一愣,但看到理事官楚生都 下跪了,只得随在身后,一起下跪,口中叫道:“大人……”

李自成翻身下马,马缰向后一扔,道:“大家都起来,不用多礼!”知道楚生身子不便,将他搀扶起来,“楚生,让百姓们起身,不要耽误劳作!”

“是,是,大人!”楚生起身后,朝百姓们挥着手,又说了几句话,百姓这才渐渐散去,但他们劳作的时候,不时地偷眼打量李自成,却是不敢说话。

李自成先是瞄了眼都在劳作的百姓们,又将目光向远处投去,四面一扫,微微皱起眉头道:“楚生,开垦土地的百姓,似乎不多呀,虽然这里只是东门,但镇海堡的百姓,应该不少呀,难道他们……”

“大人,”楚生双手抱拳学着文人的样子,道:“此事,此事乃是属下私自……求大人责罚!”

“责罚?”李自成一愣,“楚生,你说明白了,究竟怎么回事?”

“大人,属下想……属下想……”楚生的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见李自成正打量着他,牙关一咬,道:“属下担心春小麦没有收成,所以……所以允许部分百姓们继续放牧,万一年岁不好,有了牛羊,百姓们也不会挨饿!”

李自成回身看了看,难怪开垦耕地的百姓不多,今年是第一次,春小麦的收成,谁也无法预料,楚生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便笑道:“楚生,这是为了百姓,也不为过,说说看,你还有什么打算?”

楚生这才放下心来,道:“大人,属下给丁口的二十亩土地,已经分发下去,但同时又规定,今年的耕作,只要完成十亩,就算完成任务,另外十亩,可以来年再耕作。”

“奥,那另外十亩呢?难道暂时做为牧场?”

“另外十亩,属下没有强行规定,由百姓根据实际情况,量力而行!”

“嗯,”李自成微微点头,又道:“楚生为何这般安排,难道是百姓的牧场不够?”心中却道,十亩牧场有啥用,连一只羊都养不活。

“那倒不是,百姓们牧场充足,”楚生道:“乃是因为时间仓促,若是强行耕作二十亩,可能贪多不烂,到时候土地都是侍弄不好。”

“奥?楚生能够想到这些,足见对百姓的事情十分上心,说说看,还有那些新鲜的做法?”

“大人,”楚生得到鼓励,更加放松了,“除了镇海堡附近,属下还预备从堡内迁出一些百姓,在远离镇海堡的地方,为他们寻找新的耕作地点。”

这是扩大耕作范围了,若所有的百姓都居住堡内,耕作的范围只能在镇海堡的四周,只有将部分百姓迁出堡外,重新安置居民区,才能开设新的耕作地点,李自成不禁向楚生多看了两眼。

“大人,”楚生犹豫了一会,终是道:“属下……属下私自允许百姓,在耕作的土地中,种植不超过五亩的青稞……”

“青稞?”李自成这就不懂了,这是原产于青藏高原的作物,“青稞的产量不是很低吗?西宁以前就有种植的吧?”

“大人,青稞的产量的确比不上春小麦,但在同样的土地上,收成总是好过牧业,正因为西宁原本就有种植青稞的,属下才知道青稞是稳产,今年是推行农耕的第一年……若是百姓看到小麦的产量超过青稞,以后自然会抢着耕种小麦……”

李自成的目光投在楚生的脸上,久久不去。

楚生这是风险分担,难道他天生就是经济学家?

自己掌握着后世的经验,才知道西宁可以耕作小麦,但楚生肯定不知道,为防春小麦颗粒无收,百姓陷于无粮可食的境地,他采取了小麦、青稞、牧业三条腿走路的形式,保证百姓的粮食供应,不失为稳妥的做法。

青稞虽然产量低,但它是实践过的作物,百姓的认同感高,小麦虽然产量高,但百姓不能保证有收成,就是李自成自己,,也是不敢打包票,万一西宁和陕西一样,发生大旱呢,谁也无法预知未来。

楚生的做法,用后世的观点,就是“不能将所有的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万一小麦收成不好,有了青稞和牛羊,百姓也不至于挨饿。

西宁雨水不多,整个冬季只下了一场雪,持续的时间还不是太长,这对严重依赖淡水的小麦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估计楚生没什么信心,而青稞耐旱耐寒,对雨水和温度要求不高,应该是稳产,正好可以弥补小麦的不足。

李自成忽地想到了关外的蒙古高原,也许那里也有着适合青稞的土壤,可惜生活在那里的人,与藏人的半耕半牧不同,他们完全没有种植业,遇上年岁不好,便劫掠富庶的汉人。

如果不能从汉人这里劫掠到足够的粮食,他们只好劫掠自己人,至少战争可以消灭一部分人口,减少粮食需求。

假如游牧民族掌握了青稞的种植技术,能获得稳定的粮食供给,他们会不会减少对汉人的掠夺?

李自成摇了摇头,即使有了基本的粮食供给,以游牧民族好战的性子,他们还是会向南方“打草谷”,毕竟掠夺比繁琐的种植便利多了,至于说到血腥和杀戮,游牧民族才不会将异族当做平等的人,当然,他们也不会将同族的人当做人看待。

对游牧民族来说,杀戮、掠夺和血腥,是他们的本色,每一名壮丁,就是这样训练成勇士的。

这个楚生,倒是意外发现,沉思良久,李自成发觉楚生正惊疑不定,遂伸出大拇指道:“楚生,你的心机和心思,都用在百姓身上,这才是百姓的父母官!”

“大人……”

正文 第172章 开刀

“楚生,在镇海堡做理事官,真是委屈你了,”李自成悠悠地道:“好好积累经验,迟早你会得到更高的职位,不过,在离开镇海堡之前,先得给镇海堡物色新的理事官!”

“大人……”楚生惊喜交加,镇海堡的理事官,连吏员都算不上,最多就是吏员的助手,协助吏员管理镇海堡这个小镇,而且没有身份上的保障,随时可能被别人代替,连替换的理由都不用找。

如果更进一步,就是吏员了,属于正式的官吏,如果再能进一步……对于他这个泥腿子大兵出生的人来说,无疑是跃了一次“龙门”,他拜伏在地,“多谢大人提携!”

“我提携不假,但最终还要靠你自己,”李自成轻笑道:“如果西宁出现一个独臂知县,倒是一段佳话,努力,我看好你!”

“多谢大人!”

李自成轻轻扶起楚生,拍拍他的膀子,“西宁正缺少像你这样,心中装着百姓的官员,如果遇上合适的人选,不拘何种出生,立即推荐给我!”他相信,“人以群分”,楚生看上的人,至少与他有几分相像。

“是,大人!”

李自成与楚生共同用过午饭后,并没有立刻离开镇海堡,而是和楚生在镇海堡的南侧巡视着,最后在东南方大约二十里的地方,寻到一块平整的土地。

他让亲兵用携带的二齿翻了翻,草茎下果然是黄土。

“大人,这块土地,可以用做耕地吗?”

“应该可以,只是远离河口,只能作为旱地了,种上小麦、青稞,应该不成问题,”李自成四面打量,连同边缘的缓坡,恐怕超过千亩,“楚生,此处可以辟为村落,不用围墙,若是有百姓愿意在此定居,可以划地建房,分发耕地。”

“是,大人!”

入了镇海堡,李自成召见了在此牧羊的总旗官黄小云,见黄小云已经将属下几名士兵训练得有模有样,便挑了几名士兵,以黄小云为小旗官,让他直接向游骑的总旗官王安平报到,自己则是带着亲兵,赶去四五十外的湟源县。

湟源县在湟水与其支流药水河的交汇处,设定中县城的位置,应该在湟水的南岸,药水河的东岸,因为时间紧迫,此时并没有城郭,只有知县江源带着百姓在开垦农田。

李自成抵达湟源县的时候,只是隐隐看到一些简易的土坯房,更多的却是帐篷,比军用的行军帐篷还要单薄。

劳作了一天的百姓们,已经收了工,大部分正在晚饭,他们太节约了,连灯烛都没有点上,或者根本就没有灯烛。

听到马蹄声,百姓齐齐向这边张望。

何小米下了马,挨进一间百姓的泥房,“大爷,请问一下,你们的知县江大人在哪儿?”

“你们找江大人?”那百姓不知道何小米的来路,迟疑不决,终还是用手向前一指,“江大人在那边的帐篷里。”

何小米回身一看,夜色已经笼罩着整个大地,隐隐约约的,哪里看得清江源的帐篷?便道:“大爷能否送我过去?”右手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老人接了,方才欢欢喜喜领着何小米过去。

江源正在吃饭,听说李自成突然到来,慌忙丢下碗箸,随何小米来见李自成。

送何小米过来的那百姓,见知县大人对何小米客客气气,心中害怕,将刚才的银子掏出来,结结巴巴道:“这位大人,小人不知……”

何小米却是将银子推回,“大爷,你就拿着吧!”

“这……”那百姓楞在原地,见何小米和江源已经远去,方才收回银子,一溜小跑,回到自己的家,连忙关上屋门。

亲兵们正在搭建帐篷,李自成却是倒背着双手,仰头望天,似乎夜色中有一个硕大的馅饼正急速下坠……

江源慌忙拜到在地:“属下江源,叩见大人!”

“奥,江知县来了?快快起来吧!”李自成转过身,“听说知县大人居住在一个简陋的帐篷里,辛苦了!”

“湟源县现在正是万事开头难,属下住帐篷也是应该的,倒是大人,长途跋涉……”江源原本是西宁卫一个不起眼的军需官,李自成突袭西宁的时候,根本就不再抓捕的名单之列,但他识得几个字,因此被李自成任命湟源知县。

虽然现在的西宁,已经走上了反叛的道路,但毕竟还没有和朝廷撕破脸,朝廷将来安抚、招安也是有可能的,对江源来说,能够从不入流的军需官,正式升职为七品知县,他还是受宠若惊,尽管这个七品知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百姓承认,时间久了,他就是真正的知县了。

江源对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倒是挺上心的,为了督促百姓开垦,在没有城郭、没有房子的情形下,他直接住在帐篷里。

李自成哈哈一笑,“江知县,打算啥时修筑城郭呀?”

“这个……眼下正是春耕时节,人手不足,还是等道春耕结束,才有人手,属下已经留下了筑城的土地。”

“嗯,”李自成微微点头,道:“湟源并非要塞,不必修筑坚城,尽量节约人手吧!”

“是,大人!”

李自成到达湟源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开垦的百姓已经收工回家,没有亲眼看到开垦的人数,他实在有些不放心,“江知县,湟源的百姓有多少人口?从事开垦的又有多少?”

“回大人,根据属下登记的数目,湟源现有五百余户,人口超过三千,其中丁口超过一千。”

李自成有些不满,现在的县域,虽然土地面积不小,但是人口却是太少不多,湟源立县,已经有数月之久,年前就开始登记了,“为什么数字不准确?难道尚未登记完毕?”

“大人,属下基本跑遍了整个湟源,不过……不过,在边界地区,究竟那些属于湟源的人口,现在也说不定,所以属下难以给出精确的数字,”

“奥,”李自成应了一声,却是微微皱起眉头,“什么叫登记的数目?难道还有未登记的人口?”

“回大人,登记的人口中,基本上都是汉人,”江源发觉李自成不满,小心道:“但湟源境内的藏人和少量回人,因为适已经习惯了放牧,大都不愿登记为耕民,便是汉人,也有不少观望者,属下对他们另行登记造册!”

百姓为了自身的利益,观望一段时间,原本无所厚非,但藏人回人不肯登记为,从事开垦活动,让李自成大怒,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道:“我尚未吃饭,今晚就打个秋风,咱们边吃边谈。”

“是,大人,”江源道:“属下正在吃饭,要不大人去属下的大帐中用些晚饭?”

“好吧!”李自成哪管饭菜好坏,他是要避开附近的百姓。

江源让侍从将冷却的饭菜热了,一盘羊肉,一叠青菜,另外就是几个白面馒头,“大人,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太过寒碜……”

“哈哈,你江知县能吃的饭菜,我就能吃,”李自成随手拿起一个馒头,啃了一口,“不错嘛,有荤有素,”又抬头看看帐篷,“就是居住的条件差些。”

“大人……”

“奥,坐!”李自成反客为主,向对面的一指,自己率先坐下。

江源半个屁股勉强落座,在自己的帐篷中,他反倒像是个客人,哆嗦着道:“大人,可惜没有酒为大人接风!”

“喝酒的事不忙,”李自成将口中的白面馒头吞下,“江知县说说看,为啥藏人、回人不肯登记?难道他们不是大明的属民?”

“大人,他们死活不肯登记为汉人,至于农耕的事,他们也是持怀疑态度,特别是回人。”

李自成沉思片刻,问道:“在荒原的土地上,有多少回人?又有多少藏人?”

“据属下观测,藏人大约有千余人,回人倒是不多,大约两百人。”

这么多!简直及得上汉人的三成,李自成倒吸一口凉气,他正在设法归化藏人,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至于回人,归化是必须的,但他还尚未有明确的法子。

如果像对付藏人那样,设法归化他们,恐怕不太容易,回人的恐怖教,凝聚力太强,更为重要的是,回人原本是白种人,即使来汉地的时间久了,可能与汉人通婚,但他们身上,还明显保留着白种人的特征,要想归化为汉人,恐怕比归化藏人还难。

再说,汉人能否从心里上接纳他们,还是一回事。

李自成并没有种族偏见,其实要说优秀,白种人或是混血人,长得人高马大,比汉人的气力更足,若是农耕,倒是把好手。

可惜的是,他们很难为汉人所用,或者说,他们太骄傲于自己的族群,有自己相对封闭的圈子,很难融入汉人之中,反而利用宗教的力量,吸收、融合包括汉人在内的其他民族,不断壮大自己。

驱逐或是杀戮?

李自成一时拿不定主意,最重要的,他现在要保持西宁依然从属于大明的假象,不能让西宁成为朝廷的焦点。

“我明白了!”李自成思索半天,只冒出这么一句。

“大人,”江源却是不得要领,“属下……属下要如何对待这些人?”

“先按原来的方式征税,一点也不能少,”李自成只能从赋税上入手了,顺便还能给卫里增加点银子,不过,他也知道,他们不是商人,赋税对他们的影响不大,顶多就是泄愤,“至于暂时没有还耕的汉人,尽量做他们的工作,但不得用强,现在还不是流血的时候!”

江源从李自成的眼中,已经读懂了什么,但他还是点点头。

李自成回到大帐后,却是让何小米早做准备,天明后,立即飞鸽传书吴二毛,加紧行事,他要拿人数最多的藏人开刀。

正文 第173章 山下来客

李自成去了趟三角城,原本还准备去倒淌河口的西海渔场看看,这次就免了,直接去了南川县,也就是原先的伏羌堡。

虽然南川县附近,百姓们也是热火朝天地从事耕作,但李自成没有心思过问,他立即召见了正在莲花山附近的吴二毛。

莲花山在南川县以西,距离西宁足有五十里,但与南川县城之间,不过七八里。

吴二毛听说李自成亲自来到南川,忙屁颠屁颠回到南川,面见李自成,叩拜在地,“大哥这么快就来了?”

“二毛,起来说话,”李自成让何小米上了茶水,“上次你说,这个贡达拉姆绝对可靠,但语焉不详,说说看,她到底时候什么人?”

“大人,这个贡达拉姆,乃是有名的美人,”吴二毛只差落下口水了,要不是为了完成大哥交代的任务,他宁愿自己将贡达拉姆拿下,怎么会便宜了丹增嘉措这个大和尚,他下意识吸吸口水,“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可惜家道中落,爹娘还欠下了一笔巨款,若不是我们,她的爹娘恐怕被债主打死了,就是贡达拉姆,也要被拉去抵债。”

“哈哈,二毛倒会怜香惜玉,”李自成大笑,“那你是如果处理其事的?替她爹娘还债了?”

“大哥还不知道我的老底,穷得就剩下一条裤子了,要不是大哥收留……”吴二毛神色有些凄然,但随即换了面色,道:“我只是将她的爹娘保护起来,不让债主寻到,当然,贡达拉姆暂时也见不着她的爹娘,若是不听我们的,她的爹娘便会被送给债主。”

“奥,原来这个贡达拉姆不仅是美女,还是个孝顺的孩子,二毛,若是可能,尽量不要伤害他们。”

“大哥,伤害她的不是我们,而是丹增嘉措,若是要算账,也是找这个大和尚。”

这是笔糊涂账,贡达拉姆明显是受害者,到底谁是是恶人,一时说不清,丹增嘉措只是为了弘扬佛法,他的错误,在于不该来西宁,若是在乌斯藏,或是朵甘,自然不会被暗算。

真要说起来,李自成也有一定的责任,但他是为了汉民族的未来,为了大一统的局面,比起纳粹的集中营,他所采取的的方式,算是温和的了,“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

李自成哈哈一笑,“二毛,若是为了目标,花些银子,也是可以的。”他希望吴二毛能安置好贡达拉姆的爹娘,人家已经贡献出自己的女儿,怎么着也该让二老能安度晚年。

“大哥是说,将贡达拉姆的爹娘安置好?这个容易,只要让他们换个地方,永远见不到债主便可。”

“他们的生活也要安置好,”李自成的意思,不仅要让贡达拉姆的爹娘能安心生活,如果能改奉天主教,那是最好不过了,人一旦处于绝境,很容易抛弃原先的认知,包括信奉了一辈子的宗教,“还有,这个贡达拉姆,将来如何收场?”

吴二毛挠着后脑勺,“这个……我倒是没想过,一切听大哥的。”

李自成想了想,还是让吴二毛将贡达拉姆的爹娘弄到西宁,最好加入天主教,至于贡达拉姆本人,只能根据具体的情况而定了。

吴二毛点头,“大哥,这好办,我将她的爹娘弄到西宁,交给大哥处置便是。”

“嗯,”李自成也是微微点头,“二毛,现在丹增嘉措那儿怎么样了?”

“大哥,火候差不多了,”吴二毛的双目顿时闪现出奇异的光彩,这是大哥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如果完成得好,将来肯定会得到重用,他压低声音道:“大哥,那个大和尚,已经迷上了贡达拉姆这个臭娘们,连屁股上的一块肉瘤,都被我们知道了。”

“哈哈,二毛,你们干的不错,回头去西宁领赏,”李自成大喜,他原本还担心,以贡达拉姆来要挟丹增嘉措,若是丹增嘉措幡然醒悟,从此断绝与贡达拉姆的往来,岂不功败垂成?现在没有摄像技术,更没有DNA鉴定,万一丹增嘉措提起裤子不认人,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有了身上的暗记,丹增嘉措就是想要抵赖,也是不可能,大不了向寺庙告发他的事,别的可以不认,但屁股上的肉瘤,总是抵赖不掉的,如果没有肌肤之亲,怎么会将要害部位的暗记让别人知道?

丹增嘉措再要抵赖,即使能逃脱佛教的处置,恐怕也不会得到上层的信任了,佛家政教合一,失去了寺主之位,也就失去了一切特权,对他这样的寺主来说,身份地位的下降,恐怕比死还难受。

吴二毛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大哥……这怎么可以,上次给的银子尚未花光……”

“二毛不用推脱,这是给你们的奖励,”李自成盘算片刻,道:“二毛,我们先合计一下,明天,我要见见这个丹增嘉措。”

吃过早饭,李自成安排驻守南川县的第四百户官李绩,暂停训练一天,将所有的士兵拉到莲花山脚下,整整齐齐列好队,虽然并不阻挡行人游客,却是吸引了大量游客的目光。

随后,李自成带着亲兵们,欢欢喜喜来到莲花山,他学着游人的样子,一路上指指点点,一边观看着山脚刚刚发出的青绿嫩芽,一边打量着巍峨的宫殿。

此时的塔尔寺,乃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的在西宁地区最重要的寺庙之一,与乌斯藏地区的甘丹寺、哲蚌寺、色拉寺、拉扎伦布寺,及安多地区的拉卜楞寺齐名。

李自成抬头向山上看去,虽然是初春,但山上多的是四季常青的树木,蓊蓊郁郁的,与古木参天相比,大量的殿堂却是镶嵌在这一片深绿之中。

殿堂庙宇虽多,但到了半山腰,基本上就结束了,山顶上依然是清一色的原绿。

塔尔寺香火甚旺,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从他们话语和衣着中,李自成知道,其实有许多汉人。

李自成既非香客,也非游客,他没有给任何一座菩萨或是庙宇上过香,只是随意看了看道路两侧的庙宇,便直奔大金瓦殿。

在后山的大拉让宫,丹增嘉措刚刚早课回来,关上殿门,便迫不及待地搂着贡达拉姆,温存片刻,放到自己的大腿上,凝视着贡达拉姆白净的脸蛋,用颤抖的右手抚了抚,又亲了她红润的双唇,“拉姆,你真是佛祖送来的最好的圣女!”

贡达拉姆轻轻扭动着娇躯,用她柔嫩的小手抚着丹增嘉措充满皱褶和智慧的老脸,痴痴地道:“嘉措,今天还要双修吗?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丹增嘉措恨不得每天十二个时辰一刻不停地双修下去,但他已经年过五十,虽然佛祖保佑,但身体状况已经大不如年轻的时候,他估计,要想修得正果,恐怕要下辈子了。

他也想立刻双修下去,但他的小嘉措……他将贡达拉姆搂得更紧了,贡达拉姆因为呼吸不畅,已经微微气喘,他的老而皱褶的大手,在贡达拉姆的脸蛋上肆意游走着,“拉姆,佛祖也需要休息,寺庙刚刚做完早课,先让佛祖休息片刻,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就双修。”

“哎,”贡达拉姆失望地闭上双目,微微叹口气,“真希望时间过得快点!”

丹增嘉措将贡达拉姆的下巴微微挑起,刚要将嘴唇凑上去,殿外却是传来敲门声,“嘉措!”

贡达拉姆身子一颤,微微张开双目,“嘉措,怎么回事?”

丹增嘉措的额头上现出两个清晰“三”字,他将贡达拉姆放下,“拉姆,你先回僧房,我去看看,一会就回来。”

“嗯,”贡达拉姆用她的小琼鼻轻轻哼了一声,又向殿门外投去一个白眼,“真是讨厌!”

“拉姆不用着急,我很快就回来,不会耽误双修的。”丹增嘉措轻抚着贡达拉姆嫩滑的脸蛋,他真的舍不得离开,哪怕是一小会。

“嘉措,你早点打发他,快些回来!”贡达拉姆一扭身,乖巧的去了僧房。

丹增嘉措亲自开了殿门,见门外站着一个小沙弥,冷声道:“你为何敲门?”

“嘉措,”小沙弥不知道触了丹增嘉措的霉头了,低声道:“山脚下来了一队官兵。”

“官兵?他们来做什么?”丹增嘉措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似乎他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他仔细在心里过了一趟,应该没有得罪官府和军队呀。

“这个……弟子不知,”小沙弥低下头,双手合十,“官兵在山下列着队,也没上山,更没打扰香客们,但阿嘉活佛不放心,让弟子来问问……”

丹增嘉措也不知道,军队为何来到莲花山,这里向来是佛家圣地,就是官府,也管不到这一块,便问道:“有什么其它的异常没有?”

小沙弥道:“没有,奥,弟子想起来了,刚才有一堆士兵上山了。”

原来是哪位军官上山礼佛的,丹增嘉措如释重负,佛法在西宁传诵已久,汉人礼佛,也是常有的现象,便对小沙弥道:“你先下去吧,如果没有异常的情况,不要来打扰我。”

“是,嘉措!”小沙弥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丹增嘉措正打算关殿门,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贡达拉姆应该急着要双修了,这时,又一名小沙弥“咚咚咚”跑过来,见到丹增嘉措正好在殿门内,忙双手合十道:“嘉措,山下来了一名西宁卫的军官,指明要见嘉措!”

正文 第174章 是否戒色

丹增嘉措吃了一惊,“西宁卫的军官?他为何要见我?”

小沙弥又是双手合十,躬身道:“这个弟子不知,却藏活佛只是让弟子来告知嘉措一声,要不要见,由嘉措自己拿主意!”

丹增嘉措有些不悦,他虽然很少去前殿,怎么说也是一寺之主,阿嘉、却藏这两位活佛,怎么都当他是玩偶似的?虽然心下牵挂着贡达拉姆,却还是道:“你让那位军官在大金瓦殿稍等,我马上过去!”

“是,嘉措!”小沙弥行了礼,便离开了大拉让宫。

丹增嘉措连殿门都未关,回到殿内,先是去了僧房,“拉姆,来了一个要紧的客人,我先去应付一下。”

贡达拉姆正坐在床沿,虽然身着淡黄色男式僧服,但玲珑的身段还是毫无遮掩,尤其是她的一张脸蛋,完全当得起仙女的称呼,月白色的皮肤,配上两丸会移动的水银球,越发显得灵气。

她虽然有些失望,却是十分乖巧,淡然道:“嘉措乃是一寺之主,既然有客人来访,还是先去吧,弟子等你回来!”

“我很快就会回来!”丹增嘉措略显歉意,不过,作为寺主,他有些公务,也属正常,他本来就不太喜欢各种应酬,加上贡达拉姆来了之后,他就更少去前寺了,除了早课等必须的活动,他都是在大拉让宫,和贡达拉姆合体双修。

今日来了军官,指名要见他,他不得不出去应付一下,西宁卫的军官,他还得罪不起。

不过,他现在已经放心了,山脚下的那些士兵,定然是那位军官带来的,既然不让士兵上山,看来还是不敢在佛祖面前放肆,要见一见自己,不过是他将来能在朋友面前吹嘘炫耀一番。

丹增嘉措快步来到大金瓦殿,大殿外面围着数名士兵,他微皱起眉头,“这是谁呀,竟然带着士兵来到大金瓦殿,难道是西宁的镇守太监?”

士兵们倒是没有阻拦,丹增嘉措顺利地来到后堂,李自成已经在客位就座,身边只有他的亲兵统领何小米,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抬头看到一位年约五旬,身着艳红色袈裟的僧人,忙离座欠身,道:“大师可是寺主丹增嘉措?”

“正是,施主是……”丹增嘉措打量着李自成,虽然比较陌生,但脸上的一股英凌之气和有些决绝的眼神,深深吸引了他,难道自己意会错了?再说,此人有胡须,明显不是太监。

李自成反客为主,手指主位,道:“大师请坐,在下乃是西宁卫千户李自成!”

“千户?”

“在下来到塔尔寺,乃是要求学佛法,希望嘉措能赐教!”

丹增嘉措在主位就坐,轻扫了李自成一眼,“千户大人是佛家弟子?”

李自成笑道:“不瞒嘉措,在下算不得佛家弟子,只是对佛家的经典有些兴趣,算是个佛家的边缘人吧!”

丹增嘉措微微点头,口中却道:“千户大人既然求教佛法,应该去大经堂,那里经常有熟悉典籍的活佛、大师们弘扬佛法。”

“弟子也曾以香客的身份去大经堂去过,然而身为军人,不能常常去听,”李自成淡然一笑,“在下有一问题,常常在内心纠结,不知嘉措肯否为在下解惑?”

听说只有一个问题,丹增嘉措估计用不了多少时间,再说,佛家经典,乃是他的长处,便道:“千户大人有何疑虑?”

“在下曾在五台山听过佛法,以后虽然很少有机会听大师们讲解,却也请回不少典籍,自行感悟,”李自成神色凛然,道:“但在下有一个疑问,便是佛家在汉地传承佛法,因为某种原因,传至五祖弘忍,尚属完整,至六祖慧能,已经出现偏差,六祖虽然勉强修得真身,但佛法再难传承下去,不知是否属实?”

丹增嘉措的脸上平静如水,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情愫,“千户大人所说的,乃是佛家禅宗之事。”

“在下修习的,便是佛家禅宗,不知禅宗是否已经走到尽头?”

“大乘佛教乃是佛家正宗经典,分出十三宗,乃是因为修习者在理解上的差别,经义本身倒没问题,”丹增嘉措昂然道,“便是禅宗,起初出现的偏差并不大,但经义一旦出现偏差,越来越大,自然在所难免,传至五祖弘忍时,尚能以佛法主流,压制偏差,但六祖慧能之后,偏差过大,再难修得真身。”

“嘉措的意思,如果继续修习禅宗,已经不可能圆满了?”

“不可能!”丹增嘉措身形不动,却是缓缓摇头,脸上现出惋惜之色。

“也就是说,修习禅宗,已经没有必要了?”

“那倒不是,如果将来在出现有缘之人,逐步将偏差纠正过来,禅宗尚有恢复的希望,”丹增嘉措又是摇头,“难啊……”

“嘉措,既然禅宗已经偏了正道,那修佛之人,又该如何?”

“为今之计,只有修习我密宗,”丹增嘉措面上微微现出喜色,“密宗秉承佛祖旨意,又得佛祖眷顾,不时着活佛转世,纠正偏差,以致长久不衰。”

“可是,密宗似乎也未修得真身呀,禅宗尚有六祖,密宗……”

“胡说,”丹增嘉措呵斥道:“密宗并非修得真身,而是转世,活佛在肉身消失之时,同时在佛家之地转世成人,继续修度,岂是你等窥得门径?”

李自成也不生气,却是喟然道:“依大师的意思,普通人修正正果,便是活佛,从此以后,世世代代修度下去?”

丹增嘉措见自己动了怒气,面上稍稍一红,缓缓道:“普通人修习,须是得了机缘,便可上升为活佛,从此以后,世世代代修习下去,终会修成正果。”

“以嘉措的说法,活佛每至肉身气绝,便转世投胎,重新诞出生命,如此反反复复,何时才能破空,修得正果?至少我等世人,却是永远看不到。”

“佛渡有缘人!”丹增嘉措欲待呵斥,心念一动,却是猛然醒悟,心中暗念“阿弥陀佛”,方才压制住怒气,暗中却是吓出冷汗,今天这是怎么了?以自己的佛法造诣,难道连这样一个孽障都镇不住?

难道是佛祖对自己的考验?又或者是指引?

他眯上双目,却是用眼睑之间的缝隙,仔细打量着李自成,年轻的军官,虽然有些军人的气度,但佛法显然不深,应该不是自己的业障,便沉声道:“活佛转世,乃是度人自度,利用转世,延长生命,在度人的同时,逐步积累自己的功业,直至圆满。”

李自成的脸上现出嘲笑之色,“不仅我等世人,就是佛法高深的嘉措,恐怕也从未亲眼见过有哪位活佛真正圆满吧?”

“见心本性,佛在心中!”丹增嘉措双手合十,一声“阿弥陀佛”,却从眼缝中瞪着李自成,这个孽障的胡搅蛮缠,不知几时才能结束,他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见他,让活佛去解说,或者直接送去大经堂,免得浪费许多时间,他很想结束这段不愉快的谈话了,“修佛之人与佛之间,乃是依靠感应,不是靠双目去看,修佛之人,眼中无物,岂是外人所能看破?”

“也许佛祖可以感应到嘉措,但嘉措恐怕感应不到佛祖吧?嘉措能知道佛祖的心思?”李自成决然道:“在下倒是希望修行佛法,然包括汉地的禅宗、藏地的密宗在内,大乘佛教共有一十三支,加上小乘佛教的成实宗、俱舍宗,这十五个分支,相互争吵不休,每一宗都是认为自己才是佛门正宗,掌握了正确的修行之法,试问嘉措,既然佛祖可以感应,那佛祖为何不指引得道,将这些分支合并,让世人掌握一个正确的修习之法?连佛家中人尚不能确定,让世人又如何选择?”

李自成知道,以自己的佛法水平,简直就是幼稚园小班,当不得丹增嘉措的一根小指头,不待他反驳,继续道:“禅宗尚有六祖得道,留下肉身,破空而去,而密宗,除了反反复复寻找转世灵童,实在是……奥,就是密宗,也是分为宁玛派、萨迦派、噶举派和格鲁派,在传教的同时,也是互相拆台,无论哪一派掌握了修习之门,其余各派,岂不是白白浪费修习的时间?世人既然信奉佛祖,佛祖也该向世人传承修习之门,不能因为各宗的所谓高僧,错误理解了佛经教义,而白白耽误了普通的信徒——他们没有道行,不能转世,也没有真身,难道就这么被湮灭在尘世之中?”

“你……”丹增嘉措待要叱骂,心中却是有些吃惊,这个孽障的佛法虽然不高,但对佛家的来龙去脉,却又有些认识,难道……

“在下倒是有心向佛,然而佛法分支太多,究竟哪一支才是正宗,在下不得其道,”李自成觉得将佛家诋毁得差不多了,便含笑道:“依嘉措看,在下究竟要入哪一支?”

“施主乃是将军,浑身充满着杀伐暴戾之气,需要佛法化解,方能修得善终,”丹增嘉措凛然道:“密宗菩萨大慈大悲悲悯终生,施主可修习波罗蜜多乘和密乘,求得平安!”此为修习之门,他的意思,李自成乃是孽障,将教义念反了,须得重头修习。

李自成冷冷道:“在下已有妻室,不知道密宗是否戒色?”

正文 第175章 亲戚

丹增嘉措心内一惊,面上却是不改色,“密宗在印度之时,尚有‘圣女’一说,但传至藏人区,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特别是我格鲁派大师宗喀巴重整了密宗,凡是在庙宇中修行的弟子,必须严守戒律,独身不娶!”

“如此看来,在下倒是无缘修习佛法了。”李自成似笑非笑,目光却是定在丹增嘉措的面上。

“这个……”丹增嘉措双手合十,在低头的时候,顺便将鼻尖的汗珠用手指蹭掉,“施主若是抛别妻子,也是可以修行的。”

“这是不可能的,在下和自己的妻妾,美满得很,怎么可能抛弃她们,”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书籍,“嘉措,我倒是见识了一种宗教,叫做天主教,普通信徒不必戒色,和常人一样可以娶妻生子,它的教义叫《圣经》,所以在下打算修习天主教了,怎么样,嘉措要不要看看?”

“罪过,罪过,”丹增嘉措像见到老虎似的,低下头不敢看,“施主,这是异教的东西,千万不要亵渎了塔尔寺,不要亵渎了佛祖!”

“看来嘉措暂时不想信奉天主教,没关系,”李自成将《圣经》收入怀中,眉眼含笑道:“打扰嘉措这么长时间,真是抱歉,不过,在下还有最后一件事,说完了就走,保准不会耽误嘉措修行。”

“施主请说!”丹增嘉措木然的睁大双目,正像李自成说的那样,他已经浪费太多的时间,耽误了他的修行,奥,不,是双修。

“在下有一婢女,从家中出逃,有人看见她上山了,此后再未下山,嘉措可曾见到?”

“不可能,”丹增嘉措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否定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么凑巧,他是汉人,家中的婢女应该也是汉人,“在塔尔寺中修习的,都是男僧,寺中不可能藏着女人!”

“嘉措做为塔尔寺的主持,事务繁多,有没有可能忘记了?”李自成盯住丹增嘉措的双目,一字一句道:“她的名字叫贡……达……拉……姆……”

“拉姆?”丹增嘉措尖叫一声,又下意识地捂住嘴,两个眼球骨碌碌直转,但眼球无论转到什么位置,视线的终点始终都是李自成的脸庞,他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嘉措声音小些,”李自成用手指向两侧的石墙,“我的士兵虽然堵住殿门,却是堵不住声音,若是被别人听到……”

丹增嘉措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李自成,道这时候他已经明白,他被算计了,不是被贡达拉姆算计,就是被李自成算计了,极有可能,是二人联手,演了一出双簧。

但贡达拉姆应该是真的,至少她的身子是真实的,难道这就是汉人所说的美人计?

他的脑中一片混沌,恨不得将他的小嘉措割下来,为什么一时把握不住?不过,话说回来,贡达拉姆还真的是个美人,如果她不是如此卑鄙无耻的人,那该多好!

“李千户,你究竟想说什么?”丹增嘉措的心里,还存着最后一时希望,或者说,他希望得到这最后的一点希望,如果不是李自成做局,哪怕贡达拉姆真的是他的婢女,一切,都还有得商量,如果能用香火钱解决,他宁愿将塔尔寺所有的香火钱奉献给李自成,希望他放自己一条生路。

“没什么,嘉措,在下只是要找回我家的婢女,”李自成阴阴地笑道:“嘉措是塔尔寺的主持,寺里的僧人都由嘉措来管理,若是谁发现了贡达拉姆,交给嘉措,一旦嘉措原封不动还给在下,在下自当感激不尽,若是嘉措愿意,我也可以捐一笔香火钱。”

“李千户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你丢失的婢女,就藏在我塔尔寺?”丹增嘉措虽然心虚,却还要勉强硬一把,也许只是个误会——他多么希望,这其实是一个误会!

“在下并没有说塔尔寺藏了我的婢女,”李自成冷冷一笑,脸上霎时结起寒冰,向外透出丝丝寒气,“在下是说,是你,丹增嘉措,藏了我的婢女!”

丹增嘉措几乎被这股寒气击倒,他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在极度尴尬之后,他面色一凜,先是稳住身子,口中还想再争取一下,“胡说,老衲怎会藏了你的婢女?”

“哈哈,”李自成放声大笑,“嘉措,再大声点,将寺中所有的僧人都吸引过来,然后……然后我们一同去看看,我的婢女是不是你藏的,相信大家都能做个见证!”

李自成占据讯息上的绝对优势,若是不好好使用,都对不住吴二毛他们辛苦了这些日子,更对不起贡达拉姆——她甚至献出了自己的清白!

丹增嘉措屁股上的肉瘤就是铁证,李自成才不担心他不认账。

他要是愿意玩,自己就陪他好好玩玩,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没什么损失,左右不过是吴二毛花掉了一些银子,吴二毛是自己患难的兄弟,即使没有这档子事,也要养着他。

丹增嘉措果然吃瘪,他的双目死死盯住李自成,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李自成面上含笑,也是盯住丹增嘉措,二人像是正在决斗公鸡,目光就是他们唯一的武器,只是丹增嘉措的面上,像是早产的胎儿,血红血红的,而李自成面色轻松,甚至还含着笑,眼里绝对没有对面的这个对手。

时间定格了,屋内的空气像是凝固了,整个屋子是诡异的宁静。

丹增嘉措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滞不前,就像这样,哪怕他丧失寺主的权力,也在所不惜,对面李自成的轻笑,就像是妖魔鬼怪得逞之后的满足,简直就是对他的嘲笑。

良久,丹增嘉措败下阵来,他低下头,想要喝口茶水,但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在打开杯盖的一瞬间,他的手指并没有握住,杯盖落在方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将他的三份魂魄,吓出二分半,只剩下半分,尚且在臀部上绕来绕去,随时可能脱离躯体,扬长而去。

他稳住身形,先是“咕咚”两口,然后放下茶杯,目视李自成,“千户大人,究竟要做什么?”

“嘉措果然是个明白人,那我们就好说话了,”李自成笑意更甚,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只要嘉措为我做一件事,一切都会过去。”

“李千户要我做什么?”

“其实我已经说了,”李自成从怀中掏出《圣经》,朝丹增嘉措扬了扬,“从今天开始,嘉措改奉天主教!”

“不可能,”丹增嘉措恶狠狠地看着李自成,目剑早已将李自成的身影,刺得落英缤纷,“老衲自小便修习佛法,怎么可能改奉异教?”

“强扭的瓜不甜,我不喜欢强迫别人,”李自成准备睁眼说瞎话了,“对我来说,损失的只是一个婢女的名节,而嘉措你……损失就大了,不仅是名节,还有寺主的地位、权力、财物,数十年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了,可惜呀可惜,我不是没帮你,是你自己失去了机会。”

丹增嘉措目光里的怒气更甚,如果手中有剑,他一定会不计后果地向李自成刺出去,可惜,他不是出生于色拉寺,并没有习过刀剑棍棒之术。

“即使如果你习过武功,在我面前也是白费,”李自成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我是军人,属下有千军万马,你觉得你有能耐杀人灭口?殿门外的士兵,还有山下的士兵,你以为他们都是塔尔寺的香客?”

丹增嘉措忽而想到,与李自成先虚与委蛇,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将贡达拉姆弄出去,只要不是在自己的寝宫被捉,以自己在藏民中的威望,谁敢相信大拉让宫曾经发生了这样的事?只是可惜了贡达拉姆,细嫩的脖子上,怕是免不了一刀。

他忽而笑起来,道:“李千户,能否容老衲想想?这样的事,太过……太过突然,让老衲想个万全之计!”

“嘉措若是真心实意,我自然放心,”李自成的脸上笑意不断,甚至比刚才更甚,“我们已经给嘉措绘了画像,连臀部上的肉瘤,都是明明白白,我希望,嘉措能听从我的安排,除非你有更好的主意。”

这一刻,丹增嘉措彻底失去了斗争的勇气,他完全陷入李自成的算计之中,绳索已经套在脖子上,他还有反抗的能力?

他的瞳孔上已经现出血丝,如同三日三夜连续合体双修未能好好休息似的,沉思半天,终于压低声音道:“李千户,老衲与你无冤无仇,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老衲?”

“嘉措,刚才还夸你聪明,怎么现在又糊涂了,你觉得这样的话有意义吗?”快要午时了,李自成决定收线,“除了听从我的安排,你有得选择吗?与其让我放过你,不如和我合作,然后再和我讨价还价,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嘉措,我可是当你是自己人,才和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既然我的婢女成了你的女人,那我们就是亲戚了,不是吗?”

丹增嘉措嘴唇蠕动了半天,终于冒出半句话:“你是说,拉姆还能……”

正文 第176章 矛盾与问题

三月十五日,李自成回到西宁,此时已是午后,他正待回家,不想在后衙遇上了两名留守的亲兵。

“大人,”亲兵叩拜在地,“匠作坊的方志寻找大人,已经有数日了!”

“方志?”李自成轻轻念叨着,方志是火器匠,他来寻找自己,一定是关于火器的事,不是M1841有着落,就是它的制造上出现难题。

他已经回到后衙了,不回家一趟实在说不过去,在他的心目中,孙梦洁、宋玉莲、陈秋蝶她们,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家人,特别是孙梦洁,乃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小妾,而且正怀着自己带孩子。

家门紧闭,李自成上前敲敲门,屋里安静了一小会,随即脚步声动,正门“咣当”一声被拉开,陈秋蝶眉目含情,立在正门口一动不动,她已经褪去短袄,身着黄绿色对襟裙褂,左右两侧各有一道竖起的皱褶,恰好从胸前穿过,将双胸衬得越发饱满。

李自成笑道:“蝶儿,这才几日,就不认识自家大人了?”

“大人!”陈秋蝶的一双蝶眼眨巴几下,已是微微泛出莹光,她顾不得亲兵就站在李自成的身后,飞身扑了过来,在一步外的时候,双脚离地,纵身一跃,投入李自成的怀中。

“蝶儿,慢点,当心摔倒!”李自成紧紧搂住陈秋蝶,顺势抱入屋内,蝶儿却考拉似的附在他的身上,不肯下来。

宋玉莲听得动静,也从里屋出来,看到陈秋蝶的样子,轻嗔道:“蝶儿,别闹了,大人一路劳顿,让大人休息会吧!”却是返身给李自成泡茶。

“不,”陈秋蝶双腿夹住李自成的腰身,先将下盘稳住,双手勾住李自成的脖子,脑袋伏在李自成宽阔的肩上,“大人是婢子的男人,婢子就要……”

李自成哈哈一笑,在一张木椅上坐下,任由陈秋蝶骑在他的双腿上,凑近她的颈口,先嗅了口异香,再拍拍她的小脸蛋,道:“数日不见,蝶儿的脸上饱满多了,不知道其它的地方有没有……”

“大人自己看嘛!”蝶儿双手搂住李自成的脖子,两颊已经绯红,一双蝶眼却是满怀期待地盯着对面那双深邃的双目。

李自成俯下身,轻飘飘地在她红唇上亲了口,低声道:“大人只是回来看看你们,一会还要出去,等晚上,本大人再来收拾你,到时候可别叫天叫地求饶……”

“不怕,蝶儿……还有娘呢!”蝶儿听说李自成要走,便有些失望,想到晚上,小脸上又漾起笑意,凑近李自成的耳边道:“大人,婢子……婢子也要像洁儿姐姐那样……”

宋玉莲恰好端着茶水过来,听到蝶儿前面的话,不仅满面红晕,轻啐了一口,“蝶儿不要胡闹,快快下来,大白天的,倚在大人身上,像个什么样子?外面还有亲兵呢!”

“怕啥?亲兵还能管着大人不成?”蝶儿崛起小嘴,双目一轮,身子向李自成的胸前靠了靠,“大人还是赶紧忙公务吧,免得娘又要说婢子狐狸性子!”

“小狐狸先下来,”李自成忍不住笑,在她的臀部轻轻拍打了一下,“本大人还要出去,若是迟了,晚上兴许就回不来了。”

“那好吧!”陈秋蝶恋恋不舍地离开那个坚实的胸膛,却又回身将红唇凑过来,双眼中说不出的诱惑。

李自成轻轻啄了下,才起身离开家,向匠作坊而去。

方志听得李自成来到,慌忙领着一众工匠出来拜见,“草民等叩见大人!”

“起来吧,”李自成一挥手,让工匠们起身,“方志急着见我,可是火#枪的研制上出现什么问题?”

“大人,”方志虽然毕恭毕敬低站在李自成的面前,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没有问题,火#枪已经成功了,本来是要让大人来看看首发,可惜大人不在西宁!”

“成功了?”李自成抑制住心底的兴奋,道:“怎么样,进行过射击试验了吗?”

“试验过了,”方志虽然一直在抑制,但眼中还是泛出了泪花,“就像大人所说的,火#枪的射程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达到六百步!”

“六百步?你们试验了几次?”在李自成的图纸中,M1841的射程,换算成大明的“步”,应该是八百步。

考虑到工艺的复杂性,还有铁质材料的质量,李自成估计,M1841的射程能达到四百步就算合格,没想到竟然能达到六百步。

不过,李自成还有些不放心,火#枪的射程,不能以某一次的射击为准,而是以大量的火#枪、绝大多数达到的标准,才是有效射程,至于偶尔出现的超远距离,或是由于士兵对火#枪把握好等原因,只能算是最大射程。

“大人放心,我们已经经过十余次的发射,射程都能达到六百步。”

“奥,”李自成大喜,冲着何小米道:“小米,去试试!”

“是,大人!”何小米出列,方志连忙取出火#枪,教习何小米上弹、扣机、瞄准,直到何小米完全懂了,方才将火#枪与纸壳弹交给他。

何小米在方志的指导下,先是将纸壳弹从后面压入枪膛,然后小心地端起火#枪,缓缓瞄准六百步外的目标。

“何总旗官,瞄准的时候,一定要用上前部的准星,主意三点一线,击中靶子不难!”方志像是教官,不停在旁边指导着。

何小米凝神贯气,闭上右眼,只留下左眼观测着前方的圆形靶,感觉到三点一线了,猛地扣动扳机。

“砰!”

铜制弹头离开枪膛,急速破空,只听得耳边传来轻微的空气摩擦声,弹头已经划着弧线,飞向前面的靶子。

但前方的靶子毫无动静,显然是脱靶了。

何小米神情尴尬,手中举着火#枪,依然保持着击发的姿势,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米,没关系,第一次击发,谁都不能保证命中,”李自成拍拍何小米的膀子,安慰了一句,然后接过火#枪,“方志,子弹,我来试试!”

“大人……”方志不放心,这种火#枪,性能谁也不熟,万一出现炸膛……千户大人的身份精贵,自己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更重要的是,好不容易遇上一位重用工匠的大人,要是出现事故……

“没关系,这才开始,不会出现炸膛。”

其实李自成也没有射击的经验,虽然后世高中、大学入学时都有军训,但只是纪律、步伐的训练,根本没有安排#射击训练,最多只有几支没有子弹的步枪,满足一下学生们的好奇心。

所以,常常有人说,“高中军训是推销服装,大学军训是推销女生”,至于实际的效果,李自成感觉到,来到这个世界上,队列的训练还是有些用处的,现在的西宁军,因此展示了与这个世界不一样的风貌。

李自成在方志的指导下,装好子弹,来到靶前,他屏住呼吸,双目透过枪管上的准星和罩门,紧紧盯住前方的圆靶。

待到最佳的感觉时,用力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弹头呼啸着飞向圆靶。

在众人眼皮下,圆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打中了!”“打中了!”亲兵们一片欢呼。

“打中了!”方志也是跟着高兴,“大人,第一次射击就击中圆靶的,实在不多见!”

“奥?”如果大部分人第一次都是射不中,那可能就不是人的问题了,李自成来到圆靶前,仔细看了看。

铜制弹头穿过木制圆靶,在前方不到十步的地方,落在地上。

李自成看着这个厚度不到两厘米的圆靶,心中泛起了嘀咕,弹头在十步之内就下落,说明子弹穿透木靶时,动能已经耗尽,只是靠着惯性才向前飞出一些,如果木靶稍稍厚些,恐怕就很难穿透了。

如果在战场,明军是铁质的明光铠,游牧民族的铠甲虽然是皮质为主,但他们往往穿上两层甚至是三层皮甲,加上还有衣服的阻挡,六百步的距离上,根本穿不透。

不行,必须缩短距离,以西宁现在的工艺下,M1841根本达不到六百步的距离。

“方志,这种火#枪,有效距离根本达不到六百步,让新兵在六百步外射击,自然是为难他们了。”李自成向方志讲解了有效射程与最大射程的关系。

对于普通的士兵,掌握有效射程内的命中率就够了,只有那些特别的士兵,比如神枪手或是狙击手,才需要将火#枪的射程加到最大。

至少在刚刚训练的时候,不需要最大射程,除非是测试这种火#枪各种功能数据。

在试验火#枪数据这种事情上,不能交给工匠们,他们算是技术人员,暂时不像士兵那样能批量生产,不能冒这个险,李自成想了想,派出亲兵通知刘云水,让他派出两名箭术不错的士兵,来匠作坊试枪。

“方志,这种火枪做了多少支?”

“只有这一支,”方志的双目一下子失了神,“大人,这第一支火#枪,枪管完全是人工打磨而成,速度极慢,而且在没有试验出结果之前,我们也不敢生产更多的枪支,万一不合格,又要回炉……”

“放心,可以大量生产了!”李自成刚才第二次试枪的时候,发现将有效射程定在四百步的时候,基本能达到最低的要求,包括穿透力,再说,要对付游牧民族的骑兵,他一直没有好的办法,什么战车阵、步兵阵,他一概不懂,而且也没有足够的士兵和银子去打造这些昂贵的兵种。

如果有足够的银子和铜钱,他都准备直接越过纸壳弹,采用金属弹,将来改良,甚至改制为连续发射的机枪也会容易些,说到底,西宁原本并不是一快独立的土地,它只是大明众多的土地之一,在社会分工中,只承担驯养战马这一单一的任务,所以其它方面就会严重不足。

“大人是说,要大规模生产了?一边生产一边试验?”

李自成倒不用担心工艺问题,这种工艺已经经过后世的检验,万一火#枪不合格,无非就是质量问题,从刚刚打造的这支火#枪来看,效果还是不错,最大的问题,就是连续发射后,枪管温度过高,会不会影响下一次发射,这些都不是根本上的矛盾,至少打造出来的火#枪,能正常使用,“是呀,有什么问题吗?刘方那儿,不是制作了模具吗?生产起来,速度应该不慢吧?”

“大人,”方志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道:“模具生产了一部分,特别是枪管的模具,对于快速生产这种火#枪,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问题是生铁,匠作坊现在储备的生铁,最多只能打造十支火#枪。”

正文 第177章 利益保证

“这么少?”李自成知道匠作坊的物资不多,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匮乏,才十支枪,连训练都不够,又如何打仗?

这些生铁中,恐怕还包括匠作坊正在给百姓打造的农具,那是生产粮食的工具,一定不能削减,怎么办?

李自成忽地看到何小米身上的铠甲,灵机一动,“告诉刘方,破损的兵器、铠甲不用维修了,全部回炉重炼,打造优质钢铁,此外,从今以后,不用再打造铠甲了。”

既然火#枪的射程能达到四百步,这已经进入热#兵器时代了,双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或者说,将对方隔在这样的距离上,已经不需要铠甲了——无论是大明的弓箭、火#枪,还是游牧民族的弓箭,都不会超过六十步,根本不会对西宁的士兵构成威胁,至于火炮,射程可能达到数百步甚至是千步以上,但现在的火炮都是实心弹,打击面小,再说,若是被火炮的实心弹击中,铠甲也无法起到防护作用,即使没有外伤,也是内伤,在现阶段,一旦遇上火炮,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过,这也不是办法,西宁没有炼铁厂,仅仅盘活现有资源,还是远远不够,火#枪一旦规模化生产,就需要大量的钢铁,必须从外部获得资源,才能满足造枪的需要。

怎么办?

上次已经和穆青山说过,但穆青山似乎不上心,至今没有回话,如果没有资源,能提供一些讯息也好,穆青山取不了,我可以自己去取,最好是能获得稳定的供给,万一不行,李自成咬了咬牙,“抢一票也成,等将来配备了火#枪,马撇的,任你是谁,老子也不在乎!”

从匠作坊出来,李自成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穆府。

穆青山得到讯息,立即带着府上的大小奴仆,大开中门迎接,“草民叩见大人!”

李自成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奴仆,心中一阵暗笑,这个大明,还真是,光下跪有什么用,如果没有诚心,这些表象只能糊弄一些虚荣心强的人,“都起来吧!”

穆青山挨到李自成面前,小声道:“大人来了,请入府一叙。”

来到穆府,自然是找你这个当家的,这不废话吗?李自成拿腔作势,挥手道:“穆东主请!”

“大人请!”

两人入了穆青山的会客厅,相对而坐,早有丫鬟上了香茗,那丫鬟立在穆青山的身后,打算继续为两人服务,穆青山却是一挥手,她知道主人有要事,只好低着头迈着碎步出去了,顺手关上门。

穆青山向李自成一拱手,“大人啥时回来的?草民已经等了大人数日了!”

李自成轻轻笑道:“奥,穆东主这么急着见我,难道有什么好事情?”

“不瞒大人,草民去了一趟陕西,刚刚回来,”穆青山袖起双手,支在面前的方桌上,身体前倾,道:“早民已经将上月的玻璃全部脱手了。”

“脱手了?那就好,”李自成微微一笑,“怎么样,陕西还算太平吗?盗贼们有没有影响穆东主商路?”

“大人,陕西的盗贼基本上都在北部,那里原本就是军镇,或是高山,商路暂时没什么影响,”穆青山有些奇怪,李自成怎么不关心银子的事,他顿了顿,终于忍不住了,“大人,玻璃的款项全部带回来了,给大人的银子,应该是六千两,大人是要银票还是现银?”

“银子的事先不急,”李自成虽然需要银子,但他这次来穆府,却不是为了银子的事,“穆东主,我上次托你寻找生铁的事,有着落吗?”

“生铁?大人不说,草民差点忘了”穆青山一拍脑袋,“草民这次去陕西,托人打听了一下,恐怕有些难,现在陕西北部基本上是盗贼的天下,别说普通的商贾百姓,就是军士,也不敢轻易去北部。”

“那南部呢?陕西富庶的地方,不是南部吗?汉唐国都所在,关中平原之地,难道那儿没有生铁?”李自成依稀记得,汉唐时代的长安,就是现在的西安,繁华自不用说,只是不知道那儿是否有炼铁厂。

“陕南的确比陕北富庶多了,但西安附近,主要出产的是粮食,生铁却是不多,”穆青山进一步解释道:“生铁乃是朝廷禁运的货物,一般人不会囤积大量的生铁,否则便有与鞑子、蒙古人勾结的嫌疑,一时半会,难以得到大量的生铁,也怪属下不够上心,拿了银子,觉得陕西不太安全,便想着早早回来……不过,草民留下犬子在陕西,一来探寻西安附近的市坊状况,二来便是托人打听生铁的事。”

李自成心中不悦,自己难得托付他做些事情,竟然没放在心上,“穆东主的意思,就是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了?”

“大人,”穆青山察觉到李自成神色的异样,便咬着牙道:“草民倒是得到一些线索,西安城内,秦王手中囤积了数千斤生铁,不过,草民与秦王说不上话……”

“秦王?”李自成知道,这个秦王自然是老朱家分封在这里的子孙,不过秦王手中有生铁却有些难办了,王府不是市坊,谁知道他是否出售?或者他们这些生铁,为某个固定的人员准备的,“穆东主可知,秦王为何要囤积生铁?”

“这个……草民也无确切的讯息,只是隐约听说,是为了防备盗贼。”

陕西北部出现大量盗贼,一旦转移到南方,西安府的秦王府,肯定会成为他们的攻击目标,秦王府囤积生铁,就是防备在非常时期,自己打造兵器,利用府丁的力量,自己抵抗盗贼,这也无可厚非。

秦王之所以坐镇西安,当初就是为了保证西安,乃至陕西的安稳,不过大量囤积生铁,就一定是为了盗贼吗?

李自成沉思片刻,心中忽然有了计较,“穆东主,若是秦王公开对外出售生铁,你的人可以吃下吗?”

“公开出售?”穆青山心中一动,难道李自成能让秦王将好不容易囤积的生铁出售掉?李自成的势力已经达到陕西了吗?他不敢确定,忙道:“若是秦王公开出售生铁,草民倒可以吃进一些,另外,也可以让陕西的朋友帮着吃进一些,”顿了一顿,又道:“其实,除了陕西的盗贼和蒙古人,生铁的需求量并不大,不出意外,草民可以吃进大部分。”

“吃进大部分?”李自成大喜,不过他还没有到糊涂的地步,“穆东主,生铁乃是朝廷禁运之物,加上陕西盗贼横行,这些生铁,必然十分敏感,就算吃下,你能运送至西宁吗?不会引起别人的主意吧?”

穆青山想了想,道:“草民自然不会一人吃下,发动朋友们帮助,将这些生铁分为几分,部分生铁先向南走上一段,等避开众人的耳目,再转道西宁,万一有人问起,草民便说,是西域人购买的,用于生产玻璃……”

这样的理由有些勉强,但李自成顾不得了。

就算朝廷最后发现这些生铁的归宿,也没什么关系,等朝廷派人开始追查这些生铁,它们恐怕都成为西宁的火#枪了。

既然穆青山肯帮忙,那是再好不过,李自成忙岔开话题道:“穆东主,还有其它的关于生铁的讯息吗?”

穆青山有些苦着脸道:“零星的生铁总还有些,不过不会太多,不知道大人是否看得上?”

李自成点头,道:“无论多少,我都要,或者告诉我具体的讯息,我自然着人去取。”

关于生铁的事,终于告一段路,穆青上再次问起银子的事,“大人,这出售玻璃的银子,如何支付给大人?”

“穆东主购买生铁,也是需要银子,这样吧,银子先存放你那儿,等生铁的事有了着落,我们再行结算!”李自成并不担心穆青山吞了他的银子,自己掌握着的军队,同时还掌握着大量的稀缺货物,他只要不是白痴,就会考虑长远合作。

他也不急着使用银子,有了玻璃这种路子,每月可以挣得六千两,一年就是七八万两,将来若是开发出玻璃产品,利润恐怕会更高,重要的是保持这条商路。

“这样也好,”穆青山讪讪一笑,道:“购买生铁的事,还需要陕西的朋友们帮忙,他们……可是要先付银子的,生铁毕竟是禁品,朝廷禁止民间大量私售的。”

“一切有劳穆东主了!”李自成向穆青山拱拱手,便待起身回去,穆青山却是压低声音道:“大人,草民的女儿,就是那个在西宁学堂的蓉儿……”

“穆东主的意思是……”李自成有些不解,穆思蓉的与自己的婚事,当时不是同意了吗?难道穆青山想要逼婚?成婚也可以,以自己的现在的经济实力,多养活一个女人,倒是不在话下,只是穆思蓉尚未成年。

“大人,”穆青山小心道:“蓉儿已经十四了,不知道大人可是看得上……”

“穆东主,思蓉现在还小呀!”既然穆青山亲口说出来,李自成不能不作出答复了,他这才想起,穆青山应该是担心生铁的事,这些生铁交给李自成后,都是用来谋反的,若是朝廷追究起来……

李自成自然不会担心,走上了这条路,自己是有着充分的思想准备的,而穆青山就不一样了,如果不能成为西宁的核心人物之一,他一个商人,生活得好好的,凭啥担着如此巨大的干系?甚至将身家性命全家的未来都押上,难道仅仅是一种信任吗?

穆青山是商人,自然要追求利益。

至少是获得未来利益的保证,李自成能给他找个保证吗?

正文 第178章 身陷重围

穆青山长身而已,对着李自成一揖,道:“大人,草民知道蓉儿尚幼,但蓉儿放在学堂,草民实在不放心……”

“穆东主的意思,是让蓉儿暂时居于李家?”李自成有些惊讶,穆思蓉将来虽然为妾,不似正妻那般严格,但毕竟未过门,怎能居于夫家?这不是鼓励或是创造机会,让穆家家门漏风吗?

他何尝不明白穆青山的心思,一旦穆思蓉居于李家,便等于向外界宣布,穆思蓉已经是李自成的人了,他穆青山与李自成的关系,也便进了一大步,双方成了自己人。

真要拉近双方的关系,一定要这样吗?

在这个时代,联姻的确是最好的方式,但穆思蓉年龄尚幼,暂时不能完婚,至少自己不愿意,穆青山是否觉得自己是在推脱?

穆思蓉模样还不错,人也很机灵,如果嫁与自己为妾,李自成自然是愿意,只是她现在还小,和陈秋蝶一般年岁。

李自成忽地一惊,陈秋蝶就是在她娘宋玉莲的一再推荐下,已经被自己吃了,如果穆思蓉居于李家,早晚见面自然能增加与她的感情,关键是,万一自己哪天醉酒糊涂,连夜吃了她,要不要向穆青山交代?

马撇的,李自成倒是感觉到,穆青山这不是嫁女,而是贿赂,后世常见的那种贿赂。

但穆青山在这样活动中,能得到什么?难道就是自己对他的信任?

他究竟是相信自己的大业,还是看上了自己不断推出的新奇产品?或者两者都有,从此以后,两人命运就绑在一起了,从穆思蓉居于李家开始,不管李自成是否将她吃了。

“大人,李家有士兵护卫,草民也放心些,蓉儿可是草民最喜欢的女儿,”穆青山趁机道:“大人放心,蓉儿不是学堂的正式学子,她这段时间的食宿费用,草民一样不会少。”

“穆东主,这些就不要说了,”李自成摇着头笑,“蓉儿算是我未过门的妾室,我也有责任要照顾她,只是不知道她在李家是否习惯。”

“一定会习惯的,”穆青山放下心来,面上的笑容更甚了,“上次蓉儿回家的时候,每次说到先生,都是一脸的崇敬,草民相信,在李家,他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穆东主这样说,那我的责任就更大了,哈哈……”

穆青山还要留李自成在穆府用膳,李自成委婉地拒绝了,“多谢穆东主的美意,我为了生铁的事,正忙得焦头烂额,卫里的各个知县,都在问我要农具呢,多谢了,改日,改日咱们再好好喝一杯,也许又有什么喜事也说不定。”

李自成的意思,本是要说,也许那时又会制造出什么新的货物,但穆青山明显意会错了,以为李自成要送给他一个外孙,便拱拱手,讪讪地笑笑。

整个西宁,都在按照它惯常的节奏前进,百姓抢着开垦耕地,士兵加紧操训,市坊之上,小商小贩不停地向客人们兜售着自己的手工制作。

但在这些表象之外,也正发生着常人难以察觉的变化,首先从三月十日开始,各个府县都是暂停分发土地。

已经登记为汉人,并分发了土地的百姓,自然高高兴兴开垦着自己的耕地,哪怕现在不能种植小麦了,也要先翻过来,将土地变成熟地,下半年可以早早种上庄稼。

没有分到耕地的百姓也不着急,他们依然拥有着以前那份的牧场,根据这些年的经验,有了牛马羊,他们当然不会挨饿。

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变化,发生在积石县。

这里原属碾伯所,是朝廷设立三屯营的地方,靠近黄河西岸的小积石山。

上次李自成视察三川府的时候,顺道视察了三屯营旧地,他惊异地发现,从小积石山上流下的雨水,在山下冲出了数道河流,河流两岸,是相对平整的黄土地,应该是个不错的农耕之地,这片耕地的面积至少有数千亩,如果再沿着河流向两侧扩张,耕地还会更多,便再决定在此设立积石县。

但积石县并没有开衙,因为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除了汉人和少量的藏人,还有好几个撒拉尔人的村庄,有近千的人口。

据这些撒拉尔人口口相传,他们的先祖来自遥远的撒马尔罕,已经在此生活了数百年,李自成最讨厌他们的地方,还不是这些百姓的黄白混血身份,而是他们信奉恐怖教,所以,视察的当时,他便有了计较。

马有水与刘云水合力攻取碾伯所和庄浪卫之后,两人都是大规模的扩军,属下都是达到十个总旗,超过了五百士兵,刘云水随李自成回到西宁后,马有水独自驻扎在碾伯所、庄浪卫的旧地。

在强化练兵的同时,马有水的士兵逐渐深入到撒拉尔人生活的那几个村落,经过反复查对,撒拉尔人共据有街子、崖曼、西沟、白庄四个阿格勒(村庄),有一个大明朝廷赦奉的世袭百户管理。由于他们全民信奉恐怖教,与汉人、藏人的村落有着严格的分界线。

黄河以西,萨拉尔人来得较晚,大部分撒拉尔人,现在还是生活在对面的黄河东岸。

撒拉尔人虽然也会与汉人、藏人等通婚,但通婚的前提,无论嫁还是娶,对方都必须和他们一样,信奉恐怖教,而且要加入他们的村落,一句话,就是成为他们的人。

当马有水将这些讯息汇报给李自成时,李自成勃然大怒,“马撇的,难怪几十个来自撒马尔罕的异族,竟然在黄河两岸生活了数百年不灭,而且还是越发壮大,原来是利用恐怖教,在同化其它的民族,也包括那些不要祖宗的汉人。”

李自成授权马有水,让他便宜行事,一旦军士整顿完毕,立即采取行动。

马有水知道李自成有些厌恶恐怖教,但撒拉尔人在西宁生活的时间太长了,本身也与附近的汉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连他们说话,也基本与汉人无异,他相信,如果不是恐怖教的缘故,李自成很可能不会灭了撒拉尔人。

他决定给撒拉尔人一个机会。

在军事整训逐渐进入尾声的时候,马有水亲自率领数十名士兵,来到撒拉尔人驻地,找到当地的世袭百户韩风,向他道明来意,希望他们顺应时势,加入汉籍,改奉天主教。

韩风尚未听完马有水的话,直接便要将马有水赶出阿格勒,“我是大明朝廷赦奉的世袭百户,又有朝廷颁发的金牌,岂能任由你们摆布?再不滚蛋,老子放狗咬你!”撒拉尔人不吃狗肉,在他们的心目中,狗是神圣的物种,只有遇上高贵的人,才会放狗咬他。

朝廷了不起呀?老子早晚推翻这种里外不分的朝廷!马有水骂骂咧咧,当韩风拿出金牌炫耀的时候,他一把抢过金牌,仍在地上,又用脚狠狠踩了两下。

韩风气得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着马有水,一边剧烈咳嗽。

亲兵一看不对劲,拉着马有水就跑,“大人,看这韩风的样子,根本不会听劝的,我们还是走吧,他们人数多……”

这当口韩风已经顺过气来,虽然还是不能说话,却是从腰间摘下一个用红线串着的物事,像是贝壳似的,只见他放入口中使劲吹奏起来,“唔……”

他几乎不换气,老脸憋得通红,忽地扑倒在地。

马有水正待趁机杀了韩风,让这些撒拉尔人失去他们的头领,亲兵却是死死了拉住他,“大人,快走,这老儿兴许是在求救兵,现在是他们的地盘,他们人多,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待我们大军一到,他们自然都要被枭首。”

“怕什么,我们有数十士兵,还能怕了这些百姓不成?”马有水话音刚落,外面已是人声鼎沸,似乎四面八方都是脚步声,他这才有些吃惊,“难道又是一个全民皆兵的民族?”

马有水立即让士兵们拉开架势,摆出防守阵型,因为人数不多,只有三个小旗,队型只能是三角形。

越来越多的撒拉尔人,都是向他们靠近,手中是各式各样的武器,连锄头菜刀都用上了,这些武器说不上多吓人,但架不住人多,士兵们发现,人群中有不少女人,也是抬头挺胸,一路呐喊着向他们扑过来。

马有水自然无心观看那些跳动着的玉峰,他有些后悔,如果早些突围,现在恐怕已经出了庄子了,现在被堵在庄子里,只能和他们拼了,不知道有多少兄弟,竟然要伤身在这些异族百姓的手下。

大人说得不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大喝一声,“弟兄们,记住要协同作战,大家共同退出庄子。”

“是!”士兵们有些紧张,特别是碾伯所、庄浪卫新加入的士兵,甚至有些恐惧,虽然对面是百姓,但架不住他们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初步目测,四面八方至少有数百人。

“挡我者死!”马有水大喝一声,开始率领一个小旗的士兵,向正北方,也就是庄子的外面突去。

数百撒拉尔人,不分青红皂白,都是向核心的士兵扑去,口中叽叽咕咕嚎叫着什么,马有水恍惚中听到“安拉”什么的。

“……噗……”

金属相碰后,再刺入肉身,热血狂喷,肢体散落,第一波战斗,对双方来说,都是士气最盛的时候。

西宁兵组成三角形队型,每一次冲杀,都是以极小的代价,砍倒对方数名士兵,如果他们算得上士兵的话。

但马有水发现,对方似乎有无穷的兵员,虽然倒下了一大片,人数却是越来越多,他们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

正文 第179章 杀,杀,杀

撒拉尔人还在增加,女人、老人和半大的孩子,也纷纷拿起最原始的武器,加入到对西宁军的战斗,特别是有人发现韩风倒地不醒后,以为是马有水他们毒打残害所致,攻势更加凶猛了,仅从人数上看,这是场一边倒的战斗。

撒拉尔人是西宁军的数倍,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兵,而西宁军只有区区数十人,伤亡一个就少一个。

激战了半个多时辰,西宁军伤亡了四五人,原先的队列逐渐变得松散起来,撒拉尔人有数次差点突入西宁军的阵中,都被西宁军顽强地杀回去,这样的经历,每多一次,就多一分危险,照这样下去,明军迟早被撒拉尔人分割包围。

一旦撒拉尔人插入进来,西宁军就会腹背受敌。

马有水见情势不妙,脑子高速运转起来,为今之计,只有先行突围离开,哪怕狼狈些,先回去再说,但阵型当中伤亡的士兵怎么办?他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若是要突围,伤亡的士兵绝对难以带走。

发现西宁兵要撤退,撒拉尔人自然不肯干休,他们死了这么多人,若是让西宁军跑了,自己的人岂不是白白伤亡了?

马有水咬了咬牙,亡去的兄弟们暂时顾不得了,还是先救回生还的士兵再说,至于受伤的兄弟,能带走的尽量带走,他将三角阵型稍稍转动了方向,一个顶点朝前,相当于骑兵冲锋中的“箭”式阵型,而三角形后面那一条边上的士兵,主要承担断后的任务。

既然撒拉尔人暂时杀不完,他们便不以杀人为目标,每条边上的士兵,在协同作战时,一半士兵进攻,间隔的一半士兵全面防守,这种均衡的战法,虽然杀敌少了些,但己方的伤亡,也是明显减少。

西宁军的三角阵形以整齐的形式,缓缓向庄外移动,但战事依然胶着,撒拉尔人依然将他们重重包围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马有水他们已经出了最后一个庄子,前面就是平原大地了,但撒拉尔人死死缠住了他们,虽然伤亡很大,但撒拉尔人似乎不畏惧死亡,不知道他们伤亡后,阿格勒会不会给他们发放抚恤。

快要午时了,经过半上午永不停息的激战,西宁军的士兵,已经极度疲劳,如果再不能冲出包围圈,即使不会战死,也会在撒拉尔人的轮番攻击下,活活累死。

马有水心中焦急,他此时已经顾不上伤兵了,这是他经历的最为艰苦的一场战斗,也是自进入西宁以来,最为艰苦的一场战斗,这些该死的撒拉尔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勇士,他们明明都是百姓呀。

难道自己苦苦训练的士兵,就这样败在一群乌合之众的手中?

马有水心有不甘,但形势并不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也许再有半个时辰……

他吓出一身冷汗,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只有拼了,他自己死了不要紧,不能连累弟兄们,他们还有父母妻儿,必须好好活下去。

马有水在左右两名士兵的掩护下,一刀将面前的撒拉尔人砍翻,趁着喘气的时候,口中大叫一声:“弟兄们,我们的人就在前面,没准他们已经发现我们在战斗了,现在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向他们靠拢,冲呀,杀呀!”

“冲呀!”

“杀呀!”

……

士兵们虽然极度疲劳,但还是在马有水的带领下,还是奋力喊出了口号。

每一句口号,不仅是对同伴的激励,也是对自己最大的鼓励。

马有水见士兵在奔跑者逐渐散开,心中焦急,急急叫喊道:“保持队型,在没有冲出包围圈之前,千万不能乱!”

挡在前面的撒拉尔人,在西宁军猛烈的攻势下,纷纷向两侧败退,进攻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也是极度疲劳,腿脚早就像灌了铅似的,双臂酸软无力,他们只是机械地向西宁军挥动着手中铁制木制武器。

马有水见前方的撒拉尔人出现松动,岂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大吼道:“弟兄们,撒拉尔人败了,杀,杀,杀!”

一连三个“杀”字,马有水终于吐出了一口恶气,战斗进行了将近两个时辰,他第一次看到突围的希望。

“杀,杀,杀!”

士兵们跟着呼喝,他们突然间像是天主附体,出手的速度快了许多,挡在他们前面的撒拉尔人,纷纷被砍翻在地。

前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马有水留下数名亲兵,亲自指挥断后,士兵们将吃奶的力气拿出来,方才摆脱了撒拉尔人的追击。

马有水虽然逃了出来,但在断后的时候,吃了撒拉尔人的暗亏,右臂上被划了两道口子,幸好有棉衣和铠甲的防护,伤口不深,但已经渗出殷红的鲜血。

约莫逃出十余里外,亲兵才给马有水裹了伤口,马有水抬起失神的双眼,向后一看,远方,撒拉尔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但马有水的魂魄似乎丢在了撒拉尔人的驻地,他呆呆地立在原地,眼睑一眨不眨,英俊的脸庞上笼罩了一层阴冷之气,比田野的寒风,还要冷凛百倍。

“大人……”

亲兵的呼唤让马有水稍稍清醒些,“告诉兄弟们,就地休息,吃点干粮,喝些清水,半个时辰后出发,此处不太安全。”

“是,大人!”

亲兵去传达命令的时候,马有水暗自清点了士兵的数量,二十六人,连同他自己在内,也就是说,伤亡了九名士兵,撒拉尔人死了那么多,即使后面有受伤的兄弟,应该……应该也是被撒拉尔人杀了,这些兄弟……都是因为自己的轻率,才丢了性命。

马有水长叹了一口气,他的心中堵得慌,虽然腹中早就饥饿难忍,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胃口,连清水都懒得喝。

自从李自成在西宁起事以来,这是一次最大的伤亡,就是进攻西宁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的伤亡。

“大人,要不要吃些干粮?前面还有好些路要走?”亲兵打开布袋,将干粮送过来。

马有水缓缓摇头,留在撒拉尔人驻地的兄弟们永远失去了吃干粮的机会,他们的伤亡,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过失,他如何吃得下?他从亲兵手中接过水袋,拧开盖子,将袋中的清水一股脑倒在地上,心中默默地念叨着:兄弟们,对不住了,我以水代酒,向你们赔罪了。

袋中的清水早已干涸,一滴都不剩,马有水还是茫然地举着水袋,似乎那是一袋长流水。

“大人,时间到了,要不要前进?”

“嗯,”马有水微微点头,猛地抬起头,双目陡然瞪到极限,眼眶欲裂,“走,回去!”

回到三川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马有水换过几名传令兵:“立即出发,通知各地驻军,除了分水岭,明日午时,所有士兵务必赶到三川府,迟到者,杀!”

“是,大人!”

传令兵离开后,亲兵提醒道:“大人,各地士兵全部集中到三川,万一……”

“没什么万一,分水岭上的二十名士兵尚在,北上的卫所难以越过孔洞,陕西的盗贼没有任何动静,一时半会,不会渡过黄河。”

“此地发生的事情,要不要报告千户大人?”

“明日午时,待我大军出发之后,立即着人报告千户大人,”马有水咬着牙道:“拼着大人责罚,我也要先拿下撒拉尔人,替死难的兄弟们报仇!”

马有水草草吃过晚饭,便熄了灯上床休息,一时睡不着,盘腿坐在床头,思绪万千,直到戍时,方才沉沉睡去。

天亮后,先是乐都的军士赶到三川,随后驻扎庄浪的士兵也是次第赶到,整个上午,三川县的操训场人嘶马叫,马有水一直待在营房,不肯出来。

直到午饭后,他才来到操训场,十个总旗,站成十列纵队,紧紧地矗立在微风中,操训场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各个总旗官小旗官梦,已经知道昨日发生的事情,大气都不敢喘,唯恐触了马有水的霉头。

马有水先是扫了所有的队列一眼,方才狠狠地道:“各位兄弟们,撒拉尔人全民皆兵,他们昨日突袭,杀了我们的兄弟,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点:血债血偿,口号只有一个字:杀,谁他妈要是心慈手软,无论官兵,老子先宰了他!”

“杀!”

整齐划一,喊杀整天,数百人的声音,汇成一句战争和杀戮交响乐,如果天主听到,对于正义的屠杀,他一定会选择原谅。

有了兄弟们的鲜血,战争之前,不用再行动员,士兵们的怒火,早就被昨日的血液点燃。马有水的粗口,只是火上浇油,让原本就处于兴奋之中的士气,有了喷薄的出口。

刚才纹丝不动的队列,由于士兵们摩拳擦掌,出现了少许的躁动。

马有水待声音落下去,简单向几位总旗官交代了作战任务,大军便开始向积石县出发。

士兵们向南,奔了将近两个时辰,太阳挂在山腰的时候,才来到撒拉尔人的第一个阿格勒——白庄。

让马有水泄气的是,白庄附近,见不到任何撒拉尔人,与昨天的人山人海相比,今日突然安静下来,让人顿时生出失去了对手的感觉。

正文 第180章 罪恶和血腥

留下的游骑过来向马有水汇报:“大人,撒拉尔人大概是害怕我们报复,所有的人都集中到西面的西沟去了。”

“想逃?”马有水冷凛地一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弟兄们,先将西沟围起来!”

他原本还在考虑,是否要趁夜进攻,现在看来,如果不趁夜行动,撒拉尔人可能跑得没影了,属下十个总旗,被分做四份,其中正面安排了四个总旗,一旦走上进攻的节奏,四个总旗轮流出击,不间断进攻,其余的三个方向,都是安排了两个小旗,一正一辅,一个小旗主要用于防守,防备撒拉尔人逃跑,另外一个小旗,随时准备其它方向的增援。

西沟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庄,左右距离不过一里半,明军很快就部署到位,但马有水并没有让士兵们立即发动进攻,而是先吃饭喝水,战斗一旦开始,以撒拉尔人的战斗意志,一时半会恐怕结束不了。

但士兵们只能吃个半饱,在剧烈运动之前,吃得太饱会影响战斗力。

撒拉尔人已经发觉了西宁军,起初虽然有一些慌乱,但他们很快就在百户官韩风的调教下,稳住了阵脚,老弱妇孺被集中到村落的中央,除非西宁军攻下整个村落,否则他们将是安全的。

见明军隐在夜色中,韩风还以为明军要待天明后,才会发起进攻,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实在离谱。

一声号响,明军开始从北面发起进攻,五个小旗的士兵,几乎成一条直线,直接向前平推,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三个总旗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替换上阵。

“杀,杀,杀!”

西宁军喊着统一的口号,开始向庄内扑进,而庄内的撒拉尔人,为了将西宁军阻击在庄外,保护庄内的老如妇孺,他们一个个飞蛾扑火般迎向庄外,一个个挥舞刀枪棍棒向西宁军扑来。

尽管她们人数众多,但庄子只有那么宽,除了少数人与明军接触,大部分撒拉尔人只能跟在后面呐喊助威。

声音大不代表战斗力就强,特别是面对严格训练过的士兵。

那些在后面呐喊助威的撒拉尔人,很快就有了“立功”的机会,当前面的撒拉尔人倒下的时候,他们自觉地补了上去,此刻,他们是最无畏的战士,根本不需要韩风压阵指挥。

战斗进行了半个时辰,西宁军第一个出战的总旗,不知道砍杀了多少撒拉尔人,但血腥味让他们异常兴奋,甚至忘了后面还有替补,直到第二个出战的总旗官发怒了,他们才找准机会,慢慢撤下来。

生力军比刚才的士兵更加勇猛,顿时将撒拉尔人向庄内挤压过去。

马有水见局势正向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遂不再关心争斗本身,却向那刚刚撤退下来的总旗官道:“立即查点人数,看看有多少士兵伤亡。”

“是,大人!”总旗官将士兵领到一边,开始列队查探,稍顷小跑着向马有水回报道:“大人,没有重伤和死亡,只有六名士兵轻伤,应该无大碍!”

“嗯,不错!”马有水的面上终于露出喜色,他刚才亲眼看到,撒拉尔人像割韭菜似的被放倒,己方竟然无一死亡,看来,士兵和百姓的差距终于显现出来了。

他更加后悔昨天的轻率,若不是心肠软,想要再给撒拉尔人一次机会,那九名兄弟就不会死,想到此处,他要紧牙关,将目光投向战场,心中念道:这些撒拉尔人,狗咬吕洞宾,真该赶尽杀绝。

不但马有水要对撒拉尔人赶尽杀绝,正在作战的那个总旗,更要对他们赶尽杀绝,无论是为死去的兄弟们复仇,还是要将刚才的那个总旗比下去,他们都不愿留下后手。

在总旗官的大声呼喝下,士兵们越战越勇,而对面的撒拉尔人,原本壮丁不过三百人,经过两轮斩杀,已经丧失了人数上的优势,尽管还有一些壮女、老人和半大的孩子加入,但战斗力已经打了折扣,面对凶残的西宁军,他们抵敌不住,开始向庄内败退。

韩风一看形势不妙,亲自站出来为撒拉尔人打气,马有水借着微弱的火把,看到韩风指手画脚,不禁大怒,若不是这个天杀的不识好歹,那几位兄弟也不会死,他冲着正在作战的士兵大喝道:“对面的那个,就是兄弟们伤亡的罪魁祸首,杀!”

“杀,杀,杀!”

士兵们的战斗力陡然上升到极致,顿时将对面的撒拉尔人冲得七零八落,若不是为了保持协同作战,早就有士兵冲杀过去了。

韩风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发现西宁军将他当做目标,吓得直往庄子中心逃去,一会就没影了。

逃跑也会传染,无论是战事胶着,还是出现不利的局面。

韩风用事实告诉他的百姓,战斗已经失败了,要想活命,唯有逃跑,虽然夜色有些昏暗,但撒拉尔人如何看不明白?

不知道从谁开始,撒拉尔人逐渐逃离战场,想要与西宁军脱离接触,在大量的杀戮面前,他们以前的勇气,已经荡然无存。

马有水看清局势,冲着士兵们大喝一声:“兄弟们,撒拉尔人想逃,压上去。”

“杀,杀,杀!”

三个总旗的士兵,紧追着撒拉尔人向庄子中心杀去,只有马有水身边的那个总旗,留在后面殿后,防备撒拉尔人躲进房屋,趁乱逃出庄子。

与此同时,另外三个方向上的西宁军,也是向庄子发起总攻。

四路大军,在庄子的中心汇合,但马有水发现,除了老弱妇孺,被俘的壮丁不过数十人,“就这么点壮丁,怎么可能抵抗到现在?一定是趁黑逃跑了,或是藏在屋中。”

话音刚落,留在后面的士兵,押着十数名撒拉尔壮丁过来了,他们趁着天黑,想要逃出庄子,被潜伏在后面的士兵逮个正着,知道大势已去,他们再没有抵抗,乖乖做了战俘。

马有水不放心,又让士兵们挨个搜寻屋子,但搜寻到的基本上是老弱,壮丁不过数人。

难道只剩下这些了?马有水还是不敢相信,韩风呢?好像没见到,经过查找,原来换了衣服,躲进女人群中。

马有水不觉大笑,“韩风,你咋不躲进你娘的肚子里?还他妈的百户……”

韩风拍了拍衣服上的皱褶,正好衣冠,缓步来到马有水面前,道:“我有大明朝廷赦奉的金牌,你们不能杀我!”

“金牌?”马有水听到这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几位兄弟就是因为这个金牌,才丧了性命,他冷冷道:“什么金牌?拿来看看,谁知道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还有成祖爷亲自手书的大字!”韩风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从怀中掏出金牌,仰天上举。

马有水一把夺过,也不细看,却是放入自己怀中,“韩风,你的金牌呢?拿来看看!”

“你……”韩风发觉上当,但此刻,金牌已经落入马有水的怀中,他隐隐惊出一身冷汗。

“没有金牌,还墨迹什么?杀!”马有水这是要当众杀人立威了,也不全是为了替兄弟们报仇,当众抢夺金牌,倒有些像是“指鹿为马”。

亲兵举起手中的腰刀,向前一划,只见寒光一闪,随即一股带着腥味的液体,从韩风的颈脖出喷薄而出。

韩风手捂着创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风中晃了两晃,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在地面上,血柱被摔成几段。

马有水当众杀了韩风,让残余的撒拉尔壮丁惊吓不已,但他们已经被缴了械,再要反抗,已是不可能,再说,西宁军已经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如果反抗,只是死得更快些。

所有的撒拉尔战俘都被集中在庄子中心的一块空地上,西宁军点起火把,将这一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连女人的面色都看得清清楚楚。

壮丁们被挑选出来,一共五十八人,都用绳索缚了,然后带入左边的庄外,这里发生的一切,再于他们无关。

随后是挑选壮女,马有水设定的基本标准,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若是年龄稍微小些,但胸部轮廓已现,容貌姣好者,也被收了,至于超过三十岁的,除非是绝色,才有机会进入壮女的行列。

马有水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火把,挨过看了看,从中挑出五名塌鼻尖腮,长得对不住天主的,放回老弱群中。

壮女们也被绑了,却是被带入右边的黑暗中。

待壮女们走远,马有水要为自己曾经的心柔赎罪,他狠了狠心,伸出右手,朝亲兵做了个下切的动作,然后转身出了庄外。

亲兵起初有些起疑,见马有水走远了,已经没有了进言的机会,他忽地想到遇难的兄弟,咬牙切齿道:“杀!”

白刃挥舞着,一道道血幕,像是失去重力的漫天雪花,毫无规则地飞舞着,连动手的士兵身上头上,都是一片暗红色。

这时候,各种分贝的惨叫声号哭声求饶声,利刃入骨的“咔嚓”声,还有垂死者在地上翻滚时发出的“嘣崩”声,都被士兵们忽略了,在他们的心中,只有那九名连尸身都不见的兄弟。

剩余的老弱妇孺并不多,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整个西沟村就恢复了平静,夜色,掩盖了一切罪恶和血腥,无论是己方的,还是对方的。

正文 第181章 莲花山

最近这几日,李自成至少有半日是呆在匠作坊的,工匠利用仅有的生铁,打造了十支火#枪,连同原来的那一支,一共是十一支,再要打造,只能利用废旧的兵器、铠甲了,但这些铁器需要回炉,方能冶炼出优质钢铁。

李自成从刘云水部共调集了二十二名士兵,直接住在匠作坊操训。

既是为了测试这种火#枪的性能,也是让士兵们熟悉这种火#枪。

将靶子移到四百步的地方,士兵们的命中率大大提高,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瞄准,命中率能达到五成。

他将这种火枪的有效射程,正式定在四百步,以后有了更多的枪支,就按照这个标准训练士兵,只有特殊的士兵,才需要训练更远的距离。

这种火#枪与大明正在使用的火#枪,有着天壤之别,无论是射程、精度、射速,还是子弹的威力,所以这样的火#枪,至少有一个不同于大明火#枪的正式名字。

因为产于西宁,所以就叫西宁步枪,李自成给这种步枪命名“西宁”,还有一层原因:以后让对手听闻道“西宁”两个字,便丧失作战的勇气和信心,不战而屈人之兵。

就在李自成对“西宁步枪”赞叹不已的时候,他收到马有水的飞鸽传书:积石县战斗不利,随后,马有水派出骑兵,专门送去了详细的讯息。

李自成气得将自己的毡帽都摔了,“这个马有水,战场怎能有菩萨心肠?你要是不称职,尽早给我滚蛋!”但骑兵告诉他,马有水已经集合了属下所有的士兵,已经出发去征缴撒拉尔人,他也无何奈何,只好等待最新的讯息。

好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马有水又给他飞鸽传书:撒拉尔人已经全部被剿灭,没有一个漏网,他将亲自来西宁谢罪。

这只是最终的结果,信鸽无法传书更多的讯息,李自成一面派出传令兵打探更为详细的讯息,一面坐等马有水上门。

马有水将士兵和战俘安置妥当,便急急赶往西宁,他只有三匹战马,从游骑那里借了两匹,除了他自己,只带了四名亲兵。

一路急行,他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了西宁城。

来到官衙,马有水反而不敢见李自成了,逡巡着不敢去后衙,还是亲兵提醒他:“大人,你迟早是要见千户大人的,既然已经来了,还是求见吧!”

马有水想想也是,丑媳妇也得见公婆,便来到后衙,李自成的书房,找到何小米,“小米,大人在吗?”

“马百户?”何小米虽然已是总旗官,比马有水这个坐镇一方的百户,还要低上一个级别,而且马有水担任李自成亲兵总旗官的时候,他是亲兵小旗官,是马有水的直系属下,是以对他保持着一份敬意,“听说马百户灭了撒拉尔人,正风光着呢!”

“小米,别说了,”马有水摇着头叹气,“这次死了十几位兄弟,大人不定怎么处罚我呢,大人还在生气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何小米笑笑,“我隐约听到一丝讯息,马百户,到底怎么回事?”

“哎,别提了,我原本只是希望能够救下几个撒拉尔人,没想到竟弄成这样……”马有水只是摇着头叹气,简要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谁知道这些撒拉尔人,真是狗咬吕洞宾……”

“大人不是让你便宜行事吗?实际上就是让你……如果撒拉尔人不听劝说,直接灭了他们……”

“每个人只有一条命呀,小米……”

“你说的不错,每个人的确只有一条命,”李自成突然推门进来,直接坐到主位上,沉着脸道:“撒拉尔人的命,是不是比兄弟们的命 ,更为金贵?”

“大人,”马有水吓了一跳,慌忙跪倒在地,“属下……”

“先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李自成既没有让马有水起来,也没有让何小米上茶,只是示意何小米暂时出去,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坐一跪。

“大人……”马有水不敢抬头,面对地面将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李自成,“属下知道错了,求大人责罚!”

“自然是要责罚,”李自成听到士兵能拼死作战,面色方才和缓些,“先起身吧,你的事情,问题大了!”让何小米给马有水上了茶,方道:“你是我的亲兵出生,是我最为信赖的军官之一,然忠心是一回事,遇事要动动脑子。”

“是,大人。”

“也别是了,自己想想看,究竟那些地方做得不对!”李自成向木椅上一靠,双目却是紧盯着马有水的眼睛。

“属下不该……不该亲自去劝说撒拉尔人……”

“还不算太糊涂,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伤害!”李自成悠悠地道:“经过先前几番劝说,撒拉尔人已经明确拒绝,双方之间已经有了巨大的隔阂,在前景不明的情况下深入险境;在明知实力明显不济的情况下,义气用事故意惹怒对手,致使险情加剧;危险时刻,丢下自己的兄弟;这哪一条,都足以用军法处置!”

“大人……属下……”马有水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连向李自成谢罪,都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李自成暂时不管马有水的愧疚心里,继续道:“因为要给兄弟们复仇,致大局于不顾,万一陕西的盗贼渡过黄河,失土之责,你如何担当得起?我又如何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你驻守?”

他倒不是担心盗贼占据碾伯所、庄浪卫的土地,城堡失去了没关系,夺回来就是,如果没有占据城堡的实力,除了今日的盗贼,迟早也会失于朝廷之手,关键是自己的实力,但盗贼西顾,必然将朝廷的视线吸引过来,西宁的现状,就会穿帮。

骗取朝廷的粮饷不说,西宁布局尚未结束,过早与朝廷大军对垒,李自成实在没把握,大明对付北方的游牧民族吃力,但对付同为农耕文化的分裂者,既不缺乏优秀的军官,也不缺乏勇敢的士兵。

“大人,属下知错了……”马雨水双目泛红,几乎滴下泪珠,他早就知道错了,此次来西宁,就是当面向李自成谢罪的。

“作为一军之主,万不能感情用事,”李自成瞪了马有水一眼,“后悔不能改变现实,发生的事情,就是永远发生了,死去的兄弟能活过来吗?”

“大人,属下知罪,求大人责罚,无论大人如何责罚,属下再无怨言!”说到死去的兄弟,马有水愧疚心被完全激发,他最后悔,觉得对不住的,就是那几位失去的兄弟,他们本来完全可以活得好好的。

他突然离座,跪倒早李自成面前,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何小米实在不忍看到马有水的样子,便迟疑着道:“大人,马百户远来西宁,现在天色已晚,是否……”

“就知道你护着他,”李自成喟然长叹,“本来,灭了撒拉尔人,为积石立县立下汗马功劳,有水头上的百户官,完全可以再上一个台阶,如今却……哎……”

“有水愧对大人提携,有水对不住大人!”马有水将脑袋叩得“咚咚”直响,心中那个悔呀,大人给了自己立功的机会,实际上是在提携他,西宁现在有七大百户官,他要是能更进一步,就会从这些百户官中脱颖而出,真正的一人之下,至少在军队中是这样,如今却由于自己的任性……

“好了,起来吧,该来的总是会来,”李自成的脸上终于褪去了寒霜,换成春日的暖阳,“小米,你去安排一下,晚上就在这儿吃饭,就我们三人,备些蒸馏酒!”

“是,大人!”何小米慌不迭地跑去准备了。

“有水,起来吧,”何小米一走,李自成立即换了一副面孔,“你这次征剿撒拉尔人,也不是没有出彩之处,在激烈的对抗中,兄弟们没有退却吧?”

“绝对没有,兄弟们都是勇往直前。”马有水随即发现,协同性作战,还是大人给军队定下的策略,他只是执行者。

李自成微微点头,“无论如何,兄弟们都是立了功的,不能亏待兄弟们,死伤的的兄弟,要妥善安排后事。”

“属下明白,属下绝对不会亏待兄弟们!”马有水心内一酸,但随即低下头,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

“还有那个口号,杀,杀,杀!”李自成微微笑道:“虽然简洁,但于士兵来说,却是十分提气,特别是关键的时刻,以后就作为全军的动员口号了。”

西宁军原本的口号,乃是“杀强盗”,那是针对蒙古人的,但西宁军将来的对手,不仅有蒙古人,还有朝廷的军队,所以李自成一直想换个口号,上次将这个任务交给梁文成,可惜梁文成做了西宁知府,已经是文官了,也就没有了下文。

“这个的确提气,”马有水脸上泪渍未干,却是绽开笑脸,“被撒拉尔人包围的时候,兄弟们在这个‘杀’字的指引下,硬是冲开了一刻缺口。”

李自成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有水,撒拉尔人现在怎么样了?”

“大人,撒拉尔人已经全部解决,除了战俘,其余的……都被兄弟们杀了!”

“有多少战俘?”

“壮丁五十八人,还有壮女一百零三人,”马有水看向李自成,道:“大人,这些战俘怎么办?”

“怎么办?”李自成发现,马有水的眼中泛出一股奇异的光彩,“我知道你的心思,还是先安置好壮丁吧,他们都是极好的劳动力,就让他们在积石县耕地吧,积石县要驻扎军队,将这些撒拉尔人严格看管起来。”好不容易消灭了西宁境内信奉恐怖教的撒拉尔人,李自成可不希望他们死灰复燃。

“是,大人,”马有水抬起双眼,巴巴地看向李自成,“那这些壮女……”

“她们嘛……”李自成想了想,要消灭撒拉尔人,就不能让他们再有繁衍的机会,谁让自己不开眼,让马有水抓住了机会,“第六百户的兄弟们,这次可是立功了,就留下三十人,在当地成立水果楼,不过,平时要对她们加强管理,不能让她们怀上孩子,卫生问题更不能忽视。”

“是,大人。”马有水几乎要下跪谢恩了。

“这次兄弟没有孬种,我给参加战斗的士兵,每人四张战功月票,另外,平日每月一张保底月票,不得随意增加。”

“是,大人。”

“南川县、三角城各送去十名壮女,其余的,都留在西宁吧!”李自成原本还想给北川的李过送去十人,但北川县连县城都没有,士兵、官员都是住帐篷,也就打消了主意,“至于你,这次就不处罚了,但也没有奖励,连战功月票都没有,回去之后,给我好好盯住那数十撒拉尔人,要是再出差错,你这个百户,也就不用当了!”

“是,大人,属下遵命!”马有水连忙站起身,笔挺地给李自成行了军礼。

正好何小米回来了,李自成吩咐道:“小米,记得明晨着人去镇海堡,调楚生去积石县担任知县,千万不要忘了,吃过早饭,我们要去莲花山一趟。”

正文 第182章 祈福

“大人真的要去莲花山吗?”何小米依然有些担心,“今日的塔尔寺……很可能不会太平,要不让属下去一趟吧?”

“正因为塔尔寺可能不太平,我才一定要去,”李自成刚刚去操训场跑了几圈,正洗着热水脸,他一边擦脸一边道:“如果我都不敢去,你让丹增嘉措怎么有信心?”

“大人……”何小米见李自成心意已决,知道再劝说也是无用,便道:“那要多带些士兵,万一有什么幺蛾子,也好保护大人。”

“不仅是保护我,更要保护丹增嘉措,”李自成已经擦好脸,将棉巾一丢,“我已经安排好了,云水的二百骑兵,都随我出发,此外,驻扎南川县的李绩部,也会行动起来。”

何小米默默点头,他默默祷告,藏民们可千万不要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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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宁位于青藏高原的南缘,又是农耕与游牧的分水岭,自从大汉在此建立军城之后,一直是汉人与青藏高原上游牧民族争夺的焦点,由于远离汉人的核心农耕区,在对这块土地的争夺中,汉人一直处于劣势。

大唐在强盛的时候,曾经以西宁以西的日月山,作为与青藏高原上立国的吐蕃为界,但这种状况没有延续多久。

随着大唐的衰落,整个西宁地区,全部落入吐蕃之手。

蒙古人在北方崛起之后,西宁地区第一次出现了和平——无论是青藏高原,还是汉民族的核心农耕去,都成了蒙古人的势力范围,汉民族丧失了西宁,高原上的藏人,更是永远丧失了立国的机会。

大明立国之初,洪武帝继承了蒙元在西宁的统治,并正式设立西宁卫,治所就是西宁城,这时的藏人生活区,被朝廷划分为乌斯藏都司和朵甘都司,接受大明管辖,由当地的怕木竹地方政权和三大法王代为管理。

但藏人从来没有停止对西宁地区的渗透,他们渗透的手段,由原来的军事,转变为宗教,以弘扬佛教为名,不断在西宁地区建立庙宇,并鼓励藏人东迁。

据李自成不完全统计,在整个西宁卫,至少有二十座藏人建立的佛家寺庙,这其中占地最大、地位最高、影响力也是最大的,就是莲花山的塔尔寺。

李自成掌管西宁之后,曾经考虑过遏制藏人向西宁扩张。

遏制的方式主要有两种,首先是武力,用军事的手段打击藏人,要么消灭他们,要么让他们西迁,返回乌斯藏和朵甘。

但李自成很快就否定了这种策略。

西宁藏人的背后,是乌斯藏和朵甘,无论是乌斯藏地方的怕木竹政权,还是宗教势力,都鼓励藏人外迁,一旦遭到遏制,必然是刀兵相见。

李自成要面对的,不仅是藏人,在“蒙藏合流”后,还有瓦剌蒙古的和硕特部。

严格说来,瓦剌人并不是蒙古人,当年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草原的时候,他们还是生活在北地的森林中,被后人称为“林中百姓”,但他们是最早被蒙古人归化的边缘部落,基本上已经蒙古化了。

但蒙元帝国在捕鱼尔海被大明的蓝玉将军灭了之后,残余的蒙古人急剧衰落,瓦剌人趁机脱离蒙古,占据了金山(阿尔泰山)东西,并逐渐养成势力,在草原上与蒙古人分庭抗礼。

他们常常以蒙古人自居,但黄金家族的蒙古人,不愿于他们为伍,自称“鞑靼”,以与“瓦剌”区别开来。

瓦剌人无法取得草原上的正统地位,即使势力已经大大扩张,却始终无法统一蒙古草原。

缺乏核心传承的瓦剌人,终于发生分裂,其中实力最为强大的“准噶尔部”,依然盘踞在天山以北、金山东西的瓦剌核心区域,并对其余各部发动战争。

由于实力不济,杜尔伯特被迫北上额尔齐斯河,和硕特部南下青藏高原,并逐渐完成与藏人的合流,而土尔扈特部,更是在首领和鄂儿勒克的率领下,带着部分杜尔伯特人、和硕特人,西迁至额济勒河(伏尔加河)。

如果采取武力手段,李自成面对的不仅是数十万的藏人,还有和硕特人,以及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瓦剌蒙古准噶尔部,甚至是鞑靼蒙古。

表面上维持与大明朝廷的关系时,他不愿大动干戈,采用军事的手段,显然行不通。

李自成便转而采取温和的形式,让渗透至西宁的藏人,融入到汉人当中,就像雨滴汇入河流、河流最终汇入大海那样。

这样也可能激起藏人的反感和反抗,甚至乌斯藏地方政权也可能有所警觉,不过,乌斯藏地方政权正在发生更迭的关键时期,藏巴汗政权代替怕木竹政权后,由于历任藏巴汗都信奉噶举派(白教),因而对急剧崛起的格鲁派(黄教)十分仇视。

他们不仅捣毁格鲁派的教堂庙宇,甚至控制住格鲁派高僧,情节最为严重的,竟然强行不让达#赖转世,希望以此来削弱甚至最终消灭格鲁派,让噶举派重新恢复昔日的辉煌。

乌斯藏内部的斗争,李自成自然管不着,他只知道,现在的乌斯藏,既然内部正在进行剧烈的斗争,对外部的注意力就一定会下降,如果西宁采用渐进的方式,很有可能在不引起乌斯藏地方政权注意的情形下,完成对西宁藏人的同化,这甚至比将藏人驱逐出西宁更为便利。

最大的难题,便是藏人信奉佛教,而且是全民信教,又相当虔诚。

李自成最先要应对的,便是藏人的佛教,他原本将汤若望接到西宁,在百姓中传诵天主教,乃是为了增加汉民族的凝聚力,顺带着将来归化周边的异族,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三月二十日,对所有的汉人来说,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了,他们甚至都忘了这一天的存在,但根据汤若望曾经为大明朝廷修订的西历,这一天是四月十四日,正好是天主教的复活节。

对西宁的藏人来说,这一天却是极不平凡,西宁地区佛家最有名望的三大寺庙,塔尔寺、郭隆寺、宏觉寺,在同一日召集信徒大会,所有在附近的信徒均可参加。

塔尔寺的影响最大,庙宇前聚集的教徒也是最多,主要是藏人,也有极少量的汉人。

但塔尔寺并没有宣布大会的内容,等信徒到达之后,再适时公布会议的内容。

聚集在莲花山的信徒们议论纷纷,能参加塔尔寺的大会,是他们最大的荣幸,这些普通的信徒,被寺庙邀请参加大会,这还是第一次,虽然没有特别的邀请文书,寺中的高僧根本对他们一无所知,但那有什么关系,能参加这种盛会,本身就是一种荣誉。

到了辰时,一向开放的寺门,却是依然关闭着,寺门外的莲花山下,已经聚集了上千的信徒,他们或站或坐,对即将到来的大会,充满着期待。

有几名熟悉的信徒,相拥着躺在山前的斜坡上,懒洋洋地用牙齿咀嚼着那些不知名的青草和野藤,一边憧憬着接下里可能发生的事情。

“往年的今日,从来没有开过什么大会,今年这是要做什么?”

“谁知道呢,让你来就来呗,过了今日,你想参加恐怕都没机会!”

“就是,没准今日佛祖显灵,凡是参加大会的人,都会赏赐十只绵羊,还有……最好是牦牛,既能吃肉,又能耕地种青稞。”

“如果雨水再多些就好了,青稞的收成也会高些!”老者轻捋已经花白的胡须,双目眯缝着,一副高人的模样。

“我只希望佛祖能赐给我一个美丽的姑娘!”

一名年青人单手竖在胸前,心中却是想着邻家的卓玛,她的歌声比百灵还要清脆,比黄鹂还要柔美,灿烂的笑脸像是大红的鸡冠花,红花的嘴唇,就像一张一翕的喇叭花,两颗明亮的眸子,就像挂在山间叶片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只要听到她的脚步声,他的心里就要激动得发抖,忍不住想要对上几句山歌,可卓玛只是冲着他笑笑,再不肯有更多的表示。

“阿仔,佛祖希望你清心寡欲,安心听去经文,你却只想着姑娘,这般下去,佛祖怎可保佑你?”

阿仔却是不服,“清心寡欲那是寺里高僧们的事,如果都不娶妻生子,那将来还有谁来继承香火?又有谁来给佛祖点上长久香?”

……

李自成赶到塔尔寺的时候,已经快要已时了,他先是走马观花的样子,绕道后山,看到李绩的士兵已经准备完毕,又向山腰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才慢悠悠地来到山前的寺门外。

塔尔寺的大门,正缓缓打开,稍顷,寺主丹增嘉措身着大红袈裟,在数名弟子的陪伴下,昂首阔步出了寺门,目光向前面的信徒一扫。

寺门之外,顿时隔空点穴似的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个个站得树桩似的信徒,杂乱而安逸。

丹增嘉措清了清嗓子,面露难色,但终于还是用他浑厚的嗓音开腔了,“佛祖的的弟子们,今日让你们来到塔尔寺,乃是因为本寺的两位活佛,阿嘉和却藏,染上了不治之症,本寺虽然竭尽全力向佛祖祷告,无奈……阿嘉和却藏,已经昏迷了数日,一直不曾醒来,所以,今日的大会,便是为两位活佛祈祷,也许佛祖看在众多弟子的份上,能让两位活佛重回人间……”

“啊……”信徒们都是大惊,活佛虽然转世,但两位活佛不过三十出头,正当人生壮年,为何却突然……既然连嘉措都没办法,他们这些普通的信徒又能如何?

丹增嘉措却是一挥手,寺内便有弟子抬着两尊担架,弟子将担架放到寺门外的缓坡上,让两位活佛头上脚下。

最前面的信徒们都能看到,两位活佛,面如死灰,双目紧闭,脑袋柔软的歪在一侧,毫无半点生气,若不是覆盖在身上的被单微微起伏,谁也不相信两位活佛尚未转世。

虽然极为诧异,不过,信徒们还是在丹增嘉措的带领下,集体为两位活佛祈福。

正文 第183章 赌约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丹增嘉措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虽然信徒们竭尽全力,但两位活佛却是丝毫不见起色,两副软底床,就像它刚刚到来的时候一样,纹丝不动地斜躺在信徒们的眼皮底下。

连信徒们都相信,两位活佛恐怕要转世了,虽然两位活佛同时转世,显得有些诡异,究竟谁是谁的转世灵童,能搞得清楚吗?但这是高僧们的事,与他们并没有多少直接的关系。

如果连高僧都没办法,他们这些普通的信徒,又能有什么办法?

寺门内忽地走出几位身着浅蓝色袈裟的僧人,欲要将两位活佛抬回去,他们要驻守在这两位活佛的身边,记录下两位活佛确切的离世时间,以便将来寻找转世灵童。

这么多的佛家弟子都无法为活佛祈来福运,一旦入了寺门,他们就是等死了,除非出了奇迹。

“慢着,让我看看!”

突然,一位顶着金黄色卷发、有着一对蓝绿色眼球的高大男子,挤开众人,想要上前看个究竟。

人群惊得向两边散开,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忽地人群中一人问道:“你来干什么?”

他的话像是给平静的池塘里投入一块石头,顿时激起一片涟漪,在信徒们的心目中,活佛的地位,不啻于寺主,让一个外人靠近活佛,谁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你?长得妖怪似的,还要救人?是不是要吸取活佛的最后一口灵气?”有人阴阳怪气地在人群中喊道。

“对,不能让他靠近活佛,他一定是冲着活佛的灵气去的,看他那样子……”

“拦住他!”

“让我过去,让我瞧瞧,也许我能救她!”卷发男子毫不理会众人的质疑,继续朝活佛走去。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卷发男子的身份,“他是天主教徒,我在西宁见过他,他是异教徒,让他走开,远离我们的活佛!”

信徒们起初被汤若望的样子吓到,但说到异教徒,顿时有几名胆大教徒勇敢地站出来,挡在汤若望的面前,将他与活佛远远隔开。

“也许我可以救他们,但如果你们耽误了时间,延误了就医的时机,就是天主,也救不了他们。”汤若望虽然是教徒,但毕竟接受过科学教育,加上李自成先前的交代,唯恐耽误了时间,他比教徒们还要着急。

“就你?还神仙?”见汤若望并没有妖怪的本事,也没有张开血盆大口,挡在他前面的教徒胆子越发大了,冲着他恶狠狠地瞪眼。

两边僵持了一刻多钟,准备抬活佛入寺的那些僧人,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将目光投向丹增嘉措,关键时刻,还得寺主做出决定。

丹增嘉措低声道:“既然活佛已经得不到佛祖的眷顾,让他看看又有何妨,活佛左右不过要转世。”

他扬起右手,打断众人的话头,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丹增嘉措面向众信徒道:“佛祖的弟子们,不用担心,若是他对活佛不利,别说我们,就是佛祖也不会放过他!”

慑于丹增嘉措的威势,信徒们不敢明着反对,连阻挡汤若望的那几名信徒,也是恨恨地让出了路径,但人群中窃窃私语声连绵不绝,与刚才的绝对静穆,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自成远远注视着场面上的各种反应,却是不动声色。

丹增嘉措皱着眉头,扫了面前山坡下的活佛一眼,沉思良久,招手让汤若望过去,道:“你是异教徒,佛家弟子不信任也是常情,你果有法力,能救得活佛吗?”

“异教徒?”汤若望晃动着脑袋,“不,不,天主才是唯一的真神,你们的佛祖,早就不再眷顾东方了!”

他的声音很大,不仅丹增嘉措,就连站在前排的教徒们,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骂声四起,便是丹增嘉措,也是凶狠地瞪着汤若望,恨不得舀口水吞了他。

为了活佛,丹增嘉措只能忍了,但教徒们不能忍,见叫骂无效,前面的信徒开始躁动起来,后面的信徒虽然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在前排信徒的带动下,也是上蹿下跳,将最恶毒的语言,隔空抛给汤若望。

塔尔寺外,一时陷入混乱。

丹增嘉措好不容易让信徒们重新安静下来,自己却是动了真怒,“异教徒,,你口出狂言,可是真有本事,能让活佛起死回生,免受轮回之苦?”

“嘉措,对天主的传人,可是要客道一点,”汤若望沉声道:“如果我能医好你们的活佛,又当如何?可是承认你们的佛祖已经不再东顾?”

“这……”丹增嘉措一时无言以对,但在数以千计的信徒面前,他岂肯丢了身份?愤然道:“若是医不好活佛,你又待如何?”

“若是医不好活佛,我情愿将西宁的天主教堂改为佛教堂,从此改奉佛教,万一我侥幸成功了,”汤若望一字一句道:“你又待如何?”

丹增嘉措似乎信心不足,回身与那几名身着蓝色袈裟的僧人商量着。

寺门外的信徒们,虽然群情激奋,不过丹增嘉措尚未表态,他们也不敢放肆,两大教派的大佬斗法,他们除了是看客,什么也做不了,其实他们还是很紧张,那个卷发异教徒咄咄逼人,万一嘉措胆小不敢应战,岂不让佛祖丢光了脸面?

在丹增嘉措做出决定之前,信徒们一边倒地为他撑腰。

丹增嘉措似乎与几位僧人商讨已毕,跨入寺门前面的土坡,双目向信徒们一扫,道:“佛祖的弟子们,异教徒胆敢在塔尔寺挑衅佛祖,你们说说,我们该如何应付?”

“嘉措,不能让异教徒猖狂下去!”

“让异教徒向佛祖谢罪!”

“嘉措,千万不能让佛祖丢了脸面!”

……

望着情绪激动的信徒们,丹增嘉措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难道他早就算好了这一切?

他用手向下按了按,待教徒们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方才大声道:“我祖祖辈辈信奉佛祖,佛祖自然回保佑我塔尔寺,异教徒,我接了,若是你医好了活佛,哪怕只有一人,从此以后,我……改奉天主教,塔尔寺也将更为天主教的教堂!”

“哈哈,口说无凭,”汤若望仰天大笑,这大和尚还真的被算得死死的,看来,天主教压倒佛教,成为西宁的第一大宗教,指日可待了,“嘉措,可有人证?”

丹增嘉措目光所及之处,周围全是佛家弟子,让他们做人证,显然有失公允,想了想,忽地朝身边的一名僧人耳语几句,那僧人也不言语,只是点头,随即穿过信徒们所在的区域,急匆匆下山。

李自成终于出场了,在僧人的指引下,来到寺门外,笑嘻嘻地道:“我虽非佛家弟子,却是预备上山礼佛,不想遇上此等盛事,也是我的缘分,这样吧,两位的赌局,我不但做个证人,也加入一份,谁要是赢了,我今日便上谁的教堂礼拜!”

汤若望朝丹增嘉措一拱手,“嘉措可有悔意?”

“请便!”丹增嘉措伸手示意。

汤若望在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前行,先是在阿嘉活佛的软床边蹲下身子,他先是观看了阿嘉的脸色,随后搭起阿嘉的手脉,稍顷,他皱起眉头,轻轻摇摇头,显然是回天无力了。

丹增嘉措嘴角含笑,盯着汤若望的一举一动,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信徒们见汤若望吃瘪,不禁大喜过望,活佛能否活过来,关系到佛教与天主教的威望,而活佛本身,却是被忽略了,在这一刻,他们甚至希望,活佛还是转世的好。

“让异教徒下跪请罪!”

“算了,异教徒马上就要变成佛教徒了,更重要的,西宁城内就要有寺庙了。”

“以后我们礼佛,少走许多冤枉路!”

……

汤若望却是一言不发,又走到却藏身边,装模作样仔细查看,趁众人离得远看不清,偷偷从袖口中取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磁铁,搭在却藏的脑后,一番侍弄,从后脑上吸出一根细针,跟毛发差不多粗细,像是传说中的梅花针。

来不及擦干血迹,连同磁铁都是装入袖口,他一手按在却藏的脑袋上,轻抚片刻,然后退开身子,稍稍与却藏拉开距离,搭起双手闭目祷告。

信徒们早已等不及了,他们早就等着汤若望出丑,好羞辱这个不知量力的异教徒。

李自成微微收敛瞳孔,眼观鼻鼻观心,作为今日实际上的仲裁,他只能静待事情的发展。

汤若望面对着却藏,口中念念有词,不过盏茶功夫,却藏的手臂忽地挥动了一下,直把众人吓了一跳。

“难道是回光返照?听说人在临死之前,可以将积蓄的力量完全爆发出来……”

阿嘉和却藏的生死,现在成了所有人最为关切的事,或者说,众人关心的是那个赌约,嘉措能不能获胜,关系到塔尔寺,甚至是佛法的传播,也关系到他们这一辈子的信仰。

刚才靠在寺门外缓坡上的阿仔,更是冷哼一声,小声道:“如果你能让卓玛立即成为我的新娘,我就相信天主的存在,从此以后,改奉天主教!”

让众人心惊的是,却藏另一条胳膊也是挥动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不是回光返照,就是恢复健康。

丹增嘉措面色苍白,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已经被宣布“死刑”的却藏活佛,竟然自己从软床上坐起身。

“难道佛祖真的不再东顾了?”

正文 第184章 一只绵羊

却藏活佛在两位僧人的搀扶下,缓缓入了寺门,进入寺内修养。而此时的丹增嘉措,则是耷拉着脑袋,双目空洞,面色一片死灰,像是刚刚死了丈母娘。

话已出口,还有李自成做为人证,如果他想抵赖,就是得到佛祖原谅,李自成也不会原谅他。

他蠕动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目却是恨恨地盯着汤若望。

汤若望却是满脸堆笑,凑过来道:“嘉措,在千万信徒面前,你不打算赖账吧?”

丹增嘉措一抖宽大的袈裟,面对着寺门外的信徒,“佛家子弟们,我丹增嘉措愿赌服输,从今以后,便皈依天主教,这塔尔寺也便更名塔尔教堂,改奉天主,”见信徒们因为惊讶而失声,继续道:“既然佛祖不再眷顾两位活佛,不再眷顾塔尔寺,你们,也都改奉天主教吧!”

围在外面的信徒,此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声名远扬的塔尔寺,就这么被番人三言两语了结了?寺门外一时大乱,更有信徒尖着嗓子大叫。

“嘉措……”

“我不能违背佛祖的旨意……”

“不行,我绝不会去叩拜什么天主!”

……

丹增嘉措面沉似水,供奉了数十年的佛祖,突然倒塌,任谁的心里也不会好受,但在信徒面前,还还维持最后一丝平静,待信徒们的声音低下去,方才缓缓道:“老衲奉了一辈子佛祖,何尝愿意改奉?然而,你们也见到,佛祖已经无暇东顾,普度这一片子民的,乃是天主,只有加入天主教,你们才有可能长生,我已经决定了,从现在起,改奉天主,愿意改奉天主的人,依然是我的弟子,请站到左侧,我将从中挑选出一些悟道的人,加入塔尔教堂!”

信徒们对丹增嘉措改奉天主的事,有着诸多的不满,但赌约在前,他们也知道,当时他们甚至希望万能的佛祖,能协助嘉措一把,让不知深浅的异教徒,在塔尔寺颜面扫地,然而……

事情太过突兀,信徒们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他们跟不上丹增嘉措的节奏。

这才半日时间,塔尔寺就变天了,这是真的吗?

是供奉了半辈子的佛祖,还是像嘉措说的那样,普度这一片天地的,换成了天主?嘉措,我们还能信任你吗?

塔尔寺中倒是有两位活佛,可惜一个转世了,一个怕只剩下半口气了,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竟然不能出来说两句话。

墨迹了半天,终于有人道:“我依然相信嘉措,我愿意随着嘉措,从此改奉天主教,但求天主不要责罚我悟道太迟。”他一边说,一边径自向左跨出几步,立在寺门的最左侧。

虽然遭到众人的鄙视,但他态度坚决,直接忽略众人不怀善意的目光,像一颗青松似的挺起自己的腰身,其余的信徒,因为尚未做好改奉的准备,都是向右闪避,躲避瘟神似的,自动与他隔开一段距离。

丹增嘉措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示意。

寺门外左右两侧,泾渭分明。

左侧是一条孤寂的身影,山石般纹丝不动,虽然不能顶天立地,但双腿稳固,牢牢地把持着这一边的天地,而右侧,则是大批心怀疑虑的佛家信徒,一些坚定信奉佛祖的人,用最恶毒的语言开始谩骂。

更多的人却是摇头,他们亲眼见证了奇迹,即使从心理上不愿改奉,却也不愿恶语相向,在大势未明之前,他们宁愿选择观望。

那山石般立于左侧之人,对所有的谩骂,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学着刚才汤若望的样子,双手横交叉,搭在一起,默默闭上双眼,嘴唇蠕动着。

忽然,从寺内走出七八名名僧人,除了两名老者,其余均为二十左右的小沙弥,他们出了寺门后,一言不发,却是褪去身上的袈裟僧衣,扔在墙角,然后昂首阔步,加入寺门外左侧。

原先立于左侧的那人,立即向他们报以微笑,有了这些僧人的加入,他这一侧,地盘顿时扩张了数倍,人也不再显得孤单了。

在这些僧人的带动下,信徒们开始出现动摇,三三两两逡巡着移向左侧,有几名胆子小的信徒,沉着身边的人不备,偷偷藏到左侧队尾,隐在洪流中。

那些暂时跟不上潮流、坚决维护佛祖的人,自然又是一顿谩骂,完全忘了佛祖曾经告诉他们:不怒不骂,不喜不嗔。

但已经决定改奉天主的人,已经不是刚才的孤家寡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双方陷入骂战,以中间的空隙为界,分做两个阵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是维护自己的阵营,但更多的信徒,还是在观望。

在寺门外的空地上,还是佛家信徒较多,几乎占据了八成,又能引经据典,骂战中渐渐占据上风。

李自成咳嗽一声,向前跨出两步,站到丹增嘉措与汤若望中间,沉声道:“汤主教,嘉措,你们代表各自的宗教,订立赌约,各位都是亲眼目睹,本大人更是见证人,有谁爽约,不仅是对信奉的上帝不尊重,更是对本大人的不敬,”见骂声稍稍小些,继续道:“所有百姓,可以自由选择入教,他人不得横加干涉,无辜谩骂,难道你们忘了佛祖曾经的教诲了吗?”

他把手一招,刘云水、何小米领着各自的属下,“呼啦”一下,两三百士兵登上寺门前的平台,立在李自成的身后,刘云水与何小米,右手都是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架势。

寺门外的平台还是太小了,一下子涌出数百士兵,根本没有落脚地方,前排的士兵登上平台,尾在李自成的身边,而后面拉着长长的队尾,则是留在台下,恰好落在寺门外左右两侧的空隙处,差不多将两侧的信徒分割开来。

藏人有佛教的支撑,的确比汉人勇敢些,但在数百横眉怒目全副武装的士兵们面前,暂时不得不收敛些,最为重要的是,塔尔寺的寺主的丹增嘉措,已经倒向天主教,没有高僧与佛祖通气,他们失去了最为强大的后援。

寺门外渐渐安静下来,连刚才用用恶毒语言谩骂的佛家信徒,也只能将这种愤恨留在心里。

李自成倒背着双手,在平台上踱了两步,将信徒们的目光充分吸引过来,他没有说话,却是目视汤若望。

汤若望会意,向前跨出一步,直面寺门外的上千信徒,朗声道:“各位都是上帝的信徒,与我们都是兄弟,无论是信奉佛祖,还是天主,都是由你们自己选择的,我尊重信奉佛祖的人,更欢迎各位弟子加入天主教,从此改奉天主,只有天主,才能惠顾这一片的子民。”

他用夹杂着西洋口音的汉话,宣传了一大堆天主教的教义,幸好这些藏人都是长期生活在汉人区,对汉话并不陌生,而刚才还在犹豫的一些汉人,更是趁着众人都看着汤若望的机会,悄无声息地站到左侧的队伍中。

“各位弟子们,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节日?”众人都是不解,这些信徒中,除了极少数是李自成安排的托,其余的人恐怕从来没有听说过天主教,更别说了解天主教的节日。

汤若望含笑道:“各位兄弟姐妹们,今日是复活节,许多年前的今日,耶和华复活了……”他一番解说,无论是藏人还是汉人,都是懵懵懂懂,昏昏欲睡,要不是数百士兵压阵,早就有信徒开始骂街了,现在正是管理作物的关键时刻,谁有时间听这个魔鬼般的卷发人胡搅蛮缠?

不过,汤若望的最后一句,他们都是听懂了:“各位兄弟姐妹们,今日是复活节,天主格外开恩,谁家要是全体来教堂接受洗礼,成为正式的天主教徒,都会得到天主一只绵羊的赏赐。”

一只绵羊不算太多,但这些信徒基本上都是普通的百姓,对他们来说,就是可观的财物了,更重要的是,第一次加入天主教,就能得到天主的赏赐,这在佛教上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

“真的有绵羊?”

“不会是骗人的吧?”

一名早就站到左侧的信徒,向周围的人轮了轮自己的胳膊,骄傲地道:“我就说嘛,现在只有天主才会照耀这一片百姓,幸好我随着嘉措一道,早就选择了天主!”

……

右侧听到此话的佛家信徒,顿时有人趁着机会,不动声色的靠过来,看在绵羊的份上,他们已经说服了自己:只要相信天主,没有时间先后,相信天主一定会原谅我这个后知后觉的人,要不是嘉措,还有那个卷发……他和我们不一样,一定是天主派来拯救我们的。

丹增嘉措也是勉励信徒们几句,让他们安心接受绵羊,这是天主的节日,也是所有兄弟姐妹的节日,最后,他痛心疾首,前半辈子误认自误,后半辈子,他将聆听天主的教诲。

李自成看到左侧的信徒越来越多,心中不觉大喜,虽然没有准确的数字,但有这么多藏人改奉天主教,还是让他有些意外,见好就收吧,西宁的绵羊,也是不多,便高声道:“愿意改奉天主的,一会去寺内接受洗礼,实在不愿改奉天主的,本大人不会干涉,都散了吧,只要你们愿意改奉,以后还有机会。”

正文 第185章 王杰与吕布

围在寺门外的藏人,虽然心有不甘,但嘉措都领头加入天主教了,又没有人强迫他们,心中的怒火一时无从发泄,而且官兵们早已严阵以待,如果闹事,怕也没有好果子吃,只能骂骂咧咧着散去,想到那只诱人的绵羊,有些人绕了一圈,又回到寺门外,悄悄站到左侧末尾。

等着接受洗礼的人,都得到丹增嘉措的亲自接见,他们从寺门外开始,排成一条长队,由寺中的僧人逐个登记,最后将由汤若望给他们集体洗礼。

在登记的时候,这些原先的佛教徒们,很多是冲着那只绵羊的,所以代表全家登记了,由登记的人作为代表,接受洗礼。

但登记的僧人告诉他们,由于天主只眷顾汉人,所以每个人都必须取个汉名,暂时做为他们的教名。

这其中的汉人,自是欢欢喜喜,但藏民们却是迟疑起来,加入天主教,本来就是一时兴起,若是要改为汉籍……

看到藏人犹豫不决,丹增嘉措只得亲自上前,道:“天主神威,你们都是亲眼所见,现在卫里的李大人,已经给我们赐了‘冯陈褚卫’四姓,我已经改为‘冯丹’,从今以后,再无‘丹增嘉措’,冯丹将安心接受天主的教诲与差遣。”

藏民有些松动,但尚未放弃最后的警觉,除了汉人已经开始登记,藏人基本上上还在观望。

这时,刚刚苏醒过来的活佛却藏,从内室出来了,他解下身上的红色袈裟,因为体力尚未恢复,双手颤抖了半天,方才褪下袈裟,扔在一边,喘着气道:“我原本是佛家的活佛,现在也要改奉天主教,既然大人赐姓‘冯陈褚卫’,那我就叫卫道吧,我已经将身子许给了上帝,此生都将除魔卫道……”

醒来之后,他回想了自己的这几天的遭遇,脑子却是昏昏沉沉,只记得数日前,在寺内被一阵大风刮倒,脖子撞到墙上,以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直到刚才有僧人告诉他,是被异教徒救过来的,而与他情形差不多的活佛阿嘉,因为延误了救治,已经转世了。

他越想越觉得诡异,好好的一阵风怎么能将他刮倒?为什么阿嘉也是如此?

若不是佛祖怪罪,便是有异教侵蚀,既然佛祖已经不再佛法无边……修行之人,乃是心性,一旦有了心魔,此生再难更进一步。

听说塔尔寺改名塔尔天主教堂,他豁然开朗,难道“上帝关闭了一扇门,又打开了一扇窗”?虽然未来无法预料,但塔尔寺都没了……他果断决定,要随着塔尔寺一道,改奉天主教。

“大师……”冯丹赶紧过来扶住。

“我不要绵羊,但我……咳咳……我也要……登记,参加洗礼!”却藏身子微微发抖,到最后,声音已经低下去了。

“活佛……”

“我已经……褪去袈裟,不再是……活佛了,我叫……卫……道……”却藏喘着粗气,几乎一字一句。

登记的僧人不忍,以目示意冯丹,见冯丹点头,便先行给卫道登记了。

冯丹以目示意,两名僧人扶着卫道颤巍巍去了内室。

寺主、活佛都已登记为汉人,这些藏民这才渐渐放松警惕,开始用汉、藏双名登记。

看看时间差不多是午时了,冯丹一面与登记的藏人攀谈,一面让寺中的僧人给他们准备午饭,塔尔寺刚刚转奉,寺内只有斋饭,但藏民平生第一次在寺内用餐,倒也吃得香甜。

李自成无事可做,便带着何小米在寺中闲逛,汤若望快步赶上,来到一个僻静的场所,他四下打量,见附近并无僧人,小声道:“大人,这数百信徒,就这么搞定了?只是可惜了这些绵羊……”

“汤先生,我虽然不是教徒,但对于推广天主教,可是不遗余力,你看,现在连藏人都改奉天主教了,”李自成淡淡一笑,“不知汤先生对我是否也是如此,上次让汤先生准备的各种教材,现在怎么样了?”

“大人交代的事情,我哪敢不放在心上?大人放心,教材整理得差不多了,再有个十日半月,应该就能初步完稿,”在西宁传教,主要依赖李自成,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和手段,汤若望知道欠他的太多,想了想道:“如果有可能,我会让人带来一整套神圣罗马国教堂中正在使用的教材,供大人参详。”

“如此便好,”李自成微微点头,“若是有了这些书籍,也好让信徒们开启智慧,反过来亦有可能吸引更多的人,加入天主教,皈依天主。”

“大人说的是,我已经回加快速度,力争让信徒们有书可读!”

“汤先生办事,我自然放心,”李自成拍怕汤若望后世的后背,“只是,眼下最要紧的,却是这塔尔寺。”

“塔尔寺?不是该叫塔尔天主教堂了吗?”汤若望不觉抬头打量这座佛家圣地,在李自成的谋划下,硬是成为了天主授业的场所,高大巍峨的宫殿,错落有致的布局,还有寺内布置得如此金碧辉煌,就是放到神圣罗马,也算得上奢侈了。

由于习惯的缘故,天主教堂一般都是建在人口稠密的城镇,这样会方便信徒们做弥散,但塔尔寺声名显赫,距离临近的南川县,不过十里之遥,位置也是极佳了。

“叫塔尔天主教堂,还是叫南川天主教堂,本身没有什么区别,”李自成顺着宫殿间的隙缝,向山下望去,那些不肯改奉的藏人,尚未走远,从他们的背影中,能感受到明显的失落,“汤先生,关键是管理。”

“管理?”汤若望一愣,“以大人看,究竟要如何管理塔尔教堂?”

“你们天主教,最上层是罗马教皇,不说他了,他也管不着大明,”李自成闲庭信步,他要给天主教规划未来了,至少不能像藏传佛教那样,凌驾于地方官府之上,“在教皇以下,还有主教、牧师、长老和传道员,在西宁,乃至大明,这主教之职……”

“主教之职,自然由大人担任。”汤若望脱口而出,他知道天主教在西宁得以兴旺,离不开李自成的支持和指导,主教之职,自然由李自成担任。

“别忘了,我现在还没有接受过洗礼,”李自成摇摇头,他也想担任这个主教,这样将来好掌控天主教,但他又管不住自己的……“汤先生是最为精通教义的人,这主教之位,自然由汤先生担任,至于我嘛,最多适合担任名誉主教!”

“名誉主教是什么?”汤若望立时瞪大双目,他哪知道汉语的丰富性,“大人,我可没听说名誉主教一职,若是教皇知道了……”

“教皇远在欧洲,他哪有时间来管大明的事?”李自成微微一笑,“这名誉主教嘛,平时也不干涉你们传教、做弥撒,若是教内遇上大事,或是教徒有不法行为,我自然要出面干涉,此外,天主教在西宁传播,现在才是开始,信徒捐款严重不足,必要的时候,我会拨出银子,协助你们传教、建教堂,但教会只做传教的事,不得对官府指手画脚,我必时时鞭策之。”

“如此甚好,”汤若望原本就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传扬天主教,乃是他从教会领下的毕身使命,否则也不会跨越万里大海,来到这遥远的东方,“有大人掌管,天主教必会在西宁发扬光大!”

“那是自然,”李自成哈哈一笑,“西宁现在有多少信徒了?比之陕西,是不是有巨大的进步?”

“大人,千名信徒的目标,恐怕已经实现了,这才三月呀,”汤若望双目放光,“比之陕西真有天壤之别,早知如此,我该直接来到西宁,省得在陕西浪费时间。”

李自成含笑点头,道:“汤先生,这个丹增嘉措,奥,现在叫冯丹,已经带着整个塔尔寺皈依了天主,这个塔尔寺,还有冯丹,究竟要如何安排?”

“一切,全凭大人做主!”

“哈哈走,我们去看看,登记有没有结束!”

李自成与汤若望在寺中草草用了斋饭,待登记结束后,冯丹亲自用银盆盛来清水,汤若望用食指粘上清水,喷在信徒的额头上,挨个为信徒洗礼、赐福,洗礼完毕,他们就是正式的信徒了。

冯丹给每户发一个刻了汉字的竹板,让他们三日后去西宁领取绵羊,若是有闲,可以去西宁教堂或是塔尔教堂做弥散。

待信徒们散去,李自成、汤若望在冯丹指引下,来到后山的大拉让宫,这里是冯丹做寺主时的寝宫,贡达拉姆就藏在后面的僧房中。

在汤若望面前,李自成并没有点破,“冯丹为传扬天主教,立下汗马功劳,现在大局已定,自然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了。”他知道冯丹已经破了色戒,已经算不上真正的佛教徒了,但与天主教,尚未入门,自然是按照俗世的语气。

“大人……”

“天主教的构架,除了远在西洋、根本管不着我们的罗马教皇,便是主教、牧师、长老和传道员,主教只有一名,自然是汤先生,便是我,也只是教外的名誉主教,冯丹在天主的感召下,能主动皈依天主教,从今以后,便是这塔尔教堂的牧师,受主教一个人管辖,当然,塔尔教他还需要一名长老,两名传道员,至于人选嘛,就有你这个牧师来定,以后也好协调关系。”

“是,是,全凭大人吩咐!”冯丹一叠连声,按照李自成的安排,他依然是塔尔寺的寺主,但上面管辖的人,只剩下一个汤若望,自主性似乎还要大些,更为重要的是,他从此可以安心地享受贡达拉姆了,只要李自成和汤若望不加干涉,即使信徒们知道,也不会翻了天。

“这个塔尔天主教堂,佛家气息太浓,各种殿堂,要好好改造,尽量符合天主的意愿,这塔尔寺……也是太过于佛教化,还是更名为‘南川天主教堂’合适些,牧师认为如何?”

“我一定按照天主的要求,改造塔尔寺,不,南川天主教堂!”

“哈哈,”李自成大笑,“这些具体的事务,你与汤先生商议便是,我只有一些小小的建议,尽快让信徒们入汉籍,早早接受天主的赐福,另外就是加紧弘扬天主教,必要的时候,我会提供一切的帮助。”

“是,大人。”

就在塔尔寺更名为南川天主教堂的同一日,郭隆寺更名“威远天主教堂”,改奉天主教,寺主杰仁嘉措更名王杰,成为威远天主教堂的牧师;弘觉寺更名“西宁南天主教堂”,改奉天主教,寺主布禄嘉措更名吕布,成为西宁南天主教堂的牧师。

正文 第186章 流言

西安,秦王府。

秦王朱谊漶心神不宁,刚刚从半山腰采摘的芽尖茶,也是索然无味,陕西北部的盗贼越闹越凶,而朝廷基本上束手无策,听说连卫所的士兵也有加入盗贼的一方,局势越发不可收拾。

虽然盗贼们暂时没有威胁到西安城,但像王嘉胤、点灯子、李老柴、一条龙、扫地王、红军友、可天飞、刘道江、闯王等,一个个都给自己取了字号,显然没有将朝廷放在眼里,任其发展下去,陕西重镇西安,迟早会成为这些盗贼的目标。

原本在固原、延绥等军镇的打压下,盗贼们还有所收敛,没曾想鞑子入塞,两镇强兵赶赴京师勤王,令盗贼再次猖獗起来。

朱谊漶轻轻叹口气,颓然倒在椅子上,看来朝廷是暂时指望不上!

为了自保,他不惜银钱,购买了数千斤生铁,准备打造兵器铠甲,无论如何,也要保证西安城和秦王府不失。

虽然盗贼尚未骚扰西安,但他有一种直觉,富饶的西安肯定被盗贼们盯上了,动手只是时间的问题。

作为秦王,无论生死,没有朝廷的旨意,绝对不能离开西安,也就是说,他不能像朝廷的官员们一样,关键时刻可以弃城而逃,一旦西安城破,等待他的,只能是家破身死,而且从当年第一代秦王就藩西安开始,镇守西安就是秦王府的重要职责。

西安城内虽然郡王不少,可这些二等王爷们,一个个除了欺男霸女、醉生梦死之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管,不知道他们要脑子何用。

他原本希望直接购买兵器铠甲,以军镇中那些见钱眼开的废物军官们,一定会求之不得,但随即否定了,这样的目标太大,紫禁城里的那位,据说疑心甚重,一旦被锦衣卫盯上,就是不死也要褪层皮。

朱谊漶心急如焚,以他的意思,应该与城内的守将王根子商讨一下西安城的防守之法,偏偏他是王爷,不能结交外臣,不能干涉城内的事务,这样的禁令,将他死死禁锢起来,养猪似的关在笼子里。

既有守土之责,又无调兵之权,他简直比猪还无奈。

更要命的是,他为了自保而购买生铁的事,最近在城内闹得沸沸扬扬,一些居心不良的人,竟然污蔑他有不臣之心。

且不说他已经年过五十,早已丧失了年轻时的锐气,以眼下大明的江河日下、风雨飘摇的局势,便是打着灯笼让他去北京登基,他也没兴致接下这块烫手的山芋。

偏偏造谣的人打在他的七寸上,让他不能安生,他除了彻查散步谣言者,便是静观事变,也许过段时间,谣言将不攻自破,毕竟他根本没有这些乱七八招的想法,更不会有相关的行动。

“这世道,就是自保,也是如此艰难!”朱谊漶坐立不住,皱皱眉站起身,在室内踱着方步,却是苦无良策,造谣的人像是人间蒸发似的,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讯息,“也许是府内的仆佣传出去的,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王爷,奴才发现了这个!”大管家朱二和行色匆匆,在室内四处打量着,见只有朱谊漶一人,方才从怀内掏出一块铜制方形腰牌。

“锦衣卫?”朱谊漶心内吃了一惊,面上却是没有任何微澜。

锦衣卫的地位虽然大不如前,自崇祯登基,几乎风光不再,但依然是天子的耳目,主要是监督各地的官员、宗室,如果与王府搭上关系,绝对没有好事,换句话说,如果有好事,上门的绝对不是锦衣卫。

朱谊漶只是扫了眼腰牌,随即收回目光,淡淡地道:“这是哪来的?”

“王爷,这是奴才在王府东侧别院外拾得的,”朱二和低眉顺目,虽然掌管着府中的钱粮,但在正主子秦王面前,他从来不敢直起腰身。

今天拾到锦衣卫腰牌的时候,他的心里“咯噔”一下,来不及细想,稍稍处理下,便赶紧面见王爷。

“东侧别院?”朱谊漶吓了一跳,一把揪住朱二和的衣领,恨不得舀口水吞了他,“你说什么,王府内怎么会出现锦衣卫的腰牌?”

“咳……咳……”朱二和几乎喘不过气来,王爷一向稳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今天却如此失态,他虽然隐隐知道这不是小事,却没想到王爷也是如此吃惊,“王爷……奴才实在不知道!”

朱谊漶恨恨地松开朱二和的衣领,将他向外一推,朱二和一个趔趄,险些在门槛上绊倒,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缩在墙角一言不敢发。

朱谊漶在室内来回踱步,时而皱起眉头,时而将倒背着的右手移到身前,不知觉握紧拳头,时而轻轻摇着头,全身明显松弛下来。

良久,他抬起头,目光里满是阴郁,“立即在府内彻查,有谁见过锦衣卫入府。”

“王爷,奴才已经初步查询过,王府内并无人见过锦衣卫,”朱二和“只怕……”

“只怕什么?说!”朱谊漶有些烦躁,也就丧失了往日的冷静,语气明显不善。

朱二和在王府服务了大半辈子,特别是当上大管家之后,与王爷的关系更加亲密,对于王爷的恼怒,倒是不以为意,知道他正烦躁着,“王爷,奴才思量,只怕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故意示警,另外一种可能,便是锦衣卫入府查探,不慎落下的……”

朱谊漶心中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无论哪种可能,都说明王府被锦衣卫盯上了,虽然朱二和分析的结果对王府极为不利,但却是最为合理。

他先是看了眼朱二和,随即将目光投向窗外,空旷的后院里,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几株枯木在风中摇摆,无奈地被春风戏耍着。

“锦衣卫一定是听信了谣言,这帮蠢货!”

“王爷……”

“这么重要的腰牌,怎么可能随意丢失,”朱谊漶收回目光,颓然倒在椅子上,“一定是有人示警!”

“王爷,要不要向指挥使查证一下?”

“别费这个心了,他们岂肯承认?”朱谊漶摇摇头,面上现出无奈之色,额头上的皱纹更加深刻了,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但是,讯息恐怕已经传入京师了。”

“王爷,现在怎么办?”

朱谊漶绝然道:“让世子在城内放出风声,王府有生铁出售,但价格比市面上高出三成。”

“王爷,这样的价格,恐怕难以出手吧?”

朱谊漶神秘地一笑,道:“这是对外放风,等到出售的时候,临时再议定价格,出手要快,还要大动干戈,弄得全城皆知。”

他自有算计,大明的王爷,因为不能离开封地,不能结交外臣,不能从事任何工作,但他们有权利活下去,在自己的封地上,做什么都成,强抢民女、贪赃枉法、倒卖货物等等,只要不参与谋反大逆,封地就是独立的王国,赚些银子让日子过得体面一些,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随着王府人口的增加,但禄米的数量不变,王府的生计也会陷入艰难,所以各个王府都会设法弄些银子贴补,只要不是太出格,朝廷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也没多少不开眼的言官大臣与这些王爷们过不去。

秦王府将生铁囤积起来,再加价三成出售,摆明是为了银子,就算锦衣卫将讯息弄到皇帝面前,也不过是轻责几句,算不得大碍。

“王爷,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知会世子。”

“二和,着人盯住买家,哪怕是卖给蒙古人,也不要卖给北方的盗贼。”

“是,王爷!”朱二和恭恭敬敬地给朱谊漶叩了头,方才起身离开了。

西城一家不起眼的酒馆,吴二毛正和兄弟们用餐,听到王府出售生铁的事,顿时咧开大嘴,“上官兄,真是好手段。”

“掌门过奖,”上官嗣羽将口中的羊肉吐下,笑道:“兄弟没有别的本事,这翻墙穿院的事,乃是拿手绝活!”

“这次回去,大哥恐怕又要破费给赏银了,来,哥敬你一个!”

“掌门客气!”上官嗣羽将半盏老酒闷下,眨巴着嘴,道:“都是兄弟们的功劳,我只是在掌门的指挥下跑跑腿!”

“上官兄不用客气,今日之事,你是头功,”吴二毛压低声音道:“穆东主已经到了西安,下面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只管喝酒!”他唤过正在大口出肉,好似一百年没吃过的黑蛋,“即可给大哥传讯:鱼儿已经上钩。”

“是,掌门!”黑蛋抢着将肉骨头啃干净,又将粘在手上的肉汁舔#净,方才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生铁乃是战略物资,为了阻止大量流入蒙古,朝廷一向禁止民间私买私卖,但以秦王府的深厚底蕴,还是有办法脱手的,买卖进行得异常顺利,不到半日,数千斤生铁,就被抢购一空。

朱二和立即回报朱谊漶,“王爷,购买生铁的,一共有五人,分别运往成都、汉中、洛阳、太原和西宁,可能是担心路上不安全,并没有生铁流向北方。”

“那就好,”朱谊漶倒背着双手,背对着朱二和,“有陌生的买主吗?”

朱二和小心道:“没有,都是在西安城内有商铺、经营多年的熟面孔。

正文 第187章 管家婆

四月三日,首批数百斤生铁终于抵达西宁,由穆青山亲自押运的这些生铁,被交给李自成后,立即送到西宁匠作坊。

与此同时,李自成接到王安平的讯息:朝廷派曹文诏征缴陕西的盗贼,坊间传闻,高迎祥的老寨被攻破,连他的二儿子傻二也被击杀。

李自成的第一感觉,便是朝廷要对陕西动手了,高迎祥遭到及其严重的打击,那其他的各路盗贼首领,怕也好不到哪里。

但他突地心内一惊,高迎祥的老寨被攻破,那他的属下们怎么办?李自成倒不是为高迎祥担心,朝廷与盗贼作战,谁胜谁负与他没有直接的关系,从某种程度上说,如果朝廷与盗贼作战,将精力放在陕西,西宁恰好在边陲赚得盆满钵翻,实际上,西宁军的发展,已经进入了最为关键的时期,他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让李自成放心不下的,自然是高桂英,还有高立功兄弟。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特别是失败的一方,往往会遭到对方的追杀,兵荒马乱之计,个人的生命完全由天主决定,能捡回一条性命,实在是值得庆幸的事。

他早就有了道陕西接过高桂英的想法,可惜,以他现在的实力,一旦离开朝廷的羽翼,即使有黄河这种天险,怕是被甘州附近各位卫和陕西的军镇,吃得连渣都不剩,还谈什么保护高桂英?

李自成在书房内踱了几步,脸上阴郁得几乎要滴下水来,虽然早就让王安平探寻过高迎祥的下落,但游骑的目标,主要还在碾伯所、庄浪卫这些附近的卫所,陕西的人手明显不够,加上他自己的态度一直不太坚决,矛盾的态度,决定了王安平对此事一直不上心。

要是能早点找到高迎祥、找到桂英……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无用,李自成有些颓然地倒在座椅上,沉思片刻,终于拿起毛笔,先是给王安平、吴二毛各写了一封简信,让他们不惜一些代价,也要找到高桂英的下落。

然后又给黄河西岸驻守的马有水去了一封信,让他密切关注各个黄河渡口,严防盗贼入境,若是普通的百姓,倒是可以小规模放行。

这一段的黄河渡口太多,为了加强防守,李自成让整顿已经结束的宋文部,即刻赶赴三川府一带,协助马有水驻守黄河。

包括三川府在内的整个西宁地区,并不缺乏耕地,而是缺少人口,如果熟练掌握耕作技术的陕西人能在西宁安家落户,不能提高西宁地区的耕作水平,也能帮助开发出更多的土地,为西宁生产出更多的粮食。

而且,随着这些纯粹汉人的增加,还能提高西宁的汉人比例,各个府县管理起来也会相对轻松些。

这些逃亡的百姓,只要能给他们活命的机会,应该是什么都肯做,甚至还是很好的兵源。

朝廷在陕西的军事行动,也让李自成警觉起来,这样的事情,迟早会发生在西宁,为今之计,必须要增加西宁的军事力量。

除了加强现有士兵的训练强度外,必须尽快扩军,碾伯所、庄浪卫这两块土地,虽然耕地不填丰富,但都能自给自足,客观上也为扩军创造了条件。

刘云水、马有水这两个百户各自扩充到五百士兵,但这一千士兵,一个碾伯所就可以养活,何况朝廷每月还是按照三千士兵的标准,给西宁派发军饷。

这两个百户已经达到五百士兵,接下来就要扩充其余的百户了,李自成首先想到的便是李过的那个百户,到目前为止才两百士兵,算是最少的了。

他立即派出亲兵,通知李过,让他扩充三百士兵,如果北川县兵源不足,可以来西宁募兵。

另外就是南川县的李绩部,暂时行募兵一百,达到三百人,而同样只有两百士兵的周宾部,因为驻守在三角城,已经深入到草原深处,粮草运输多有不便,暂时维持现有的编制,等到将来在西海中造了大船,再从水路运输。

想到水路,李自成心中一动,他一直在发展陆军,如果在西海中打造一支水军,无论是对西海以东的蒙古人,还是对于西海以西的藏人,都是一种牵制。

要组建水军,自然需要大把的银子,李自成暂时不具备这样的财富,但水军成熟需要耗费时日,暂时打造几艘大船训练士兵,哪怕是用于捕鱼、运输也好,关键是要培养出足够的水手。

西宁地区河湖密布,识水性的百姓不在少数,但要组建水军,该由谁负责?自己肯定不行,他要掌控全军,对于具体的事务,他绝对没有时间,一个西宁女校已经占据了大把的时间,以致不得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想长期入驻西海附近,绝对没有时间,也不利于掌控全局。

他忽地想起上次视察西海的时候,负责捕鱼的总旗官周坤,隐隐向自己提过,想要回到军队的事,随着各个百户的扩编,被淘汰加入捕鱼队的士兵越来越多,完全可以将周坤调出来,至于士兵,如果捕鱼队的士兵实在不合适,可以从整个西宁地区挑选,会水的士兵优先。

这样想着,李自成独自在书房呆了很久,回到后衙的时候,已经午时了,宋玉莲立即端上热腾腾的饭食。

看到孙梦洁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李自成才想起上次说过,要买几个丫头服侍的事,最好再买个婆子,年龄大些的女人,生活经验丰富些,他将这个念头在餐桌上一说,孙梦洁顿时大喜,她知道这些奴仆主要是为她买的,不过又有些心疼银子,“先生,要花许多银子的,要不迟些买吧,学生现在还是无碍!”说完又下意识向自己的小腹看了看,有棉衣遮掩,孕迹还是不太明显。

“银子算什么?可别累坏了我的洁儿!”李自成哈哈一笑,目光迅疾从孙梦洁的小腹上扫过。

“不会的,家中的事务,都是宋姨做的,学生只是照顾好自己就成!”孙梦洁还向宋玉莲看了一眼,报以感激的微笑。

看来,她已经放弃偏见了,李自成乐见她们之间和睦相处,也是微微一笑,“洁儿,要不,这段时间,你就别去学堂了,落下的课程,我自会给你补上!”

“不用,不用,现在数学上正学到乘法的关键之处,学生不想落下,”孙梦洁摇头,因为担心伤着腹中的胎儿,幅度不敢太大,“得到……得到有了感觉……学生就会在家休息,安心……”话未说完,面上已是微微泛红。

陈秋蝶悄悄放下碗箸,用手在她的小腹上一摸,“婢子来看看,孩子有没有感觉……咦……会踢人了……”

“要死!”孙梦洁骂道,她不敢扭动身子,只好任由陈秋蝶在她的小腹上摸了一圈。

趁着两人笑骂的时刻,宋玉莲悄悄对李自成道:“大人,婢子暂时还能料理家中事务,要不……只买两个丫头……”

李自成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身份问题,一旦丫头婆子多了,她的身份就会越发尴尬,介于婆子与侍妾之间,中间又有尴尬的陈秋蝶,如果让她坐实管家婆的身份,也许她的心中反而安心些,不过,在李自成的心目中,白天可以当着管家婆的身份,夜深人静之时,侍妾的身份,还是少不了。

望着宋玉莲忐忑不安的样子,遂笑道:“就依莲儿,下午我派两名亲兵护着,你去市坊卖两个丫头。”

“是,大人!”宋玉莲方才底下头,无声地笑了。

午饭后,稍稍休息了一会,李自成带着孙梦洁、陈秋蝶去学堂,而宋玉莲在两名亲兵的护卫下,前去市坊挑选了两名十三四岁的俊俏丫头,一个叫小梅,一个叫小兰。

当天晚上,李自成宿在宋玉莲那儿,一番温存过后,宋玉莲喘息初定,趴在李自成的胸口,小心道:“婢子……婢子想和大人说些事!”

“莲儿有什么心事就说吧!”李自成抚摸着他的后背,从上向下,最后在松软的臀部停下来,“莫不是莲儿也怀上了?”

“不是婢子,”宋玉莲的声音更低了,“大人,蝶儿似乎有了!”

“蝶儿有了?”李自成一阵狂喜,“能确认吗?怎么没听蝶儿说过?”

“就是这两天才发现的,应该是怀上了……”

宋玉莲是过来人,她说怀上了,应该可能性很大,这数月之间,之间便有了两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只要的自己的骨肉就行,李自成冷静下来,一手捏住她的香腮,“洁儿与蝶儿都怀上了,莲儿霎时也能怀上?”

“大……人……”宋玉莲扭动着脑袋,勉强挤出话语,“婢子正要和大人说,蝶儿已经怀上了,将来婢子要是再怀上……”

黑暗中看不真切,但李自成明显感受到手上的温度正急切上升。

最让宋玉莲纠结的是,自己将来要是生了孩子,这称呼问题如何解决,蝶儿的孩子,可以叫她宋姨,因为她的管家婆身份,但自己的孩子将来如何称呼蝶儿,却是个大麻烦。

叫姐姐,显然不行,他和蝶儿的孩子是兄弟,怎么能将兄弟的娘称呼为姐姐呢?叫二娘或是娘,也是不对劲,他和蝶儿毕竟是一母所生……

李自成也觉得有些头疼,先前只顾着舒爽,倒没想太多,现在宋玉莲提出来,他倒是有些尴尬,难道让莲儿的孩子与蝶儿的孩子永远不相见?

宋玉莲见李自成不说话,显然在思索,便小心地试探着:“大人,要不,婢子还是不要孩子了……婢子也不要身份,宁愿做个管家婆,只要大人让婢子和蝶儿在一起……”

“管家婆?”李自成想想,其实叫什么不重要,无非就是个身份问题,关键是实质,便笑道:“管家婆也可以,不过,那是白天,到了夜晚,还得和蝶儿一样,要伺候本大人!”

宋玉莲忙乖巧地点头,唯恐李自成反悔,他早就是李自成的女人,此生都逃脱不了,她已经认命了,关键是实是不适合生孩子,为了蝶儿,维持现在的状况,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正文 第188章 奇货

李自成趁着早闲,抓紧时间给女校的学子们授课。

开年后的几个月,他花在女校上的时间,比用在军事上的时间都多,所以课程的进展也比较快,这些学子们比后世的学子年龄要大,智力水平、生活体验也丰富得多,所以他在教学的时候,常常根据学子们的课堂状况,来确定相应的教学内容。

据孙梦洁统计,现在她们已经学会了五百多个汉字,但是大明的典籍并没有用简体汉字标注的,依然无法正常阅读。

李自成今日教授的内容,乃是一首唐诗,孟浩然的《春晓》,这些学子都是女生,自然不太适合《满江红》、《凉州词》这种金戈铁马的味道,还是生活气息浓郁的诗词更加切合她们,更加重要的是,李自成自身的文学素养也不算太高,有些诗词他也无法准确解读,还是挑熟悉的好。

李自成将二十个字,连同标题一并板写在黑板上,问道:“你们知道这首诗的作者是唐代的哪位大诗人?”

默然无声,良久,方才见到一个个被长发包裹着的茫然小嫩脸左右摇摆着,像是无数的蝌蚪在水草丛中攒动,李自成这才想起,这些学子,基本上没有国学和文学基础,她们虽说已是接近成年,要论起知识,也就后世一二年级的水平。

他只好操起将手教学法,“唐代有个大诗人叫李白……”

“李白?我知道,这是李白写的诗吗?难怪……”

“作者不是李白,而是李白的朋友,孟浩然,”李自成将“孟浩然”三个字板在黑板上,“不过,可能是因为朋友的关系,他们的风格倒是有几分相似。”

李自成在教习了所有的生字之后,这要讲解诗人本身的意思,帮助学子们在理解的基础上记忆,却发现陈秋蝶双眼朦胧,几欲坐立不住,不仅双眼皮在打架,连身子也是摇摇晃晃,像是喝高了蒸馏酒,便笑道:“春天的时候,大家觉得做什么最舒服?”

“春天?自然是郊游了!”

“爬山,路程不太远,山路不太长,这样的小山最适合我们女孩子!”

“摘花,春天的时候,漫山遍野,红的、黄的、白的,甚至还有蓝色的,就是看看,也是醉了……”

……

原来这些女孩子对人生都是乐观的态度,而自己为了……无论是为了什么,都不该将她们锁在这片狭小的天地,看来,等哪天有空了,带着她们去野外踏踏青,也让她们感知下季节的变化,不过,今天还是要回到课堂上来。

李自成微微一笑,“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不过,先生倒是觉得,春天最快乐的事情,便是睡觉,晚上要早点睡,睡好,否则,白天就会像陈秋蝶那样,对先生的教习,发出自己的抗议了!”

众人一齐将目光投向陈秋蝶,看到他的样子,顿时忍不住笑,莺声燕语,充斥着整个课堂。

陈秋蝶朦朦胧胧中听到先生点她的名,还以为先生是要提问,急急忙忙从座位上站起身,“啊……”

孙梦洁含笑拉了她一把,让她先坐下,一手捂住小嘴,含笑不语。

陈秋蝶眨巴着眼睛,似乎明白了当前的处境,便恨恨地向李自成投去两柄目剑。

他昨晚是宿在陈秋蝶的房中的,说起来陈秋蝶没休息好,他也脱不了干系,见孙梦洁面上的含羞的模样,方才知道玩笑开大了,幸好,幸好这些学子中,只有孙梦洁和陈秋蝶隐隐约约有些懂,而她们都是自己的女人。

李自成直接无视陈秋蝶的目剑,继续讲解道:“诗人孟浩然也是如此,早晨贪睡,一觉醒来,天色已是大亮,到处都是鸟声,兴许,是这些鸟声惊扰了诗人的美梦……”

今天的语文课,特别的顺畅,虽然中间出了陈秋蝶打瞌睡的事,并没有影响到教学,相反,在陈秋蝶被李自成“点名批评”后,所有的学子都是打起精神,唯恐落入先生的法眼,被归入陈秋蝶的同类。

但李自成觉得,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下去,不但太累,而且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一旦军政方面有事,女校就得停课,所以,他早就有了编写字典的打算。

要完成一部全新的字典,工作量可想而知,不但李自成个人完成不了,就是整个西宁卫,一时半会恐怕也很难完成,无论是大明,还是满清,要完成这样的工作,集中全国的人才和物资,还要花上好几年。

李自成既没有大量的银子,更无法集中人力,实际上在西宁,能找几个识字的人都困难,他只能采取“拿来主义”了,先编写一本供学子们使用的字典,字数不用太多,三五千足矣。

就是这三五千的字典,编写起来也不像说话这么容易,而且还要给每一字注音、释义,甚至合上词组。

所以上次他在汤若望那儿看到一本叫做《字汇》的书籍时,感觉到就是天主在照耀着自己,只要有空闲,他便对《字汇》进行改编。

《字汇》是一本真正上的字典,是由南直隶人梅诞生老先生编写的,估计成书于大明万历四十三年(公元1615年)。

让李自成欣喜若狂的是,《字汇》完全是按照部首来归类的,他本来并不知道汉字有多少部首,这一点,《字汇》上说得清清楚楚:两百一十四个,虽然与后世的现代汉语不一定完全相同,没关系,这本字典只是临时救急,属于过度性质的。

至于《字汇》上用反切、直音、音近等方式给汉字注音的情况,李自成全部抛弃不用。

由于是过度性质,李自成并没有给这本字典命名,只是宽泛地给出《字典》的名称,以区别《字汇》。

用字典查字的法子,一共有两种,一种是根据部首,李自成原封不动地照搬了《字汇》;另外一种查字的法子,才是李自成编写字典的主要目的,乃是根据拼音,就是他在女校中教习的内容,所以这样的一本字典,只有女校的毕业生才会正常使用。

《字汇》上字数太多,李自成进行了适当的删减,共收录了四千六百余字。

最大的问题,还不是编排顺序问题,而是字典中使用的繁体和古文,李自成需要一点点“翻译”过来,到目前为止,整个翻译工作还不到两成。

这样下去,加上印刷,《字典》不知道何日才能问世,所以,李自成直接将所有需要收录的汉字圈出来,用简体备注了,剩余的“翻译”释义的工作,准备交给孙林了。

孙林是典型的慢性子,话语不多,屁股能在板凳上撕磨半日,又是女校中唯一的男学子,现在他的职责是军需官,手头上事务并不多。

当然,《字汇》上的繁体和古语,孙林很难直接翻译出来,李自成准备对他单独开小灶,待孙林基本学会了方法,再行翻译,最后由朱由检审核。

下课的时候,李自成将孙林单独找到一边,让他接受这项工作,这本《字汇》暂时就交给他了,但要让他承担起这样的工作,还是任重道远,李自成闲暇的时候,不但要审核,自己也会做些翻译上的事。

为了鼓励孙林,提高她的干劲,李自成让李丹做为孙林的助手。

后面原本还有一节数学课,但李自成要去西宁天主教堂,便让学子们自行背诵孟浩然的这首《春晓》。

汤若望亲自在给信徒们解读《圣经》,听说李自成来访,急忙将解读经文的事,交给他的助手安格里塔,安格里塔也是来自神圣罗马帝国,来到西宁后,改用汉名“安格”,在汤若望正式荣升主教后,他也水涨船高,成了西宁天主教堂的牧师。

“大人怎么有空,来到教堂?”汤若望一面给李自成让座,一面让神职人员给李自成上茶,在大明呆了十余年,他早就学会大明的各项礼节了,包括汉话,说得也是非常溜,如果说他是一位“大明通”,实在不为过。

“哈哈,汤先生,奥,应该称呼汤主教才对!”李自成毫不客气,向木椅上一座,却是示意汤若望在对面坐下,完全像是在自己的家里。

“大人取笑了,”汤若望忙在李自成的对面落座,“如果没有大人鼎力支持,哪里有我这个主教?大人要是不支持,我这个主教恐怕一天都做不下去。”

知道就好,李自成心道,这个汤若望,还真不是二愣子,不过,他支持甚至用非常手段协助汤若望在西宁地区推广天主教,不全是为了汤若望,或者天主教本身,而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个宏伟的计划,不过,这些自然不能喝汤若望说,“主教大人不是一般的忙,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此次过来,乃是希望主教大人能抽出时间,制造一架望远镜。”

“望远镜?大人要这个做什么?难道大人有时间观天象?”

“观天象倒是没空,”李自成从袖中掏出两块打磨过的玻璃,现在就是凸透镜了,“玻璃我已经打磨得差不多了,只要稍稍打磨变形,主教大人在《远镜说》一书中,详细提出了改良之法,自己不是不会制作吧?”

“玻璃?”汤若望顿时二目放光,“在我们欧洲,也只有威尼斯的商人才有,他们据为奇货,价格高得离谱,大人从哪得来的?价格高吗?”

正文 第189章 大量生产

“这样的玻璃,要多少有多少,主教大人大人要是需要,回头我让士兵们给你送几块过来,”李自成笑道:“我现在需要的是军用望远镜,倍率不需要太高,只要能看清数百米外敌情就行,能制造吗?”

“数百米?应该没问题,”汤若望将那两块打磨过的玻璃放到室内的光线下,影子上顿时出现一个明亮的圆点,“这块玻璃不错,折光均匀。”

“那望远镜的事,我就拜托主教大人了,”李自成又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几块半尺见方的玻璃,“主教大人,还有一事,我的学生希望亲眼看到细菌的存在,所以,我打算制造一架显微镜,这个好像只有你们欧洲有,不知道神圣罗马帝国有这样东西吗?”

“显微镜?”汤若望还真没听说过,不过,他总不能承认神圣罗马帝国在欧洲落后、分裂的现实,“好像听说过,不过没有亲眼见过,大人能不能详细说说?”

“我听说它在大明京师出现过,好像是尼德兰人,还是荷兰人。”李自成将显微镜的用处及可能的制法,简要说给汤若望听,因为不知道使用的是凸透镜还是凹透镜,这几块玻璃都没有打磨。

“原来如此,那和望远镜的原理也有相似的地方,”汤若望将玻璃接过来,上下打量着,眼中有些贪婪,“这些玻璃真是不错……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造出显微镜!”

“那就好,回头我让士兵给你多送几块玻璃,供你研究,”李自成啜饮口香茗,淡淡地道:“不知道主教大人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我对大人的唯一期望,便是天主教,”汤若望的双目迅速转灰,朦朦胧胧的,“我们当时设定的目标,是千名信徒,这个目标已经实现了……”

“那是因为我们当时对天主教的传播前景不明,西宁有十数万人口,这才百分之一,若是信徒达到总人口的五成以上,那才算真正弘扬天主,”李自成悠悠地道:“可惜,在最初的时刻,信徒向教会捐款的不多,仅仅依靠卫里的银子,我也是有些压力,所以,便打算在西海里捕些鱼虾贴补士兵,可惜,沿岸的蒙古人,总是不消停……”

“五成?”汤若望灰蒙蒙的双眼顿时明亮起来,但听到李自成后面的话,却是不太明白,“大人的意思是……究竟要如何才能达到五成?”

“要达到五成,一时半会怕是不行,需要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李自成不能给汤若望太高的期望,要达到五成,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我的意思,想要在在西海打造几艘战船,保护捕鱼的士兵。”

“奥,可惜我不会造船,若是火炮,我倒是会上一些……”

火炮自然更好了,不过,李自成暂时没有足够的生铁,连打造步枪的生铁都不够,没办法,只好去陕西恐吓秦王朱谊漶,勉强弄些生铁过来。

“大明并不缺少造船工人,我说的是战船,不是商船,”李自成慢悠悠地道:“主教大人不是乘葡萄牙人的战船来倒大明吗?难道对战船一点印象都没有?”

如果汤若望不会打造战船,那就用大名的商船改装,当然不是下水后再改装,而是在先根据汤若望的所见,绘制出新的图纸。

也许这还不是标准的战船,没关系,现在才是开始,将来在使用的过程中再慢慢改良,凡事都需要一个从无到有的积累,在使用战船的过程中,无论是打造战船的工匠,还是使用战船的士兵,都会提出改良的意见,逐渐让战船臻于完美。

“这个……”汤若望想了想,“似乎船底不是平的,而是尖底,对,就是尖底,我曾经无意下到舱底,战船不仅是尖底,而且为了维持平衡,还压上许多大石。”

尖底?大石?李自成在心中思索,为什么会是这样?船底越尖, 在同等重量的情况下,吃水不是越深吗?

如果不是汤若望说谎,就是有什么深意,依汤若望的性子,应该是不会说谎的,那究竟是什么用意?

李自成反反复复思量,一时没有答案,他陷入沉思之中,直到神职人员过来添加茶水,他才有些醒悟过来。

他准备喝些茶水洗洗大脑,却是不慎将茶水打翻了。

“……”李自成正要为自己的失礼抱歉时,脑中忽地有一道亮光闪过,刚才的困顿一下子解开了,“稳度,不错,就是稳度!”

将战船做成尖底,再装上大石,船底会比较沉重,整个战船的重心偏低,稳度就会增大,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这样的结构,能保证战船不会因为开炮、风浪等原因发生严重倾斜,它就像陀螺,自身修复倾斜的能力非常强。

而商船,因为要增加载重量,一把不会在船底装载大石,提高稳度的方法,便是宽度,但战船要高速运行,无法增加宽度,所以才会使用这种结构。

李自成豁然开朗,面上不觉露出淡淡的笑意。

“大人……”汤若望哪知道李自成的心思,见李自成面色古怪,不觉充满疑问。

“我明白了,”李自成的面上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主教大人再想想,葡萄牙人的战船,在船舱设计上有什么特点,就是说与普通的商船有什么不同。”

“这个……”汤若望一时说不出所以然,“容我仔细想想,大人若是需要,我可以让博科去一趟南洋,他本就是葡萄牙人,即使弄不到图纸,至少可以将战船的样子画出来,供大人参详。”

“这样最好,”李自成大喜,他倒忘了博科是葡萄人,现成的人物不知道使用,“若是博科能弄来葡萄牙战船的图纸,我们就可以在西海不受限制地捕鱼,有了这些物资,我保证,在年前之前,将信徒增加到两千。”

“大人放心,我一定让博科弄来战船的图纸,只要博科能完成任务,我立即升他为牧师。”汤若望站起身,向李自成长身一揖。

“一言为定!”

李自成在教堂匆匆吃过斋饭,也不回家,直接去了匠作坊。

他原本是要去木匠坊,寻找木匠负责人曹建,不想却遇上了在室外闲逛的方志,登时皱起眉头,“方志,上次完成的西宁步枪,现在怎么样了?”

方志连忙跪倒在地,叩头道:“回大人,士兵们正在训练,这已是第五批了。”

“第五批?”李自成心中一动,依照他原来的安排,每个批次是二十人,第五批就是百人了,虽然西宁步枪的数量严重不足,但让士兵们提前熟悉这种步枪,也是好的,“那你们有没有收集到测试的数据?”

没有李自成的允许,方志趴在地上,不敢起身,“回大人,每次士兵们来操训,我们至少有两名工匠在场观测,并记下相关的数据。”

李自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方志的话隐隐有些不对,“记录?工匠们都识字吗?”

方志摇头,“工匠们都不识字,他们只是将需要改进的地方,记在大脑中,然后来火器坊汇总,我们再将所有的问题,交给铁匠坊。”

“奥,”李自成的眉头稍稍舒展,既然不识字,这种方法也没什么不对,“起来吧,你说说看,你们记录了那些数据?西宁步枪又有那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方志缓缓站起身,道:“回大人,西宁步枪的准头不错,四百步的位置,只要士兵的眼力正常,精度可以达到六成,若是在二百步的位置,可以达到八成以上。”

“这么高?”

李自成深思片刻,方志的话,让他有了一种全新的思路,西宁步枪的有效射程虽然达到四百步,但到了战场,有时候并不需要在这么远的距离射击,毕竟这时候弓箭的射程,不过四五十步,最多不过六七十步。

如果情势许可,完全可以将敌人放到二百步,甚至一百步的距离,再进行射击。

当然,前提是士兵们经受过严格的训练,在敌人面前不能畏缩,而且,步枪本身也不能出问题。

“这是我们多次记录的结果,大人尽管放心,”方志继续道:“我们也发现了西宁步枪的不足,比如,在射出二十发左右的子弹后,枪管就会发烫,需要及时冷却,否则可能炸膛,准确性也会跟着下降。”

二十发已经是个不错的临界点了,以命中率五成来计算,平均两颗子弹便可射死射伤一个敌人,二十颗子弹能消灭十名敌人,如果集中五百支步枪,在枪管发热之前,便可消灭五千敌人。

这样的数据,足以吓到一切敌人,不管他们有多少士兵,当你面对的是一边倒的屠杀时,谁还有信心继续上来送死?

“那其余的零件呢?比如扳手、撞针等,有没有损毁的可能?”

“会大人,损毁的情况也是有的,但并不严重,若是士兵们熟悉了步枪的结构,自己都可以更换。”

李自成心中一喜,“你是说,这种步枪,暂时不需要改进了?”

“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们已经和铁匠坊说了,应该不难,”方志微微躬身,道:“若是有足够的生铁,就可以大量生产了。”

正文 第190章 妻与妾

李自成有些奇怪,方志他们才是火器匠,而刘方他们只是普通的铁匠,便问道:“方志,你们不参与打造步枪吗?”

“是刘方不需要我们,”方志微微有些失望,摇着头叹气道:“刘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些叫做……摸具的东西,只要我们给出具体的尺寸,他们直接将烧红的铁水灌进摸具,稍稍打磨便能成型,不但节约了大量的时间,连尺寸大小都完全一样!”

“是模具,”李自成笑道:“这样的确能提高打造的速度。”

不过这样一来,匠作坊就要发生分化了,铁匠的人数不多,还要兼管炼钢、铸枪,而原本作为主角的火器匠们,基本上只是动动嘴皮子,难怪方志显得十分清闲呢!

不过,铁匠们工作压力大,要考虑增加人手了,哪怕增加普通的工人也好,为将来的大规模生产做准备。

如果是工业化阶段,方志他们就是设计人员,是顶级的工程师,但是现在,他们只能做些修修补补的事,不用说设计,连改良恐怕都困难。

李自成暂时不要他们有改良的能耐,他的身上,有的是改良过的图纸,他最缺乏的,乃是合格的材料。

“走,我们去训练场看看。”

“是,大人!”方志领着李自成一行,来到后院的训练场。

尚未推开院门,李自成便听到“砰,砰……”的声音,显然是士兵们练习射击,但枪支显然不多,不过寥寥数声,便归于平静。

方志打开院门,让李自成进入后院,士兵们正在填装子弹,因为“西宁步枪”属于后膛枪,子弹都是从后面装填进去,士兵们就是趴在地上,也能完成这个动作。

李自成目测了一下,士兵们距离靶位,大约四百步,但前面二百步的地方,放置了十数个竹篮,竹篮中都是盛放着纸壳子弹。

“原来士兵们早就开始了二百步距离的射击训练!”他微微一笑,并没有打扰士兵们,“方志,子弹怎么样,够用吗?”

“大人,仅仅为了训练,应该是足够了,我们已经制造了上千发子弹!”

“奥,”李自成明白了,如果要将这种步枪在战场上发挥威力,子弹就不够 ,“为什么不能大规模生产子弹?难道是因为红铜不够?”

“回大人,红铜的数量的确不足,”方志躬身陪在李自成 的身边,目光却是紧紧盯着士兵们手中的子弹,“更重要的是,我们的人手不够,无法生产出大量的雷#管!”

李自成的目光变得阴郁起来,扩充人手并不困难,卫里现在存有五六万两现银,还有蒸馏酒、玻璃的收入,每月不下六千两,招收几名百姓作为工人,银钱上不是问题,关键还是红铜。

西宁本地并没有铜矿,市面上存铜,主要就是流通的铜钱,如果通通都被收回,市面上就会缺乏硬通货,必然造成银铜金贵而导致的通货膨胀,李自成不是经济学家,一旦出现这样的问题,他很可能束手无策,在没有绝对的控制力之前,最好不要违背事物的自然规律。

联系到西宁缺铁,李自成的目光里,阴郁得能滴出水来,好不容易研发出了西宁步枪,却没有足够的铜铁,看来,必须在西宁地区找出铜矿、铁矿,他就不信了,西宁这么多的山川,还会找不到铜铁矿,哪怕是小型矿藏也行,总好过完全依靠购买。

不说他没有足够的银子,万一朝廷对西宁实行禁运,缺少铜质弹头的步枪,可是连废铁都不如。

有了解决问题的法子,哪怕只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思路,李自成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无论铜铁的问题能否解决,他都不能在方志他们这类工匠面前乱了阵脚。

“砰,砰……”

士兵们装填完毕,又完成了一轮射击,在工匠们们查验靶子的时候,李自成惊异地发现,工匠们在地上捡起什么,丢到靶子后面的大箩筐中。

“方志,他们在做什么?”

“回大人,因为红铜太过金贵,所以我们要回收弹头,如果弹头没有明显的变形,直接用于制造下一颗子弹,万一弹头出现严重的变形,无法正常使用,便要回炉重炼,再铸成新的弹头。”

“回收弹头?”李自成心中一动,这的确是个节约材料的法子,不过,若是上了战场,总不能从敌人的尸体上将弹头一颗颗取下来,如果因为弹头的事儿影响了士兵的战斗力,那就得不偿失了。

关键还是要有新的来源。

不过,方志能想到回收弹头,暂时缓解了红铜的不足应当予以鼓励,“方志,你能想到节约红铜的法子,做得不错!”

“大人……”

“小米,给方志五两银子,”李自成也不管方志正惊得目瞪口呆,道:“这是对你个人的奖励,不必与他人平分!”

“草民多谢大人!”方志大喜,除了叩头,他实在想不出感谢大人的法子,额头在地上叩得“咚咚”直响。

“不用多礼,”李自成让方志起身,拍拍他的膀子,“好好干,我会给你们增加人手,争取生产出更多的子弹。”

方志的动作,吸引了士兵们的注意力,他们发现李自成正在视察,慌忙放下手中的步枪,抢着给李自成叩头行礼。

“免礼,都起来吧!”李自成让士兵们继续训练,却将他们的小旗官单独留下,“训练得怎么样?命中率可有提高?”

那小旗官像是中了七星彩,起初还有些紧张,不过说到命中率,顿时两眼放光,“回大人,在四百步的距离上,属下的命中率能达到五成,再训练几天,命中率还会有所提高!”

“那他们呢?”李自成手指着正在装弹的士兵。

“他们和属下乃是同一批次训练的,命中率也差不多。”

李自成微微点头,却又想起一事,遂问道:“子弹的穿透力怎么样?”

“据属下估计,四百步的距离上,可以穿透两到三层皮甲,若在在二百步的距离,即使不能穿透明光铠,也可以从隙缝中钻进去,不过……因为子弹太过金贵,我们没有做过这样的试验。”

问题还是处在铜铁这样的材料上,李自成暗中下了决心,就是砸锅卖妾,也要解决铜铁问题,从某种程度上说,现在对铜铁的需求,已经超过了金银。

因为在步枪上有可喜的成就,也有需要及时解决的问题,李自成暂时无心关注打造战船的事了,他在召见曹建的时候,只是让他先行准备造船的木料,再向汤若望那儿讨要造船的图纸,便离开了匠作坊。

回到官衙,李自成经过深思熟虑,让小旗官雷万军和三名亲兵,带着两名识货的工匠,去山中寻找铜铁,他只是告诉雷万军,要特别注意从附近的百姓口中寻找线索。

次日午后,李自成来到中衙的书房,翻看着各地传回的讯息,忽地一张不起眼的白纸条深深吸引了他,讯息是正在陕西的吴二毛发回的,上面只有区区六个字:找到夫人高氏!

李自成又惊又喜,在曹文诏来到陕西之前,他从未尝试过寻找高桂英,主要还是因为自己的处境,西宁明面上还是朝廷的西宁,暗中却是被危机四伏,一旦哪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可能就会推到多米诺骨牌。

他宁愿自己身处险境,却不愿高桂英跟着自己冒险,有着后世的经验,他虽然不知道高桂英生活怎么样,至少在高迎祥那儿,没有性命之忧。

如今却不同了,高迎祥新败于曹文诏,连儿子傻二都被杀了,高桂英被迫随着他颠沛流离,反而不如在西宁安逸,女人,谁不向往平静的生活?

所以当他听说高迎祥被曹文诏破了老寨,立即命令王安平在陇西一带设法寻找高桂英,吴二毛对西安的秦王做出恐吓之后,也加入寻找高桂英的行列。

吴二毛原本就是陕西人,属下人员多为当地的地头蛇,如今看来,熟悉地形的他,还是占据优势,先一步找到高桂英。

捏着白纸,李自成的手心都出汗了,他与高桂英的婚姻,说不上轰轰烈烈海誓山盟,但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高桂英义无反顾地嫁给他,至少与他之间,有着一份斩不断的亲情。

回想起与高桂英在壶芦山的点点滴滴,李自成的嘴角不觉露出微笑,不错,他和高桂英之间,还是夫妻情分重些,也就是说,像亲情那样,责任重于情分。

难道这就是妻与妾的区别?

不过,高桂英当得起“妻”的重责吗?她能容得下孙梦洁她们嘛?特别是宋玉莲,高桂英会不会真的当她是婆子?

李自成忽地想起,当初娶高桂英的时候,因为家中尚有韩金儿,她当时是做为妾的身份出嫁的。

只要她当得起“妻”的身份,拥有“妻”的度量,自己就给她一个正妻的身份,相信经过战火纷飞疲于奔命的日子,这是给她最好的礼物。

万一她是妒妇,那就难说了,反正她原本就是“妾”的身份,自己不介意将来再娶一位正妻。

不过想到韩金儿,李自成心中一阵刺痛,韩金儿已死,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跟她计较已经没有意义,他与韩金儿之间,只有一夕之情,而且是捡了“李自成”的便宜,说不上有多少感情和责任,人死灰灭,加上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的心中已经没有恨意。

李自成恨的倒是盖虎,让这种欺男霸女的人活在世上,他都没法原谅自己,,他甚至想到让吴二毛和上官嗣羽远赴米脂,直接灭了盖虎,不过,让别人替自己复仇,总不如自己亲手来得痛快,就是盖虎死了,还会有儿子、孙子,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盖虎,你最好长寿一点,能活着见到我,否则,你的子孙,便会因为你而遭受灭顶之灾,这些,都是你欠他们的,李自成咬牙切齿。

思索转回手中的纸片上,李自成提笔给吴二毛回了信:立即护送高氏来西宁!

因为要飞鸽传书,纸片不能太大,它所蕴含的讯息量也不能太多,不过,李自成觉得就快要见到高桂英了,所有的衷肠,可以当面倾诉,一年多的时间都过去了,也不在乎这几天。

正文 第191章 流民

两日之后,高桂英在吴二毛的护送下,终于接近西宁,李自成听到讯息,立即带着亲兵们,打马赶到西宁东面的石峡迎接。

石峡因为地形上极为险峻,成了西宁城的东大门,有两个小旗的士兵驻扎,小旗官突然见到数十骑兵,心中紧张,慌忙闭了关隘,等到发现是李自成,又急急打开关隘,接应李自成入关,“属下不知大人亲临……”

“你做得不错,情况不明时先闭了关隘,”李自成拍拍那小旗官的后背,“东面有什么状况吗?”

“东面?”小旗官还以为有什么敌情,再次紧张起来,“大人,属下刚刚打东面过来,没发现什么……”

“奥,也许他们还未到,”李自成示意何小米随那小旗官去东面看看,自己倒是优哉游哉地在关隘里转了一圈,没发现防守上有什么漏洞,便靠在椅子上打起盹来。

接近午时,何小米方才回报,“大人,东面来了数百人,不知道是不是吴二毛他们,属下已经着人前去打探。”

“数百人?”李自成一骨碌爬起来,“难道来的是高迎祥的主力?走,去看看!”

何小米尾在李自成的身后,道:“远远看起来,不像是军队,倒像是逃难的百姓。”

李自成三步并两步,已经来到石峡的东门,远远望去,果然有黑压压的一片人影,这时只见两骑快马正从人群中如飞奔出,直奔石峡而来。

何小米低声道:“大人,马上的是我们的兄弟。”

“奥,先看看他们带回什么讯息!”李自成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是寻找,但此时相距甚远,根本看不到高桂英的影子。

稍顷,那两起快马已经来到石峡口,关上的士兵打开关隘,放他们入关,两名亲兵将战马留在关外,步行入了关,见到李自成,忙叩头汇报,“属下叩见大人!”

李自成并没有对亲兵们说起高桂英的事,所以亲兵们还以为李自成迎接的是吴二毛他们。

“为何有这么多的人?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李自成皱皱眉问道。

“回大人,都是陕西的百姓,因为无粮可食可食,他们已经沦为流民,又被官兵、盗贼勒索、欺负,他们已经两三天没吃饭了。”

“吴二毛可在人群中?”

“在,吴二毛正陪着一个夫人缓慢行走,看样子,那妇人倒是没饿着,精气神不错。”

那妇人定然是高桂英了,否则,吴二毛断不会陪着行走,李自成冲着何小米道:“出关,迎接吴二毛他们。”

“大人,”何小米忙拉着李自成的衣襟,“大人,对方人数众多,情况又不明,不能单凭吴二毛在场,就……”

“小米,你要让前面的人知道你说出这样的话,怕有人要揭了你的皮,”李自成哈哈一笑,摸摸何小米的脑袋,“别墨迹了,立即出关迎接!”

何小米呆了一呆,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大人赶到石峡,迎接三十里,怎么可能是为了吴二毛?忙道,“是,属下这就给大人备马!”

二十余骑,如飞向对面的人群奔去,不过眨眼间,便来到人群面前。

吴二毛领着一众兄弟,突在人群的最前面,集体跪倒在地,“叩见大哥!”

“二毛,兄弟们,都起来!”李自成翻身下马,目光却是在人群中搜寻起来,人群中忽地从后方挤出两人,一男一女,虽然经过长途跋涉,两人都显得比较憔悴,但目光却是晶亮晶亮,女子原本是向李自成急奔过来,但在距离李自成尚有两步的地方,忽地停住了。

“桂英!”

“自成!”

李自成张开双臂,赢了上去,高桂英脑子一热,再也顾不得身边成百上千眼睛了,紧跨一步,最后是一小跳,恰好跃入李自成的怀中。

李自成一把接住,将身一旋,原地转了个圈,方才稳住身形,“桂英,终于找到你了!”

“我也是,终于找到你了!”高桂英伏在李自成的肩头,闭上双目,再也不愿睁开,时间就像是停滞了,如果有得选择,高桂英倒是希望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咳……咳……”跟在高桂英身边的年轻男子,非常不合时宜的咳嗽起来。

高桂英顿时一羞,面上涨得通红,触了电似的急急从李自成的怀中脱出来,转身背对着李自成,却是给了咳嗽的男子一个白眼,面上不由红透了。

“一功?”李自成跨上两步,过去拍拍他的膀子,道:“一向过得好吗?”

“我还以为自成只记得我姐,早把我忘了!”高一功翻了下白眼,傻傻地一笑,“自成,我可是饿坏了,到了你的地盘,能不能先给我弄些吃的?”

“奥,小米,先将干粮和清水拿出来!”

何小米将随身携带的干粮,还有水壶,解下递给高一功,另外一名亲兵将自己的干粮、清水递给高桂英。

高一功狠狠咬了口,噎得直翻白眼,喝了两口清水,方才缓过起来,“自成,还……还有吗?这些百姓,都有两天没吃了……”

就在高一功说话的时候,百姓们已经自发围了上来,刚才失去神气的双目,立时发出光来,都是盯着高一功与高桂英的手中的烙饼。

李自成皱起眉头,因为不知道这么多的百姓随行,加上不是远距离行军,亲兵们身上的干粮也是不多,就是全部拿出来,也不够这些百姓分的。

看着百姓涌上来,李自成还有一层担心,就是百姓会乱起来,数百没有任何训练的百姓,饥饿了两天,一旦见到烙饼,还不是发了疯的抢夺起来,尤其是现在的烙饼远远不够分配。

高一功见情势不对,立即拔刀在手,大声喝道:“排队,谁要是乱了,我他妈宰了谁,也省得浪费粮食!”

何小米等亲兵也是拔刀相向,百姓方才止住脚步,但呆滞的目光依然盯在烙饼上。

李自成迎上两步,朗声道:“大家不要急,按顺序排好队,都会有烙饼,如果吃不饱,一会去了前面的石峡,还会有足够的馒头和清汤,如果有谁拥挤,不仅影响分发烙饼的速度,军法亦是不容,你们好不容易逃得性命,千万不要在最后关头死在自己人手上!”

言罢,也是亮出腰刀,做了个下切的姿势。

高一功见百姓开始列了两队,便走上前,将企图插队的人踢了两脚,亲兵们才开始分发烙饼,何小米、雷万军各领着十余名士兵,依次分发,不论老少,每人只有三分之一快烙饼。

还未等亲兵们发到一半,前面的百姓已经将烙饼吃完了,目光又是盯上了士兵们手中的烙饼,高一功担心这些百姓抢夺他人的烙饼,一旦发生混乱,这些饿得几乎虚脱的百姓,肯定有不少被踩死,他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厉声道:“大人说了,到了前面就有白面馒头,谁要是敢抢他人的烙饼,老子立马宰了他!”

见一名高个子百姓的眼中放射出攫取的刚忙,他举起钢刀,向那百姓奔去,作势要砍,那百姓立即摊到在地,“大人,草民……草民实在是饿呀……”捂着肚子,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又用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胃部,“大人,行行好吧……”

高一功欲待将自己尚未吃完的小半块烙饼给他,李自成以目阻止了他,如果有人闹事,就会得到烙饼,那不是鼓励他们闹事吗?再说,其他人要是跟着学,暂时哪有许多烙饼?

高桂英也是面露不忍之色,但李自成自然不许,她也不敢造次,毕竟这些人与李自成没任何关系。

高一功想了想,却是朝那躺在地上的百姓踢了脚,“想要吃饱饭,还不快起来?大人说了,到了前面,就有白面馒头。”

李自成默默点头,这个高一功,脑子还不错。

那百姓没法,只得爬起来,继续朝前走,那些已经吃完烙饼的人,也是随着他向石峡奔去,李自成唤过一名亲兵,让他骑马快速向石峡奔去,让石峡多准备馒头面汤。

当所有的百姓赶至石峡的时候,白面馒头尚未蒸熟,但面粉汤已经做了几大锅,连同锅碗,全部抬至石峡东面的空地上。

在高一功的呵斥下,百姓们再次排起了长队,看到前面有几大锅面粉汤,他们顿时口中生津,双目放光,无论如何,面粉汤总比白水好些,这次倒是没有原先那么焦急,一来有了一些烙饼垫底,肚内的饥饿稍稍减轻些,二来面粉汤很多,一时半会也吃不完。

百姓们列出五队,按照顺序每人先来一碗面汤,也不用咸菜,权当白水喝了,领到面汤的人,并没有走远,而是重新回到队尾,预备要下一碗。

半个时辰后,石峡内终于送来了白面馒头,大量的箩筐里,馒头数量怕有上千个,看来石峡内可能将存粮全都用上了。

只分发馒头的时候,士兵们原本预备每名百姓两个,一次分发,但李自成却是反对:每人先发一个,吃完可以再去后面排队,领取下一个。

高一功不解,“自成,一次发了岂不省事?”

正文 第192章 关宁骑兵

李自成当众解释道:“这些百姓,饿了很久,体质太弱,若是暴饮暴食,肠胃一时消化不了,那些馒头就可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这不是李自成耸人听闻,二战末期,盟军将集中营中的战俘释放出来,好酒好肉让他们吃个够,结果一顿饭下来,死亡率超过五成,盟军起初认为有人下毒,经过尸体解剖,医生才给出答案:都是暴饮暴食惹的祸。

两个馒头,加上两碗面汤,对这些饥肠辘辘的百姓们来说,只能吃个大半饱,但石峡存粮不多,只能得到西宁再吃了,有了这些食物,他们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

趁着百姓吃饭的时候,李自成问了高一功,方才知道这些百姓原本是依附高迎祥的,但老寨被曹文诏攻破后,士兵、百姓在官兵的打击下失散了,这些百姓只得随着高氏兄妹突围出来,四处躲藏,堪堪保住性命。

这些百姓中原本还有几名士兵,但在饥饿的折磨下,已经和普通的百姓没有任何区别了。

“一功,你和桂英都在,那立功呢?”李自成与高立功的感情更深一些,如果不是去壶芦山避难,他压根就没见过高桂英和高一功。

“大哥……大哥为了掩护我们突围,恐怕……恐怕凶多吉少了……”高一功略微有些放#荡的脸上,霎时布上一层阴云。

李自成只得安慰道:“这……立功吉人自有天相,一功不用担心,我会着人去陕西寻找。”

高一功摇摇头,似乎不相信他大哥还活着,连大嫂刘氏也在战乱中失去了踪迹。

李自成赶忙转换话题,“曹文诏的军队究竟怎么样?”西宁与陕西,只是隔着黄河,万一朝廷派大军,甚至就是曹文诏的军队来攻打,先要了解一下可能的对手。

“这个曹文诏,实在厉害,”高一功的眼中满是恐惧,“他用的是关宁骑兵,兄弟们要是迎上去,只有死路一条,若是逃跑,两条腿的人又岂能跑得过四条腿的畜生?他们同样从后面追杀,哎……弟兄们都是用生命阻挡,才勉强冲出这些士兵百姓……”

“关宁骑兵?”李自成心中一惊,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关宁骑兵一向在辽东与鞑子对峙,是大明战斗力最强的军队,他们比鞑子可能差些,但与这些陕西的盗贼相比,那是“杀鸡用了宰牛刀”,看来为了剿灭陕西的盗贼,朝廷是下了血本了,“曹文诏有多少关宁骑兵?”

“大约有一千骑,人数虽然不多,但借助马匹的优势,战斗力极为强悍,往往一次冲锋,就能攻破我们的阵势,接着就是在后面追杀……可怜了那些兄弟,他们也是实在没有活路才参加造反的,没想到死得更快……”

“一千骑兵?”李自成盘算了一下,自己这方面的骑兵,除了自己的亲兵,都是集中在刘云水部和李过部,刘云水的骑兵刚够二百,而李过部还不到一百五十。

若是遇上曹文诏的骑兵,无论是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不是他的对手,这还只是关宁骑兵的一部分,若是朝廷全力攻打西宁……

李自成沉思片刻,忽地有了新的主意,“一功,今后有什么打算?还要去追寻闯王吗?”

“还能有什么法子?不追随舅父,就只能饿死,”高一功叹口气,将碗中的面汤一口干了,“不过,追随舅父,恐怕也是个死,只是不知道哪一天会轮到自己而已。”

李自成心中一动,悠悠道:“一功是否愿意留在西宁?”

“西宁?”高一功眨了眨双眼,“听吴二毛说,自成现在是西宁的千户,属下应该有不少士兵吧?”

“士兵倒是没多少,不过,只要一功肯留下,总有你的一口饭吃。”

“留下?”高一功有些迟疑,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最后却是道:“那二姐……”

“一功你这个傻瓜,你二姐是我的婆姨,自然是随我留在西宁,难道还要随着你们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那边高桂英听到了此话,面上不觉一红,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喜悦,只讪讪道:“一功,留下来吧,在西宁,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那我就留下?”高一功咧嘴一笑,“既然二姐说了,我敢不听命吗?”

“德性!”高桂英白了他一眼,“自成担着干系给你找口饭吃,也不知道谢谢人家?”

“多谢自成!更多谢二姐!”高一功拱起双手,向两人各行了一礼,又道:“二姐,如今可要沾你的光了。”

高桂英立时抛给他一双目剑,小脸微红着,既害羞,心中也有些得意,偷偷瞄了李自成一眼,见他正望着自己傻笑,面上不觉更红了,结果却是将怒气发泄在高一功身上,“以后你要是敢胡乱惹事,就是自成绕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高一功不敢惹他二姐,便冲着李自成一眨眼,道:“自成,不知道你今后如何过日子……”

高桂英大怒,飞起一脚,奔高一功大腿飞去,口中却是骂道:“没大没小的东西,自成也是你叫的……”

高一功避开他姐的神仙脚,没好气地道:“是,是,叫姐夫!”

“在公开场合,要叫‘大人’,你没听到士兵们的称呼呀?”高桂英没好气地道。

“是,叫大人,”高一功一边注视着他姐的腿脚,口中嘟噜着,“这才刚见着大人,就这么折磨自己的兄弟……”

高桂英面上凶恶,心中却是不忍,见高一功一副哀怨的模样,本想再骂两句,却是生生咽了下了话语。

李自成笑道:“都别闹了,一功,你可愿意待在军队?我的属下,都是军纪严明的士兵,你可要想好了!”

“军队?大人,除了军队,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在闯王那儿,就是一名小旗官……”

李自成知道,在后世的历史上,高一功乃是一员猛将,也许在谋略上与所欠缺,但杀伐果断、勇敢,甚至能冲在第一线,应该适合做骑兵,正好李过的第二百户正在募兵,就让高一功去他的属下,他们原本的关系就不错。

李自成微微点头,半响方道:“一功,这些百姓,将来还会回到陕西吗?”

“大人,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土地,如今尚属反贼一伙,若是回到陕西岂不成了曹文诏的军功?求大人一并收下他们吧,只要能赏口饭吃!”

“在这乱世中,要想生存下去,当兵是一条极好的道路,虽然在战斗也会有伤亡,总好过活活饿死,”李自成顿了一顿,又道:“一功,你能从他们当中招募百余士兵吗?”

“这当然可以,就是将他们全部招募过来,也没问题。”

“当兵自然不仅是为了吃饭,我说了,我这是正规的士兵,须得严格遵守军纪,这个以后再说,”李自成看了眼百姓,发现他们壮丁极多,老人和孩子很少,真正缺乏劳动能力的,估计不足一成,隧道:“也不用全部当兵,否则谁养活他们的家眷?”

“……”

“一功,你将这些百姓简单分类,若是没有家眷,又能遵守军纪的,全部募兵;有兄弟数人者暂时募一人为兵;若是有家眷又是独子者,暂时不用募兵。”

“是,大人,”高一功立时明白了李自成募兵的原则,显然与舅父不一样,“那其余的百姓呢?”

“其余的百姓,先带入西宁,我会着人给他们分配土地,按照亲近关系,分为三到四个村落,就住在西宁城外吧,现在已经过了寒冬季节,暂时就住在帐篷了,我会尽快给他们搭建房屋。”

“是,大人!”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这些百姓要想步行入西宁,今日肯定来不及了,李自成便让高一功留下来,陪着这些百姓在石峡外搭建帐篷,明日一早再赶赴西宁。

李自成与高桂英共乘一骑,在亲兵的簇拥下,先行返回西宁。

宋玉莲已经知道高桂英的身份,事先将自己住处左侧的空房清理出来,又精心布置一番,准备用做她和蝶儿的卧房。

在她的心目中,高桂英是李自成的正妻,自然是要占据中间的卧房。

李自成看着整理一新那间卧房,心中一动,道:“莲儿、蝶儿,你们今晚还住原来的房子,这清扫出来的房子,就留给桂英吧!”

严格说来,高桂英并不是他的正妻,当时在壶芦山娶高桂英时,因为家中还有韩金儿,所以说好了是妾,但现在韩金儿已死,高桂英作为共患难、又是最早过门的妾室,是最有可能作为成为正妻的。

不过,李自成现在的身份,已经与当日在壶芦山落难时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还有了孙梦洁、陈秋蝶、宋玉莲等女人,如果高桂英没有足够的度量,便难以胜任正妻之职。

今晚,李自成要先观测观测,所以暂时让高桂英住在左侧的东厢房。

宋玉莲满心诧异,这中间的屋子,无论是出于中心的位置,还是附属功能齐全的餐堂等,都是正妻应该享受的,大人这是怎么了?

“莲儿,你是管家婆,暂时住在原来的屋子,做饭什么的,也会便利些,”李自成自然不会让新来的高桂英去做饭,“快去做饭,我带桂英去卧房中看看。”

宋玉莲心中虽有疑问,却是不敢再问,忙答道:“大人放心,晚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马上就好!”

正文 第193章 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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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拥着高桂英进入左侧的那间屋子,相当于东厢房,墙壁上刚刚清扫过,因为来不及装新,稍稍有些陈旧,白色的石灰有些泛黄,但室内的布置倒还精致,梳妆台、衣柜等应有尽有,床上的锦被虽然不是全新的,但使用的时间并不长,还是锦缎的。

高桂英大喜过望,原本还有些拘谨,紧紧拉住李自成的大手,此时却像脱缰的野马,慌不跌奔向床铺,用手抚摸着被面,道:“自成,这是我们的房子?哇,被子这么滑,还是缎子的……”

“当然是我们的,”李自成轻笑,他却发现这件卧室被分割成两小间,可能是宋玉莲为自己和陈秋蝶准备的,里外各有一张大床,“这个莲儿,这么急,现在就准备了两张床,孩子还不知在哪里……”

高桂英登时两颊通红,白了李自成一眼,“尽胡说……”却是不敢再看李自成,从床边退出,四处打量着这间在她看来,差不多是极尽奢侈的卧房,“自成,这真的是我们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李自成已经跟上来,一手揽住她的腰身,另一手在她胸前捏了一把,“让我掐下,如果疼痛,就不是梦。”

高桂英一把推开李自成的大手,“别闹,晚上再说,先让人家好好看会,人家可从来没见到这么……这么奢华的卧房。”

李自成却是将双手挽住他的腰,下巴顶在她的肩头,凑近她的耳朵道:“别急,以后有的是时间,咱们可以慢慢看,现在,我们先去吃饭!”

“嗯,”高桂英微微点头,目光还是舍不得离开,无奈肠胃不争气,虽然在石峡外吃了馒头,但李自成担心她暴饮暴食,不让多吃,听到李自成一说,顿时感觉到饥肠辘辘,“我是有点饿了,哎,好多天没吃饱过了!”

“今日慢慢吃,来到西宁,再不会让你饿着了!”李自成原本揽住高桂英的腰肢,勾肩搭背样,但她害羞,挣扎了一会,只是让李自成牵着小手,来到宋玉莲的住处。

有了左右侧的厢房,宋玉莲的住处应该算做中间的正厅了,不但房屋面积大,功能也是齐整,除了两间卧房,尚有厅堂、餐房、厨房、杂物间等,而高桂英现在所住的东厢房和孙玉洁所住的西厢房,正好拱卫在两侧。

宋玉莲差不多已经弄好了饭菜,餐桌上热气腾腾的菜肴足有五六样,两名婢子小梅、小兰还在上菜,孙梦洁正与陈秋蝶向外张望,见到两人牵手过来,陈秋蝶先是一愣,在两人相扣的十指上深深一瞥,随即笑颜如花道:“大人、英姐,晚饭已经好了,就等你们了!”

孙梦洁不顾已经微微显露的腰身,还是搬来木椅,“先生、英姐,坐吧,晚饭马上好!”

高桂英不太习惯有人伺候,面上不禁微微一红,被李自成拉着,方在上首坐了,她知道这些都是李自成的女人,过门比她晚,年龄也小,自己坐在上首也不为过。

小梅和小兰又送出两个盘子,然后立在李自成的身后,不一会儿,宋玉莲从里间出来,淡淡笑道:“大人,英姐今日初至,要不要开坛酒庆祝庆祝?”

“嗯,那就开坛葡萄酒吧!”

陈秋蝶抢着开了坛陈年红葡萄酒,先给李自成满上,然后又给高桂英、她娘和自己半盏,孙梦洁因为有孕在身,只能喝白水了。

李自成哈哈一笑,举杯道:“桂英,今日这酒,乃是为你接风,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相互之间,要和睦相处,相敬相亲……”

陈秋蝶一向与李自成嬉笑惯了,忙举杯应和,苏梦洁、宋玉莲也是淡然地举起手中的酒盏,高桂英因为初至,与众女不熟,面上微微以后,随后举起酒盏,与众人相庆,一口干了半盏红酒,心中却是暗暗吃惊,孙梦洁与陈秋蝶是自己的小妾,尚且说得过去,特别是孙梦洁,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怕是有三四个月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宋玉莲也与众人一桌吃饭,难道她也是自成的妾室?从相貌上看,她应该不年轻了,只是依靠风韵顽强留住一丝青春,这样的女人,自成也会娶吗?

还有,自成在壶芦山与她做亲时,不是还有韩金儿吗?为何今日不见?

她心中有许多疑问,但因为与众女不够熟络,也不好当众发问,看来只有晚上问自成了,他虽然有不少妾室,但今日自己是远道而来,又是分别多日,晚上应该会陪陪自己吧?

孙梦洁、宋玉莲本身就不喜欢说话,只有陈秋蝶没心没肺地像蝴蝶一样,不停在李自成与众女之间穿针引线,但高桂英却是吃得多,说得少,饭局略略有些沉闷,等到晚饭结束,小梅和小兰已经烧了热水,服侍她从头到脚洗刷干净,方才送她去了卧房。

李自成没有在宋玉莲的房中墨迹多久,便被众女轰出来,去了高桂英所在的东厢房。

高桂英正背身立在门里,打量着两支粗壮的红蜡烛,齐耳短发恰好盖住颈脖,发丝上水迹未干,将烛光反衬出去,在耳鬓制造了数道微弱的彩虹。

上穿青白色细花短袄,下着月白色宽筒长裤,在柔和的烛光下,显得较为纯洁,不过这套衣服都是孙梦洁的,倒不完全合身。

她的身高与孙梦洁相仿,但体格稍显健壮,加上年龄的缘故,已经到了开始发福的时候,身子更加凹凸有致,后背上看不出什么,但滚圆的臀部,却是完全凸显出来。

长裤虽然是宽筒,但髋骨以上,却是收窄,穿在孙梦洁身上,恰好匀称有致,但到了高桂英身上,也是将她的一对臀部崩得特别紧凑,好似随时要爆裂似的。

听得动静,她微微扭过头,见到李自成正在插上卧房的门闩,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意?面上不觉一热。

高桂英原本皮肤稍稍偏黑,又是刚从浴桶里出来被热水熏蒸,面上早就红润得像是熟透的杨桃,松软而有光泽,倒是看不出羞意。

李自成快步过来,未等高桂英完全转过身子,已是将她揽在怀中,“桂英!”不由分说,双唇从她发丝中寻找片刻,噙#住耳垂。

双手更是从她短袄中攀至胸前,握住两瓣玉峰,高桂英只是轻哼一声,两人本就是合法夫妻,此时又是独处,她娇#躯一颤,却也没有拒绝,身子反而迎合似的,歪倒在李自成的怀中。

李自成感受到她的体温急剧上升,也不多言,右手一探,已是将她横生抱起,扔到衾被上……

高桂英是久旷之身,两人已近一年多没曾见面,虽然像考拉似的缠着李自成不放,但李自成考虑她最近几日都是处在饥饿中,身子状态不是最佳,反而草草了事。

待到李自成翻下身躺在侧面,高桂英却是主动欺上身,在李自成胸前狠狠咬了口,几乎见血,“你坐拥着娇妻美妾,就不想想人家,不知道人家的苦楚!”

“桂英,”李自成赶紧告饶,“她们都是小孩子,和你不能比的。”

“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恐怕早将我忘了,”高桂英松开李自成的皮肉,悠悠叹口气,“那个洁儿,已经有几个月的身孕了吧?”

李自成恬着脸道:“嗯……桂英,你也要早点怀上,总不能让她们比下去!”

高桂英白了他一眼,发现他们是在被底,什么也看不见,便气呼呼地道:“你又不在身边,我如何怀得上?”

“也是,从今日开始,我就多陪陪我的桂英,让你早日怀上。”

“说得跟蜜糖似的,看你能在这呆几日,”高桂英明知道李自成只是哄着自己,心中也是暖丝丝的,跟喝了温热的蜜糖水似的,“自成,你究竟有几个女人?”

“不多,就这么几个,你都见着了!”

“这还不多?”高桂英欲待掐腰,早被李自成握住双手,“桂英,要不,咱们继续,也好让你早点怀上?”

“就知道怀上!”高桂英虽然有些郁闷,但李自成现在是千户,在她这样的百姓眼中,已是归入“大人”、“老爷”这一类人了,三妻四妾也是常有的是,若不看紧了,恐怕家中还会不断添加人口,暗中打定主意,再不能让他偷吃,“自成,怎么不见金儿姐姐?”

“金儿?”李自成顿时一阵悸动,半响方道:“她已经死了,她的事以后再说吧!”

高桂英察觉到李自成语气上的变化,虽然心中有无数的疑虑,却是不敢再问,忙转换话题道:“自成,那个宋玉莲,也与我们同桌吃饭,难道她也是……”

“嗯……”

“自成,你要娶妾,像洁儿、蝶儿倒还合适,怎么像她这种老女人,也会收在房中……”

“桂英,你不明白,”宋玉莲的事,的确不好解释,李自成想了想,方道:“他家的男人因为触犯了卫里的律法,都被杀了,我要是不将她收房,便要送去教坊司,没办法,算是为了救她……这些闲事,还是以后再说吧!”李自成见高桂英并没有反对孙梦洁与陈秋蝶的事,也便有了立她为“妻”的念头。

“奥!”高桂英伸个懒腰,见李自成似乎兴致不高,大概是说道韩金儿的事,触犯了他的什么忌讳,便主动在他胸前摩挲起来。

李自成一把握住她的小手,“桂英,和你说个事,现在这些女人中,你是最早过门的,往后,你就是正妻了!”

正文 第194章 唯一的选择

“正妻?”高桂英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她原本是以“妾”的身份嫁给李自成的,而且之前还曾嫁过一次,虽然没有……但总归有些不清不白,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正妻,这一年多的时间,算是没有白等,惊喜之余,一时还不敢相信,“自成,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李自成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下,“本大人还会骗你不成?不过,你作为姐姐,以后可是要多关爱各位妹妹,不要无端制造矛盾,本大人也会一碗水要端平!”

“嗯!”高桂英轻轻哼了声,倚在李自成的怀中,这一刻,她已经放下了所有的疑问,都不重要了,只要她是正妻,就拥有了大半个李自成,便是再多的侍妾,也不能和他相提并论。

一连三日,李自成晚上都是宿在高桂英的房中,但白天时,他却更加忙碌。

先是捕鱼队总旗官周坤来到西宁,李自成召见他的时候,只是让他招募水军士兵和水手,名额暂定一百,除非有特别的要求,不要从捕鱼队中招募,虽然捕鱼队现在人满为患,但他们都是从各支军队中淘汰下来的,放到水军中也不太合适。

现在虽然没有大型战船,但周坤可以设法改建渔船,哪怕是木筏也好,关键是大型木筏也可让士兵得到锻炼。

接着高一功带着陕西的流民来到西宁,李自成没有亲自接见流民,只是让梁文成将这些百姓安置在西宁周围,集中在三四个村落。

他们的粮食,暂时由卫里提供,但他们需要开垦土地,相当于“以工代赈”,如果要兴修水利、道路,他们就是最廉价的劳动力,可惜李自成没有足够的银子开展基础建设。

李过从这些流民中招募了百余士兵,这本身相当于一个百户的身份,但李自成将这些士兵分为两个总旗,由高一功做为共同的总旗官,先行训练,将来归入李过属下。

但李过现在还在北川县,算起来他在北川的时间也有半年之久了,最后李自成让驻守西宁的第三百户秦大年部,前往北川,接替李过部,让李过回到西宁整顿。

第三日晚间,李自成再次来到高桂英的卧房时,高桂英虽是笑脸相迎,心中却是不安,两人温存一番,高桂英小声道:“自成,这一连三日,你都宿在我这儿,那些妹妹们岂不要在背后骂我?”

“骂?他们敢骂?反了他们不成?”李自成把眼一瞪,微微现出红丝,“他们都是我的女人,自然要听我的!”

“自成说得不错,不过……”高桂英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道:“要不,自成明日去她们的卧房吧,改日再来,我随时为你留着门。”

“桂英,你在陕西苦了一年多,我自然是要好好补偿你,”李自成搂着高桂英的两腮,她的小嘴都变了形。

“自成,这都三日了……”

“三日怎么够?”李自成思索了一会,“这样吧,六日,至少六日,六日之后才有他们的份,桂英,你可要把握机会,争取在这六日内怀上孩子,不能让孙梦洁她们比下去!”

“自成……”

“桂英,来,我们再努力一次,我就不信了,我的桂英身体这么出色,拿根木棒就上阵杀敌,却还会输给这几个丫头片子……”

“……”高桂英欲拒还迎,她比自成还急,虽然顶着正妻的名分,若是不能早早为李自成诞下嫡子,即使地位稳固,在外人面前,还是抬不起头,若是内宅中有个泼辣的,迟早会挑战她的地位。

“母以子贵”,在一个妻妾成群的大家庭,再多的女儿都抵不上一个儿子,更不用说嫡子了,如果高桂英能诞下以为嫡子,她的地位便是无比巩固。

但李自成这一次食言了。

在高桂英来到西宁的第五日,李过也是回到西宁,中午的时候,正与高一功在李自成家喝酒吹牛。

李过因为属下的士兵一下子扩充到五百,又得了高一功这位狐朋狗友,一时得意起来,拉着高一功拼起蒸馏酒,连主人李自成都放在一边。

李自成看着两人亲热地斗酒,倒是不在意,但高桂英却是不断向高一功使眼色,无奈高一功就是看不到,急得她差点要将蒸馏酒泼到高一功的脸上。

就在这时,何小米急匆匆赶到,翻身跪在李自成的面前,“大人,三角城急报!”

“三角城?”李自成顿时一惊,面上却是毫不变色,“发生了什么事?”

“三角城遭到蒙古人的袭击!”

“蒙古人?”李自成皱起眉头,“巴雅尔不是被打残了吗?难道他还敢入侵不成?”心中却是想到,现在已经是初夏,正是水草开始旺盛的时节,蒙古人并不缺少草料,为何要来攻打三角城?

“回大人,的确是巴雅尔,”何小米抬起头,道:“据周宾的汇报,这次巴雅尔集结了一百多名骑兵,比上次的气势更甚。”

一百多骑兵,那三角城就危险了,周兵虽然有两百余士兵,是蒙古骑兵的两倍,但他的属下全是步兵,如果发生激战,简直就是被屠杀,三角城虽然已经建好了城墙,但高度不过一丈,连盗贼都防不了,何况是蒙古骑兵。

若是弃城而走,有蒙古骑兵在后面尾随,恐怕也是很难脱身。

李自成暂时无暇思考巴雅尔的战略意图,他可以失去三角城,却不愿失去周宾这个第五百户,三角城丢失了,将来可以再收回来,以蒙古人的性子,基本上以抢劫为主,一旦得到城内的物资,在明军大兵压境的情况下,基本上就退走了。

如果周宾这个百被歼,西宁卫不但失去了一个百户官,更是失去了整个百户,更为重要的是,他好不容建立起对蒙古人的心里优势,又会荡然无存。

想到这,李自成立即给何小米下达了命令:“立即传书捕鱼队,将所有的渔船驶向三角城,预备从水路接应周宾,同时给周宾传书,坚持守城三日,万一战事不利,为免不必要的伤亡,可以从水路撤回。”

巴雅尔既然敢于明目张胆进攻三角城,显然没将西宁卫放在眼里,看来,上次打得他不够痛,要想维持西线的安稳,必须重拳出击,让巴雅尔后悔自己的劫掠行为。

如果巴雅尔真正被打痛了,他才会重视明军,在心里上与西宁划定分界线。

要解决三角城之围,必须立即增派援军,李自成将各个百户在脑中过了一遍,心中蓦地一惊,西宁城中,只有刘云水部和李过部这两个骑兵百户,而李过正在扩军,士兵们暂时无法参战,他能调动的士兵,只有一个刘云水部。

第三百户秦大年部,接替李过入驻北川县,第四百户李绩部正在南川县,而第五百户,就是三角城的周宾部,第六百户刘云水部驻扎碾伯所、庄浪卫一线,第七百户宋文部奉命赶去增援,现在正在三川府。

更为重要的是,这几个百户全是步兵,要想解三角城之围,时间上根本来不及,以周宾部区区两百士兵,要想守住三角城,根本不可能延续太久,李自成只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便可自行从水路撤离。

这唯一能够调动的第一骑兵百户刘云水部,也只有两百匹战马,就是全部出战,如果没有地形上的优势,能和百余蒙古骑兵打个平手就是万幸,至于三百步兵,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抵达战场。

距离三角城最近的驻军,乃是南川县,但李绩部只有三百步兵,而且正在整训阶段,战斗力恢复到什么程度,李自成并不知晓,就是拉到战场,战斗力也是堪忧。

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刘云水部派去增援。

既然这是唯一的选择,也就不用纠结了,李自成立即让亲兵前去传刘云水、梁文成来官衙议事。

“大人,属下请求增援三角城!”何小米刚走,李过便放下酒盏,向李自成请命。

这样的好事哪能少得了高一功,他在李过之后,赶紧向李自成请命:“大人,属下愿意增援三角城,马上就能出发!”

李自成看了他们一眼,李过的属下倒是有一百五十匹战马,但骑兵的战斗力就不敢恭维了,西宁最优秀的骑兵,还是刘云水部。

而高一功刚刚从流民中招募了百余士兵,他们恐怕连军纪都未完全弄清楚,又何来战斗力?也许以前高迎祥就是这样做的,所以属下的士兵才没有战斗力,被曹文诏撵着屁股追杀。

即便高一功是军事奇才,但他的属下都是步兵,一时半会也不能救急。

不过,增援三角城不行,驻守西宁可就要靠他们了,李自成微微笑道:“双喜、一功,此番增援三角城,还是刘云水的第一百户,你们安心在西宁练兵,并看好西宁城,现在的西宁城,乃是我们的根本所在,若是有丝毫闪失,我拿你们问罪!”

“是,大人!”李过虽然不爽,但李自成亲自下达了命令,他岂敢违抗?加上他刚刚募兵三百,一时半会的确难以形成战斗力,只得悻悻作答,高一功有心增援,但他的属下全部是步兵,也只能干着急。

稍顷,李自成去了前衙的正厅,梁文成、刘云水已经在等他了。

正文 第195章 比拼消耗

李自成留下梁文成、李过这一文一武留守西宁,自己亲自率领第一百户的骑兵,前去增援三角城。

第一骑兵百户只有两百余匹战马,加上李自成的亲兵有二十余匹战马,超过两百三十匹战马,这些战马载着骑兵做为先头部队,立即轻装向三角城方向飞逝而去。

第一百户余部三百余名步兵,做为后援,携带着粮草辎重,也是同时离开了西宁。

李自成一路上都在思索对付蒙古骑兵的法子,依照历史上的经验,无论是汉唐还是大明,都有一些借鉴的法子,至于后世,因为机械的大量出现,骑兵基本上从战场绝迹了。

在冷兵器时代,对付骑兵,主要有两种办法,一是训练出更为精锐的骑兵,比游牧民族更加游牧化,方能在在野外与之对决,甚至击败他们,像大汉的霍去病、大明的李成梁。

二是利用汉民族的技术、物资优势,打造出各种战车,利用战车做掩护,迟滞骑兵的速度,如果骑兵失去了速度优势,战斗力便急剧下降,步兵完全可以依靠人数上的优势,与之一战,并且步兵尚可借助战车的掩护,完全可以和骑兵互攻,这中间的代表,便是大汉的李陵、大明的戚少保。

至于西洋人所创立的“马其顿方阵”,又或者是大唐的陌刀阵,如果没有长时间的训练,加上大把的银子,想都不用想。

就是前面的这两种法子,也需要大把的银子和大量的物资,只有大一统的王朝,才会有足够的实力采办这些设备,养活这些高昂的兵种。

李自成现在不过是偏居西宁一隅,无论是根基还是时间,都不可能达到这些条件,他的属下虽然有了三百余匹战马,但士兵的骑射术,都与蒙古人不在一个档次上,与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相比,他的属下只能算是会骑马的步兵,战马最多只能算是交通工具。

至于战车,西宁不仅没有,就算有战车,一时半会也不可能运往三角城,时间并不在李自成的这一边。

但李自成也不是束手无策,当日带着一百新兵,就能击退巴雅尔,现在他的属下已经有了两千余士兵,难道还能怕了巴雅尔不成?

刘云水部的骑兵,乃是西宁最为精锐的骑兵,无论是马匹还是士兵,都是最好的,如果真的与巴雅尔这种蒙古骑兵中的二等兵在野外相遇,依靠人数上的优势,鹿死谁手还真的说不准,即使刘云水部伤亡严重,至少不是像步兵那样完全是送死。

况且,李自成的手中还有蒙古人从未见过的宝贝。

出奇制胜,相信巴雅尔会留下终生的记忆,如果李自成成功了,而巴雅尔还能逃得性命。

骑兵们一路狂奔了七八十里,战马已经显示出疲惫之态,跑在最前面的几匹战马,已经开始打着响鼻,士兵们也有些疲劳,但李自成没有命令,谁也不敢放缓马速。

刘云水快马一鞭,向李自成靠过来,“大人,这都急奔一个多时辰了,若是这样赶到三角城,即使兄弟能咬牙撑着,战马恐怕也是无力再战!”

“救兵入救火,早一刻赶到也是好的,”李自成虽然焦急,但还是稍稍放缓马速,以这样的速度冲刺下去,战马迟早要累趴下,万一战马不行了,行军的速度反而慢下来,“云水不用担心,我们先紧着赶路,待到距离三角城五十里的地方,再让兄弟们和战马休息一番,等体力恢复了,再赶赴三角城。”

“是,大人,属下明白!”刘云水拨转马头,继续向前冲刺。

三角城,这座突进草原的孤城,此刻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经过三日试探性进攻,巴雅尔已经发现,城内的守军并不多,加上城墙并不像镇海堡、伏羌堡那样高大厚实,他的心中,已经将城内的物资算作自己的了,可惜,这次还有麦力干的人,必须要让他分享一些。

巴雅尔原本只是想来汉地打打草谷,顺便要报上一次的损兵折将之仇,但三角城恰好阻挡了他前进的道路,如果不将三角城拿下,他的势力将被限制在三角城以北,富裕的汉地将不会再为他提供一丁点的物资补给。

他的士兵在上次的战斗中伤亡惨重,没办法,只好和大通河上游的麦力干合作,双方出动了相同的骑兵,说好了一旦劫掠到物资,由两家平均分配。

巴雅尔似乎看出了城中的衰势,到了第四日,一反常态,从北、东两面发起进攻,所有的士兵都被放了出去。

箭雨,是蒙古人最为犀利的进攻利器,这也是三角城内西宁军最大的短板。

“百户长大人,汉狗只会躲在城墙后面,像个乌龟似的!”巴雅尔的身边,朝鲁的面目相当狰狞,因为上次跟着巴雅尔死里逃生回去了,被巴雅尔升为十夫长,他刚才亲手射死了一名冒头的明军士兵。

“这种低矮的城墙,也能阻挡我们蒙古的勇士?”巴雅尔面目含笑,对于三角城,他是志在必得,以他对汉人的了解,城内必定储存着不少的粮食和物资,而这些物资,很快就将成为他的战利品。

“百夫长大人,汉狗都不敢露头了,要不要直接攻城?”

“攻城先不急,汉狗都异常狡猾,等他们的士兵消耗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进攻。”巴雅尔打量着半里外的三角城,目光里只有黝黑的城墙,城头上早就不见明军士兵了,但他知道,明军就躲藏在城墙后面,一旦蒙古人开始攻城,他们就会像土狗一样钻出来。

“百夫长大人,还要等多久?明军会不会有援军?”

巴雅尔将目光转向东南方,嘿嘿一笑:“我们今日便会拿下三角城,晚上便在三角城过夜,如果明军来了援军,恰好是我们的下一个攻击目标,朝鲁,我们蒙古人的壮丁,实在太少了,这些汉人,就是长生天送给我们最好的礼物。”

朝鲁的眼里也是闪着的光芒,就像草原上的狼一样,一旦发现猎物,岂肯再让它们跑掉?“百夫长大人……”

巴雅尔仰天大笑:“哈哈,朝鲁,只要你好好战斗,这些汉人奴隶,我也会分你两个,将来挤牛奶的时候,就不用你亲自动手了!”

“是,百夫长大人,小的这就去前面战场!”

三角城内,西宁军十分憋屈。

蒙古人的弓箭实在太厉害,它们几乎不敢从城墙上露头,就连观测蒙古人的位置,也是极度危险的事,蒙古人的箭矢都是射向天空,然后借助惯性和重力急速下坠,这种抛射的方式对于城墙后面的士兵,也是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西宁军的盾牌都是椭圆形的,如果顶在头上,并不能完全遮挡住蒙古人的箭雨,后来四名士兵将盾牌合在一起,构成一个巨大的盾牌阵,但四块盾牌的连接处,出现一个巨大的隙缝,还是有箭矢可以钻进来。

周宾灵机一动,在四块盾牌中间的隙缝处,再加上一块盾牌,士兵们五人一组,伏在盾牌下,依靠城墙与盾牌的掩护,与城外的蒙古人周旋。

其实也说不上,完全被动挨打,只是他们没有撤下城头而已。

不时地有一名士兵从盾牌下钻出来,去垛口向城外放上一箭,绝大部分士兵真的像乌龟似的,躲在城墙后面绝不敢露出一丝发梢,在蒙古人的箭雨面前,西宁军的确没什么好办法,能保护好自己就是万幸,更别说利用城墙来反击了。

一旦离开了盾牌的掩护,那是绝对危险的事,在西宁军渺茫的反击中,已经伤亡了十余人。

周宾一直阴沉着脸,他恨不得冲出城外,利用人数上的优势,与蒙古人来个近身肉搏,哪怕被蒙古人杀了,也好过这种缩头乌龟,在日常的军事训练中,他从来没有教过士兵这种战法。

但出城是不可能的,蒙古人都是骑兵,甚至一人双马,一旦离开城墙的掩护,差不多就是蒙古人的箭靶子,连逃跑都没有机会。

“妈的,老子要是有战马,一定和狗日的蒙古人真刀真#枪干上一仗!”在蒙古人的一再挑衅下,一向好脾气的周宾忍不住骂娘了。

“大人,蒙古人停止射箭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攻城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周宾的双目紧紧盯住城墙,这道石墙高不过一丈有余,只要稍微搭个木梯,甚至搬块大石头垫脚,就可以攀上城头。

不过,与刚才的箭雨相比,周宾更喜欢攻城战,一旦开始攻城,蒙古人必须放弃他们的骑射优势,转入肉搏战,这是西宁军唯一可以和蒙古人一战的地方,至少不会像刚才那样,完全被动挨打。

第五百户平日训练的内容,除了士兵们的体力、体质,便是协同性作战,近身肉搏乃是士兵们训练最多的内容,虽然士兵们还缺少战场的磨练。

如果蒙古人开始攻城,西宁军不仅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更有着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在这些优势面前,即使不能克制蒙古人,至少可以和蒙古人比拼消耗,蒙古骑兵不过百余人,比西宁军更禁不起伤亡。

正文 第196章 对死亡的漠视

周宾挨近城墙,向城外看了眼,蒙古人已经收起了弓箭,堆在落脚的空地上,除了一直在最后压阵的巴雅尔,他们几乎平均分做两拨,看来,是要从北面和东面同时攻城了。

他将自己的士兵也是分作三拨,除了留下两个小旗在自己的身边,其余的十八个小旗,平均分配到城北和城东,每拨当中用六个小旗守城,三个小旗做为预备,随时准备增援。

周宾不知道这些蒙古骑兵的战斗力究竟如何,他不能将所有的士兵一次性投出去,万一某块地方出现险情,还有补救的机会。

这几天蒙古人一直朝城头放箭,士兵们伤亡可不轻,至少有十二个小旗出现了士兵的伤亡,现在还不是拼命的时刻,受伤的士兵都在城下休息,所以大部分小旗都是不满员。

“呜……呜……”

牛角号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在蒙古士兵的耳朵里,却是最激昂的旋律,他们像打了鸭血似的,一个个跃下战马,将马缰一扔,数人一组,拎起这几天临时用藤条绑缚的木梯,叫嚣着冲向城墙。

“放箭!”

周宾亲自在东门指挥作战,这样可以照应南门,至于西门,三角城乃是依水而建,蒙古人根本无从下手。

蒙古人一个个目中无人似的向前城墙急速奔跑,正是西宁军反击的最好机会,虽然箭矢的准头、力道难以达到战兵的要求,但杀一个是一个,蒙古骑兵的人数并不多,如果他们伤亡过大,没准就退兵了。

城外的蒙古士兵并没有还击,他们一手拎着木梯,一手取下挂在腰间的盾牌,举过头顶,毫无滞涩地扑向城墙。

“我射中了,我射中了,狗日的蒙古人……”城头上一名士兵手舞足蹈,还用右手指着前方。

周宾循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有一名蒙古士兵倒在地上,双手捂住额头,由于不断翻滚着,阻挡了后面士兵的路径,但后面的蒙古士兵兵没有停下来替他包扎伤口,只是从他的身边绕过,继续向前,好似那名伤兵从来就不曾认识过。

“麻杆,好样的,等打败了蒙古人,我亲自去给你请功,你说说,到底是要什小旗官,还是要银子?”

“大人,”麻杆停止手舞足蹈,却是用手挠了挠头发,憨憨一笑:“我想要银子,我爹说,要是有了银子,我就可以迎娶杏儿过门了。”

“好,等战斗结束,我亲自带着银子去杏儿家给你提亲,保准你将杏儿娶回家,现在,要狠狠打击蒙古人,只要打败蒙古人,就什么都有了!”

“是,大人!”麻杆应了声,又在弓弦搭上一支箭矢,瞄向城外的蒙古人。

东城门外,蒙古人一共准备了三部木梯,这些木梯与大明的攻城利器——云梯,在形式上完全相同,只是要短得多,而且是用藤条绑缚,也不太结实。

当蒙古人放弃战马开始攻城的时候,他们已经放弃自己的一切优势,没有战马,没有速度,连弓箭也无法射击,现在双方的士兵开始接触,如果再有箭雨,究竟哪一方的士兵伤亡更重,谁也说不准。

但明军并没有放弃自己的优势,城墙的掩护,居高临下的位置,一切能利用的,士兵们绝不会放弃,在战争面前,没有君子,只有结果,除非时间回到春秋时期,而且对敌的双方中,有一方是宋襄公。

不到盏茶功夫,蒙古士兵在伤亡两人的情况下,已经靠近城墙,将简易的木梯向城墙上一靠,没有丝毫犹豫,也不观察城头上的状况,便沿着木梯快速向上攀爬,巴雅尔亲自督战,麾下的十夫长们身先士卒。

蒙古人将他们最强的战斗力放在第一波,指望着趁西宁军防线未稳,先行撕开一个口子,只要攀上城头,以蒙古人的战斗力,那就是一场屠杀。

他们才不用担心明军逃跑了,没有战马,就是让他们跑出一两里,也免不了后背中刀的命运。

箭矢不是西宁军的长项,到了此时的近战,更是难以发挥作用,蒙古人都是用盾牌护在前面,身上又是双层皮甲,如果力道不够,根本穿不透。

还是石块更有效,但周宾准备得不够充分,绝大部分石块偏小,向木梯上扔过去的时候,虽然将盾牌砸得“咚咚”直响,跟擂鼓似的,但对蒙古人的伤害却不大,除了开始时的紧张和不慎,有几名蒙古士兵摔下木梯,以后几乎没有功效。

蒙古人发现扔向他们的都是跟泥团似的小石块,顿时觉得受到了侮辱:“你们这些汉狗,这是过家家呢?能不能用力点?”

“杀,杀强盗!”总旗官亲自冲向女儿墙的垛口,与蒙古人的十夫长一样,战斗在第一线。

“杀强盗!”

士兵们纷纷扑向垛口,但有城墙的阻挡,人多了反而施展不开,人数上的优势根本不能转化为有效战斗力,后面的士兵根本帮不上忙,甚至连蒙古人的影子都见不到。

不过人多也有一样好处,喊杀声越大,士兵们越没用时间思考,也就没有了恐惧,就像是打群架,前面有人顶着,后面的人看不清形势,只管向前冲,反正最危险的人不是自己。

蒙古人接近垛口的时候,基本上是一对二,甚至是一对一与西宁军单挑。

这些自小生活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即使放弃骑射,战斗力依然超出西宁兵的想象。

僵持了不到一刻钟,中路的进攻出了状况,一名蒙古士兵,也许是他们的十夫长,尽管双脚站在藤条绑缚的木梯上十分不牢靠,尽管只是从垛口露出上半身,尽管面对的是垛口左右两名西宁士兵,他还是将对手杀得节节败退。

趁着对手后退留下的一刹那空隙,他右手持刀,左手扶住女儿墙,纵身一跃,上了城头。

周宾一看形式危急,赶紧撤下守城的士兵,让后面处于预备状态的那个小旗顶上去,口中大叫:“协同作战!”

这个小旗早就做好了出战的准备,十一般兵器已经在手心中握得发烫,小旗官一声令下,十一人呈弧形队列扑向垛口。

垛口的那名蒙古士兵并没有主动出击,他只是用身子护住垛口,不让西宁军靠近,这时,又有一名蒙古士兵攀上城头,两人并肩而立,双腿微曲,两手张开,右手的弯刀在日光的照射下发出清冷的寒光。

他们在等待,也许是等待西宁军靠得更近些,也许是等待更多的蒙古人攀上城头。

但城头上的西宁士兵没有等待,他们知道,时间越长,攀上城头的蒙古士兵就会越多,清理起来就会越困难。

站在后面的周宾,此时已经紧张到极点,右手不知觉搭上腰间的刀柄,如果不能将这两名蒙古士兵赶下城头,防线极有可能在蒙古人的第一波进攻中就会土崩瓦解。

如果占据地利上的优势,尚不能抵挡蒙古人的攻势,那在城内的白刃战……他想都不敢想了,难道蒙古人真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难道自己的士兵真的不堪一击?

如果是以前的西宁卫,周宾绝对没有守城的信心,哪怕再给他增加两百士兵,但西宁变了天之后,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士兵们也能严格训练,难道这些时间的汗珠都是白流了?

不,他绝对不相信。

虽然士兵们并没在战场历练过,但如果这么容易就被蒙古人破城了,他实在不甘心。

这时候,他倒是没想到,一旦城破,自己和这些士兵怎么办,城内那些信任他们的百姓又怎么办,如果不能守住三角城,他和他的兄弟们,就是这个世界的废物,再不用白白浪费粮食了。

就在周宾浮想联翩的时候,西宁军已经扑上去了,一片叫喊声中,砍、劈、刺、点,刀光剑影,杂乱却又齐整,完全是按照平日训练的招式。

在小旗官的呼喊下,士兵们全部放弃了守卫,他们手中的兵器,清一色的是进攻,不成功便成仁,蒙古人攻上了城头,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两名蒙古士兵似乎愣了一下,他们同样没有后退,反而并肩迎了上来。

双方对决,在这一刻,战斗力、武功、人数、兵器的种类等等,已经没有了意义,双方比拼的只是本能:勇气,信心以及对死亡的漠视!

“叮……叮……哧……”

金属相互撞击后,又刺透各种盔甲,穿透皮肉。

双方的士兵都是攻多守少,特别是西宁军,几乎完全放弃了防守,这样的比拼,受伤的情况自然免不了,这是战场,不是武士的对决,伤亡本就在所难免。

一柄弯刀砍中西宁兵的颈脖,动脉破裂,鲜血像是暗红色的软剑,立即向着侧上方狂喷,将“罪魁祸首”喷得满脸是血,那受伤的士兵用手捂住创口,想要止血,但血液还是顺着他们的手指流到臂弯,又“吧嗒吧嗒”地坠地。

另有四名士兵受伤,所幸并不严重,只是创口上冒出血丝。

两名蒙古士兵无一幸免,肩、胸、腹,甚至后背上都是血迹,不过他们并没有倒下,受伤应该不会太过严重。

并没有人理会那受伤倒地的西宁兵,双方又开始了下一回合的肉搏。

正文 第197章 改变策略

西宁军协同作战的战法,并不是一个战阵,士兵之间并无默契的分工,只要相互之间的动作合拍就行,就像是大型团体操表演,要的是整齐划一,人数上并没有严格要求。

协同作战,只是依靠人数上的优势,让对手无暇防守,人数上倒是没有定数,十一人就是十一般武器,八人就是八般武器,只要配合上没有问题,还是一个完整的集体。

但仅仅一个回合,己方就是一死数伤,让周宾暗自吃惊,蒙古还是那么刚猛,哪怕他们离开了马背。

这两名蒙古士兵被逼退回去,靠近女儿墙的垛口,将垛口堵住,后面的士兵反而上不来,只好在木梯上干等。

看到蒙古士兵身上的血迹,士兵们并没有增加多少恐惧,相反,他们似乎明白了,这些狼性的野蛮人,也是血肉之躯,在刀剑之下,也是会流血甚至死亡,只要刀枪的速度够快。

新的战斗更加惨烈,只要蒙古士兵没有离开城头,西宁兵绝不会罢休,这次蒙古士兵学乖了,他们并没有抢上前来,而是利用城墙,保护自己的后背。

这样一来,他们的弯刀有了顾忌,再不敢进入西宁兵群中冲杀,在留下两道新伤后,慌不迭从垛口爬出去。

周宾皱起眉头,战斗才刚刚开始,士兵就出现了死亡,而且还是以多打少,充分发挥了协同作战的威力,若是短兵相接双方单挑……他实在不敢想下去了,顿了一顿,弯下身子,伸出手指在那倒下的士兵鼻前探了探,随即摇摇头,道:“带下去吧!”

士兵们将这具尚未凉透的尸体拖下城头,四名伤兵中,两人受伤较重,也一并下去休息,而两名轻伤兵,只是由同伴简单包扎下止血,依然坚守在城头。

双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拉锯战,西宁兵占据城墙里侧的有利位置,将木梯上的蒙古士兵一次次逼下去,但要杀敌,却是很难,士兵们算是见识了蒙古人的战斗力,无论如何,再不能让他们攀上城头了。

蒙古士兵似乎伤亡不大,与汉人短兵相接,他们有着心理优势,攻击越发猛烈了,西宁兵丝毫不敢大意。

麻杆个儿较高,但身体偏瘦,所以同伴们都叫他麻杆,他此刻正相中了一块足有三四十斤的石块,双臂一交劲,奋力搬起,瞅准一名蒙古士兵正攀上木梯,狠狠地砸了过去。

石块砸在蒙古士兵的盾牌上,自身的重量加上冲力,那蒙古士兵本来就难以承受,加上又是在木梯上,立脚不稳,顿时从木梯上倒栽下去。

麻杆兴奋得大叫:“打中了,我打中了,狗日的蒙古人,叫你们来抢我们的东西……”转身又去搬运石头。

三角城的城墙太矮了,一丈的高度,蒙古人只要上了木梯,放个屁的时间就可以攀上城头,用石块御敌,效果实在不好,往往石块尚未扔出去,蒙古人已经开始攀爬城墙了。

但除了石块,西宁兵实在无计可施,论远距离打击,弓箭是最好的守城利器,可惜,这恰恰是他们的短板,先不说准头,就是力道也是不足,在蒙古人包了生牛皮的盾牌面前,几乎就是白费力气,甚至比白费力气都不如,纯粹是浪费箭矢。

石块的效率虽然低些,好歹还有一些收获,不过蒙古人的木梯极短,如果不是砸中要害,即使从木梯上摔下去,也不会出现严重的伤亡,拍拍屁股上的泥土他们又会开始新的攻击。

麻杆再次搬开一块石头,这次小了些,大约有二十斤,因为右侧有两名握刀的士兵,他来到垛口左侧,这时木梯上蒙古士兵才上到一半,正是扔石块的最好时机,他奋力将石块举过头顶,想要借助高度增加冲力,在这样的高度上,即使砸在盾牌上,蒙古士兵也极有可能摔下木梯,“如果摔断胳膊腿脚就好了!”他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麻杆,小心!”

迟了,就在麻杆像举重运动员似的将石块举过头顶的时候,他的身子完全暴露在垛口,木梯上的蒙古士兵发现了,他的弯刀虽然够不着麻杆,但情急之下,将手中的弯刀狠狠抛向麻杆。

弯刀带着一股劲风直射向麻杆的胸前,麻杆手中的石块尚未抛出,根本无力抵抗,眼睁睁看着弯刀飞向自己,利刃入肉,发出“扑哧”一声。

两人只隔着四五尺的距离,那蒙古士兵又是使尽了全力,麻杆虽然有明光铠护身,弯刀还是破体,只有一半刀身露在外面。

麻杆只觉得胸前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随即传来剧痛,他来不及察看,奋力想要将手中的石块抛出。

但他的手臂已经不听使唤,身子迎风晃了两晃,就在所有人都呆愣的一瞬间,麻杆的手臂一弯,无力地垂了下去。

那块举在头顶的石块,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麻杆的脑袋上,向前滑去,在胸前的刀口上一撞,毫无滞涩地沿着垛口,飞向城下,又将那名同样惊呆的蒙古士兵撞落木梯下,方才稳稳地在地面上停下来。

“啊……”

麻杆呼出人生的最后一时气息,仰面直挺挺倒下,翻个身便再无声息,原来刺在胸前的那柄弯刀,创口在心脏的正下方,倒不是致命的,但刀口朝上,被石头一击,相当于以刀背和明光铠的接触处为支点,刀柄向下,刀刃向上,划了一段弧线,恰好刺破心脏。

“麻杆……”

周宾急忙赶过来,亲自检查了一遍,也是无奈地摇头,旋及大喝一声,“快,堵住垛口,再不要让狗日的蒙古人攻上城头!”

“是,”原先负责这个垛口的小旗官,高声答应着,他瞪着血红的双目,大声喝道:“弟兄们,杀强盗,杀,杀,杀……”

“杀,杀,杀……”

士兵应和着,纷纷跑向垛口,又与蒙古人战在一起。

鲜血,像是廉价的矿泉水,早就将这一处垛口染成枯黑色,但双方的士兵,在没有得到撤退的号令之前,像是红了眼的公鸡。

蒙古士兵身上脸上的血迹更甚,也许他们的伤口并不比西宁军严重,在城头,鲜血是顺着空气向下流淌的,这让蒙古人看起来更为狰狞,不过,无所谓了,西宁军在激战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看他们的脸色,士兵们只是明白,垛口是双方的分界线,绝对不能再让蒙古人越过这个分界线。

又激战了一个多时辰,已经是午时了,蒙古人终于吹响了低沉的牛角号,那“呜咽”的声音,对双方的士兵来说,都是天籁之音,特别是西宁军,当蒙古人离开城墙,退到弓箭的射程之外时,刚才作战的士兵,一个个瘫倒在地,连午饭也不想吃了。

周宾默默地注视着五百步外的蒙古士兵,他们正一手提着牛羊肉干,一手提着水壶,就着清水猛啃肉干,“这些蒙古人,真是她娘的野兽,脸上的血迹都不擦……如果兄弟们的手中都有长兵器,岂能容得狗日的如此嚣张?”

他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平息,午饭之后,蒙古人的攻击会增加猛烈,如果他们不撤军的话,“快起来,趁着蒙古人退下去,赶紧洗洗吃饭!”

火兵早就将白面馒头和香喷喷的肉汤送到城头下,但刚才激战的士兵们,像是被集体点了穴道似的,一动也不想动,他们现在最想做的事,便是好好地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那些伤亡的兄弟们,又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重伤兵已经被抬下城头,除了少量哨探留在城头监视蒙古人,绝大部分士兵都吃饭去了,周宾拍拍地上的士兵,将他们一个个拉起来,扔到火兵面前,“就你们这熊样,看看蒙古人,难怪你们的战斗力不如他们。”

“大人……”一名士兵有些不服,上午的战斗,他至少砍伤了两名蒙古士兵,但看到周宾的目光,后半句话生生咽了下去,道:“属下……属下实在吃不下!”

“兄弟,我知道你是第一次上战场,遇上的又是蒙古人,能将蒙古人阻在城外,每个人都是好样的,我们没有愧对大人发放的军饷,”周宾过来拍拍他的膀子,又将他身上的泥土拍掉,“兄弟,第一次见到鲜血,人总会有些难受,习惯了就好了,记住,我们都是军人,上阵杀敌那是我们的本份,走,吃饭去,先弄些肉汤润润嗓子!”

那士兵这才发觉嗓子早干出火来,只是蒙古人一直在攻城,他根本没时间喝水,甚至连嗓子干裂都没发觉,“是,大人,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吃饭,吃饱了饭,才有力气与这群蒙古强盗干下去!”

“这就对了,蒙古人尚未死绝,我们还要战斗!”

午饭加上休息,一共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周宾沿着城北和城东巡视了一圈,将上午参加守城的士兵全部撤下去,换成另外一个小旗镇守垛口,但作为预备队的士兵,包括他手中的两个小旗,并没有动用,大人不知道何时才会发来援军,蒙古人会不会继续耗下去,他心中没底,暂时不敢将所有的士兵都投进去。

下午的战斗,依然从蒙古人的箭雨中开始,城头上的西宁军,再次被压制在城墙的后面,借助城墙和盾牌的掩护,勉强维持着在城头上的存在。

周宾就在城下最靠近城头的地方,恰好在蒙古人的射程之外,他正在思虑着蒙古人什么时间开始攻城,却有一名士兵“咚咚咚”跑过来,“大人,蒙古人正在向城墙边运送石块,不知道要做什么?”

“运石块?”他顿时吃了一惊,难道蒙古人要改变策略?

正文 第198章 撤军

周宾认为,在上午的攻城战斗中,虽然西宁军难以接触到蒙古人的木梯,但被石块撞击多少也会损毁一些 ,加上正常损耗,几部木梯肯定难以正常使用了,蒙古人向城下运送石块,应该是要抬高地面,然后站立石块上攻城。

如果要攻城,无论是从木梯上还是石块上,结果都差不多,没有大型攻城利器,城上低矮一些、用于瞭望的垛口,是他们必须要迈过去的,而西宁军正是死死护卫着这些垛口,在狭窄的垛口内与蒙古人展开激战。

他顶着盾牌,来到城头,但却无法靠近垛口,那里是箭矢最为密集的地方,蒙古人的目的就是阻止西宁军向城外探头。

但城头上的守军基本束手无策,想要扔些石块之类,只能盲扔,不仅伤人的效率极低,实际上就是在帮助蒙古人运送石块,如果使用弓箭,就必须从垛口探出头去,又会蒙古人的射击目标。

周宾只得默默计算着,三角城的城墙有一丈高,蒙古人要想从石块上攀上来,至少要垫起六七尺高,虽然城外到处都是石块,但蒙古人显然没有充分的准备,没有便利的工具,要想在城外堆起石墙,至少得要一两个时辰。

在这段时间内,西宁军很难打击蒙古人,更无法阻挡蒙古人的行动,不过,兄弟们可以多休息,先养精蓄锐,然后再和攻城的蒙古人拼个你死我活。

大约在未时末,传令兵来报:“大人,蒙古人已经在城外搭起三座阶梯型石墙,应该很快就要发动进攻了。”

“嗯,你先去北门一趟,看看那边有什么状况。”周宾倒不是特别担心,三座攻击性阶梯石墙,都是临时搭建的,应该不会太宽,最多也就相当于三部木梯,只是石墙损毁后,修复起来应该更容易,看来,蒙古人是铁下心了,不攻下三角城,恐怕誓不罢休。

他有心抗击下去,只是不知道千户大人何时能发来援兵,这样与蒙古人拼消耗,究竟有没有意义。

蒙古人并没有给周宾选择的机会,城头上已经传来的厮杀声,下午的攻城,正式开始了。

“大人,不好了,蒙古人从石墙和云梯上同时发起攻击,我们只有三个小旗,人手吃紧!”

周宾吃了一惊,原来蒙人人打造石墙,乃是为了增加攻击点,给城内施加更大的压力,如果防守不当,城头上的防线很快就被他们突破,一旦蒙古人上了城头,战斗就会更加艰难,上午他已经在城头见识过了。

以蒙古人现在的心态,很可能是要一鼓作气将三角城拿下。

而东城参与作战的守军,只有三个小旗,另外尚有三个小旗的预备队,周宾的属下一共有二十个小旗,其中上午在北、东城作战的六个小旗,下午正在休息,根本就不在城头,他的手中有两个小旗的总预备队,其余的十二个小旗,平均分配在城墙的两面,即使不留预备队,也只有六个小旗。

周宾皱着眉头思考片刻,吩咐道:“将预备队顶上去,每个攻击点暂时安放一个小旗!”他已经豁出去了,蒙古人的第一波攻击,必定是最惨烈的战斗。

他已经无法待在城下,在亲兵的护卫下,来到东面城头,果然像他预料的那样,战斗,比上午更加惨烈,这一眨眼的时间,守护在垛口左右的两侧的士兵,开始出现伤亡,甚至有两名士兵已经因为伤重,直接退出了战斗,另有一名士兵已经躺在地上抽搐,眼看是不行了。

“妈的,蒙古人这是发疯了?”

伤亡还在延续,周兵从垛口看到,似乎蒙古人的上肢比西宁士兵粗壮得多,狭路相逢,力气上自然站着极大的便宜。

西宁士兵只能依靠人数的优势拼消耗了。

周兵想看看蒙古人的伤亡情况,便走向一个没有蒙古人攻击的垛口。

“大人,蒙古人会扔飞刀,另外,城下的蒙古人完全有可能放箭,大人千万不要靠近垛口,如果有什么吩咐,就由属下去吧!”亲兵紧紧拉住周宾的衣袖。

周宾点点头,他不是怕死,如果现在蒙古人攻破三角城,他只有殉城一条路了,但在双方相持不下的紧要关头,一旦主将受伤,军心必然涣散,那城头上这些浴血奋战的士兵,还有城内的那些百姓,恐怕一个也逃不出蒙古人的魔掌。

想到这儿,他缓缓点头,道:“你去看看,蒙古人的伤亡怎么样,我就不信,他们的身子都是铁打的。”

亲兵寻到一个没有蒙古人攻击的垛口,探头张望,似乎不敢相信,揉了揉双眼,确认一下,片刻,飞跑向周宾,兴奋地道:“大人,蒙古人……有两名蒙古人坐在地上,其中一人缺少左臂,应该都是伤势不轻!”

周宾大喜,缺少左臂,那就是丧失作战能力了,肯定是在战场伤亡的,如果是原本就缺少左臂,怎么可能来到战场,这里不是黄山风景区,没什么好玩的。

只要蒙古人有伤亡,那双方的战斗就是比拼消耗,比拼双方的战斗意志,究竟哪一方先撑不下去,或者说,哪一方先承受不住巨大的伤亡。

对西宁军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只要能不断消耗蒙古士兵就行。

西宁军是防守的一方,根本没得选择,如果放弃抵抗,所有的士兵很可能都会成为蒙古人的刀下之鬼,如果奋力抗争,反而有一线生机,至少不会全军覆没,战斗结束之后,很多士兵还会得到物质上的奖励。

这些道理,士兵们应该都懂,根本不用动员。

要想减少损失,只有放弃三角城,全军撤退。

可是千户大人让他们镇守三角城,难道只是看守那几道低矮的城墙?如果见了蒙古人就跑,就连这道城墙也是看守不住。

第五百户有守土之责,荣誉感迫使他们与蒙古人拼个你死我活,如果直接望风而逃,那和以前的军队有什么区别?就是士兵们愿意,他周宾也不能这么做。

而蒙古人是主攻的一方,掌握着战斗的主动权,如果承受不了人员的伤亡,他们就会自动退兵。

双方其实并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蒙古人实际上是一伙盗贼,目标无非是为了城内的物资,而西宁军正是这些物资的守护者,战争的道义性显然在西宁军这边。

虽然道义在战场上不值一钱,但可以激发士兵的斗志,哪怕是一个天生胆小怕事的人,在别人抢夺你的财物、当面侮辱你的妻子的时候,也会表现出一些血性,而蒙古人作为盗贼和战争的主动方,一旦发觉这些目标比较扎手,或者实现这种目标需要付出极大和难以承受代价,他们便会主动撤离。

从这个方面说,蒙古人越早清醒过来,战斗便可早点可以结束。

稳住情绪后,周宾已经下了决心,哪怕暂时没有千户大人的讯息,三角城也要守下去,以他对李自成的了解,既然苦心恢复三角城,绝对不会这么容易放弃,为蒙古人做了嫁衣。

周宾立即让亲兵去各个垛口传令:大人亲自在督战,兄弟的表现,都在大人眼里,战斗结束后,大人会根据兄弟们在战场的表现,论功行赏。

由于隔着城墙的垛口,实际参战的士兵并不多,但战斗还是异常激烈,守在垛口的西宁军,虽然以二敌一,甚至以三敌一,又占据着位置上的优势,伤亡还是十分惨重。

周宾已经弄不清,有多少士兵因为伤重而被抬下城头,又有多少士兵因为直接没了气息,而被丢在城头无人搭理,也许城墙垛口的喊杀声,便是他们最好的葬礼乐,他们虽然去了,但同伴们接过他们的刀枪,战斗还在继续着,三角城还在西宁军的手中。

他担心北城有失,亲自去北城巡视了一番,幸好蒙古人没有攻上城头,虽然兄弟们伤亡一样惨重,但战斗还在呈现胶着状态。

防守北城的总旗官,将士防守各个垛口的士兵分成三拨,每隔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不管士兵伤亡如何,都要撤下来休息,换一批士兵上去,这样的车轮战法,士兵们得到充分的休息,伤亡的情况反而比东城小一些。

周宾马上让亲兵传令,让东城的总旗官,也采用这还车轮战法,以减少士兵们的伤亡。

申酉之交,太阳似乎不能直视这人间的惨剧,已经缓缓向西方沉去,被远山遮挡了一大半,只有一小半脸面,还在无私地向人间挥洒着它的光辉。

像是崴了脚似的,太阳猛地一沉,完全隐没在远山之后,只在山顶处洒下万道霞光,血红血红的……

从攻城战斗开始,巴雅尔几乎就没挪动过位置,亲卫不断向他汇报着战场上的各种状况,其实,他只是在战场的五百步开外,完全可以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直接收在眼底,亲兵的絮叨完全就是多余。

何时明军撑不住了,那才是他最需要的结果。

巴雅尔不问过程,他只要结果。

然而,他最期望的这个结果,迟迟没有到来,甚至都看不出明军溃败的迹象,随着夕阳逐渐隐去,白天快要结束了,巴雅尔不禁在马上打个寒颤:今天的攻城就要结束了吗?

亲卫知道巴雅尔心情不好,便低声道:“百夫长大人,太阳已经落山了,要撤兵吗?”

巴雅尔心有不甘,他在城中过夜的计划,显然无法实现了,依他的性子,还要连夜攻城,待城破之后,将城内的倒霉蛋明军全部屠尽,至于城中的财物、女人,自然是他的战利品。

不过,蒙古勇士们天生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夜盲者居多,一旦离开长生天的照应,便什么也看不见,即使点起火把,如果看不清地方,出刀的速度便会慢下来,在这些明军面前,估计也占不了便宜。

巴雅尔再也没有了战斗开始时的自信与豪情,他艰难地抬起手臂,微微扬了扬,“传令,撤军!”

正文 第199章 心电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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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人的大帐搭建在城北三里外的地方,倚着一座体量不大的小山,当道而立,避风朝阳,整个大帐大致呈椭圆形,帐篷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尺,显得相当紧凑,将巴雅尔的中军大帐紧紧拱卫在核心,巴雅尔倒是不担心大帐在明军的火炮射程之内,城内并没有火炮,否在明军早就开炮了。

刚刚回到营帐区,巴雅尔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属于他的中军大帐,连牛皮鞋都未脱,和衣倒在大床的熊皮垫上,顺手从床头操起一大块干冷的牛肉干,又拎起一袋马奶酒,快速拧开盖子,凑近密密的胡须丛中。

“咕咚”一声,马奶酒几乎没有经过口腔,直接入喉,坠入早已干瘪的肠胃。

他长长呼出一口充满酒精的浊气,浅白色的大舌头在牛肉干上舔了口,可能是觉得牛肉干太硬,微微皱起眉,迟疑了一会,终是用牙齿咬下一小块,轻轻咀嚼起来。

巴雅尔的目光有些涣散,似乎没有对准焦距,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其实他什么也没看,而是在想着下午的战斗。

明军的战斗力一向孱弱,战场上跟绵羊似的,勇猛如狼的蒙古士兵,几乎就是他们的天敌,勇士们最大的乐趣,便是遇上这些富得流油的汉人。

哪怕这些汉人原本是士兵,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在蒙古的勇士面前,明军和汉民,都是两脚羊,只会给他们送来大量的粮食财物,甚至还有大屁股会生养的年轻女子。

可今日……巴雅尔心念一动,不知觉将尚未嚼烂的牛肉干囫囵吞下,脑中一时混沌不清,勇士们苦战了一个多时辰,竟然不能撼动三角城分毫,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巴雅尔也是跟着林丹大汗走南闯北的人,经历过的大小战斗无数,难道未能学会林丹大汗的分毫本领?

巴雅尔将酒袋的细口塞入口中,一扬脖子,马奶酒灌入口中,因为倒得太快,部分酒水顺着嘴角流入颈口,滑入胸毛上,他倒是毫不在意,“咕噜咕噜”两声,大口灌了两嗓子,顿时一股甘冽之气充斥而来,脑子稍稍清醒些。

不过,如何攻下三角城,巴雅尔还是没有主意,蒙古勇士攻取大明的城池,向来都是这样依靠勇士们悍不畏死的战斗力和决心,从心里上击溃明军,只要他们稍稍丧失了信心,便是一盘散沙,待宰的羔羊,只会争先恐后企图逃离战场。这时但凡拿得起弯刀的,无论是蒙古的女人,还是七八岁的孩童,都可以将弯刀切入他们的后背。

看来,明军今日的伤亡还不够多,对他们心里的打击还不够沉重,明天从一开始,勇士们便要摆出强攻的架势,展现必胜的信心,务求一鼓作气拿下横在路途上的三角城。

“百夫长大人,伤亡的情况统计出来了。”巴雅尔的亲卫入了大帐,小声道。

巴雅尔装模作样灌了口马奶酒,方才懒洋洋地问道:“勇士们伤亡怎么样?有重伤不能上战场的吗?”

“回百夫长大人,勇士们死亡了六人,重伤十六人,其中两人伤势很重,流血过多,恐怕……”

“这么多?”巴雅尔一骨碌从熊皮垫上翘起来,马奶酒流到皮垫上也没发觉,“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弄错了?再去核实一下。”

“百夫长大人,小人这就去核实,不过……小人刚刚核实过了,应该不会出错。”

巴雅尔烦躁不安,张开大口狠狠咬了口牛肉干,牙齿快速咀嚼着,似乎那就是与他们做对的明军士兵,对蒙古人来说,女人、牛羊、水草虽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勇敢的壮丁,没有壮丁,再多的财物迟早也会落于他人之手。

一个多时辰的时间,竟然伤亡了这么多勇士,这让他回去如何交代?特别是麦力干这个老鬼,若是知道他们的属下出现伤亡,还不与他拼了老命?

弄错了,肯定是弄错了,勇士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伤亡,才一个多时辰的小规模战斗,怎么可能伤亡这么大?

难道三角城的守城军官是李自成?

巴雅尔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城头上根本没有打出“李”字大旗,李自成根本就不在城内,只要不是李自成,勇士们绝对不会伤亡这么大,就是李自成在城内,他也不怕,上次不过是被李自成偷袭,他不相信李自成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不过,想到上次的偷袭,巴雅尔立刻谨慎起来,这次一定要布置哨兵,绝不给明军趁夜偷袭的机会。

亲卫很快就回来了,伤亡的数字是真实的,经过再次核实,确认无误。

巴雅尔如坠深渊,脑子霎时就懵了,他挥了挥手,让亲卫退下,他要一个人静一静,也许只有马奶酒才能帮助他。

勇士们伤亡这么多,怎么办?

巴雅尔左思右想,只有攻下三角城,大不了城内的汉人壮丁不杀了,一并带回去做奴隶,这样才能弥补勇士们伤亡的损失,至于城内的女人、财物,就当是汉人补偿他了,大不了多给麦力干几个奴隶,既然明军死守三角城,城内的财物女人一定不少。

该死的汉狗,这么拼死反抗做什么?老子又不准备杀你们,只不过要了你的财物,人,我们只是带回去。

如果说下午战斗的时候,巴雅尔看到勇士们倒下的时候,曾经萌生退意,现在知道了勇士们伤亡的情况,他是绝不肯退兵了,一定要将三角城拿下,这样才能弥补勇士们伤亡之后的损失,汉人壮丁虽然文弱点,看看牛羊挤挤马奶还是有用的。

在西宁军的营房内,周宾同样紧锁着眉头,他心电感应似的也在回想着与蒙古人的战斗,这一天下来,明军伤亡了三十六人,光死亡的就有十二人,还有数名士兵伤势严重,三角城内缺少良医,即使能保住性命,人肯定要残废,以后再也不可能上战场了。

除了自己手中的那两个小旗,十八个投入战斗的小旗,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亡。

超过两成的伤亡,不仅让士兵们心生忌惮,连属下的总旗官也有些不满,“大人,趁着夜晚,撤吧,千户大人只让我们守城三日,现在已经过去四日了,也不算违反军令。”

周宾瞪了他一眼,道:“千户大人的军令,是说三日后可以撤离,并没有要求我们必须撤离,是否撤离,由我根据战场的状况临时做出决定。”

“大人,兄弟们伤亡太大了……”

“打仗,尤其面对凶残的蒙古人,哪有不死人的?千户大人上次收回伏羌堡,不是也伤亡了数十士兵吗?如果出现一点伤亡就撤退,那还要士兵做什么?千户大人用丰厚的粮饷养着我们,难道就是让我们在蒙古人面前望风而逃?”

“大人……”

“我们有伤亡,难道蒙古人就没有伤亡?”周宾沉着脸道:“蒙古人都是骑兵,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可他们还是在北城外扎了营,他们能承受伤亡,为什么我们不能?”

“大人,属下……属下知错了……”

周宾拍怕他的膀子,脸上稍稍和缓些,“千户大人并没有忘记我们,得到蒙古人入侵的讯息,早就派来了船队,至少我们有个退路,不至于被蒙古人困死,也许,也许千户大人派来的援军,已经在路上!”

“大人,属下知错……属下原本只是担心兄弟们伤亡过重,万一到时候……”

这的确时候一个问题,汉人不同于游牧民族的全民皆兵,士兵相互之间根本不需要演练,由于西宁士兵一向集中训练,相互之间依赖性太强,一旦伤亡达到一定的数量,整支军队完全有可能突然崩溃。

除了最近的几次战斗,西宁士兵一向对蒙古人畏惧如虎,如果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对敌信心,一旦消耗殆尽,会在士兵们的心头留下阴影。

周宾沉着脸,思索片刻,道:“一日,我们再坚持一日,如果千户大人的援军未至,明日天黑之后,我们就从西海撤回去。”

“属下明白,属下明日一定会多伤几名蒙古人!”

“先回去休息吧,也要让弟兄们休息好,明日的战斗,一定不会轻松!”

“是,大人,属下这就回去养精蓄锐,明日,属下一定让蒙古人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西宁军。”

周宾却是没有休息,他先是让城内的百姓乘捕鱼队的小船离开,一些伤重难以恢复战斗力的士兵,也随百姓去往倒淌河口,为明日全军撤退做好准备,三角城算是新城,除了城墙,城内的实施基本上只有几处士兵的营房,民房更少,只有十余户百姓,应该用不了几艘船只。

为防蒙古人趁夜偷袭,他让士兵们在城头点起火把,安排哨兵时刻盯着城外的动静,蒙古人夜袭的可能性不大,但作为三角城守将,他不能不防。

待一切安排结束,周宾又去了军营,给受伤的士兵安慰一番,方才回去休息。

周宾想到明日的战斗,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便将可能发生的状况在脑中过了水,直到子时,方才沉沉睡去。

正文 第200章 望眼欲穿

周宾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放亮了,他一骨碌爬起身,唤过亲兵,协助披甲,昨夜他是和衣而睡,只要将铠甲一片片披在身上即可。

走出营帐,一股迎面而来的晨风轻轻抚慰着他的脸庞,周宾顿时精神一振,下意识抚了抚头顶的铠甲,新的一天开始了,战斗也会更加激烈。

绝大多数士兵尚未起床,外面静悄悄的,若是没有战争,此刻便是宁静祥和,可惜,蒙古人绝对不会让人消停,战斗开始之前,双方都在蕴藉力量。

周宾并没有让号兵吹号,今日不用出操,一会儿还会有一场恶战,让士兵们休息好,最好能一觉睡到自然醒,还有一点,大战在即,他不愿在士兵中制造紧张气氛,战斗之前,绝对应该让士兵们放松。

他来到北城头,值守的士兵纷纷叩头行礼,“大人!”

“起来吧,不用多礼,”周宾挥挥手,“对面的蒙古人有动静吗?”

“回大人,暂时没有,这些蒙古人狗贼应该还未睡醒,一觉睡死了才好呢!”

周宾微微一笑,觉得士兵的这种想法倒是好的,不过,要实现这个目标,还需要西宁军的刀枪。

他抬眼向蒙古人的大帐望去,青绿色的山谷中,晨雾蔼蔼,乳白色的蒙古包隐隐约约的,虽然只有一里左右的距离,却是朦朦胧胧的。

不过,蒙古包外并没有士兵在活动,连值守的士兵都看不到,也许他们隐藏在某块看不见的区域,也许压根就没有值守的士兵,敢将蒙古包扎得这么近,显然没将城内的西宁军放在眼里。

既然蒙古人尚未起身,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攻城,周宾带着亲兵又去了东城头转了一圈,方才回到营房。

陆陆续续有士兵起了床,他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正舀冷水洗脸,营房开始了一天的喧闹,看他们轻松的样子,周宾总算稍稍松口气,看来昨天的伤亡,并没有在士兵的心里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早饭是白面馒头和咸菜,每名士兵还有一小碗羊肉汤,这是战争期间特有的福利。

周宾将士兵们重新编队,除了自己手中两个小旗的预备队,其余的十八个小旗因为缺编严重,被压缩为十二个小旗,正好封住北、东城头的十二个攻击点,但这样一来,城头上就没有预备队了,一旦蒙古人突破某个攻击点,完全有可能将守军击溃。

他想起李自成已经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

大汉将军、飞将军李广的孙子李陵,以五千步兵和战车,远征漠北的匈奴,在浚稽山遇上匈奴的三万骑兵,李陵凭借优势射程的汉弩,硬是打残了这些匈奴骑兵,歼敌三四千。

但浚稽山已是匈奴人的活动范围,他们的骑兵越聚越多,最后单于本人出动了八万骑兵,包围了李陵部,却始终无法接近李陵的战车。

匈奴骑兵以伤亡一万余骑的代价,将李陵部困守在南山的山谷中,在叛徒告密的情形下,他们从山顶向李陵部的士兵放箭,令李陵部伤亡惨重。

李陵在向南突围的时候,不得已将士兵分成三拨:身上三处伤者,坐车;两处伤者,驾车;一处伤者,战斗。

虽然李陵最终兵败被俘,但他将伤兵临时武装起来的思路,还是启发了周宾。

他按照这个思路,将剩余的伤兵进行了查验,实在伤口严重不能作战者,继续留在营房休息养伤,而轻伤兵,以能够跑步、手脚能够活动为限,将伤兵变为两个小旗,准备作为最后的预备队。

周宾相信,一旦形势危急,连伤兵都参战了,士气必然得到提震,在战场上,士气虽然摸不着看不到,却是对战争的胜负,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的,特别是在双方都精疲力竭的时候。

士兵们没有休息多久,城头上就有了动静——蒙古人开始攻城了。

不出周宾所料,今日的战斗果然辛苦异常,蒙古人在弓箭的掩护下,快速抵达城墙后,立即展开猛烈的攻击,十二个攻击点,领头的蒙古士兵都是不要命地往前冲。

与昨天不同的是,他们不再以杀伤西宁士兵为目标,而是为了攀爬上垛口,只要西宁军的士兵稍稍后退,他们便不再追杀,而是瞅准机会想要跃上垛口。

在一旁观战的周宾,很快就发现了蒙古人的意图,为了鼓舞士气,他亲自上了城头,在攻击点之间穿梭巡视,给士兵记录战功,甚至帮着将受伤严重的士兵抬下城头。

尽管西宁的士兵士气高昂,连小旗官、总旗官都亲自参战了,依然有几处攻击点出现了险情,周宾急得差点将手中的预备队放出去了,好在最后都被士兵们顽强顶住,将战场限制在垛口,双方隔着垛口拼杀。

有城墙阻挡,这种拼杀完全不能随心所欲,双方的士兵只要将垛口控制住,就能限制对方的前进,这主要是西宁兵,蒙古人并不需要这么做,西宁兵根本不敢出城,真要出城,最好的地点应该是城门。

这种高强度的战斗,士兵伤亡极大,周宾不完全统计,近一个时辰的战斗中,至少有三十名兄弟阵亡了,参战的士兵几乎人人带伤。

他皱起眉头,蒙古人这是怎么了,这样不要命的进攻,难道他们不怕伤亡?还是蒙古人来了援军?

周宾让亲兵去垛口查看一下,亲兵立刻回报,城外并没有蒙古援军,每个垛口上,不过数名蒙古士兵轮番攻城。

这样的结果让周宾稍稍放心,不过,他还是暗暗吃惊,如果战斗维持在这个强度,就是所有的士兵打光了,恐怕也撑不到天黑。

怎么办?

周宾稍稍思索,还是决定暂时将预备队留下来,越是艰苦的战斗,越是要将预备队留到最后,一旦将预备队全部放出去,就是最后一搏了,如果援军不能及时赶到,或是蒙古人突然增兵,那就是城破人亡了。

将目光投向前面的垛口,他惊异地发现,蒙古人进攻的强度明显降下来了,在这个垛口,反反复复就一个蒙古士兵,几乎攻击了一盏茶的时间,却是没有得到更换。

“妈的,蒙古人也不过如此,看你们还能猖狂道几时!”周宾冷冷一笑,面上顿时轻松起来,不过,在战斗结束之前,他绝对不敢掉以轻心,如果有援军就好了,他望眼欲穿,在心中默默念叨着:“千户大人真的会派来援军吗?”

战斗再次陷入胶着状态,强度却是下降了不少,蒙古人再不似刚开始那般,一味的要攀附城头,而是与西宁军在城头打起了消耗战。

这正是周宾最希望看到的,这种消耗战,西宁军不仅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现在没有统计,不知道人数是否继续占优),而且占据着地利上的优势,将双方的战斗力差距缩到最小。

不过看到兄弟们一个个伤亡,甚至倒在城头再也不曾站起身,周宾的心中实在不是滋味,这些强盗似的的蒙古人,为何总是入侵汉地?汉人自己种地挣钱,碍他们什么事了?

这种问题没有答案,至少周宾现在没有。

游牧民族由于自身的生活方式和掠夺的本性,对农耕民族的入侵和掠夺,在他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谓之“打草谷”,农耕地区无论是人口和财物,都是他们的最爱。

如果农耕民族地少人寡,不仅亡国,甚至面临着灭种的风险,假如附近没有合适的农耕民族,打草谷的对象,便是弱小的游牧民族或是部落。

“呜……咽……”

城外忽地传来了牛角号,周宾一愣,难道蒙古人要撤军了?

“大人,不对呀,这不是撤军,而是出击的号令!”

“啊?”周宾大惊,难道蒙古人要加强进攻?他抬头看看天日,离午时大约还有一个时辰,“这是蒙古人最后的进攻,只要顶住,他们就要撤军了,与我们相比,他们更加耗不起!”

“大人,现在怎么办?”

“通知个预备队,做好补上去的准备!”看到士兵一个个倒在垛口前,周宾的心情沉重起来,若是昨夜撤离三角城,这些兄弟们就不用牺牲了。

“大人,前面那个垛口顶不住了!”

周宾心中一惊,暂时放弃了其它的想法,前面第三个垛口上,只剩下一名士兵了,那士兵满脸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蒙古人的,看着步伐踉跄的样子,显然受伤不轻,似乎在风雨中飘摇的蜡烛,随时可能完全熄灭。

“半个小旗,顶上去!”

他不能将所有的士兵顶上去,否则,再也哪个垛口出现问题,就等着城破人亡了。

不过,其它垛口也没支持多久,不过盏茶功夫,他手上的预备队全部放出去了,包括两个临时组建的伤兵小旗。

周宾身边只剩下两名亲兵了,他摸摸腰间的刀柄,再有那个垛口出现险情,只有自己上了。

“哒哒哒……”

东方隐约传来了马蹄声,周宾内心一阵悸动,难道是援军到了?他猛地抬头望去,远处似乎有一队骑兵,正急速向三角城赶来。

从东方赶来的,自然是西宁军,周宾大喜,他的目光几乎定在这股骑兵身上,太慢了,这些骑兵,怎么比步兵还慢?他恨不得自己生出两翼,将这些骑兵快速驱赶过来。

近了,越来越近了。

“李”字大旗下,明光铠反射出夺目的光亮。

周宾顿时大叫起来,“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千户大人到了,兄弟们,杀,杀强盗!”话音未落,他已是拔出腰刀,冲向最近的垛口。

正文 第201章 骑兵出击

李自成、刘云水率领第一骑兵百户仅有的两百余骑,接近午时的时候,急急赶到三角城,李自成放缓马速,“云水,在六百步的距离上,兄弟们枪法如何?可有神枪手?”

李云水摇头,“大人,兄弟们训练得时间太短……”

“那四百步呢?”

“应该有四名士兵枪法不错!”

“好,停下,枪手列队!”李自成翻身落马,他原本是要采用“三段式”射击方式,形成不间断火力,但西宁步枪太少了,一共才十一支,而且基本上都是试验品,准头没有经过战场的检验,只得让士兵们分为前后两列,四名所谓的神枪手全部站在后队。

好在蒙古士兵并不多,他目测了一下,骑兵不顾五六十人,而且刚刚从城墙上撤退下来,伤兵连包扎都来不及。

“骑兵分为左右两列,一旦枪手出现伤亡,最后面的枪手立即顶上去!”李自成的计划,先用步枪消灭掉几名蒙古人,再用优势的骑兵冲击,他有四倍数量的西宁骑兵,就是用牙咬,也能将蒙古骑兵击退。

步枪是这个时代的远程打击利器,四百步的距离,我能打到你,你却只能干瞪眼,即使蒙古人不计伤亡,冒着子弹冲过来,在六十步的弓箭射程之内,每名士兵至少能打出两三发子弹,以命中率五成计算,至少能伤亡十余名蒙古骑兵。

此消彼长,双方骑兵的差距还会进一步拉大。

李自成就不信了,在这么恐怖的火器面前,蒙古人会不心寒,如果能从心里上击溃蒙古人,则战斗一定会朝着有利于西宁骑兵的方向发展。

刘云水比划了一下,微微点头道:“大人,巴雅尔亦在射程之内,要不要擒贼先擒王?”

“巴雅尔?”李自成冷笑道:“三角城内只有两百步兵,四日半的时间,蒙古人尚未破城,这样的草包,需要消灭吗?这么好的对手,要是杀了,下次哪里找去?”

“是,大人,我明白了!”刘云水转过身,向已经填好子弹的枪手们做个手势。

十一名枪手相互使个眼色,很快就确定了各自的目标。

“砰,砰,砰……”

但见火光一闪,子弹带着尖利的呼啸声,脱管而出,划破长空,铜质弹头已经接近蒙古骑兵。

巴雅尔正手指着西宁骑兵的方向,与属下交流着什么,突见明军阵前现出微弱的火光,一闪即逝,跟着数声脆响,顿时吃了一惊,明军善用诡计,这次又用了什么?难道又是那种令人胆寒的火药弹?

他尚未来得及发出疑问,便听得左前方传来“啪、啪”的声响,注目一看,数名士兵没来由的摔下马来,在地上翻滚了两下,便一动不动,更中了邪似的。

巴雅尔大惊失色,面目都扭曲了,他目测了一下,与明军至少隔着四百步的距离,难道明军有妖术不成?他忙翻身下马,用指头在那几名落马的士兵鼻前依次探了下,眉头不觉皱得更紧了,五名士兵都已气绝,只有脑袋上的伤口和嘴角的血液尚在流淌。

对面的明军骑兵纹丝不动,丝毫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巴雅尔有些纠结,明军的数量显然是他的数倍,这还不是关键,如果双方的士兵仅仅只有数量上的差距,巴雅尔会毫不犹豫地命令勇士们冲上去,将明军分割撕裂,一点点消灭。

关键是明军是生力军,而自己的士兵已经激战了半日,不少士兵身上都带着伤,如果以疲军与明军的生力军作战,除非能快速击溃明军,否则时间一长,就是累也会将勇士们累死。

而且,这些明军还有着妖魔化的火器,四百步之外就能让勇士们死于无形。

战争中偶然因素很大,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就像今日,他的勇士们几乎攻上城头了,明军的防守阵型已经支离破碎,随时可能像烛火一样被彻底掐灭,可谁知道,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明军的援军到了,而且还是骑兵。

巴雅尔扫了眼身边的士兵,默默地跨上战马,目光最后还是定在那几具新的尸体上。

战争,永远是残酷的。

死亡在所难免,但巴雅尔不甘心,他的勇士们不能白白牺牲,他可是向麦力干打了包票,夺回的财物、女人,还有土地,都会与他平分,甚至将林丹大汗的名头都抬出来了,麦力干才勉强借了他五十名勇士。

现在伤亡这么大,而财物却是丝毫未得……

就这么退兵?巴雅尔摇摇头,就这样回去,不但向族人,更无法向麦力干交代的,可是如果继续与明军对决战场……明军真的还像绵羊一样孱弱吗?

巴雅尔想起来了,自从上次被赶出伏羌堡,明军似乎换了样,难道西宁骑兵真的和女真骑兵一样善战了吗?他们都是蒙古骑兵的克星吗?他不觉打个寒颤。

长生天,你在哪里?你难道不再眷顾蒙古人了吗?即使你不愿意看我巴雅尔一眼,好歹也要眷顾林丹大汗吧?我们都是大汗的子民呀!

战争,永远是纠结的,特别是当结果无法预知的时候。

巴雅尔多么期望长生天能给他一个明确的旨意,哪怕是让他撤军,他也会立即执行。

“砰,砰,砰……”

又是一阵脆响,又有数名士兵坠落马下,不过,有一名士兵肩部中弹,子弹穿过皮甲,深入肩胛骨,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疼痛让他满地翻滚,还发出狼一样的嚎叫。

巴雅尔心烦意乱,不禁狠狠瞪了那士兵一眼,丝毫没有理会。

虽然没有看到士兵们是如何受伤的,但他已经知道,一定是明军的火#枪,射程竟然达到四百步,长生天不帮助蒙古人就算了,难道已经站在汉狗的一边了?

他向对面的明军扫了一眼,不动如山,浑若天成,如果不是明光铠反射出炫目的光线,明军像是长在马背上。

巴雅尔深锁着眉头,多少年了,蒙古人从未在战场上输给明军,就连孽种瓦剌人都能俘获大明的皇帝,难道他们这些黄金家族的后裔,连瓦剌人都不如?虽然上次他在战场上输给了李自成,但那纯粹就是意外,明军乃是偷袭,加上使用了火药。

看着军容齐整的明军骑兵,巴雅尔犹豫不决,不过蒙古骑兵与生俱来的骄傲,最终还是占了上风,虽然人数上处于劣势,但他不能容忍他的对面,站着大明的骑兵,又不是女真骑兵,人数多点又怎么样?难道还能强过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

他回身向城头看了眼,城上的明军集中在城头观望,并没有出城接应他们援军的意思,那就不用担心明军前后夹击了,“城内的明军要是敢出城,只是让勇士们多挥动一次弯刀而已,在马背上,蒙古的勇士们还是无敌的,至少在明军面前的是这样。”

想到这儿,巴雅尔信心大增,蒙古骑兵应该是无愧于“勇士”的称号,他挥动战刀,指向长生天,“勇士们,杀,击溃明军的跛脚骑兵!”

“杀!”

“哒哒哒……”

战马催动,骑兵身子前倾,蒙古骑兵的素质极高,巴雅尔只是一个动作,士兵们都是毫不迟疑向人数占优的明军迫过去,在他们的心目中,明军骑兵与步兵也差不多——最多是头上长了两只脚的绵羊,在狼群面前,同样免不了被撕咬、吞噬的命运。

“这群不知死活的蒙古人!”李云水目视枪手,面沉似水,“射击!”

“砰,砰,砰……”

这已经是枪手们第三次射击了,七名射击准头不太好的士兵,此时已经度过了最初的紧张期,准头有所提高,在蒙古人向前出击的时候,士兵和战马挤在一起,人头攒动,相互之间的距离很近,纵向上看,几乎是一片无缝的巨型靶子,基本上都不用瞄准,只要将子弹打出去就行。

有多少蒙古士兵或是战马中弹,刘云水没有看清,从马背上坠落的士兵,基本上都战马碾成肉泥。

巴雅尔的在滴血,不过,勇士们的鲜血不会白流,他要成百上千倍地从明军身上找回来,只要勇士们接近明军,就是砍瓜切菜的时刻,再要攻破三角城,以此为依托,那时粮食、女人还有壮丁……他已经决定了,如果不抓获二百名壮丁,他绝对不回头。

二百步了,骑兵的速度终于加起来了,虽然没有达到最大,但气势已经起来了,呼呼的风声从两鬓穿过,巴雅尔的血脉顿时扩张起来,他已经举起弯刀,与弓箭相比,近距离的弯刀,杀起明军来更是畅快淋漓。

“砰,砰,砰……”

西宁军的枪手又完成一轮齐射,巴雅尔亲眼看到,至少有五名勇士坠马,又被迫近的战马从身上踏过,有一匹战马不开眼,前蹄恰好踩到一名伤兵的脑袋上,脑袋像皮球一样在地上滑动了一两尺,那战马立脚不稳,身子向左一歪,将背上的骑兵向前摔出,正好撞在另外一名骑兵的后背上,两人一起向侧面扑去。

立脚不稳的战马,自身打了一个旋,横在路上,勉强平衡下来,不想被后面的战马一撞,两马几乎同时摔倒,又引发了新的碰撞。

骚乱被巴雅尔及时止住,但战马刚刚起来的速度,几乎降到零,巴雅尔不及细看,只是挥动着弯刀,“勇士们,杀,汉狗就在前面!”

正文 第202章 四成的死亡率

李自成一直冷眼观战,西宁步枪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所取得的效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虽然枪手们开始时有些紧张,但两轮发射后,命中率接近四成,基本达到训练的水准,如果有足够的数量,他相信,蒙古骑兵绝对难以进入到弓箭的射程。

见蒙古骑兵再次提速,他轻声问道:“还有多远?”

“回大人,接近一百五十步!”

“骑兵准备,打出这一波,骑兵立即顶上去!”

“是,大人!”刘云水立即拨转马头,回到队列当中,做好冲刺的准备。

“砰,砰,砰……”

巴雅尔不知道又有多少勇士坠落马下,他已经顾不上了,骑兵已经开始冲刺,他就是想收也收不住了,一百多步的距离,一眨眼的时间就可以靠近明军,只要与明军纠缠在一起,明军的火#枪就会失去目标。

明军枪手打出最后一波子弹后,刘云水立即催动战马,“弟兄们,跟我上,杀蒙古强盗!”

“杀,杀强盗!”

顿时马动如潮,左右两侧各有两个总旗的骑兵,在总旗官与刘云水的亲自率领之下,向蒙古人骑兵的阵营冲去。

明军虽然启动较晚,马匹的速度没有加上来,但蒙古骑兵刚才出现了混乱,速度也快不到哪里。

李自成亲自督战,刘云水与总旗官们奋勇争先,加上人数上的优势,西宁骑兵并没有怯战,而是迎着蒙古骑兵直刺上去。

“轰……”

两股骑兵,像两支利剑,直刺向对方的核心。

西宁兵从左右两侧出击,直接奔着蒙古骑兵的两肋,加上人数上的巨大优势,顿时将蒙古分成三拨,他们的战斗力虽然不如蒙古骑兵,但手中都是长枪这样的长兵器,距离上占着优势,士兵就是不会刺杀,哪怕将长枪端在手中,利用战马的速度,也能让对方中枪落马。

两股骑兵,一晃而过,相互交换了位置,蒙古人转入东面,而西宁军则冲刺到战场西面,中间的空地上便是伤亡的士兵和无主的战马。

何小米指挥亲兵严阵以待,唯恐巴雅尔调转马头,不要命的向李自成发起冲击,不过,巴雅尔只是从侧面一晃而过,在没有消灭刘云水的骑兵主力之前,他暂时没有将李自成当做目标。

“吁……”巴雅尔一声长呼,勒住战马,将马头调整过来准备发起下一波的攻击。

“百夫长大人,我们……”

“朝鲁,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巴雅尔已经做好了冲刺的准备,此时的明军,尚未完全转过身来,正是出击的好机会,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

“百夫长大人,我们已经不足三十骑了……”

“什么?”巴雅尔大惊,刚才从三角城撤退的时候,他明明数过,足有五六十骑,这才多会儿怎么可能损失这么多?

虽然他知道,一旦勇士们坠落下马,在战场就算是死亡了,但这样一个回合的冲杀,不可能伤亡这么多,难道勇士们都是束手待毙?

巴雅尔真想给朝鲁一顿马鞭,关键时刻,怎能灭了己方的威风?他转过身,亲自数了一遍,不错,只有二十八骑。

“究竟怎么回事?”

他想起来了,在双方的骑兵对冲之前,明军使用了火#枪,“该死的汉狗,就会使用诡计奇术,有本事就在骑兵上见个真章!”

战场是无情的,对于弱小的一方来说,战斗从来很难向着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怎么办?

再打下去,即使能击溃明军,勇士们怕也要死光了,回去之后如何向麦力干交代?又如何向林丹大汗交代?该死汉狗,他们人数太多,好像永远也杀不完,可是蒙古的勇士……他们太宝贵了,伤亡一个就少一个。

巴雅尔心慌意乱,在明军的骑兵面前,他再一次犹豫了。

“百夫长大人,撤吧,明军真是太多了……”

朝鲁的话,提醒了巴雅尔,这时明军骑兵已经完全转过身来,他们开始加速了,巴雅尔来不及思考了,他一咬牙,“冲杀过去,不要掉头,立即撤回去!”

“轰……”

两股骑兵再次相撞,不过这次相撞的回声,远远不如刚才壮烈,蒙古骑兵已经不敢正面相碰,而是寻找隙缝,立即穿插过去,尽量不与明军激战。

双方的士兵一旦脱离接触,巴雅尔也不回头,他快马一鞭,口中大叫道:“快,向北撤回去!”

刘云水勒住马缰,刚刚调转马头,预备再战,却不想巴雅尔已经远去了,他急得大叫:“大人,蒙古人逃跑了!”

“追,二十里!”李自成原本打算只追出十里,刘云水的骑兵毕竟训练时间不长,但这次是在骑兵对攻中击溃巴雅尔,士气正处于高峰,是以临时增加了十里,让兄弟们增加荣耀感,打破永乐大帝之后蒙古骑兵不可战胜的神话。

“是,大人!”刘云水一带马缰,双腿夹紧马腹,在马臀上狠狠抽了一鞭,毫无滞涩地向西方追击过去。

李自成见刚才双方骑兵的战场上,尚有少许伤兵,便命令何小米将西宁伤兵带回三角城内,而蒙古伤兵,直接割了首级。

亲兵们将无主的战马聚拢起来,看数目,李自成吓了一跳,足有六十多匹,这是他缴获战马最多的一次。

周宾已经将三角城东门后面的石块搬去,打开城门迎了出来,低着头向李自成下跪道:“大人……”

李自成紧走两步,将周宾扶起,“周百户不用多礼,咱们先进城再说!”见他左臂的明光铠上渗出血迹,忙道:“伤口怎么也不包扎一下?怎么样,不碍事吧?”

“不碍事,一点小伤,多谢大人挂怀!”周宾憨憨一笑,“幸亏大人来得及时,再迟得一刻,兄弟们怕是顶不住了,天杀的蒙古人,战斗力还真是强……”

李自成点点头,“兄弟们伤亡怎么样?”

周宾顿时一脸黑线,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时李自成已经入了城,上了东城头,脸色不觉大变,整个东城头上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加折叠,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迹,但城头上并没伤兵,应该是被运送走了。

基本上都是穿着明光铠的士兵,蒙古人的尸体极少,他们的尸体应该是在城外。

“周宾!”李自成厉声道:“我只让你坚守三日,为何不早点从水路撤出?”

“大人……”周宾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李自成的面前,以头叩地,道:“属下准备今日晚间便撤出……”

“今日晚间?”李自成冷声道:“你能撤出的只能是这些尸体了!”这是他来到西宁,甚至来到大明之后,见到伤亡最多的一次,比上次在伏羌堡惨烈得多。

“大人,”周宾不敢抬头,只得对着李自成的脚背道:“属下乃是三角城的守将,自然有守土之责,一旦放弃三角城,那金银滩草场怎么办?我们几乎所有的牛羊都在那里……还有西海的捕鱼队、西海沿岸信任我们的百姓……蒙古人没有人性,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人……”

“周百户,起来,”李自成小心地搀扶起周宾,免得碰到他的伤口,柔声道:“为了百姓,你……是真正的军人!”

周宾就势起身,“大人……”

李自成小声念叨着:“兄弟们是为百姓而死,这才是他们的正当归宿,无愧于百姓交纳的粮饷!”

“大人,兄弟们不仅护卫了百姓,而且也拼掉不少蒙古人,尸体都在城下!”

“我看到了,兄弟们都是好样的,”李自成目光盯着城头上的两具蒙古人的尸体,说明当时蒙古人已经攻上了城头,但最终却被兄弟们消灭了,可以想象战斗是如何激烈,他喃喃道:“伤亡怎么样?”

“回大人,属下无能,兄弟们已经……已经死亡了八十四人,除了火兵和我的两名亲兵,现在只有伤兵了!”

三角城的火兵,是扩军以后从百姓中招收的,并没有与士兵们一同受训,实际上就是普通的百姓,除非战场的血腥点燃了他们的怒火,否则,他们根本没有战斗力。

而周宾自己,左臂也是受伤流血,只是属于轻伤员而已。

看来,第五百户从百户官道最普通的士兵,非死即伤,超过四成的死亡率,士兵们还能保持着战斗力,最终将们蒙古人阻挡在城外,这才依靠相互配合的汉兵中极为罕见。

李自成将目光投向他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幸好城墙上的垛口足够狭小,兄弟们几乎是单兵作战,要是在旷野上,这样死亡率,士兵应该早就溃不成军了。

这样的士兵,值得尊敬。

李自成一挥手,“走,去看看兄弟们。”

周宾担心李自成见到血污和伤兵的惨状,中午吃不下饭,“大人,现在已经是午时了,先吃过饭……”

“不,我要先看看兄弟们,否则,午饭我吃不安分!”李自成又回身对何小米道:“立即组织人手,将城外的伤马拉进城,给兄弟们煮些马肉汤。”

现在城内的士兵,都是伤兵了,这些体力活只能由何小米这些亲兵来完成了,马肉虽然比不得猪肉牛肉羊肉,好歹也是肉食,汤水对伤兵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滋补营养品,而且马肉数量众多,完全能够满足需要。

“是,大人!”何小米一招手,分出一半的士兵,立即去了城外,而自己带着一个小旗的亲兵,紧紧护卫在李自成的身边。

正文 第203章 从千户

伤兵营就是原先的营房,李自成在周宾的陪同西,进入一所营房,一股浓烈的骚臭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扑鼻而来,他皱了皱眉头,道:“小米,午饭之后,立即组织人手,将营房打扫干净,营房内不许有任何垃圾,否则,我唯你是问!”

“是,大人!”

周宾以为李自成嫌弃营房气味不好,忙解释道:“大人,有些营房内住着轻伤兵,他们自己可以料理!”

李自成微微点头,“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营房打扫干净,营房里要是脏了,哪怕是空气,兄弟们都会容易受到感染,伤口恢复起来就慢了许多!”

原来如此!周宾心中对李自成更为敬佩了,但他不打算麻烦何小米,便岔开话题道:“兄弟们,千户大人来看望你们了!”

“千户大人……”

“千户大人……”

这所营房内只有二十多伤兵,看样子都不是重伤号,见到李自成,一个个忙着行礼。

“兄弟们都躺着别动,”李自成快步上前,按住一名欲待起身的伤兵,“你是伤员,就别那么多礼了,好好养伤!”又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问起伤情,以及当时的战斗状况。

那伤兵顿时双目熠熠生辉,歪着脑袋,道:“大人,属下虽然受伤了,却也砍下蒙古人的一条胳膊……”

说到功劳,士兵们兴奋起来,似乎伤情一下子减轻了,你一言他一语,刚才死气沉沉的营房,顿时热闹起来。

“我一刀砍过去,那狗贼躲得快,只砍断几根手指,虽然没死,以后再也不能持刀作恶了……”

“老子一枪过去,直接将那蒙古狗贼刺个对穿,眼见得是不行了,因为要对付下一个狗贼,不得不放过他,也不知死了没!”

“妈的,老子一刀过去,只是砍在那狗贼的肩膀上,只差一点,就能将他的脑袋直接割下,可惜了……”

“……”

周宾忙上前,道:“大人,兄弟们的功劳,都在功劳簿上记着!”

李自成大笑道:“兄弟们都是好样的,你们现在好好养伤,身体恢复后,还可以继续杀蒙古强盗,争取再创西宁军的辉煌!”

“大人,我们还能上战场吗?”刚才受到李自成特别优待的伤兵,年龄较大,胆子也大些,见李自成和颜悦色,遂小心问道。

“兄弟们先安心养伤,我会根据功劳簿的记载,给每一位兄弟请功,”李自成将所有的伤兵扫视一遍,发觉重伤号也有,有些人恐怕要永远离开战场了,他用几乎变了调的声音道:“兄弟们,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如果能回到战场,我不仅给你们发放赏银,还会给你们升官,如果因为伤重身残,丧失战斗力和求生的能力,我也会给你们重新安置工作,保证你们每个人和你们的家人,都是一辈子衣食无忧,就是死亡的兄弟,我也会照顾他的家人,父母妻子终生,孩子养育到成年!”

李自成打算,如果是部分丧失劳动能力,可以将他们安置在各个府县的衙门,充当衙役捕快,他们虽然身残,但从战场上,从死人堆里出来,身上暴戾之气一定会优于普通人,衙役捕快主要的作用,就是制造紧张气氛,吓唬百姓的,并不需要多强的战斗力。

而且,这些人参加过三角城保卫战,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捍卫过的西宁和百姓,不可能没有感情,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血液里已经灌注了一种刚猛之气,公道、正义感也会比普通的文职人员更强些。

“大人……”

“大人……”

士兵们纷纷想要从床上翻身行礼,有些士兵都哭了,这些数月前还是战场逃兵,甚至是别人眼中的垃圾人,这次在三角城,在蒙古骑兵的弯刀面前,他们硬是挺了下来,但李自成的几乎话,竟然比蒙古人的弯刀还要厉害,直接刺中了他们心中最为柔软的部分。

汉人对生活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这些原本就是他们该得的权益,现在只是得到口头承诺,一个个便是感恩戴德的样子。

李自成忙阻止伤兵们行礼,士兵对军官的敬重的应该的,但不是这个时候,他抱拳向伤兵们一一还礼。

看到营房又恢复了原先的庄重和压抑,这实在不利于他们恢复伤势,调养身子,遂笑道:“兄弟们,赶紧将身子养好了,待伤情痊愈,我会给你们发放战功月票,要是你们的内伤没调理好,到时候对付不了娘们,可怨不得别人……”

“哈哈……”

“多谢大人……”

“大人还真是……”

……

不仅伤兵,连周宾都咧开嘴笑了,不知道大人会不会也给他发放一张战功月票,估计没戏,战功月票一般都是发给士兵的,军官们要是立了功,基本上都是升职,不过,他现在已经是百户了,再要升职,岂不是要比肩千户大人了?况且其他六大百户官也有立功的状况,却从来没有升职,只是得到财物的赏赐。

他们这几大百户官,都是因为整顿的时候,缺少军官,临时提拔的,算是提前预支了军功,经过这次三角城之战,千户大人不为自己请功,也不算罔顾军律,不过,从此以后,这个百户官,他算是踏实了,不再是无缘无故的提拔。

经过李自成的这句玩笑,营房里顿时洋溢着欢声笑语,哪里还像是重病房,倒是更像喧闹的幼稚园。

李自成离开这座营房,又将各处营房巡查一遍,方才随周宾去了餐堂,马肉尚未炖烂,只能吃些青菜汤水白面馒头。

这时刘云水已经回来了,见到李自成,翻身便拜:“大人,我们追了二十里,可惜还是让巴雅尔跑了……不过,我们将蒙古人的尸体集中起来,连同城下的,一共八十二具,可惜伤兵都被隔了首级,一名战俘都没有。”

“八十二?”周宾大喜,“巴雅尔不过百名骑兵,死了八十二,他的身边应该不足二十骑了,而且还有伤兵……这个巴雅尔,总该消停一段时间了吧?”

“八成的死亡率,还落得狼狈逃窜,没有抢到任何物质,看他以后还拿什么来打草谷,”李自成也是大喜,“只剩下不足二十伤兵,巴雅尔这次几乎是全军覆没,三角城是要安宁一段时间了。”

午饭吃得很快,饭后,士兵们也没闲着,除了照顾伤兵吃饭,便是掩埋尸体。

蒙古人的尸体,战马出肉后剩余的马骨,为了节约土地,先是集中起来,一把火烧了,再将剩余的骨灰挖个坑埋了,就算处理完毕。

西宁士兵的尸体,肯定无法带回西宁了,现在天气已经渐渐炎热起来,若是带回西宁,路上必定会发臭,容易引发疾病和瘟疫,只得在城北的山地上,找了块半山腰的土地,将兄弟们一一安葬了。

战马已经聚拢起来,能继续在战场使用的,足有八十多匹,蒙古人打草谷的时候,为了驮运物资,都是一人双马,一马载人,一马载物,但巴雅尔狼狈出逃时,都留给了西宁,这算是西宁军唯一的缴获。

李自成给周宾分发了数匹战马,以示奖励,其余的全部交给刘云水部,以增加骑兵的人数,集中壮大骑兵的力量。

死马和伤马也不能白费,马肉都被剜下来,连马骨都是留着炖汤,可惜,现在三角城的士兵太少了,一时吃不完,火兵便暂停宰羊,咸鱼也是封存起来,接下来的几天,全是马肉和马骨汤,再吃不完,便要腌起来,方便保存。

三角城的驻防,肯定不能交给第五百户了,连周宾都受伤了,士兵们几乎人人挂彩,根本无力守城,李自成从西宁起兵的时候,便已经盘算好了,暂时将三角城交给刘云水的第一骑兵百户。

骑兵最大的优势便是机动性,原本不适合守城,或者说,守城纯属浪费,但一来刘云水尚有三百步兵,可以用来守城,二来刘云水部的骑兵也不闲着,可以学着巴雅尔的样子,深入敌境,向落单的蒙古牧民或是小部落打些草谷。

李自成到不指望从蒙古人那里抢夺什么补给,而是威慑蒙古人,至少也能给三角城的守军提前示警,相当于在三角城的北面增加一些流动的烽火台,当然,如果能从蒙古人那里弄到一些战马就更好了。

评定战功的事,要等到回西宁之后了,不过,李自成先行给周宾吃了颗定心丸——升职为从千户,属下士兵扩充为五个百户,百户官尽量从伤兵中选出,全军回西宁整训。

如果论功,周宾在超过四成的死亡率、全军受伤的情况下,依然守住了三角城,这份功劳可以直升千户,不过,李自成现在才是千户,他升为从千户,已经是极限了。

李自成原本期望,自己的七大百户中,最先升职为从千户的,最好是刘云水、李过或是马有水这样的亲信,其余的四个百户官,都是原西宁卫的旧军官,多少沾染了一些恶习。

像原先第六百户官谢广则,竟然在攻打西宁的关键时刻,当了逃兵,甚至预备向甘州告密,若不是李自成早有准备,后果不敢设想。

今日的周宾,以全军的受伤,甚至生命为代价,让李自成看到,在他的调教之下,整个西宁军已经脱胎换骨,哪怕是原先的西宁卫士兵和军官,经过整训后,也当得起“军人”这两个字。

光辉的过去,也有利于聚集人气,提升全营士兵的战斗力,现在看起来,第五百户,已经是一支有着光辉传统的军队。

所以,便将“从千户”的职位,第一次授予了周宾。

正文 第204章 死了八成

“大人……属下……多谢……大人!”周宾赶紧叩头谢恩,他几乎语无伦次了,能从七大百户官中脱颖而出,升职为从千户,不仅是战功,更是李自成对他的信任,从这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千户大人心目中的亲信了。

“周从千户有伤在身,就不用多礼了,”李自成将周宾扶起,“升职不仅仅是一种荣誉,更是一种责任,希望周从千户能再接再厉,为西宁再立新功!”

“属下会谨记大人的教诲!”

周宾在刘云水羡慕的目光中,完成了人生的一次升华,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真正进入了新的西宁卫的军事核心,不仅是职务,更是一种身份。

两日之后,第一百户的三百余步兵才抵达三角城,车载的物资全部搬入三角城中,空出的牛马骡车,恰好可以载着第五百户的士兵回西宁休养。

由于刘云水的属下已经训练了百余枪手,但他们的准头和战术尚未完全成熟,还需回到西宁受训,便由他们随着车队,护送第五百户的士兵回西宁。

李自成则是带着自己的亲兵,骑马快速赶回西宁。

刘云水、周宾都来给李自成送行。

李自成跨上马背,回首看了三角城一眼,原本他这一阶段的目标,都是放在河西走廊的各个卫所上,三角城一旦守不住,暂时可以放弃,待将来东线战事平息后,再来打理三角城的事,蒙古人再凶悍,城墙总移不走,到时候打回来就是。

但第五百户以死亡八十多人的代价,硬是守住了三角城,让他意识到,这将是一座有着光辉战斗历史的军城,而且,蒙古骑兵的数量、战斗力亦不过如此,三角城完全可能守得住,从而护卫住西海沿岸的金银滩草场,为军队放牧大量的马牛羊。

“云水,三角城就交给你了,凡事都得有个度,不可贪功冒进深入草原太多,你的骑兵人数太少,也很宝贵。”

“属下明白,大人放心,属下会以三角城为重,否则也对不住第五百户的浴血奋战。”

李自成点点头,道:“此外,这一百士兵训练成熟后,我会让他们及时归队,你也要安排下一批士兵去西宁受训。”

“属下一些以大人的律令为准。”刘云水拱着手,小声道。

李自成转向周宾,“周宾,我在西宁等着为第五百户庆功。”

“多谢大人,”周宾也是拱手行礼,笑道:“属下会尽快赶去西宁,属下还等着大人给属下募兵呢!”

“哈哈……”

“哈哈……”

在一连串的笑声中,李自成一拉马缰,拨转马头,带着自己的亲兵,打马如飞,向着西宁而去。

回到西宁,李自成赶上一连串的喜事。他来不及回家,立即处理起这些令人愉快的公务。

匠作坊已经用穆青山运回的数百斤生铁,打造了十八支西宁步枪,现在正赶着制造子弹。

再过两三日,第一骑兵百户的百名枪手回到西宁的时候,用于训练的步枪,就会达到二十九支,这会大大提高受训的速度,步枪的数量多了,就可以进行战术性训练。

西宁步枪都是单发的步枪,射出子弹后,需要重新填装子弹,若是在战场上,就会出现一个空档期,为了弥补这个空档期,达到不间断射击的效果,士兵们需要分为前中后三队依次发射,这种射击方式叫做“三段式”。

李自成是在后世的电影中,看到早期欧洲军队之间的战斗,就是采用这种方法的。

原先打造的十一支西宁步枪,属于试验性质的,应该回炉重新铸造,但李自成想要看看这种步枪的射击极限,特别是到底能射出多少子弹后,枪管、扳手等才会出现破损变形,影响射击效果,所以暂时没有回炉。

第二件喜事,是任二喜回来了,而且带回了一车的种子,足足有二百斤。

李自成在后衙的小厅召见了任二喜,他先是从布袋中拿出一个“土疙瘩”,果然是红薯,暗红色的表皮虽然有些破损,幸好并不严重,应该还能发芽,随后将一个最大的布袋全部翻倒出来,都是红薯和土豆,心中不觉大喜,“二喜,你辛苦了!”

“没有弄错种子,属下就放心了!”任二喜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终于回到胸腔,他拿出一个最小的布袋,“大人,据当地百姓说,这就是玉米,不知道是不是大人所说的那个……”

李自成解开袋口,伸手抓了一把种子,摊开在手掌上,不错,正是它,黄灿灿的玉米粒!他正想搂住任二喜,来个“二人转”,想想还是忍住了。

根据任二喜的说法,他是在福建漳州得到这些种子的,当地的百姓,主要用这些来喂猪,虽然也有百姓当做粮食,但食用的人很少,因此价格及其便宜,他当时买了一千多斤,也没花上数两银子,主要是运输不便。

在翻越蜀道的时候,因为担心陕西的盗贼,他没有从嘉陵江上游直达渭水,而是从嘉陵江支流白龙河的源头翻越了大量的羊场小道和峡谷,再沿着黄河东岸,从贺尔加渡口过了黄河,种子多有遗失,回到西宁的时候,只剩下两百斤了。

三四个月的时间,虽然有些长,但西宁与福建漳州不知隔了几千里,而且还有大量的山间小道,完全需要步行,能平安回来就不错了,李自成道没有责怪的意思,“二喜是沿着长江南下的吗?”

“是,属下先是去了成都,然后乘船东下,从南京燕子矶弃舟登陆,一路南行,终于在福建漳州找到这些种子……大人,沿江东下的时候,是顺水不几日便道,但返回的时候就是逆水了,不但江船走得慢,价格也贵得多,”说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碎银,双手奉上,“大人,这是剩余的盘缠!”

李自成扫了一眼,足有十余两,却没有接过,“二喜,这几个月,你和兄弟们都辛苦了,这些银子,就当是给你的奖励吧,要知道,从江中乘舟,实际上是很危险的!”

“大人……”任二喜待要说些什么,但想到大人已经发话了,遂咬住嘴唇,忙叩头谢恩道:“属下多谢大人……”

打发了任二喜,李自成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交通,现在的西宁,完全是大明的边陲,地处黄河上游的西岸,和陕西隔着黄河。

从军事上说,有了黄河这道天险,只要守护好有限的几处主要渡口,朝廷就是有再多的大军,也难以进入西宁,但对于正常的商业交流,交通就是极大的阻碍了,特别是和江南富庶之地的联系,被大量的山川河流所阻,通行极为不便。

蜀道之难,自李白之后,天下尽人皆知,但西宁与江南的联系,却不得不借助蜀道,除非敢大着胆子穿过京师附近重兵云集之地。

如果没有便利的交通,即便西宁将来能生产出高额垄断利润的商品,利润中的绝大部分,也会在路途上白白消耗掉。

西宁与江南之间,究竟有哪些通道,或者说,一旦越过黄河,东出陇右,陇右与江南之间,是否有宽阔的大道,李自成一丝不知。

哎!李自成轻轻叹口气,大明的国土虽然庞大,但山地众多,交通严重受限,特别是西部和南部,像蜀道这样难以通行的,实在不是少数,看来,以后得关注附近的交通状况了。

他又将书房中堆积的来自各地的讯息浏览一遍,方才离开书房,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申时了。

高桂英率领众女像是众星伴月似的,将李自成迎入正厅,也就是宋玉莲与陈秋蝶一直居住的那幢院落。

李自成刚刚落座,陈秋蝶便抢着泡茶,而宋玉莲缩在高桂英的身后,微微颔首,低声道:“大人一路劳顿,婢子这就去做饭,一会便好!”也不待李自成回话,便离开了厅堂,将时间留给郭桂英等一众妻妾,她这个没名分的人,还是做她婢子的本份工作。

“哈哈!”李自成笑着让众女都是落座,目光扫视了一遍,陈秋蝶的倒是看不出变化,而孙梦洁的身子已经出落得有型了,虽然穿着一件宽大的罩袍,但隆起的腹部,还是十分明显,整个脸蛋上都是洋溢着母性的光环,浅浅的,轻轻的,连微笑都怕惊着腹中的胎儿,与陈秋蝶的轻佻,形成鲜明的对比。

倒是高桂英的身子养眼些,她已经被李自成定为正妻,言行之间不知不觉在培养一种属于正妻特有的端庄,加上会些棍棒之术,又上过战场,端庄之中,自有一股飒爽之气。

“桂英,这些日子,家中还好吧?”

“姐妹们都很好!”高桂英微微点头,目光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李自成的脸面,似乎李自成的脸上有着一股躲避不开的磁性。

“大人,给我们讲讲战场的事吧,大人这次杀了多少蒙古人?”陈秋蝶将胳膊支在方桌上,用小手托住下巴,目光也是定在李自成的脸上。

“战场?战场有什么好讲的?我们的骑兵一到,蒙古人就乖乖地停止攻城,转身就跑……”

“这就完了?”高桂英哪里肯信,在她的心目中,蒙古骑兵来去如风,战斗力极为强悍,绝不会这么容易认输的。

“也没完,”李自成笑笑,脸上显得特别轻松,“我们派出骑兵追出二十里,然后蒙古人才完了——死了八成。”

正文 第205章 六朵金花

“八成?”孙梦洁的大眼睛里水银晃动,似是不信,“蒙古骑兵不是挺能打的吗?”

“那要看跟谁打了,”李自成隔着陈秋蝶,伸手在她脸上抚了抚,“你家先生,可不仅是学堂中的先生,在战场上,也是蒙古人的先生!”

“噗嗤!”陈秋蝶笑得牙齿都露出了一小半,和她平日一样,一点淑女的风范都没有,而孙梦洁却是红着脸,预备将李自成的大手拿开,结果被李自成翻过手腕,拨弄几下,却是握住了李自成的大手,还将脑歪在上面,微闭着双目,有些陶醉了,“先生真是厉害,看这些蒙古人,以后还敢来打什么草谷!”

陈秋蝶微微扭动身子,蹙着眉道:“这个故事一点也不精彩,还不如学堂里的那些故事有趣!”

“自成在学堂不是授课吗?怎么还会讲故事?”高桂英还以为李自成在学堂中搭讪这些不谙世事的女学子,自己当时就是被他这样勾搭上的,不禁微微有些不满,“有什么好听的故事,自成,现在说来听听!”

“学堂里的故事呀,的确是精彩多了,不过洁儿与蝶儿已经听过了,也就没有了味道,”李自成拍拍高桂英的膀子,“等晚上,晚上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再说给你听!”

高桂英岂能不知道李自成的意思?当着孙梦洁与陈秋蝶的面,竟然说这样的浑话,不禁狠狠狠狠剜了他一眼,随即低下脑袋,含羞一扭,不敢再看李自成一眼。

李自成哈哈一笑,“好了,我要洗个热水澡,这是我的家,不能将战场上的暴戾之气带回家中!”

“大人,婢子服侍你吧!”陈秋蝶年龄虽小,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是熟妇了,很多服侍李自成的事,已是无师自通。

“你?”李自成瞳孔微张,紧紧盯住陈秋蝶,直到她忸怩不安,方道:“你和洁儿都是有身子的人,暂时就不用服侍我了,去,帮我准备一些热水!”

陈秋蝶悻悻离去,不过,能帮助大人准备温水,也是好的,还不是一无所用。

服侍李自成洗澡的人,只能是高桂英了,她也知道李自成的意思,但她是正妻,不能像孙梦洁、陈秋蝶她们那样胡闹,便道:“自成,让小梅和小兰服侍你洗澡吧!”

李自成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家中这两个婢子,尚未服侍过自己,一向都是在孙梦洁那儿服侍着,陈秋蝶虽然也有了身子,一来时间尚浅,身子尚能活动自如,二来有她娘照应着,倒是很少依赖小梅和小兰。

这时已经是初夏,洗澡水不需要太热,不一会儿便准备好了,李自成来到浴室,小梅和小兰已经在等他了。

两个小婢都换了短衫短裙,小梅一身淡黄,小兰则是一身纯白,短衫相当于无袖裙,腰间用一根布袋束了,短裙刚刚过膝,差不多是后世的七分裤的长短。

也许是第一次服侍男人洗澡,见到李自成,两人的脸上都是微红。

李自成试了水温,刚刚好,便褪了衣裤,钻入温水中。

小兰拿起李自成膀子搓洗的时候,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李自成闭上双目,靠在木桶边缘,倒是不客气地吮吸着她们身上的处子清香。

许是宋玉莲要讨好李自成,这两个小婢虽然算不得倾国倾城,却也是相当俏丽,特别是小兰,每次见到李自成的时候,都是低眉顺目,一副羞羞的样子,让人不禁生出一些怜惜,这也是李自成同意让她们服侍洗澡的原因。

如果说小兰是一朵静室中的幽兰,适合在心平气、气定神闲的时刻静心赏阅,那小梅就是一朵盛开在广场上的鲜花,活泼、开朗,将自己的任何一点快乐,都会毫无保留地挥洒给别人,与小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韵致,似乎也比小兰成熟些。

如果一定要作何比较,李自成更喜欢小兰的幽兰气质,若是在外面疲劳了,回到家中,小兰本身就是一味放松剂,而小梅则是能调万口的鲜花。

“啊?……”李自成忽地打个喷嚏,心中不觉一惊,天主呀,我只是想想,也没动手,难道也会违背天条吗?老子又不是天主教徒。

再说,这里是大明,不是欧洲,大户人家的婢女,主要有两种来源,一是在人才市场买来的,另一种时候附近的百姓,因为家贫,将家中的女儿放在大户人家做工,指望挣得一些零散的银子。

这些婢女的结局,主要有三种,一是给家中的老爷少爷做小妾,特别是买来的那一类;二是到了婚嫁的年龄,回到父母身边,再找个人嫁了,这主要是做临时工的那一类,当然,即便这一类,如果被家主看中,取过来做小妾,她们的父母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和理由;还有一种,结果是最惨的,就是先被家主睡了,然后再卖去青楼。

李自成不会做缺德的事,第三种选项是不会出现在自己家中的,所以婢女的结局,就只有前两种了,只要看得上眼,将来会给她们一个合适的名分,如果实在看不上眼,将来只有让她们嫁人,或是转手出售,不过,这可能性不大。

然而,小梅与小兰,现在年龄还小,甚至比陈秋蝶还小,李自成暂时不会打她们的主意,最多只是在洗澡的时候,因为无聊,脑子想想而已,留在家中,她们也跑不掉,迟早还是他的。

刚才天主的一个警告,让李自成转了思绪,既然这两个小婢暂时不能多想,那就想想高桂英她们,这总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家中的几个妻妾,李自成最喜欢的就是孙梦洁,她是带露的白色芍药,纯洁、典雅、得体又有主见,常常惹人怜惜,见了忍不住就想亲一口,却又不忍过度摧残,陈秋蝶肌肤娇嫩,有着大小姐的底色,娇媚、慵懒而又略显任性,却又不似大小姐般矜持,总是瞪着两汪如泓的眸子,永远喋喋不休的样子,倒像是被微风掀起一角的万朵绿叶做衬托的睡莲。

高桂英原本就是山间的野菊花,胜在清素,又有几分自然地野性美,现在做为正妻,越来越端庄,倒是向牡丹靠拢,不过,她出生并不高贵,又在军营生活了一年多,牡丹的富贵之气,只是有些若有若无的影子,最多也就一朵牡丹的花蕾。

而宋玉莲,李自成倒是没想她是什么花,一定要找一个相称的,棉花更合适,温暖、贴心、会照顾人,如果不是身份上的转变,洁净白皙肤若凝脂的脸蛋上,永远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倒像是深山里一尘不染的百合,不过,现在不同了,婢子的身份,已经深深地印入了她的血液与骨髓……

小梅和小兰已经将李自成的上半身洗净,但木桶比较深,李自成坐在桶底,热水几乎淹到颈脖,她们的小手却是够不到最下面。

两个小婢对视一眼,小梅点点头,乖巧地褪了衣裤,钻入桶内的热水中。

李自成虽然一直闭着双眼,却也能感受到小梅的入水,便道:“小兰也进来吧!”

小兰面上一红,幸好大人没有看到,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一咬牙,慢慢褪了衣裤,跨入木桶,将身子缩在温水中。

她低着头从李自成的右侧向下擦拭到了腹股沟的位置,再不敢向下,而是向右一偏,转向大腿的方向。

小梅在左边擦拭,到了紧要处,迟疑了一下,却是将李自成最为隐私的部位,擦拭得干干净净,尽管她比小兰老练成熟一些,却也不免呼吸沉重起来。

李自成张开双肩,分别按住她们的柔嫩的双肩,“小梅、小兰,你们辛苦了,休息一会吧!”

“这是婢子应尽的本份,婢子不累……”小梅话未说完,却发现李自成的大手,已经从她的前方滑下,直至胸前……

她身子一震,却不敢反抗,心中又喜又羞,大人平日似乎都不正眼看她一眼,今日却是……她干脆闭上双目,靠在李自成的肩头,任大人施为。

李自成的双手分别拨弄着小梅与小兰的棉桃,发觉比陈秋蝶的还小还硬,也就没了兴致,把玩了几下,忽地睁开眼,道:“小梅、小兰,晚饭怕是好了,我们赶紧起身吧!”

“是,大人!”

小梅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这是第一次,只要大人对她的身子有兴致,迟早都会有机会,小兰却是明显的面色一松,慌不迭逃出木桶。

小兰正准备擦干身子给自己穿衣,却被小梅用眼神止住,没办法,只得羞羞答答与小梅一道,光着身子先合力将李自成搀扶出木桶,她几乎闭着双目用棉巾将李自成的身子擦干,又换上清爽的衣服,方才背过身收拾自己的身子,穿好短衫短裙,再罩上一件长袖衫裙。

两个俏丽的婢子,随在李自成的身后,回到厅堂,宋玉莲果然已经将晚饭准备妥当,只等着李自成享用了。

当日晚间,李自成为兑现“陪伴六个晚上的”诺言,弥补因蒙古人入侵打断的时间,继续留宿在高桂英的房中。

正文 第206章 烦劳

第二天起床后,李自成立即让何小米去请梁文成,自己则来到操训场小跑了几圈,直弄得身子微微发汗方才回到后衙的家。

刚吃过早饭,梁文成已经来到后衙的书房,李自成三步并两步来到书房,“文成,来得真早,差点连早饭都来不及!”

“不是自成你急招,我哪敢来得这么早?成天忙得头昏眼花的,”梁文成哈哈一笑,“听说自成在三角城打了漂亮的骑兵战,蒙古人几乎被全歼,怎么样,没累坏吧?”

“没有,没有,不过几百里路而已,”李自成在主位落座,让何小米上茶,“文成是个大忙人,我也就直说了,上次给你的数百陕西流民,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呀,”梁文成顿时头痛,“现在早就过了春耕的季节,只能让他们开垦一些土地,留待秋季耕种,”顿了顿,又道:“自成,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这些流民,卫里还要用粮食养着,陕西那么多流民,我们养得起吗?”

“能养一些算一些吧,其余的流民,眼不见为净,”李自成悠悠地道:“其实,也不算白养他们,立功不是从他们当中募了士兵吗?他们现在垦了多少土地?”

“他们被安置在西宁周围的河口、东升、望溪三个庄子,庄子周边的土地,差不多都开垦出来了,应该不四十亩。”

“这就是他们的用处,”李自成笑道:“二喜从江南带回了一批农作物的种子,亩产能达到两千斤,正好让他们下种和管理。”

“两千斤?这么多?”梁文成的嘴巴顿时像是进食的河马,双目似两盏黑夜中燃烧的灯笼,“自成,这是什么作物?可靠吗?”

西宁地处边陲,土地贫瘠,雨水稀少,粮食产出向来不高,以小麦计算,每亩能有两石的收成,就是非常不错了,大约就是两百斤稍多点,而这些作物竟然达到两千斤,足足是小麦的十倍,如果不是李自成已经创造过一个个的奇迹,打死梁文成他也不信。

即便此话出自李自成之口,他还是有些不信,因为他从未听说过江南有什么作物,能有如此的产量。

“哈哈,这才是开始,种植技术可能不过关,产量可能无法达到最大,不过,一千斤绝对不成问题,”李自成低头品着茶水,直接忽略了梁文成有些夸张的表情,“这些都是粗粮,比不得白面馒头,但对于百姓来说,至少可以糊口,不至于饿死。”

李自成曾经在小说中看过,陕西连着数年大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收,灾民饥不择食,在饿极了的情况下,不仅卖儿卖女、易子而食,更有一些百姓,将燕雀啄食的红泥吞下,指望着红泥里面的少许营养,但红泥却是不能消化,亦不能正常排出体外,最后腹胀而死。

与红泥、树皮、草根相比,红薯、土豆、玉米这些农作物,营养价值的确比不上大米、小麦,但主要主成分还是淀粉,能保障人体所需的养份,仅仅是为了活命,应该不成问题。

这些作物原产于美洲,被西班牙和葡萄牙人带入南洋一带,刚刚开始传入大明的沿海地区,它们不仅产量高得惊人,而且种植技术和对土地的要求非常低,无需良田,就是种植在山间地头土旮旯,也能获得丰收。

最为重要的是,这些作物对淡水的要求也是不高,非常适合西宁这种山多、水少、地形又不平整的区域,就是发生大旱的陕西高原,哪怕只要在栽培季节有一丁点的水分,作物也会开花结果,也许产量上要打些折扣,但至少不会让老百姓饿殍遍地。

“大人,现在已经过了春耕季节,还能耕种吗?”

“应该可以!”李自成并不知道这些农作物的确切耕种时间,但看到土豆表皮上发出的新芽,再说,红薯、玉米的成熟期,都是在夏秋季,估计差不多,但为防万一,每样作物,都留下少许,万一种下去的种子、块茎不能开花结果,至少下次可以重来,不用让任二喜再跑趟江南。

李自成的目标,当然不会这么早给百姓当做粮食,而是无限扩大种子的数量,有个一两年时间,就可以分发给百姓了。

梁文成点点头,忽地想到一个问题,“自成,既然这些都是农作物,万一被百姓偷吃了,怎么办?”

“文成,这就看你的了,”李自成哈哈大笑,“百姓并没有见过这些作物,只要你不告诉他们这是作物,他们敢吃吗?当然,你得给他们发放足够的粮食,如果他们饿极了,连红泥都会吃,何况这些作物……”

“自成,我明白了,”梁文成讪讪一笑,“我会告诉百姓,这些都是军用品,卫里用粮食养着他们,让他们给卫里做些活计,也是应该的……”

两人相视而笑,有时候,谎言是必要的,就看你的动机和目的。

这些作物,是任二喜花了数月的时间,千辛万苦从江南网罗到的,百姓可不管这么多,他们要是知道这就是粮食,不被偷吃了才怪,生存,是每一名百姓的权利。

不是不让百姓食用,李自成运回这些作物的目的,最终还是为了百姓,但必须留下种子,只有种子达到一定的数量后,才能作为粮食在市场上流通,最终进入百姓的餐桌。

百姓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作物,没有基本的栽培技术,还需要任二喜亲自传授技术,李自成原本准备给任二喜放几天假,看来只能等到栽培之后了,为了补偿任二喜,李自成预备给他计份军功,先发放一些饷银,将来再奖励几张战功月票。

梁文成拿起一个发了芽的土豆,四处翻看着,随后讪笑道:“大人,这样的作物,产量真的能达到两千斤?”

“这个文成不用怀疑,二喜在江南的时候,那是亲眼见过,”李自成想起后世的“烤山芋”、“牛肉烧土豆”、“玉米糊”等各式名菜,特别是风靡大江南北的风味小吃——“薯片”,不觉笑道:“文成,等到收获季节,这些作物的种子多了,我请你吃一顿这些作物的大餐!”

“自成,这个还是等到收获季节再说吧,”梁文成将桌上散落的红薯、土豆收拾好,“趁着午饭之前,我赶紧将这些种子分发下去,让百姓们抓紧时间耕种!”

梁文成离开官衙,带着种子和衙役,亲自去了河口、东升、望溪三个村庄,指导百姓耕种。

李自成却又在书房会见了穆青山。

“草民叩见大人!”虽然是李自成的未来岳父,但穆青山在李自成的面前,比梁文成拘谨多了,连坐都不敢。

“穆东主不用多礼,起来说话!”让自己的老丈人向自己下跪,怎么说也不合适,李自成忙将他搀扶起来,按在对面的木椅上,又让何小米奉上茶水。

穆青山勉强半个屁股落座,却是拱手道:“草民恭贺大人在三角城全歼蒙古骑兵!”

李自成捧着茶盏,轻轻道:“也不算全歼,蒙古人虽然死伤惨重,他们的头领还是逃跑了!”

穆青山却是心潮起伏,似乎来到那个跌宕起伏的战场,他是商人,只想闷声发大财,原本对战争没什么兴趣,那里并没有他最看重的银子。

但听说李自成亲临三角城,击溃了入侵的蒙古骑兵,俘获了大量的战马,他隐隐意识到什么,明军击溃蒙古骑兵,自从永乐北伐之后,再也不曾听说过。

年纪青青的李自成,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起初得到这样的讯息,他还不敢完全相信,“话经三张嘴,长城也长腿”,传言未必是实,但亲眼看到李自成轻描淡写的样子,这样的传言,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但李自成不愿多谈,他也不敢再问,反正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有着太多的怪异,他曾经暗中探究过,但一无所获,也许一辈子都难以窥的个中秘密。

李自成含笑问道:“穆东主,上次从西安购买的生铁,下一批何时能抵达西宁?”

“回大人,最快的一批,是从西安出发,绕道汉中,再西渡黄河,也许三五天就可抵达,而当时为了迷惑秦王,走东线反方向的生铁,由于绕行更远,恐怕还要等些时日。”

“奥!”李自成随口应了句,心中却是盘算着,当日从秦王府购买生铁的时候,为防秦王府生疑,数千斤生铁是以不同商人的身份购买的,走的是不同的路线,甚至还有反向朝东先运输一段距离的,待避过秦王府的耳目,再折而向西,这样一来,路上必定会耽搁许多时日。

上次在三角城,李自成亲眼见识了西宁步枪的威力,虽然因为数量不足,难以成为战场的主宰因素,但步枪那种逆天的射程和远程打击能力,还是让李自成非常信赖它,无论是后世还是现在,它已经经受过战场的检验。

假如有足够的西宁步枪,完全有可能将巴雅尔的数十骑兵,阻挡在射程之外,让他们成为枪手的靶子。

我能打到你,你却无法攻击我,让蒙古人也体味一把抓狂的滋味。

李自成现在无力大规模扩军,士兵的战斗力提高到一定的阶段,再也难以有效提升,除非是拉到战场上。

但李自成一时半会不愿与朝廷作战,大明的体量,对西宁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士兵们既然无法得到战场的锤炼,便只能依靠步枪了。

可惜到目前为止,步枪才二十九支,其中还包括十一支试验性质的,要想成军,数量远远不够,而造枪必须依赖生铁。

让李自成烦劳的是,西宁本地暂时没有找到铁矿,想要大量的生铁,只能通过购买。

正文 第207章 新兵

看看天色还早,李自成便带着何小米等人,去西宁天主教堂转转,顺便看看汤若望在做些什么,不知道上次和他说的望远镜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大……人,”汤若望虽然熟悉汉语,但远不如汉人说得那么熟溜,“今日怎么有空光临教堂?是不是准备做个弥撒?如果大人愿意,我单独为大人做!”

李自成心道,老子要是加入天主教,那洁儿、蝶儿怎么办?难不成要让她们回娘家?面上却是微微一笑,“汤先生,信徒有增加吗?平日来做弥撒的人多不多?”

“大人,信徒又增加了几位,”汤若望面含喜色,虽然入教的百姓非常谨慎,但已经比西安好过百倍,“你说,汉人这么多,为啥入教的人才达到千人?”

“想要汉人入教,你得拿出天主的本事出来,”李自成含笑道:“怎么样,上次让你制作的望远镜,有着落了吗?”

“大人,我正要和你说起此事,”汤若望转身入了内室,稍顷,手中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我已经按照大人的要求,制作完毕,大人看看,是否符合你的要求!”

“奥,这么快?”李自成笑着将望远镜接过来,出了大门恰好不远处有一颗碗口粗细的大树,便闭上左眼,将右眼对着目镜,将物镜向那大树移去。

乖乖,大树像是跑到眼皮底下,连皲裂的老皮缝里,一只蚂蚁满怀希望地爬来爬去,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又试着移开镜头,投向更远处,但视线被房顶阻挡,遂将镜口抬向天空,正好一只叫不出名的鸟雀,口中衔着一根树枝,轻快地向右前方飞去,看来是准备搭新窝,原本不甚清晰,李自成将后柄转动了两圈,方才看到枯枝上的芽尖,原来是一株正在萌发的树枝,只是枝条的表皮尚是青灰色。

“大人,这是五倍焦距的望远镜,如果大人觉得焦距不够,还可以增加……”

“够了,够了,”李自成宝贝似的收起望远镜,这只是普通的军用望远镜,距离不用太远,又不是在海上,“汤先生,这样的望远镜,要如何才能制造出来?匠人能独立完成吗?”

“应该能,”汤若望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白纸,“大人,这是制作的工艺,匠人们应该看得懂。”

看不懂没关系,可以来教堂求教,李自成忙将白纸收入怀内,“汤先生,上次说的那个战船的事,不知道汤先生思考得怎么样了?”

汤若望顿时皱起眉头,“大人,我只是记得大概,详细的图纸,恐怕还要等些时日,我已经将自己记得的部分,交给匠人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按照你的回忆,先行造船,万一不能做为战船,就是当做运输船也好,”李自成拍拍汤若望的膀子,“汤先生不用纠结,我们迟早能造出战船。”

李自成离开教堂,去往匠作坊,虽然没有战船的图纸,但大明的工匠,应该具备造船的技术,就像他对汤若望所说的,先造出运输船也好。

上次周宾的第五百户从三角城撤军的时候,因为渔船太小,结果是坐着马车离开的,如果西海中有了大型运输船,将来不仅可以运输人员,也可以向三角城运输物资,不算浪费,关键是先要训练一批水军,否则,即使有了战船,也只能在西海上白白飘荡。

如果有了战船,至少可以协助防守三角城,进可攻,撤退的时候,也可以将三角城内的士兵撤出来。

西宁军有了水军的优势,将来战场上再遇上巴雅尔的蒙古骑兵,完全可以凭借水军的优势,和他周旋,打消耗战。

如果有火炮就更好了,从战船向岸上发射,蒙古人只有干瞪眼的份,不过,火炮现在就不用想了,李自成虽然不缺图纸和工艺,但缺少生铁,连西宁步枪都无法大规模打造,更不用说使用率极低的火炮了。

离开教堂,李自成去了匠作坊,主管匠作坊的沈道,今日恰好在,见到李自成,忙叩头行礼,“属下叩见大人。”

“沈大人不用多礼,”李自成待他起身,微微一笑,“沈大人乃是行伍出生,如今困在匠作坊,没少骂娘吧?”

“属下不敢!”沈道赶忙低下头,他时下的确骂过娘,可是并没有骂李自成,不是不想,是不敢,但原先卫里的几名投靠李自成的军官,现在基本上都得到重用,从武将转为文官,唯独他沈道,管着半死不活的匠作坊,属下没有当差的不说,听命于他的也没有几人,大部分时候,李自成都是直接与工匠们打交道,完全将他撇开了。

“这个且不说了,只要沈大人诚心诚意,将来会有机会的,”李自成从怀中掏出望远镜,“这个,沈大人见过吗?”

沈道双手捧过望远镜,左看右看,就是不得要领,“大人,这是什么?属下愚钝……”

“这叫望远镜,能远距离观察对方。”李自成示意沈道向门外看看。

沈道向外一看,立即惊叫起来,“大人,这……外面的房屋怎么都到眼前了?还有,刚才那位老人,连嘴唇上的胡须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如果对面是敌人,或是敌人隐藏在某个角落,用望远镜搜寻,结果会怎么样?”

“大人,属下似乎明白了……”沈道老眼几乎放光,返老还童似的。

“不仅白天,如果光线不是太暗的话,就是在夜晚,也能看到隐藏的敌手,”李自成从怀中掏出图纸,“沈大人,让空闲下来的匠人们,根据图纸,再造出七台同样的望远镜,回头让人去官衙取几块玻璃。”他要先给各部的主官配发一台望远镜,以观效果,如果望远镜不太适合战场,还需要改良,特别是更改倍率。

“大人……”沈道支支吾吾,见李自成正看着他,为免误会,遂一咬牙道:“现在闲置的匠人,恐怕只有方志他们了……”

“这是为何?其余的匠人呢?”李自成皱起眉头,他就不信了,这么好的待遇,难道还会逃亡不成?难道匠人们就是白眼狼,养不熟吗?

“回大人,所有的木器匠,以及没有明确任务的匠人,都被曹建带去西海了,”沈道小声道:“曹建说,是大人让他们打造战船的,他已经从汤主教手中得到造船的图纸,早就备背上材料去了西海……”

李自成这才想起,无论是打造军用战船还是运输用的商船,只能在西海沿岸,总不能在西宁造船,然后从陆地上抬去西海,遂道:“那就让方志他们去做吧,几个望远镜,也用不了多长的时间。”

西宁步枪乃是新的断代火器,除了少量的维修工作,暂时不需要改良,方志他们这些火器匠,暂时基本上无事可做。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知会方志他们。”

李自成离开匠作坊的时候,心中有些不乐,这个曹建,就这么闷声不吭去了西海造船,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有造船用的船坞吗?需要人手协助吗?西海远离西宁,万一遇上蒙古人偷袭,如何保护造船厂?

刚刚出了匠作坊,李自成立即大声道:“小米派人去西海看看,这个曹建,究竟在搞什么鬼!”

“是,大人,属下会立即派人去西海。”

下午,李自成照例去女校授了半日课,不过,这一次他提前出了校园,来到操训场。

周宾的募兵工作已经结束,已经亲自在训练这批新兵,但属下大部分伤兵,却是没有归队,不过,在取得三角城保卫战的胜利之后,他刚刚被提升为西宁唯一的从千户,无论是他本人,还是原先的士兵,据说训练起来都是玩命。

操训场上,李过与周宾分别占据了东西两端。

一天的操练,已经进入尾声,李过却是沉着脸,一丝不苟地在指点着士兵不规范的动作,连一向游侠性子的高一功,也是中规中矩,可能是在高迎祥手下历练了一年多的缘故,性子已经磨得差不多了。

而另一端的周宾,就没有李过那么自在了,几乎是在手把手教着士兵,比不得李过的士兵已经训练了一段时日,除了有限的几名伤兵归队,他的士兵几乎都是刚刚招募的新兵。

见到李自成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周宾慌忙迎上去,翻身便拜:“属下周宾,叩见大人!”

“从千户不用多礼,”李自成让周宾起身,含笑道:“怎么样,这些新兵,训练起来有难度吗?”

“这些新兵,简直比蒙古人的牛羊还笨,连左右都不分,”周宾下意识抹了把脸上的汗渍,又回头看了眼正在训练的士兵,忽地指着一人道:“大人你看,那个周五,连盾牌都拿不稳,险险的就要脱手,这要是上了战场,还如何与蒙古人拼命……”

“哈哈,从千户不要着急,”李自成大笑,“他们都是新兵,训练不及三日,怎么能用老兵的要求对待他们,放心,只要坚持下去,不过十日,他们就会脱胎换骨,你看双喜属下的那些士兵,也就十几天的时间吧?”

周宾摇着头叹息,“哎,这些兔崽子,真不知道何日才能达到李百户士兵的那种水平……”

正文 第208章 河西走廊

这几日闲来无事,李自成白天几乎都是窝在女校,他要抓紧一切时间,将以前请假的日子补回来,争取让这些学子早些毕业,以便传授更多的学子。

官亭渡口一直没有讯息传过来,李自成有些不放心,为了应对曹文诏在陕西剿灭盗贼的事,官亭渡口不仅有马有水的重兵驻守,更是将宋文部三百余士兵全部调派过去,以免盗贼和流民大量西渡黄河,涌入西宁。

这日午后,李自成来书房转转,顺便查看来自各自的讯息,王安平的游骑终于送来了陕西的讯息。

根据讯息,陕西的盗贼已经被曹文诏驱散,盗贼的首领或死或擒,已经分崩离析,李自成这才长出一口气。

这与后世的历史惊人的一致,无论是盗贼还是流民,都看不上西宁这样的边陲,或者说,即便来到西宁,在多民族的熔炉中,他们也没有安全感。

流民逃亡的方向,主要有三条:西南方向,经蜀道入川;东南方向,跨越黄河,沿淆函古道进入河南洛阳;还有一处,就是直接东渡黄河,进入山西。

其中蜀道、淆函古道不仅艰涩难行,沿途又有关隘,只要朝廷驻扎一支军队,以盗贼的战斗力和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大规模通过,或者说,沿着这两条道路逃亡的盗贼和流民,基本上都被朝廷的大军剿灭了。

张献忠后来的入川了,而且在西川称王,那是他主动入川,而且是在投降朝廷之后,得到朝廷的庇护,有足够的时间穿越蜀道。

现在陕西的盗贼和流民,正像王安平所说的,除了被剿灭的,大部分都是逃向一河之隔的山西。

无论盗贼是逃向山西、河南,还是西川,只要远离西宁,便与西宁没有直接的关系,即便李自成想要解救他们,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的西宁,能够自保已是万幸。

李自成拿起行军地图,现在是三川府,也就是原先的碾伯所地区,已经集中了马有水、宋文两部,八百余名士兵,既然盗贼的事没有下文,他们也不能闲着,不如趁机由南向北,先拿下古浪所。

从行军图上看,古浪所紧靠边墙,位置相对独立,介于庄浪卫和凉州卫之间。

古浪所的面积不大,又与庄浪卫之间隔着分水岭,应该从属于凉州卫,但现在却是独立成所,不知是什么缘故,也许当年设计卫所时,庄浪卫与凉州卫之间,多了一块空地,总不能闲着,朝廷在此设立了古浪所,用于防护这一段边墙。

这只是一种感觉,李自成并不知道古浪所的真实情况,上次王安平送来古浪所的讯息,他的心思不在古浪所,只是随意浏览一遍,并没有刻意记在脑子里,他似乎记得,王安平并不是使用信鸽,而是特意命令游骑送回的讯息。

他在文书中翻找起来,果然找到了那份讯息,原来是一份古浪所的军事布防图,标注得十分详细,因为容量太大,所以无法使用信鸽,王安平大概是因为古浪所与已经隶属于西宁的庄浪卫相邻,所以在古浪所上下了不少功夫



与李自成设想的完全相反,古浪所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卫所,因为境内有一条叫做“古浪”的河流而得名,令李自成稍感意外的是,这条滋养了古浪军民的河流,竟然冲出了边墙,最终流向东面的荒漠。

虽然是荒漠,但边墙之外,便是蒙古人的天下,而古浪河谷便是蒙古人入侵的通道,虽然古浪河的水量远远不如它西北面的石羊河、讨来河,沿岸水草也是不够旺盛,不过,蒙古人要是遭受天灾**什么的,一旦饿极了,也会沿着古浪河谷入侵,所以古浪所的主要军事目的,便是守护边墙的缺口。

古浪所境内的堡驿不多,只有松林堡、石峡关、泗水屯堡等寥寥数个,但这些堡驿都在古浪河以东,介于古浪河与边墙之间,除了拱卫边墙,主要还是守卫古浪河谷的通道,特别是石峡关,据说最早筑关的是大汉的霍去病将军。

与古浪所极为重要的地位相称,现在的古浪所,实际士兵达到五百人,在卫所士兵大逃亡的境况下,这简直抵得上一个“卫”的士兵。

机会就在眼前,但古浪所的士兵太多,土地又小,士兵相对比较集中,要想兵不血刃拿下古浪所与所有的堡驿,难度实在太大。

李自成原本想亲自指挥,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他要总管全局,如果不是紧要关头,还是少离开西宁为妙,再说,他还要给女校的学子们授课,现在可能轻松点,一旦忙碌起来,就可能很长时间无法授课。

最重要的是,要让几大百户官学会打仗,必须给他们战场训练的机会,如果像诸葛亮那样事必躬亲,最后必然是人才调零,“汉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不仅是蜀国的悲剧,更是诸葛亮个人性格上的悲剧。

现在三川府左近只有八百士兵,要将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拿下古浪所,看来得要马有水、宋文合兵了,但他们二人都是百户官,由谁做为主官,领导这次战斗?

李自成思索片刻,决定交给宋文。

虽然宋文不是嫡系,但宋文老成,战斗经验丰富一些,马有水虽然出自亲兵总旗官,算得上嫡系了,但他太年轻,战场经验少,上次征服撒拉尔人的时候,差点出了问题,几乎将小命都丢了,一句话,虽然有虎气,有血性,但还是太嫩。

宋文上次作为刘云水的辅官,协助刘云水拿下碾伯所,公平对待,应该给予他领兵作战的机会,而马有水已经相对独立地攻打过庄浪卫的各个堡驿了。

李自成收拾好行军图,立即给宋文写了一封长信,连同古浪所的军事布防图,一并预备传令兵送去三川府,在信中,李自成一再告诫宋文,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争取兵不血刃,封锁讯息,对百姓秋毫无犯,如果条件不成熟,可回信说明,暂时放弃攻击古浪所。

在占据整个陕西行都司之前,李自成不想与朝廷翻脸,或者说,他只想躲在朝天的羽翼之下,闷声发大财,一点点积蓄自己的力量。

此时春耕早已结束,小规模的战斗,只要不是拉锯战,不会影响农业

生产和收成,未来的古浪所,还可以养活一定数量的士兵。

此外,李自成还给马有水去了一封短信,嘱咐他先得安置好三川府的事,特别是被充作耕夫的数十撒拉尔人,另外就是全力协助宋文,快速拿下古浪所,一切,以宋文为主。

将两封书信交给传令兵,让他速速送至三川府,差不多已是未时了,李自成匆忙去了女校,授了半下午的课。

七日之后,李自成刚刚从女校回到后衙,已是收到讯息,宋文已经拿下碾伯所,因是飞鸽传书,讯息量并不大,详情会有传令兵专门送达。

李自成独自来到书房,展开行军地图,整个河西走廊尽收眼底。

附属于陕西承宣布政使司的陕西行都司,差不多就是后世的甘肃省,增加了西宁卫,而减少了陇右、陇东高原。

李自成已经占据了西宁附近的卫所,现在的陕西行都司,差不多只剩下相对比较封闭的河西走廊了。

整个河西走廊依据祁连山的走势,大致呈西北——东南走向,除了石羊河、讨来河两块突出的部位,基本上就是长方形,西为祁连山,东为边墙,北面是嘉峪关,南面是祁连山的支脉拐出的分水岭,后世称为乌鞘岭。

西宁军占据庄浪卫的时候,相当于突破南面的分水岭,已经据有地利上的优势,宋文进入古浪所,相当于在分水岭以北获得了一定的纵深,已经深入了河西走廊的南部。

现在的陕西行都司就显得相当尴尬了,西、东、北三面分别是祁连山和边墙,唯一与大明内地有陆地上联系的、南面的分水岭,却又掌握在西宁军的手中。

瓮中捉鳖。

李自成心中闪现出这样的念头,不过,也只能想想,真要实现,却是万难。

河西走廊虽然封闭,但内部有山有水,满足军屯的条件,能养活一大批士兵。

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有凉州卫、山丹卫、永昌卫、甘州卫、肃州卫、镇番卫,还有两个守御千户所:镇夷所、高台所,特别是治所甘州,竟然下辖五卫:甘州前卫、甘州后卫、甘州中卫、甘州左卫、甘州右卫,依照明初每卫五千六百士兵的编制,仅仅甘州卫就有两万八千士兵,实在是恐怖的数字。

不过,从西宁卫、庄浪卫、碾伯所、古浪所的情形来看,到了明末,不可能还是满编,能有五成士兵就是顶天了。

即便如此,现在的河西走廊,体量还是比李自成现在掌握的西宁军大得多,李自成若是要打他们的主意,也是不易。

何况在三角城的西北,还有蒙古骑兵不时骚扰,在黄河以东,还有大明的陕西省。

要想着整个河西走廊,还是太遥远了,他现在关心的是,古浪所现在已经属于西宁,按照惯例,将设立古浪县,县城就是原先的古浪所,它坐落在古浪河西岸,应该有足够的淡水,只要能出产粮食便行。

正文 第209章 军歌嘹亮

李自成在等着宋文讯息的同时,将主要精力放在西宁女校上,指望着学子们早日学成毕业,开始在西宁地区逐步推广新式教育。

两日后,宋文的传令兵方才赶到西宁。

宋文按照李自成的指示,从降兵从挑选了两百余人,组建了四个总旗,使自己麾下的士兵达到十个总旗,五百余人,为了不影响战斗力,这些士兵是单独操训的,待到操训结束,符合西宁军的基本要求,再与原来的士兵合编。

古浪所其余的三百士兵,已经启程,赶往西宁,接受卫里的处置。

李自成捏住自己的下巴,沉思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三百降兵,剔除实在不合适从军的,加入牧羊队与捕鱼队,其余的士兵,给北川县的李绩整编四到五个总旗。

这样算起来,李自成麾下的七大百户,已经有六大百户扩军至五百人,只有驻扎在北川县的秦大年部依然保留着六个总旗的编制。

七大百户的士兵加起来已经达到三千三余人,这还不包括游骑、火兵和自己的亲兵。

李自成觉得,这样的扩充速度实在太快了,即使粮食、饷银跟得上,士兵的战斗力也是问题,消化吸收需要一定的时间,特别是增加了原来的卫所士兵,积习难改,忠诚度也是让人不放心。

如果再发生三角城那种与蒙古人死磕的战斗,士兵能否顶得住,谁也不敢保证,这样的战斗能极大地提高士兵的战斗力,对军队对士兵,都是一种蜕变,但战斗同样存在着巨大的风险,一旦失利,军队的士气便会一泻千里。

三角城战斗的胜利,与战场的指挥官有着密切的关系,或者说,人治的烙印非常明显,如果周宾早一天撤出三角城,或是关键时刻没有顶住蒙古人的攻城,即便援军赶到,面对的也是城内的蒙古人,也许三角城可以失而复得,但付出的代价、战斗的意义就会完全变了样,至少是一场惨胜,只是西宁军最终夺回了三角城而已。

一句话,无法从制度上保证三角城的胜利,更无法保证扩军后军队的战斗力,在强敌环视的西宁,这是十分危险的。

李自成及时醒来,思索了近一个时辰,心中惊出冷汗,西宁军现在就处在火山口附近,只要出现任何方面的错误,恐怕就要被挫骨扬灰。

他决定暂时停止扩军的步伐,开始为期三个月的军整训,既要提高士兵的战斗力,更要提高士兵的忠诚度,从心里,也就是思想上引领各支军队,给出他们发展的方向。

粮食也是制约西宁扩军的一个重要因素。

西宁眼下进入“退牧还耕”时代,这是第一年,雨水能否像期望的那样维持庄稼的正常生长,还有待于时间的检验,还有,来自与美洲的三种作物,能否获得丰收,大量增加种子的储备,李自成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如果不依赖朝廷的供给,西宁能完成自给自足,李自成才有底气扩军。

此外,就是银子,无论是饷银,还是保障当地百姓的生存,都需要一定数量多银子,但西宁本地的农业基本上被军方垄断,工商业根本没有足够的造血功能,还需要李自成剑走偏锋。

打发走宋文的传令兵,李自成将自己关在书房,将手头的工作全面整理了一遍。

即使暂时不扩军,他也有许多事情要做,关键是替他分忧的人才太少了。

粮食问题,现在差不多交给民政官梁文成了,谁让他是西宁知府呢,当初设立府县,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民政官来征收、管理粮食的。

虽然民政官也主官各府县的税收,但农业税基本上就是粮食,百姓能够上交的税银微乎其微,几乎可以看做零,而工商业又是处于极其

低端的位置,并不能给农业人口增加多少收入,而且工商业本身并不纳税,除了协助市场正常运转,对卫里几乎没有贡献。

要想银子,只能将目光投向西宁以外,李自成将这个任务交给了穆青山。

目前能从外面挣钱的,只有蒸馏酒与玻璃,蒸馏酒的收入少些,但玻璃每月都有六千两银子的收入,但与李自成的扩张要求,还是相去甚远,必须开拓新的源头。

军队的训练与管理,一直是李自成亲自在抓,在这点上,他是不会允许别人染指的,不过,他还是希望有一个懂军事的人,能够协助他,将他从繁琐的军务中解放出来。

现在的七大百户(周宾已是从千户了,但习惯上还是七大百户),在李自成的心目中,都叫西宁军,以与朝廷的军队区分开来,但西宁军除了训练严格之外,并没有自己的多少特色,连武器、铠甲、军律等都是借用朝廷的,与明军一般无二,以致巴雅尔一直以为西宁军就是明军。

既然要整训所有的军队,就要建立西宁特色的军队,装备暂时无法更新换代,但军律可以作为改革的重点,大明的军律虽然深入人心,但到了此时,已经不适应战场的现状了,面对游牧民族,明显失去了明初时的锐气,必须进行改革。

李自成想到了历史上的强军,究竟使用了什么样的军律,能不能做个参考。他最为推崇的就是汉武帝时代的汉军,无论骑兵步兵,都敢直入漠北匈奴的王庭,这在中央之国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事。

还有就是岳家军、戚家军,甚至大唐的陌刀军,不过,李自成悲哀地发现,这些强军,对手无一例外都是异族,也就是说,他们打的都是民族牌。

而西宁军面对不仅有巴雅尔这样的蒙古人,更主要的还是朝廷的军队,西宁最终将会以叛乱者的身份出现世人的面前,民族牌是不行了,至少不能做为主流。

无奈之下,李自成想起了毛太祖,此时的西宁,倒是与毛太祖时代有些相似,朝廷有对应的朝廷,割据有对应的割据,就连关外的后金,也与当时东面的倭岛有几分相似。

如果说邓太宗发展了中央之国的经济,那奠定中央之国地位,让百姓感受到国家存在的,便是毛太祖了。

后世那首传唱了数十年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便是李自成现在最需要的军律,他挥笔将歌词中的内容写在纸上,将后世的语言大明化,用普通百姓和士兵能听得懂的语言,翻译出来。

“三大纪律”的第一律,是“一切行动听指挥”,这正是李自成一贯倡导的“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完全吻合,想了一想,这几个字根本不需要调整,便转入下一条。

第二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意思非常清晰,但大明时代,没有“群众”这个称呼,便代之以“百姓”二字。

第三律“一切缴获要归公”,李自成想了想,似乎这个“公”字不太符合士兵们的认知习惯,不过现在的西宁,基本上是家天下,他自己通过开办实业赚取的银子,不是一样要投入到扩军之中?

必须要让士兵认识到,西宁军是一个整体,在这个大家庭中,军官之间,士兵之间才会相互信任相互帮助,若是上了战场,将士们才会团结一致,不会为了保留自己的实力,因观望而失去战机。

一个军官麾下有多少士兵,不是他有多少银子多少粮食,而是卫里给他多少指标,士兵的粮饷有卫里统一发放,士兵伤亡了,卫里给补充人数,这就杜绝了私兵的可能性,西宁卫就会成为一个集体,最后,李自成并没有更改这一律,而是准备给各个百户官洗洗脑子。

“八项注意”是八句话,短小精悍,语言通俗,基本接近大明时代的口语,本身不需要修饰,但李自成看了看,“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

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这七项注意倒是没什么问题,第八项“不虐待俘虏”,就值得商榷了,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人道,如何对待俘获,完全根据俘虏方个人情况和彼时的战场需要。

就像马有水在剿灭撒拉尔人时,不但将所有的伤员、老弱妇幼杀了,壮丁转为耕奴,壮女入驻水果楼,如果一点利益都没有,哪个士兵还能保持战斗热情?

这一条暂时不能要了,为保持完整,李自成将之改为“不毁坏公物”,这是为了防止士兵将来攻下城池后,在巨额财富面前,产生打砸抢行为。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虽然说的都是军民关系,在这个人命草菅的年代,却是争取百姓支持最为重要的手段,至于士兵本身需要遵守的军律,李自成相信毛太祖还会有很多,但他一丝不知,不过,也没关系,“一切行动听指挥”,基本上就涵盖了一切,如果非得细分,将来由军中的秀才们再行揣摩,毕竟一个新事物的产生,本身就是一个过程,需要不断的完善。

最后,李自成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完善为一首军歌,

“西宁军人个个要牢记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第二不拿百姓一针线

百姓对我拥护又喜欢

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

努力减轻百姓的负担

三大纪律我们要做到

八项注意切莫忘记了

第一说话态度要和好

尊重群众不要耍骄傲

第二买卖价钱要公平

公买公卖不许逞霸道

第三借人东西用过了

当面归还切莫遗失掉

第四若把东西损坏了

照价赔偿不差半分毫

第五不许打人和骂人

军痞作风坚决克服掉

第六爱护群众的庄稼

行军作战处处注意到

第七不许调戏妇女们

流氓习气坚决要除掉

第八不许毁坏公财物

不许毁坏不许打砸抢

遵守纪律人人要自觉

互相监督切莫违反了

军队纪律条条要记清

西宁战士处处爱百姓

保卫西宁永远向前进

全国百姓拥护又欢迎。”

这首歌曲的传唱,李自成不用担心,相信不久之后,整个西宁士兵甚至百姓都会传唱,但究竟由谁来当传唱的引路人,李自成陷入沉思,现在要在军队中搞文工团,肯定不合适,不但要增加军队的开支,而且在军官士兵的自律尚未达到一定的高度之前,容易产生意想不到的问题。

不过,李自成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包括西宁在内,有些军队的驻扎地已经有了水果楼,而水果楼内的女人,正好可以承担这样的角色,只要先教会几个水果楼模样周正的女人,再由他们传授士兵,保准事半功倍。

正文 第210章 迟疑不决

李自成还准备设计专门的军旗,虽然现在用不上,但是,一旦与朝廷分道扬镳,为了与朝廷的军队区别开来,便是军旗启用之时。不过,这中间还会有许多事情,比如,旗号、口号等,问题还有许多,暂时都不能决,还是先放到一边。

再一个让他忧心的便是匠作坊,现在的匠作坊,不仅规模太小,人数太少,房子太老,而且没有统一的规划,基本没有明确的分工与职责。

匠作坊的发展方向,将是军器的专门生产工厂,真正的研发单位,需要与生产工厂分开,以节约研发人员的时间和精力,至于两者之间密切关系,可以作为邻居,甚至放在一墙之内也无不可,但生产者与研发者必须独立,以免牵扯不必要的精力。

当然,这仅仅是远景规划,现在的李自成,并没有足够的财力,如果没有足够的财力和强大的控制力做为保证,一切都是空谈。

现在的匠作坊,除了协助制造玻璃等奢侈品,帮助西宁军赚银子,主要精力还是在西宁步枪的制造上,这才是李自成的当务之急,如果有了足够的步枪,他至少可以整合整个大西宁地区,改变西宁地区“四战之地”的窘境。

要改变西宁地区的窘境,与西宁隔着分水岭的河西走廊,就是绕不过去的坎,他再一次想到了这个曾经令汉民族魂牵梦绕的狭窄走廊。

河西走廊是非下不可,关键的问题,是他没有做出决定,究竟是自南向北逐步推进,还是直下甘州,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逐步推进的最大好处,可以各个击破,并及时、充分吸收各个卫所的给养,提高西宁的体量,缩小与朝廷之间的差距,而问题就是,这样会延续很长时间,万一朝廷发现端倪,而西宁又没有拿下河西走廊的所有卫所,就会陷入两线作战的境地,加上西北的蒙古余孽,这样的威胁李自成绝对承受不起。

直接拿下甘州,充分利用甘州的中心和领导地位,迫降其余的卫所,倒是可以一劳永逸,解决了东北方向的后患,可以将主要兵力投放到南方,即使与朝廷对峙,压力也会减小。

不过,这样也有两个问题,一是实力问题,以西宁军现在的数量和实力,能否一具袭占甘州而让附近的卫所来不及救援,甘州是陕西行都司的治所所在,本身有五个卫的编制,无论现在有多少士兵,总会比其余的卫所强些,士兵的战斗力恐怕也不是其它的卫所可比,西宁军能一口吞下吗?

另一个问题,便是道路问题,西宁与甘州,中间隔着凉州卫、永昌卫、山丹卫,绝对不可能从这些卫所的土地上奇袭甘州。

西宁卫的西北方向,倒是与甘州直接接壤,据曾经驻守此地的秦大年回报,有一条叫做“大斗拔谷”的通道,可以直达甘州,可惜这一片土地,只是名义上属于西宁卫,实际上早就被蒙古人麦力干占据,他的势力,一直延续到大通河的中游,为了保护新设立的北川县,李自成将第三百户秦大年部驻扎在此地。

指望麦力干借道是不可能的,上次巴雅尔攻打三角城的时候,就有一半骑兵来自麦力干部,双方已经有过战斗和伤亡,如果西宁军攻打甘州,他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借道就不用想了。

如果要从大斗拔谷攻击甘州,则必须先行荡平麦力干部,即使西宁军有这个能力,这样打大动作,势必会引起临近的甘州主意,再要奇袭甘州,也就不可能了。

是先打甘州,还是先打麦力干部,除了对方的军事实力外,还有一个民族感情问题,至少在激发士兵战斗力的时候,会存在差别。

从心理上说,“攘外必先安内”有些让人受不了,至少有卖国的嫌疑,但要具体而论,如果不能整合内部,便不能集中力量对付外部,而外部侵入和威慑的力量,通常都是十分强大,非集中整个民族国家的力量不可。

以后世的大明来看,“明亡清兴”是传统的说法,实际上大明并非亡于满清,至少不是直接亡于满清,而是亡于李自成的大顺政权。

如果不是大顺、大西政权,还有多如牛毛的陕西盗贼消耗了大明的粮食、军队、壮丁,将京师附近方的北五省闹得乌烟瘴气,大明能不能守住山海关和大同一带的长城关隘,还真说不定,如果大明能多坚持数十年,明清之间最终会不会出现逆转,谁也说不准。

体操王子李宁说得好,一切皆有可能。

当然,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本质上并不是割据势力,

而是一群灾民,他们起兵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能吃饱肚子,能在乱世活下去,这是百姓的最低生活要求。

满清的兴起,加上当时处于小冰河时期,北方气温偏低,降水偏少,陕西出现大面积灾荒,所以说,大明亡于天灾**,当然这个**也包括士大夫阶层的短视和自私。

如果大明能多坚持数十年,待小冰河期一过,北五省恢复风调雨顺,满清能否在关内站稳脚跟,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这些问题和西宁军现在所面临的问题一样,暂时都不会有答案,李自成决定暂时不做决定,留待士兵三个月的整训之后,再做决断,也许这段时间,还会发生什么变化。

李自成的精力,除了西宁女校,便是匠作坊,也许西宁步枪能改变各方的实力对比,他虽然不是“唯武器论”者,但步兵面对游牧民族的骑兵时,那种无奈和绝望,哪一部穿越中都有,而对付游牧民族的骑兵,最好的办法,便是火器。

依靠科技的力量,是击杀骑兵的最好方式,在后世,随着各种火器的出现,骑兵逐渐退出战场,连曾经不可一世的“哥萨克骑兵”,也大炮坦克面前,只能望洋兴叹,杀了马匹归于农庄从此离开他们赖以生存的战场。

现在的火器,远远达不到后世的威力,但在三角城之战中,李自成第一次见识了“西宁步枪”对蒙古骑兵的压倒性优势,如果对手是机动性更差的大明步兵,李自成相信,步枪的威力还会进一步增大,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但穆青山上次在西安秦王府购买的第二匹生铁,迟迟没有到达西宁,心急之下,他派出士兵,沿着穆青山所说的路径,去路途上巡查迎接。

端午节那天,李自成给女校的学子们放了半天假,说起来西宁女校已经授课五六个月了,除了新元,学子们只能窝在那个小院中,连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都很难。

如果按照季节计算,现在应该算是夏游了,时间上已经是初夏了。

想着一众的莺莺燕燕出去郊游,孙梦洁自然也是吵着要去,她的理由很充分,做为班长,她有责任照顾好班上的每一名学子。

李自成看看孙梦洁已经隆起的小腹,轻声道:“洁儿,你身子不便,今日郊游,需要消耗很大的体力,你……就不用去了!”

“不,”孙梦洁断然拒绝,“我是学子,既然学子们都去郊游,我自然不能例外。”

“洁儿听话,”李自成轻轻抚着孙梦洁的小腹,“洁儿若是强行出去,万一牵动胎气,伤了孩子……”

“这……”孩子果然是孙梦洁的软肋,听到此话,顿时不敢叫嚣了,两颗水银眼球左右转动几下,越来越潮,越来越旺,眼看着就有水分要夺眶而出,李自成赶紧到:“洁儿不用觉得遗憾,等生下孩子,还会有这样的机会——万一没有这样的机会,先生就是抽出时间,也会陪洁儿去游玩一番!”

“真的?先生会陪我?”孙梦洁这才破涕为笑,但还是有两滴泪珠不自觉破眶而出,她用白嫩的手臂轻轻拭去,扬起小脸,道:“先生不会骗学生吧?”

“看你说的,”李自成捧住她的小脸蛋,用舌头轻轻舔去泪迹,“洁儿,先生啥时骗过你——显微镜的事,你不要着急,很快就会有了。”

孙梦洁此时顾不得显微镜了,她挣脱李自成的怀抱,却是入了内室,与陈秋蝶耳语一番,方才笑吟吟目送众人离开官衙。

除了孙梦洁兄妹,女校尚有十一名学子,包括陈秋蝶、穆思蓉这两名编外学子,为了节约路途上的时间,李自成弄来了两辆马车,由任二喜领着亲兵们骑马陪护。

李自成早就听说过“西宁八景”之说,除了“石峡清风”,其余的尚未见过,不过,他最近感觉到有些疲劳,懒得出门,学子们郊游,他正好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

学子们刚刚离开官衙,何小米便来回报:“大人,梁大人求见,已经去了书房!”

李自成摇着头苦笑,看来,他想休息一上午的梦想,恐怕又要落空了,梁文成突然来官衙,恐怕是和粮食或是银子有关,难道又有什么意外的支出?

既然梁文成来了,他不能不见,便道:“先给梁大人奉上茶水,我随后就到!”

“是,大人!”何小米转身去了书房。

正文 第211章 即将到来的收成

梁文成正在品茶,见李自成进来,赶忙站起身,“自成,知道你忙,我就长话短说了,冬小麦就要收割了,要不要去城外看看?”

“冬小麦?”李自成大喜,原来不是某人某地缺粮,乃是他推进的“退牧还耕”政策,正迎来第一个收获的季节,“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

“应该顺利,冬小麦长势喜人,据麦农们估计,每亩可能有两石的收成,”梁文成的脸上溢出笑意,“可惜,由于时间紧迫,冬小麦还是太少了,主要是在北川县,西宁府、南川县的冬小麦极少。”

“文成,初步估计一下,冬小麦能有多少产量?”

“在登记的田亩中,三地种植的冬小麦,大约有一千亩,依亩产两石计算,便有两千石的收成,现在已经接近收割期,只要不出现大风暴,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数了。”梁文成此次求见李自成,乃是因为有些麦农已经开始收割小麦了,可以说小麦的产量大局已定。

“两千石?”李自成默默计算了一遍,按照大明“十五税一”的标准,两千石粮食,上交的赋税只有区区六七十石,只能养活十五名士兵。

不过,这些粮食可以养活大量的百姓,如果百姓的粮食富余了,除了在西宁流通,绝对不允许流出西宁,卫里要是购买,总得有粮食才行。

按这样计算,养活一名士兵,需要六七十亩耕地,要养活现在三千多名士兵,至少需要二十万亩耕地,这还是风调雨顺的时候,如果扩军的话,就要开坑更多的土地了。

李自成不准备增加赋税,西宁的百姓已经太苦了,除了农田,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指望,这种低税率必须保持下去,粮食如果不够的话,就开垦更多的土地,人口不够,还可以将陕西的灾民吸引过来,况且还有他视为宝贝的红薯、土豆等。

只要红薯土豆这些作物获得成功,至少百姓士兵们不会挨饿。

梁文成见李自成久久不语,以为他对这点粮食不满,隧道:“自成,这只是冬小麦,其实,春小麦的种植面积足有三千五百亩,目前长势正常,以每亩石半计算,总产大约五千石,赋税应该在三百石以上。”

三百石亦不过养活数十士兵,加上冬小麦,连百名士兵都养不活,现在西宁的士兵,已经超过三千,靠这些粮食,远远不能解决问题,更别说将来的扩军了。

不过李自成想到一个问题,刚才梁文成计算的都是西宁卫的粮食,碾伯所、庄浪卫、古浪所原本就是农耕之地,应该还有一些收成。

李自成敢于扩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扩充的士兵都是这些卫所的士兵,他们原本有着充足的粮食。

“文成,三川府那边怎么样?”

“自成,这正是我要说的,”梁文成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三川立府,已经不属于他的直接管辖,“据我了解,三川府那边,都是产量较高的冬小麦,乐都、积石、庄浪、古浪四县,加上三川府,共有冬小麦六万五千多亩,仅赋税一项,就能达到八千石,能养活接近两千名士兵。”

李自成哈哈一笑:“加上朝廷给西宁卫两千士兵的粮饷,只要冬小麦顺利收割,今年的粮食应该不成问题了。”

“嗯,应该足够了,”梁文成点点头,却又昂然抬头,道:“自成可还记得撒拉尔人?”

“撒拉尔人?”李自成皱起眉头,“黄河西岸的撒拉尔人,不是被马有水完全剿灭了吗?难道又有撒拉尔人作怪?”

“自成可还记得,马百户当时留下了数十撒拉尔壮丁,全部用于屯田。”

李自成想起来了,马有水当时留下了五六十撒拉尔壮丁在积石县继续耕种原先的土地,他们实际上是做为西宁军的奴隶存在的,以弥补他们对西宁军犯下的过错,他们所屯的耕地,是不用上交赋税的——土地上的全部产出,都归卫里所有,而撒拉尔人只能得到最低限度的、足以维持生命的粮食供给。

换句话说,即使他们死了,也只是掩埋了做为耕地上的化肥,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

“文成,他们一共屯了多少耕地?”

“五十八名壮丁,一共屯了近三千亩,若是顺利收割,怕是有六千石粮食。”

“六千石?”李自成大惊,不到六十名撒拉尔壮丁,就能养活一千三四百士兵,几乎抵得上一府四县了,难怪游牧民族样蓄养奴仆。

当初将这些撒拉尔人转为军奴,主要是无法处理他们,杀了有违天和,若是放了,又担心他们走漏讯息,而且他们都信奉恐怖教,放到哪里都是麻烦,无奈之下,方才将他们集中起来,耕作撒拉尔人原有的土地。

没想到竟然能得到六千石粮食,除去他们一年的粮食消耗,剩余的粮食至少可以养活一千二百名士兵。

这真是意外之喜。

“文成,这般说来,今年的粮食问题,即便没有朝廷的粮饷,咱们也能自给了?”

“应该是这样,”能用大半年的时间就解决了西宁的粮食问题,梁文成也有成就感,“其实,还有部分百姓没有转化为耕农,需要以牛羊纳税,还有,自成从江南弄来的作物,也会有收成,到了收获季节,百姓也需要纳税。”

“哈哈,”李自成大笑,“这个不能算,这些宝贝今年不能食用,全部留做种子,最多请你吃顿大餐!”

“既然要留做种子,请我就算了,等将来种子丰富了,再请不迟,”梁文成大度地挥挥手,却又笑道:“自成,看到今年小麦的守成,明年耕种的百姓、土地一定会大幅增加,到了那时,我们掌握的粮食还会增加。”

“是呀,到了明年的时候,从江南弄来的那些作物,也应该可以进入百姓和士兵们的餐桌了,那时,即使没有朝廷,我们的粮食也会有些节余。”

梁文成忽地小声道:“自成,现在粮食问题基本解决了,要不要马上扩军?”

李自成想了想,还是摇着头,“文成,粮食问题是基本解决了,但小麦毕竟还长在地里,等明年的小麦收上来后,粮食有了节余再说吧。”他想起刘基给朱元璋开出的“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的古训,现在的西宁,才是纸面上解决了粮食问题,一旦进行大规模的战斗,粮食在运输中消耗必然大增,究竟够不够吃,现在还说不准,再说,陕西连着几年大旱谁知道西宁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梁文成还不死心,继续劝慰道:“自成,就这样借助朝廷的羽翼,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朝廷迟早会发现西宁的异状,自成还是要早做打算呀!”

李自成哈哈一笑,“今日乃是端午,文成不在家过节,来到官衙,难道就是劝我扩军的?说实话,我也想大规模扩军,免得每日 都是小心翼翼地活着,战战兢兢做人,唯恐朝廷的大军征伐西宁——真要来了,反而没那么多担心。”

梁文成扬起眉毛,释然道:“自成有什么打算吗?”

“文成,我也希望大规模扩军,但士兵不仅需要粮食,更需要银子,”李自成扳着指头算道:“现在西宁军已经超过三千,每月的饷银就超过一千六百两,一年就是两万两,这还不包括赏银,我的压力很大呀!”

“银子的事……自成不是有蒸馏酒和玻璃吗?”梁文成不解,这两样每月的收入,应该不止一千六百两呀!

“现在能赚银子的物事太少,万一生产、运输、销售等某一环节出现了问题,经济命脉就会被掐断,到了那时……”

“自成说得是!”梁文成不住点头,“还是自成考虑问题周到,我只是看到光鲜的一面……”

“能解决粮食问题,文成,你辛苦了!”李自成笑道:“文成这些时日,怕是做梦都盼着风调雨顺吧?哈哈……”

“能为西宁,为自成尽一份力量,我……也是深感荣幸,”梁文成想起以前的西宁卫,颇有些感慨,“不瞒自成……若不是自成来到西宁,我就是想要报效,恐怕也是无门……”

“文成,咱两也别在此大发感慨了,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李自成哈哈一笑,道:“文成,我的目标,还是北面的这些卫所,不解决它们,西宁永远没有安全感,随时会面临着三个方向上的压力——若是拿下北面这些卫所,士兵就是我们最好的兵源,而且,这些地方的粮食本身就能自给,也不需要担心。”

“自成准备啥时动手?”

李自成摇头,“暂时没有打算,七大百户都在整训,我计划用三个月的时间,改变一下士兵们的风貌,他们主要都是来自原先的卫所,我有些不放心,战斗顺利还好,万一战事胶着,甚至不顺……”

“自成说得是,我倒是操之过急了!”梁文成自嘲地笑笑,“不过,知道自成的打算,我也放心了。”

梁文成走后,李自成在双踱了几圈,粮食问题让他放下心来,他的心思便发生转向,又有一批生铁抵达西宁,已经进入匠作坊了,不出数日便可打造出步枪,他担心的倒是银子,现在西宁的经济命脉,几乎全寄托在玻璃上,万一玻璃产销不顺……

鸡蛋决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可是,还有什么挣钱的法子呢?李自成陷入沉思,却一时没了主意。

正文 第212章 体香

午饭之前,学子们就回来了,李丹、穆思蓉带着学子们返回学堂,陈秋蝶直接回家,人还在门外就大叫道:“洁儿姐姐,我带来了这么多的花,快来看看你最喜欢哪朵!”

孙梦洁猛地开了门,挺着大肚子冲出来,“快让我看看,蝶儿妹妹到底采了哪些花!”她将陈秋蝶的手中的一把鲜花抢过来,“这是芍药,我喜欢,还有这茶花、春鹃、紫珠、丁香……这些我都要了!”

李自成忙道:“洁儿小心些,若是想要鲜花,还不容易,现在正是初夏,城外到处都是。”

“先生不知道,她们今日去了南山,这些品种,城外的荒地上都是找不到,”孙梦洁取了一朵粉色芍药,嗅了一口,眯上双目,道:“真香呀,哎,好久没见了!”

陈秋蝶几乎笑弯了腰,“洁儿姐姐,要说花香,芍药怎比得上玫瑰?”她将一朵白色玫瑰瓣向脸上一擦,“这儿至少会香郁整个下午,中午我就不洗脸了!”

“不,我最喜欢的就是芍药,层层叠叠之中,还能分化出花芽,”孙梦洁又是嗅了一口,“可惜这朵是水红色,要是白色,就更好了,蝶儿妹妹,还有白色的吗?”

“没有了,”陈秋蝶摇头,“人家一上午都只顾摘花了,连凤凰亭都没看……”

李自成却是心中一动,陈秋蝶说到“香郁一下午”,他立马就想到香水,香水留存的时间更长,天下间哪个女人不喜欢香水?

要是卖到江南去,不仅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妾争着抢着,就是富商大户,谁家不是妻妾成群?要想吸引自家的男人,香水是女人体香最好的延伸,连秦淮河上的画舫,恐怕也是蜂拥而至,若是能买到宫里……

李自成顾不上吃饭,立即去了书房,他明明记得,身上就有香水的配方和工艺。

进了书房,他将房门合上,抽出重新誊写过的那些宝贝,仔细搜寻起来,果然找到了香水。

李自成心中大喜,慢慢翻开起来,不一会儿,心中已经有了大略,方才回家吃饭。

午饭后,他又给学子们放了半天假,自己却是躲到书房,细细揣摩起来。

制造香水,原料并不复杂,现在正是花草芬芳斗艳的时节,野外有的是。

香水乃是高档奢侈品,价格昂贵,所获利润颇丰,也就是说,他一旦制造出香水,完全是独家垄断,掌握着香水的定价权。

为免引起朝廷的注意,香水的销售市场,还是和玻璃差不多,乃是面向江南的富庶之地,香水的体积小,比玻璃更容易运输。

但香水的制造工艺及其复杂,或者说,需要的化学原料一时难以弄到,反复观看工艺,李自成方才有些明白。

如果像陈秋蝶那样,直接从花瓣中揉出花汁,不但在皮肤上保存的时间不长,香味也是无法取舍,更不能保证在无花季节得到香水。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香水”根本就不能叫香水,因为它没有经过净化和纯化。

配置香水的原料,主要有三样:蒸馏水、酒精和香精。

这里面最容易得到的,就是纯净水,但水质是相当重要的,必须除去水中多余的钙、镁离子杂质,然后再用蒸馏的方法得到纯净的蒸馏水。

酒精能溶解香精,从而留住香味,在使用的时候,又由于它具有挥发性,在喷发香水时能把香味很快散发出去。

但对酒精的本身要求也很高,需要纯度达到百分之七十——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而且还要进行酯化。

李自成反复观测白纸黑字,选择了一种最为切实可行的法子:在酒精中加入火碱液,煮沸回流数小时,分馏,收集其香气最为纯正的部分,用来配别香水。

这将是香水第一次问世,并无竞争对手,按理说无需严格按照工艺书来完成,但香水的价值,在于一个“香”字,如果因为工艺不当,或是原料不纯,造成香水气味打了折扣,甚至一段时间后发臭,那就会砸了自己的“钱”程。

香精本身需要陈化处理一个月以上,方可与酒精、蒸馏水混合,经搅拌、沉淀后,再一次进行陈化处置,时间至少要三个月。

如果到时候有浑浊或是沉淀出现,还要进行过滤,方可装瓶成品。

这中间最为艰难的,便是香精的提取。

李自成反复阅读、思考、揣摩、分析,方才根据工艺说明书,理出一条最简洁、最清晰的思路。

即使工艺完备,从开始提取香精,到香水成品,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

等待只能白白消耗光阴,李自成说干就干,先是命令蒸馏酒厂生产出纯度高达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同时发动亲兵,去野外采摘花草。

理论上说,任何花草或是叶片都可以制作香水,但李自成这是首次制作,带有一些实验性质的,所以他选择的是香味比较浓烈的薰衣草。

亲兵们在西宁附近的山川河流沼泽荆刺丛中出没,凡是有薰衣草的地方,就有亲兵的身影,李自成另外着亲兵购买了四个铜壶,又从玻璃厂收集了一些薄玻璃片,自己在中衙的小厅里鼓捣起来。

两日之后,方才弄出一尊像当日蒸馏白酒的瓮体和甑体装置,不过,这次做为甑体的,并不是铜壶,而是铜壶形状的玻璃球体,玻璃球体的上端是一根细长的玻璃管,球体中下部尚有一个活阀。

李自成从成堆的薰衣草中抓出两把,塞进铜壶又向里面看了看,觉得不够,又添了一把,方才向铜壶中灌满清水,下面用黑炭燃烧起来。

不大一会儿,铜壶中的清水被煮沸,蒸汽通过导气管进入玻璃甑体,迅速冷凝成水,滴滴答答的。

“大人,这是做什么?”何小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

“嗯,还早着呢!”李自成交代三名亲兵看守着,炭火昼夜不息,若是甑体中的水面漫到瓶颈,便打开瓶体上的活阀,放出清水。

他特别强调,清水千万不能放尽,水面在活阀之上便要关伐,否则,军法从事。

三名亲兵吓得一缩脖子,“大人,属下一定盯紧了甑体。”

李自成将另外三个铜壶带回家中,合着玻璃,又闭门鼓捣起来。

也许是手艺熟练了,仅仅一日的时间,又有一个蒸馏装置连接完毕,放入中衙的小厅,开始蒸馏薰衣草。

孙梦洁见李自成又在劳作什么,这一日的时间,几乎连房门都未出,忍不住问道:“先生又在进行什么惊世骇俗的制作吗?”

“惊世骇俗?”李自成觉得这几个字还算贴切,香水一旦问世,贵妇人还不抢购成风?

他看了眼水波荡漾的孙梦洁,手中的玻璃继续在火上烧烤着,口中道:“洁儿听说过杨贵妃吗?”

“杨贵妃?就是那个整天在身上抹花蜜勾引唐明皇的那个?”孙梦洁双目一翻,原先的温润霎时不见了,“听说她原本倒是算得上美人,不过,整天想着勾引男人,品行上就有些不对……”

勾引男人?李自成哈哈一笑,“洁儿,杨贵妃是唐明皇的妃子,生在宫中,除了勾引皇上,她还能做什么?”

“那也不能整天只想着勾引男人呀!”孙梦洁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她勾引的是皇上,她的男人,又不是太监、大臣,有什么不对?”李自成忽地发觉,逗弄孙梦洁这样的小女人,也是件很开心的事,至少比侍弄玻璃爽快多了,难怪人家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先生不是好人!”孙梦洁白了李自成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目光却是落在李自成手中的玻璃上,忍不住问道:“先生这是做什么呀,玻璃这么久尚未点着?”

“点着?”李自成试了试,玻璃开始熔融了,赶紧侍弄几下先做出瓶底的形状,然后将上部放至火上烧烤。

“咦?这玻璃怎么能弯曲?”孙梦洁的大眼睛顿时圆润起来,两丸水银在眼眶里左右转动,“学生有一块先生送的玻璃,学生也制造一个花瓶,来日插上一束鲜花……”

“千万别!”李自成赶紧阻止,老子会这玩意儿,那是花了多少学费多少时间,在实验室中吸了多少有毒有害的气体,现在就剩这么点玩意儿,岂能信手拈来?“这很危险,而且你那玻璃太厚,根本不能用燃烧的方法让它弯曲!”

“啊……”

“洁儿,别管花瓶了,先生的这个器具,乃是制造香水的,也就是杨贵妃涂满遍身吸引唐明皇的,最多半年,就能生产出来,那时洁儿应该已经生过孩子,要是涂在身上脸上,就可以勾引先生了……”

孙梦洁作势要打,小手已经扬起,却担心牵动腹中的胎儿,顿时软了下去,只好用目剑狠狠剜了李自成一眼。

正在这时,陈秋蝶已经完成了作业,从内室出来,她习惯性地将脑袋凑过来,“大人,洁儿姐姐,你们在做什么呢?什么勾引不勾引的?”

孙梦洁顿时语塞,又恨恨地剜了李自成一眼,方才解恨。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蝶儿,女孩子身上都有一股奇异的香味,男人闻了往往欲罢不能,但……一旦女子与男人接触多了,这种体香就会逐渐变淡,乃至消失,本大人现在做的,就是恢复和延续女人身上的这种香味。”

正文 第213章 香精

“是吗?在哪呢?婢子怎么没看到?”陈秋蝶在房间内四处搜寻,却是一无所获,见孙梦洁正在窃窃偷笑,便凑过去用力嗅了一口,有些失望道:“姐姐身上也没有呀!”

“傻瓜,现在才开始呢,至少到了新元,方能成功,”李自成嘿嘿一笑,“蝶儿真的想要吗?”

“只要是大人做的,婢子都想要,”忽地见孙梦洁正掩口窃笑,陈秋蝶方才醒悟,不觉羞红了脸蛋,“大人就会欺负婢子!”

“没有,没有,本大人说的都是真的,”李自成倒是觉得陈秋蝶比孙梦洁赏脸多了,要是制出香水,她就是最好的第一顾客,免费的那种。

欲待调笑两句,何小米却是急匆匆赶来,“大人,不好了,作为甑体的那个圆球内,出现一股恶臭……也许是涩味,总之,十分难闻,要不要倒掉?”

“恶臭?”李自成心中一惊,怎么可能?这明明是从薰衣草中蒸馏出来的香精,因为悬浮在水面上,所以也称为精油或是香精油,怎么可能发出恶臭,应该异香扑鼻才对呀。

他放下手中尚未完工的玻璃器皿,熄了烛火,立即去了中衙的小厅。

玻璃甑体内只有大半的冷水,但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油晕,色泽淡黄,从玻璃外面看得十分清晰。

李自成来到另一个甑体前,因为加热的时间晚上一日,虽是看到一层油晕,却是极淡极淡,如果不是细辨,几乎看不出。

他将鼻孔凑近甑体的上端管口,用手轻轻扇动,一丝空气入鼻,果然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气味,难道蒸馏的工艺不对?还是铜壶在高温下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

李自成原本准备将瓮体也做成玻璃烧瓶,可惜瓶口太小,难以放入花草,而且他暂时无法制出石棉网,如果烧瓶受热不均,很可能在加热的时候发生爆裂,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铜壶。

问题究竟处在哪里?

玻璃性质稳定不假,但铜的化学性质也是相当稳定呀,蒸馏酒不就是用铜壶蒸馏的吗?

如果将这种气味洒在身上脸上,别说吸引人了,男人闻一口恐怕就吓得逃之夭夭了。

李自成将整个工艺在大脑中过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得皱着眉头,在小厅内缓缓踱步。

亲兵们也知道蒸馏出现了问题,但他们连原理离都不知道,自然无法查找原因,一个个呆立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视线随着李自成不断移动,不过,李自成却是紧缩双眉,看来这种气味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踱了片刻,李自成忽地打开铜壶的盖子,将鼻孔凑上去,并没有闻到什么异味,倒是有一股淡淡的异香,应该是薰衣草的味道,他又拿起士兵采摘的薰衣草,嗅了一口,不觉恍然大悟。

马撇,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随着水蒸气蒸馏出来的,乃是薰衣草的香精,因为浓度过大,气味自然不正,如果将这种香精稀释十倍、百倍,再经过适当的处理,香味就会变淡,也会更加纯正。

就像糖精和味精,少量加入食品中,才能体会到甜味和鲜味,若是有谁贪婪起来,直接食用糖精和味精,那口味绝对不好,李自成后世的时候,曾经偷食过味精,苦、涩、腻,简直比药还难吃,吓得他差点将一瓶味精全部倒掉。

看着甑体里不断被水滴冲开,却又粘在一起的油晕,李自成顿时露出贪婪的目光,仿佛那是黄灿灿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

“继续加热,甑体里暂时不用放水,待到液面上升至瓶口位置,再来告诉我。”

李自成回家取了一个里外都上了釉的白色小瓷瓶,还有一把小瓷勺,小瓷瓶高不过两寸,却是非常精致,瓶身是一个长发仕女图,虽然仕女的脸部轮廓不太清晰,但能在这么小的瓶子上刻出人物图像,制作者的手艺可见一斑。

他用清水将瓷瓶、瓷勺洗净,瓶口朝下,让瓶内的清水流尽,刚刚与孙梦洁、陈秋蝶调笑几句,何小米就过来了,“大人,甑体内的水已经满了!”

李自成回到小厅,举目一扫,玻璃甑体内一目了然,淡黄色的油晕快要漫至瓶口,他用洁净的小瓷勺深入甑体口内,轻轻舀出油晕,倒入瓷瓶,一边让亲兵们观看,“小心将油晕舀入瓷瓶,千万不要带入清水,最下层不易舀入的,暂时不用管,留待下次一并舀入,另外,小瓷瓶不用的时候,一定要盖上防止油晕挥发。”

又将瓷瓶、瓷勺留下,方才回家,继续制作剩余的玻璃甑体。

四套蒸馏装置全部完毕,已是两日后了,李自成再去小厅的时候,瓷瓶中差不多已经装了半瓶香精,心中不觉大喜,按照这样的速度,不出三日,便可得到第一瓶香精,现在有了四套装置,蒸馏的速度还会加快。

不过,这是第一次,李自成不准备制作太多,关键是成功,只要将所有的工艺吃透了,银子迟早有得赚,这第一次嘛,就制作两瓶薰衣草、一瓶玫瑰的香精,若是成功了,待到明年再扩大规模,最好是一个独立的香水厂,就像玻璃厂那样,完全是一个企业化的存在。

这时,酒厂已经蒸馏了两坛高纯度的酒精,李自成暂时封存起来,等到瓷瓶内的香精满了,再对酒精进行酯化,酯化后的酒精,才能向香精中注入一两滴,用于陈化,然后将酒精、香精分别封存起来,贴上标签,注明品种和时间,留待一个月之后进行混合、再陈化。

蒸馏的事,暂时交给亲兵了,等到瓷瓶内的香精装满的时候,李自成再亲自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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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山从秦王府购买的生铁,陆陆续续抵达西宁,这和第一次运抵西宁的生铁,其实是同时购买的,为防秦王府疑心,才转为向不同的方向运输,然后折而向西,耽搁了时间,李自成早就望眼欲穿了。

这些生铁,共有三四千斤,经过工匠们日夜加班,全部打造为西宁步枪,有了模具,生产的速度大大加快,在现有的条件下,只要有生铁,差不多就能快速打造为步枪。

原先打造的试验性质的步枪,在测试出必要的数据后,已经在没有生铁的间隙期,由工匠们回炉重铸了。

这一百四十余支步枪,要想成军,还是太少了,但比起原先二十一支,在训练士兵上,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不过,李自成改变了训练的士兵,最先接受步枪训练的,乃是第一骑兵百户的骑兵,考虑到步枪无法在马背上发射,骑兵的战斗,还是依靠冷兵器,所以在刘云水麾下的一百士兵完成战术训练后,便按时归了队。

接下来训练的士兵,乃是刘云水部,为了训练上的方便,刘云水部及时回到西宁。

一百四十支步枪,差不多能同时训练三个总旗的士兵,李自成给他们射击训练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要么进入战术训练,要么将步枪让出来,让其他的士兵训练。

让李自成头疼的是,雷万军带着工匠们,至今尚未找到铁矿石,难道西宁地区真的没有铁矿石?哪怕是找到小型铁矿也好呀。

李自成有些抓狂,马撇的,自己准备了那么多的材料,却忘了带上矿石分布图,没有足够的生铁,只能用银子卖了,但是,生铁是朝廷的禁运品,虽然到了明末,这种禁运并不严格,但临近西宁的陕西省,上次由穆青山买了三四千斤,再要大规模购买,恐怕很难了,想了想,李自成忽地对何小米道:“立即让吴二毛来见我!”

“是,大人!”见李自成神色凝重,何小米立即如飞去了,迅速将西宁城内休养的吴二毛带来了。

“大哥!”吴二毛见了李自成,忙叩头行礼。

“二毛不用多礼,起来吧!”李自成让吴二毛起身后,贴着他的耳边交代了几句。

“是,大哥,我明白了!”吴二毛毕恭毕敬地给李自成行了礼,方才离开书房,扬长而去。

六月十三日,距离第一瓶薰衣草香精封存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李自成迫不及待地取出了第一个小瓷瓶,瓶子还是那个瓶子,仕女图上水红色的裙装,依然那么红润,娇艳欲滴。

李自成双手捧着小瓷瓶,仿佛瓶子里装的的太阳黑子,重逾千斤,他心里默默念叨着,天主呀,千万要保佑这第一瓶香水。

直到双手几乎将冰冷的瓷瓶焐热了,李自成才烧掉封蜡,揭去玻璃盖子。

屋内顿时飘出一股淡淡的气味,若有若无,就像是五九时分的柳芽,远看已是一片青绿,走进了看,却是朦朦胧胧的,几乎看不到绿的影子。

李自成不知道是好是坏,香水的制作过程,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于是将小瓷瓶凑到鼻孔前闻了闻,一股熟悉的气味直冲鼻孔,虽然气味不太适合人的嗅觉,但与上次相比,却是淡了些纯了些。

如果说原先的香精,就像从运动场上下来的少女,脸上的汗渍将脂粉冲得七零八落、道道浅沟,如今的香精,就像美女刚刚沐了浴,无论容颜如何,至少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只要没有变质就好,李自成顾不上许多,他将早先预备的高纯度酒精,还有蒸馏水,按照比例,倒入一个巨大的瓷坛里,用玻璃棒充分搅拌,大约半个时辰后,再装入数个小坛,用蜡封了口,贴上标签,放到床底的阴凉处。

正文 第214章 褪下明光铠

李自成又将目光转到步枪,即使香水成功,有了足够的银子,生铁还是难以买到,吴二毛到现在还是杳无音讯,其实,也是他太心急了,这才几天,吴二毛恐怕尚未到达目的地。

在书房踱了几步,他忽地有了一个主意,既然西宁步枪的射程远超弓箭,将来上了战场,枪手们基本不用与敌人近身肉搏,那他们身上的铠甲,不就是一种摆设吗?其实比摆设还不如,明光铠重达数十斤,比步枪还沉,穿在身上多有不便,若不是为了防护敌人的箭矢,谁愿意穿着数十斤的铠甲在战场奔跑?

数十斤的铠甲,加上数十斤的步枪,别说是人,就是战马驮起来,也会费力,士兵的负重太多,必然影响作战能力,战斗力难以提升上去。

既然铠甲已经丧失了他原本的作用,那还不如……

李自成猛地拉开门,冲何小米一挥手,“小米,走,去操训场看看!”

“是,大人!”何小米急忙点起亲兵,护卫着李自成,一行人大摇大摆向着操训场而去。

原先步枪数量少的时候,士兵们受训,是在匠作坊的后院,但现在步枪已经达到一百四十余支,匠作坊的后院根本容纳不下这么多的靶子,士兵们便在操训场竖起靶子,进行射击训练。

此时的操训场,并没有战马,看来李过去城外训练骑术去了,但整个操训场还是相当的热闹,既有士兵们训练刺杀、对攻,也有士兵在进行体能训练。

操训场的东北角,竖起了一大片的木耙,士兵们或站或蹲,在紧张地进行着瞄准,李自成并没有打扰他们,而是放轻脚步,缓缓来到枪手们的身后。

“射击!”

随着马有水一声叫喊,顿时传来“砰,砰,砰”的声音,子弹呼啸着冲向木靶,又发出“嘣嘣”的撞击声。

李自成待这一波射击完毕方道:“有水,兄弟们训练得怎么样了?”

马有水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李自成来到操训场,忙翻身叩头,“大人!”

“有水不用多礼,快快起身!”

“是,大人,”马有水站起身,拱手道:“这批兄弟训练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再过两天,就要换下一批兄弟了。”

“嗯,”李自成微微点头,现在只是普及射击技术,不可能让士兵达到纯熟的地步,将来给他们配备了步枪,还可以继续射击训练,“兄弟们的准头如何?”

马有水忙对身边的传令兵道:“立即去靶位查看,大人需要确切的数字。”

“是!”传令兵带着数名士兵,转身向木靶跑去,趁着枪手们正在装弹的机会,挨个检查了木靶,然后迅速跑回,跪在李自成的面前,“回千户大人,士兵射击者一百四十二人,射中靶心者二十八人,另有中靶者六十三人,其余五十一人脱靶!”

李自成目测了一下,射击的距离大约在四百步,这已经是西宁步枪的最佳射程了,士兵们开始训练的时候,大概是二百步,能有接近一半的士兵射中靶心,成绩应该算是不错了,按照这个水平,若是在战场上,基本上能集中头、胸等要害部位。

士兵们已经装弹完毕,正在瞄准木靶,只等马有水下令了。

李自成挥挥手,让马有水前去下令,以便士兵们完成这一轮的射击。

“砰,砰,砰……”

又是一轮射击,马有水趁着士兵们装弹的时候,再次来到李自成的身边,“大人,这些吃了回门茶的笨蛋,这一轮射击,恐怕比刚才还要差点……”

李自成突然来到,士兵的心里受到波动,成绩稍微差些也属正常,若是士兵们做到“心中有枪,眼中无物”,那一定是令人恐怖的军队了,他含笑不语,却将目光投到枪手们身上,“有水,士兵们身上早就湿透了吧?”

“那肯定是,现在已经是六月天,这种天气,就是在田间地头走一遭,也会大汗淋漓,何况是在操训……”马有水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抬头看天,可惜现在才是辰时,离中午收操还早。

李自成若有所思地点点他,“有水,训练的士兵中,有两个完整的总旗吗?”

“有,大人,现在有一百四十二支步枪,除了两个完整的总旗,差不多还有大半个总旗的士兵在操训。”

李自成云淡风轻地道:“那好,让那两个完整总旗的所有官兵,将铠甲脱了!”

“脱了?”马有水的两个眼球顿时在眼眶中高速转动起来,几乎涨破眼眶,“大人,若是脱了铠甲,将来上战场的时候,恐怕难以适应这几十斤的重量……”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有水,你觉得士兵一旦配备了这种步枪,还需要铠甲护身吗?”

“啊?”马有水立时清醒过来,不禁换了脸色,眉开眼笑道:“大人是说,要给这两个总旗的士兵配发步枪?”

“暂时还不行,现在这种步枪太少,士兵们需要训练,等将来有了足够的步枪,再给他们配发吧,若是不配发步枪,要兄弟们如此辛苦训练射击又有何用?”

“大人,属下明白了!”

马有水大喜,虽然西宁步枪现在的产量严重不足,不知道何时才能配发到士兵手上,但大人如此安排,显然是要给他的士兵最先配发,通过这一个月的射击训练,他早就知道这种步枪的威力,真要上了战场,敌人根本无法近身,简直就是士兵们的靶子,西宁步枪,完全就是战场上的远程打击火器,说不定比朝廷的火炮还要好使。

像担心李自成反悔似的,他忙跑到训练的士兵面前,传达了李自成的命令,那两个总旗的士兵,正嫌天气热,痛痛快快地退下了身上的铠甲,扔在一边。

马有水又小跑着回来,“大人,这些铠甲如何处理?是不是留着将来扩军时用?”

“不用,”李自成朗声道:“你让其余的士兵,将这些铠甲送至匠作坊,让工匠们回炉熔化了。”

“化了?”马有水再次瞪大双眼,“大人,这么好的明光铠……”随即明白过来,有了步枪,还要什么明光铠?忙道:“大人放下,属下这就安排!”又让亲兵将操训场另外一侧正在进行实战练习的士兵过来,将这些铠甲送去匠作坊。

李自成看着褪了铠甲的士兵,发现士兵们的神色轻松不少,不过,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明光铠虽然笨重,但穿在身上非常气派,特别当明军强大的时候,外族只要见到明光铠,恐怕就要吓得屁滚尿流,这是明光铠给对手施加的心里压力。

西宁军一旦褪下明光铠,尚没有统一服装,无论将来战绩如何,也免不了给外界一个杂牌军的印象,不行,既然褪了明光铠,必须设计一套统一的军服。

虽然给士兵统一着装需要一大笔银子,但与明光铠相比,简直就不值一提,关键是什么样服装,在这个时代,除了明光铠,只能是布装了,但选择什么样的制式、颜色,还是有讲究的。

李自成的思绪飞到后世,无论高中还是大学时代的军训,专用的服装都是迷彩服,不仅中央之国,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在使用迷彩服,只不过图案上有一些区别。

无论是西宁地区,还是中央之国,境内都是多山,杂草树木遍地都是,正需要这种服装进行伪装,只是按照大明时代的工艺水平,恐怕做不出迷彩服的化学材料,没办法,只能选择布装了,不过,可以印染上迷彩那种图案,算是大明时代的迷彩服。

迷彩服有三色的,有四色的,李自成甚至还见过六色的,不过,这些图案太复杂了,在没有机器的时代,还是简单点,最后他决定选择一种茶绿两色的,茶色接近枯枝、黑土、城墙,绿色接近草木。

至于具体的图案,李自成实在记不清了,看来只能让人设计出来,自己参与挑选,一旦认准了,再做定型。

第一批迷彩服,先给刚才褪去铠甲的百余士兵定制,根据季节的不同,每名士兵至少要准备三套,春秋季单衣、夏季短衣、冬季棉衣。

这样的军服穿到士兵身上,最初可能引来非议,只要坚持下去,特别是在步枪的支撑下,一旦西宁军的战斗潜力挖掘出来,必然成为西宁军的一道靓丽风景。

军服的事,由李自成定下来了,但还差着名字,李自成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的称呼——后世的任何称呼对这个时代来说,都是新奇的,最后定下名字——迷彩军服。

李自成离开操训场后,直接带着亲兵,在市坊上找到一家印染厂,向他们讲述了军队的需求,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要求,印染出一部分图案。

店家起初不肯,对于这样的奇装异服,除了军队,根本没有市场,何小米待要瞪眼,却被李自成一把拉住,“小米,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背熟了吗?这些军律,不仅要记在口中,更要放在心中!”

何小米顿时面红耳赤,讪讪道:“大人……”

李自成笑着摇摇头,“小米,我不希望下次再看到类似的事情。”

“是,大人,属下以后保准不再犯了……”

李自成给出二两银子的定金,道:“这种布料,军方的需求很大,而印染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如果你不能按照我的要求,下次我会找别人,机会只有一次!”

“是,是,我一定按照军爷的要求去做!”店家见了银子,赶紧一叠连声,并且记下李自成口述的要求。

李自成倒是不但心版权问题,迷彩服一旦问世,只要对普通的百姓有吸引力,以汉人的模仿能力,不过三日时间,便可满大街都是迷彩服晃眼,除了动用军队的力量,谁也拦不住。

真要出现这样的光景,说明士兵在百姓的心目中,有着极高的地位,对西宁军来说,这倒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正文 第215章 三段式射击

不过数日时间,匠作坊便将百余士兵的铠甲,打造为李自成极为需要的西宁步枪,不过,铸造过程中,需要去除一些杂质,铁质会有部分损耗,最后只能打造八十余支,加上原来的步枪,已经超过两百二十支了。

正好马有水要训练第二批士兵,这次训练的士兵人数,足足超过两个总旗。

印染厂也送来了迷彩服的图案,李自成从五块布料中,选择了一块最能顺眼的,他剪下一半,做为样品,另外一半由印染厂的伙计带回去,依样扩大印染数量。

七月中旬的时候,为期三个月的全军整训正式结束,李自成原本想去各地巡视一番,想想还是放弃了,不过,他将各地的驻军进行了一定的调整,以便西宁城内有更多的机动兵力,不能再想三角城求援时那样,西宁城内除了刘云水,几乎没有可以增援的军队。

调整最大的还是三角城,原本接替周宾部驻守三角城的刘云水部,乃是西宁最为精锐的骑兵百户,让骑兵去守城,实在是太浪费了,做为机动性最强的百户,自然被调回西宁,与第二骑兵百户李过部一样,做为西宁城内的最为快速的机动兵力。

三角城的防守,交给了原本镇守南川县的李绩部,李绩部在扩军两百后,将兼管南川县和三角城。

三角城和南川县,分别扼守西海的东西两岸,现在一并交与李绩,也是顺理成章的,不过三角城深入到西海的东北角,而南川县远在西海的西南,距离西海岸边尚有近百里,与三角城相距太远,不利于两者之间的联系。

要解决这个问题的,只能靠西海了。

西海捕鱼队的队员,原本就是士兵,被新的西宁军淘汰之后,被迫来西海地区捕鱼牧羊,他们手中的船只,平日需在西海捕鱼,一旦李绩部有需要,就会转为第四百户的运输船,协助第四百户运送士兵、粮草、军械、联络讯息等。

李自成筹划组建的西海水军,正在两条腿走路,日夜加速组建。

一条腿是以曹建为代表的工匠们,他们已经在西海岸边开始建造战船,根据李自成亲兵的回报,他们在西海岸边搭建了最简易的窝棚,利用最原始的船坞,依据汤若望提供的建议图纸,正没日没夜打造战船,曹建也许是在赎罪,但跟着他去西海的工匠们,怕也跟着受罪了。

李自成并不希望因为工作而影响健康,万一来个“过劳死”,那也是卫里的损失,西宁的工匠毕竟还是很金贵的,不过,只能等到第一艘战船成功了,才有机会改善居住、生活条件,现在能做的,只是让捕鱼队就近给他们提供一些鲜鱼补充营养。

另一条腿乃是原先的捕鱼队长周坤,他以水军总旗官的身份,受命招募了百名水军,已经利用小船在西海中操练,熟悉船性、熟悉水性,是他们现阶段最为重要的任务,一旦战船下水,他们才算得上是水军。

李自成原本只是建造一艘战船,一边训练士兵,一边试验战船,现在看来,一艘根本不够,无论这种战船的性能如何,哪怕是做为运输船也好,至少要建造三艘,这样在维修的期间,保证西海中有两艘战船。

无论是士兵,还是战船,现在恐怕店都配不上水军的称号,李自成并不担心,从无到有,总要有一个过程,实际上他既没有精力也没有银子来组建真正的水军。

西宁水军虽然无法与同时代的欧洲海军相比,但他们的对手,只是连水军尚未听说的蒙古人和藏民,在李自成的设想中,通过西宁水军,将西海东西两岸的驻守连接起来,必要的时候,水军也可以登录作战,万一战事不利,至少城内的士兵百姓可以乘船逃跑,对于马背上的蒙古人来说,西海就是他们永远迈不过的坎。

按照这种设想,西海西南方向的防守,如果继续留在南川县,就显得过于保守了,距离东北岸的三角城也是太远,南川县就是原先的伏羌堡,乃是用来威慑当地百姓的,并没有驻守西海的功能。

现在西宁军已经进入西海地区,防线必须西移,至少要推进到日月山口一带,扼守“唐蕃古道”,再向西海以南建几个烽火台,连接上西海,将来条件许可,还要在西海南岸筑城,与东北岸的三角城互为犄角。

在西宁的北方,并没有明显的变化,秦大年的第三百户是唯一只有六个总旗的百户,他的主要任务,就是驻守北川县、威远县,对于大通河沿岸的蒙古人麦力干部,暂时采取守势,在无法彻底根除麦力干部的时候,最好不要惹他。

就算能彻底剿灭麦力干部,还有蒙古察哈尔部的巴雅尔在后面等着,现在的麦力干部恰好是西宁军与巴雅尔之间的缓冲地带,在大明的边陲,各个蒙古人的部落就像是春天的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在东南方向上,由于东面基本上是防御蒙古人的边墙,宋文的第七百户,主要防守任务还是分水岭以北的凉州卫。

这样的布局,虽然三个方向都显得比较弱势,但西宁城内集中了第一、第二、第五、第六#四个百户,兵力超过两千士兵。

李自成这也是迫不得已,第一第二百户是骑兵百户,主要是骑兵,不可能长期驻扎在某个方向而失去他们的机动性,在西宁这个中心地带,反而能发挥他们最大的优势,一旦某个方向出现险情,骑兵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增援。

马有水的第六百户,正在西宁城内操训步枪,现在差不多有八个总旗完成初步的射击训练,正进入关键时期,必须驻扎西宁,而周宾的第五百户,将是下一个全面操训步枪的百户,同样必须待在西宁。

李自成将周宾部定为第二个操训步枪的百户,只要是因为周宾部在三角城经受过惨烈的战斗而不倒,从军官到士兵,都完成了人生的一次升华,第五百户现在非常珍惜在这场战斗中闯出的名头。

虽然招募了大量的新兵,但老兵的框架还在,大部分都被提拔为军官,因此军队的战斗力并不会因为大量的伤亡下严重下降,相反,士兵们的士气非常高昂。

李自成不用担心这支军队会倒下,只要老兵尚在,军队的底气就在,他头疼的乃是没有足够的步枪让士兵们训练。

马有水的第六百户,每日就与周宾的士兵在同一操训场受训,士兵的眼中,除了羡慕,还是羡慕,人家使用的是西宁步枪,而自己手中,还是传统的刀枪,实际上长枪这种长兵器都很少,绝大部分都是腰刀这类短兵刃。

三角城战争中,周宾的属下就是因为缺少长兵器,从而在于蒙古人的战斗中吃了不少亏,第五百户虽然得到大规模的扩军,但兵刃并没有得到根本性改善,一句话,还是因为缺少生铁,他们只能使用卫里原先库存的短兵刃。

第五百户官兵心中的焦急,李自成感同身受,他一咬牙,又从马有水的士兵中,选出两个总旗,将他们的明光铠脱去,熔化为铁,打造西宁步枪,加上穆青山这一段时间,从外省零星收集到的生铁,又打造了百余支步枪。

西宁军的步枪已经超过三百三十支,李自成对这些步枪重新进行配置。

第六百户马有水部,最先被被褪去铠甲的唐正涛、钱德胜两个总旗,正式配备西宁步枪,开始进行战术性操训;马有水部尚有百余士兵没有进行过射击操训,留下百余步枪,让他们继续射击训练。

第五百户周宾部,已经初步完成为期三个月的整训,但所部新兵较多,暂时让两个总旗进行射击训练,其余的士兵,根据整训的具体状况,继续原先的操训,时间为一个月。

李自成估计,有了一个月的时间,原先操训步枪的那两个总旗,射击训练应该差不多了,百余步枪可以操训下两个总旗了。

射击训练已经进行了数月,已经不乏教官,李自成并不关心,他关心的乃是在外界发现没有西宁军当下的情形下,特别是已经配发步枪的第六百户唐正涛、钱德胜部。

战术训练与原先的射击训练完全不同,射击训练除了让士兵学会使用、保养、简单维修步枪外,主要是提高射击的准头,只要打中目标就行,根据西宁步枪现在的状况,士兵们主要进行一百步、两百步、四百步射击训练。

由于时间急切,少数士兵的射击水平可能暂时达不到要求,李自成并没有因此将这些士兵驱逐出军队,而是让他们继续加强训练,“勤能补拙”,只要时间到位,他们中的绝大部分,还是能够成为合格的枪手。

而接下里的战术训练就不一样了,西宁步枪是单发,每射击一次后,就要重新装填子弹,这个间隙,就相当于蝴蝶的羽化期,射击的枪手们并没有自保能力,需要得到同伴的支持。

后世的史书中,对这种来源于西欧的战术描述得非常清楚,并取名“三段式”射击,也就是将枪手们分做三排,第一排枪手射击之后,在他们装弹的同时,让位于第二排枪手,由第二排枪手完成接下来的射击,然后是第三排枪手射击。

当第三排枪手完成射击之后,第一排枪手应该已经填弹完毕,开始下一轮的射击,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使步枪差生不间断的射击。

“三段式”射击一般是齐射,可以弥补单兵射击准头的不足,但要求士兵装填弹药的速度基本一致,这就需要严格的操训。

根据训练的状况,将来再设定装弹的时间,如果能达到这个要求,就像是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产品,即便有士兵临时加入别的军队,也能融入群体完成齐射,反之,实在达不到要求的,就只能退役,或是转为其它兵种,比如捕鱼队、牧羊队等等。

李自成并没有亲自教习,他只是向马有水讲解了其中的要领,便离开了操训场,才回到后衙,尚来不及回家,亲兵小旗官任二喜就上前汇报:“大人,吴二毛刚刚传回了讯息!”

正文 第216章 孩子与官印,哪一个更重要

成都,抚台衙门。

四川巡抚张论刚刚送走了前来道贺的同僚。

永宁宣慰使奢崇明、水西宣慰同知安邦彦犯上作乱,朝廷调集云、贵、川三省的兵力,打了九年时间,终于以“桃花坝大捷”而告终。

奢崇明、安邦彦战死,永宁宣慰司被朝廷永久撤销,而年幼的水西宣慰使安位,因为年幼无知,被宣慰同知安邦彦所挟持,朝廷选择宽恕了他,仍官复原职,水西宣慰司也得以保留下来。

这些都是朝廷的事,指挥这场规模极大、时间极长战役的,乃是兵部尚书朱燮元。

张论在衙门中宴请同僚,乃是因为这场战争在自己任职期间结束,作为巡抚四川的大员,他还兼提督军务,因此朝廷并没有忘记他的功劳。

朝廷经过长时间的斟酌,昨日圣旨以下,张论因为剿匪有功,着升为都察院右都御史,与都察院主官左都御史只有一步之遥。

张论的喜事,自然是四川同僚的喜事,他日张论回到京师,至少这些同僚都是脸熟,所以同僚们都来捧场,亲自入府贺喜。

他一时高兴,晚上对于同僚们敬酒,几乎来者不拒,比新婚入洞房还要生猛,不过,待同僚们一一散去,张论方才感觉酒意上涌,喝了几口温茶,勉强将酒气压下去。

丫鬟服侍他洗了温水澡,将他送入内宅。

按照大明的惯例,张论在四川为官,需要向朝廷质妻质子,他的家眷都在京师,不过,这却难不倒他这样的高官。

来成都不久,他就在当地纳了一房小妾吴氏,吴氏不仅年轻貌美,肚皮也很争气,在张论的辛勤耕耘下,前不久为张论生了儿子,取名张静,刚刚过了百日。

自从来到四川,张论不仅又一次经历了洞房花烛,而且赶上奢崇明、安邦彦穷途末路,几乎白送他一份军功,右都御史的头衔,已经跻身朝廷高官的行列,不啻于当年的金榜题名。

张论今日虽喝了不少酒,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像是年轻了二十岁,摇摇晃晃推开吴氏的房门,作势就要扑上床。

“老爷,”吴氏怀抱着婴儿,正侧身而睡,整个身子缩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张嫩滑的脸蛋,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越发娇俏,“静儿刚刚睡熟,小心不要吵醒了他……”

“老爷我……今儿高兴,”张论已经褪去了丫鬟刚刚给他穿上的薄稠衫,用力一扔,早不知扔到何处,“静儿为什么不给奶娘带去?”

“哎……”吴氏轻叹一声,似乎舍不得,但看着张论瞪着血红的双目,内心如何不明白?只得唤过奶娘,将静儿抱去隔壁的耳房,那边张论已经匆匆插上门闩,将薄薄的衾被一掀,拱了进去……

天色微亮,张论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吴氏打个哈欠,也是醒了,低声嘟噜着:“这才刚睡下,谁在外面吵闹?难道又是静儿不安生?奶娘是干什么去了?”

“老爷,不好了,”外面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应该是一名府丁,“静公子……静公子不见了……”

“不见了?”张论大喝道:“蠢材,你们不会找找呀,三个月大的孩子,还能跑出屋去?真是白养了你们这些废物!”

吴氏却是脸色一变,睡意顿消,慌忙摸黑穿衣下床,顾不得梳妆打扮,抢开房门,“奶娘呢?怎么回事?静儿找到了吗?”

“夫人……”奶娘立在门外的暗影处,连头都不敢抬,“奴婢……奴婢昨夜喂饱了静公子,便早早睡下……半夜醒来,预备再给静公子喂奶,谁知道……谁知道静公子不见了……”

“你是死人呀?还不赶紧去找?”吴氏像一头发怒的河东狮,一掌掴在奶娘的脸上。

静公子是她唯一的儿子,在母凭子贵的年代,也是她唯一的希望和依靠,这都过了大半夜了,即使能找到,恐怕……孩子才三个月大,她越想越怕,顾不上与奶娘斗气,忙一阵风似的向奶娘的屋子冲去。

屋里亮着灯,数名奴仆正在翻箱倒柜寻找着,有一名丫鬟钻入床底弄得一头一脸清灰,应该是没有发现目标,又失望地从床下爬出来。

见到吴氏,众人似乎有了主心骨,齐齐停下手上的动作,跪在吴氏身前:“夫人……”

因为张论的正妻不在四川,吴氏也享受着夫人的的待遇,但在这紧要的时刻,她已经顾不上这些虚无的名分了,“静儿才三个月大,还能跑出去不成?”

她亲自在床头的旮旯里寻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吴氏顿时三魂去了二魂半,她疯子似的,一头一脸泥灰中,两眼已经呆滞,来不及束起的长发,披散在脸上,遮盖住一半的眼睛,显得有些阴森,过了半响,她才挥舞着双手,道:“找,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将我的静儿找出来……你们这些废物、蠢材、狗奴才……还不快找?”

张论此时已经披衣下床,见府内乱哄哄的不成体统,不仅皱起眉头骂道:“你们这些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三个月大的婴儿都照应不好,我要你们何用?”来到奶娘的卧房,见吴氏披头散发,像是正在作法的道姑,眉头上现出一道深深的“三”字。

“老爷……这个……”一名府丁急匆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刀柄下面,垂着一件物事。

“这是静儿的肚兜,奴亲手给穿上的……”吴氏一把夺过肚兜,那边已经嚎啕大哭起来:“老爷,你要给妾身和静儿做主呀……”

“这是哪里来的?”张论盯着短刀问道心里一惊盘算开了,难道府内入了刺客?刺客为什么何孩子过不去?若是孩子被杀,为何不见尸体?

“奴才……奴才听得府内有动静,便出了小院,要过来看看,没想到刚刚出了院门,便听得后面一声闷响,回头一看,院门上多了一把短刀,还有这肚兜,奴才怀疑是静公子,一刻也没敢停留……”

“飞刀留简?”

张论知道麻烦大了,静儿不是丢了,而是被人偷走了,从手法上看,这是江湖人物,他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并没有什么江湖中的仇人。

究竟是什么人干的?难懂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张论一时思量不出所以然,只得从吴氏手中接过那件乳白色的肚兜,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额头上也是渗出汗来,另一手指着肚兜,像是拿着一件不干净的物事,嘴唇蠕动着,半响方才发出声音:“快,去前面看看,官印……”

一名府丁迟疑了一下,随即飞奔而出。

根据大明律法,官员一律不得在任职地购买房产,主官必须住在当值的衙门,张论的住所,就是巡抚衙门,前面是处理公务的厅堂,后面才是他的住处,办起公务来,十分便利。

那府丁不肖一刻便会,手中捧着一个长方形的雕花木盒,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用手在胸口拍了好一会,方才发出声音:“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官印……官印不见了……”

张论顿时如坠深渊,颓然倒向一边的木椅上,手脚冰凉,两眼发呆,脸上笼罩着一层青白之气,手指着雕花木盒,想要说话,也是半天发不出来声音来。

静儿丢失的时候,他尚能保持一贯的冷静,即使看到贼子飞刀留简,知道静儿被绑架,他也不太着急,孩子丢了,找回来便是,就是被贼子撕了票,大不了让吴氏再生一个,反正她还年轻。

静儿是吴氏的命#根子,却不是他的唯一,他在京师尚有成年的孩子。

但官印就不同了,依照大明律法,官印是官员的身份凭证,具有唯一性,比乌纱、官袍更为重要,一旦弄丢了,轻则罢官免爵,重则被捕下狱。

大明的言官具有风闻言事的权力,一向捕风捉影、无事生非,以讹传讹,要是让他们逮住把柄……

张论虽然新晋为右都御史,是御史言官中的领袖人物,但大明的言官,有两套独立的系统,除了御史,尚有六科给事,他们并不受左、右都御史的节制。

即便是御史们,也不是他这个远离京师的二把手所能完全控制的,右都御史出事,正好给别人腾出位置,痛打落水狗,向来是言官们的乐事,张论自己也没少干过。

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他张论身上?难道是报应?

“老爷,快救救静儿吧,迟了一定会出事……”吴氏一心记挂着静儿,尚不知道官印丢失的事,见张论坐在木椅上默不作声,便摇着他的胳膊叫喊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鼻涕拖得老长,雨线似的都挂上了张论的官袍。

“滚开,你这臭娘们,就知道哭,哭……”张论一把推开吴氏,他正心烦意乱,吴氏的哭喊,只是让他更加恼怒,凭空生出一丝厌倦,这娘们,真是不识大体,官印都丢了,却只关心他的孩子,孩子与官印,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吴氏像是丢了魂魄,身子本就发软,站立尚且勉强,被张论一推,顿时跌坐在地上,她先是双脚乱蹬,泼妇似的叫着:“静儿,我的静儿呀……”

不过,见所有的奴仆都和张论一样,呆呆地不发一言,忙止住哭叫,双目在众人的脸上扫来扫去,希望发现什么端倪。

正文 第217章 抚台衙门的人

张论像是丢了魂魄似的,双目发呆,两眼无神,连表情都是僵在那里,一动不能动,如果他死了爹娘,或者皇帝驾崩,应该都不是这个表情,至少他能理性地嚎上几句。

一众府丁、丫鬟、婆子从未见过老爷如此,担心老爷伤心过度,万一失了心智……谁都不敢打扰,唯恐自己不慎惹祸上身,遇上这样的事情,连管家都只能外围打转。

吴氏虽然一向仗着年轻,在老爷面前撒娇惯了,但看到老爷为了爱子,竟然伤心如此,于心也是不忍,虽然挂念着静儿,却不敢再向老爷撒泼,施加压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论方才缓过劲了,当务之急,必须封锁讯息,千万不要将官印丢失的事传出去才好,一旦被政敌、言官们探得蛛丝马迹,后果不堪设想。

就是四川的这些同僚们,昨夜酒桌上大家都是哥们,但背后谁能知道他人的心里想法?也许有人巴不得他出事呢!他要是出了事,坏了官身,兴许下面的官员能集体官升一级。

这样的事情,只能依靠自己,张论幡然醒悟,咳嗽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道“管家,立刻增派人手,加强府内安全守卫,十二个时辰轮值!”

“是,老爷,老奴这就去办!”

“所有人都记住,”张论忽地从座椅上站起,目光阴郁,上下牙咬得“咯咯”直响,“谁要是泄露了府中的任何一点讯息,本老爷立即扒了他的皮!”

“是,老爷!”奴仆们齐声作答。

虽然无法替老爷分忧,但他们都在张论手下久了,政治敏感性和自身安全意识还是非常强,此时此刻,万不可再惹老爷生气,否则,自己将成为众矢之的,老爷、夫人也会将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还有,”张论叫住正要离开的管家,“本老爷不胜酒力,身子不爽,所有来客一律挡驾,今日暂停办公!”

“是,老奴明白,老爷昨夜醉酒了,至今沉睡未醒,身子尚未复原……”

张论有心大骂,这个老奴,有这么咒骂自家老爷的吗?不过,管家的这种说法,的确是闭门谢客的绝好理由,他勉强点点头,一言不发,留下一屋的奴仆,独自来到书房,给自己泡了壶热茶,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他的思索也逐渐打开。

马撇的,是谁与老子做对?会不会是同僚的嫉妒?

他从按察使到成都知府,凡是够得上级别的,一一在脑中过了一遍,却又否定了,盗子盗印,非同小可,可谓深仇大恨,这些人和自己都犯不上,自己已经是右都御史,乃是京官,即便被罢了官,朝廷还会重新派出巡抚,这些蠢货们并没有“普调一级”的可能。

难道是水西的余孽?

也不太可能,安邦彦、奢崇明要是会采用这种手段,也不会这么快兵败身死了,飞刀留简乃是江湖人的把戏,难道自己得罪了江湖中人?

张论还是否定了,自己乃是一省的巡抚,怎么可能与江湖中人有过牵连?

现在怎么办?

要不要派出士兵在城内搜捕?贼子盗子盗印后,还能及时飞刀留简,现在肯定还在城内。

可是这样一来,丢失官印一事,必然闹得满城风雨,即便将来官印能找回来,自己也免不了丢官罢职的命运。

张论长叹了一口气,一时没了主意,他起身踱了几步,又回到书桌前猛喝了几口温水,眼前忽地一亮。

贼人飞刀留简,显然不是冲着静儿和官印,这些对他们没什么用,他们一定有什么目的,如果满足了他们,一切就会回到原点,只要府中的人不说出去,又有何人可以知晓?

府中都是自己的人,他们的利益前途,都系在自己的身上,谁又敢将官印丢失的事,在外面宣扬开去?除非他不想活了。

关键还是贼人。

既然留下刀简,就一定会和府中联系,否则,他们怎么能得到想要的利益?

贼人到底想要什么?

堂堂巡抚衙门,竟然失了窃,而且丢失的物事,于公于私都是要害,张论觉得灰头土脸到家了,不过,他现在没有时间生气,重要的是将失物找回来。

贼子,你究竟藏在哪里?要何时才能现身?

静儿的事不急,关键是官印,没有官印就无法公文,他可以拖得一日不上堂,却不能拖上半月、一月,与贼人斗法,时间不在他这一边。

整个上午,张论一直在思量,连书房的门都未出,但却没有任何头绪,贼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再未出现过。

张伦等得心焦,于午饭时分终于出了书房。

奴仆们见了老爷,忙去准备午饭,老爷到现在尚未吃早饭呢!

吴氏也是坐在餐桌旁,她已经知道官印丢失的事,对官宦人家来说,这是伤筋动骨的事,见张论阴沉着脸,她本不敢开口,但静儿是她唯一的儿子,忍了一上午,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便试探着道:“老爷,静儿……”

“吵什么吵,就知道静儿……”

张论刚刚扒了几口饭,听得此言,心中一股无名怒火直冲脑门,他重重地放下碗箸,摔在餐桌上,身形不动,却是将脑袋扭向另一侧,再不看吴氏一看。

吴氏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既不敢再问,又割舍不下静儿,一双眼睑眨巴几下,目中已是泛出一汪泓泉。

便在此时,一名在门口值守的府丁飞也似的跑进来,“老爷,老爷,刚才有人送来这个……”

张论抬眼一看,见府丁手中拿着一张折叠的白纸,心中剧烈跳动,贼子终于来了!忙一把抢过来,“谁送来的?”

“是一名七八岁的孩童……”

果然是江湖老手,做事不留首尾,张论在心中感叹一句,缓缓接过折纸,展开一看,白纸上写着黑字:

婴孩睡熟,大印封存;

原本无恶,取财求生;

午未望江,唯求单身;

妄动刀兵,尸印无存。

下面没有落款,却画着一把带血的短刀。

张论不仅微微一笑,贼子终于沉不住气了,这样的一个婴孩带在身边,怕有些烫手。

从这则打油诗似的文字中,他已经看出,贼子并非仇家,而是为财绑票,只要自己不回绝,贼子暂时不会撕票。

若是妄动刀兵,想要抓住他们,结果就不得而知了,逼急了贼子,不但静儿难保,就是官印,也可能被扔到某个不知名的臭水塘,再也寻觅不见,那才是是令人头疼的事。

贼子约定,午未之交,在望江楼相会,看来胆子不小,不像是小喽啰,当然,小喽啰根本不敢在他这个巡抚身上打主意。

望江楼在成都的东南,在城内的中心地带,得罪了巡抚,还敢在城内招摇,张论有些看不懂了,难道贼子如此嚣张,吃定了自己不敢动手拿人?

在没有得到确切的讯息之前,张论的确不敢拿人,万一鱼死网破……贼子似乎打在他的七寸上,静儿事小,关键是官印,那是张家几代人的饭碗。

张论对着白纸思索片刻,决定派一向稳重心细的二管家去摸摸贼子的底细,为防意外,只带着两千两的银票,对于穷途末路的贼人来说,两千两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了,如果贼子肯交出官印与静儿,两千两的损失,还不算太大。

那个叫王富成的二管家,忐忑不安出了官衙,见时间尚早,并没有直接去望江楼,而是在望江楼对面的一家茶肆,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慢悠悠品起茶来,望江楼门前的一举一动,却是尽收眼底。

望江楼似乎并不知道王富成的存在,门前车水马龙,喝过酒吃过饭红着脸脖准备离开的人,与可能预定晚宴的人,依然川流不息。

挨到午未交接时刻,望江楼前的客人少了些,但王富成一无所获,只得离开茶肆,硬着头皮来到望江楼门口,他并不清楚贼子是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贼子现在何处,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找个位置坐等,望江楼却是闪出一个伙计,向王富成迎了过来:

“客官可是抚台衙门的人?”

王富成吃了一惊,难道小二也是贼子的一伙?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小二因何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细细打量小二一番,发现小二一脸茫然的样子,方才点点头,道:“不知小二有何见教?”

“客官,这是早先的客人留下来的,嘱咐小人在午未之交,转呈抚台衙门的人,小人看客官的衣着……没想到大人果真是抚台衙门的人……”小二将一张揉得有些皱褶的纸片递过来,态度倒是十分恭敬。

王富成心内一惊,自己早在贼子的算计之中,心理上已是落了下乘,他随手接过纸片,口中淡然道:“是什么样的客人?”

“小人也不知道,那客官头戴斗笠,面上蒙着黑纱,小人只知道他是中等身材,奥,好像操着关中一带口音……”

“关中口音?”王富成轻轻摇头,这些讯息,基本上都是废物,中等身材、关中口音的男子多了去了,看来贼子是个老手,善于隐藏行迹。

在打开纸片的一刹那,王富成忽地变了脸色,纸片上只草草写着两行黑字:城南五里的大榕树,半个时辰,过期不候!

城南的那颗大榕树,乃是成都城外的一颗古树,城内几乎人人皆知,但从望江楼到南城门,应该有七八里,加上城外还有五里,至少有十三、四里的路程,半个时辰到达,中间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如果紧赶慢赶,才能堪堪赶到。

因为涉及到巡抚大人的孩子和官印,王富成不敢大意,立即向南城门赶去。

当他赶到南城外的那可大榕树时,时间刚刚好,却是见不到人,难道我来迟了?还是人躲在树丛中?王富成向树顶上张望着,找了好一会,确定没有贼子,却见树干上钉着一张白纸,上面写道:东面的海榕镇,半个时辰!

王富成知道着了贼子的套路,他有些气恼,但此番前来,干系重大,只好小跑着向海榕镇赶去。

赶到海榕镇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双目发黑,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了,幸好靠近路口的地方,有一间茶肆,一名有些婴儿肥的男人正坐在一张茶桌前,旁若无人似的的喝着下午茶。

王富成迟疑不决,但还是慢慢憋入茶肆。

“抚台衙门的人吧?”婴儿肥男子头也不抬,只冷冷冒出一句。

正文 第218章 礼送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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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贼子!

王富成一时跑得太急,双腿发软,两眼干涩,脑子缺氧,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了,不过还好,总算见着贼子的面了。

婴儿肥男子比他壮实得多,若是单打独斗,肯定不是人家对手,他停下脚步,四处打量着,茶肆内除了他们,并无外人,连掌柜的和小二都不见人影。

“别找了,这里只有你我,我没带帮手,府衙中也没有派出随从吧?”婴儿肥男子显得有些不耐烦,瞪了一眼,迅疾将目光收回,旁若无人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水杯。

王富成只得讪讪道:“你是……”

“明知故问!”婴儿肥男子放下茶盏,侧转脸面,把眼一瞪,道:“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王富成吓了一跳,刚刚平缓下来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就是扒了他的皮,他也不敢答应这个数字,虽然知道贼子的开价会高些,然后进入双方讨价还价的阶段,但这样的数字,与他的心里距离、以及老爷的交代,还是相去甚远,他怀中的两千两银票,连交定金都不够,不过,以他的人生经验,这个婴儿肥男子,应该不是和谈的老手,“这……这也太贵了吧?我家老爷可是没有这个数……”

“啰嗦!你以为小爷我是买菜的,由着你还价?”婴儿肥男子冷笑一声,离了茶肆,扬长而去,临出门前,还向王富成伸出五个手指,下巴一扬,道:“别忘了,五十万!”

王富成一时呆如木鸡,欲待挽留对方商量个合适的价格,但对方已经走远了,起初还以为他是作势,但现在看来……他只得吞了口吐沫,深一脚浅一脚慢慢返回府衙 。

婴儿肥男子见王富贵去得远了,却是折了方向,一阵风似的向北方跑去,他虽然有些肥胖,但跑步的速度可不慢,五六里的路,不消一柱香的时间。

在海榕镇北面的一处山坳里,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正倚树而立,睨了婴儿肥男子一眼,淡淡地道:“没出什么问题吧?”

“没有,没有,这次我总共才说了四句话,应该未出纰漏,”婴儿肥男子恬着脸,道:“掌门,这么重要的任务,为何交给我?掌门要是没空,可以让上官嗣羽他们出马,我小时候爬数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脑子一直不大好使……”

“宣洋,你脑子的确不大好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掌门面前,要自称属下。”

“是,是,我……属下再不敢了!”

“算了,跟你多说也是白搭,”掌门吴二毛身形几乎未动,只是无聊地咬着口中的一根青草,“告诉你也无妨,对付这种小角色,自然轮不到本掌门亲自出马,至于上官嗣羽,也要对付更厉害的角色,你嘛,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块头有些吓人,这就足够了,”说道此处,忽地“呸”了一口,“不知道老东西现在急成什么样了,官印一日不取回,他就一日无法公务。”

抚台衙门后院,张论果是勃然大怒,将王富成骂个狗血喷头,还不解气,又指着他的鼻子,道:“亏本老爷平日如此信任你,被贼子玩了半日,什么讯息都未带回,还……”

五十万两银子的赎金,张论绝不会同意,哪怕罢官回家。

如果将京师的府邸卖了,或许能凑够这个数,可这样一来,他一夜之间,几乎成了露宿街头的叫花子,几十年的辛苦完全白费了,这和官印丢掉有什么区别?

即使被罢了官,他还有五十万的的存头,只要不下狱砍头……

张论一脚将王富成踹出书房,独自盘算起来。

贼子如何知道自己的身家达到五十万两?难道府中有内鬼?

他心中一惊,若是内鬼存在的话,即便官印能够赎回,那丢失官印的事,迟早还有传出去,倒时候……

不过张论很快就释然了,贼子并没有说出交银的时间和地点,五十万两的事,显然是信口开河,等着自己还价。

他的心中稍安,脑子高速运转起来,自己究竟在多少的价位上可以松口?原本还有捕捉贼子的想法,但贼子显然是冲着银子而来,为了孩子和官印,他暂时放弃了这种打算,准备在贼子交货之后,再发兵将之一网打尽。

“五万两?不,至多两万两,”张论在心中做着剧烈的斗争,“还是五万两吧,只要能保住官印,这些银子,迟早会有人送上门,如果能抓住贼子就好了,那这些银子就当是出去旅游一趟……”

张论最担心的还是官印,一日不寻回,他便一日无法办公,只能在家中装病,因为所有的文书上都是需要印签的。

“贼子,就算让你得些便宜,也要将官印早早还我!”

张论咬着牙,但贼子不出现,他也没有办法,谁让自己在明处贼子在暗处呢?只能等贼子再次出现了,不过,先得准备数万两银子,贼子要方便逃跑,应该是需要银票。

吃过晚饭后,张论亲自在府中巡视了一遍,见各处都安排了值守府丁,方才安心宿了,因为实在烦心,今晚并没有去吴氏的卧房,而是睡在书房的里间。

天刚蒙蒙亮,张论就被管家唤醒,“老爷,贼子传出讯息了!”

“奥,这次贼子是为何事?”张论已经懒得问管家是如何得到讯息的,以贼子的手段,必然没有漏洞。

“贼子说,要与老爷商量商量……”

既然要商量,那就是给自己还价了,张论的眉头稍稍舒展,结局总不是太坏,“管家,这次你亲自去一趟吧!”

“老爷,那我们可以给出……给出多少上限?老爷说个数,老奴也好心中有底!”

“上限是五万两,不,最多两万两,”张论想着白花花的银子,心中实在生痛,不过,静儿事小,关键是官印,如果失去了官印,就会失去一切来源,“管家若能再少些,便是你的大功一件!”

“老爷,老奴明白了!”管家心中暗暗叫苦,贼子开出五十万,可老爷只同意两万,这中间巨大的差距……老爷希望更少些,这烫手的劳之事……

“记住,要弄清贼子的底细!”张论还想先赎回官印,再拘捕贼子,怎么吃进就怎么吐出来。

“老奴明白!”管家只能尽力而为了,但主动权在贼子手中,他少不得像二管家一样,被贼子牵着鼻子弄得四处奔波……

到了晚饭的时间,管家方才回到府衙,问明张论的所在,立即奔到书房,“老爷!”

“怎么样,贼子可曾松口?”张论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道。

“回老爷,基本说妥了,价格上可以松动,但贼人需要……”

“贼子胆大妄为,本老爷未跟他算账,他还蹬鼻子上脸了!”张论心中吃惊,难道贼子探得自己手中的那幅字画?这可是好不容易才从他处逼出来的。

“老爷,贼子说,还要六千斤生铁……”

“生铁?六千斤?贼子要这些生铁,他能带走吗?”张论不觉冷笑,刚才还准备出兵拘捕,贼子现在要带上这么多的生铁,他能跑得掉吗?真是不知死活。

不过,他随即吃惊不小,府库中的确有六千斤生铁,贼子如何知晓?难道贼子早就探得讯息?他们的目标主要是生铁?

若非如此,贼子怎么会开口索要这些笨重的生铁?

按照此时的市价,一斤生铁合银一分,六千斤生铁,不过六百两银子,关键生铁是朝廷的禁运之物,贼子为何在银钱上松口,却偏偏需要这些生铁?

就是将这些生铁给了他,贼子必然跑不快,难道贼子有恃无恐,根本不担心官兵的追杀?

张论心中惊出冷汗,贼子绝不像普通的匠户人物那么简单,难道……

“老爷,除了生铁,贼子还要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张论心中一喜,这远远超出他的预想,看来还是管家厉害,一出马就搞定了,与银子相比,那些生铁的价值几乎被忽略了,“能不能更少些?”

管家摇头,“贼子狂妄得很,老奴用尽好言好语……到了最后,贼子再不肯让步,说是再不成交,他们宁愿撕票……”

“贼子还说了什么?”

“贼子让老爷将生铁和银两装车,送出剑门关交付之后,就会释放静公子,三日之后,他们会还回官印,若是耍花招……”

张论淡淡地道:“那管家可曾探出贼子的端倪?”

“老爷,贼子的确是关中口音,”管家一面说,一面观察着张论的脸色,“据老奴度量,恐怕是陕西的盗贼一伙……”

张论顿时一惊,面上也是勃然变色,“管家是说……”

管家使劲点着头,“依老奴看,极有可能,老爷,剑门关以北……”

“一定是这样,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难怪贼子如此嚣张,”张论心中盘算着,若是抓住这些盗贼,定是奇功一件,他这个右都御史,就是沾了盗贼的光了,“管家,看来,我们要在剑门关一带部下伏兵。”

“老爷,万万不可!”管家急忙止住,脸上已是吓得变色,“如果在剑门关外布下伏兵,贼子可能落网,但丢失官印一事,恐怕再也无法隐瞒了……”

当局者糊涂呀!幸亏管家及时提醒,贼子敢在剑门关外接货,就会有几分把握,弄不好鱼死网破,张论嘿嘿一笑,支吾过去,却是问道:“依管家来看,此时如何善了?”

“礼送出境!”管家道:“贼子的胃口并不大,已经给我们留着余地,依老奴看,他们的目标,还是生铁,银子只是顺带而已!”

生铁倒不是问题,价值不过数百银子,大不了今年的铠甲兵刃不用修补了,反正四川的战事已经结束,实在不行,还可以从兄弟省份购进一些。

张论倒是更心疼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虽然这个数目比他想象的要少得多。

正文 第219章 黑衣人

(PS:多谢浮云一马的支持,多谢各位兄弟们不离不弃的支持)

剑门关外,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并行至多两人,或是一骑,两侧山势林立,正是强人最喜欢的伏击之地。

此时正值夏季,山上枝繁叶茂,杂草荆刺丛生,行人不见踪迹,更平添了些许恐惧的气氛。

一支商队在山谷中穿行了二三里,尚不见一个人影,车夫商贾们不免焦躁起来。

“咦,已经出了剑门关,怎的还是不见动静?”

“真当自己是太上皇了?”

“要不是老爷招呼,我才不做这等丢人现眼之事!”

“……”

内中就有些老成的,估计距离剑门关太近,让大家耐心些,只要交了差事,就可以回去喝酒吃肉了,据说老爷已经摆好了家宴,既是给他们这些人请功,也是欢迎公子回家。

百余人的队伍,在这山谷中,几乎拉出一条直线,拐过一个直角弯道,前后之间,已经相互看不见了。

树林中忽地出现一个黑影,当先的车夫大喝一声:“谁?出来!”他已经拔出随身携带的腰刀,护住车辆。

黑影慢慢从树丛出来,却是一生黑,连头脸都用黑巾裹住,只露出两只转动的眼球。

“别乱来,我是来收货的!”

听到动静,领头的商贾忙来到前面,“你是收货的?人呢?”

那黑巾汉子拍拍双手,林中又是钻出一人,也是全身裹在黑衣里,怀中抱着一物,用衣襟裹住,看不真切,此时商队的车夫和所有的商贾,均是拔刀相向,明晃晃的钢刀,发出夺目的寒光,但对面的两人,却是丝毫无惧。

领头的商贾朝身边的车夫一努嘴,想要上前,却被黑衣人止住,“慢着,我们要先验货!”

“验货?我要先看看你怀中的孩子!”领头的商贾傲然道:“若是敢耍花招,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真是不知死活,连你家巡抚老爷都不敢如此,”黑衣人再次抚掌,但见两侧山势中树影晃动,杂草中不时探出半个漆黑的脑袋,都是一样的装束,脸上都是蒙着黑巾。

看阵势,商队已经被包围了,如果他们真是强人,此时发动攻击,在这样狭窄的山路上,只要将两端一堵,他们就是插翅也难飞!

商队中的人都携带了腰刀,显然也是士兵装扮的,他们原先还想着见机行事,即使不能将贼人全部拿下,至少在得到他们想要的物事后,能将这些物资平安地带回成都。

但此时此刻,他们迅速改变了想法,还是抚台大人有眼光,贼子果然……幸好双方没有完全翻脸,否则,别说拿贼人抢物资,就是自家的性命……能抢回去就不错了,万一贼人恼了,将静公子和抚台大人的心肝宝内似的物事扣住不还,他们就是有命逃回,恐怕也架不住抚台大人的断魂刀。

那领头的商贾忙堆起笑脸,躬身道:“小人这嘴巴,该抽,该抽,”还装模作样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小人奉我家老爷之命,给各位好汉们送来这十辆大车,其余的小人一概不知,好汉爷们大人有大量……”

最先下山的黑衣人却是不理他,只是打个呼哨,山上顿时下来十名黑衣人,他并不说话,只以目示意,十名黑衣人立即朝 十辆大车走去。

大车前的车夫商贾们虽然手中握着明晃晃的钢刀,黑衣人仿佛没看见似的,绝无半点滞涩,倒是车夫们,见自己的统领吃瘪,纷纷向后退,让出安全距离。

每名黑衣人分查着一辆大车,他们检查得十分仔细,甚至连车厢底部都是一一查验,防备以石头代替生铁,特别是那一万两纹银,更是仔细数过,方才罢手。

稍顷,黑衣人检查完毕,纷纷向为首的黑衣人点头,随即一一退后,在大车的不远处盯着,黑衣人首领方才将怀中的孩子向对面一丢,“孩子在此,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孩子原本是睡熟的,此刻脱离怀抱,可能感觉到身子悬空,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两侧的山上陆续钻出数十黑衣人,大摇大摆地赶着大车,缓缓上路了,拉车的都是骡子和驴子,并没有价格昂贵的战马,看来,四川也是缺少马匹。

商贾头领见车队已经驶出弯道,这才醒悟过来,忙追上黑衣人,哀求道:“各位好汉,我家老爷的另外一件物事……”

“这个,你们放心,”黑衣人头领回身道:“我们一定会遵守约定,三日之后,自当归还物事!”

话是这样说,可贼子一旦离开剑门关阁道,谁知道会沿哪条路北上?那时茫茫的米仓山,哪里去寻贼子的踪迹?

商贾头领显然不放心,“好汉爷……”

领头的黑衣人轻锁眉头,“这样吧,你们派两兄弟跟着,到了时间和地方,我们自然会归还物事。”

商贾头领没法,又不敢用强,只得点了两名车夫,颤颤巍巍跟着黑衣人一路北行。

山路本就崎岖,加上又是上坡的羊场小道,车队的速度极慢,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摔下两边绝壁,三日时间,不过行了八九十里,不过已经快要出四川的边界了,黑衣人还算守信,将官印交还了一直跟随他们的那两个明显是川兵的人。

两个川兵一走,黑衣人顿时活泛起来,张论的人随行时,他们唯恐露了形迹,都不太敢说话,三日时间,气氛极为沉闷,此时正好可以透透气。

“大哥,张论的人,不会追过来吧?”吴二毛此次立下大功,自然不希望功劳化为泡影,若是张论的人真的追上来,他是“罪魁祸首”,不被车裂、凌迟才怪。

“他们应该不敢,况且,后面的树林中,还有我们的兄弟,一旦出现川兵,他们不可能不示警,川兵追上来又能如何?不过是丢下几具尸体而已!”李自成抹了把头上的汗水,虽然穿行在山谷林荫之中,但此时正值盛夏,就是打趟太极,也会憋出汗来。

吴二毛的胆子实在太大,竟然绑架四川巡抚的儿子,还拿了他的官印,不过,除了这种法子,李自成一时也想不到如何才能买到这些生铁,而张论的这些生铁,不但不要钱,还白送了大车和牲口,运输起来极为便利,“二毛,兄弟们辛苦了,这些生铁可是西宁的宝贝,回到西宁之后,大哥再论功行赏!”

在李自成的眼中,这不仅是数千斤的生铁,简直就是数百支的西宁步枪,是让西宁军威力大增的利器。

除了生铁,还有一万两银子,李自成自然不会替张论心疼,张论的银子,也是不劳而获,只是抬抬手指头动动嘴皮子的事,银子就跟长了腿似的向他府中飞。

“若不是大哥调度有方,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想当年在灵州……哎,不说了,我吴二毛的一切,都是大哥给的,大哥的事,就是掉了脑袋,我吴二毛也要完成任务!”吴二毛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他只知道,在灵州的时候,他完全就是瘪三,比叫花子也好不到哪儿,但来了西宁……大碗喝酒大口出肉,这样日子,他只有梦中才会想过。

难道大哥真是自己命中的福星?

“就说这次吧,若不是大哥亲自率兵接应,就是再多的银子,兄弟们也是无福消受,兄弟们已经看出了,张论派来押车的,都是士兵,身上都挂着兵刃,那日若不是见我们人多,几乎就要动手了,张论吃了这么大的闷亏,岂能善罢甘休?若没有大哥撑腰,二毛绝对没有胆量去四川勒索,而且苦主还是巡抚……”

“哈哈哈……”

“哈哈哈……”

李自成与吴二毛相对而笑,身边的士兵们也是跟着大笑,笑声激荡在这不知名的山谷,久久回荡不去。

回到西宁,李自成二话不说,直接将生铁押送至匠作坊,一万两银子,却是让军需官孙林收了,然后准备子在西湟酒家给吴二毛等人庆功。

吴二毛这些人,暂时算不上士兵,也并无军籍粮饷,但他们是战斗在看不见的战线上,也许三年不出手,一出手便是奇功!

虽然到目前为止,吴二毛他们只是完成三件事,可这三件事,哪一件都是极为棘手之事,摆平塔尔寺的丹增嘉措、让西安的秦王府放弃到手的生铁,这次又从成都弄来数千斤的生铁……

如果说“西宁步枪”的研制,匠作坊、汤若望都立下了汗马功劳,那铸造“西宁步枪”所需要的材料,吴二毛也曾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究竟要如何赏赐吴二毛,李自成在回西宁的路上,就已经考虑妥当了。

连同李自成,八个人恰好占据着一张八仙桌,何小米等亲兵早就将楼上的这所雅间,围得水泄不通,任何人不得打扰。

“大哥,自从兄弟们来到西宁,日子完全就不一样了,大哥就是我等的福星,这第一杯酒,我们兄弟共同敬大哥!”吴二毛早就想好了,大哥不仅掌控着西宁的军队,手中更是握着十数万的生死,对他们这些在陕西混得有一顿没一顿的兄弟来说,的确就是福星,或者说,他们是来到西宁之后,在大哥的属下,才像现在这般如鱼得水的。

“二毛兄弟,还有各位兄弟,咱们都是兄弟,有福自然同享,”李自成并没有举杯,而是伸手示意众人放下酒盏,“在喝酒之前,我先宣布对你们的奖励!”

正文 第220章 唯一的律法

说到奖励,众人立即放下酒盏,齐齐盯着李自成,似乎奖励的财物都写在他的脸上,更怕漏掉了一个字,上次的奖励,他们就知道李自成的手笔甚大,这次不但直接弄回了生铁,还顺手捎带了一万两银子,奖励的物资肯定会更加丰厚。

“二毛,各位兄弟,你们此次冒险弄来了西宁急需的生铁,还有银子,大哥不会亏待你们,论功行赏,乃是西宁军的一贯做法,”李自成语音一顿,又道:“不过,这一万两银子,虽然倾注了你们的心血,却不能全部或者大部给你们,而是交给西宁军——我们共同的集体,有了西宁军的存在,我们才能在这边陲之地安身立命。”

吴二毛等兄弟都没有说话,只是不住地点头,他们也知道,这一万两银子让他们分,根本不现实,虽然他们立了功,若没有西宁军那么多兄弟的接应,他们根本无法将这些银子弄回西宁。

他们能弄来这么多银子,又不用担心首尾,正是有了西宁军这颗大树,或者说,西宁军是他们为所欲为的后盾。

“二毛,各位兄弟,不仅你们,就是上战场的兄弟们,一旦有所斩获,也不能私自截留斩获的物资,而是交给集体,由卫里统一分配——当然,该赏的会赏,该罚的要罚,卫里绝对不会含糊!”

“……”

“西宁军的这些规矩,我只是提个醒,你们很快就会知道西宁的军律,下面我宣布这次的奖励!”

众人忙正经正座,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奖励,他们在陕西的时候,都是穷疯了,对财物,尤其是银子,有着常人难一理解的贪婪和渴望。

“第一,从即日起,吴二毛升为总旗官,其余的六位兄弟,均升为小旗官!”

李自成让他们加入军籍,是要用军纪军律来约束他们,否则以吴二毛的胆量,以后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惊天的举动,当然,加入军籍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从此以后,可以领到固定的粮饷,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甚至有饿着肚子的时刻。

总旗官和小旗官的粮饷,虽然不能发财,但吃饱饭、偶尔喝点小酒,总是没问题的,李自成这是要永久性解决这些兄弟的温饱问题。

“从今以后,兄弟们就按照军士的标准,领取固定的粮饷,当然,这是你们平日的粮饷,若是接受任务,需要离开西宁,我会给你们重新派发银子,作为盘缠之用,用多少算多少,回来后一并结算!”

“是,大哥,兄弟们都听大哥的。”吴二毛见兄弟们都不说话,用脚在桌底下踢了他们,军士的粮饷并不高,以小旗官为例,除了足额的粮食,饷银不过一两,但至少永久的存在,只要西宁军没有解散,他们再不用担心饿着肚子。

换句话说,他们这是吃上公粮了,尽管只是在军中挂靠身份,并不需要操训和参加战斗。

以西宁军重视军功的一贯做法,士兵要想升上小旗官、总旗官,没有军功基本上不可能,而他们连一日的士兵都没当过,却是升上了小旗官,他本人更是直接升为总旗官,除了他们这些人,在整个西宁军中,绝对不多见。

众兄弟都是盘算着,被吴二毛一踢,便纷纷出言,感谢大哥的提携。

他们的表情,李自成尽收眼底,看来,兄弟们对这样的奖励,都是不太满意。

他将无影门的人都纳入军籍,既是为了让他们领到固定的粮饷,也是为了今后的管理,用军律来约束他们,虽然无影门的人由于工作的特殊性,很难完全遵守军律,但至少他们要明白,无影门只是西宁军下属的一个机构,并非太上皇。

如果兄弟们的想法太多,得了银子就是自己的,或者因为与自己的特殊关系,就要求特殊的利益或者权力,那这股苗头从源头上、从一开始就必须掐死。

无论是军事、民政,还是其它的附属机构,在西宁,唯一的一项律法,那就是自己,写在纸面上的各种律法,都是自己在各个方面的延伸。

李自成微皱眉头,默然不语。

吴二毛见情势不对,一巴掌扇在宣洋的脑袋上,“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没有大哥,你能吃香的喝辣的?就说这次的事,没有大哥的接应,不被川兵砍掉脑袋才怪,还能顺顺坐在这里喝酒?以前在灵州过的什么日子,难道忘了?还不向大哥赔罪?”

话刚说完,他扫了众人一眼,已是率先离座,匍匐在李自成的面前,“大哥,兄弟们一时……脑子……宣洋的脑子一直不好使,大哥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大哥……”

“大人……”

众人大惊,齐齐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

李自成轻轻把玩着酒盏,虽是满盏,却没有洒出一滴蒸馏酒,他淡淡地道:“二毛,各位兄弟,在整个西宁,只有你们叫我大哥,所以在大哥的心中,对你们就会亲近些。”

“……”

“不过,凡事无规不立,大哥希望,我们永远是共患难同富贵的兄弟,”李自成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直到他们刚刚抬起的脑袋又重新垂下去,“二毛兄弟说的不错,你们以为立了大功,但功劳不是全部属于你们。”

李自成忽地将声音提高四度,“如果没有接应你们的士兵,你们是否能平安抵达西宁?如果接应你们的士兵也看中这些银子,那这些银子又将如何分配——他们同样冒着与川兵作战的危险,同样将生命置之度外。”

“……”

“没有,他们谁也没有要分这些银子,更不会找我要军功,他们只是服从我的命令——他们平日领着我发的粮饷,就该服从我的命令,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大哥……”吴二毛再次抬起头。

李自成伸手阻止他说话,“二毛,各位兄弟,以前你们闲散惯了,可以没有‘集体’这个概念,可是,从你们来西宁投靠我的第一天开始,你们就属于西宁军的一部分了——不管你们有没有入军籍,平日里,西宁军发给你们粮饷,你们可以逍遥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但是,一旦有了任务,你们必须不辞劳苦地去完成,这是你们的职责,不是功劳,谁要是不愿意,尽管离开西宁,另谋高就!”

“……”

“现在跟你们说说什么叫‘集体’,”李自成铿然道:“在你们需要的时候,集体会给出一切所能的帮助,你们饿了,集体给你们粮食,你们渴了,集体给你们清水,你们冻了,集体给你们棉衣和房子……”

“当然,集体不会给你们想要的一切,它只能保证你们不被饿死、渴死、冻死……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只能靠你们自己去争取,立功是你们唯一的机会,现在你们连一日的操训上都未去过,连一次的战场都未上过,为什么可以直接当上小旗官总旗官……”

“大哥,我们知道错了……”

“我们再也不敢了……”

“大哥……”

……

“以后你们都是军人了,二毛闲暇的时候,要带着兄弟们学习军律军纪,”李自成轻轻叹口气,“都起来吧!”

“是,大哥!”吴二毛又“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其余的兄弟也是跟着叩了三个响头。

吴二毛没有回到座位,就站在八仙桌的对面,朗声道:“大哥,我吴二毛没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在灵州的时候,每日都要为吃饱饭而发愁,自从跟了大哥,这日子——简直是在天上,我吴二毛只有一句话,以后大哥让干啥就干啥,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吴二毛绝对不皱一下眉头!”

宣扬刚才被吴二毛打了脑袋,算是特别提示,这时也占了起来,“大哥,我这脑子一贯不好使,大哥千万别生气,以后,我只听大哥的,大哥让干啥就干啥,只是我脑子笨,大哥千万别让我打狗,我自小就怕狗……”

李自成哈哈一笑,在众人都表态之后,脸上的寒霜终于裂开一道缝隙,“各位兄弟,刚才已经说过,这只是给你们奖励的第一个方面,目的是给你们找一个终生的饭碗,即便将来大哥出现不测,有了这份粮饷,你们也不会饿着冻着!”

“大哥……”吴二毛几乎哽咽了,他张了张嘴唇,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咕咚”一声,吞下一大口空气。

跟其余的兄弟相比,李自成当年是他结识的,又果断认下了大哥,但李自成并没有忘记他们这些潦倒的兄弟,一旦站稳脚跟,就派人千里找寻,让他们来到西宁,过上了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当日他信任李自成,多少有些赌博的心里,今日他宁愿再赌一次,那时还有数十文的赌本做为见面礼,而今日来到西宁,他已经没有了任何赌本了,他是依靠李自成而活,这完全是只赢不输的赌注。

李自成朝吴二毛微微颔首,继续道:“行赏的第二个方面,吴二毛做为掌门,调度有方,赏银百两,上官嗣羽直接立功最多,赏银八十两,其余的兄弟,每人赏银五十两,明日去军需官孙林出领取。”

正文 第221章 野外操训

“多谢大哥!”吴二毛打头,众兄弟又是给李自成叩头,如果说小旗官总旗官只是身份上的变化,所得的粮饷只够温饱,你这次的赏银,就足够他们过上一段时间的小康生活了,以大明此时的物价,五十两银子,可以买到五亩良田,或是百石精粮。

特别是李自成刚刚给他们分析的,小旗官和总旗官是终生的饭碗,他们的心中多少有一些愧疚。

这才几日的时间!

这次勒索四川巡抚张论,基本上是吴二毛拿的主意,危险的活计都是上官嗣羽干的,就是最后遇上川兵,还是大哥带人接应的,他们这些兄弟只是跟着跑跑腿,一眨眼的时间,就得了这么多赏银!

这叫他们……刚才还误会大哥了。

上次叩头是在吴二毛的带动下,多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而这一次叩头,不仅心甘情愿,更有着谢罪的成分,所以在叩头的时候,虽然响度上并无多大的差别,但力度上却是增加了不少,有两名兄弟的额头上,已经渗出血来。

“起来吧,都是自家兄弟,何须如此?”李自成虽然没有露出笑脸,但脸上的寒霜又褪去一层,“你们居住的房子,乃是临时居所,卫里迟早要收回,因为你们连续两次立功,我额外奖励你们每人一套三间的居室,不过,居室甚为简陋,如果你们将来要娶婆姨,或是想要几进几间的府邸,就要再立新功,我会给你们机会,但一切还要靠你们自己!”

“多谢大哥!”吴二毛抢先下跪,引得众兄弟又是跟着叩头谢恩,“大哥,有什么任务,你就直接吩咐,无论算不算功劳,兄弟们一定都会拼着命地去完成。”

“这一段时间,你们的任务,就是学习军律,二毛,兄弟们就交给你了,如果出了什么岔子,我唯你是问!”李自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春光,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喝酒,今日是为众兄弟庆功,谁也不许藏着掖着,我们不醉不归……”

………………………………………………………………

匠作坊的工匠们没日没夜地浇铸,到七月底的时候,已经打造了百支步枪,这百支步枪究竟是配发给马有水的第六百户,还是周宾的第五百户,李自成迟疑不决。

第六百户已经拥有两百余支步枪,所有的士兵都完成了射击训练,除唐正涛、钱德胜两个总旗官正式配发了步枪,另有百余支步枪正在两个总旗的士兵手中进行战术训练。

而第五百户已经有两个总旗完成了第一步的射击训练,另外两个总旗正在进行射击训练,已经进入了尾声。

从需要的角度出发,两个百户现在都特别需要,配发给第六百户,可以让他们尽快成军,早日能上战场,给了第五百户,则可以让士兵大规模地完成第一步的射击训练,让更多的士兵尽早接触步枪。

关键是在哪儿能发挥更大的功效。

李自成听说马有水的第六百户,正在城外进行战术训练,便决定去看个究竟,然后再决定这百支步枪的归属。

亲兵们随着他浩浩荡荡出了南城门,来到预定的城外,远远望去,前面的青草地上,围着一群人,而远处还有几匹待发的战马,正被士兵勒住缰绳。

走进了看,人却分做两拨,李自成笑道:“有水这是搞什么鬼,不是让士兵在搞对抗演习吧?”

见李自成突然来到,马有水忙迎了过来,倒头便拜,“大人……”

李自成并没有下马,只是挥挥手,让马有水起身,“有水,听说你嫌操训场太小,将兄弟们拉到城外训练,怎么样,兄弟们能适应‘三段式’射击方式吗?”

“大人,这两个总旗的士兵,已经掌握了‘三段式’射击的基本要领,属下正在给他们增加难度,以提高他们的战场应变能力!”

李自成用手一指前面的几匹战马,“奥,已经掌握了要领?那你搞这些马匹做什么?难道是训练对付骑兵?”

“这个……”马有水挠了挠后脑勺,“属下也不知道能否对付骑兵,属下只是想要测试兄弟们的射击速度,若是将来遇上蒙古骑兵,至少做到心中有数!”

“测试出什么结果了?”李自成看向一侧的枪手们,他们已经装填好了子弹,因为马有水没有发出射击的口令,他们都在等待,连对面侍弄战马的士兵,也是静静地等带着。

“回大人,战马从一里外出击,从四百步到二百步这段距离,兄弟们可以发出两轮射击,进入二百步的最佳射击距离后,到一百步的警戒距离,还能完成一轮射击,”马有水铿然道:“四百步是步枪的有效射击距离,兄弟们的准头为三到四成,进入二百步的最佳射击距离,准头可以超过五成,这是对骑兵的数据,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数据,能否对付蒙古骑兵……”

李自成默默计算了一遍,以大约五成的命中率来算,如果有五百枪手对阵五百蒙古骑兵,在进入蒙古人弓箭的射程之前,可以消耗掉以他们一半的骑兵,可是一旦进入蒙古人的弓箭射程,甚至进入白刃战,西宁兵刚刚积累的优势,恐怕就会不复存在了。

不过,以步兵对付骑兵,从来都不是一对一,汉人的人口优势,无论如何要发挥出来,如果枪手的数量是蒙古骑兵的两倍、甚至三倍……归根到底,只要有足够数量的“西宁步枪”,他就可以装备出更多的士兵,而且枪手们的训练,不像蒙古人训练骑兵那样,需要从小训练,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补充起来也会更容易,而蒙古骑兵死一个就少一个,想要补充,至少需要十数年的时间。

不过,李自成忽地想到后世的影视剧中的场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有水,你先让骑兵再冲刺一次,我亲自看看。”

“是,大人!”

马有水转过身,来到枪手们中间,先是提示枪手们做好准备,然后才是向对面控制马匹的士兵举旗示意,让他们放马。

“哒哒哒……”

虽然只有五六匹战马,但在众人的注视中,无限放大了速度的威力,连李自成的心中都是小鹿般乱撞。

这样的试验,一旦试验成功了,以后再遇上了蒙古骑兵,就是在草原平地上,也可以肆虐他们,不像以前,只能依靠城墙,或是靠人命去堆。

“砰,砰,砰……”

枪手们发出第一波射击,虽然是齐射,但每个人勾动扳机的速度还是有区别,听起来错落有致,像是雨点打在蒙古包的顶棚上,噼噼啪啪的。

第一排枪手蹲在最前排,他们射出子弹后,并没有观测战果,而是急急忙忙开始装填弹药,第二排的枪手,一直是站立的,前面的人并不会影响视线,他们早就完成了瞄准,见战马在继续突击,忙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完成射击后,他们赶紧像第一排枪手那样,蹲下身子装填子弹,将空间让出来,这时,早就急不可耐的第三排枪手,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这一轮结束,第一排的枪手已经完成了装弹,开始新一轮的射击。

两轮射击完成之后,李自成看了看战马,这时冲在最前面的战马,才刚刚进入地面上标识的二百米的最佳射击区域。

士兵们又射击了一轮后,战马才进入百步的警戒线。

如果能将战马阻击在百步之外,三排枪手们就可以周而复始地射击下去,除非子弹不够,或是枪管发热,无法继续射击下去。

李自成忽地发现,士兵们已经停止射击了,但战马还在继续奔驶,如果冲撞了士兵怎么办?

他尚未来得及发问,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余的,如果发生这样的踩踏事件,那枪手们还不是损失惨重?

果然,就在战马距离士兵尚有四五十步的时候,第一排的枪手们已经放下手中的步枪,从地面上拿出一个个半人高的木牌,战马的速度虽快,但见了这些木牌,顿时避开士兵,向两侧掠去。

李自成只能看到木牌的背面,一时有些好奇,“咦,有水,战马为何害怕这些木牌?”

“大人,属下让人在木牌上画上大虫的图案,都是张着血盆大口呢……”

“哈哈,有水,真有你的!”

如果说刘云水、李过是勇将,适合掌控骑兵,他们的身上有着“狭路相逢勇者胜”的特色,那马有水、周宾这些人,就是谋略上更突出一些,更善于进行攻防战,凡事愿意动脑子。

今日的操训,李自成看到了马有水用心的一面,上次在撒拉尔人事件上所犯的错误,也就逐渐抹去了痕迹。

这时,士兵们已经将战马聚拢过来,李自成发现,战马身上草人外面裹着的白布上,早已是伤痕累累,烧焦的洞口连着洞口,几乎看不出究竟中了多少子弹,“有水,这样不会伤着战马吗?”

正文 第222章 终于问世了

马有水嘿嘿一笑,“大人放心,属下让兄弟们将枪口抬高,宁愿打不着,也不能伤了战马,它可是我们的宝贝,整个第六百户,现在就借了这么几匹。”

李自成微微点头,除了这种法子,他一时实在想不出对付骑兵的训练法子,便淡淡地道:“有水,刚才战马是从一里外开始加速的,若是距离更远些,速度就会更快,不但士兵们的射击的时间更短,战马的气势也会更加吓人!”

“回大人,我们从牧马人口中得知,战马要将速度加到最大,至少需要三里的距离,我们也是试验过,从四百步到一百步的距离上,兄弟们虽然无法打出三轮的射击,至少可以打出两轮半……第一排的士兵可能射出三发子弹,但第三排的士兵就不一定了……”

两轮半的射击,骑兵才刚进入百步的距离,若是真上了战场,前面突击的骑兵,已经中弹摔倒,等后面的士兵突上前,又需要一定的时间,李自成刚才亲眼看到,三轮射击后,战马才接近百步的警戒线,三轮的射击还是有希望的。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阻止骑兵突击,“有水,如果将射击的目标锁定在二百步,甚至是一百步的地方,兄弟们的准头应该能达到最佳,那么骑兵能越过这段封锁线吗?”

“这……属下实在没想过!”马有水讪讪一笑。

“一定有一个死亡线,只要步枪的数量足够,”李自成看着身边相当孤单的那几匹战马,道:“你这战马太少,明日我让云水将马匹贡献出来,至少要有一百匹!”

“属下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不知道刘百户是否同意。”

“训练枪手,是西宁军的事,不是第六百户的事,云水一定会同意,”李自成的目光看向另外一侧正在训练的士兵,“他们训练得怎么样?”

“回大人,三段式的训练,已经差不多了,属下很快就会安排另外两个总旗的士兵开始训练!”

“明日,我再给你一百支步枪,再安排两个总旗受训,”李自成微微一笑,在这一刻,他已经决定了,最新打造的步枪,全部交给马有水部,“这两个总旗训练完毕,也要暂时将步枪拿出来,尽快让全军完成战术训练,哈哈,有水,第六百户将是第一个完成步枪受训的军队呀!”

马有水忙凑过来,小声道:“大人,是不是又有作战任务?”

李自成神秘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不管有没有作战任务,你都要快些让士兵完成战术训练,周宾已经荣升从千户,你可不要让我我失望!”

“是,大人,”马有水低头向李自成敬个礼,眼中已是泛出光芒,“属下保准不会再让大人失望!”

八月中旬,匠作坊已经将吴二毛从成都弄回的六千斤生铁,全部打造成西宁步枪,在上次一百支的基础上,又打造了一百二十支,这些步枪全部交给了马有水的第六百户。

这时候,西宁军控制的地区,春小麦已经收割完毕,连“美洲三农”的红薯、土豆、玉米也是收割完毕。

不出梁文成与李自成的所料,在冬小麦之后,春小麦再次获得丰收。

而“美洲三农”更是收获了八千余斤,足足是种子的四十倍,亩产虽然没有达到三千斤的上限,但所有的作物,亩产都超过千斤,红薯的亩产更是接近两千斤。

这还是在种植技术粗糙的情形下取得的,若是精耕细作,来年的产量肯定还会增加些。

“美洲三农”的种子和块茎,被卫里集中储存起来,预备做下一次的种子,免得放在百姓家中被偷吃了,河口、东升、望溪三个村庄安置的陕西流民,已经看到地里的巨大收成,当他们得知这些都是粮食时,顿时后悔起来,当初要是偷偷留下部分种子……

不过,李自成没有让他们失望,这三个村庄的百姓,因为初步掌握了种植技术,李自成便给每户留下了十亩的土豆种子(块茎),如果秋季种植下去,来年春末即可收获。

土豆可以作为下饭菜,一旦粮食不够,也可以作为主粮,它和大米、小麦的主要成分一致,都是淀粉,可以为人类的正常生活提供充足的能量。

这一年粮食的巨大收成,不仅卫里的日子好过多了,就是百姓,也看到了农业比畜牧的巨大优势,整个大西宁地区,到处都是开垦耕地的百姓,一副欣欣向荣的大生产景象。

不仅主管粮食的梁文成,就是李自成也是喜在心里,不出意外,今年粮食已经能够自给,可能还略有节余,到了明年夏天……

但要养活数千完全脱离生产的战兵,除了粮食,还需要足够的银子。

李自成依靠蒸馏酒和玻璃,每月有六七千两银子的收入,但这些银子并不能完全作为军士们的饷银,西海造船、建作坊制枪,还有西宁女校、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甚至各个天主教堂,到处都需要银子,这两项的收入,已显得捉襟见肘了,若不是在西宁掳掠了一把,现在的西宁卫,恐怕就要经济破产了。

好在他已经做了一些准备。

八月二十六日,李自成终于要开启他的第三个宝贝了。

他从墙角的阴暗处,搬出一个巨大的瓷坛,瓷坛的口子是用蜡密封的。

孙梦洁、陈秋蝶、穆思蓉早就在旁边等着,连高桂英、宋玉莲也是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三女一道看热闹。

李自成用焰火将瓷坛的封口烤软,轻轻揭开盖子,屋内顿时弥散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

难道这就成功了?李自成抑制住心中的狂喜,但有些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的内心。

“先生,这香水真是香呀……”孙梦洁吸吸鼻子,想到上次与李自成的对话,面上不觉一红,但还是将脑袋向坛口凑过来,想要看看瓷坛里到底装了什么鬼。

陈秋蝶的身子已经严重变形,宽大的罩袍也难以掩饰她肚里的秘密,但好奇心强、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却是一点未变,尤其是在李自成面前,她几乎蹦跳着挤到瓷坛边,向里面张望着,惹得她娘大急:“蝶儿慢些,你看你的身子……”

但陈秋蝶只是哈哈一笑,并未理睬,宋玉莲只得跑过来扶住她的膀子,口中咕噜道:“都快做娘的人了,还是如此……”不过站在瓷坛边,她也忍不住向黑洞洞的坛里张望着,难道瓷坛里住着一个浑身散发出香味的仙女?

穆思蓉虽然住在李家,但尚未过门,起初羞羞答答说不出的婉约,但想到同为学子的孙梦洁、陈秋蝶已经围住瓷坛,牙关一咬,也是凑过去,尾在她们的后面,却是朝着瓷坛的方向猛地吸了一口气,“哇,真香!”

高桂英已经给自己培养出一些正妻的风范,起初立在远处纹丝不动,禁不住众人一个个夸赞,加上室内的香气愈发浓烈而持久,这种香味平生实在罕见,趁着众人不备,缓缓移步过来,嗅了一口,果然香得诱人,“自成,这香水……香水实在是太香了,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以前听说过,除非你和我一样,也有穿越的奇异经历!李自成摇着头翻个白眼,香水虽然出来了,不知道品质如何。

他抱起瓷坛,将坛里的香水倒入一个早先准备的玻璃缸内,在香味四溢的同时,李自成惊异地发现,香水呈现透明状乳白色,比白水显然要厚重一些。

这完全就是香水的最初品质!大明时代的香水就要问世了!

用手在坛口的残留上一摸,有一种轻微的粘稠状,滑滑的嫩嫩的,如少女的肌肤,更像是陈年的老酒。

他将沾有香水的手指伸向面前的孙梦洁,“洁儿,先生给你擦些香水,看看这香水能在脸上保存多长时间!”

孙梦洁却是想到上次与李自成说到杨贵妃专门勾引唐明皇的事,便将小脸一扭,“先生,不要……”

“傻瓜!”李自成笑骂道:“有多少女人希望得到这样的香水,求都求不来,这就像是女人漂亮的衣装,难道穿着漂亮的衣装,就一定是准备勾引男人 ?勾不勾引男人,关键不在于香水,再说,如果勾引的是自己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大错……”

“先生……”孙梦洁羞极,恼得在李自成的肩背上狠狠抽打了一巴掌,方才消了气。

陈秋蝶像是故意气她,向李自成摊开手掌,眼巴巴地道:“大人,婢子也要香水!”

李自成将手掌上的香水缓缓涂抹在陈秋蝶的脸蛋上,又用手指抹匀,道:“还是我的蝶儿乖!”

穆思蓉嗅着陈秋蝶脸上的香水,眼含秋波,眉目锁情,虽是一脸的羡慕,但她毕竟没有正式过门,比不得孙梦洁、陈秋蝶那般随性,更不敢让李自成当众为她擦脸。

李自成微微一笑,以目示意,陈秋蝶用小手一抹,从坛口上摸出一些香水残迹,擦在穆思蓉的脸上,穆思蓉虽然有些害羞,却还是欢欢喜喜受了。

待到高桂英、宋玉莲也都擦了香水,李自成方才将玻璃缸内的香水,缓缓倒入一个个玻璃瓶,玻璃瓶是在玻璃厂定制的,每个瓶子高度不足五寸,再除去瓶口上的空隙,装的香水实在有限。

两坛薰衣草香水,足足装了四百余甁,而一坛玫瑰味的香水,也装了二百余甁。

正文 第223章 唐寅的真迹

清晨,西宁的秋风已经夹杂着寒气,吹在脸上,已经颇有一丝阴寒,大街上的行人早已褪下单薄的夏装,换上一层夹衣。

北门大街,穆氏商行正对着街面的一间铺子前,忽地飘出一股淡淡的幽香,香味越来越浓烈,被寒风吹送得越来越远,终于引起过往行人的注意。

驻足的行人议论纷纷,这种奇特香味,他们从未见闻过,难道穆氏商行内出现一种新的物事?

“这是什么香油?怎的如此异香扑鼻?”

“不像是香油,倒像是某种花的香味!”

“穆氏商行又出精油了吗?”

……

行人越聚越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一时议论纷纷,汉人的“围观”,可是有着源远的传统,今日的西宁北大街就可见一斑。

时间不长,从穆氏商行内走出两名年轻人,每人手中拿着一个不足五寸的白色小瓶子,满目含笑着朝众人走过来。

人群自动分成两半,将中间的道路让出来,待年轻人进入核心,旋及又将他们包裹起来,

“他们手中拿的什么?”

“瓶子虽然小,却是透明的,这是什么材质的?”

“别急别急,一会就回有结果!”

……

两名年轻人先是向四周扫视一番,然后缓缓打开瓶盖,向众人一挥手,顿时又是一股异香直冲鼻孔,“诸位百姓,我们并不是穆氏商行的人,其实,我们乃是西宁卫的人,只是借用穆氏商行的宝地……瓶中所壮的,乃是香水……”

“香水?”

“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怎的如此奇香?”

“是焚香入水吗?有啥用处?”

这两名年轻人,其中为首的便是李自成的亲兵总旗官何小米,他受李自成委托,前来西宁的市坊推销香水,因为穆青山与李自成交情非浅,便借用了穆氏商行的店铺。

何小米唤过站在前排的一名小妇人,招手让她近前,小心地向他的掌心倾倒了两滴液体,让她在掌心揉开,然后涂抹在脸蛋上,“这位大嫂,你的俏脸,保准能香艳到午时,你家男人要是闻了……”

小妇人明知道何小米在调笑,脸上一红,却没有生气,低着脑袋羞羞地道:“真的假的?能保存那么久吗?”

“当然喽,这可是最为名贵的香水!”何小米扬了扬手中的玻璃瓶,“光是这瓶子,小巧、透明,你见过吗?可是值大把的银子……”

小妇人不再羞羞答答,却是将目光贪婪地投在何小米手中的瓶子上,何小米一龇牙,大人说了,这种香水,可是挺贵的,“这位大嫂,这瓶香水可是要值数十两银子,在下实在不敢做主送人!”

“啊?”小妇人顿时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只得用左手盖住,眼神却是在何小米的脸上打转,见何小米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便将双手凑到鼻前一嗅,虽然恋恋不舍,终于还是一跺脚,钻入人群中。

何小米放开嗓门,“各位,各位,这是极为名贵的香水,只需一滴,就能保证脸上手上香艳半日,所以又叫‘半日香’,一旦销售的时候,每瓶至少要数十两、上百两……”

“半日香?真有这么奇特?”人群中有人大声责问道。

“为了让你们相信,自今日开始,连续三日,只要到此的大姐大嫂门,都可得到一滴免费的香水,大家只要排好队,排好队……”对于男子,何小米直接无视,大人说了,男子并不是主要的潜在客户。

人群一阵骚动,但何小米将玻璃瓶紧紧握在手中,并不分发,没奈何,一个个女人只得乖乖去排队,而男子因为没有领受的权利,依旧乱哄哄的,甚至抗议何小米的性别歧视。

何小米哪有心思去关心男子们,他从打头的女人开始,不分年龄,每个人的手上都会滴上一两滴,直到他们在手心中揉开了,然后均匀地吐沫的脸蛋上。

女人们身上散发出的清香,交相辉映,整个北门大街都充斥着香水味,几乎成了香水制造车间,引来更多的行人驻足,致使北门大街罕见地出现了交通堵塞。

“这位官爷,这种香水出售吗?多少银子一瓶?”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好不容易挤到何小米身前,脸上一时汗津津的,湿漉漉的发丝紧贴在俏脸上,身后跟着两名俏丽的丫头,显然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女眷。

“对不起,这位夫人,最近三日,只送不卖,也许以后可以出售,不过价格可是不便宜,”何小米顿了顿,又道:“这样的一小瓶,至少要数十两银子,也许要百两银子也说不定。”

“这么贵?”那妇人呆了一呆,目光一顿,眼神空洞起来,过了好久,她一咬牙,“请问这位官爷,那在何地可以买到?”

“这位夫人,暂时的确买不到,只能等,要是以后有出售,穆氏商行定会传出讯息!”没有李自成的命令,何小米哪敢私自出售?即便那妇人看上去是如此的渴望,他也爱莫能助。

那妇人摇摇头,叹息一声,带着侍女们缓缓离开了,本来围观的男人,还想着给自己的婆姨买一瓶带回去,闻言都是歇菜了,别说人家现在不卖,就是买了,这样的价格,也是吓死人。

女人们还想得到香水,哪怕是一小滴,但何小米铁面无私,凡是派发过的,再不肯施舍一点,说那是浪费,若是想要,明日早早前来排队。

人群失望之余,渐渐散去。

而几乎在同时,东门大街的闹市口,任二喜也在做着同样的派发活动。

第二日已时,李自成正在学堂授课,亲兵来报:“大人,金东主求见!”

金一心?你终于出来了!李自成心中暗喜,却没有立即离开学堂,只是让亲兵暂时将他带入书房奉茶,自己将第一节语文课授完,方才离开女校,来到中衙的书房。

“草民金一心,叩见大人!”金一心正在书房喝茶,见到李自成,慌忙拜伏在地。

“哈哈,金东主是稀客呀!”李自成哈哈一笑,一面让金一心起身落座,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了。

“多谢大人!草民叨扰大人了!”金一心半个屁股落在座椅上,难以平衡,身子弓得跟大虾似的。

李自成很满意金一心谦恭的态度,眼角余光一瞟,见金一心身子不稳,也不点破,笑道:“金东主乃是西宁商界的魁首,如今怎有空来官衙坐坐?”

“大人,”金一心离座,与半个屁股落座相比,站立倒更爽利些,“草民早就想着拜访大人,奈何俗务缠身,加上没有见面礼……昨日草民得到一幅江南唐寅的真迹,特送来与大人品鉴!”一面从怀中抽出一副画卷,递了过来。

李自成接过画卷,笑道:“唐寅?可是民间传说中点秋香的那个?”

“正是这个唐寅!”金一心原本还担心李自成不识货,闻言大笑,面上一松,“唐寅位居吴中四大才子之首,为人……有些放荡不羁,但书画却是好的,江南之人无不以得到唐寅的真迹为荣!”

李自成含笑不语,展开画卷一看,原来是一副风景画:一幢低矮的茅屋,掩映在一片桃花林中,只露出三个屋角,一名峨冠博带的仕子醉卧在桃花中,仕子的脸面看不清,只能看到青灰色的长衫和头巾上飘带。

画卷的右上角,提着四列草书: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酒醉酒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画与诗都有一股禅意,应该是科举受阻之后的画作,”李自成指着画中之人,道:“峨冠博带,应该对仕途尚有留恋和渴望,应该是早期制作,那时唐寅尚未完全沉沦……”

忽地想到最为脍炙人口的那两句,难道这首诗不是一时所作?便道:“金东主,因何画卷上没有‘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这两句?”

“这……”金一心大惊,原以为李自成不过是一草莽,未曾想李自成竟然对一位江南的落魄才子唐寅竟然有如此的研究,这李自成……仅从画中的片段,便能偷窥出唐寅的心态,难道李自成也是仕林中人?

即便仕林众人,也没有兴趣研究唐寅!

金一心面不改色,心中却是直冒冷汗。不过,他见过李自成的文字,歪歪扭扭像是七岁孩童的文笔,真要浸染数十年的墨水,怎会写出如此差劲的文字?文字乃是读书人的脸面,大明仕林哪个读书人,不是从文字开始,写得字正有形?这个李自成,真像唐寅的诗中所说的,让人“看不穿”!

“此画送与大人,草民乃是弄绰成巧了,”金一心长身一揖,“草民原以为……”

“原以为本大人是泥腿子,哈哈……”李自成大笑,“其实也差不多,只是唐寅的经历太过坎坷,才名又大,世人多有惋惜,所以坊间的传闻就多些,唐寅是否真的点过秋香,恐怕谁也说不准,世人不过以此来寄托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大人,草民不敢……”

李自成一挥手,打断了金一心的道歉,随后将画卷收起来,“唐寅的真迹,除了仕女图,多被他拿来换酒,现已被收藏,坊间流传的并不广泛,能传到西宁,就更难得了,我若是不收,难免却了金东主的厚意,若是收了,这么大的人情,却是不好还……”

“大人,这是草民的一番心意,只要大人看得上,实在不必介怀!”金一心偷偷打量着李自成,见他的脸上既无愠怒,亦无贪婪,一时竟猜不透他的本意。

李自成笑道:“金东主突然来到官衙,不只是让本大人鉴赏一幅唐寅的真迹吧?”

正文 第224章 江南商道

金一心已经落座,闻言忙起身,长身一揖,道:“大人,草民乃是商人,自然追逐商业上的利润,最近两日,听说大人在城内推广香水……”

“奥,原来金东主的心思在香水上?”李自成向桌上的画卷瞟了一眼。

“大人千万不要误会,这画卷乃是草民献给大人的见面礼,无论草民能否有机会与大人合作,”金一心忙低头拱手,“说起来也是草民的不是,大人执掌西宁多日,草民一直未能得见大人真颜——借着这次机会草民特来拜见大人!”

李自成眉眼含笑,“金东主可知西宁眼下的局势?”

金一心一惊,他长久以来,不愿拜见李自成,就是因为李自成的反贼身份,尤其是他实在不看好李自成的前景,小小的西宁,怎可与朝廷对抗?但穆青山与李自成合作之后,经济实力大增,在西宁也吃得开,大有赶超金氏之势。

他这才紧张起来,不得不对李自成另眼相看,从而加强了对卫里的了解。

穆青山的经济实力大涨,乃是因为从李自成处购得了西宁独一无二的蒸馏酒、玻璃,最近两日,城内闹得沸沸扬扬,有一种叫“香水”的物事突然从穆氏商行出现,几乎成了西宁城内目下唯一的热点。

据说有些女人讨得香水涂抹在脸上之后,一天都不愿洗脸,就是为了保持皮肤上的香艳。

不出意外,香水又将成为穆氏商行的下一颗“摇钱树”,如此发展下去,不用多久,穆氏商行便会超越金氏商行,重新占据西宁各商行的首位。

他有心告发,但李自成手中掌握着西宁的数千士兵,这些士兵也许对付不了朝廷的大军,但对付他这个商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金一心也曾通过各种渠道了解过李自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李自成身上透出很多古怪,以他商人的眼光,这些古怪无不朝着利好的方向发展,假以时日……

万般无奈之下,金一心才被迫求见李自成。

他的心思,还是保持观望的态度,暂时只有商业上的往来,如果李自成将来出现崩盘,在他的身上,怎么也找不到协助李自成的证据,万一李自成一飞冲天,他借着合作的机会,正好可以拉近双方之间的感情,到时候水到渠成……

至于双方之间的来往,也有可能被朝廷清算,但这里毕竟是边陲,朝廷不可能太过认真,只要花些银两,应该不会伤筋动骨。

但李自成的问话,显然是要将自己,以及整个家族,绑到他的谋反战车上。

金一心在决定求见李自成之前,虽然深思熟虑过,但李自成问得如此直接,还是让他的后背上冷汗涔涔,难道西宁第一商户的金家,从此就要加入到谋反者的行列了?

加入到谋反者的行列,也不是不可选择,现在的大明,除了辽东的疥癣,陕西已是盗贼纷起,天下大势,还真的说不清楚。

李自成自执掌西宁以来,实力稳步发展,现在已经占据了西宁卫、碾伯所、庄浪卫等卫所,连蒙古人都被赶出了西海,这局势……

难道李自成真的是未来的明主?至少到目前为止,李自成并没有盘剥西宁的百姓商人,他的志向……

将家族的前途绑到李自成的战车之上,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家族的利益能否得到保证,甚至像穆氏商行那样得到进一步发展,但穆青山已经尽得先机……

以目前不明朗的局势,最好还是闷声发大财,在双方的合作交往中,逐步拉近关系,静观时局的变化!金一心拱手道:“大人,草民是商人,在商言商,不关心西宁的局势,草民只是希望从大人的手中讨得一些商业上的利润,草民绝不敢亏了大人,这是草民与大人双赢的局面!”

李自成敛了笑脸,果然是老狐狸,既要银子又不肯吞饵,完全是看中自己生产的香水,这和空手套白狼有何区别?他直视着金一心的双目,道:“金东主说得,也对也不对,本大人在商业上一贯仰仗穆东主,即便有金东主加入,本大人也只能赚得同样的利润。”

金一心重新落座,气定神闲,道:“大人,草民知道穆东主财力雄厚,然大人的这些货物,利润、价格均为上乘,穆东主恐怕已是极限,这香水……据说要数十两银子一瓶,以穆东主的实力,恐怕难以完全吃下……如果草民加入进来,就能让大人更快地回笼资金……如果大人愿意,草民愿意以现银购买……”

“金东主果然是精明的商人,”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但说服我的,并不仅仅在此,而是坊间流传的金东主在江南的商道,以金东主预计,香水若是卖到江南,会是什么价格?”

“这……”金一心支支吾吾,香水乃是亘古未见的物事,饶是金一心是西宁商界的翘楚,又游历过京师、江南的富庶之地,却也无法准确给香水定价,实际上,他根本不了解香水的制作过程和生产工艺,并不知道香水的实际成本。

“若是卖到江南,尤其是苏、松、杭富裕之地,应该不下百两,”李自成从抽屉里取出一瓶香水,道:“光看这香水的瓶子,虽然高不过五寸,但至少能值十两银子。”

“百两?”金一心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紧紧盯着李自成放在桌上的香水,手指不知觉翕动着,虽然他明白,香水现在是卖方市场,垄断利润可观,却没想到,这小小的一瓶,就能价值百两,但真有这样的客户吗?

“金东主不信?”李自成笑道。

“草民不敢!”金一心的脸上阴晴不定,“草民……草民对香水的销售情况,不得而知……”

“金东主下过江南,自然知道江南的富庶,”李自成淡淡地道:“若是将香水卖到南京的秦淮河上……”

“秦淮河?”金一心几乎惊叫起来,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秦淮河上公子富商云集,为了捧红自己喜欢的姑娘,常常一掷千金,白花花的银子,跟流水似的向外淌,百两银子算什么?

物以稀为贵,香水乃是西宁开天辟地之物事,若是卖到秦淮河上,到时候公子富商一旦为心爱的姑娘争抢起来,就是天价也不是没有可能。

金一心又是一揖,道:“大人,草民受教了,但不知大人的香水,以何价格出手?”百两银子,那是最终的零售价格,但李自成以什么价格出售给自己,目前尚不明朗,总不能自己白忙活一回,到时候完全为他人做嫁衣。

“价格嘛……总之不会让金东主白忙活,我以五十两一瓶的价格出售给金东主,扣除旅途盘缠等费用,金东主应该有些利润吧?”李自成早已洞察了金一心的心思,“不过,金东主想要盘下香水,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知道金东主意下如何?”

五十两银子进货,百两银子出手,中间的差价是五十两,香水属于高奢侈品,体积不大,携带方便,随着其它的货物直接就夹带过去了,盘缠额外化不了几个钱。

而且,香水一旦到了江南富庶之地,并没有竞争对手,若是经营手法得当,完全可以卖出更好的价钱,在商言商,单香水一项,利润的确可观,至少比自己的想象要好。

更重要的是,今日的香水,完全是从穆青山的嘴里抢过来的,将来李自成还有更多的物事,自己还有更多的机会。

但金一心不知道李自成要附加什么条件,便舔了舔嘴唇,道:“大人请说,只要草民能够办到,草民绝不有负大人的期望。”

“工商税,”李自成的脸上淡淡一笑,空谷深崖般一尘不染,“我打算在西宁征收工商税,所有的工商业一律纳税,金东主能否带头支持?”

“工商税?但不知税率如何?”金一心心中一惊,脸上却是不变色,李自成难道是要穷兵黩武、刮地三尺了?如果是这样,自己拼着不要他的香水,也绝对不合作。

只不过,李自成已经露出他的利齿,不知道会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如果工商税的税率低点,自己倒可以顺水人情,至少可以借机拉近与李自成之间的心里距离,今后卫里有了好处……大不了香水的利润不要了,权当没有这类物事的诞生。

不过,想到即将到手的利润,金一心的内心不禁滴起血来。

“十五税一,和农业税完全一样,”李自成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似乎根本不知道金一心的心中的想法,“不过,若是夫妻店,年收入在三十两以下,就不用征税了,这些人养家糊口也是不易。”

十五税一?金一心心中盘算起来,刚才估算香水的毛利润在五十两,如果按照这个标准纳税,利润至少要减去三两。

这还不是关键,如果李自成将香水的价格提高三两,他金一心并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香水利润上的损失倒是不大。

关键的其它的项目,如果也是按照十五税一的标准纳税,那自己的家产……可是要凭空损失掉七八分的银子!这些可是自己和祖上数十年的辛苦所得,凭什么要交给西宁卫?

“大人,所有的货物都要纳税吗?包括家中的库存……”

“对于货物来说,只有完成了销售的,才需要纳税,”李自成的脸上依旧像是和煦的春风,“但货物没有出售的话,暂时不用纳税,而且,律法不具备涉及力,商人的家产,乃是以前的收入,并不需要纳税,也就是说,只有今年出售的货物,才需要纳税。”

如果是这样,金一心勉强还可以接受,大不了香水的利润不要了,如果能用这些利润结交李自成这种枭雄,在这边陲之地,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些,至少不会被穆青山比下去。

“大人,那其他的商人也要纳税吗?”金一心还有些不放心。

正文 第225章 初为人父

“我明白金东主的心意,”李自成笑道:“不仅穆东主,就是本大人自己的工厂,也是要纳税。”

“大人的工厂也要纳税?”金一心不明白了,这和掩人耳目有何区别?左边口袋的钱,放到右边的口袋,有这个必要吗?

“金东主有所不知,工厂赚钱,属于本大人的私房钱,而纳税的银子属于卫里的款项,并非本大人私人所有。”李自成耐心解释一番,不过,他心里清楚,在现在的情形下他的私房钱,与卫里的公款并没有根本的区别,都是由他支配。

金一心微微点头,似乎懂了,或者说,即使不懂,他也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太过纠结,“大人,据草民所知,大明朝廷并不向商人征税……为何西宁要向商人征税?”

“金东主可知,陕西出现大量盗贼的事?又可知陕西因何出现大量的盗贼?”李自成哈哈一笑,也不着急,如果不能让金一心认识到纳税给自己带来的好处,谁知道他会不会阴奉阳违、偷税漏税?

如果西宁商界的两大领袖,穆青山与金一心都同意纳税,加上他们商业上的朋友,商界纳税的人数就有七七八八了,而所谓的工厂,除了李自成自己的,西宁也没多少够得上纳税标准的厂子,摆平了这两人,西宁的工商税,基本上就齐整了。

对于这些工商税,现在的数量不会太多,李自成并不指望着能起到多少的作用,关键是要形成习惯,为将来做准备。

“草民的确听说过陕西的盗贼,据说那是因为陕西发生了大旱,庄稼颗粒无收……”

“金东主说的只是表象,”李自成把手一扬,道:“陕西连着发生大旱,庄稼无收,而地方官员却是将百姓的隔夜粮,甚至种子都强行纳税,天灾加上人祸,才是陕西盗贼兴起的原因。”

“……”

“这种事情原本完全可以避免,天灾,哪个朝代没有?陕西大旱,如果朝廷能够免税,再对百姓赈灾,岂会产生这些扑之不灭的盗贼?”

“这……那朝廷因何不免税、不赈灾?”

“一句话,朝廷没有足够的钱粮,”李自成的脸上瞬间阴郁起来,他自己何尝不是银子的受害者?如果朝廷不是大规模裁撤驿站,也许这会,他还是宁夏驿站的一名驿卒,“朝廷放弃对江南富商大户征税,却是将目光对准百姓,即使已是连着两年大旱的陕西百姓……官逼#民反,官逼#民反啦!”

金一心忽地觉得,李自成虽然与陕西盗贼的性质一样,都是朝廷的叛逆者,但他与陕西的盗贼,却有很大的区别,究竟区别在什么地方,他一时无法把握,“大人……”

“西宁与陕西距离很近,金东主,如果不能未雨绸缪,一旦西宁发生大旱,你说说,饥民的目标,又会对准谁?”

饥民的目标,自然是大户,像他金一心与穆青山,更是首当其冲,而且西宁与陕西,只是隔着黄河,万一……金一心惊出一身冷汗,“大人,草民……草民……”

送走金一心,李自成的心中总算落下了一块石头,由金一心与穆青山领头,西宁的工商税总算可以启动了,这将为西宁卫和西宁军提供源源不断的银子,尽管银子的数量暂时不会太大。

一旦工商税形成定制,反抗的商人就会减少,更不会铤而走险。

他用蒸馏酒、玻璃收伏了穆青山,又用香水征服了金一心,虽然自己的利润暂时少一点,却可以赢得永久的利益和制度。

现在的西宁、三川两府,如果年收入超过三十两银子的商户,基本上都集中在西宁城,所以,李自成只是在西宁府增设了一名税务官,而其它的府县,都是由民政主官代收。

………………………………………………………………

九月中旬,孙梦洁进入待产期,李自成早就准备了两名产婆,让她们住进了李家,小梅、小兰,甚至宋玉莲都处于随时待命状态。

九月十八日傍晚,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李自成的第一个孩子终于降生,他已经在室外等待了半个时辰,初为人父的喜悦,加上对孙梦洁的担心,让他不顾一切,冲入产房,来到孙梦洁的床前,“洁儿,怎么样?”

孙梦洁靠在一床棉被上,身子极为虚弱,两颊苍白,微闭着双眼,耳鬓挂着一缕缕潮湿的发丝,她数度张口,终于冒出了一句话:“是男……是……女……”

李自成并不知道她生的是男是女,产婆抱着浑身是血的婴儿,靠近孙梦洁,道:“恭喜二夫人,生的是公子!”只是在孙梦洁的眼前晃悠了一下,便抱了开去清洗。

孙梦洁白得怕人的脸上,顿时恢复了些许红晕,甚至还露出了微笑,孩子虽不是嫡子,却是李自成的长子,在李自成的心中,自然有一定的份量,更重要的是,李自成进门时的那句话,“先生刚才入门,只问学生,为何不问孩子男女……”

“傻瓜,男女都一样,”李自成来自后世,自然体会不到“母凭子贵”的孙梦洁的心思,至少他的第一反应没想到男女,孩子有哭声,健康就行,“可是洁儿经历了分娩的痛苦,先生自然是关心我的洁儿。”他在孙梦洁依然白皙的脸蛋上轻轻亲了一口。

“有先生这句话,学生便是死了也值!”孙梦洁微闭上双目,顺势靠在李自成的肩上。

“说什么傻话!”李自成将孙梦洁的脑袋搂在怀中,轻轻摩挲着,“既然高兴,就该好好活着,咱们的孩儿,可是需要你这个做娘的!”

“大人,产房中血气太重,还是等我们收拾妥当,大人再进来吧!”产婆催促道,她要给孙梦洁收拾身子了。

“是,是!”李自成嘿嘿一笑,松开孙梦洁,将她放回棉被上,又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方才离去。

孙们估计却是用沙哑的声音喊道:“先生,给咱们的孩儿,取个响亮的名字吧!”

“取名?”李自成还真没准备,他想了想,男孩子的名字是要响亮点,就叫……李峰吧,这孩子将和自己一样,无限风光在险峰!

李峰的出生,不仅是李家,也是整个西宁卫的大喜事,李家有后,属下也更有奔头,李自成依照集体的意见,在家足足摆了一天的流水席,不过,只有西宁城内的军官、文官和商人才有机会吃上一杯喜酒,而其余府县的官员们,都不得擅离职守,想要喝酒,以后可以补。

宴席过后,李自成单独留下梁文成,二人初步商定了工商税的具体细节。

十五税一的标准并不算高,也就是百分之七不到,比起后世百分之十七、甚至到达百分之三十三的企业所得税,更是差远了,不过现在的西宁,工商业水平极低,基本上都是出于刚起步阶段,如果税率高了,无异于杀鸡取卵。

在征收工商税的同时,更要保护工商业的发展,除了设定的“年收入三十两以下”工商业不需纳税外,整个西宁卫还要鼓励工商业的发展,尽管这个鼓励暂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至少绝对不允许军队干涉、破坏工商业,更不允许士兵们强买强卖。

最后拟定的这部律法,并不叫《工商税》,而是叫做《工商律》,实际上是一部对西宁工商业实行保护的一部律法。

李自成希望,将来不管西宁军打到什么地方,都要保护当地的工商业,所以拟定中的《工商律》,将在整个西宁卫,特别是士兵中广泛宣传。

关于工商税的征收,李自成打算避开夏季的农业税,初步定在每年的春秋两季征税,今年是征税的第一年,即将征收工商税时,是以今年的营业额为基准,而明年春季征税时,将从今年征税以后的日期算起,不得重复征税。

《工商律》的颁布,标志着西宁卫的经济政策有了基本的框架,也有了稳定的收入,加上粮食的丰收,李自成原本最为担心的粮饷问题,基本得到解决。

九月二十五日,李自成召集驻扎西宁的刘云水、李过、周宾、马有水四大百户官开会,梁文成作为曾经的西宁卫官,也参加了这次军事会议。

李自成给这次军事会议设定了两个主题:一是扩军问题;二是西宁军的下一步行动目标。

“大人,以属下看,既然西宁卫现在不缺钱粮,还是早早扩军为好,现在整个西宁军,才三千余士兵,还不到以前一个西宁卫的编制。”刘云水希望每个百户扩充到一千士兵,至少目前在西宁的四大百户,要先行扩军。

虽然他不指望着升为千户官,但西宁扩军迟早的事,晚扩不如早扩,毕竟士兵训练需要一定的时间。

“你们有什么想法?”李自成的目光从其余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李过、周宾、马有水都是各自军队的主官,自然是希望士兵越多越好。

但梁文成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大人,各位百户官,从表面上,西宁军似乎并不缺钱缺粮,但工商税尚未开征,无法预知确切的数字,征收的时候是否有难度,现在也不得而知,其次,今年的粮食虽获丰收,但我们的存粮毕竟不多,如果明年风不调雨不顺,我们转还的余地就会很小,再次,朝廷的钱粮,我们也不能过多指望,万一……而且朝廷在送钱送粮的同时,已经多次向我们催要战马,我们虽然一拖再拖,但万事总有个尽头,西宁现在的状况,终究不会长久……”

正文 第226章 北伐甘州

周宾起身道: “大人,梁大人,正因为我们和朝廷迟早会决裂,才更应该扩军,我们现在已经有了钱粮,与半年前、一年前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万一粮食不足,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理论上说,朝廷现在有超过一百万的士兵,与西宁的三千士兵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上、黄河与水沟,万一朝廷征剿西宁……陕北的盗贼闹得厉害,但朝廷只是派出了曹文诏,盗贼们立即做鸟兽状逃开了。

朝廷并非没有强军,只是盗贼们像是蚊蝇,朝廷暂时缺乏彻底消灭盗贼的政治土壤。

如果不能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朝廷大军即便能扑灭一处两处盗贼之火,却不能永久性消灭盗贼,此起彼伏,就是盗贼们的现状。

西宁与陕西之间虽然隔着黄河天险,但世上从来就没有攻不破的防线,无论是长城,还是马奇诺防线。

万一朝廷大军征剿西宁,必定是雷霆万钧,至少在军事上,西宁军难以凭借黄河抵挡朝廷大军。

李自成想了想,觉得采用折衷的办法。

“既然钱粮没有达到理想的状况,那就暂时不扩军,不过,在人口聚集的核心区,如西宁府、三川府、南川县,先选出适量的百姓参加训练,作为预备,一旦条件许可,他们只要稍加操训,便可成军,至于数量嘛……先操训两三千吧!”

这是个两全的法子,百姓在农闲时刻操训,并不需要多少粮饷,却又为将来的快速扩军,打下坚实的基础。

李自成一锤定音,众人便不再纠结扩军的事,而是将注意力转向西宁军的下一步动向上。

究竟是从南向北稳步推进,对河西走廊上的卫所各个击破,还是直下甘州,一了百了,彻底解决后顾之忧。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和优劣,李自成已经考虑了不下二十遍,但还是没有做最后的定夺,他倒是倾向直接南下甘州,迫降其余的卫所,快速解决河西走廊上的朝廷军队,尽快改变西宁四面环敌的不利局面。

关键是西宁军有这个实力吗?百户官们有这个胆略吗?

如果拿下甘州,其余的卫所就会望风而降吗?

曹文诏在陕西征剿盗贼的战争结束后,王安平的游骑差不多全部被派入甘州以及附近的几个卫所,所以这些卫所的讯息,也是不断传入西宁。

“大人,甘州五卫,目前至少有两千士兵,若要一战而定,恐怕绝非易事,万一走漏风声……反而将西宁的现状泄露给朝廷。”梁文成现在的文官的首领,显得颇为稳重。

“大人,梁大人,在北面的卫所中,甘州的士兵的确之多,战斗力恐怕也是最强,如果我们能一举拿下甘州,就可以威慑其余的卫所,”这几个月的时间,刘云水几乎闲出病来了,他根本没有将甘州的士兵放在眼里,“况且,甘州是陕西行都司的治所所在,必然存储着大量的粮食,就是生铁,恐怕也是不少,这些都是我们急需的物资。”

“可是,刘百户有把握拿下甘州吗?”梁文成还是有些不安,“即便能取得胜利,万一有散兵逃出,向朝廷告密,我们岂不腹背受敌?”

“散兵出逃是肯定的,甘州五卫有数千士兵,想要和以前一样,兵不血刃,恐怕不太现实,”周宾悠悠地道:“可是宋百户驻扎在分水岭一线,如果封锁了分水岭,这些散兵无论如何也逃不回陕西。”

“至于说到获胜问题,我们有骑兵,机动力和战斗力上都占据优势,总体战事上,应该不会处于下风,”李过也主张直接拿下甘州,“如果大人决计攻打甘州,我部愿为先锋!”

“我部也愿意做为先锋!”刘云水抢着道。

梁文成只得摇头苦笑,与原先的西宁卫相比,现在的百户官们都是抢着打仗,只有打仗才会有军功,才会升官、得赏银、发战功月票。

军士们脱胎换骨,军队的战斗力增加了,甚至连蒙古人也不放在眼里,自信,已经在西宁军中扩散开了,这一切,只是源于李自成来到西宁。

可是,一旦攻打甘州的讯息传出去,极有可能招致朝廷的大军、附近卫所的一致反击,西宁军真的顶得住吗?

西宁目前不过三千士兵,与朝廷动辄数万、十数万大军相比,西宁军真的能顶住十倍、数十倍的朝廷大军吗?西宁与陕西之间隔着黄河,但黄河真的是天险吗?

军士们的信心,基本来自李自成,但年轻的李自成,真能摧枯拉朽吗?朝廷的军队虽然不如西宁军精锐,但毕竟人数众多、援兵源源不断、补给极为充分,就是以十倍的伤亡比拼消耗,西宁也是耗不起。

虽然他明白河西走廊上的卫所给西宁形成的巨大压力,但灭了这些卫所,西宁军可能面临更大的威胁。

梁文成将目光投向李自成,看来只有李自成能阻止这些疯狂的百户官们。

李自成见众人都住了口,方才淡淡一笑,道:“既然各位百户官都同意直接拿下甘州,我也同意,甘州虽然强大,但并非坚不可摧!”

众人都是盯着李自成,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一张嘴,梁文成虽然稍稍有些诧异,但还是耐着性子,想听听李自成究竟有什么好的策略。

“如果攻打甘州,我们不可能聚集到大量的士兵,从人数上看,我们处于劣势,”李自成顿了一顿,又道:“但甘州的士兵,并非全部集中在甘州,而是分散在附近的各个堡驿内,也就是说,每次攻打一个堡驿,我们都能集中优势兵力,以多打少!”

众人长出了一口气,原来人数不足的问题,就这样……轻松就解决了,等到最后与甘州决战的时候,双方的人数,应该差不多了。

“刚才双喜也说了,我们的士兵,战斗力要强于甘州的士兵,又有骑兵的协助,可是,你们还忘记了我们一支最重要的力量,”李自成将目光投向左侧,“有水,你的士兵,训练得差不多了吧?”

“是,大人,”马有水大喜,看来第六百户已经得到大人的青睐,不出意外,将做为这次战争的主力,立功的机会到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犯上次的错误,如果能收获大胜,兴许这百户的身份……他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再有半月,所有的士兵将完成战术训练,完全可以上战场了。”

“西宁步枪的有效射程,至少能达到二百步,四百步的距离上,准头也会达到三四成,若是给第六百户全部配发这种步枪……”李自成恰好要看看步枪在战场的威力,上次在三角城面对蒙古骑兵,步枪装备太少,并没有能够主宰战场,打败蒙古骑兵的,还是刘云水的优势骑兵,步枪的真正威力,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李自成相信,经过后世检验过的“西宁步枪”,在对付步兵的时候,绝对拥有惊世骇俗的统治力,他这一段时间的重点,就是为了步枪,甚至不惜让吴二毛远赴西安、成都,威胁、恐吓秦王和四川巡抚。

马有水这段时间训练的重点,便是具有实战性质的战术训练,甚至以骑兵为目标,士兵的战斗力必会更上一个台阶,如果战场上突然换成速度更慢的步兵……

无论对于士兵,还是步枪,李自成都寄托着很大的期望,所以他早就主张直取甘州,快刀斩乱麻,免得西宁四面环敌。

至于粮食问题,现在的西宁已经进入全面“退牧还耕”阶段,冬小麦的种植面积一定会大大增加,即使冬小麦减产,以红薯为代表的“美洲三农”,也能一定程度上保障士兵和百姓不会挨饿,特别是土豆,秋季的时候还可以再种一季,库存量还会大幅上升。

不管精粮粗粮,只要能维持温饱,以汉民族的忍耐力,应该不会出事。

这些设想,都是建立在最坏的基础上,李自成不相信,所有的坏讯息都被自己赶上了,除非老天要灭了自己,如果老天真要没了自己,为何又要让自己穿越数百年的时间,来到这遥远的大明?

梁文成起初还希望李自成能约束麾下的几大百户官,但李自成一分析,连他自己都热血沸腾了,恨不得再次穿上明光铠,亲自在阵前厮杀。

可惜,这样的机会,恐怕不会太多,他现在是西宁知府,典型的文官,他要为西宁军,为李自成筹集粮草和银子。

会议虽然奠定了大致的方向,但李自成却没有公布具体的方案,以免走漏讯息,他倒不是担心这些百户官们会告密,而是担心他们嘴巴不严,向下属泄露了具体实施方案,进而传播开去。

十月中旬,西宁已经十分寒冷,草地已经完全退化成一片片枯黄色的草茎,就连高山牧场也已经难以觅到牲口所需的青草。

驻扎在北川县的第三百户官秦大年,给李自成飞鸽传书:由于缺乏草场,大通河沿岸的蒙古麦力干部,已经开始收缩,进入冬息期。

李自成早就完成了北伐的一切准备,为了避免麦力干部的骚扰,他还是命令刘云水,携带着所有的骑兵和百支步枪,先行一步,赶到大通河,给大军提供掩护。

匠作坊已经打造了五百四十余支步枪,其余的枪支,全部配发给马有水部,他们和李自成组成中军,作为北伐的主力。

李过的第二骑兵百户,尽管接受了西宁卫所有成熟的马匹,如今也只有两百余匹战马,这些骑兵将做为先锋,而其余的步兵将随李自成一道,做为中军。

周宾的第五百户,因为补充了绝大部分新兵,李自成让他镇守西宁,暂时接受梁文成统属。

十月十八日,在刘云水部离开西宁两日之后,李过的先锋营与李自成的中军,同时离开西宁,李过的两百余骑兵做为先锋,除了携带三日的干粮,完全的轻装出发,而李自成的中军,则携带着大量的车辆辎重,缓缓渡过湟水,一路向北而去。

正文 第227章 大斗拔谷

十月二十三日傍晚,中军赶到俄博河,这里已经是传统的西宁卫的最北缘,只要越过前面的一段山势,便是大斗拔谷的南部入口——红土口。

李自成命令大军在此扎营,等待前方的李过传回讯息,一面着传令兵通知刘云水,命令第一骑兵百户立即向中军靠拢。

马有水有些不解,“大人,如果刘百户的士兵全部撤回,万一麦力干部卷土重来,我们的后路岂不被断?”

“后路?”李自成哈哈大笑,“昔日楚霸王渡过漳水河,即命令士兵破釜沉舟,你可知何意?”

“大人是说,楚霸王是下定决心死战不退?”马有水并不知道项羽这个人,不过李自成 的意思非常清楚,稍稍思索,便明白了大人的意思。

“这和我们要攻打甘州极其相似,有水想想,如果我们输了,还有后退的机会吗?若是攻下甘州,我们又需要这条后路吗?”李自成见马有水神色有异,遂问道:“有水害怕吗?”

马有水闻言,身子一振,挺起胸膛道:“属下不害怕,只要跟着大人,战斗就不会失败!”

“有水此话,是将胜利寄托在我的身上,”李自成扫了眼远处重重叠叠的山势,道:“放心,我一定会带着兄弟们胜利返回西宁,我的信心,来自兄弟们平日的操训,有水知道西宁兵与甘州兵的区别吗?”

马有水也是来自甘州左卫,原本和李自成同属一个小旗,对于甘州士兵的操训情况,自然了如指掌,他向前跨了一步,挺直腰身,朗声道:“大人,属下明白了,属下就知道,跟着大人,准保能打胜仗!”

李自成微微点头,让马有水去督促士兵们扎营,却从怀中掏出望远镜,举目远眺,前面山势苍茫,影影绰绰,山中的树木早已褪尽枯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一个个哨兵似的守望着。

上下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掩在灌木丛中,但两侧的山势十分陡峭,若是在次伏下一支奇兵……

“这样的险地如此轻易就放弃了,”李自成恨铁不成钢似的摇摇头,口中咕噜着:“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李自成尚在叹息,何小米轻轻走过来,“大人,王总旗官派人接应大人了!”

“奥?让他过来!”李自成大喜,王安平派来了接应的游骑,说明他们已经掌控了峡谷,保障大军通行。

稍顷,游骑被带到李自成的面前,他快行两步,叩拜在地,“属下叩见大人!”

“起来说话,”李自成放下望远镜,交给何小米,“王安平现在何处?”

游骑忙起身,躬身答道:“回大人,总旗官正在峡谷另一端的炒面庄。”

“惊动炒面庄的百姓了吗?李过现在何处?”

“回答人,总旗官扮做行商的客人,并没有惊动庄子里的百姓,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大军已经来到山谷,”游骑喘口气,继续道:“李百户已经进入山谷,骑兵速度快,估计天黑之前可以穿出山谷,进入炒面庄。”

李自成略一沉思,又道:“山谷中情形如何?可有宽阔的大道?”

“回大人,山谷中原本有牧羊人,但现在已是冬季,牧草枯死,牧民们早就撤离了山谷,山谷之中,道路曲折盘旋,起伏不定,宽处可达三四丈,窄处只有容纳一人一骑通过,须得十分小心,”游骑看着李自成,忽地又道:“大人,山谷中阴冷无比,有些地方几乎终年积雪,大人须得做好准备。”

大斗拔谷是横切祁连山的峡谷,海拔甚高,虽然人畜可以穿行,但山谷中温度必然很低,但终年积雪,还是超出李自成的想象,难道堪比珠穆朗玛峰?他略一思索,心中已有计较,“山谷有多长,一日之间能否穿过?”

“据总旗官和属下估计,山谷大约有五六十里,如果急行军,一日应该可以通过,属下就是从辰时出发,此刻方能见到大人。”

李自成点点头,“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是,大人,属下明日给大人引路!”游骑叩了头,方才退下。

李自成回身问道:“云水什么时间能够到达?”

何小米躬身答道:“回大人,明日午时之前,应该能够到达此处。”

第二日,李自成睡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他才懒洋洋地起床,推开营帐,马有水、何小米早就等在外面了,“大人!”

李自成笑道:“怎么,你们起得这么早?”

“大人一贯不是起得很早吗?”何小米不解,为何大人今日起得这么晚,昨晚也未熬夜呀!

“哈哈,”李自成大笑,“这里距离红土口不过二十里,今日可以轻松抵达,兄弟们也可以息息,明日方才通过大斗拔谷。”

“这……”何小米这才明白,大斗拔谷非常寒冷,士兵们不宜在山谷中过夜,是以清晨从红土口出发,连夜赶至炒面庄,那今日的行程,只有这一段的二十里,“大人,那……我们何时启程?”

“先吃早饭,”李自成打个哈欠,道:“辰时末出发,午时应该抵达,恰好在红土口吃饭。”

“是,大人。”马有水回到士兵当中,何小米却是给李自成取来干粮,就着热水解决早饭。

辰时末,大军准时出发,二十里的山路,不过两个时辰,午时中就到达红土口,这时,刘云水的骑兵亦已赶到,就在红土口外扎下营帐。

午饭后,李自成并没有安排军事活动,士兵们可以自由活动,只要不离开营帐三里之外,在李自成的眼中,祁连山的景色虽然优美,但他们不是游玩的,而是要打仗。

士兵们并没有满山游逛,大部分士兵都在营帐中休息,或是将步枪拿出来擦拭干净,有些士兵就在营帐外的阳光下睡着了,连着赶了八九日的山路,他们已经十分疲劳。

二十五日,天色刚刚见亮,士兵们便被唤醒,开始早餐,卯时中,刘云水的骑兵先行,李自成紧紧跟在后面,最后面才是马有水的步兵,千余人拉出一支长达两三里的长队。

好在开始的时候,山谷尚有三四丈宽,骑兵速度快,很快就与步兵拉开距离,不会影响步兵的速度。

但沿着白水河行了四五里之后,道路开始变窄,数百匹战马挤在山谷中,再无可能急奔,李自成随着放缓马速,开始打量着周围的山势。

与山谷相比,两侧的山峰并不显得突兀,这是山谷本身地势甚高的缘故,但山石嶙峋,奇峰林立,叠嶂无穷,几乎山连着山,难怪山谷中没有伏兵。

不过,李自成还是想不通,以汉人的性子,若是在山谷中筑关以守,外敌插翅也难行,难道甘州总兵、巡抚都是瞎子?

难道没有足够的银子?

两侧亦有不少缓坡,人马均可上山,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道路,但青灰色草茎犹在,一直连到谷底,两山夹一河,有水有草,典型的牧场,难怪那个游骑说,这里常有牧民出入。

平缓处森林密布,陡峭处寸草不生,李自成实在无法形容这大斗拔谷的感觉,不知道商贾行人是如何穿越这段山谷的。

但李自成明显感觉到,山谷中阴风习习,若不是快速赶路,真有阴冷之感,还真不是理想的游玩之所。

又行了三四里,便有了直角转弯,连续两次,方才回到原来的方向,此后,像这种盘旋的山势越来越多,转弯的角度也越来越大,甚至还有往复回环的路径。

在穿过诸葛碑之后,山势突然变得起伏不定,时而盘旋而上直入峰顶,时而俯冲直下深坠谷底,谷中的大风吹得两侧的石块不断落入呼啸奔腾的河水中,人马走在河沿,两股战战,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大风吹倒,道路本来就窄,两侧山势伸出的巨石又将道路切去一大半,李自成只得下马,牵着马走过这一段。

“人不能并肩,马不能并辔”,而且道路上下起伏,盘旋不定,直到过了娘娘坟,道路才有稍稍开阔。

幸好王安平派来了游骑带路,大军倒不至于在山谷中迷路,更不会多走弯路。

最后的数里,地势不但平坦,而且开阔起来,到了这种宽阔的道路上,骑兵的速度骤然加快,尽管如此,出了山谷,已是酉时了,李过、王安平已经过来迎接,一起叩拜道:“大人!”

“终于穿过这大斗拔谷了,昔年隋炀帝穿过大斗拔谷时,据说士兵、妃子、宫女冻死者不下五成,其实,山谷中也不像传说的那般寒冷。”李自成哈哈一笑,但回头一看,马有水的步兵并没有跟上来,不仅皱起了眉头。

李过等人自然不知道隋炀帝是谁,不禁面面相觑,他未见到马有水,知道他还在山谷中穿行,便道:“大人,谷内阴寒,先喝些热汤驱寒吧,我们会派人在谷口等待马百户!”

“嗯,”李自成点头,一面翻身下马,随李过来到他的早先扎好的大帐,见火兵正忙碌着送上滚热的羊肉汤,隧道:“多准备些热汤,一会还有兄弟出谷,给他们亦准备些!”

“是,大人!”火兵留下一大锅滚热的羊肉汤,自行出帐准备去了。

正文 第228章 奇特的地形

李自成就着热汤吃了两个白面馒头,一面与刘云水、李过闲聊山谷中的美景,但他的内心,却是有些焦急,如果马有水部不能及时穿过大斗拔谷,夜晚山谷中温度降低,冻死人的情况,很可能再次上演。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亲兵方才回报:马有水部已经全部穿出山谷了。

李自成顿时放心心来,这次攻打甘州的三个百户,刘云水、李过部都是以骑兵为主,并不适合摧城拔寨,真正的主力,乃是马有水的第五百户。

马有水部不仅配发了西宁军最为犀利的步枪,而且粮草辎重也是随他一道,他们完全穿过山谷,大军的后勤才有了保障。

李自成还在感叹之时,马有水已经赶至大帐,“属下马有水,叩见大人!”

“有水不用多礼,快起来喝口热汤!”李自成伸手向对面一指,让马有水先落座。

马有水也不客道,端起桌上的一碗热汤,“咕咚咕咚”几口,一大碗热汤全部下肚,面上恢复一些红润,“大人,现在我军全部穿越了峡谷,下一步……”

李自成没有回答,却从怀中掏出一张甘州行军地图,道:“从此处出谷后,最近的堡驿,便是洪水堡,离此仅仅六十里,明日云水、双喜两步的骑兵,缓缓而行,天黑之后,方可抵达,南门有我们的游骑接应。”

“是,大人!”刘云水、李过躬身领命。

李自成又道:“洪水堡内的百姓,均为汉民,不可有丝毫的惊扰,当心军律处置,降兵亦要妥善安抚,我和有水随后接应。”

河西走廊上人口稀少,汉人更加金贵,汉唐时代移过不少汉民至此,但经过千年的变迁和战争,走廊上的汉民死的死、逃的逃,剩余的早就归附了异族,现在走廊上的汉民,都是大明立国之后,再一次向走廊上移去的汉民,因为实行军屯,这些百姓大部分都有军籍。

西宁的汉人本就不足,连土地都难以全部开发,李自成根本无力向河西走廊移民,是以他要求刘云水、李过保护当地的汉民,为我所用,至少能为西宁军生产出一定的粮食。

更为重要的是,李自成要打造一批军纪严明的将士,却不可重蹈历史覆辙,将大好河山拱手让给满清,汉民族从此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让一群不会汉话、不懂现代科技的野人,足足统治了四百年。

刘云水、李过二人领了军令,只有马有水一直在等待,他原本以为,此次攻打甘州,摧城拔寨,都是步兵的事,没想到却被刘云水、李过二人抢了先机,而自己,只能跟着大人在后面收拾残局,安抚堡内的百姓,稳定堡内的秩序,这实在是……有愧于他手中的西宁步枪。

李自成暂时无法照应马有水的心情,只是让刘云水将带在身边的百余支步枪全部交还马有水,“云水、双喜,你们拿下洪水堡之后,待我们前来接应,然后兵分两路,云水直取西北的顺化堡,而双喜向北直取下天乐堡,此两处亦有游骑接应,不过……”李自成顿了顿,方道:“若是准备不够充分,切不可贸然行事,亦不可强攻,惊动堡内军民,骑兵原本不适合攻城,若是出现伤亡,实在得不偿失,我和有水随后便到!”

“属下谨遵大人之命!”

李自成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又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战斗,在大脑中过了一遍,唯一不放心的,便是刘云水要蛮干,周宾已经升职为从千户,对几个百户官刺激很大,只要有立功的机会,以刘云水的性子,断然不会放过。

不过,这绝对不是好事,如果立功心切,反而容易迷了心智,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甚至会出现违反军令的事,受到处罚,反而得不偿失,看来,明日出发之前,还要敲打一番。

李自成又喝了杯热茶,待身子暖和些,方在亲兵的服侍下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刚放亮,大帐外即有稠密的脚步声,间或还有士兵在低声说着什么,李自成被惊醒,不觉摇着头苦笑,庄子已经被士兵控制,百姓们为了减少麻烦,此刻定然还在梦乡,不可能是他们。

应该是刘云水、李过耐不住性子,其实炒面庄距离洪水堡,不过六十里,骑兵最多小半日即可到达,根本不需要起早。

而且要等夜深人静,堡中的百姓和士兵已经休息了,放才开始进攻,去早了根本没用,还有可能暴露目标,最好天黑以后开始逼近洪水堡四周。

这是北伐甘州的第一战,千万不能意气用事,从而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外面动静太大,李自成已经无法熟睡了,索性翻身起床,在亲兵的服侍下洗了脸,然后步出大帐。

果然是刘云水闹的动静,战马已经上了辔头,连路上要用到的干粮清水都已经挂在马背上,只等吃过早饭立即动身。

“刘云水!”李自成大喝一声。

这一声将刘云水吓了一跳,他正待发怒,回身见是李自成,忙恬着脸道:“大人早!”

“我要不早,你恐怕就要动身了,昨晚怎么和你说的?”李自成板起脸,怒气冲冲道:“炒面庄距离洪水堡,不过六十里,一日时间,步兵都可轻松到达,何况是骑兵,你动身这么早,莫不是想要强行攻城?”

“属下……属下不敢!”刘云水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将一壶清水背在身后,躬身道:“属下绝不敢破坏大人的作战计划!”

“知道就好!”李自成瞪了他一眼,道:“甘州五卫,士兵不下数千,如果过早惊动他们,合兵一处,会给我们增加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依计而行,我们才可各个击破,先剪断各个堡驿与甘州的联系,让甘州成为一座孤城,那时再行决战,想要立功,就要等到这个机会,如果到时候不能……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大人放心,属下领的都是骑兵,要是不能击溃甘州的步兵,坏了大人的大计,大人直接将属下的脑袋割下来当尿壶,属下再无怨言!”

“若是违反军令,天大的功劳,也抵不上你的过错,”李自成一挥手,“去吧,记住昨晚我和你说的话!”

“是,大人!”刘云水窥见李自成走远了,方才将手中的水壶一扔,懒洋洋地打个哈欠,装作未睡醒的样子,回到自己的大帐赶回笼觉去了。

李自成的中军是辰时开始出发的,他发现,一路上的地形十分特别,耕地、荒漠、丘陵,很难说得清哪一种地形为主,既没有一望无际的农田,亦没有大片的荒漠,而是耕地与荒漠交织在一起,辅以大量的低山丘陵。

这种“我中有你、你总有我”的地形结构,很难形成大片的绿洲,只能是绿洲、荒漠相间,难以养活大量的人口,难怪整个河西走廊上实行军屯制度,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具有军籍,他们除了养家糊口,一辈子所做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给卫所生产粮食,严格来说,军屯制度下的百姓,基本上算是军奴。

不过李自成发现他有了改变这种现象的可能,虽然荒漠无法利用,但荒漠与绿洲之间的丘陵,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黄土,应该可以种植“美洲三农”,如果将“美洲三农”引种至此,以“美洲三农”的巨大产量,完全可以生产出大量的粗粮,从而解放出大量的劳动力。

“大人,前面距离洪水堡只有十五里了!”何小米勒住马缰,放缓马速,几乎与李自成并行。

李自成抬头观天,太阳还高挂在半山腰,应该才是申时,淡然道:“云水与双喜,此刻到了何处?”

“回大人,刘百户与李百户就在前面五里处,距离洪水堡尚有十里,他们已经停下来了。”

这个刘云水,胆子不过如此!李自成的脸上漾起笑意,道:“继续前进,合兵一处,待赶上刘、李两位百户,我们就在那儿扎营!”

“大人,我们今晚不入洪水堡?”

“入堡?”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刘、李二位百户官今晚要抢占洪水堡,半夜方才入堡,还不知收拾到何时,我们要是入堡,今晚还有得休息吗?”

“属下明白了!”何小米向身边的亲兵耳语几句,那亲兵立刻拨转马头,向回跑去,口中大叫道:“大人有令,继续前进,前面五里处扎营!”

刘云水与李过果然就在前面,二人下了马躺在一处山沟里闲聊,见李自成的中军跟上来,两人慌忙过来行礼:“叩见大人!”

“云水、双喜,等得不耐烦了?”李自成跃下战马,将马缰递给亲兵,“这种攻城方式,你们可能觉得不过瘾,但我们的损失最小,别着急,有你们立功的时候!”

“大人是说,前面还有硬仗?”刘云水顿时二目放光,硬仗才是他的期望,像这种偷袭,兵不血刃,都是小儿科,如果不是为了给兄弟们立功的机会,他都懒得请命。

“你以为甘肃巡抚梅之焕和甘州总兵杨肇基都是吃干饭的?据说甘州附近有数千士兵,他们岂会束手待毙?”李自成笑道。

“大人,属下明白了,”刘云水嘿嘿一笑,五根手指头攥握成拳,捏得“叭叭”直响,“大人放心,无论如何,属下一定会严格遵守军令!”

正文 第229章 啃了满嘴黄泥

李自成赶到洪水堡的时候,战斗早已结束,其实,堡内并没有发生真正意义上的战斗,只有游骑在抢夺城门的时候,黑暗中动了刀子,三名守城的士兵全部阵亡,这就是堡内流下的全部的鲜血。

驻扎在营房中的士兵,都是在睡梦中被包了饺子,他们两股战战,糊里糊涂就成了俘虏,起初还以为的蒙古人偷袭,但今夜并没有发生血腥的屠杀,他们这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蒙古人绝不会心慈手软,对待汉人,不,他们从来没有将汉人当做人看待,汉男是他们的军功,一了百了,汉女是他们的战利品,为他们生儿育女,扩张人口的数量。

刘云水、李过指挥士兵,将城内的明军一个个绑了,用绳索串成一串,驱赶至操训场吹寒风,这些战俘都是汉人,打不得杀不得,只能用这种方式发泄胜利者的余威了。

堡内的军官也被从热被窝里拉起来,无路他们之前在床上做着什么运动,家中值钱的财物,也被抄了,可惜,洪水堡内的军官,比士兵也好不到哪儿,折腾半夜,刘云水只抄了不到两千两银子,这还包括女人的首饰在内。

刘云水骂骂咧咧,要不是李自成下了死命令,他早就想找几个不顺眼的军官,试试他的刀锋,今夜,战斗特别顺利,但他刘云水特别不爽。

李过比李云水也好不到哪儿,他倒霉透顶,将一名赤身裸体的军官从被窝里拖出来。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那个水灵灵的小妾,他直恨得口吐白沫,若不是身边还有亲兵,他真想钻进被子里,代替那个军官,在暖暖的被子里和她交流半个晚上,哪怕半个时辰也是好的。

李自成与马有水入了堡,刘云水与李过便将堡内的烂摊子让出来,包括搜查到的五千两银子。

结果两人被李自成一顿臭骂:“这些军官,明明没有反抗,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抄了他们的家?”

要不是马有水与何小米拼命阻拦,李自成恨不得给他们给他们一顿板子。

李过还好,刘云水觉得委屈,大人明明只说不得伤害和惊扰堡内的百姓,这些军官,他们是百姓吗?万一他们不肯投降……但他不敢明言,只得在心中咕噜着。

李自成见洪水堡周长超过三里,是少有的大军堡,便有意以此为据点,将粮草、辎重囤积起来,便让刘云水、李过各留下一个总旗的步兵在此驻守。

吃过早饭,刘云水、李过先后出堡,而李自成让何小米去安抚被俘的军官,只要他们不反抗、不逃跑,西宁军绝对不会为难他们,他们的家眷,也会有士兵保护,绝不刁难。

至于查抄来的五千两银子,李自成估计他们不敢要回去,压根就没让何小米再提。

洪水堡的四门,按时打开,堡内的百姓还需要出堡翻地,对这些百姓来说,昨夜发生的事情,与他们没有直接的关系,绝大多数百姓根本不知道洪水堡已经易主,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翻地,指望来年有个好收成。

大街上的行人很快就匿了行迹,他们并不受躲藏起来,而是去了城外翻地,只有两家面点铺子的小二,还在无力地叫卖着他们的面点,堡内逐渐恢复了它惯常的宁静。

李自成将堡内的粮草查封起来,又向留守的两名总旗官交代几句,让他们接管四座堡们。

百余名士兵被集中看管起来,如果表现得好,可以去掉身上的绳索,但不得离开营房,软禁总比捆绑要舒服些。

一切处理完毕,差不多已是午时了,李自成边让士兵们在堡内吃了顿热汤饭。

他并没有及时出堡,而是让士兵们在堡内休息,现在已经是寒冬季节,堡内的营房,无论如何拥挤不爽,总比帐篷里暖和、舒爽些,此外,李自成想要看看,堡内的秩序是否稳定。

整个下午,堡内如往常一样平静,连打探讯息的百姓都没有,李自成这才放下心来,让士兵们在堡内宿了一夜,第二日辰时,匆匆吃过早饭,中军便出发赶往顺化堡,同时让传令兵给下天乐堡的李过传令,命他在天黑之后,派出一个总旗的士兵,将战俘押至洪水堡,集中看管。

顺化堡与洪水堡相距不过三十里,才刚午时,李自成的中军便赶至顺化堡,不过令他失望的是,堡内只有一名百户官和不足五十名守军,这些战俘自然也被押至洪水堡。

甘州有五卫的士兵,各个堡驿星罗棋布,如果这样两个堡驿两个堡驿地收拾下去,迟早会走漏讯息,李自成决定加快进军的步伐,反正每个堡驿只有数十名士兵,就算强攻,西宁军也不会处于下风。

以刘云水、李过部数百骑兵的力量,偷袭一个只有区区数十士兵驻守的堡驿,实在是一种浪费。

李自成让刘云水、李过部一分为二,在游骑的接应下,每夜偷袭四个堡驿,而他与马有水则负责善后。

十一月一日,甘州以南的堡驿,已经全部被攻破,所有的降兵集中在洪水堡,刘云水、李过部各有两个总旗的步兵驻扎看守。

此时的刘云水部,剩余的八个总旗,全部是骑兵,机动性达到最强,而李过部的骑兵,只有四个总旗,另外四个总旗的士兵,因为缺少战马,只能依靠步行。

西宁军集中在距离甘州最近的据敌堡,但堡内的营房太少,只有李自成、马有水部勉强驻扎下来,而刘云水、李过部的骑兵,只能在堡外立营。

甘州的游骑已经嗅到了味道,他们巡逻到据敌堡外,但堡外有大量的西宁骑兵,他们一时不敢靠得太近。

西宁士兵连日行军,已经十分疲劳,李自成决定让他们休息一日,明日再行攻打甘州,由刘云水、李过部轮流派出骑兵,打探甘州的讯息,以防甘州军偷袭。

午饭后,李自成正要休息片刻,何小米来报:“大人,甘州派出使者求见!”

“使者?”李自成心中好笑,仗都打到家门口了,难道一名使者就能让我退兵?即便你如苏秦、孔明般巧舌如簧,又能动我分毫?不过,使者来了也好,隧道:“让他进来!”

“是,大人!”

稍顷,何小米领着一名身着明光铠的士兵入了大厅,那士兵约莫二十五六岁,一双小眼睛骨碌碌直转,他用最短的时间,将大厅内的情形扫视了一遍,方拱手道:“小人奉甘肃巡抚梅之焕、甘州总兵杨肇基大人之命,特来拜见将军,并给将军传书一封。”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

李自成端坐木椅,双手搭在两侧的膝盖上,身形纹丝不动,却是阴森森地道:“你……可知罪?”

“知罪?”使者眼珠一轮,扫了眼李自成,见李自成面沉似水,心里打个激灵,神色微变,口中却道:“小人是使者,何罪之有?”

李自成大喝一声:“跪下!”

“小人乃是朝廷的人,你是……小人怎可向你下跪?”

何小米使个眼色,两名亲兵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使者,各自向他膝弯处一脚踢去,待他双腿一弯,紧紧按住。

使者挣扎一番,见挣不脱,愤然到:“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是使者,因何受到折辱?”

“不斩来使,不错,只要你遵守规矩,”李自成示意何小米接过书信,淡然道:“你既为使者,就该懂得,本大人是此处主将,与你家巡抚、总兵官身份对等,难道你见了你家巡抚、总兵,竟敢不跪?”

“这……”

李自成接过书信,展开一看,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道:“你家大人的诘问,我就不回信了,借贵使者的口,替我传言,只有两句话,其一,敌兵已至甘州,方才知晓,他们是如何将兵的?其二,我是军人,一切要在战场上见分晓,若是他们能在战场上打败我,我自然退兵!”

“大人,甘州兵精将猛,城内如小人这般着明光铠的,不下数千……”

“掌嘴十下!”李自成一声断喝。

两名按住使者的亲兵,立即左右开弓,“啪,啪……”重重掌了十下嘴巴。

“你……”待掌嘴结束,使者方才吐出一句话,不过才说了一个字,就牵动了伤口。

李自成看着使者有些红肿的两腮,阴冷地笑道:“你既为使者,就该知道,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问的话不问——若是要说话,让你家巡抚、总兵大人来说,你,不够格!”他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摇了摇。

使者捂着被搧得生痛的腮帮子,低着头耷拉着眼睑,再不敢言语。

李自成转了笑脸,和颜悦色道:“去吧,告诉你家大人,他们屁股底下的座椅,该换人了,让他们将屁股洗净,等着明日挨打!”

使者双肩一耸,从亲兵手中挣脱出来,一言不发起身向门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却是回头瞪了李自成一眼。

“小心门槛……”

李自成话音未落,只听见“啪”的一声,使者在门槛上一绊,一跤跌到,啃了满嘴黄泥。

“让你小心嘛……”

正文 第230章 监军的奏折

甘州,抚台衙门。

巡抚梅之焕、总兵杨肇基、镇守太监岳士权听得使者的回报,一个个紧缩眉头,脸上阴郁得都能滴下水来。

“公公,大人们,那李自成十分猖狂,小的……小的……”

梅之焕双目内敛,余光落在面前的瓷杯上,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那做为使者的士兵,似有千般委屈尚未诉尽,但也不得不行了礼,退出大堂。

杨肇基心中惊讶不已,西宁啥时出了一样一个枭雄?他这个总兵……一定是西宁卫指挥使过分克扣粮饷,这个赵峰,此间事了,老子不得扒了他的皮,凡事就不知道有度……见使者已经离开大堂,忙小心道:“公公,梅大人,李自成明显是要造反,无论是不是为了粮饷……我们要不要禀报朝廷?”

“杨大人,你有点脑子行不行?”梅之焕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目光一收,斜斜地睨着右侧的空气,“朝廷若是知道西宁兵变,你这个甘州的总兵官,就等着去刑部的大狱吧!”

他虽对着杨肇基说话,目光一转,却是看向岳士权,显然在和岳士权进行交流。

岳士权本不想发言,打仗并不是他的事,他只管看好甘州的钱粮,监督甘州的文武百官,但梅之焕以目示意,他再不能保持沉默了,“梅大人,杨总兵,咱家身为甘州监军,必须对朝廷负责,李自成马上就要打上门了……这样吧,咱家给你们五日的时间,咱家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五日之内,若能剿灭西宁反贼,咱家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若是不能平息西宁贼军,到时候……可就别怪咱家不讲平日的情分。”

他的这番话,完全是站在监军,站在朝廷的立场,履行了他的职责,又兼顾了同僚之情,他并没有立即上报朝廷,而是给了五日的时间,让杨肇基他们自己擦屁股,若是有能力及时擦净,消除无妄之灾,朝廷并不知晓,此事就此过去,甘州也将翻开新的一页,若是不能自行解决,那就只好公事公办了。

岳士权只是监军,他无需承担军事上的责任。

现在的压力,主要落在杨肇基的肩上,梅之焕做为甘肃巡抚,虽然也兼管军务,但他的主要职责,还是在民政上,他有权督理军务,也可以放手不管。

但杨肇基就不同了,作为甘州总兵官,他唯一的责任,便是甘州军务,虽然很多时候,他都要听命于梅之焕,同时也要听命于岳士权。

若是甘州翻了天,他是直接责任人,逮捕下狱,还算轻的,弄不好会和当年辽东的熊廷弼一样,落个枭首示众、传首九边的下场,那……

杨肇基心急如焚,这些狡猾的狐狸,平日的好处,都是拿了大头,关键时刻,却将所有的干系一股脑推给自己,他沉思片刻,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梅之焕,“梅大人,这李自成,能否用安抚的策略?听说他只是西宁千户,若是提升他为游击将军……”

“你就别做这个梦了,”梅之焕阴沉着脸,教训小学生似的,“从他对使者的态度来看,这厮的确太过嚣张,现在又挟连胜之势……杨大人为何不考虑剿灭?难道甘州的数千士兵,每月那些粮饷都打了水漂?”

杨肇基并非没想到剿灭,但李自成从西宁一路打到甘州,穿越数个卫所,兵锋正盛,剿灭起来绝非如文官、太监们想象的那般容易,原本他听到李自成的讯息,第一反应便是即行剿灭,他参加过与辽东鞑子的战斗,还会怕了李自成?

但西宁军步步为营,在甘州发现他以前,已经连下十余堡,这种态势,绝非普通盗贼的眼光,而且李自成出身军卫,并非普通的百姓,他熟悉卫所的情形,但甘州对李自成却是毫不知情,所以他犹豫了。

如果能用安抚的方式,哪怕折损些颜面和银子,只要暂时收复西宁军,李自成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这些损失很快就会收回来。

“梅大人,西宁军恐怕已经成了气候,据说集结了一千五百余士兵,还有数百骑兵,若是剿灭,怕一时半会……”

“陕西盗贼中就有不少卫所的士兵,但曹文诏只用千余骑兵打头,追着盗贼的数十万兵马,一举打败闯王高迎祥,灭了神一魁、点天灯,李自成不过千余人马,这中间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的战兵?若是集结甘州附近的堡驿,我们至少能拼出三千人马,难道甘州的士兵都是吃素的?”梅之焕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数百骑兵又怎么样?你道骑兵是那么好训练的?甘州连蒙古骑兵都不怕,难道还能怕了李自成这样的乌合之众?”

岳士权也是频频点头,“如果不能给李自成当头一棒,即便是安抚,李自成又岂肯诚心归顺?咱家不懂军务,但人心是一样的,没有畏惧,何来臣服?”

“这……”杨肇基并非担心战争不利,他只是隐隐生出一丝畏惧,梅之焕、岳士权越是轻视西宁军,他的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李自成与陕西的盗贼,有太多的不一样,甚至打到甘州的家门口,甘州才从百姓的口中得知,他……他究竟是如何保密的?

还有,就是西宁卫,究竟溃烂到何种境地?以李自成的保密手段,恐怕比自己的任何想象还要严重!杨肇基有些后悔,自从出任甘州总兵官,他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是放在讨来河沿岸的蒙古人身上,却忽视了对各个卫所巡视,致使李自成坐大而不自知。

也许岳士权是对的,李自成已经坐大,如果不能当头一棒,他岂肯轻易归顺,将自己的小命交付甘州?

使者带回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虽然朝廷知道盗贼的不得已,常常对他们网开一面,主犯招抚,从者不究,但甘州毕竟天高皇帝远,自己若是让李自成无声无息地泯灭在历史长河中,朝廷也不会知晓,李自成不过是千户,兵部并没有备案。

既然梅之焕、岳士权都主张剿灭,那至少要先剿,杨肇基重新设定了自己的思路,而且从李自成对使者的傲慢态度,直接安抚实在难以成行。

李自成要打,那就痛痛快快地打一仗,甘州城外,应该就是双方决战的最好战场,这里距离甘州近,对甘州极为有利。

“公公,梅大人,既然要剿,属下建议,将附近的士兵,连夜召回甘州!”

梅之焕冷冷一笑,傲然道:“集中所有强兵,务求一战必胜,明日,给我留出数百士兵,我亲自守城,并在城头为杨大人擂鼓助威!”

岳士权露出两颗大白牙,尖着嗓子道:“咱家准备折子,向朝廷,向皇上为扬大人请功,奥,还有梅之焕,临危不惧,坚守孤城,不过,这个折子咱家是要仔细思量,不可让朝廷知道西宁军已经杀到甘州城下……”

“公公明鉴,”梅之焕拱拱手,道:“坚守城池是在下的职责所在,功劳在下就不要了,只求公公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这折子……还望公公手下留情,在下定当厚报!”

杨肇基心道:最近风闻梅之焕要回京,另有任命,原以为他要抢功,好早日离开甘肃,没想到他竟然一反常态,这次连军功都不要了,可能怕节外生枝,影响即将到来的升迁,看来,这个李自成,恐怕不好对付。

正待开言,那边岳士权再次露出两颗大白牙,“咱家知道梅大人的心意,一切,等明日战事结束后,咱家再斟酌字句。”

…………………………………………………………

卯时中,天色刚刚透出一丝亮光,西宁军就被集结号弄醒,火兵早已准备了热腾腾的早餐,除了白面馒头,每人还有一份羊肉咸鱼汤,这在平日的早餐里,是极为罕见的,多半预示着今日将有一场艰苦的战斗。

对士兵们来说,这些日子的战斗,基本上重复同样的节奏,从心理上,他们已经蔑视着甘州的士兵,所以拿到白面馒头和热汤,多半有说有笑,并没有将今日的战斗看做一回事,再说指挥作战,乃是大人的事,他们只负责收拾对方的残兵。

早餐过后,差不多已是辰时了,西宁军开始整队出堡。

李自成刚刚出了据敌堡,刘云水便策马飞奔过来,“大人,今日作战,要不要让骑兵先冲杀一阵?”

“骑兵不是万能的,”李自成瞪了他一眼,沉声道:“甘州主要的敌人,便是蒙古骑兵,焉知他们没有对付骑兵的法子?我们不过数百骑兵,每一名兄弟的生命都是十分金贵的。”

“是,大人,属下明白!”

刘云水归入本部,与李过两步充作先锋,缓缓前行,李自成中军舍弃了粮草辎重,都是轻装上阵,行军速度不慢,辰时中,已经来到甘州城外七八里的地方。

此处地形极为开阔,又无村庄阻挡,实在是大军对决的理想场所,甘州城的轮廓已经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就连城头上守军士兵在指指点点,也从望远镜里看得格外分明。

李自成勒住马缰,此处虽是耕地荒漠相间,但矮山丘陵极少,非常适合骑兵冲刺,便开始排兵布阵。

马有水的第六百户,作为中军,是此次作战的主力,所有士兵一分为三,前、中、后三排依次列队,前排的士兵,半跪在地上,而中、后排的士兵,都是站立在他们的身后,每排士兵的间距不过两步。

为了迷惑、引诱甘州军,李自成让两侧的骑兵稍稍后撤,隐在步兵的侧后方,这样看起来,做为中军的马有水部,却是突出在最前方。

正文 第231章 高个子军官

不大一会儿,甘州南城门缓缓打开,数千甘州士兵涌出城外,他们在军官的带领下,毫无滞涩,直扑西宁军。

李自成用望远镜一看,不觉心生羡慕,喃喃道:“不愧是军镇所在,甘州就是富裕,光铁架大车就超过百辆!”

何小米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场面,见到这么多对方的士兵,他不知不觉向李自成的身边靠了靠,正好听到李自成在自言自语,隧道:“大人,此战之后,这些大车就该归我们了!”

“知我者,小米也!”李自成微微一笑,放下望远镜,难怪毛太祖的士兵越打越强,原来战争本身可以有大量的斩获,“小米,立即传令两侧的骑兵,切不可轻举妄动,听旗令行事!”

“是,大人!”何小米回转身,命令两名亲兵前去传令,自己却是紧紧护卫在李自成的身边,其实,战斗尚未开始,李自成的身边此刻并无任何危险。

“小米,别紧张!”李自成自己也有些紧张,这是西宁军第一次大规模作战,又是步枪第一次做为战场的主力,谁也不能保证战场不会出现意外。

如果能够击溃甘州的主力,不仅参战的三个百户官,甚至所有的西宁军,在自信心和战斗力上,都会有一次巨大的提升。

不过战斗的本身,却是紧张和残酷的,充满着许多未知的因素,特别是对从未参加过大规模作战的西宁军来说。

也许有某一位士兵不慎摔倒,就可能加剧士兵的紧张情绪,进而引发军心的动荡,也许某一位士兵抢着撒泡尿,都可能引发军心的变化,这些细节甚至能左右战场的胜负。

李自成的紧张,并不是战争的胜负,而是士兵能否承受住心里压力,特别是做为主力的马有水部。

但他必须隐藏自己紧张的一面,主将的紧张和担忧,自然会波及身边的人,也会传递给士兵,进而影响他们的信心,如果这时候能旁若无人地听听音乐、或是叼上一支香烟……这些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能让士兵们的信心大增。

可惜,音乐、香烟,这个时代……李自成想了想,忽地跃下战马,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何小米,“好好盯着对面的甘州军!”

李自成像是来战场旅游似的,优哉游哉来到枪手们的身后,马有水忙迎上来,“大人!”

他只是点点头,目光却是盯着对面的甘州军,此时甘州军的前部,距离西宁军已经不足五里,明光铠迎着阳光,反射出夺目的光华,大地上似乎一瞬间亮了不少。

虽然都是步兵,但清一色的明光铠,加上整齐的步伐,自有不凡的气度,加上光线的照射,连他们脸上的怒气与傲气,都是一览无余。

李自成看到甘州军前部左侧,有一名身材偏高的军官,状如鹤立鸡群,遂心中一喜,朗声道:“兄弟们,你们看到那名特别高大的军官了?”

“高大军官?”

枪手们乍见整齐的甘州军,心中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和恐惧,西宁步枪第一次做为战场的主力,他们遇上的又是甘州军的主力,这可不是平日的操训,要说都是心静如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听到李自成的话,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名身形高大的军官身上,有些士兵开始用步枪瞄准,不过,四五里的距离,还是太远了,即便能瞄准,也无法射击,西宁步枪虽然令人恐怖,但还没有这么远的射程。

“谁要是击毙了那名军官,本大人赏银十两!”李自成悠悠地道。

“十两银子?真的?”

一枪就有十两银子,超过一年的军饷,有的士兵瞠目结舌,更多的士兵跃跃欲试,不过距离还是太远了,失望之余,许多士兵将目光投向李自成,大人为啥要射杀那名军官?难不成他们之间有仇?有没有仇,士兵们根本不关心,这样的仇人如果多些,他们可就发财了。

“别看了,本大人与他无冤无仇,”李自成嘿嘿一笑,道:“本大人只是看不惯他趾高气扬的样子,难道你们喜欢他的样子?”

“对,看他那熊样,属下也是不爽,即便大人不给银子,属下也要射杀他!”

“傻瓜,有银子不会要……”

“你们都别吵,让我好好瞄准,只要他进入射程,我第一个就干掉他!”

……

李自成大笑,道:“不过,本大人有言在先,射杀他只能在战斗中,若是此人投降了,本大人决不允许有人再射杀他!”

人群一时议论开了,连马有水也加入进来,因为李自成曾在甘州左卫为伍,他还真以为那军官什么地方得罪过李自成。

士兵们的议论,主要集中在银子上,有人心中早就憋足了劲,就等着那军官前来送死,好为自己挣得一份赏银,而且这份赏银还是大人亲自允诺的,要是大人知道自己射杀了那名军官……

这样一想,刚才的紧张和恐惧,早就抛之九霄云外,代之而起的是渴望,渴望那军官早些过来,快快进入步枪的射程,最好是死在自己的手中,更渴望那军官不要投降,否则自己的赏银就要泡汤了。

可惜,那军官并没有进入步枪的射程,像是感应到什么,在距离西宁军两里外的地方,他就停下了步伐。

刘云水再次派出传令兵,向李自成请示,要求趁对方立脚未稳,先用骑兵冲开甘州军的阵势,打乱他们的部署。

但李自成依然拒绝了,到最后,李自成让传令兵告诉他,今日西宁军的主角,乃是步兵,让他稍安勿躁,切不可擅自出战。

枪手们听说自己成为西宁军的主角,顿时骄傲得一个个挺起胸脯,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将那甘州军官一枪毙了……

刘云水很是抓狂,但李自成传过来的是军令,他只能坐在马背上等待时机,希望不要等得太久,心里却是恨得牙根咬咬。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甘州士兵已经布好了阵势,但他们并没有立即展开进攻,忽地阵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人一骑从阵后冲出,直奔西宁中军,手中却是挥舞着一面白旗。

“大人,要不要射杀?”马有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都啥时候了,难道甘州军要单挑?

“不用,这是他们的传令兵!”李自成冷冷一笑,“还真舍得,不过数匹战马,还要送我一匹,那我就不客气了,未战先竖白旗,这场战斗,你们输定了!”

那骑兵在数十步外就跃下战马,将马缰交给迎上去的李自成亲兵,步行来见李自成,“李大人,我家总兵大人问你,为何无辜兴兵?若是早早投降,总兵大人定会为你遮掩,还能保你一个好的前程……大人念你是个人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还有吗?”李自成面无表情,像是参透了喜怒哀乐,这次他并没有要去对方下跪,“如果还有什么话,一并说出来,我斟酌斟酌!”

“若是不识时务,继续与甘州为敌,不仅甘州的上万兵马,还有朝廷的百万大军……”

“够了,你可以回去了!”李自成打断了他的说话。

“那我如何回复我家总兵大人?”

“你将白旗带回去,什么也不用说,你家总兵大人会明白我的意思!”李自成挥手示意,让亲兵将战马直接送给李过。

“李自成,我家总兵大人一番好意,你不领情就算了,为何扣了我的战马?”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可战马并不是使者,你让他说句人话听听?”李自成依然沉着脸,没有一丝表情,“赶紧回去,趁我没有改变主意,本大人既敢兴兵甘州,也不在乎多杀一人!”

旁边的枪手们都是大笑,有人直接开言,“喂,那传令兵,你让战马说句话听听,是不是常常与战马说话、亲嘴,哈哈……”

那传令兵见李自成虎着脸,知道再说下去,亦不会有期望的结果,只能转过身,恨恨地去了。

李自成也是转过身,冲着枪手们道:“兄弟们,做好准备,甘州军就要来了,注意那个高个子军官!”

“属下早就瞄准了,他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抢!”

“谁说是你的?他是你儿子?在他没死之前,谁都有机会。”

“我看你们都别争了,在五百步的距离,我就开枪……”

……

果然如李自成所料,那传令兵回去之后,甘州军后部一阵骚动,随即就有一支队伍走出阵势,向西宁军阵地扑来。

一色的明光铠,整齐的步伐,昂首挺胸,鼻孔朝天,可惜那高个子军官并没有随行。

李自成目测了一下,至少有五百士兵,“马撇,太小气了,连一个千户的士兵都舍不得。”他是不知道,这已经是甘州军一个千户的士兵了,只是士兵不满员,不像现在的西宁军,一个百户官,属下就有三五百士兵,全部是超员状态。

不过,战争比的是全部,并非一个千户一个百户的对决。

甘州军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了,李自成看到他们的手中,不仅有刀枪,还有鸟铳、双眼铳、三眼铳等五花八门的火器,看来甘州军已经拿出压箱底的陈货了。

“西宁军只有一样火器,不过,今日让他们开开眼!”因为甘州军只有五百余人冲刺,与第六百户的枪手人数不相上下,李自成让马有水传令,示意将甘州军放近至两百步的距离再射击,免得战事不利,甘州军缩回去。

四百步,西宁士兵已经跃跃欲试,连马背上的刘云水,也是不住惋惜,他的属下有枪手,知道步枪的射程,可惜他们现在没有步枪,步枪都交给第六百户的士兵了。

三百步,西宁军寂然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是盯着前面的人头,枪手们已经完成瞄准,有人开始在计算着距离。

二百步,已经进入步枪的最佳射程,枪手们都有些着急了,马有水这才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正文 第232章 西宁军有魔法

“砰,砰,砰……”

第一排枪手应声扣动了扳机,铜制弹头呼啸着飞向迎面而来的甘州士兵,除了人的大脑,马有水实在找不出能快过子弹的物事,如果用一眨眼来形容,那简直是对子弹速度的亵渎。

也许甘州士兵听到了枪声,也许他们没听到,在二百步的距离上,他们绝不会射击,更不会担心对方的火器会伤着自己,没准他们正在嘲笑西宁软蛋军,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就吓得放枪壮胆。

这样的事情在他们身上也曾发生过,不过,那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的事,难道西宁军都是新兵?

“叮…………嗞……”

弹头射中明光铠,这些声音西宁军可能听不到,但对于甘州军来说,将来回想起来,可谓刻骨铭心,如果他们有回想的机会。

只要不是与明光铠的鳞片发生正碰,子弹都能斜斜地切入肌肉,而寻着缝隙的那些子弹,更是深深钻入肌肉里,深可入骨。

“啊……妈……啪……”

脑袋、胸口中弹的士兵,只能发出一个最简单的单音节汉字,而那些非致命伤的士兵,哭天喊地之余,也是随大流,重重的摔倒在地面上。

甘州军像是中了魔法,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士兵,突然集体摔倒,绝大部分士兵口中还有气,他们早就扔下了手中的刀枪,双手捂住某处滴血的创口,在刀山枪口上翻滚号呼。

后面的士兵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了不踩着同伴,被迫收住脚,前面已经没有了下脚的地方。

剩余的甘州士兵已经在二百步开外,第二排枪手一时不知要不要射击,直到马有水再次发出射击的命令。

“砰,砰,砰……”

所有的枪手完成一轮射击后,躺在地上的甘州士兵,已经超过三成。

“西宁军有魔法……”

“妈呀,快跑……”

到了此时,甘州士兵才明白,同伴们不是跌倒,也不是遭遇了深坑,他们遇上了火器,是伤亡了,这么远的距离,他们平日连想都不敢想,这时候,什么军容、军纪、军律都不管用了,生命是自己的,在死亡面前,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撤退。

甘州士兵并没有接到撤退的军令,他们是主动撤退,转身就跑,这是自发行动,完全没有了前进时的从容淡定。

他们也许是不愿看到血腥,尤其是同伴的血,他们宁愿将后背留给他们的敌人。

马有水见甘州军想要逃跑,扯着嗓子大叫:“射击,射死这些逃兵!”

在机械面前,人的两条腿终究是血肉之躯的一部分,如果再让鲜血破体而出,那剩下的肌肉,即便有骨骼的帮衬,士兵们也只有呼天呛地的份了。

又是两轮射击,地面上忽地堆起无数的沙丘——都是血肉之躯,活着的,刚刚死去的,只有极少数士兵逃出了西宁步枪的射程。

那边刘云水打出旗语:追不追?

李自成目测了一下,不过二三十士兵逃了回去,真要出动骑兵,还够不上马料钱,便果断地让传令兵打出旗语:不追!却是让传令兵给李过属下的二百步兵传令:打扫战场!

甘州军毕竟是汉人,只有伤重估计难以活命的士兵,才会被补上一刀,早早去见天主,免得继续在人间受苦,希望耶和华看在他们是汉人的份上,就不要计较他们的愚昧了,毕竟人死为大。

万一下辈子还投人胎,最好睁大眼选择西宁军。

轻伤兵都被拉到一边,只简单缚了手脚,至于流血的伤口,西宁士兵挨个给他们包扎,不过他们不是医生护士,也不一定有足够的时间,如果甘州军再要涌过来,他们只能归列,任由这些伤兵继续流血了。

前面的道路已经被清理出来,李自成不知道甘州军还会不会进攻,不管如何,都得给他们进攻的机会,只要他们不在乎伤亡。

在甘州军阵的最后,总兵杨肇基正在听取逃兵的汇报,逃兵的话语尚未说完,他已经怒不可遏,“胡说,你们都是胡说,你们一定是贪生怕死,推卸责任,西宁军怎可能有这么厉害的火器?二百步?绝对不可能!”

他飞起一脚,将那名离得最近的士兵踢翻,“拿下,统统拿下!你们这些人渣!”

但静下心来,杨肇基一思量,士兵的话也不全错,这才半泡尿的时间,五百余士兵,只剩下二三十,而对方……隔着二百步,己方的士兵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对方应该没有没有伤亡。

难怪李自成有恃无恐, 将自己两次派出的使者,完全当做空气,甚至还扣下了他的宝贝战马,杨肇基倒吸一口凉气!

更让他气愤的是,战斗尚未结束,西宁军竟敢当面打扫战场,收割伤兵,完全是拿甘州军,拿他杨肇基……

怎么办?要不要继续进攻?

在西宁军面前,在所有的甘州军面前,他这个总兵官难道能忍受如此的羞辱?

不能,绝对不能。

而且,如果不能打败西宁军,活捉李自成,那岳士权的折子……

杨肇基的右手抚着刀柄,准备让全军压上去,即使不能抢回伤兵和死亡士兵的尸体,至少也要让李自成看到,甘州军并非他想象的那般孱弱,任人鱼肉。

他的右手一直挺在刀柄上,但钢刀并没有拔出来。

杨肇基忽地明白了,李自成扣下他的战马,一句话也不说,便将传令兵打回,表面上是不愿搭理他,实质就是为了激怒他,让他在愤怒之下,派出士兵进攻,不,是送死。

他已经中了李自成的圈套,可惜了那五百士兵。

好你个李自成,竟敢玩阴的,老夫偏偏不上当。

如果自己并不进攻,依靠百两钢铁大车,西宁军又能奈我何?即便你有骑兵——这些大车,这个大车阵就是为蒙古骑兵准备的,西宁军那数百骑兵,又算得了什么?

只能这样了!杨肇基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对付西宁军的罩门,只要己方不进攻,西宁军就不会有机会,大车阵在蒙古人面前,从来都不落下风,难道李自成还能强过蒙古人?

谁进攻谁就处于不利的境地,这样的战争……杨肇基幽幽地叹口气,不过这样也好,西宁军直逼甘州,现在的甘州军,乃是防守的一方,如果形式对防守有利,甘州一时半会就不会出现危险!

西宁军远道而来,粮草定然难以为继,尤其是要穿过六月都可能飞雪的大斗拔谷,就是比消耗,也要将西宁军耗死伤。

在正面战场上,杨肇基第一次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以前哪怕是面对鞑子的骑兵,他都从来没有退却过,甚至只有三百家丁,就敢和鞑子的骑兵硬杠,可如今……

他忽地打了个寒颤,如果就这么耗下去,固然可以耗死西宁军,但岳士权的限令……只有五日的时间,西宁军能坚持五日吗?

西宁军是突袭甘州,甘州一时不察,他对西宁军了解不多,甚至西宁军有没有援军,粮草能维持多长时间等这些重大的敌情,都是一无所知。

还有西宁军的火器。

为何一夜之间,西宁军的火器如此逆天?

无论逃回的士兵说得是否正确,他可是亲眼看到,甘州士兵手中的鸟铳、双眼铳甚至三眼铳都是未放一枪,显然在射程之外。

西宁军,李自成,一时让他看不透。

西宁是甘州的属地,如今……杨肇基后悔起来,为何总是待在甘州?如果能早些去西宁视察一番,发现一些端倪,也好将这种火器扼杀在摇篮之中,当然,能为甘州所用就更好了。

如果说他上次后悔没有视察西宁,主要是因为西宁出现了兵变,而这一次的后悔,主要就在于西宁军的那种火器了。

对面的西宁军岿然不动,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杨肇基紧缩眉头,这些西宁兵,怎地如此雄壮?不是指他们的身体,而是他们的军姿。

杨肇基以前对甘州军的军姿相当沾沾自喜,,甚至要压过京军一头,但与西宁军相比,那可是大大的下乘,刚才自己并没有下达撤军的命令,而士兵们竟然自发地逃回来,这两者之间的差距……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就是僵持下去,结果对甘州军也未必有利。

现在怎么办?

冲上去是死,等待又有多种可能发生,还有岳士权限定的时间,就像绳索一般套在他的脖子上,但杨肇基最担心的,还是有自己意想不到的情形会出现。

对面的西宁军并没有发动攻击的迹象,难道他们在等待自己进攻?

杨肇基决定不上当。

如果以伤亡五百人的代价,换取自己对西宁军的清醒认识,阻止西宁军向前推进的势头,至少战局不坏,杨肇基已经说服了自己。

不过,接下来怎么办?如何才能打败西宁军?

总不能永远在寒风中耗着,也许西宁军能耗得起,但甘州的士兵绝对耗不过三日。

“马撇的,天底下哪儿冒出了李自成?”

杨肇基刚刚骂完,虽即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晃动,他用手揉了揉双眼,不错,是西宁军,西宁军的确在动了。

他顿时亢奋起来,冲着传令兵大吼道:“结阵,稳住阵角,西宁骑兵就要来了!”

正文 第233章 死亡线

在杨肇基纠结的同时,李自成也没闲着,刘云水、李过、马有水三部的士兵,都在等待军令。他见甘州军一时没有行动的迹象,便让传令兵召来刘云水与李过。

刘云水刚刚跃下战马,便迫不及待道:“大人,甘州军吓傻了,我们要不要用骑兵冲一冲?”

“进攻自然是要进攻。”李自成又招过李过,对他二人耳语几句。

刘云水立即瞠目结舌不解道:“大人,甘州军都是步兵,为何不用骑兵冲阵?若是将他们分割……包抄……”

“甘州军阵外都是钢铁大车,用你的战马冲一下试试?”李自成把眼一瞪,正色道:“执行命令!”

“是,大人!”刘云水吓得一伸舌头,生生将后面要说的话吞咽下去,向李自成行了礼,与李过各自归于本部。

霎时,西宁军左右两翼骑兵催动,马蹄带起的扬沙,足足飘到半空,从甘州城头远观,半空中忽地起了无数道蘑菇状的云沙。

甘州士兵赶紧将钢铁架的大车阻在四周,士兵都溜到核心,也许见惯了蒙古骑兵,对刘云水、李过两部的数百骑兵,他们并不看在眼里。

不过他们还是张弓搭箭,或是操起鸟铳、三眼铳等火器,一旦西宁骑兵靠近,这些远程打击利器,将毫不留情地招呼他们。

待到西宁骑兵进到一百五十步左右,阵中的甘州士兵才蹲下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下蹲是多余的,完全是白白消耗能量,西宁骑兵的手中,只有明晃晃的长枪短刀,根本没有弓箭,甚至腰间都没有箭壶,肩背上也没有弯弓。

“难道他们要冲阵?”杨肇基心中暗喜,将护在大车外面的士兵,全部撤回阵中,专等西宁骑兵前来冲击阵型。

但他很快就失望了,西宁骑兵并不准备冲阵,而是放缓马速,在百步外完全停了下来。

杨肇基心中打个激灵,冷汗都出来了,西宁骑兵这是要断他回城的后路!

而且他们待在百步之外,甘州军的火器、弓箭根本够不着。

难道自己的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西宁骑兵被甘州军的钢铁大车所阻,并没有贸然发动进攻,但甘州军都是步兵,只能依靠大车阵与他们对峙,步兵本身的移动极慢,若是被骑兵尾随,绝难退回甘州城。

骑兵的机动性,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大人,西宁步兵过来了!”

杨肇基扭头一看,正面战场的西宁步兵,正缓缓向前移动,这一片土地虽然荒漠较多,但地形极为开阔、平整,西宁步兵几乎阵型不变,向前平推过来的。

此时整个西宁军的阵势,像一个巨大的三角形,两侧的骑兵,困住甘州军左右两翼,并且向前延伸、合拢,阻断了甘州军的回城之路,中路的步兵枪手,保持着战斗的姿势,缓缓向甘州军挤压过来,而李过部留下的两百步兵,这时却护卫在枪手们的两侧。

杨肇基的身子,就像是夏日正在工作的空调,体内发冷,体表出汗。

李自成并不知道,杨肇基已经被吓得冷热不调,他撇开马有水,亲自指挥枪手们向前平移,也就一支烟的时间,枪手们已经在甘州军面前停了下来,保持着二百步的距离。

该来的总是会来!

杨肇基知道,甘州军已经被包围了,虽然西宁军的人数只是与他们相当,也许这个大车阵……它并不是万能的,它只能对付蒙古骑兵。

但他并没有退缩,甘州军很快分出一部,将箭头和枪口对准西宁军的这支步兵,只要他们进入射程,杨肇基相信,西宁军也是人,一样会流血,一样会伤亡。

现在西宁步兵压上来,正好可以近距离看看他们的火器,也许并不像逃兵们所说的那样可怕。

“砰,砰,砰……”

第一排枪手齐射后,第二排枪手并没有继续选择齐射,为了节约子弹,李自成让他们改齐射为点射,如果有谁露头,立刻会有铜制弹头招呼过去。

铜质弹头撞击在钢铁挡板上,发出清越的撞击声,这种声音,对双方都不是好事。

甘州军早就不敢露头,乌龟似的藏在挡板后面,如果挡板被击穿,他们将再无藏身之地,完全沦为西宁军的靶子;而每一次子弹打在挡板上,西宁士兵则感觉,他们是在浪费宝贵的子弹。

“大人,看看这儿!”

杨肇基和士兵一样,也是藏在钢铁挡板后面,他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一看,不禁吓了一跳,挡板被子弹击中的地方,已经严重凹进一个缺口,几欲穿透,如果再有一发子弹击在同一点,挡板就会被穿透。

“马撇的西宁火器,怎地比蒙古人的弓箭还要厉害?”

杨肇基并不知道,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在百步的距离上,如果两发子弹击中同一点,比奥运会射击比赛上连续打中十环的难度,还要大上一些,至少距离上要远得多。

他的身子从空调变成了火炉,他隐隐觉得,自己已经周身发烫,幸好汗水带走了部分热量,但是被寒风一吹,又凉透了整个身心。

就像是打摆子的人,他现在基本上搞不清自己是冷是热,只感觉周身的体温有些不对劲。

“马撇的西宁军,怎的造出如此犀利的火器?”甘州军虽然有火器,却是无法射击,西宁军远在它们的射程之外,杨肇基绝望之余,这才发现刚才错怪逃兵了,看来他是白挨了一脚,因为他没有因害怕而撒谎。

谩骂从来不能解决问题,能解决问题的,是实力与勇气。

既然躲在大车后面也不安全,归路又被西宁起步截断,杨肇基只好拼一把,如果能击退西宁步兵,他还可以与西宁起步对峙,至少比现在这样完全被动挨打、绝无还手之力要好。

“裘生!”

“属下在!”裘生是一名高个子千总,相当于西宁军的千户官,他原本藏在亲兵的身后,闻言做了两次翻滚方才来到杨肇基的身边。

杨肇基见他如此狼狈,不觉心生厌恶,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况且自己也是缩在挡板后面,比他也好不了多少,便忍住一顿臭骂,道:“你立即带着本部士兵,突出大车阵,将这些西宁军驱散!”

“这……是,大人。”裘生虽不情愿,但总兵大人亲自点名,他岂敢反抗,只得点起本部所有的五百士兵,自己却是躲在最后,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还能赶紧撤回来。

五百甘州士兵,猫着腰,顶着恐惧,缓缓移开大车。

马有水急叫道:“大人,他们要突围吗?”

“外围都是我们的骑兵,他们又能逃到哪儿?”李自成哈哈一笑,道:“甘州军熬不住了,他们要上来送死!”

“大人,要立即射击吗?”

“别急,让他们进到百步的距离上!”李自成要试验步枪的另外一种战法:死亡线!

如果敌军人数众多,轮番出击,则枪手们从心里画出一定的距离,三排枪手不间断射击,封锁着这条路线,谓之“死亡线”。

此时敌军人数众多,枪手们基本上不用瞄准,只要将子弹朝着这条死亡线射击便成,死亡线后面的敌军,相对则是安全的,枪手们根本无暇顾及。

但攻守双方总有个人数比,一旦超出这个范围,或者进攻的道路过于宽阔,枪手们也有可能顶不住。

今日的甘州军,基本上被西宁步枪打趴下了,正是试验这种战法的好机会,比实战演习得到的数据更为真实。

西宁军暂时停止射击,倒是给了裘生一线希望。

裘生自然不会认为西宁军被他们的勇敢气势吓傻了,也许是火器故障,也许是火器的枪管发热无法连续射击,不管什么原因,现在是机会,只要兄甘州军能缠上去,论起肉搏,兄弟们绝对不在西宁军之下,至少可以和西宁军有了公平对决的机会。

他不断催促士兵,趁着这个机会,全力靠过去。

“砰,砰,砰……”

西宁军终于开始出手了,这一次距离更近,士兵们已经经受过战场的考验,准头更高,第一排枪手齐射,甘州军倒下过百,死的死,伤的伤,爬的爬,叫的叫。

百步的死亡线附近,已经没有站立的甘州士兵,第二排枪手迟疑不决,是将甘州士兵放到百步的死亡线,还是继续射击,剩余的甘州士兵都在射程之内,如果放走他们,实在太可惜了。

不知谁反应过来了,“那个高个子军官,大人的十两赏银……”

“砰,砰,砰……”

李自成摇着头苦笑,自己当时为了排解士兵们的紧张情绪,没想到却是害了这些甘州士兵,就算他们退回大车阵,也是跑不掉,何必多造杀孽?

三四轮射击后,五百甘州士兵几乎全部倒地,千总裘生的身上,更是变成了蜂窝煤,鲜血顺着明光铠的隙缝,汩汩地流出来……

但李自成准备实践的“死亡线”战术,彻底无法实现了,两拨攻击都是全军覆没,伤亡千人,借杨肇基九个胆,他也不敢再冲击西宁军的步兵了。

“大人,那个高个子军官,他死了……”

“哈哈,”李自成大笑,他也有些头痛,他是死于乱枪之中,“可你们知道是谁打死的吗?”

“这个……”何小米用手挠着后脑勺,“属下的确没看清,子弹都是一样的,又没有标志……”

百步外都可以看到,那名军官已经死翘翘,身上肯定多处中弹,见士兵们一个个瞪着期盼的眼神,李自成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们的积极性,“第六百户人人有份,每人……半两!”

“奥……”士兵们欢天喜地,半两银子,足足是他们一个月的军饷,虽然十两银子更为诱人,但刚才的情形,谁也不能确定那军官就是自己打死的,他们也清楚,从死得这么快来看,他肯定得到大家的重点照顾,受弹甚多。

半两银子,可以说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正文 第234章 一波消失,一波兴起

西宁步兵缓缓向甘州的大车阵靠过去,李自成的意思,是要让士兵们前进到距离甘州大车阵百步的距离上,这样的距离,依然是西宁步枪的天下,我能射着你,你却只能干瞪眼。

但杨肇基意会错了,实际上他是被西宁军吓傻了,这些逆天的火器,他是闻所未闻,偏偏却是真实的存在,而且还是甘州的敌人手中,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但为了剩余的兄弟,为了留在在京师、实际上做为人质的家眷,也为了自己的前程,他暂时不能死。

见西宁步兵压上来,杨肇基以为西宁步兵要强攻,既然大车阻挡不了西宁步兵,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撤军了,至于像土狗似的围绕在两侧的西宁骑兵,被他一厢情愿地忽略了,谁让西宁骑兵到现在尚未发挥任何作用呢?

大车阵以整齐的阵型,开始行动,缓缓向南城门的方向移动。

刘云水、李过两步的骑兵,急得团团转,但甘州军将钢铁架结构的大车横在外围,骑兵根本无法切入阵内,除非战马的脑袋比钢铁还硬。

其实从来到甘州大车阵附近开始,刘云水就发现,李自成不让他出击是对的,这些大车,就是专门为对付骑兵而设计的,甘州军虽是步兵,但依靠大车的保护,骑兵根本无法突袭,一旦靠近,还会遭到弓箭、鸟铳等冷热#兵器的远程打击。

骑兵也可以依靠弓箭对步兵进行攻击,但甘州军已经将骑兵的速度优势抹去,完全和骑兵在对等的基础上进行战斗,甚至甘州军还处于一定的优势地位,至少大车上能携带更多的粮草箭矢,打消耗战,甘州军绝对不怕。

在刘云水的眼里,大车阵就像是会移动的城墙,只要甘州军不出来,骑兵根本无法攻城。

看到甘州的大车阵缓缓向南城门靠近,刘云水知道他们是要退却了,但他的士兵并没有弓箭,就是配发了弓箭,射程也会与甘州士兵差不多,只能打个消耗战,像步兵那样全歼甘州的士兵,想都不用想。

让骑兵与对方的步兵一对一消耗,就是大人同意,他刘云水也舍不得,这些可是西宁骑兵的种子。

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甘州军缩回城内?

李过与刘云水一样,只能在甘州军百步外逡巡,如果靠得再近点,就会遭到弓箭、鸟铳、三眼铳的招呼。

李自成也发现了甘州军在撤退,他轻蔑地一笑,“既然出城来了,还想回去?”他大手一挥,马有水立即召唤士兵们加快步伐。

看着西宁步兵赶上来,杨肇基的内心更加紧张,西宁军的火器太过骇人,一旦对甘州军就近形成压制,虽然伤亡不会太大,但一定会影响士兵们的行动。

在城外多待一刻,就会多一分的危险。

幸好西宁的步兵并没有直接向大车阵靠上来,他们在距离大车阵还有百步左右的距离时,自动向两侧散开,依然保持着百步左右的距离。

西宁军经过队列的训练,对于这种阵型的变化,那是相当的熟练,平推的第一排士兵,在距离大车阵百步左右的距离时,一分为二,向左右两侧包抄过去,等到第二排、第三排士兵到了差不多的位置,也是如法炮制。

“不好,他们这是要包围大车阵!”杨肇基终于发现西宁军的意图,一旦西宁步兵包围了大车阵,甘州军无论向那个方向撤退,都会一头钻进包围圈里,大车阵虽然防守上没有什么漏洞,但移动速度慢,根本跑不过西宁步兵。

“砰,砰,砰……”

西宁步兵已经切入大车阵与西宁骑兵之间,在百步的最近距离上,从四面八方向大车阵扫射,虽然子弹不会拐弯,甘州士兵躲在大车后面,是最为安全的区域,来自正面的子弹可以被大车的钢铁挡板阻挡,但还有来自背后的子弹。

甘州士兵发现挡板后面也不安全了,一时在大车阵内乱窜起来,好似一群找不到家的田鼠,但越是这样,暴露在枪口下的可能下越大,大车阵中心的位置,更是四面临敌。

杨肇基觉得天旋地转,这样下去,他的士兵迟早要被杀光,急得大声喝道:“蹲下,靠近挡板,子弹不会拐弯,那里最安全!”

他的话的确有道理,只要士兵低头弯腰,不超过大车的高度,子弹的确难以有效射中他们,但这样一来,甘州士兵再也无法转动大车,大车阵,像一具受伤的怪兽,被稳稳控制在开阔的战场中央。

因为射击不太顺利,绝大部分士兵停止了射击,只有零星的枪声,像是葬礼上的鞭炮似的,继续威慑着大车内部的甘州士兵。

李自成也不着急,老鳖既已入瓮,岂能再放归大海?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大车,此时要是有一批手雷,只要选取力气大的士兵奋力将手雷扔进大车阵内,即使不能将甘州士兵全部炸死,也能迫使他们投降。

现在怎么办?

夜长梦多,如果僵持的时间久了,不仅阵内的甘州士兵可能缓过神来,他们可能还会有援兵,而西宁军就这么多,几乎是一支孤军,拖得越久,对西宁军越不利。

思索片刻,李自成让传令兵给李过属下的两百余步兵传令,在这场战斗中,他们的身份相当尴尬,做为步兵,他们没有步枪无法远程打击,做为骑兵,他们没有战马,也不具备机动性,到目前为止,他们只打扫了一次战场。

稍顷,四位总旗官恭恭敬敬地出现在李自成的面前,“大人!”

李自成对他们耳语几句,四人顿时大喜,总算找到战场的归属感了,“大人放心,属下等保证完成任务!”

四名总旗官各自归队,立即对本部属下,传达了李自成的军令,不消片刻,四列整齐的长队,向甘州大车阵逼过去。

杨肇基一看不好,连忙命令士兵拾起弓箭、鸟铳等阻止西宁军靠近,那边李自成早有准备,传令道:“加紧射击,将甘州军压下去,掩护兄弟们突击!”

“砰,砰,砰……”

西宁步枪再次响了,这一次射击的士兵,都是靠近突击的方向,以最少的子弹达到目的,同时,让大部分步枪得到休息,及时散热。

甘州士兵顿时被火力压制下去,在子弹的呼啸声面前,所有的士兵都藏到大车的挡板后面,唯恐身上被钻出血窟窿。

趁着这个机会,西宁步兵快速压上,他们一个个手举刀枪,扑向最近的那几辆钢铁大车。

因为视线被遮挡,害怕误伤了自己人,枪手们已经停止射击,双方士兵隔着大车展开他们最不擅长的肉搏。

甘州士兵是要保命,一旦被西宁军突破大车阵,枪手、骑兵便会源源不断杀入,没有大车的防护,他们只能等死;而西宁士兵是要立功,对这些既是步兵又是骑兵的人来说,这也许是证明自己的唯一机会,大人如此信任,将机会交给他们,他们更要向大人证明自己,即便没有步枪、没有战马,他们一样可以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

双方一时间杀得天昏地暗,他们成为战场的主角,但双方都没有后援,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

杨肇基只道西宁军要袭占大车阵,没曾想双方激战不久,西宁军便仗着局部的人数优势,前部拼命厮杀,而后面的士兵,四人一组,抓住大车两侧的厢板,拖着就跑。

大车几乎全身都是钢铁所铸,重愈数百斤,但车下有轮轴,可以转动,士兵又是使尽吃奶的力气,生生将大车拖离双方肉搏的战场。

杨肇基大惊,原来西宁军肉搏只是幌子,目的乃是撤除他赖以防守的大车,“不好,大车,西宁军……快保护大车!”

但就在他发出呼喝的同时,又有一两大车被西宁军拖开,大车阵现出一个五六尺宽的口子。

若是由着杨肇基布阵,他完全可以将两侧的大车合拢起来,连到一起,重新布置一个稍微小一点的大车阵。

但刘云水岂能给他足够的时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日的战斗,骑兵一直未能成为战场的主力,他早就急得心痒痒了,现在大车阵出现缺口,虽然缺口只有五六尺,但对刘云水来说,已经足够了。

刘云水在马上大叫一声:“兄弟们,大车阵破了,冲,杀!”话音未落,他已是率先朝着缺口冲了过去。

“杀!”

“杀!”

“杀!”

数百骑兵欢声雷动,这一刻,他们终于成为战场瞩目的中心,士兵们催动战马,紧紧跟在刘云水的身后,抓住这稍逊即逝的战机。

西宁步兵正隔着缺口与甘州军厮杀,他们既要顶住甘州军的反扑,又要扩大缺口的宽度,不过,他们是集中攻击一点,人数较为密集,几番拉锯中,又拖走一辆大车,缺口扩大到一丈左右。

杨肇基傻眼了,双方的士兵们已经陷入混战肉搏战,西宁步枪全部熄火,在这种情形下,甘州士兵仍然没有取得优势!

他不顾嗓子已经发哑,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喊大叫,一边抽出腰刀,准备亲自加入战团。

“哒哒哒……”

刘云水的骑兵已经接近缺口,西宁步兵买个破绽,迅速撤退下去,如潮水一般,一波潮头消失,又一波潮头兴起。

正文 第235章 大势

骑兵对步兵的速度优势,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一时不及撤退的甘州士兵,顿时被战马撞得七零八落,侥幸躲过一劫的,又被骑兵的长枪刺个透心凉。

刘云水杀得兴起,一直冲到大车阵的另一端,不过,他很快就陷于困境,对骑兵来说,大车阵内的空间太小,又有许多障碍物,一下子冲进数百骑,不但提不起速度,连转个身都难,到最后,几乎就立于原地与甘州的步兵对杀。

关键时刻,还需要步兵的协助。

在甘州士兵被赶到大车阵另一端的同时,西宁步兵紧随着本方的骑兵,将南端的大车一辆辆拖开,大车阵只剩下不到原先的一半。

杨肇基虽然久经沙场,与女真骑兵都进行过战斗,但在大势面前,个人的力量,已经难以起死回生,他见大车阵已经无法阻挡骑兵的进攻,只得放弃大车阵,亲率数百士兵向外突围。

眼看着胜利在望,西宁军岂肯纵虎归山?西宁步枪早就瞄准了这些突围的士兵,在更外围,李过的骑兵更是早早切断了甘州军的后路,从北面挤压过来。

刀光剑影,血沫横飞,马踏肉泥,弹穿铠甲,金属的撞击声、步枪子弹呼啸声与伤兵的惨叫声,组成人世间最悲壮的交响乐,这里的听众,似乎只有李自成一人,数里外的城头上,一直在观战的梅之焕,看到这样的一幕,脸上也是变色。

杨肇基眼看着大势已去,遂停止突击,手中的弯刀缓缓垂下来,殷红的血液顺着刀尖逐渐渗透到底下的荒漠,再也不见踪迹。

良久,他忽地想起岳士权限定的五日时间,看来这个目标是无法实现了,岳士权如何上折子,他已经不再关心。

钢刀缓缓抬起,血迹在杨肇基的眼中被无限放大,天地仿佛旋转起来,这一刻,他已经万念俱灰,带血的钢刀一点点抬高,直至颈脖。

杨肇基最后看了一眼城头,然后绝望地闭起双目,再不忍直视这人间的一切,解脱了,终于解脱了,他猛地一拉钢刀,想要将思维定格在最后的血红里,这是对将军最好的诠释。

“大人……”一名亲兵奋力想要夺下杨肇基的钢刀。

“放开!”杨肇基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一把推开身边的亲兵,“战败至此,我有何面目去见巡抚大人和监军?又有何面目回到京师……我不能成为战俘呀……让我保持最后一丝尊严吧……”

“大人,胜败乃兵家常事……”两名醒悟过来的亲兵,赶紧冲上来,死死抱住杨肇基的胳膊,但杨肇基气力甚大,双方僵持着,刀锋距离颈脖,最多不过三四寸,一时却不能移动分毫。

“大人……你不能丢下我们呀……”又有两名亲兵抢上来,终于夺下钢刀,仍在一边。

杨肇基一屁股坐到地上,双目空洞,两眼失神,只是机械地蠕动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李自成远远看到这一幕,唤过何小米,耳语几句,何小米传令下去,西宁军顿时齐声大呼:“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杨肇基忽地一悟,西宁军总算给兄弟们一条生路,不管这是不是谎言,他已经没得选择,他猛地站起身,扫了对面的西宁军一眼,缓缓道:“兄弟们,降了吧,你们已经尽力了,战争失败的责任,完全在于我……”

无论岳士权如何上折子,无论朝廷如何给这场战斗定性,他杨肇基心里明镜似的,士兵已经尽了力,失败并不是士兵的责任,而是这场战斗本不该发生。

杨肇基趁着亲兵不被,快速拾起钢刀。

但西宁兵已经涌过来,也许是发现了他不一般的身份,他们一拥而上,夺下钢刀,用绳索缚了。

无需杨肇基提点,甘州士兵已经跪拜在地,任由西宁军用绳索困了结实,重伤兵杀,轻伤兵缚,不消一柱香的时间,数千甘州士兵,死的死,降的降,西宁伤兵则是被同伴们抬进大车,包扎伤口。

杨肇基百感交集,这才多长时间,原本意气风发的甘州士兵……他扭动着身子,大声叫唤道:“李自成,我要见李自成……”

李自成正在视察甘州军的大车,这些笨重的宝贝,到底是留着运送粮草,还是交由匠人们融化了,再铸成西宁步枪……听到杨肇基的叫喊,他斜跨两步,来到杨肇基的面前:“我就是李自成,你是……”

“甘州总兵官杨肇基!”杨肇基用不屈的目光打量着李自成,心中一动,自己就是败给这样一个年轻人?

“奥?你就是杨肇基?”李自成淡淡一笑,像是在打量着一件即将损毁的艺术品,“难怪刚才要自杀,数千甘州士兵就这么没了,作为总兵官,是该向朝廷谢罪!”李自成才不相信他真的要自杀,刚才不过是给亲兵们做做样子,真要自杀,就是被缚,也可以咬断自己的舌头。

“落到你手里,我也没打算活着,”杨肇基翻了个白眼。没想到李自成如此奚落他,“只是……只是临死之前,我想知道,西宁军的火器为何如此犀利……”

“这个问题,说起来话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李自成气定神闲,甘州军的主力已经被消灭,他的信心大增,“待破了甘州城,晚上咱们再慢慢聊!”

“晚上?”杨肇基顿时一脸黑线,“甘州城高墙厚,粮草器械充足,军士上下同心,你能半日拿下甘州城?休想!”

“半日?”李自成哈哈大笑,“一个时辰足矣,杨大人看好了。”

他抬头看天,日头顶中,应该是午时了,遂不再搭理杨肇基,而是传下命令,让士兵们休息半个时辰,吃点干粮,补充清水,半个时辰后,开始攻城。

为防甘州城内的士兵出逃,刘云水、李过部的骑兵,率先赶到城下,进行巡逻,利用骑兵的速度,威慑城内的士兵。

甘州南城,梅之焕一直在城头观战,眼睁睁看着杨肇基军败,他却不敢增援,城内的守军实在太少,就是顶上去,也是于事无补,留在城内,还可以固守城池。

此时他已经知道杨肇基兵败被俘,但士兵一个也没逃出来,实在大出他的意料,他不禁仰天长叹。

主力已没,城中所剩的残兵,又能守得几日?他的眼神涣散,视线越来越模糊,直到亲兵告诉他,西宁军正在午饭,骑兵已经突入城下,他才回过神来。

不用岳士权,他要自己给朝廷上折子谢罪。

现在甘州已经四面被围,无法派出人员送信,只能向朝廷飞鸽传书了。

梅之焕顾不上午饭,在亲随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离开城头,回到抚衙,独自摊开纸笔,右手接触到纸笔,心神逐渐合一,字斟句酌起来……

半个时辰后,西宁步兵午饭已经完毕,马有水属下的枪手们,立即向甘州城进发,而李过留下的两百步兵,用绳索将甘州降兵串成一串,缓缓向甘州行进。

刘云水与李过听说李自成已经来到城下,立即前来拜见,“大人,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何时开始攻城?”

李自成向南城头扫了一眼,道:“城内的甘州军怎么样?可有突围的迹象?”

“没有,他们除了恐惧,应该是想利用城墙负隅顽抗了。”

“你们两部立即封锁西、北两座城门,勿要放走一名敌军,”李自成又看向身边的马有水,“枪手们分做两拨,围住东、南城门,东城佯攻,南城主攻。”

但凡攻城,为了降低城内守军的抵抗意志,一般“围三阙一”,给守军逃跑的希望,他们才会无心守城,但李自成这次是欺负城内守军人数不多,是以要四面围城,不给守军逃跑的希望,至于他们众志成城,坚守城池,李自成也不在意。

“是,大人。”三人拱手行了一礼,各归本部,马有水虽然想要主攻,但对骑兵来说,攻城不是强项,而且骑兵操训起来难度极大,又需要大量的时间,实在伤亡不起,是以并没有提出异议。

李自成带着亲兵,稍稍退后,亲自在南城外督战。

看着远远而来的甘州降兵,李自成真想与杨肇基好好谈谈,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眼下攻城要紧,还是留待晚上吧,再凶残的财狼,一旦落到猎人的陷阱里,还不得摇尾乞怜?

“砰,砰,砰……”

前面,马有水的士兵已经来到南城外百步的地方,开始向城头观望的甘州守军射击。

甘州士兵虽然知道他们的主力已经全军覆没,军心早已涣散,但李自成围住四门,显然是不给他们出路,在巡抚大人和军官的们的鼓舞下,他们还是拿起手中的刀枪,分别镇守着各座城门。

有些士兵亲眼见到杨肇基兵败的情形,但城头距离战场,毕竟有四五里的距离,看不真切,西宁步枪的恐怖射程,他们并不知晓,当西宁士兵来到城下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弓箭、鸟铳、三眼铳等,妄图阻止西宁士兵靠近城墙。

但西宁军在百步外就停下了,这远远朝出他们的攻击距离。

就在他们期望西宁军再进一步,成为自己的猎物时,西宁军手中的步枪响了,百余发子弹,呼啸着将城头的守军完全笼罩在弹雨中。

“啊……妈……啪……”

守军垂死之前的惨叫,西宁士兵听得清清楚楚,但他们摔倒在城头的声音,就听不到了,西宁士兵无暇从声音中辨别,城头到底有多少重伤兵,这一刻,他们唯一的事情,便是装填子弹。

便在此时,马有水伸出右手食指,猛地向前一指,士兵中窜出四名士兵,两人一组,抬出一个木箱,快速冲向南城门。

百步的距离,士兵全速冲刺,也就半泡尿的时间,城头再出现守军之前,这四名士兵已经冲进城门洞,进入城头的盲区。

正文 第236章 一封没有发出的奏折

南城门传来的枪声,让梅之焕大吃一惊,难道西宁军这么快就开始攻城了?他丢下写了一半的奏折,快步出了巡抚衙门,这时,东城门也传来了枪声,致密而短暂。

梅之焕一时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该去南城门,还是该去东城门,恰好有个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大人……西宁军……西宁军开始进攻南城门了,兄弟们……兄弟们伤亡惨重……”

“走,去南城门看看。”梅之焕一下子有了主意,带着亲随奔南城门而去。

其实不仅梅之焕,听到枪声之后,已经有军士自发向南城门靠拢了。

此时的南城门外,西宁步兵紧盯着城头,只要守军露头,立刻就是两发子弹招呼过去,甚至没有守军露头的时候,也会有一两发子弹示威似的在城头呼啸着。

城门洞的方向,四名西宁士兵已经从城门洞走出来,其中两人手中还拿着导#火索,,撒网似的一路散发过来。

枪手们显然也是看到这四名士兵,射向城头的子弹,更加密集起来,死死压住城头的守军,绝不让他们发现城外的状况。

马有水的手心都出汗了,他的心中还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这是他第一次攻打这种坚城,而且还是强攻,若是能拿下这座陕西行都司的中心……

爆破的士兵也是加快了速度,拐过城墙后,终于到了导#火索的尽头,另外两名士兵赶紧扭开火折子,点燃导#火索……

“快跑……”士兵们相互招呼着,齐齐向外奔跑。

像一小块金属钠投到清水中,导#火索发出“嗤嗤”的声响,微弱的火光,沿着不规则的路线快速向前窜行……

“轰……轰……”

两声巨响,南城的厚重铁门夺框而出,斜飞出数丈远,堪堪落在梅之焕身前不足三步的地方,“嘭”的一声,重重坠地,扬起无数的灰尘,喷了梅之焕一头一脸,一股浓烈的硫磺味裹着空气,向他压迫过来,几乎将他推到。

如果铁门再多飞五步,或是梅之焕出门时没有犹豫,早一刻出发,管保被铁门一切为二。

梅之焕是幸运的,但早他一步来到南城门、正要走上城头的士兵们,则赶上了他们一生中最后一次霉运。

在梅之焕的眼前,先是一阵扬尘,随后被温热的鲜血生生浇灭,一同坠地,低空像是下了一阵红色的温热的急雨。

士兵们连最熟悉的那个字眼都没有叫出来,就已经四分五裂,梅之焕亲眼看到,一条粗壮的滴血的大腿,先是飞上半空,然后狠狠地砸向地面断成数截……

南城门已经洞开,西宁军呼喊着向城门扑过来。

梅之焕全身无力,三魂去了二魂半,只剩半魂在屁股后面不着边际地萦绕,随时可能脱离躯体扬长而去,他的嗓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隔空生生捏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乖乖地成为西宁军的战俘。

如果不想成为战俘,那只有一条路可走,可惜城门处的士兵在做出选择之前,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西宁军迅速占据南城门,并且沿着城墙向其它城门推进,接应城外的西宁军入城。

到了此时,李自成才真正放下心来,城内已经没有多少守军,在西宁军的步枪面前……他都不敢想象,但愿今日一直没捞到什么战功的刘云水,不要滥杀无辜,否则,必须杀一儆百、杀鸡儆猴,维护“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权威性和神圣性。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城内的枪声逐渐稀疏起来,战斗已经进入尾声,西宁军开始搜索残余的甘州士兵。

李自成回身看了眼身后的杨肇基,“杨大人,如何,没有超过多少时间吧?”

“啊……你……”杨肇基对李自成的嚣张,极为不爽,恨不得舀口水吞了,若在平时,五十军棍定然少不了了,可是现在……

胜者王侯败者贼,他现在全身被缚,两臂酸麻,连舀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哈哈,杨大人,咱们晚上见!”

李自成几乎是最后一批进入甘州城的,他的身后,只有看押杨肇基和战俘的二百余名第二百户的步兵。

城内异常寂静,整个甘州城,像是一下子坠入一个全新的三位空间,大街上见不到一个百姓,街道两旁,家家户户闭着门窗,不留一丝缝隙。

只有一些西宁士兵,在无聊地逡巡着,像是搜寻残余的甘州士兵,一时却又没有方向和目标。

李自成微微一笑,对传令兵道:“传令下去,只许捕捉甘州士兵,不得骚扰城内的百姓,不得私自闯入百姓家中,违令者,杀!”

“是,大人!”

“另外,立即张贴告示,安抚城内百姓,着人敲锣打鼓,沿街宣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的,大人,属下这就去办!”

李自成先去军营中转了一圈,见城内的降兵被缚在一起,集中在操训场上,他只是朝看守的士兵点点头,便来到巡抚衙门。

“大人,我们发现了这个!”一名正在查抄巡抚衙门的士兵,见了李自成,立即送上一张白纸。

李自成接过一看,原来是巡抚傅欢向朝廷上的折子。

“巡抚甘州梅之焕奉上:今见西宁叛军,人雄马壮,火器犀利,军纪严明,悍不畏死,其志不在小,若不及时派出强军,久后必为朝廷大患。”

“臣观之,西宁叛军,与陕西民变军极为不同……”

这是一份没有完成的奏章,纸上字迹未干,显然刚刚搁笔不久,若非西宁军及时打进甘州城,这份奏章,恐怕迟会被信鸽传入朝廷的手中。

可惜,梅之焕已经没有机会完成奏章的下半部分了,即使有机会完成,他也无法上达朝廷了。

李自成连着看了两遍,微微一笑,道:“梅之焕在哪?将他押过来!”

“是,大人!”

稍顷,梅之焕被押送至抚台衙门,这里本是他的官邸,如今李自成鸠占鹊巢,他倒成了阶下囚。

梅之焕蓬头垢面,管帽上的璞头都少了一个,可能挣扎时被士兵推搡了,脸上还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因为被绑缚,官袍被挤得变形,勒在身上,将他瘦小的身形完全衬托出来。

但他双目有神,精光外泄,表明脑子还算清醒。

“这是你上的折子?”李自成扬了扬手中的那张白纸。

梅之焕双臂被缚,只得躬着身抬眼一看,果是自己尚未完成的那份奏章,“正是老夫的手笔,可惜,朝廷是看不到了,可惜呀,可惜……”

“梅大人,你还真看得起我,”李自成淡淡一笑,道:“这是朝廷大员给我的最高评价,不知梅大人是如何知道在下的?”

“可惜你这样的枭雄,却不能为朝廷所用,”梅之焕没有回答李自成问题,也许他是从战场看到的,也许根本是他的胡诌,目的是推卸自己的战败责任,他先是摇着头,随后定定地注视着李自成,“若是你能幡然悔悟,老夫还能保你一个美好的前程。”

“保我前程?有趣,”李自成大刺刺向大堂的主位上一坐,“梅大人,现在你的生命都在我手中,如何保我前程?”

梅之焕神情索然,道:“只要你释放了老夫,老夫不但既往不咎,还会……还会向朝廷秉明你的不得已!”

“不知梅大人能保我多大的前程?”李自成满脸堆笑,显得很感兴趣的样子。

“本官巡抚甘肃,又在朝中挂着御史的头衔,若是保你一个游击将军……”梅之焕睨了李自成一眼,又道:“若是你肯留在甘州这样的边陲之地,就是参将,也不是没有可能!”

“游击将军?参将?”李自成轻声念叨着,像是在做着选择。

以他对大明朝廷的了解,梅之焕还真没骗他,陕西的盗贼,每当不敌官军,就忙着投降,但风头一过,又是重新举起义旗,“反了再降,降了再反”,就是这样的境况,朝廷还是允许盗贼们投降,归顺朝廷。

“你没有军功,参将已经是极限,”梅之焕沉声道:“除非你以后有了军功,方可……”

李自成淡然道:“依梅大人看,在下要是归顺了朝廷,将来如何立下军功?”

“能立下战功的地方有很多,辽东便是最好的机会,”梅之焕轻轻摇着头,“不过,辽东……如果你不想去辽东,就是甘州,也可以立下军功,蒙古人时不时的来打个草谷,不知道你的火器,能否对付蒙古的骑兵……”

“对付蒙古骑兵倒是不难,”李自成淡淡一笑,傲然道:“请问梅大人,在下连蒙古骑兵都能对付,为何还要归顺朝廷?难道朝廷的军队比蒙古骑兵还要强大?别忘了,现在不是洪武、永乐年间,大明早已日薄西山,只有梅大人这样的忠臣,才会看好朝廷!”

“你……”梅之焕想要伸出手指头,指着李自成的鼻子大骂一通,连着转了几次,方才发现自己被缚,原来是人家的阶下囚,老脸不觉羞得黑中带红,像是未完全成熟的桑葚。

“朝廷的事,咱们迟些再说,”李自成没有嘲笑的意思,他的心中,已经隐隐确定了一个主题,“梅大人可知,在下本是甘州的一名小卒?”

“甘州?你曾在甘州的卫所待过?”梅之焕的脸上勃然作色,不知道是悔恨,还是恼怒,“那是什么时间的事?你的上官是谁?”

正文 第237章 没有虚言

梅之焕已经被李自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弄得有些昏头,听说李自成曾经是甘州的士兵,心中大惊,这样的人才,自己为何早先不识,愣是放到西宁,致使今日之祸。

李自成却是不急,抬头道:“梅大人,天色已经不早,在下的肚皮早就抗议了,要不,咱们边吃边谈,大人要是再有机会写折子,也可以详细一点。”

“这……”

李自成见梅之焕没有明确反对,隧道:“小米,给大人松绑,上茶,然后,将我的晚饭送过来,别忘了,给梅大人也来一份!”

梅之焕揉着发麻的双臂,心中一时掀起惊涛骇浪,久久注视着李自成,似乎要从外表看透这个年轻的枭雄,李自成亦是不发一言,两人心电感应似的都是揣摩着对方的心思。

直到何小米送上他们的饭食。

李自成伸手一指,“梅大人请,这是军中,没什么好招待的,委屈梅大人了。”

梅之焕一看,晚餐的确简陋,除了三个白面馒头,只有一大碗散发出浓浓香味的羊肉汤,还有就是一小碗青菜,对于他这样的巡抚来说,这样的饭菜,只能给管家的管家,不过,身为阶下囚,这已经是不错的饭食了,他瞟了眼李自成的面前,和自己完全一样,便道:“在西宁军中,这已经是最高待遇了,老夫不胜感激呀,哈哈……”

“最高待遇?”李自成一愣,看到梅之焕正盯着自己的晚餐,方才明白,“大人谬赞了,这不是西宁军的最高带待遇,而是所有士兵的共同待遇!”

“嗯?”梅之焕敛了笑容,“李千户是说,所有的士兵都是这个待遇?不可能吧?就是为了奖励士兵,也不该……”

“梅大人,所有的士兵的确是同样的饭食,不是为了奖励,这是他们日常的伙食标准,只不过不一定每次都是羊肉,有可能是牛肉、猪肉,也有可能只是咸鱼,像这日这样,既有羊肉,也有咸鱼的,一年中最多有一半的时间?”

“鱼”、“羊”合而为“鲜”,难怪刚才闻到的香味比较特别,不过,梅之焕倒没有在口味上纠缠,“李千户,士兵们真的是一样的饭食?”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梅大人可以自己上外边看看!”

“那……老夫……”梅之焕躬起身,想要站起来,但想到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又尴尬地坐了下去。

“梅大人要是不信,尽管出去看看,”李自成一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放心,外面都是我的人,大人就是想逃,恐怕也逃不掉!”

梅之焕拱拱手,也不多言,到底出去了,在士兵丛中转了一圈,为防自己老眼昏花看错,几乎将脑袋伸到士兵的汤碗里,弄得士兵以为哪儿来了一位要饭的花子,幸好何小米跟在后面,士兵们才没敢将他轰走。

回到厅堂,梅之焕长身一揖,道:“李千户诚不欺我!”

“哈哈,”李自成大笑,“那是自然,我已经攻下了甘州城,还有必要在梅大人面前撒谎吗?”

梅之焕的脸上略显尴尬,他忙向口中塞了一大块馒头,咀嚼几下,一口吞了,方道:“李千户现在可以说说,你在甘州的上官是谁吗?”

“去年初,甘州左卫募兵,我就是那一批的新兵,”李自成脸上已经没有忿然之色,若不是被甘州左卫抛弃,能不能创下现在的基业,实在说不准,“当时的百户官,乃是参将王国之侄王全,从百户是李军。”

“奥,”梅之焕想了想,皱着眉头道:“可惜,这两人似乎都已调出了甘州!”

“梅大人是希望让这两人来劝我弃暗投明?”李自成笑道:“梅大人可知,我因何走上这条道路?”

“难道这两人有什么对不住李千户的地方?”梅之焕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那李千户因何去了西宁?”

“梅大人真想听听我的故事?”李自成敛了笑容,沉声道:“大人若是知道了我的老底,就得加入我西宁军,不过……知道大人来自仕林,看不惯我们这些泥腿子,我不会逼迫大人,你可以做出选择,要么加入西宁军,要么被西宁军一刀砍了,现在梅大人还要听我的故事吗?”

梅之焕起初吓了一跳,但想了想,自己已经被西宁军生擒,想要活着出去,只怕不可能,即便不知道李自成的故事……既然非死不可,那么在死前明白一些事情,特别是李自成的火器,也不枉了自己这场失败的守城战,“千户大人说吧,我洗耳恭听!”

“哈哈,”李自成大笑,随即道:“当年我们百余人,在甘州左卫训练了不足两月,便被派到西宁,驻守镇海堡,镇海堡内原有数百名士兵,面对蒙古骑兵尚不能胜,我们只有区区百人,没有铠甲,没有弓箭,没有粮饷,连卫里发的兵器,都是木杆枪,这样的士兵……梅大人,若是你带兵,能守住镇海堡吗?”

“这……”梅之焕低头蹙眉,他想起来了,似乎有这么一回事,当时西宁卫向甘州求援,甘州认定蒙古人就杀小打小闹,得些便宜边走,是以没有重视,加上甘州五卫自身也没有多少士兵,还要应付讨来河沿岸的蒙古人,随便募了百余士兵,训练了两月,便发往西宁。

甘州此举,实是间接告诉西宁卫,小股蒙古骑兵,必须自己解决,谁想到西宁卫竟然让这样的士兵入驻镇海堡,这……

难怪李自成要造反,实在是逼不得已,可是,他又如何撑了下来?难道蒙古人没有出现吗?

“哎……”梅之焕长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的发生,我……我也有责任……”

“梅大人,在下现在无意追究谁的的责任,若是要追根究源,最终的责任人,乃是朝廷,是朝廷养了这些……”李自成轻笑着遥遥头,“不说这了,还是回到我的故事中,大人镇守甘州边镇久矣,自然知道,我们那百余士兵,怎能对付蒙古骑兵?”

梅之焕也是不解,眼中满是疑惑,蒙古人绝对不会存了悲悯之心,难道李自成得到贵人相助?

“在危险面前,在生死存亡面前,我们这百余人抱成一团,依靠自己的力量,硬是打败了蒙古人,还夺取了数十匹战马……”

“打败蒙古骑兵?”梅之焕的眉头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李自成的话,显然超乎他的理解力,训练不足两月、拿着木棒的新兵,能打败蒙古骑兵?难道蒙古人是一支残兵?绝不可能,李自成他们要是杀人夺马,蒙古人绝对会报复,那他在西宁如何安身?

“梅大人不信?”李自成灌了口羊汤,“咕咚”一口吞下,方道:“当日参将王国死在西宁,我们不是送上三十余蒙古人的首级折抵的吗?”

“王国?”傅欢想起来了,王国去西宁巡视,死在蒙古人的手里,当时甚觉可疑,但西宁交出数十具蒙古人的首级,估计是西宁军发了狠,方才残杀了如此多的蒙古人,看在这些首级能向朝廷换来银子的份上,甘州才没有追究。

“这么说,这些蒙古人都是李千户杀的?”

“人自然是我杀的,”李自成嘿嘿一笑,“梅大人不会不信吧?”

“这……”

“难怪梅大人不信,事后想起来,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李自成便将当日在林中洒水,利用斜坡、弯道等地形,伏击蒙古人的事,简要说了一遍,当然,这些灵感的来源,就没必要交代了,“梅大人现在觉得可信吗?”

“这……”

“看来梅大人还是有些不信,”李自成自顾啃着馒头,就着羊汤吞咽下去,“其实,要打败蒙古骑兵并不难,数月前,在下于三角城一役,割了八十二具蒙古人的首级!”

“八十二具?”梅之焕忽地觉得不对,“西宁哪来的三角城?”

“巡抚大人坐镇甘州,看来耳目不明,西宁卫怎么说名义上还是从属于甘州,”李自成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在下刚到西宁不久,便在西海东岸恢复了大汉时代的三角城,早已给草原打进了一颗楔子,没有三角城,你当蒙古人那么老实?”

“真个如此?”梅之焕紧盯着李自成的脸庞,想要从他清越的脸上找到一丝谎言的证据,可是,他失望了,李自成的脸上,纯洁得就像是初生的婴儿。

“梅大人要不要去三角城看看?”

梅之焕是准备去看看,眼见为实,不过,李自成身上的奇迹,应该不止三角城一处,而且三角城距离甘州,实在是远了些,便道:“老夫自然要去看看,不过,这个不急,你且说说,你是如何掌控西宁的?还有,西宁军手中的火器,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知道西宁军火器的犀利,就该知道,恢复三角城、打败蒙古人,都不是我的胡诌,”李自成淡淡地道:“别的不说,西宁军那数百匹战马,如果没有蒙古人相送,以梅大人对西宁卫的了解,西宁在一年多的时间,能产出这么多战马吗?以战马为例,可知在下没有一句虚言。”

正文 第238章 巡抚甘肃

“这……”梅之焕陷入沉思,李自成的话不错,西宁卫虽是朝廷的驿马区,但以西宁的草场规模,一年能出产五十匹战马就不错了,顶天也不会超过一百匹,而现在的西宁军,竟然有六七百匹战马,这短短的时间……除了得之于蒙古,实在没有其它的解释,暂时先相信吧,但他念念不忘的,还是西宁的火器,“那李千户如何解释西宁的火器?”

“不需要解释,”李自成淡淡一笑,道:“这是西宁军的的秘密,整个西宁,知道这个秘密的不会超过三人,梅大人只要知道,西宁火#枪的确犀利就行了!”

“可是……可是,即使有了这样的火器,小小的西宁想要与朝廷对抗,恐怕……”梅之焕还是摇头,眼中满是不屑,“以老夫看,千户大人有了这些本钱,若是站到朝廷的一边,方可发挥火器的威力,也可发挥你的才智,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梅大人一心向着朝廷,在下无话可说,”李自成将最后一块馒头丢进嘴里,咀嚼起来,见梅之焕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方道:“梅大人此话,完全是为自己考虑,若是为了在下……至少有两点不确!”

梅之焕低着头,他也知道自己是强词夺理,倒不是为了说服李自成释放了自己,而是他实在不相信,西宁军可以与朝廷的大军相抗衡。

“首先,归顺朝廷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李自成朗声道:“大明的强军几乎都集中于辽东,然从努尔哈赤发布‘七大恨’以来,辽东死了多少总兵?不是死于鞑子的骑兵,就是死于朝廷,难道这些总兵当中,竟然无一人找到克制鞑子骑兵的法子?”

李自成自顾地摇着头,“非也,会打仗的受到掣肘,掌权的又不会打仗,这样的朝廷,如何能打败鞑子?所以,大明在辽东节节败退,长期下去,恐怕连山海关都保不住……奥,去冬今春,鞑子入塞,掳掠大量财物,据说掳走的丁口不下三十万,可是,大明找到对付鞑子的办法了?除了袁崇焕作为替罪羊被杀……这样的朝廷……”

“……”

“假如我归降朝廷,必被派往辽东,那时,除了兵败身死,会有第二条出路吗?”李自成正色道:“作为军人,马革裹尸而还,并不是遗憾,遗憾的是不能发挥自己的能力,明明可以打败鞑子,结果却是死于朝廷的腐败,王化贞与熊廷弼的例子,梅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这……”梅之焕想了想,对李自成来说,投靠朝廷,的确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李自成的士兵战斗力强,十成被派往辽东,但李自成乃是降军身份,朝廷又不可能充分相信……

“孙承宗乃是帝师,挂兵部尚书衔,东阁大学士,地位高不高?”李自成知道,想要说服梅之焕加入西宁军,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但他同样禁不住所谓的言官的弹劾,撂了挑子,梅大人说说,大明还有何人能总督辽东?胜利的希望在哪里?朝廷的希望又在哪里?”

“……”

“其次,”李自成被自己说得激动起来,喝了口茶水,压下心中的火气,“西宁虽小,焉知就不能抗衡朝廷?梅大人已经看到了,甘州的士兵不谓不精良,以大车阵出战,便是遇上蒙古骑兵,怕也不落下风,但在西宁军面前……不过半日的时间……”

是呀,李自成说得有道理,梅之焕被说得心底发凉,以相同的人数计,甘州军不亚于蒙古骑兵,但在李自成的西宁军面前,简直是秋风扫落叶……以此观之,李自成杀了大量的蒙古人,夺取他们的战马,还真有可能不是谎言,而蒙古骑兵与鞑子骑兵,实力上应该不相上下,那朝廷的军队……

若是人数相近,他自然相信,西宁军可以尽情肆虐朝廷的军队,可是,大明虽然日薄西山,但体量依然庞大,若是集中十万、数十万士兵……

“梅大人可能觉得,朝廷的军队胜在数量上,试问,朝廷为何不集中数十万大军于辽东?”李自成觉得火候差不多,终于露出一丝笑脸,“数量从来都赢不了质量,辽东的几次所谓大捷,都是依靠城墙,阻挡鞑子前进而已,难道真的杀得了几个鞑子?鞑子败退没关系,只要人还在,过几天再来便是,他们不仅重回宁锦,更是来到京师,在朝廷的眼皮底下耀武耀威……”

“……”

“我西宁军也是一样,只要守住黄河的几个主要渡口,朝廷大军再多,又能奈我何?然后我们将防线一步步东移,陇山,也许比黄河更有利于防守吧?”

“陇山?千户大人准备出陇右?”

“这是迟早的事,”李自成发现梅之焕好像没有胃口,饭食基本没动,“梅大人,饭菜凉了,要不会换份热的?”

“啊?本大人……本大人现在不饿,千户大人继续说!”

“哈哈,”李自成大笑,道:“再说,数万、数十万大军,朝廷两线作战,开得出这么多粮饷吗?”

“粮饷?”梅之焕发现,李自成打在朝廷的七寸上了,不要说对付西宁军,就是面对辽东的鞑子,朝廷的粮饷已是吃紧,又怎会调动数十万大军,除非……除非朝廷放弃辽东,但这是不可能的,难道任由鞑子再次兵临京师城下?

“梅大人估计,以西宁军的实力,若是吞并整个陕西行都司,需要多长时间?”

梅之焕摇头,西宁军的战斗力,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本大人实在估量不出!”

“甘州五卫,又是行都司的治所所在,不过一日时间,”李自成笑道:“不瞒大人,不仅西宁卫,连碾伯所、庄浪卫、古浪所,都已经属于西宁,现在的行都司,究竟还剩下多少?”

“什么?”梅之焕的眼珠子差点掉到脚背上,“这些本大人为何一丝不知?”

“哈哈,梅大人若是加入西宁军之后,再发生这样失职的事,可是要……军律处置的,不知道梅大人还敢不敢加入西宁军……当然,本大人不会逼迫你,一切,由你自己选择!”

梅之焕冷了冷,终于鼓足勇气,道……“老夫……老夫……若是加入西宁军,能为西宁军做些什么?”

“梅大人一旦加入西宁军,首先得利用自己的在行都司的影响力,帮助劝说这些卫所早早归降,免生干戈——西宁军倒是不担心战斗有什么阻力,只是不想无辜制造杀戮,卫所的士兵,都是汉人,蒙古人、鞑子都欺负汉人,我不想再欺负他们,更不愿发生像甘州这样的屠杀。”

屠杀?梅之焕心中已经,回想起来,西宁军与城外的甘州军,的确是屠杀,就是甘州城内,那些没来得及头像的士兵,也是被屠杀了,这个李自成……

“这个自然,当是老夫分内之事,就当是老夫加入西宁军的投名状,”梅之焕点点头,他已经没有选择,即便为国捐躯,这样的朝廷……又有什么意义?“然后呢?如果西宁军真的占据了整个行都司……”

“梅大人乃是文官,冲锋陷阵,自然不需要亲往,”李自成早就盘算开了,“一旦整个行都司归属西宁军,我预备在此基础上,设立甘肃省,梅大人就作为甘肃省的民政官,为我大军筹集粮草、准备兵源,如何?”

这是李自成能给出的最高文职官了,并且不惜为此单独立下甘肃省,梁文成是李自成最为信赖的人,早早就与李自成一条心,现在亦不过是西宁知府。

李自成并不是相信梅之焕的能力,实际上他对梅之焕还是不太了解,更不是因为他的忠心,梅之焕归降,实际上是他已经无路可走了,与梁文成的志同道合显然不同。

但李自成是要让新收复的地区,以及即将征服地区的人,明白一个道理,他不好杀戮,与陕西的盗贼有着本质的区别,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将来扩张土地的时候,遇到的阻力会小得多。

而且,现在的西宁军,的确需要一些仕林人物的加入,帮助管理府县,他们的加入,客观上也在扩张着的西宁军的正面影响。

西宁军暂时还是躲在朝廷的羽翼下,只要朝廷不介意,李自成暂时不会主动刺破这层蛋壳,但西宁军终究会从朝廷的羽翼下脱离出来,与朝廷分道扬镳,甚至会成为生死对头,有仕林人物的协助和参与,可得得到更多仕林的支持,在这个时代,话语权并非受控于帝王,而是由仕林直接掌握。

“大人,”梅之焕沉思良久,拱手道:“依本大人……不,依属下的意见,西宁暂时不兴立省,还是实行军屯为好!”

李自成拱手还了一礼,“梅大人何出此言?军屯之地,与立省有何矛盾?”

“若是立省,自然按照普通耕地,征收农业税,朝廷的税率是十五税一,西宁自然不能高出许多,”梅之焕目视李自成,见李自成微微颔首,继续道:“然而行都司与内地的两京十三司不同,行都司的土地上,并不是连续的绿洲,而是绿洲与荒漠交错存在,每一处的绿洲,面积其实并不大。”

“梅大人的意思,如果按照正常的税率,难以征收到足够的粮食?”李自成心中窃喜,梅之焕既然能将如此紧要处告诉自己,那他从心底已经认定自己属于西宁了,“以前的行都司是如何做的?”

“正是这个意思,”傅欢点头,“以前的行都司,与大明的内地有很大的区别,实行军屯的目的,就是让军户们养活自己,养活家族的抽出的士兵,所以,税率一般是十税二。”

“这么高?”李自成皱起眉头,这是明显的剥削,万一这些军户承受不了繁重的农业税……“那军户能承受得了吗?除了纳税,能养活家人吗?”

“若大人这般,实乃军户之福,”梅之焕拱手,笑道:“按照十税二的标准征收粮食,军户门自然没有多少剩余,不过,他们和普通的百姓不一样,他们是军户,永远不能脱籍,所以,只要能养活自己,他们亦无怨言,当然,依大人的意思,若是遇上粮食歉收的年份,可以酌情减少农业税,军户们当不至于挨饿。”

李自成想了想,梅之焕的法子,只是权宜之法,在西宁军还很弱小的时候,军户们可以多贡献一些,不过,与陕西的饥民相比,他们至少不用挨饿。

他上次穿过大斗拔谷之后,也曾看到这种绿洲与荒漠相间的地形,其实,还有许多没有开发的小山丘,如果能种上“美洲三农”,军户们的收成还会更好些,李自成亦是拱手笑道:“梅大人的主意不错,就依梅大人所言,那行都司就叫甘肃镇吧,梅大人依然巡抚甘肃,如何?”

“多谢大人!”梅之焕离了座位,匍匐在李自成的面前。

正文 第239章 新的甘肃

离开抚台衙门,李自成趁夜召见了杨肇基,与梅之焕相比,说服杨肇基归降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口舌。

杨肇基与梅之焕不同,他并非举人出身,而是出身于武举,也就是说,他是纯粹的武将,并不像梅之焕那样,有仕林这块身份上的遮羞布。

士农工商兵,在大明的政治等级中,仕林排在榜首,而武将与士兵一样,处在社会的最底层,虽然武将也有品级,但这些品级只是武将之间的比较,与文官的品级根本不是一回事,甚至一品武将,只要身上没有公、伯、候等爵位,见了七品文官,也要像普通百姓那样下跪行礼。

大明的文官,是耻于和武将为伍、为亲的,如果赶上战事,功劳尽着文官,最多从指甲缝里漏出一些留给指挥作战的武将,而所有的黑锅,自然是由武将来背,谁让他们出生不同呢?

甘州被攻破,杨肇基已经没有了选择,朝廷要是追求起来,黑锅毫无意外将由他来背,战事不利,完全是武将的责任,何况他现在还是战俘的身份。

即便将来朝廷收复甘州,甘州还是那个甘州,但易主的事实,却是无法更改,朝廷脸面丢尽,杨肇基还是免不了革职查办的命运。

严厉的军律,从来就是一把双刃剑,既能造就强军,也能让兵败的将领断却归路。

大汉时代,为了对付北方的游牧民族匈奴,军律不可谓不严,这的确造就一个个名垂青史的将军,李广、卫青、霍去病、李广利……

但深受汉武大帝信任的国舅爷、海西候李广利,最终落得投降匈奴的悲情命运,远征大宛等半辈子的功绩,就此付诸东流。

何也?根源就在于严厉的军律。

在李广利最后一次远征漠北匈奴王庭时,恰好家中发生变故,所有眷属被汉武大帝逮捕入狱,李广利为了立功赎罪,不顾士族疲劳,强行横扫漠北,致使兵败。

世间本来就没有常胜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按照当时的汉律,李广利一旦回到长安,不但家人不能释放,等待他的,也将是身陷囹圄。

无奈之下,李广利投降了匈奴,十万汉军精锐,全部化作异族的力量,汉武大帝时代从此丧失了进攻漠北匈奴的能力。

大明的军律同样严厉,到了万历年间以后,更是严厉到了畸形的地步,仅仅一个辽东,因为战败而自杀、被朝廷诛杀的总兵官,就超过十名,超过同时代大明总兵官的一半。

当然,在这些事件中,各路言官们也是功不可没。

这些苍蝇似的的言官们,每每要在自己不熟悉的军国大事上刷刷存在感,他们弹劾的对象,便是那些军功被文官冒领、失误与过错被无限放大的武将们,朝廷为防武将坐大,亦是以此做为牵制,实际上就是推波助澜。

被言官弹劾,几乎是所有武将的最终命运。

到了万历年间,武将被弹劾,往往还加入因为党争的因素。如果武将隶属于某一利益集团,必会被另一集团的言官用放大镜过滤一番,即便你小心翼翼、矾水洗后再过一次清水,这也难不倒言官们,“大明不以言获罪”,“风闻言事”是言官们的特权,而且不用承担任何政治后果。

即便你不属于任何利益集团,中间派,对不起,所有的言官都会向你要政绩,你没有人脉、没有背#景,不弹劾你弹劾谁?难道要弹劾自己人?

所以甘州城外兵败的当时,杨肇基急得抹脖子,也不完全是做给别人看的,更有可能是他的第一反应。

现在李自成给了他一丝机会,至少是苟延残喘的机会,杨肇基如何不感恩戴德?

即使李自成开恩,释放了他,丢失甘州的责任,完全压在他的身上,他还能回到京师吗?回去京师是什么后果,用下面的脑袋也可以想象得出。

陕西盗贼的势力越来越大,卫所士兵、军官多有参与,实际上与杨肇基的情形也差不多,一旦兵败,如果不加入盗贼一伙,就等着被朝廷下狱,被言官攻击,军官们已经没法考虑这些盗贼的前途了,至少他们还能逍遥几日。

如果说梅之焕投降西宁军,是被西宁军惊吓的,是被李自成说服的,那杨肇基投靠西宁军,则是由于朝廷严厉的军律和言官们疯狗似的奏折,拱手将他推向西宁军。

李自成想起当日穿行于大斗拔谷时的一个问题,“杨大人,大斗拔谷如此险要,为何不筑城立关?如果早有准备,西宁军恐怕不会轻易破了甘州,至少不会在毫不知情地被西宁军攻至甘州城下。”

“大人有所不知,”杨肇基的身份转变很快,对李自成行了上官的礼仪,“大斗拔谷南北,分别是西宁卫与甘州卫,此两地均为大明的卫所,若是在谷中修筑关城,迟早被言官弹劾,有拥兵自重之嫌。”

“如果是永乐年间,西宁卫、甘州卫的确掌握在朝廷的手中,大斗拔谷做为商贾行人通行的道路,亦无不可,但眼下蒙古麦力干部已经沿着大通河南下,距离峡谷南端的红土口,已经不远,随时有可能穿越峡谷,蒙古的牧民,已经进入谷中寻找冬季的高山牧场,而且,林丹汗的蒙古察哈尔部,已经有牧民南下,形式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大人,属下也曾有些想法,”杨肇基摇着头叹息一声,用幽怨的语气道:“在朝廷的眼中,这些蒙古人,不过疥癣之痛,而武将拥兵自重,才是心腹大患……”

疥癣之痛?李自成冷哼一声,蒙古骑兵席卷黄河、大江南北,这才几百年的时间,难道朝廷的大员们都忘了?这些疥癣民族给汉民族制造的灾难,难道还少吗?

至于说拥兵自重,似乎杨肇基很忌讳这些,李自成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大明武将拥兵自重的情形,似乎没出现呀,唯一的一个吴三桂,那也是京师已被攻破、朝廷不复存在的时候,他才有些左右逢源的资本,算不上拥兵自重。

倒是大唐时代,同时掌握了军事、经济大权的藩镇,生出许多拥兵自重的范例,尤其是安史之乱以后,越发不可收拾,大唐也因此灭国。

看来大明实行“以文治武”的策略,对于控制武将割据还是有定点效果,武将的地位下降了,但却能有效减少拥兵自重的土壤。

西宁军现在还很渺小,暂时不存在这个问题,但随着西宁军掌控的地盘越来越来大,这些问题迟早会出现,如果能够未雨绸缪,先行立下规则、制度、惯例,将来就会少些烦恼。

对李自成来说,最为迫切的问题,是如何安置杨肇基,西宁军的七大百户,百户官比较稳定,无论能力如何,至少暂时没有异心,不可能更换他们,给杨肇基让位。

而杨肇基原来是甘州总兵官,二品武官,现在的西宁军中,自己这个掌舵人才是小小的千户官,实在无法安置杨肇基。

左思右想,李自成决定给杨肇基一个甘肃都指挥使的职务,至于品级,倒是没有明说,总不能高过自己。

甘肃都指挥使并不属于战兵序列,而是地方上的最高武官,实际上就是预备役的武官。

杨肇基的职务,是和甘肃军镇的军事设计一脉相承的。

未来甘肃镇,并不包括西宁府,但视情形,有可能将三川府容纳进去,甘肃镇的驻军,常备军维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平,甚至不要常备军,但必须让大量的壮丁做为预备役,随时为西宁军提供兵源补充。

预备役交给杨肇基打理,他们亦军亦民,平日正常参加农务,为军镇生产粮食,只是在农闲时节,每年安排一到三个月的时间,按照西宁军的训练方式接受操训,掌握西宁军的基本军律,随时可能补充为正式的西宁士兵。

由于甘肃镇并非防守重点,在现在的每个卫里,留下五十名士兵做为常备军,有一名总旗官负责,将来甘肃立省,这些士兵就转为各个府县的捕快衙役。

西宁军的七大百户,除了要驻守各个要点要冲外,这次北伐战争结束之后,将进入新的整顿、扩军和操训期,特别西宁步枪的推广,现在虽然数量不足,无法大量配备,但士兵们必须先行受训,免得到时间有了步枪,士兵却不会使用。

李自成原本准备七大百户并不驻扎甘肃,想了想却又不放心,甘肃毕竟是新占领的土地,民心军心一时未必归附,必须驻扎自己的士兵。

最后决定将整个甘肃镇一分为二,北部由驻扎北川县的军队代管,南部是重点,由驻扎三川府的百户代为管辖,直接驻军。

对于甘肃镇现有的大量士兵,李自成早就盘算过了,一旦占领了整个甘肃镇,李自成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扩军,甘肃镇能给西宁军提供大量的粮食,而且地盘也是大大增加,与朝廷决战的风险越来越大,扩军实在必行。

新一期的扩军,李自成计划将现在参与作战的三个百户,扩充至千人以上,真正的千户编制,三名百户官也将升职为从千户;另外,驻守北川县的秦大年的第三百户,目前只有六个总旗,三百余士兵,这一次至少要扩充到十个总旗,五百人以上。

此外,李自成准备将自己的亲兵,扩充到五十六人,一个总旗的编制,何小米也将成为真正的亲兵总旗官。

这样扩充以后,西宁军传统的七大百户,将有三个百户达到千余士兵,四个百户达到五百人以上,总兵力超过五千,基本上是大明立国初年一个卫的编制。

正文 第240章 喃喃自语

第二天一早,李自成在抚台衙门正式召见梅之焕与杨肇基,商谈西宁军的下一步行动,原来的甘州镇守太监岳士权,虽然也是降了西宁军,但西宁军的序列中并没有监军一职,他又没有统军的才华,暂时没有安置具体的职务,只是在抚台衙门端茶倒水,这样的军国大事,他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抚台衙门一共有四进,最前面的第一进,便是处理公务的厅堂,也就是所谓的“官衙”,第二进也属于公衙,但属于巡抚的会客之所,主要用于会见一般性的客人,第三进属于巡抚的私人空间,书房基本上属于巡抚私人所有,便是随从、家眷也不得擅入,密室更是会见私密客人的场所,一般称之为内书房,而最后面的一排房子,也就是第四进,乃是巡抚家眷的住所。

梅之焕在甘州任职,妻和子自然留在京师,做为朝廷的人质,但这不妨碍他来到甘州之后,另行纳妾,组织新的家庭,不过,就算妾室给他生了孩子,也算是庶出,地位与京师的嫡子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梅之焕做为未来的甘肃镇巡抚,自然还住在原先的巡抚衙门,但李自成留在甘州的一日,抚台衙门便成为李自成的办公场所。

何小米给三人上好茶水,便立在李自成的身后,梅之焕与杨肇基都是新降之人,他不放心李自成单独与他们待在一起,尤其是那个杨肇基,据说是武举出身,双臂可以抱起一头水牛。

杨肇基看了眼梅之焕,见他没有出言的意思,便抢着道:“大人是否先要收复整个甘州?”

“嗯,”李自成缓缓点头,“扬大人有什么好的建议?”

西宁军在攻打甘州之前,已经拿下了甘州以南的所有堡驿,打通了通往甘州的道路,但在甘州的北面,尤其是黑河、弱水沿岸,尚有大量的堡驿,这将是西宁军的第一目标,掌控了整个甘州,才有可能向南北两线进军。

“回大人,这些堡驿的军士,皆为甘州之兵,就连军官,也是属下亲自任命,”杨肇基偷眼大量着李自成,见他脸色平和,继续道:“只要属下亲自前往,他们……他们必定会和属下一样,投靠西宁军。”

“奥?”李自成淡淡一笑,“杨大人真有这么大的把握?”

杨肇基心内蓦地一惊,难道这是大人的一次考验?他忙低下头,双手抱拳道:“回大人,属下负责叫开城门,大人另外派遣大军,随后接管各个堡驿!”。

“哈哈,”李自成大笑,心中却道,甘州都拿下了,几个堡驿还能翻出什么浪花,索性大肚些,就当是对他的考验了,“杨大人既然有把握收伏这几个堡驿,本大人又何必多事?本大人还要留在甘州,安抚城内的百姓,这几个堡驿,就交给你了。”

“多谢大人的信任,”杨肇基没想到李自成这次竟然不派兵跟着,完全将这几个堡驿交给自己,他这个降将……他一时有些感动,双目微微发涩,身子一振,道:“大人放心,属下只要一日的时间,定会让这些堡驿的士兵,全部来甘州归顺大人。”

“好,好,”李自成面目含笑,道:“事不宜迟,扬大人带着自己的亲兵,立刻出发,我给你几匹战马,方便赶路,明日,我会在甘州为你庆功!”

“是,大人!”杨肇基出门之前,先是给李自成行了叩拜之礼。

大堂内只剩下梅之焕,何小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他给李自成、梅之焕加了茶水,便在李自成示意下,出了大厅,在外面等候。

李自成目视梅之焕,却不说话。

傅欢双手一揖,行了一礼,道:“大人放心,甘州乃杨肇基直辖之地,各个堡驿自然是他的亲信,此次出使,应该问题不大……”说道此处,忽地一顿,“大人是说……”

李自成摇头,“杨大人应该不会,梅大人说他能够接管堡驿,那就没得错了!”笑道:“梅大人倒是说说看,拿下甘州的各个堡驿后,接下来是北上,还是南下?”

根据梅之焕的建议,甘州北面的高台所、镇夷所和肃州卫,守卫的军官都是他和杨肇基的亲信,可以直接接管,应该先行北上,待北方安定,大军再回师南下,依次拿下山丹卫、永昌卫、凉州卫和镇番卫,奠定整个甘肃镇。

不过,梅之焕也表示,山丹卫守备甘文旭,因是兵部尚书梁廷栋的姻亲,一向骄奢,目中无人,不仅杨肇基,就是他亲自出面,恐怕也难以说服。

李自成不解,“既然山丹卫必须武力征伐,为何不先行征讨,反而留待北伐肃州之后?”

“大人,”梅之焕道:“属下如此计较,原因有二,一是武力征伐,难免有漏网之鱼,一旦泄露西宁军的讯息,附近卫所的工作,反而不易说服;其次,大军先行收复北面的卫所,后头在收拾南面,恰好从分水岭回到西宁,免得走回头路,延误时日。”

李自成点点头,梅之焕说得不错,现在的西宁军,的确要和时间作斗争,特别需要时间练兵、沉淀,接受朝廷大军的检验。

出了抚台衙门,李自成一面着人向梁文成通报第一阶段的战果,一面去军营中看望伤兵。

在昨日的战斗中,西宁局虽然完胜甘州军,全歼甘州城内外的数千守军,但在肉搏战中也有两人死亡,受伤的士兵达到数十人。

马有水部的士兵都是远程打击,并没有伤亡,伤亡的士兵都是刘云水部的骑兵和李过部的步兵。

伤兵暂时被安置在甘州的营房中,除了少数轻伤兵继续随军操练,有三十余伤兵被分置在三间营房中。

李自成到达营房的时候,恰好刘云水、李过也来看望伤兵,在西宁军中,长官看望伤残的士兵,可以说是一个优良的传统,不过,这是在李自成入主西宁之后才有的事。

伤兵营中,十余人都是躺在行军床上,正聊着昨日的战斗,他们的口中,已经没有了战斗前的那种紧张和恐惧,代之而起的,是兴奋,以及兴奋之后的自豪。

刘云水抢先一步入了伤兵营,大声道:“兄弟们,大人来看望你们了!”

“大人?”伤兵起初不敢相信,战争并没有结束,大人现在正忙着呢,待见到李自成的身影,忙一个个爬起来行礼,有几名士兵来不及下床,直接跪在床上叩头。

昨日的肉搏战时间并不长,他们这些士兵,经过救治,大部分还是能回到战场。

“兄弟们身上有伤,就不用多礼了,”李自成先是挥手和士兵们一一打招呼,继而亲自扶起一名伤兵,将他按到床铺上,“你们辛苦了,西宁军不会忘记你们!”

李过见伤兵们并没有多少悲情,遂笑道:“大人,他们大都是轻伤,养好了还能拿到战功月票,属下倒是羡慕他们呢!”

“哈哈哈……”士兵们哄堂大笑,如果让甘州的士兵见了,谁敢相信这是伤兵营?

笑声未息,忽地有一名士兵从床上爬起,翻身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大人……属下……属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奥,你有什么要求?”李自成含笑道:“战斗结束后,我会论功行赏,该你的银子赏赐,一文也不会少。”见他断了半条左臂,从肘部被齐齐切断,用白布缚了,不觉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大人,属下不要金银赏赐,只求大人……求大人,将西宁水果楼里的五号床单,赏赐给属下……”

“刘三,你疯了?水果楼里的人,都是公共财物,任何人不得私自迎娶!”刘云水大怒,飞起一脚,将刘三踢个跟头,他左臂伤口迸裂,鲜血顺着白布渗了出来,顿时将白布染红了。

“云水!”李自成高声喝阻,回头唤道:“快给他重新包扎一下!”

刘三翻个身,又是跪在李自成面前,“求大人成全!”

李自成板着脸,一言不发。

刘云水低声道:“刘三,你已经是伤残了……大人会发给你赏赐,还有抚恤,再不要多言,先养好伤再说!”

连拉带劝,终于将刘三弄到床上,刘三背过身,双目无声地落下泪来。

李自成有些心软,但规矩就是规矩,安慰了几句,已经向营门走去,没想到刘三忽地哭出声来,“属下……断了左臂,再不能……再不能……给西宁军立功了……”

是呀,刘三失去了半条左臂,以后再不能上战场,不能上战场,就再也不能立功了,到了此时,他还想着用自己的军功交换五号床单,也许,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对李自成来说,战场搏杀,扩张地盘,有着人生的使命感和荣誉感,而对士兵来说,他们战场搏杀,甚至流血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那一点可怜的粮饷?

也许,军功,以及由此产生的各种赏赐,才是他们的追求。

但刘三宁愿不要赏银、抚恤……

刘三的话,触动了李自成心底最柔软的那一部分,如果部能满足士兵的需求,那将来的士兵岂肯为西宁军卖命?严格的军律可以塑造强军,但如果没有没有军魂,所谓的强军不过是昙花一现!

这一刻,李自成觉得自己找到了西宁军的军魂所在!

他停住脚步,问道:“刘三是何职务?”

刘云水忙答道:“回大人,刘三是小旗官!”

李自成点点头,缓缓走到刘三的床前,道:“刘三小旗官,刚才我已经说了,所有的赏银、抚恤,我会一文不少地发给你!”

刘三赶紧擦了泪水,仰起头,淡淡地道:“多谢大人!”

“你失去了半条手臂,但没有失去希望,”李自成淡淡一笑,“谁说伤残了就不能为西宁军立功?等你伤好了,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捕头的职位,在新的岗位上,你还可以为西宁军建功立业!”

“属下多谢大人!”刘三翻过身,叩拜在李自成的面前。

如果说刚才李自成答应给他赏银、抚恤,那只是他该得的,这次李自成将他安置为府县的捕头,则是给了他一张终生的饭票,他这残疾人,后半生总算有了保障。

这是李自成拒绝了他的要求后,给他的一丝补偿,但刘三的心里还是暖暖的,与五号床单相比,终生饭票也是极为重要,很多人求都求不来。

“五号床单,本不属于某一个人,但我破格一次,成全你们,好好调养身子,回到西宁后,等着迎娶她吧!”

刘三一时呆住了,身体变得僵硬,残余的那条右臂,却是不由自主颤抖起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忘了流出来……

刘云水心中大喜,却是故意板起脸,“还不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刘三趴在床上,额头在床板上有节奏地碰撞,李自成已经走远了,他的口中犹自喃喃自语……

正文 第241章 骑兵的影子都看不到

十一月四日午后,杨肇基回到甘州,听说李自成正在操训场,立即纵马赶过去,见到李自成,慌忙从马背上跃下,双膝跪倒在地,“大人,属下前来交令!”

“扬大人回来了?不用多礼,赶紧起身,”李自成虚扶了一把,将他拉起来,当众跪拜,表明态度就够了,笑道:“怎么样?事情还算顺利?”

“回大人,属下幸不辱命,”杨肇基算是交上他的投名状,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听说有更好的待遇,士兵们马上就随他反水了,当时他暗自心惊,这些士兵,反水这么快,到底是看他的面子,还是看在粮饷上?不过,他无心寻找答案,办好了李自成交代的差事,这就够了,“所有堡驿的士兵都来了,一共六百四十二人……大人,这些士兵怎么办?”

李自成想了想,甘州城内尚有千余降军,加上这些士兵,快要达到两千了,这么多降兵集中在甘州城内,暂时没有归属感,城内恐怕很难安生,万一发生什么意外,那就……便道:“让他们到操训场来吧!”

“是,大人!”

杨肇基转过身,向一名亲兵耳语几句,那亲兵立刻小跑着离开了。

李自成这边让何小米传令,将所有的甘州降兵,除了伤兵,全部从营房带过来。

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操训场南北两侧,几乎同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所有的降兵合流后,列为数队,占据着操训场的一大片拐角。

不过总归是降兵,他们再没有昔日的傲气与霸气,只是静静地矗立在寒风中,等待着李自成的判决。

李自成让马有水从这接近两千的甘州降兵中,挑选出五个百户的士兵,率先扩军,暂时在甘州操训,明日接防高台所、镇夷所、肃州卫的时候,他这个百户就不用北上了,暂时驻扎在甘州城。

为了不影响第六百户的战斗力,新扩的五个百户,单独成军,集中操训,由马有水节制,基本上相当于第六百户的辅军。

这些士兵原先也有各自的上官,李自成直接将百户官提拔到位,同时,马有水由百户官升职为从千户。

其实也没什么好挑的,马有水根本不了解这些士兵性情,他只是挑选了年轻、健壮和看上去老实本分的士兵,万一他们不适应西宁军,将来可以强制退役,另行募兵补足。

没有被挑中的士兵,全部回到营房,虽然没有绑缚手脚,但他们都被解除武装,如同软禁,暂时失去自由。

刘云水、李过听说马有水扩军、升职,自是羡慕不已,他们倒没有眼红,这正是他们所期望的,第六百户扩军了,他们还会远吗?

五日上午,,李自成亲率第一、第二两个骑兵百户,在梅之焕、杨肇基的陪同下,北上高台所,接防了高台所和所有的将士,因为所有的人员,包括梅之焕、杨肇基在内都是乘马,队伍行进得十分迅速。

六日,大军沿弱水进入镇夷所,七日,大军折而向西,接管了肃州卫。

至此,甘肃北部,完全落入西宁军之手。

李自成并没有立即回军,而是来到嘉峪关前,传说中的这座关城,他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嘉峪关位于讨来河北岸,黑山峡谷最窄处的嘉峪山上,扼守着弱水、黑水峡谷通道,两翼的城墙横穿沙漠戈壁,向北连接着黑山悬壁长城,南面的十余里,都是断壁长城,尽头便是讨来河墩——明代万里长城的最西端,自古以来便是河西第一隘口。

正门额上“嘉峪关”三个大字,让李自成有一种巍峨之感,高达两丈六尺的城墙,全部是青石结构,加之立在山顶,仰望上去,几乎破天穿云。

登上关城,这才发现,刚才看到的乃是外城,另有居中的内城,内城城墙稍矮,但也接近两丈,加上地势本身的两丈七尺的落差,李自成这才知道什么叫“断壁”。

内城东城门外还有一道瓮城,城楼对称,三层三檐五间式,周围有廊,单檐歇山顶,高五丈有余。

从东面的“光华门”进入内城,沿着内城墙北上,东、北城墙交接处有一角楼,据梅之焕介绍,内城四隅都有角楼,南、北墙的中段,尚有敌楼,都是一层三间式结构,另有前廊突出城外,用于观察敌情。

当晚,李自成宿在游击将军府,游击将军府也称游击衙门,是镇守嘉峪关的游击将军处理军政事务的场所。不同于大明内地官衙几进几间的结构,它有两进小院,前院以议事厅为中心,是游击将军及文武官员指挥御敌、签发关文的场所,后院则是游击将军及家眷生活的私房区,中间隔着一道山墙,山墙上有门可以直通。

李自成夜不能寐,这样的一座雄关,若是放弃了,简直是历史的罪人,看来原先的计划,需要做一定的修正,况且讨来河沿岸,时不时的有蒙古人出没,如果不驻扎常备军,甘州的军民绝对无法自保。

如果放弃嘉峪关,整个甘肃,再难建立起这样一条稳固的防守线,不行,必须调兵驻防,由这支军队负责嘉峪关、讨来河、甘州一线。

李自成首先想到的就是驻扎在北川县的第三百户秦大年部,他的防区距离这儿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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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2章 梅之焕的建议

李自成正在城外逡巡,山丹城头上却是一阵躁动,稍后,西城门忽地打开,当先两骑几乎并肩而出,而后面尚有十余骑尾随在后。

何小米眼尖,张望了一会,忽地惊叫起来:“刘百户与李百户,大人,那是我们的骑兵!”

“奥?难道他们已经拿下山丹卫城?不知道伤亡如何,让他们不要攻城……”李自成心中一阵悸动,不过,看着高大厚实的城墙不知道二人是如何得手的,遂拍马迎了上去。

“大人!”刘云水、李过二人早早滚鞍下马,并肩跪伏在地,在他们的身后,十余骑由高一功率领,也是匍匐在地。

“你们是如何拿下山丹城的?”看到面前一大片明光铠闪动,李自成并没有让他们起身,而是沉着脸道:“难道是他们自己打开了城门?”

“正是,大人如何知晓?”刘云水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难道大人派了游骑过来?为什么自己没有发觉?

李自成心中更加吃惊,好好的山丹卫,怎么会开城纳降?梅之焕不是说,城中的参将甘文旭骄奢淫#逸吗?这样的人不是特别在乎自己的利益吗?为何……他忽地明白了,也许这就是原因。

“都起来吧,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大人!”

刘云水见李自成并无怒意,方才大着胆子道:“大人,我们来到城下时,城中的守军已经闭了城门,我和李百户、高总旗计议……”

“就知道你们几个不省心,”李自成心道,好几个刘云水,知道拉着双喜、一功了,遂佯怒道:“合计出什么结果了?”

“我们……我们挑选了几名嘴皮子溜的士兵,沿着城墙大叫:天兵已至,我们是前部,大军随后就到,不日踏平山丹城,只问首恶,余者不问,如不交出甘文旭,天兵一至,山丹城将玉石俱焚……”

“就这么几句话,城内就降了?”李自成几乎不相信这样的结果,甘文旭难道是只会吃饭喝酒捞钱玩女人的纨绔?

“他们不但开城纳降,还献上了甘文旭的首级,”刘云水匆忙转身,从马背的得胜钩上取下一个四方的木盒,“大人,甘文旭的首级就在这里!”

李自成像是听到一个古老的故事,可是它却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在大兵压境的情形下,城中的军民压力过大,但刘云水、李过不过数百骑兵,仅仅几句话,就能让山丹城中杀了主将,开门纳降,若不是以为他们是朝廷的兵马,就是与甘文旭平日作孽太多有关。

无论是什么原因,能够顺利拿下山丹城,总算是一件好事,刘云水、李过能用心里战术,给城内的军民施加压力,也是功不可没这,他们开创了心理战的先河,自己却差点错怪了他们,遂笑道:“兵不血刃拿下山丹城,你们的确立下奇功,看来,从千户的职位,是跑不掉了!”

“多谢大人!”刘云水轻轻一拉李过双双叩拜在地在李自成的面前,算是提前谢恩。

“看来我想反悔都没机会了,”李自成哈哈一笑,“走,入城看看!”

城内秩序井然,也没有闻到血腥味,虽然百姓暂时无法出城,但并没有受到士兵的骚扰,胆子逐渐大起来,不时有三三两两的百姓行走在街道上,见了士兵也不害怕躲藏,甚至还有一两小贩在沿街叫卖他的炊饼。

李自成放下心来,看来刘云水与李过还知道分寸。

士兵们在城内休息了一个时辰,午饭后,李自成留下马有水部守城,自己则带着梅之焕、杨肇基,在刘云水、李过部骑兵的护送下,去接管山丹卫南部的各个堡驿。

临出发前,李自成交代马有水:打开城门,让百姓自由出入,骑兵已经出发,也不怕别有用心的人,去向各个堡驿甘文旭的人传送不利的讯息,两条腿的人,不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万一不行,可以强行攻打堡驿,只不过多花些时间,再说,还有梅之焕、杨肇基随行呢!

在大势面前,螳臂岂可当车?

刚走到城门口,李自成忽地勒住战马,“小米,将甘文旭的首级带上!”甘文旭的首级已经用生石灰腌制过,一时半会不会腐烂。

“大人英明!”梅之焕的眼中精光外泄,在马背上向李自成拱手一揖,道:“有了甘文旭的首级这个宝贝,恐怕比老夫与扬大人还要管用!”

“哈哈……”

“哈哈哈……”

这一次是杨肇基打头,永兴堡、新河驿、马城铺、暖泉堡、新开坝堡、杨家坝堡、花寨堡等,虽然驻守的军官品级很低,但杨肇基乃是甘州总兵,就是没有当面见过,至少也是听说过,况且还有甘文旭的首级,哪怕原先是甘文旭的亲信,但树倒猕猴散,谁还会效忠一个死人?

杨肇基叫开各个堡驿的城门,各个堡内的军士原先还以为的杨肇基临时巡视,待他传授甘文旭的首级,方才明白来的是西宁军,他们并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决定,在数百骑兵面前,每个堡内不过数十士兵,尚不够塞牙缝。

况且梅之焕、杨肇基就降了,他们还能有什么想法?

从众心理,这时候发挥及其重要的作用。

不过半日时间,所有的堡驿的士兵,

正文 第243章 出迎十里

李自成起初一愣,但想到梅之焕临别赠言,自然会有些份量,便道:“梅大人有什么话,就请直说,我们已经是自己人了!”

“那属下就斗胆了,”梅之焕长身一揖,方道:“属下并不知道西宁军有多少士兵,但与原先的甘州军大量缺编不同,西宁军都是超员,一名百户官名下,至少有五百士兵,甚至已经扩编至千人,若是大人继续顶着千户官的头衔,那百户官们……”

李自成微微敛了双目,沉思片刻,梅之焕说得不错,如果自己继续顶着千户官的头衔,那下面的百户官们,无论积累了什么样的战功,至多只是从千户,像秦大年、周宾、马有水已经升职为从千户,已经到了极限,升无可升,这可能会影响他们的战斗热情。

而且军队严重超员,也不是长久之计,像刘云水的第一百户,李过的第二百户,明明已经十个总旗,完全是五个百户的编制,但却只有主官是百户官,下面次一级的主官,只能是总旗官了,无法真正组织百户一级的战斗机制。

他一直顶着千户官一职,主要是因为他这个西宁的千户官,已经在兵部备了案,一旦出现职位上的变化,必然引起朝廷的警觉,如果不想过早与朝廷决裂,尽量消除一切可能的行迹。

西宁迟早要脱离朝廷的羽翼,他这个千户官,也会重新得到任命,哪怕是自己给自己的任命。

“梅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我会记在心头,一旦时机成熟……”

“属下多谢大人!”梅之焕的建议,基本上被李自成采纳,作为建议人,他的才智得到认可,心中也是成就感,与李自成这样的人物对话,言语不必太多,只需点到即可。

告别梅之焕、杨肇基,李自成取到开始返回西宁,他在心中盘算着,此次北伐甘肃,除了解除西宁在西北方向的威胁,最大的收获,便是得到一百八十余辆铁架大车。

他原本还在斟酌,这些大车要不要留着运输粮草辎重,但在翻越分水岭孔洞时,他才体会到什么叫“笨重”。

八名身强力壮的士兵,前推后拉,几乎将大车抬起来,方才堪堪越过分水岭,若是走大斗拔谷回西宁,这些大车根本无法穿过高低不平、起伏不定的峡谷,一旦卡在半途,通道便会被堵死。

在没有机械做动力之前,这些大车只适合在平地上通行,根本无法适应山丘地带,若是回到西宁,这些大车,根本无法为士兵装运粮草辎重。

不过除了运送粮草,这些大车还有更重要的用处。

出了分水岭,宋文已经迎接到庄浪河谷了,他已经得知了西宁军荡平整个甘肃的讯息,虽然没有参与,但总算解决了西宁军在西北方向巨大的威胁,其实他屯兵三川府,除了要监控黄河以东的陕西,最大的压力,还是来源于西北方向的凉州卫,此番李自成得胜回师,他的担子至少减轻了一半。

“属下恭喜大人凯旋回归!”

李自成也是高兴,征服甘肃之后,西宁军的主力精力,可以集中于黄河沿线,他跃下战马,拍拍宋文的膀子,“走,咱们回去再说!”

当晚,李自成的大军在庄浪卫扎营,庄浪卫实际上已经改为庄浪县,平日亦有驻军,但李自成此番回军,原先的刘云水的第一百户、马有水的第六百户均已扩军五个百户,在凉州的时候,还从降兵中挑选了五个百户的士兵,准备带回西宁,为第五百户周宾部扩军。

加上原先的三个百户,大军已经超过三千士兵,就是将本地的士兵全部赶回家,庄浪县的军营远远不能满足这么多的士兵,没办法,大军只得在城内扎营。

宋文作为本地的主人,自然大摆筵席,宴请了李自成以及随他出征的三名百户官,就连军中的总旗官,亦有相应的军官作陪。

客人皆是大喜的局面,特别是三位从千户官,几乎反客为主,频频向主人宋文敬酒。。

刘云水、马有水部已经扩充至十个百户,又都升职为从千户,若不是李自成尚顶着千户官衔,他们就是实打实的千户官了。

李过部这次没有扩军,但作为此次北伐的主力之一,已经被提升为从千户,只要有足够的战马,扩军是迟早的事。

加上秦大年和周宾,西宁军原先的七大百户官,现在已经有五位升职为从千户官了,只有宋文与镇守三角城的李绩,因为没有足够的军功,暂时没有升职。

不过,在宴席上,李自成告诉宋文,马有水的第六百户,将接替他驻扎三川府一线,而他将随着大军返回西宁,在周宾的第五百户之后,将接受西宁步枪的操训。

宋文顿时大喜,操训步枪,这不仅是大人信任他,更是重用他的信号,否则,这种新式武器,绝对不会这么早落到他的第七百户。

而且回到西宁,也是一个机会,一旦某地出现危险的讯息,李自成要派出援军,他首先要考虑的,便是驻扎在西宁的军队,所以一旦回到西宁,立功的机会就会大些。

宋文摒弃了原先的落寞,一反常态,尽情向客人劝酒,以尽同僚之情,若不是李自成以明日尚有要事为由,早早息了宴席,四人还不知闹到什么时间。

次日一大早,李自成召见了马有水、李过。

现在西宁军的防卫重点,将转向黄河一线,三川府所在的官亭渡口,因为地

正文 第244章 主人客人

梁文成上报的两种数据,对西宁卫,对李自成来说,都算得上喜事。

新增五万亩耕地,至少需要三千壮丁,年头岁尾还会增加一些耕地,这样增加耕地的数量,可能达到六七万亩,加上这些壮丁的家属,还耕的人口将增加万人,在已经大规模“退牧还耕”的前提下,在西宁卫只有十余万人口基数的情形下,在西宁府尚有部分异族不肯“退牧还耕”矛盾中,已经是极为出色的了。

至于八千两的商税,李自成看重的不是银子本身,而是《工商律》的执行,银子多少没关系,即便没有这些银子,现在的西宁军,依靠蒸馏酒、玻璃、香水,勉强也能维持士兵的饷银。

而且这次北伐甘州,虽然卫所堡驿多半是主动归降,抄家的情况很少,但也得了不下两万银子,从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西宁军在饷银上的压力。

如果《工商律》得以在西宁地区推广,不仅给西宁军带来源源不断的饷银,更为重要的是,西宁地区与大明朝廷执行的不同政策,基本上已经被商人们接受,甚至从心理上接受了西宁军,而不是大明朝廷,无论他们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结果都差不多。

“文成辛苦了,我们回城内再细说!”

李自成待要上马,却发现梁文成他们根本没有战马,只能将马缰交与亲兵,随着迎接的队伍步行。

总不能别人里迎接你,你却将众人晾在一边,独自骑马先行回城。这十里的道路,李自成并没有浪费时间,而是与梁文成一路聊起农田与工商税的事。

直到入了城门,众人方才散去,梁文成要为李自成设庆功宴,但也没有强留下李自成,而是让他晚上去知府衙门,一同作陪的,就是出城迎接他的那些文武官员中的头头脑脑,加上西宁商界的两大代表金一心、穆青山。

何小米见李自成上了战马,以为要回后衙,北伐已经一个多月,李自成回到西宁城,怎么着也得回家看看一众妻妾们,还有他的第一个孩子李峰。

但李自成却是拨转马头,道:“走,去匠作坊看看!”

西宁步枪第一次真正出现在战场,不但打趴了甘州军,也征服了甘州巡抚梅之焕,李自成从甘州带回的一百八十余两钢铁大车,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以大车笨重的特点,根本不适合西宁的地形,还不如木架车快捷便利。

钢铁,应该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来到匠作坊,方志正在铸枪,地上堆着散乱的零件,匠人们打磨的、铸铁的、擦拭铸件的,一个个忙得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听到脚步声,刘方抬起头,见是李自成,忙叩拜在地,“大人!”

“不用多礼,”李自成示意他起身,“方志,你们在忙什么?铸枪吗?哪来的生铁?”

“回大人,金东主与穆东主,购买了少量的生铁,草民提炼后,已经铸了八支步枪!”

“方志,不用铸枪了,”李自成见方志一脸懵懂的样子,方道:“再铸一套模具!”

“啊?”方志顿时翻出两只白眼,大人一向对步枪的事,十分上心,今日却是……他忽地明白了,大人一定得到了生铁,而且数量还不会少,“是,大人!”

“你想得不错,是有一大批生铁,”李自成笑道:“方志,这个年关,你恐怕不得休息了。”

“有生铁就好,草民倒希望每日都有活计呢!”

方志以前穷怕了,对他来说,是否休息不是问题,关键是银子,如果匠作坊有足够的生铁,年底倒是不用歇业。

只有干活,才能得到更多的银子。

“你能这样想就好,”李自成大笑着拍拍方志的膀子,“赶紧将模具铸好,西宁不日将迎来大批生铁!”

“是,大人,”方志大喜,又给李自成叩了头,方才起身道:“那草民赶紧铸造模具去!”

李自成回到后衙,差不多已经是申时了,刚刚转过中衙的拐角,便觉得眼前有什么在晃动,仔细一看,一只身着彩衣的蝶儿在东张西望,不是陈秋蝶又是谁?

“蝶儿!”

“大人终于回来了!”那只蝴蝶顿时扑棱着修长的翅膀,也不管李自成的身边尚有亲兵,一头向李自成的怀中撞来,直接将自己的身子吊在李自成的脖子上。

“蝶儿,轻点!”李自成忙弯下腰,不敢让她的双臂负重,一边用双手捧起她的小腹,“你看你现在的状况……”

陈秋蝶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好几个月身孕了,若是在家,娘又要啰嗦了,脸上不觉一红,口中却是不饶:“我就知道大人疼我们的孩儿……”虽然不忍,两只小手还是慢慢地缩回来。

李自成瞅准机会,一手抓住她的小手,一手强行深入她的腋下,几乎将她的整个身子架起来,两人相拥着回到后衙的家。

高桂英、孙梦洁、孙玉莲都是坐在厅堂,连穆思蓉都在,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将脑袋伸出来,看到李自成绑架似的推着陈秋蝶走路,顾不上嘲弄两句,齐齐跪拜在地,

正文 第245章 女人的心思

穆思蓉的心思,只是要唤起李自成的注意力。

“没想到穆小姐还会对这些金戈铁马的事情起了兴趣!”李自成自然知道她的兴趣还是人,得偿所愿,目光移过去,她的小瓜子脸上微微泛红,两汪泓水般的眼睛里,满含着毫不掩饰的期待,遇上李自成的目光,又是羞羞地一笑,低下头去。

见众女都是安静下来,好奇之中,也是掩饰不住的担心,李自成遂将甘州城外的决战,添油加醋说合一番,甘肃巡抚梅之焕、甘州总兵官杨肇基的事,则是在解说的过程中,有意无意涉及一些,不可不说,不可全说。

从这里听到的,穆思蓉迟早会告诉她爹,这样可以更紧密地将穆青山牢牢拴在他的西宁战车上。

虽然穆青山并没有离心的倾向,但他对西宁军经济收入,起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西宁军超过半数的银子,都是与他交易的,经常敲敲打打,就像朋友之间的聚会,次数越多,感情上越是亲昵。

李自成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在军事上,尤其是西宁步枪,占据了他的最主要的牵挂,所以与大明各地银钱上的交易,只能仰仗穆青山。

他也曾考虑过,早早将穆思蓉拿下,在二人之间建立更为亲密的关系,但一则穆思蓉年龄尚幼,不适合正式过门,二则,在商人的眼里,如果是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利益,即便的嫡女,也是可以牺牲的,何况像穆思蓉这种庶出之女。

姻亲可以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是,要想让穆青山这个商界的老狐狸,彻底臣服于自己的面前,最关键的还是利益,以及西宁军未来的走势。

如果西宁军没有特别强大的战斗力做为保证,区区数千士兵,如何与朝廷的大军抗衡?

众人如何能知道李自成的心思?她们都沉浸于李自成所描绘的巨大震撼中,即使李自成的故事讲完了,她们一个个还是伸长着,也不怕娇嫩的脖子被寒风冻伤了。

李自成指了指面前的茶水杯,小梅方才低着头给他添加了热水,脸上早已红透了半边。

“大人,西宁步枪真有这么厉害?谁拥有了它,就会天下无敌?”穆思蓉终于从李自成描绘的战场中脱出来,面目更加温润了。

“理论上说,有了西宁步枪,军士们的战斗能力就会快速增加,但影响战斗力最为关键的因素,还是士兵本身!”李自成差点被逗乐了,美女并不奇怪,军迷也不奇怪,美女军迷就有些吸引眼球了,如果美女军迷就在你的面前,微微张着小口,两半淡红鲜活的嘴唇一张一翕,脸上更是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某种气息,谁都会心动。

除非他不是男人!

李自成自然是男人!

但穆思蓉年龄太小,甚至尚未完全饱满起来,胸前两颗红樱桃,在青花小短袄的遮掩下,几乎与图兰低地一样平坦,更为重要的是,穆思蓉尚未过门,只能算客居李家。

穆思蓉微微点着螓首,脸蛋上的香水挥发得更加快捷了,几乎源源不断,也许她真的懂了,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李自成在说些什么。

她这个年龄,还不会像他爹那样太功利,能吸成功地引了李自成的注意力,这就足够了。

穆思蓉倒不是想和李自成来些什么,哪怕是目光放点,在他的这些妻妾面前,她也不敢,不过,她尚未过门,如果不能吸引李自成的目光,那将来过了门,他还会珍惜自己?

……………………………………………………

李自成从西宁府的宴席上回来时,已经过了酉时,他先是和孙梦洁、陈秋蝶温存一番,亲个嘴、上山掏个鸟窝、下海捉条黑鳝,然后由小梅服侍着泡了热水澡。

回家的第一晚,按照惯例,是要宿在高桂英的房中,小梅将李自成送至房门口,便要回自己的卧房。

她和小兰都是因为要服侍孙梦洁,方才被买入李家的,几乎算是孙梦洁的人,往常都是伴在孙梦洁与李峰的身边。

而李自成的妻妾,都不是富贵之家出生,包括高桂英在内,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并不需要她们帮忙,李自成不希望自己的妻妾像宫中的娘娘们那样,凡事只需张张口,女人一旦空闲太多,就会生出事端,如果稍稍忙碌些,相互之间反而更加亲近。

见小梅要走,李自成一把拉起她的小手,“小梅,今晚就留在这边服侍吧,万一我要喝口水啥的……外间有床铺,你就宿在外间吧!”

小梅起初脸儿一红,以为自己等来了机会,小心脏更是剧烈跳动起来,就像是小学生考试,好不容易将同桌学霸的试卷拿过来,刚刚抄完,蒙一抬头,监考教师已经观察好久了……

但听到后面的话,她的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不过,既然宿在外间,只隔着一堵木板墙,距离还会远吗?

忙抬起头,道:“是,大人!”

李自成入了内间,高桂英也是刚刚沐过浴,满脸潮红,长发上水渍未干,披散开来,在烛光下制造了无数的彩虹。

月白色对襟暗花短袄,已经解开了领口的两个纽子,将一段修长的颈项完全暴露出来……

见李自成突然闯入,她的两颊更加绯红了,“自成,洁儿与蝶儿都是……你不在那边陪陪他们吗?”

“哈哈,今

正文 第246章 汤若望的疑问

第二日一大早,李自成起床之后,去操训场跑了八圈,估计有五六里,身子微微见汗,方才回到后衙,小梅已经准备了洗脸的热水,替他擦了牙洗了脸,又给他泡好热茶,端过两样甜点,然后默默地立在他的身后,低眉顺目,不时打量一眼,看看大人还有什么需求。

李自成的后背上都能感受到小梅灼热的目光,这小婢,不知道昨晚听到了什么,他哈哈一笑,道:“小梅,累了吧?要不,你坐下息会?”

小梅忙摇头,“婢子不累,能伺候大人,是婢子的福分!”

“那……你将我的早饭端过来吧!”

“是,大人!”小梅似乎感受到什么,微一躬身快步奔餐堂而去。

吃过早饭,李自成又要给学子们授课了。

陈秋蝶已经接近临产,自然不能去学堂久坐了,也无所谓,她本来就不是在编学子,孙梦洁已经度过了产后恢复期,依然和她的姐妹花一同去学堂,不过,这个妹妹,由陈秋蝶换成了穆思蓉。

李自成拾起自己的讲义,估计已经授到后世三年级的水平。

由于学子们掌握了一定的汉字,已经能够进行简单的、百字左右的写作,算是写作的最初级水平,可惜,交给孙林编撰的字典尚未完工,否则学子们就可以自学一些汉字了。

数学已经授到“分数的基本知识”,相当于三年级末期的水平,随着学子们数学知识的积累,还有可能加快教学进度,她们毕竟是十二三岁以上的学子,生活经验肯定要高于八九岁的孩子。

最让李自成头疼的,还是科学知识的传授,因为没有教材,显得相当零碎,他忽地想起,汤若望正在为他整理神圣罗马帝国的教材,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还有,上次让他制造显微镜的事,到现在尚未回话。

午饭后,李自成去了趟西宁天主教堂。

汤若望捧着茶水杯,双目内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李自成走到身边,方才发现,忙起身行礼,道:“大人回来了?恭喜大人喜得甘肃!”他显然已经知道了北伐的战果。

他原本对军事征伐没什么兴趣,除了血腥,便是垂死者绝望的告白,在这样的人间惨剧面前,天主却是无能为力。

但来到西宁之后,在李自成的大力支持下,天主教的传播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现在的教徒已经超过一千五百,比大明其余地区的总和还多,这大大出乎他原先的意料。

这些功绩,主要出自李自成的手腕和谋略,所以,他开始关注其李自成的一举一动,李自成掌握的地盘越来,天主教的传播便越有可能兴盛。

“同喜,同喜,拿下甘肃,天主教就可以去甘肃传播了,”李自成拱手还礼,“汤主教在想什么?我没有打断你的思路吧?”

汤若望顿时皱起眉头,“大人……”

李自成情知不是什么好的讯息,但该来的总是会来,不是想回避就可以回避得了的,遂道:“汤主教遇到什么难题了?”

“大人,”汤若望再次拱手一礼,脸上有些不忿,“我派人向葡萄牙,奥,大明叫佛郎机,向他们求取战舰的图纸,但……葡萄牙人只给了他们的老式图纸,至于最新的战舰,就是看在天主的份上,他们……他们也是不给,说是到了里斯本才会有……”

他从怀中掏出一叠白纸,气呼呼地扔到方桌上。

李自成不懂葡文,并没有接过图纸,只斜斜地睨了一眼,“老式战舰?他们已经不用了吗?”

“这倒不是,”汤若望摊开双手,一副无辜的样子,道:“这是他们在东方使用的战舰,但并不是最好的,他们最好的战舰,都派往新大陆了!”

“新大陆?”李自成愣了一下,方才想起,大航海时代,欧洲人早已踏上美洲这块土地,不过,对西宁,甚至对大明朝廷来说,那是很遥远的地方,暂时扯不上任何干系,便道:“既然如此,那你先将这份图纸翻译成汉文,我让工匠们揣摩揣摩!”

既然还在使用,那就是真正的战舰了,从设计上来说,至少比西宁,比大明的商船要合理些。

他现在造舰,主要是为了保护三角城,加强西海东西两岸的联系,为三角城运输物资补给,万一三角城守不住,还可以将城中的军民撤出来。

此外,他还有一种感觉,既然西洋的海军已经进入大明的领海,那双方的碰撞,将是迟早的事,必须防患于未然。

海军不同于陆军,是一种非常讲究沉淀的兵种,如果将来有条件组建海军,即便有最先进的战舰,但没有训练有素的士兵和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再先进的战舰,与一堆废铁碎木也没多大区别,根本经不起战争的检验。

而海军的指挥官、士兵,甚至是水手,都是极难培养的。

“那也只好如此了!”汤若望摇摇头耸耸肩,显得很无奈,他收拾起图纸,又道:“大人,这种战舰备用十八门火炮,可西宁并没有火炮……”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如果战舰上能装火炮,光巨大的轰鸣声,就能吓得蒙古人屁滚尿流,甚至还可以对沿岸的蒙古人帐篷进行炮击,摧毁他们对汉人的心里优势。

但西宁眼下缺少生铁,铜也是极度匮乏,虽然有汤若望这种人才,暂时却没有用武之地。

“先按照原版图纸造舰,预留舰炮的位置!”

“是,大人,我会按照原版的图纸,翻译出大人所需要的战舰。”

“汤主教,我需要两份一模一样的图纸!”

“两份?”汤若望不解,蓝绿色的眼球霎

正文 第247章 天命都督府

回到后衙,不过才是未时与申时之交,晚饭还早,李自成便去了书房,将各地送来的文书过一遍。

其中一份来自西海的讯息深深吸引了他。

讯息上说,曹建建造的战船,已经下了水,载重达到六百石。

李自成按照后世的标准换算了一下,战船的载重超过三十吨,如果当做运输船,一次可以装载五百人,不过作为战列舰,不可能满载,它的主要目标还是装载各种武器弹药。

三十吨,与传说中郑和下西洋的“大宝船”差多了,“大宝船”载重量据说达到八百吨——一千吨,不过,后世再没见过原型,连图纸都丢失了,一切只是传说。

即便“大宝船”依然存在,也不能作为战船,当时设计大船的目的,乃是为了运载更多的货物,所以“大宝船”只能是商船,船上装载有士兵武器,可以算作武装商船。

李自成需要的,乃是战船,最好是载重量特别大的战舰。

曹建按照汤若望临时图纸所造的战船,至少可以算作战舰的雏形,或者是缩小版的战舰。

现在的战船上并没有许多精密的仪器,下水就意味着成军,只要有足够的水手、士兵,马上就可以形成战斗力。

李自成心中甚喜,也许一艘战船算不了什么,不过,既然已经开始,借助历史知识,在正确的道路上行走,以后可以对战船进行改良,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便能快速发展。

不管这种战船孙不算真正的战舰,能不能航行于远洋,都不重要,它现在的目标,乃是风浪不大、四面封闭的西海。

战船一起,西海东西两岸的驻军,相互联络更加便利,对于三角城乃至西宁的西部边疆,就多了一份保障。

哪日得闲了,得亲自去西海看看,下水仪式是赶不上了,但可以搞个命名仪式,西宁距离西海东岸,不过两百里,快马一日即可到达,也不用花费太多的时间。

况且汤若望正在翻译葡国战舰的图纸,一旦完工,就要送至西海,交给曹建,着手准备,图纸的内容太多,不可能飞鸽传书,必须着人送过去。

李自成先是回了讯息,希望曹建积攒制造大型舰船的木料,不久之后,他将亲自去西海视察。

如果只有一艘战船,即便成军,也不会有太强的战斗力,况且战船上缺乏威力最大的武器——火炮,现在除了操训水手、士兵,只能作为运输船使用。

不过,西海水军,总算开始了,这可能是西宁军不同于游牧骑兵的最大特色。

这时,李自成忽地想到在凉州分别时,梅之焕对自己所提的建议,他心中明白,梅之焕的建议,并非是为了自己升职,实际上他已经是甘肃镇的巡抚,即便他接受了建议,梅之焕也是很难再进一步。

在西宁建立军政合一的藩镇,类似于大唐的节度使,可以保障军队的粮饷供应,但这样一来,西宁军就会完全暴露在朝廷的对立面。

虽然李自成极不情愿,但这样的时刻,迟早还是会到来。

他决定正视这个问题。

至少要将框架搭起来,现在的西宁地区,基本上就是藩镇,只不过没有打出旗号,除了军队,并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

李自成沉思片刻,终于有了大致的思路:建立真正的西宁军。

也就是说,要突出西宁军与其它军队,与朝廷军队的不同,现在的西宁军,军律算是一个特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做为西宁军的军律,至少比朝廷的军律通俗易懂,士兵们并不识字,没有文人那种咬文嚼字的习惯。

此外,还得有军旗、军服,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西宁军。

军旗绝对不能使用大明的龙旗,必须淡化皇权,突出西宁军的血性——不怕流汗,不怕流血,勇往直前,藐视困难。

军服似乎已经有了,他当日设计了一种迷彩服,除了让士兵们着装整齐,主要是为了替换马有水部士兵的明光铠,将生铁节约下来,用于制造步枪,没想到现在倒是用上了。

军队还是以现在的七大百户为框架,而西海水军暂时只能算是辅军中的辅军,至于将来如何发展,还要根据实际情况,需要才是发展的动力源泉。

梅之焕说得没错,自己的确不能永远顶着千户官的头衔,否则,下面的军官头衔就会上不去,这不仅造成军队实际上的编制超员,也会影响军队的正常管理,甚至会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西宁军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构?卫所肯定不行,这种府兵制早已成为大明的一颗毒瘤,随时可能成为压垮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它绝不会在西宁获得重生,农耕民族不同于游牧民族,无论用如何先进的手段和方式去管理,半民半军的府兵,都不会有太强的战斗力。

李自成想过大汉、大唐、大宋的军事体制,甚至“岳家军”、“戚家军”都在脑中过了一遍,结果还是不是不满意。

在思考大明军事制度时,他的脑中蓦地划出一道闪电:都督府!

李自成心目中的都督府,却是不同于大明的“五军都督府”那种纯军事机构,倒有些类似于大唐立国之初的体制。

他希望的乃是军政合一的都督府,也就说,都督府下设各种军政机构,可以将西宁军目前的军、民、商事务一并囊括进去。

大明“五军都督府”为了分权、制衡,常设左、右都督,而西宁军的都督府,只有一名大都督,自然是他李自成,大都督不设品级,也可以说品级无上,是西宁军的最高军政长官。

将来各个百户再要扩军,或是主官升职,就不会再受到制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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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8章 小规模,高标准

十一月二十七日,刘云水押着从甘州带来的一百八十多两钢铁大车,回到西宁,大车没有进入军营,直接被送至匠作坊。

李自成得到讯息,让任二喜去接管新增的三个小旗的亲兵,安置在军营,暂时归他统属,按照西宁兵的标准,严格操训。

亲兵的事,他没有太过关心,而是去了一趟匠作坊。

进了院门,里面横七竖八停了十余辆大车,刘方与工匠们正在拆卸着其中的一辆,,而在另一侧,数名工匠正在紧张地打磨着,看来步枪的第二套模具,尚未最后完工。

听到脚步声,刘方抬起头,见是李自成,慌忙将手中的活计一扔,叩拜在地,“大人!”其余的工匠也是跟着跪拜在地。

“不用多礼,你们忙你们的,活计要紧,”李自成哈哈一笑,让工匠们各归其事,却是单独将刘方留下,“怎么样,这些大车上的钢铁,还好用吗?”

“好用,好用,”刘方一叠连声,然后露出有些惋惜的眼神,“大人,这些大铁疙瘩,制作相当精粮,若是……若是放到西宁的匠作坊,恐怕打造不出,就这么拆卸了,实在……有些可惜!”

李自成当然知道,这些大铁车,无论是用作对付骑兵的器械,还是运输粮草物资,比木车耐用多了,可惜整个西宁地区,乃是青藏高原的边缘,大量的山脉、河流阻断了各条道路,如果在极小的范围内,这些大车尚可使用,只要距离稍长,由于地势不平,莫说运输粮草,便是这些大车本身,移动都很困难。

除非修筑四通八达的官道。

但官道的修筑,需要人工夯实基土,速度极慢,又要花费大量的银子,而且遇上阴雨天,大车一样难以通行。

除非……

李自成摇摇头,这种修路的方式,速度可能大大加快,但一样需要大把的银子,还要在河流上建造桥梁,他暂时没有足够的银子,也没有银子、人力,想想也就算了。

在西宁这种比丘陵还丘陵的地带,还是木车更为轻便些,大铁车还是按计划发挥他的重要作用吧!

“刘方,现在别想这些了,西宁现在最缺的,就是步枪,等将来有了足够的生铁,我们再集中人力,打造一些精巧、舒适的大铁车,就是商贾出行,也可以使用!”

“是,大人!”刘方也就是一说,他纯粹是从匠人的角度,认为大车拆卸了太可惜,他才不管粮草运输的事,大规模铸造步枪,他才有银子赚呢!

工匠们各行其是,李自成在院内随便走了走,发现院墙表层上的泥土,可能是因为年久失修,日晒夜露,再经寒流一冻一吹,无限松软起来,像是倒装的鱼鳞一般,一片片、一块块,用手一摸,大块泥土扬沙般坠落在地,微末则是随风飘舞,越过墙头飘出院外。

房子的墙壁和院墙也差不多,表层的石灰,已经发出淡淡的黄色,被明光铠一碰,飘飘洒洒出一大片粉白的扬尘。

除了房顶,整个匠作坊的房子,都显示出一种暮色的陈旧,李自成心中一酸,难怪原先的匠作坊形同虚设,只剩下十数名找不到出路、手艺相对生疏的工匠。

难道伟大的发明创造,一定非得诞生在极为简陋的牛棚马圈中?

看来整个匠作坊,包括围墙,要全面翻新,将来的匠作坊,研发部门与生产部门分开,再招收一批工人,扩大生产能力。

西宁步枪迟早会成为战场的主力,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一定会重点关注步枪的生产,那时的匠作坊,将成为西宁军的最高军事秘密所在,必须常驻士兵在此保护。

不过,这些工作只能等到开春之后,现在已经封冻,根本无法大规模建房。

回到后衙,李自成先是飞鸽传书王安平,让他将主要游骑投放到陇右地区,为西宁的防务先行预警,然后知会西宁城内的吴二毛,让他将无影门的人,全部投放至甘肃镇,甘肃镇刚刚易主,民心不附,他们不用做什么,每日只需闲逛,了解民情,也包括各级军政官员,以及士兵的思想动态。

李自成并没有将无影门上升到与朝廷锦衣卫同等的权力,大约相当于汉代的“采风官”,只有暗中调查、知情权,回头再向自己汇报,他们自己并没有处置权。

无影门汇报的讯息,必须有理有据,“风闻言事”之类,就不用搞了,大明朝廷的言官,自设立之初,就是打击异己、诬陷政要的代名词,几乎等同于大明政治制度上的癌细胞。

李自成自己则在考虑天命都督府有关事宜,逐渐完善它的制度与机构,一旦西宁与朝廷决裂,便是天命都督府开府之日。

三日之后后,匠作坊铸造了十余支步枪,不过第二套模具已经打磨完毕,铸造的速度将大幅加快,李自成让何小米从匠作坊取了十一支步枪,交给亲兵操训,先安排一个小旗。

由于任二喜正在操训新增的三个亲兵小旗,李自成的身边,只剩下雷万军这个小旗官了,雷万军带着工匠在西宁各地寻了数月的铁矿,没有任何线索,基本放弃了,他回到

正文 第249章 温柔乡

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西宁城中的居民,家家户户准备迎接新元,对于平日生活并不富余的百姓来说,新元更是他们最大的期待。

大人可以休息几日,不用在耕地上、草地上吹着毫无希望的寒风冷雪,身上要是有些闲钱,与三五老友共处一室,推牌九、炸金花、方六块,家中的婆姨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偷偷溜进城内的暗窑子,什么都好说。

孩子们更是欢天喜地,无论家中有没有存粮,在新元的早晨,都会得到一套新衣,而除夕的晚上,更是满满一桌美味佳肴,可以吃得满嘴流油满口生香,就是调皮些胡闹些,家中的长辈多半也是一笑了之,不用担心一顿臭骂一顿鞭子。

富贵之家,平日便似新元一般,餐餐有肉顿顿见腥,对新元就少了一份期待,家中的奴仆不仅没有额外的新衣美食,反而较平日更加忙碌些,不过,如果伺候得老爷太太们高兴了,倒是可以得到一份意外的赏银。

婢子们往往就趁着这种时节,将身子交由老爷少爷们……

西宁是大明的边陲之地,城中除了汉人,回人、藏人亦是颇多,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节日,但左邻右舍相处久了,难免会成为亲戚,在汉人最为隆重的新元之日,他们少不得应个景,但要说道隆重虔诚,却是远远比不上汉人,毕竟不是自己的事。

庆祝新元的事,自然不用李自成操心,大事有高桂英、宋玉莲做主,跑腿的事,就交给小梅小兰,如果人手不够,还可以让亲兵们去帮忙。

李自成上午一般还是去学堂,利用新元之前的这段时间,加紧教学进度,下午则是查阅各处传回的讯息,处理军务政务。

他这段时间,最为关注的乃是一河之隔的陇右,每每将陇右的行军地图摆在书桌上,一看就是一个时辰,为了了解陇右的地形,他还让游骑总旗官王安平,将陇右的山川、河流在地形图上标注出来,专门着人送回西宁。

上次北伐甘州,游骑虽然没有参加正面的战斗,但西宁军几乎兵不血刃拿下整个甘肃外围的堡驿,游骑功不可没。

各大百户都在扩军,百户官升职为从千户,李自成并没有考虑给王安平升官,原因在与,他认为甘肃的降兵,并不是游骑的最佳人选,而且游骑下一步侦讯的重点,也不是甘肃。

回到西宁的第三日,李自成便给王安平传讯,让他在陇右地区招募一批合适的游骑,宁缺毋滥,只要游骑的数量达到七个小旗,便可整编为两个总旗,水涨船高,届时王安平将自动升职为百户官。

讯息是通过信鸽传送的,但李自成在壶芦山高家疗伤时,曾经捕获过一只甘州的信鸽,知道信鸽传讯不是绝对安全,现在的西宁,正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时期,特别是拿下甘州之后,西宁军统属的区域急剧扩大,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李自成总是担心西宁的现状被朝廷探知。

为防讯息丢失,泄露西宁的军事秘密,现在所有的讯息都是以密信的形式书写的。

密信的书写十分简单,是李自成在后世的时候,传递情书的一种形式,实际上是对付不尊重个人隐私的老师、家长的一种方法。

书写密信时,铺上两层信纸,心里需要倾诉的话写完后,毁去上层那张有字的信纸,而下层的那张信纸,只留下一些肉眼看不见的痕迹,与新的纸张并无任何区别。

受到信件的人想要看到纸张上的字迹,只要将白纸喷上清水,完全湿润后,字迹便清晰可见,与上层毁去的那张信纸上的内容一般无二。

若是要收藏这份信件,也是十分安全,等纸张完全晾干,字迹便再次失去形迹,即便被家长、老师发现,面对一张无字的“天书”,也是无可奈何。

李自成之所以看重陇右,因为陇右与西宁地区只隔着黄河,地理上十分接近。

朝廷将来出兵西宁,一定会经过陇右。

王安平的游骑几乎全部集中于陇右,一方面是查探朝廷大军的讯息,为西宁军提前预警,另一方面,便是收集陇右各个卫所、府县的讯息。

西宁军再要扩张地盘时,西宁以西是青藏高原,甘肃以北、以东是荒漠,都不适合农耕,在没有足够的骑兵、没有储备大量粮食的情形下,根本无法扩张,能守住现有的疆土就不错了。

陇右是西宁军唯一可以扩张的方向,无论是为了防守自保,还是将来拓展疆土,李自成都必须紧紧盯住陇右。

据王安平传来的讯息,现在的陇右,并不像陕北高原,干旱并不严重,如果任其自然发展下去,百姓应该能够温饱。

但高迎祥等陕西盗贼,也是看中这片土地,为了养活属下军队,都是将大本营迁往陇右,上次李自成从米脂逃往甘州的时候,便是在此遇上了老回回的贼兵。

经过曹文诏的征剿,盗贼早已逃亡一空,但农田、粮食、人口、卫所等,都因为这场战争,遭到严重的破坏,尤其是粮食一项,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李自成倒是希望趁着陇右民心不稳的时候,率兵渡过黄河,一举将陇右收归囊中,但仔细思索片刻,暂时还是放弃了。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粮食。



正文 第250章 游牧部落

铜矿位于达板山西北麓的红石崖,对李自成来说,这真是意外之喜,他原本几乎是放弃了对铜矿铁矿的寻找,也许西宁地区本就缺少金属资源,或者金属资源属于深层矿,以现在的勘测手段,根本发现不了,留下两名工匠继续寻找,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反正在西宁也是闲着。

但让人头疼的是,红石崖位于大通山与达板山的断裂处,此处并非西宁卫的传统拱卫区,实际上,红石崖还在大明青海边墙之外,有明一朝,始终是蒙古人的游牧区,现在更是蒙古麦力干部的势力范围。

李自成北伐甘州、穿越达板山口时,还是趁着天寒的时候,牧草完全枯败,麦力干部的牧民迁回至大通河上游的空档期,即便如此,为了护卫大军北伐,他还是派出西宁最强的骑兵刘云水部,护卫在大军出行路线的西侧,待大军完全通过后,刘云水部做为北伐军的一部分,方才随后赶上来。

现在的西宁军,对铜、铁的需求极为旺盛,好不容易勘测到这样一座铜矿,李自成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但红石崖就在麦力干部牧场的口边,麦力干岂会善罢甘休?

以麦力干部现在的游牧状况,自然不会掌握铜矿的开采、冶炼技术,红石崖附近的牧场才是他们的命#根子。

如果双方能够和睦相处,蒙古人放牧,汉人采矿,随着人口不断聚集,衣食住行随后都要跟上,蒙古人、汉人的生活方式不同,物产也是大相径庭,这里完全有可能发展为一处繁荣的贸易口岸。

如果双方的年轻人有一定的吸引力,在通婚的基础上,还可能传出一段民族友好合作、团结互助的佳话。

李自成苦笑了一下,很快就放弃了白日梦。

由于生活方式的粗放性,决定了游牧民族一辈子都在为生存而搏斗,如果说汉人的“饱暖思淫#欲”是一种堕落,那游牧民族连这种堕落的资格都没有,无论是普通的牧民,还是他们当中的首领、贵族,白天都要为牧场、挤奶、可能的白灾和黑灾犯愁,只有到了晚上,脱衣上炕才是他们唯一的娱乐。

一旦接触到农耕民族的富庶,让游牧民族放弃侵略、掠夺的本性,对游牧民族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残忍,这需要超出人类掌控的自制力。

就同一位绝色美女,在缺乏保护的情形下,身着露脐装,沿着阿三的恒河岸走上五十里,如果还能完好如初回到她的出发地,同样是不可想象的。

如何才能让麦力干部放弃红石崖地区的牧场?

答案只有一个:战争!只有战争的手段,将游牧民族打怕了,他们才会让步,甚至会迁移到新的牧区,以躲避强者。

当年盘踞在河西走廊的大月氏,因为被匈奴打怕了,被迫远徙至吐火奴,而匈奴在汉武大帝不断远征漠北的军事打击和政治威慑下,也是一蹶不振,内部出现了分裂,北匈奴郅支单于被迫出阿尔金山以北西迁康居,以避汉军锋芒,不过,悲剧的是,即便如此,汉军还是没有宽恕曾经给汉民族带来巨大灾难的匈奴人。

就像毛子大帝所说的那样:宽恕是上帝的事,我们只负责送他们去见上帝!

盛汉时代,汉人虽然没有说,但已经这样做了:即便北匈奴郅支单于西迁了上千里,驻守西域的副校尉陈汤将军还是没有放过他,“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郅支单于被杀,匈奴民族湮灭在历史长河中,再也寻不着踪迹。

如果有足够的实力,李自成也希望这样征服麦力干。

但他盘算了一下,即便将所有的骑兵集中起来,西宁军亦不过六七百,而大量的步兵,在游牧民族面前,基本上只能壮壮胆,无论是战斗,还是追敌,都发挥不出应有的战斗力,万一兵败,逃跑又没有速度,只能白白地沦为游牧民族骑兵的战功,积累他们的战场自信心。

而且麦力干部游牧于大通山一带,地域广宽,地势落差很大,西宁军很难将他们彻底根除。

怎么办?明知道红石崖有铜矿,难道只能看,不能吃?

李自成忽地想到巴雅尔,西宁军两次打败他,主要运用各种战术,包括最后使用了绝对优势数量的骑兵,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用火器重伤了他的骑兵。

能不能用火器再一次重伤麦力干部?即便不能完全消灭,至少也要将他打趴下,让他离开达板山,重新选择自己的牧场!

西宁军现在有了步枪,而且已经成军,马有水部配发了五个百户的枪手,上次在甘州城外已经初步彰显了战斗力。

但马有水部守护在黄河渡口,干系重大,暂时无法调回。

如果说红石崖的铜矿关系着西宁军的发展大计,在三川府一带驻扎的马有水部,则是关系到西宁军能否在黄河以西生存下去,实力只能增强,万不可削弱。

能与麦力干部作战的,只有周宾部了,周宾部的士兵已经有五个百户完成了射击训练,接下来就要进行战术训练了,可惜,步枪的数量远远不够,只能让工匠们加班加点了。

李自成原本准备让宋文部早早接触步枪,看来计划要改变了,还是让周宾部尽快形成战斗力。

此外,刘云水部也要加强训练,对付蒙古麦力干部,绝对少不了骑兵,否则一旦蒙古骑兵战事不利,马上退回去,骑兵来去如风,西宁步兵只有干瞪眼的份。

现在还是霜冻器,牧草尚未萌发,麦力干部暂时不会来到红石崖,必须让匠作坊加?你现在所看的《灭明》 第250章 游牧部落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灭明

正文 第251章 李自成的怒火

连着几日,李自成整个白天都待在学堂,他要利用寒假前的这段时日,尽量多传授一些知识,特别是刚刚编撰过的科学部分。

西宁女校算是他的一份试验田,已经教授了一年有余,随着西宁卫的扩大和李家人口的增多,他的事务更加繁多,但只要他待在西宁,就会抽出一定的时间去学堂授课。

直到腊月二十五日,学子们坐着卫里的马车,踏着积雪回家了,李自成才算闲下来。

其实,也没真正闲着,只是换了一种忙碌的方式而已。

几乎在学子们的马车离开西宁的同时,李自成带着亲兵来到匠作坊。

虽然增加了人手,铸枪的速度有所加快,但招募的这些壮丁都是新手,速度暂时没有上去,而且他们打造的步枪、零件,都需要经过熟手的检验,效率并没有达到最大。

不过,第二个百支的步枪,已经打造完毕,刚刚交付第五百户,现在已经在打造下一批了,比李自成原先的预想,还是稍稍快些。

随着生手逐渐成熟,打造步枪的速度,还会进一步加快。

李自成的最低目标,至少在明年春种之前,周宾部的五个百户,必须全部配发西宁步枪。

那时候,即便临时招募的这些壮丁,要回家农耕,也不会耽误第五百户练兵,接下里打造的步枪,将要交付宋文的第七百户,如果速度稍稍慢些,也是无妨。

从匠作坊出来,李自成直接拐到操训场。

地上盖着厚厚的积雪,冷凛的寒风吹得人的鼻孔几乎送不出空气,但西宁的操训场,还是人满为患,喊打喊杀的声音,混着军官们大声发出的指令,还是能传出很远。

整个操训场分为两半,冷热兵种完全是不同情形,在操训场东侧,周宾部两个百户的枪手正在进行战术联系,区区两百余士兵,几乎占据半个操训场,但除了步枪不时发出的“砰,砰”声,所有的士兵都是寂然无声,就连下达射击命令,都是靠旗手无声的指挥。

在李自成的眼中,操训场西侧拿着刀枪的传统士兵,声势更为磅礴,士兵人数也是多得多,周宾部剩余的五个百户、宋文部的五个百户,还有马有水部六个没有战马的步兵。

近两千士兵,挤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还要进行分组对抗、实战演习,显得十分拥挤,若不是西宁军一贯训练有素,几乎就是混乱了。

李自成来到操训场东侧,周宾立即将操训的任务交给副手,小跑着迎过来,“属下周宾,叩见大人!”

“不用多礼,起身吧!”李自成打量着正在操训的枪手们,即便是在寒风中,即便是在雪地上,士兵们都是岿然不动。

窥一管而知全貌,可知周宾平日的操训,那是相当的严格。

这些枪手们大多都是新兵,是周宾回到西宁后招募的,操训时间不过数月。

三角城之战,周宾的属下死亡率达到四成,加上伤残不能继续为伍的,应该超过六成的战损,不过,继续留下来的士兵,基本上都升职为各级军官,有这些老兵搭起骨架,主将周宾尚在,第五百户的战斗力绝对不会太差,这也是李自成加紧用步枪武装第五百户的原因。

即便时间短些,士兵们同样操训得有模有样,但不知实际效果如何。

“兄弟们操训得怎么样?何时能上战场?”

周宾一愣,以为又有了作战任务,但李自成看上去云淡风轻的,也许只是随便问问,便道:“兄弟们操训得时间太短,若要走上战场,至少……至少还要一个月!”

如果一个月之后便能走上战场,那的确是神速,其中有一个百户的士兵,才刚拿到步枪,李自成点点头,“操训场太小,影响训练效果吗?”

周宾也是无奈,讪讪道:“现在才两个百户,若是增加步枪,操训场恐怕……就不足了,步枪的的射程太远,现在是操训,尽量提高射程……”

李自成想起来了,马有水上次操训枪手,是将士兵带到城外,练习对付骑兵的法子,第五百户一旦成军,第一个敌人便是蒙古麦力干部,正是游牧骑兵,“周宾,操训场的确太小,一时半会无法征地扩建军营,你将士兵带到城外操训,顺带着适应下野外的地形!”

“是,大人!”周宾早就觉得城内的操训场太小,又担心城外操训,泄露了西宁军的秘密,既然大人让他们去城外,那就没什么担心的了,“大人,属下午后便去城外操训。”

李自成又将马有水在马背上裹上草人,操训对付骑兵的法子,详细说了一遍,“骑兵,永远是西宁最为强大的敌人。”

“是,大人,属下明白了!”周宾倒不用担心马匹问题,刘云水就在西宁,在此练兵的关键时刻,相信他会出借战马,若是不成,还可以让大人从中协调。

但这样训练枪手的法子,他是闻所未闻,不知道大人是如何想出来的,马有水训练枪手的时候,他还在三川府驻守,根本不知道西宁的情形。

“此外,让五个百户的士兵轮流操训,以三五日为限,到期进行轮换,这样五个百户的士兵都能得到有效的操训。”

“是,大人属下一定会制定方案,采用轮训的策略,争取让五个百户的士兵齐头并进。”

“在训练的轮空期,兄弟们也不会闲着,”李自成指指自己的脑袋,“让他们想想,如何才能提高步枪的作战效率,如何才能更有效地杀伤敌人!”

“是,大人!”周宾不知道李自成为何这般急着操训士兵,便试探着道:“大人,有新的作战任务吗?”

“作为军人,时刻都要准备上战场,”李自

正文 第252章 李氏雨馨

一晃已是年末,李自成算是真正清闲起来,学子们已经于腊月二十五日放假,各自返回家中,各个府县也是放假,就连驻守西宁的士兵,也是分做三拨,轮流放假三日,所有的军政事务,暂时处于停顿状态。

家中的俗务,自然不需要李自成操心,他只等着吃年夜饭便成。

但李自成一向忙碌惯了,今日闲下来,反而闷得慌,早饭之后,便去了孙梦洁的住处,想要与小家伙交流一番。

奶娘刚刚将李峰抱出摇篮,正准备给他穿衣,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见是李自成,慌忙想要下跪,但手中捧着近乎赤裸的孩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口中哆嗦着:“大人……”

“不用管我,先给孩子穿衣,免得受凉!”李自成摆摆手,抬步跨进室内。

孙梦洁原本在房内,不知在忙些什么,听到奶娘的声音,忙起身出来,三步并做两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两腿一颤,在门口停住,倚门而立,“先生一向繁忙,今日怎么有空,白天来到我这小院……”

忽地觉得不对,难道大人只应该晚上来?忙用小手掩口,面上却是红霞飞升,白里透红,倒是更加吸引目光,想要缩回房内,却又迈不开步,一时僵在那里。

奶娘正在给李峰穿衣,闻言“噗嗤”一笑,却不敢多语。

李自成淡淡一笑,“今儿清闲,我来看看你,和峰儿!”竟是一语带过,免得孙梦洁尴尬。

孙梦洁已经回过神来,脸上的红晕也是淡了些,凝眸一扫,李峰的衣服尚未穿毕,“先生坐,学生去取些茶水!”竟是袅袅娜娜地去了。

奶娘三两下给李峰套上棉袄棉裤,用婴儿被包了,递与李自成,“大人!”

李自成接过来,仔细一看,恰好孙梦洁已经捧了茶水出来,便道:“洁儿,峰儿这双水灵灵的毛眼,还有这小嘴,粉红粉红的,就连上面的细纹,也与他娘一般无二,难怪她们都说峰儿长得像他娘!”

孙梦洁抿嘴一笑,道:“是谁在乱嚼舌根子,峰儿的脸型,还有这眉毛,粗壮粗壮的,可不都像先生?”

“哈哈,是有些像!”李自成看着李峰的小眼睛正盯着自己,准备凑上去亲一口,没想到小家伙“哇”的一声,一点也给他爹面子,只得还给奶娘。

说来也怪,到了奶娘手中,小家伙依然盯着面前的那张脸,却是立时停止了哭声。

“小兔崽子,忘了你爹是谁了!”李自成用手指着李峰的婴儿被,却是无可奈何。

孙梦洁却是搬过一张木椅,道:“先生坐吧,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学生给你赔罪了!”又是向李自成福了一福,郑重其事的样子。

李自成向木椅上一坐,捧起茶水杯,道:“还是他娘懂事!”

孙梦洁淡淡一笑,飞过一个白眼,却是将一个炭火盆搬到李自成的椅子下,“一大早的,人家都是忙着过新元,先生却是和自己的孩子怄气……”

奶娘抱着孩子,站在二人面前,知道不合适,便道:“大人,夫人,孩子恐怕饿了,婢子要下去喂奶……”

“奥,去吧!”李自成一挥手,待奶娘出了客厅,却是顺手将孙梦洁揽过来,按在腿上,用手揉着她的小腹,“洁儿,峰儿都三个月了,你还没有吗……”

“看你,”孙梦洁挣扎了一下,但她的气力太小,一时挣不脱,索性在李自成的腿上坐实了,“这生孩子又不是养猪,怎么会这么快……”

她恰好偏着头远远看到小梅过来了,遂笑道:“先生真要着急,让小梅给先生生一个,学生观之,小梅每次见到先生,都是两眼放光,视线都不忍离开,便是离去时,也要转身看看,只要先生有意,小梅管保愿意!”

“小梅?”李自成远远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小梅年龄太小,以后再说吧!”却将大手探入孙梦洁的胸衣内,“这有现成的,何必劳烦他人?”

孙梦洁护羞,猛一挣扎,离开李自成的怀抱,口中发出“啊”的一声。

小梅听见声音,抬头一看,孙梦洁已经在李自成的半步开外,侧身而立,她紧走两步,福了一福,“婢子见过大人!”又向孙梦洁道:“大夫人让婢子来知会夫人,过去商量一下晚间的菜肴……”

“随便……”李自成刚开言,孙梦洁抢着道:“小梅先去,我整理一下,随后便到!”

“是,婢子这就回转!”小梅再次向二人行过礼,转身离开院门,行了不过七八步,却是回身,看了李自成一眼,发现孙梦洁正盯着自己,吃了一惊,忙拎起围裙,急匆匆去了。

“先生可是看到了?”孙梦洁笑靥如花,几乎将小脑袋凑到李自成的额头前,笑得实在不怀好意。

李自成答非所问,“一顿晚饭,有什么好商量的?随便吃些就好。”他忽地抓住孙梦洁的小手,向前一拉,坐到自己自己大腿上,双手环住蜂腰,从短袄下探了进去,这一次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先生……”孙梦洁起初并未反抗,感觉到李自成的双手太不安分,忙用小手逮住,“大白天的,要是让别人看到,还以为学生在……在勾引先生呢!”

“勾引又如何?勾引自家的先生,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李自成反手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摩挲着,“谁要是敢乱嚼舌根,看我不揭了她的皮……”

“要不……晚上吧,晚上学生在这等先生,”孙梦洁几番挣扎,都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脱开身,“英姐还在等学生呢,学生要去前厅了,先生……”

“那好,你去吧,我去找小梅!”李自成站起身,就要向前厅去。

“要不学生将小梅唤过来伺候先生?”孙梦洁凑近李自成的耳朵,轻声笑道。

“唤你自己过来!”李自成张开五指,作势要抓她,孙梦洁小手掩口,吃吃一笑,早已飞跑向前厅。

李自成百无聊奈,直奔书房而去,将科学书籍再次阅览一些,准备用自己的经验和知识,力争让将来学习的学子们少走一些弯路。

到了傍晚,宋玉莲见陈秋蝶活蹦乱跳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孩子不会出生,考虑到产婆、奶娘也要过除夕,便禀明高桂英,让她们先回家,但必须待在家中,随叫随到。

但产婆刚刚出了官衙,陈秋蝶就有了动静,刚才还在餐房偷菜吃,一转眼的时间,便是捂着肚子叫痛,高桂英看情形不对,忙又让产婆、奶娘转回,一面与宋玉莲一道将陈秋蝶扶入自己的卧房待产。

李自成听得动静,慌忙放下书籍,赶去陈秋蝶的床头,“蝶儿,怎么样?”

“大人……好……好痛……”陈秋蝶的额头上已经冒出豆大的汗珠,两边的鬓发已经湿漉漉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但身子却是不敢乱动,唯恐压着胎儿。

李自成恨不得自己替了陈秋蝶,可惜,天主的旨意无可更改,他只能目视产婆,双手不知觉攥紧了他的腕子。

“大人……”产婆吃痛,惊叫一声,待李自成松了手,抚着腕子道:“大人莫要紧张,现在才是初痛,孩子刚刚起身,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又在陈秋蝶的肚皮上左右按了按,道:“大人放心,孩子是顺产,应该没有问题!”

“奥!”李自成发觉刚才是太紧张了,一滴汗珠,自脸颊滑落手臂,浑身犹是燥热难当。

原来流汗也会传染。

最忧心的莫过宋玉莲,陈秋蝶的叫唤一声紧似一声,声声震撼着她的心底,好不容易缓和一阵,她的心脏尚未回到腔子,随即又是一阵阵撕心裂肺……

不过这是女人必须要淌过的一条河,淌过河的女人,才算是真正的女人。

看到李自成已经满头大汗,甚至情急之下将产婆黝黑的腕子上攥出数道几乎带血的痕子,她反而安了心。

原来大人是如此在乎蝶儿,难怪蝶儿平日喜欢吊在大人的脖子上!

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只要大人心中有蝶儿!

她抹了把泪花,悄悄蹩过去,“大人,这女人生孩子,都得这样的,大人不必担心,产房里阴晦,大人还是去外面等吧!”

李自成想想也是,孩子出生还早,自己一个大男人,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也不太合适待在产房里,便对产婆道:“有劳产婆了,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蝶儿和孩子安全,酬劳我会加倍!”

“多谢大人!”产婆待要叩头,被李自成一把拉住,“不必多礼,照顾蝶儿要紧!”

李自成出了产房,便回了书房,拿起书籍,慢慢翻开起来,但他的心绪很难平静下来,看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便扔下书本,向椅上依靠,迷迷糊糊竟是睡着了。

直到天黑之后,李自成才悠悠醒来,见书房内已经点上了蜡烛,忙揉了揉双眼,“小米,现在什么时间了?”

“大人,酉时快要结束了!”

“酉时?”李自成一骨碌从木椅上跳起来,“小米,怎么不早点叫醒我?蝶儿怎么样了?”

“大人,夫人已经产下了孩子,母女平安,大夫人知道大人一向辛劳,不让我们打扰,说是要让大人睡到自然醒……”

“母女平安?”李自成心中大喜,在大明时代,医学不发达,女人生孩子可是极度危险的事,幸好蝶儿能够平安,他连忙冲出书房,“走,去看看!”

回到陈秋蝶的卧房,产婆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孩子已经放到陈秋蝶的身边,但血光之气依然充斥着产房。

李自成三两步抢到陈秋蝶的床头,“蝶儿!”

“大人终于来了?”陈秋蝶虽然显得很疲惫,脸上却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安详而喜悦,虽然与李自成说话,目光却不时地投向身边的孩子。

原来蝶儿这一会就成熟了,李自成生出几许妒忌,他在床头坐下来,小心地揭开衾被的一角,看看这个夺去蝶儿大部分心思的丫头,到底长得什么样。

“大人,给……给丫头留个名吧!”陈秋蝶幽幽地道,丫头虽然是她的宝贝,但毕竟是丫头,与孙梦洁所生的小子相比,她有些泄气,所以提出要求的时候,声音弱弱的。

李自成见丫头闭着双目,小嘴正在蠕动,像是梦见了面前的乳#头,他嘿嘿一笑,道:“蝶儿,你看她的小嘴,还有这眼睛,多像你,看起来多温馨,就叫……雨馨吧!”

正文 第253章 暗潮涌动

一晃已是崇祯四年,从新元至正月十五,李自成是真正的假日,除去拆阅各地发至西宁的讯息,基本上就是逛逛街,陪妻妾吃吃饭,再逗逗孩子哭闹。

直到过了元宵节,西宁女校的学子们返回西宁,他才又将主要精力放到学堂的授课上,但每隔几日,都要去一趟匠作坊,了解西宁步枪的生产情况。

二月十日,匠作坊共拆卸了超过一百辆大车,终于为周宾部的五个百户打造了足够的步枪,一共五百余支,保证人手一支。

而去年新组建的五个百户,也初步完成了基本的操训,正式成为辅军。

按照李自成的计划,接下来打造的步枪,将要交付宋文部了,现在的西宁,只有这一个步兵百户,不过李自成上次去操训场视察的时候,对宋文部士兵的精神面貌,相当的不满意,甚至还罕见地骂了宋文。

这以后李自成数次派出亲兵,暗中探视,甚至有一次,他路过操训场时,并没有惊动士兵,而是悄然出现在操训场。

也许宋文被骂醒了,也许是不敢虐李自成的虎威,第七百户士兵每日的操训,宋文都会亲临现场,士兵稍有懈怠,便被骂娘。

李自成决定在后衙的书房召见宋文。

“大人,属下……属下糊涂!”宋文刚刚入了门,便是跪倒在地,膝行数步,到了李自成面前,却是俯下身子,匍匐在地。

“宋百户请起!”李自成离了座椅,来到宋文面前,虚扶了一把,将他按在对面的木椅上,又让何小米奉上茶水,自己才回到主位,轻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宋百户不必介怀!”

“大人……”宋文手足无措,只得捧起茶水杯,但茶水太烫,他颤抖的双手,差点打翻了杯盖。

大人越是微笑,他越是感觉愧疚,似乎他就是百户官当中的软蛋。

他是第一个被大人骂过的百户官,而大人治军一贯以严格著称,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属下……

李自成继续云淡风轻的,属下若是犯了一些小的错误,他自然是要严格批评,甚至还会处罚,但属下犯了严重的错误,尤其是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正在竭力改正,还是应该给他改正的机会。

“西宁军的七大百户官,已经有五人升职为从千户,宋百户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

“大人……”宋文抬起头,双目突然亮堂了一下,又迅疾消失了,升职谁不想?回到西宁,原以为有了更多的机会,实在没想到,却成了第一个挨骂的百户官。

大人是从小旗官一步步升职为千户官的,一向对士兵们要求严格,甚至不惜在操训场杀人立威,整个西宁军没有不知道的,自己此番触了霉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云水、双喜部都是骑兵,且不去说他,马有水的第六百户,无论是在积石县,还是血战甘州,在死亡面前,在敌军面前,将士一心,同仇敌忾;周宾的第五百户,三角城一战,更是以一己之力,士兵死亡四成,将士人人带伤,却最终顶住了蒙古人的轮番攻击,三角城城小墙矮,周宾没有怨天尤人,所有的怒火,都是洒在蒙古人身上。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士兵,如果没有平日严格的操训,难道你能指望,在敌军面前,在死亡来临的时候,兄弟们突然有了血性?”

“大人,属下……属下知错……属下甘受大人的处罚……”

宋文放下茶水杯,慌忙离开座椅,再次匍匐在李自成的面前。

“宋百户何须如此?起来,坐,”李自成待宋文重新落座,方道:“我说这些,并非要责罚你——若是要责罚,也不会等到今日,我只是要告诉你,严格的训练,士兵的血性,是战斗力强大的基础,没有这个基础,无论什么样的先进武器,都是白费!”

“……”

“第七百户也曾有过光辉的战绩,在伏羌堡,当时成军不过十日,尚能与蒙古人死战,在古浪所,更是打出如虹气势,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士兵非但没有进步,甚至连过去的水准都达不到……”

“大人,兄弟们……兄弟们太期待步枪了……”

“如果不能操训出血性,即便有步枪,也算不得强兵,”李自成轻轻叹了口气,“西宁乃是四战之地,强敌环伺,如果要想长久的安逸,战争不可避免,我理解兄弟们想要立功的心情,只要操训的水平上去了,到时候无论是留守西宁,还是赶赴战场,只要完成卫里的交代的任务,何愁没有军功?”

“大人,属下明白了,属下一定严格操训,绝不拖西宁军的后腿!”

这一刻,宋文已经暗暗做了决定,以后操训场见真章,第七百户的士兵,每一名士兵都要超过西宁军的标准,否则,立即卷铺盖滚蛋。

“宋百户要做好准备,匠作坊生产的下一批步枪,将交付你部操训,”李自成目视宋文,脸上洋着淡淡的笑意,“我不求你用最短的时间熟悉步枪,但你要保证,每一名操训过的士兵,都要成为合格的枪手!”

“是,大人,属下保证完成任务!”宋文咬了咬牙,道:“若是哪个兔崽子有半分懈怠,我会用马鞭狠狠伺候他们!”

……………………………………………………………………

表面上,西宁城一片宁静,水波不兴的样子,但暗地里,早已是风起云涌、大潮初动,物资、人员都在不经意间,做出最有利于出征的调配。

游骑几乎一日一讯,将大通河沿岸蒙古麦力干部的讯息,源源不断传至西宁,王安平更是将陇右的事情交与副手,亲自赶赴大通河。

吴二毛的无影门,全部出现在大通山、大通河一带,为了近距离探得更为确切的讯息,他们甚至与蒙古人发生了冲突,幸好无影门的人都是身怀绝技,虽然有些小伤,尚没有出现死亡的情形。

西宁城内,李自成也在为大军出征做着各种准备,三个月的粮草,已经堆积在西宁北城门附近,随时准备上船。

湟水以及附近支流中的各种船只,几乎全部被卫里征收,等到大军出征的时刻,这些船只必须无条件交付卫里使用。

子弹是最重要的作战物资,更是准备了一万余发,每名出战的士兵,将配给二十颗,在有效的射程内,这些子弹足以伤亡四五千敌军。

根据前方传回的讯息,麦力干部真有这么大的伤亡,恐怕早就绝种了,但有备无患,在战场上面对蒙古骑兵时,步枪的准头未必比得上平日的操训,况且,击败麦力干部以后,第五百户周宾将驻守在大通河一带,必须时刻对麦力干部保持威慑。

作为本次征伐的主力,周宾部正在城外加紧最后的操训,为了对付骑兵,刘云水部几乎贡献了一半战马,按照以前马有水部训练的法子,在城外操训枪手。

李自成更是亲临操训场地,指导枪手们操训战术。

根据甘州作战的经验,步枪的战术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二百步的最佳射程战术,如果骑兵的数量不是太多,像三角城遇上的巴雅尔那种百人的队伍,第一波的打击,以二百步为准,这时步枪的准头已经可以达到最大,也许只需一轮的射击,敌军就全部完蛋了。

另一种是百步的死亡线战术,如果骑兵数量众多,一轮射击不能完全伤亡敌军,那么在远程消耗掉部分敌军后,将步枪的目标定在百步的距离上,建立一道火力封锁线,利用“三段式”射击所形成的不间断火力,将敌军阻挡在百步之外。

之所以将封锁线定在百步的距离上,主要是因为,在这个时代,无论是明军的弓箭、各种火铳,以及游牧民族的箭矢,射程都在百步之内,一般只能达到五十步左右,臂力特别大的蒙古人,弓箭的射程也不过六七十步,我能打到你,你却只能干瞪眼,在步枪面前,你只有受虐的份。

当然这是指敌军数量不是太多,万一面对绝对数量的骑兵,以西宁步枪的射击速度,恐怕很难将敌军压制在死亡线之外,那这条死亡线,就要向外拓展,最好是二百步。

如果遇上明军的火炮,枪手们就没办法了,步枪只是轻武器,对手是弓箭、火铳,与作为重型武器的火炮相比,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不是同一级别上对手。

上次在甘州,李自成原本要在战场演练死亡线战术,可惜,甘州的士兵不肯配合,在出现伤亡之后,他们不是继续向前冲,而是只会向后撤退,没办法,枪手们只得向更远的距离延伸火力,虽然将甘州的士兵射杀了,但这种战术并没有得到战场的演练。

李自成现在只有理论上的经验,真要上了战场,面对蒙古骑兵,究竟效果如何,他心里也没底。

万一蒙古骑兵冲破枪手们组成的阵型,双方短兵相接,那几乎就是枪手们的噩梦,虽然他们备有腰刀,理论上可以与骑兵作战,但在骑兵的速度面前,一旦被骑兵靠近,步枪失去射击的机会,枪手们只有两条路:投降,或是死!

为防进入最后的肉搏战,李自成决定带上刘云水部的骑兵,若是步枪阵被破,只能让骑兵顶上去了,虽然骑兵也会有伤亡,在蒙古骑兵面前,依然处于劣势,但总好过步兵上去白白送死。

正文 第254章 卧房送行

三月十一日,西宁城外的空地上,小草开始吐出两片嫩丝丝的新芽,远远望去,已是连绵不绝,走近了看,叶片才刚由淡黄转为青绿,两侧的卷曲尚未完全打开。

第五百户的士兵,正无情地在这片草地上肆意践踏,周宾更是亲临一线,亲自指挥操训,今日是枪手们操训的最后一个上午,下午全营休息,收拾行装,明日便要出发,北征达板山。

“哒哒哒……”

两百匹战马,向枪手们所在地位置冲过来,战马虽然无人控制,但每匹战马的背上,都绑缚着一块挡板,足有半人高,犹如骑兵在发起冲击一般。

周宾的目光紧紧盯着这些战马,待到最前面的战马已经越过百步的死亡线,他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挥,传令兵顿时大喝一声:“第一排枪手,射击!”

“砰,砰,砰……”

子弹呼啸着,带着劲风飞向马背上的挡板,然后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与马有水上次的草人不同,挡板并不结实,在子弹的撞击下,纷纷向背后倒去,横伏在马臀上。

但这些战马见惯了火光,并没有停下脚步,几乎以不变速度继续向前奔驰着。

等第二排枪手射出子弹后,马背上的挡板已经所剩无几,第三排枪手又是一波射击,只有零星的挡板还能竖立在马背上。

周宾命令士兵聚拢了战马,一一查验马背上的挡板。

挡板虽然缚在马背上不太紧凑,却也不能太松,否则战马在冲刺的时候,不用射击,挡板自己就倒了,这个火候只能由士兵们自己掌握了。

稍顷,士兵们向周宾汇报数据:一百八十七块挡板上有弹孔,包括着了多弹的,两块挡板没有倒伏,另外还有十四块挡板,虽然倒下去了,但并没有着弹痕。

这样的结果,周宾还算满意。

没有着弹的挡板,可能战马在奔跑过程中就自行倒伏了,怨不得士兵,虽然有两块挡板没有倒下,也没有着弹,真要没面对骑兵的冲击,如果只剩下这么两名骑兵,谁还敢向前冲击?

在百步的死亡线上,既要保护战马,又要杀伤马背上的“敌人”,比实战的难度都大,真要在战场面对骑兵时,枪手们不一定要射击士兵,体积更大的战马,也是士兵们的目标。

操训就是操训,与实战永远存在着一定的差距。

在真实的战场上,如果面对出击的骑兵,情势会有很大的不同,马背上坐着骑兵,负载过大,马速就会降低;一旦有战马中弹摔倒,可能会碰撞同行的战马,至少会降低冲刺的速度,当然,有骑手控制的战马,也会比现在灵活些。

更为重要的是,在战场上,面对死亡的时候,双方的士兵都会产生恐惧,于步兵来说,可能会影响到射速和准头,而对挨打的骑兵来说,一旦出现混乱,速度降下来,处在步枪射程内地时间就会增加,更容易被射杀。

蒙古的战马不像西宁军的战马,没有经受过火器的操训,万一受惊,四散而逃……

周宾要的不是数据,而是演练战术,在高速奔驰的战马面前,枪手必须沉得住气,通过数据得出一边倒的战斗,又能提升士兵的信心,减少他们对骑兵的恐惧感。

射击是细活,如果士兵的心里有了各种想法,步枪的准头便会降低,此消彼长,一旦让骑兵的气势上来了,甚至越过枪手射击的死亡线,对枪手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第五百户在城外操训的同时,李自成在官衙的大厅内召见了梁文成与宋文。

“……文成,西宁府就交给你了,无论有什么困难,都要让百姓们按时耕种,一旦误了季节,今年的粮食,就要紧张了!”

“自成放心,粮食不仅是你的命#根子,也是我的宝贝!”

李自成又将目光投向宋文,道:“利用现有的步枪,尽快操训士兵,暂时没有步枪的士兵,亦不能放松操训的强度,此外,西宁的各个城门,也要派兵接管!”

“是,大人!”宋文拱手为礼,虽然受命,但眼中却是燃烧着一团火焰。

“宋百户看到别人出征,心儿痒痒了吧?”李自成站起身,踱了两步,来到宋文面前,在他的膀子上拍了两拍,道:“只要保证西宁平安,也是军功一件!”

“属下多谢大人!”宋文原本微微有些失望,独守西宁总不如战场上荡气回肠,便是军功,也不如战场上来得容易。

不过,他知道大人此次出兵,征剿的乃是麦力干部的骑兵,他的属下,全部是步兵,如果没有城墙的护卫,别说军功,不被打得满地找牙就不错了。

现在唯一的要做的,便是让士兵加紧操训步枪,下次有了作战的机会,第七百户才有了与骑兵作战的本钱。

送走梁文成、宋文,李自成回到后衙,开始与自己的妻妾们告别。

“……桂英,此番离开西宁,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听说李自成又要出征,高桂英倒是热血沸腾,依她的性子,恨不得提枪上马,与自成并肩战斗,来一出战场上的夫唱妇随,再说,自成也需要女人照顾。

不过,现在她是正妻,西宁这个家需要她打理,家里和睦平安了,自成才能毫无羁绊地在前方作战,如果要随军,倒是应该让孙梦洁、陈秋蝶她们去。

“自成放心,我不能随你出征,家中的姐妹们,我一定会照顾好!”说道此处,心中忽地赶到一阵恶心,忙用手掩了口,急步冲出大厅。

李自成的眉头弯成两道圆弧,目视宋玉莲。

宋玉莲支支吾吾,道:“大夫人……婢子也不知道,大人放心,大夫人若是有孕,婢子等一定照顾好大夫人!”

李自成点点头,目光落在孙梦洁与陈秋蝶的怀中,“洁儿、蝶儿,你们要照顾好孩子,若是人手不够,可以先买几个丫鬟婆子!”

“家中有小梅小兰,两个孩子都有各自的奶娘,暂时不需要外人了,一切等先生凯旋归来再说吧!”孙梦洁一会儿 你现在所看的《灭明》 第254章 卧房送行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灭明

正文 第255章 红河镇

天刚蒙蒙亮,西宁城内的军营,便开始悸动起来,随着数声号鸣,士兵们都是急急起床。

火兵早已准备了饭食,除了白花花的细面馒头,每名士兵还有一小碗咸鱼羊肉汤,这是战争时的早餐标准,今日虽然不用战斗,但火兵北遵照指示,加肉汤是为了给将士们送行。

李自成并没有去营房早餐,昨夜受了雨露风寒的宋玉莲,几乎一宿未眠,早早起床给大人做了可口的饭食。

但她起得实在太早了,早餐做好了,但东方尚未现出鱼肚白,她有些自嘲地笑笑,自己都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跟蝶儿似的?

宋玉莲取了一个高脚座椅,倚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暗黑,天上并没有月色,只有数颗星星勉强维持着一丝微光。

自己是不是就像这几颗星星?一旦天色将明,它们将失去所有的光华,自己已经三十有一,这张逐渐老去的面皮,在大人眼中还能有几日可看?

她下意识抚摸了一下昨夜被捏得生疼的胸口,大人此番出征,不知道何日才能回家,下一次想要生疼,还不知等到什么时间,他虽然说得轻松,但战争,怎么可能没有伤亡?他不过是让姐妹们宽心而已!

但愿天主保佑,让大人早早结束战争,回到西宁,回到姐妹们的身边!

她已经完成了身份的转变,为了蝶儿,她甘愿做李家的婆子,只希望大人将来给蝶儿一个名分。

蝶儿……可惜蝶儿的肚皮不争气,要是能给大人生个小子……不过蝶儿还年轻,机会还有大把,以大人对蝶儿的宠爱,不愁没有小子,总不能每次都是丫头。

不知不觉之间,星星的光芒被完全遮挡,外面像除夕一般完全暗黑,伸手不见五指,宋玉莲心中“咯噔”一下,没来由的一紧。

随即,东方又现出一丝光亮,隐约得让人难以发觉,但她是一直在观天,这种微弱的变化怎能逃过她的双目?

宋玉莲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意兴阑珊地站起身,悄悄来到蝶儿的卧房,大人是有些荒唐,昨晚……恐怕连洁儿也不能幸免。

不过,与富贵之家的家主相比,大人却是有些不同,哪怕是蝶儿她爹……宋玉莲想了想,仿佛发现了一丝规律,大人虽然喜欢在姐妹们的闺房胡闹,但与蝶儿爹爹的区别,便是真正用心,每次……她们至少不用担心被始乱终弃。

就像蝶儿,虽然犯官家属出生,但大人既然要了蝶儿,就是百般疼爱,就连蝶儿生的丫头,他也是喜欢得不得了,谁都知道,丫头只是赔钱的货,大人若不是喜欢蝶儿,岂会如此……

若不是自己不放心,每次都是鼓励大人,恐怕到现在尚未圆房……宋玉莲不禁红了脸,好似蝶儿嫁不出去似的!

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蝶儿的卧房,她微微调匀呼吸,轻轻敲门,“蝶儿,服侍大人起床了,大人今日要出征,将士们恐怕都在等着了!”

连着呼了几声,直到卧房内有了回声,宋玉莲才又回到窗下,坐等大人起身。

孙梦洁、陈秋蝶听到叫门声,顾不上赤身裸体,先是合作给李自成穿上衣服,待要自己着装时,却被李自成按住,推入衾被内,“洁儿、蝶儿,你们就不用送了,多睡会,将身子养得白白胖胖的,等我回来!”

“我们昨晚已经送过大人了……”陈秋蝶调皮地一笑,随即向衾被中一钻,道:“其实我们不用送,大人出门在外,我们的心都和大人在一起!”

孙梦洁嘟着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水银眼内秋波乱转,整个身子一动不动,过了半日,方才冒出一句:“先生……”眼角内现出一丝水渍,许是不忍,竟是缓缓闭上双目。

“先生只是出征,用不了几日便回!”李自成轻抚着孙梦洁的脸蛋,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又掀开衾被,在陈秋蝶的额头上如法炮制,方才离了卧房,在宋玉莲的服侍下,洗脸吃早餐。

西宁城北城门外,湟水码头上,数千将士已经在寒风中等候,幸好他们是列队的,码头上并不乱。

李自成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卯时末辰时初了,除了出征的第一百户刘云水部、第五百户周宾部,梁文成、宋文这留守西宁的一文一武主官亦是来到码头相送。

“大人!”

“自成!”

几位主官纷纷靠过来,等待李自成发出出征的命令。

李自成的目光向全场扫了一圈,淡淡一笑,道:“怎么样,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大人下命令了!”

大军出征,作为主将,总该整两句出征台词,勉励军士,鼓舞军心,李自成早就准备了腹稿,他向前跨出两步,面对列队的士兵,双目一扫,人群立时安静下来。

“兄弟们,大通河沿岸,自古就是汉人栖息的土地,昔年大汉在此建立数座军城以保护百姓,大隋炀帝曾率将士们穿过大斗拔谷,亲征大通河两岸,大唐更是以此为基地,远征过西域,偏偏到了大明,在蒙古骑兵的压力下,逐渐放弃了这片膏腴之地,千百年来,居住此地的汉民,死的死逃的逃!”

这样的理由,只是李自成出兵的借口,对士兵们来说,并不能引起他们多少的共鸣,虽然西宁军以保护百姓为己任,但现在,并没有在士兵中形成“百姓至上”的意识,也许将来也不会。

对士兵来说,大道理说多了没有,反而会激起他们的反感,除了军律,最能影响他们的,就是利益。

李自成顶着寒风,沉声道:“今日西宁军出征大通河,是我们收回故土的时候,是我们收回利益的时候,也是我们建立军功的时候,”他忽地抽出腰间的战刀,仰天一划,大声道:“兄弟们,杀强盗,出征!”

“杀强盗!”

“杀强盗!”

“杀强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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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6章 青海长城

李自成沿着北川左岸,纵马奔腾,一口气跑出三四十里,早已将辅兵留在身后,前面忽地被一道绵延不绝的土墙阻住去路。

“咦,这是什么?难道是一座土城?”他放缓马速,细细打量,也不像呀,这么长的城郭,应该是一座大城,后世的历史中,怎么没听说过?

刘云水也是放缓马速,靠近李自成,“大人?”

“云水,你看看这是什么?”李自成用马鞭向前一指,刘云水只是抓抓脑袋,他是甘州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大人,问问当地的士兵吧,看看有没有知道的!”

上次北伐的时候,他们也曾经过北川县,不过当时走到是右岸,也许那一段恰好没有这道土墙,所以没有发现,这次为了减少渡河的次数,走的是北川的左岸,这才发现了横亘眼前的巨大土墙。

稍顷,一名士兵被带到李自成的面前,“大人,此乃边墙,并不是城郭!”

“边墙?”李自成已经知道,长城只是后世的称谓,而在大明时代,它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边墙,它一般坐落在边疆,目的是拱卫大明的城镇,故此称为“边墙”。

西北方向的边墙,至嘉峪关、讨来河墩而止,不可能延伸至北川,而且方向上也对不上。

望着斑驳逶迤的土墙,李自成在脑中竭力搜寻,终于想起了,在某一部穿越中见过,谓之“西海边墙”,按照后世的称谓,叫做“青海长城”更为确切。

当时还以为是作者的杜撰,没想到却是真的。

那此处的边墙,拱卫的是那座卫城?

北川县还在边墙以北,而且还是自己设立的,不可能是边墙拱卫的目标,东面还有一座威远县,原先叫做威远堡,从位置上看,应该在这座边墙附近,也许就是驻守边墙的,但这样一个军堡,本身显然不值得用如此一段边墙来护卫,要修建这样规模的边墙,人力、经济成本还是很高的。

难道这座边墙拱卫的乃是西宁?

一定是这样的,除了西宁,附近并没有重要的卫所,更别说府县了。

如果边墙拱卫的是西宁,那边墙以北,应该早就不属于大明了,大明修筑边墙的目的,通常是为了抵御游牧民族,而边墙,就是大明与游牧民族的分界线。

难怪麦力干部能大摇大摆地游牧达板山,原来已经得到大明朝廷的默许!

既然边墙以北,原本就不是大明的土地,那此次出兵达板山……

幸好在大明之前,还有大唐,还有大汉,只要去找,肯定能找到此地与汉民族之间的联系,哪怕是邻居也好。

中央之国领土广泛,朝廷一向没有扩张的眼光和习惯,但汉民族人口众多,为了缓解生存的压力,他们会自发地向四面八方扩张,扩展生存空间。

即便没有大汉、大唐,李自成也不会停止北伐达板山。

所谓的“固有领土”,不过是出兵的借口,在西北这片荒漠的土地上,各个游牧民族与汉民族,你方唱罢我登场,谁又能说得清这块土地究竟属于哪一个民族?

或许最早据有这块土地的民族,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土地究竟属于哪一个民族,是要靠实力说话的,而扩张土地的动力,关键还是利益。

麦力干部南下达板山,是看重了这一片的牧场,为他们牧养更多的牲口,乃至养育更多的人口。

李自成兵伐达板山,一方面是为了护卫大斗拔谷,将西宁与甘州,用最短的道路连接起来,使自己掌控的土地完全连成一片。

另外一方面,还是为了铜矿,西宁军现在对铜铁的需求,可以说是到了望眼欲穿的地步,没有铜铁,就无法造出西宁步枪与子弹,好不容易找到一块铜矿,李自成岂肯放手?

无论达板山的过去属于谁,今后将必须由西宁军掌控,即便汉民族过去从来没有染指过达板山,现在也该轮到西宁军了。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既然游牧民族不能好好开发这片土地,那就交给西宁军吧!

不仅是为了这一片土地本身,更是为了这片土地上产出的红铜。

“大人?”刘云水的话,打断了李自成的沉思。

他讪讪一笑,在士兵们的协助下攀上土墙,目测了一下,土墙的实台高达一丈五尺,墙上还有跺墙,应该超过四尺,总高一丈九尺有余,甚至接近两丈。

边墙是用黄土夯实的,相当结实,但靠近河岸的一段,损毁相当严重,可能是为了方便商贾、百姓通行,这一段一丈余宽几乎被夷为平地。

李自成粗略测量了一下,底墙竟然厚达一丈五尺,超过三角城的城墙,便是顶部,至少也有七尺。

“这段边墙,一直延伸至何处?”

“回大人,此处叫小石山,据说边墙一直延伸至娘娘山的沙尔岭,至少有五十里,属下只是听说,并未走过这条道!”

“小石山?娘娘山?沙尔岭?”李自成轻轻念叨着,边墙依山而建,符合大明修筑边墙的习惯,如果有时间,不妨沿着这段边墙徒步而行,领略一下娘娘山的风光。

不过,现在大军正在出征的道路上,李自成暂时没有这个闲心,他也没有时间。

西宁军的目标,乃是边墙北面的达板山,看来,这段边墙今后再也无法发挥军事上的作用了,最多让它保存下去,给后人留下一段古迹,也许能

正文 第257章 推进至卡当山

午饭后,李自成只休息了一柱香的时间,队伍便沿着北川,立即向北进发,约莫行了三四十里,北川的上游拐向西北方向,大军继续向北,却是沿着北川的一条支流宝库河。

宝库河的水量显然比北川要小,不仅河道狭窄一些,连水流的速度也是明显减慢,比北川更适合逆向通航。

但宝库河本身本身又是由多条河流汇集而成,这些河流基本上都是宝库河的东岸,恰好阻挡了骑兵的路径。

这些河流虽然提供了大量的淡水,但对于大军而言,实在算不上好事,要么搭建浮桥,要么绕行,从上游寻找浅水滩涂,直接渡过。

整个下午,刘云水部一共搭起四座浮桥,行程不过三四十里,但大军渡河后,这些浮桥并没有拆除,而是留待后面的辅军使用,这样看来,刘云水部的骑兵,差不多成了开路先锋,干着辅兵的活。

不过,骑兵现在突出在最前部,不但辅兵落在后面,被李自成当做作战主力的周宾部,因为乘船逆水行驶,现在也是远远落在后面,骑兵太靠前,单独赶赴战场,也会面临很多意想不到的危险,这样开路,倒是可以协助辅军,缩小与他们之间的行程差。

当晚,大军在宝库河的支流茶干河口扎了营,此处因是宝库河与茶干河的交汇处,经过两河的冲击,地势地形相对开阔,有利于骑兵开展活动,万一遇上不明身份的人,不至于受限于地形。

士兵们正在搭建帐篷,刘云水见李自成正对着茶干河水发楞,以为是担心渡河的事,“大人,要不要让兄弟们今晚就搭起浮桥?”

“兄弟们今日行了百余里,虽有战马的,却也疲倦,先让他们休息一番,明晨再搭建浮桥,步兵都在后面,不必急在一时!”李自成并没有收回视线,而是从茶马河转向两岸的高地,此处有水有土地,不知能否种植庄稼。

如果能开发为耕地,将来可以迁入汉民,在此从事农耕,为军队提供粮食,这里才有可能成为永久的汉地,若是无法从事农耕,百姓无法在此定居养活自己,那迟早还会沦为游牧民族的乐土。

要从事农耕,除了温度,还要有一定的降水,不知道此处的降水量如何,能否承载农耕所说必须的、最低限度的降雨。

但大军出了红河镇,一路过来,几乎没有见过行人,想要打听当地的水情,却是没有机会,若不是沿着河流行进,加上行军地图的帮助,在这山势重重的无人区,几乎就要迷路。

如果不是为了铜矿,以西宁军现在的规模与实力,李自成绝对不会远征大通河,即便战胜了麦力干部的骑兵,以后还要留下军队驻守在这样的无人区,就像当日的三角城一样,完全是一座军城、孤城。

想到三角城,李自成心中一阵悸动,他赶紧从怀中掏出行军地图,摊在地上,蹲下身子,在地图上寻找一番,果然与他所想的差不了太多。

“云水,过来看看这张行军图!”

刘云水依言过来,也如李自成般蹲下身子,将行军地图完整地过了一遍,却没有头绪,他微皱着眉头,道:“大人……”

“云水看这,”李自成用手一指三角城的位置,“发现什么了没有?”

“三角城?”刘云水目光一凜,欣然作色,“大人是说,三角城与达板山口……让两地连成一片……”

“达板山口与三角城还是有些远,而且不知道有无通行的直道,”李自成微一沉思,又道:“若是将战线向西北方向推进一些,比如推进到达板山与大通山的分界线,或者直接推进到大通山最南端的卡当山一线……”

“属下明白了,”刘云水用手在行军地图上丈量了一通,喜滋滋道:“以属下估计,卡当山与三角城之间的距离,不过六七十里,即便没有直道、大道,也可以开辟出来,只是……”

“云水担心什么?难道担心我们的战事不利?”

“有大人在,属下倒是不担心战事问题,关键是战争之后,”刘云水紧紧盯着行军地图,轻锁眉头,双手却是攥得铁紧,“大通山一带,原本是蒙古人的牧场……蒙古人就像这山谷中的青草,杀之不尽,驱之不竭,如果我们推进到卡当山一线,一定会挤压蒙古人的牧场,只怕大军撤回西宁之后,麦力干会再次南下……”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李自成原本为了铜矿,只是准备推进到达板山口一带,再向北扩张,越过达板山,与甘州连成一片。

这样一来,大斗拔谷将作为西宁与甘州的内部通行道路,缩短两者距离,便与掌控甘州。

但想到三角城,李自成立即要改变原来的计划,决定将战线沿着达板山、大通山向西北推进,至少要到达卡当山一线,将来在此驻军,可以与三角城互为犄角,从两个方向上阻止麦力干部南下。

这两处需要面对的,都是蒙古骑兵,巴雅尔虽属于林丹汗的察哈尔部,但他的实力并不强大,两次与西宁军作战,骑兵不过百十人,李自成并不担心,倒是麦力干部,实力较为庞大,壮丁人数值得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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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8章 话语权

天色刚刚大亮,士兵们纷纷起身,忙着去附近砍伐树木,在茶干河上搭起两座浮桥,浮桥非常结实,不仅可以走人,就连战马亦是可以从容通行。

匆匆吃过早饭,喝了火兵早就准备好的热汤,军士们并没有休息,而是有序地渡河。

虽然不过数百人,但战马渡河的时候,不如士兵灵便,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大军方才全部渡过茶马河。

沿着宝库河,不过行了十余里,开始遇上零星的百姓,他们并不害怕,只是远远地看着西宁骑兵,像是在行注目礼似的。

其中有两人,逡巡着不肯离开,尾随了很久,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李自成正好想问问,此处河流众多,水源充足,为何百姓却是如此地少,难道常常发生战乱?便派出亲兵上去问话。

不久之后,亲兵带回了两名衣着朴素的百姓,“大人,他们是大土司田中时的家臣,据他们说,田中时是大通河一带最大的土司!”

李自成刚要说话,目光扫处,发现这两人都有白种人的特征,不觉皱了眉头。

再仔细一看,应该算是混血人,微微发蓝的瞳孔,深深塌陷的眼窝,高耸特立的鼻梁,还有那宽阔的脸面,与正宗的雅利安人已经有了明显的区别,倒有些像是后世的中亚人,特别是哈萨克人,如果不是细看,身上的白人特征已经不是十分特出,不知道与黄种人经过多少代的杂交,才出现了现在这番面目。

“你是汉人吗?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田春!”

“小人叫田秋,我们是两兄弟,都是大土司的家臣!我们都是回人,你们……也许称为色目人……”田秋右手抚胸,微微躬身,道:“真主保佑大明的士兵!”

李自成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厌恶,像是早饭吃粥时,忽然发现粥被苍蝇爬过,不过人家是在祈福,至少表面上没有敌意,便道:“你们有多少人?都是回人吗?”

“回大人,大土司属下,有千余回人,”田春微微躬身,也是祈福的模样,“另外尚有数百汉人,也属于大土司管辖!”

“汉人属于大土司管辖?”李自成心中不解,“这些汉人向大土司纳税吗?为什么不向西宁纳税?”

“西宁?”田春的眼里闪现出一些怪异的表情,“当地并没有汉人官府,亦无西宁税官前来征税!”

“奥!”李自成这才想起,红河镇以南,有一道边墙(长城),边墙之外,并没有多少汉人百姓和耕地,朝廷应该早就放弃了,怨不得别人,这个大土司田中时,恐怕就是当地的土皇帝,“大土司府今在何处?”

“回大人,大土司府在浩门镇!”

“浩门镇?”

“从此处沿着宝库河北行,至察汗河后,转入察汗河谷,翻越达板山,再渡过大通河,便是浩门镇!”

李自成取出行军地图,在图上找出浩门镇的位置,离此应该不算太远,不过数十里的样子。

面前站着两兄弟虽是回人,但他们不仅会说汉话,对汉人亦无反感,李自成心中一阵悸动,“这么说你们认识去达板山口的路径?我大军前去征讨蒙古人,你们可否协助我们,为我大军指路?”

“征讨蒙古人?”田春面露喜色,道:“蒙古人依仗战马的速度优势,时常来打些草谷,兄弟姐妹们没少遭受蒙古人的欺凌,大人若是征讨蒙古人,我们兄弟愿意为大军引路,就是大土司,也会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

回人也是受到蒙古人的骚扰,近儿生出怨恨之心,李自成倒是没想到,与汉人一样,他们现在也处于蒙古人的对立面,如果在征讨蒙古人的战争中,将回人拉过来,汉回一家,甚至出现一个汉回利益体,对于今后……

如果让回人看到汉人强大的战斗力,不知道能否对他们形成一种无形的威慑,在蒙古人、回人面前,李自成并不担心步枪的秘密被泄露出去,现在整个西宁、甘肃都是自己的地盘,他们就是向朝廷告密,也没有机会和途径。

不过,李自成还有一丝顾虑,便道:“你们是耕农,还是牧民?”

“我们都是耕农,”田秋道:“其实汉人也是耕农,据说在太祖年间,他们都是士兵,半军半民,只是后来……汉人散落各处,留在浩门镇的汉人,现在只剩下数百人!”

既然是耕农,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大土司田中时的属地,在达板山口以北,应该在通往甘州的道路附近,上次征伐甘州的时候,不知道为何没有发现,也许是大军去得匆忙,回人并没有阻碍西宁军,所以即便有士兵发现他们,也不会太在意。

但田春所说的汉人,乃是亦军亦民的大明士兵,应该类似于甘肃,为了养活自己,士兵们实行的是军屯,只不过后来大明战略收缩,在娘娘山一带修建了边墙,放弃了这些土地,一些士兵没有及时撤回,便在当地定居下来。

朝廷在作孽,不仅汉唐时代,就连太祖年间的土地都无法保住。

不过,对李自成来说,正好是一个机会,达板山一带,此时差不多就是一个真空地带,虽然回人、汉人、蒙古人在此博弈,但各方的势力都不大,在西宁军的眼里,除了麦力干部的骑兵稍稍值得重视,像田中时大土司的千余回人,根本就不再眼里,况且浩门镇还有数百汉人,如果策略得当,没准他们还能做为西宁军的内应!

浩门镇位于西宁与甘州之间,扼守着大斗拔谷的南部入口,虽然位置稍稍偏些,但此处有耕农,已经开发出一定的熟地,如果能在此处开府立县,做为西宁与甘州之间的桥梁,将来通行也会便利些。

这是西宁与甘州之间联系的交通枢纽,绝对不能落在他人之手!

李自成度量两人所说的人口数量,开府显然不足,即便将所有的回人包括进来,亦不过两千人,实实在在只能算个小镇,但现在地形地势特殊,与大明内地的两京十三司无法比较,即便数百年之后,在这块土地上,人口还是严重不足。

西部的一个小镇,土地相当于内地一个县城,但人口只是相当于一个行政村。

唯一的原因,就是耕地不足,无法养活大量的人口,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山川、荒漠等难以开发的土地通常能达到七八成。

即便是立县,人口也是太少,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百姓,而且这里距离西宁,实在是远了些,通行上又没有官道,如果将来附属于西宁府,管理起来实在不便。

不过这是将来的事,先要打败麦力干的骑兵,才有可能谋划将来的事。

李自成看着远近几乎无人的原野,小山密布,中间夹杂着一条条不知名的小河,别说商贾,连普通的百姓都难得见到一个,田春、田秋远离浩门镇,来此做什么?

他目视二人,淡淡地道:“你们是大土司的家臣,因何来到这样的穷乡僻壤?”

田春与田秋对视一眼,忽地双双跪倒在地,“不瞒大人,我家老爷不堪蒙古人的骚扰,派小人……小人去往西宁求援!”

“奥?”李自成心中一动,一股灵气直透脑门,他有些玩味地打量着这两个回人兄弟,“蒙古人不是小规模南下吗?对你们骚扰得厉害吗?”

“大人,蒙古人简直不是人,”田春的身子依然匍匐在地,只是稍稍抬起头,偷窥着李自成的脸色,“每次蒙古人来到浩门镇附近,不仅抢夺我们的财物,更是烧杀掳掠,无所不为,”他的脸上霎时透着一丝恐惧,仿佛万恶的蒙古人就在眼前,“壮丁被杀,女人被抢,有些天杀的蒙古人,当着她们家人的面,就将他们……”

李自成的脸上好似寒风乍现,迅疾起了一层寒霜,“那你们的大土司,就不会组织人手,将这些蒙古人赶出浩门镇?”

“大土司也有自己的家奴,可惜……可惜,蒙古人都有战马,来去如风,家奴们根本无法御敌,我们也曾聚集了大量的壮丁,指望着伏击蒙古人,可是,狡猾的蒙古人,一旦发现情势不对,立刻骑马远遁,等我们劳作的时候,他们随时可能再现,我们……我们实在是拿他们没了法子……”

“所以,大土司就想起了西宁?”李自成阴沉着脸,缓缓道:“大土司平日向西宁纳税吗?”

“大人……”田春顿时支支吾吾,“平日……并没有西宁的人来到浩门,大土司说,若是大人能帮助驱赶蒙古人,大土司一定会劳军……”

“起来回话吧!”李自成淡淡一笑,心道:大土司打的好算盘。

劳军,说到底只是拿钱让西宁军替大土司卖命,难道西宁军沦为别人的雇佣军?如果能打败蒙古人,大土司一定会拿出部分钱粮,慰劳西宁军,可万一西宁军战败呢?

西宁军虽然缺乏钱粮,但大土司能拿出的东西,李自成还看不上眼!

唯一能让李自成感兴趣的, 是大土司的这句话。

只要西宁军打败了蒙古人,这劳军的内容,可就不是大土司说了算,在这没有国际法的年代,话语权永远掌握在胜利者的手中。

正文 第259章 饮马去病河

李自成带上田春、田秋,来到宝库河左岸的一条支流——察汗河,上行十余里,见河道渐渐变窄,已经很难行船,便停下战马。

这里叫毛次口,是他预备立营的地方。

宝库河下游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凸起,可以停靠大量的船只,士兵们在毛次口弃舟登陆,只要穿过几条山谷,距离达板山口也是不远。

刘云水也是停下战马,缓缓靠过来,“大人,大军在此处扎营,距离达板山口,倒是不远,不过,要是去卡当山……”

李自成倒背着双手,目光内敛,有了回人从侧后的支应,原先的思路就要做适当的更改了,他沉思片刻,道:“云水说得很有道理,大军在此扎营,距离战场,实在是远了些!”

刘云水没想到李自成会同意自己的见解,不觉一阵惊喜,“大人……”

“小米,立即传令,搭建浮桥!”

“是,大人!”何小米忙传令去了,刘云水却道:“大人,我们真的不在此处立营?”

“云水不是总想着早些与蒙古人战斗吗?怎么,现在怕了?”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我们的目标是卡当山,现在蒙古人尚未来达板山游牧,我们应该立即赶过去,抢在蒙古人之前,在当地立下大营,至少要将大营立在达板山的西北麓。”

“那辅兵与第五百户……”

“浮桥留给辅兵,他们和船队,就不用在此登陆了,沿着宝库河,可以直接去往达板山的最西麓,”李自成沉声道:“至于我们,都是骑兵,速度快,机动性强,先赶往达板山口,先会会这个回人的大土司!”

“属下明白,属下先去监督兄弟们搭建浮桥!”

察汗河是一条小河,除了当地的百姓,外人根本不知道这条河流的存在,游骑来到此处,从当地人的口中,方才知道它的名字。

但这样一条小河,搭建浮桥并不费力,不过一个时辰,连接东西两岸的两座结实的浮桥,便呈现在李自成的眼前。

大军先是渡过察汗河,然后在西岸吃了干粮,补充了清水,又休息了半个时辰。

此时已经到了申时,李自成估摸着能在天黑之前赶至达板山口,便留下两名士兵在此等待府兵,自己亲率刘云水部的骑兵,向达板山口进发。

大军在田春、田秋的指引下,西向拐入一个山坳,再顺着山势,向北而去。

山道虽然狭窄,但毛次口距离达板山口,不过二十里,酉时之前,便赶至目的地。

王安平、吴二毛早已在等候李自成,他们知道李自成即将赶过来,但没想到李自成撇下步兵,这么快来到达板山口,慌忙赶来行礼:“属下叩见大人!”

“快起来,你们辛苦了!”李自成含笑扶起二人,抬眼看着附近的帐篷,“你们当道立账,难道附近没有百姓?”

王安平道:“大人,附近虽有百姓,但他们不是回人,便是汉人,对蒙古人都是深恶痛绝,如果我们借宿,他们应该不会拒绝,不过,大人常常告诉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扰民……”

这个王安平,还知道西宁军的军律,还有吴二毛,游侠一个,也会遵守军律,真是奇葩了,李自成哈哈一笑,道:“怎么样,蒙古人现在在哪?”

“回大人,现在牧场尚未长成,蒙古人尚未四处游牧,达板山一带,根本不见蒙古人出没!”

李自成微微点头,忽地问道:“安平、二毛,越过达板山口,在大通河北岸,有一个叫浩门镇的地方,你们知道吗?”

“浩门镇?”吴二毛低头皱眉,沉思片刻,方道:“属下是听说过这样一个地方,据说是一个回人大土司领有的,因为在大通河以北,与麦力干部没什么关联,属下并没有深查……”

“大土司叫田中时!”

李自成问起浩门镇的事,无非是要看看田春田秋有没有说谎,实际上这一路行来,李自成已经考教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现在只不过通过王安平、吴二毛的口,再次证实一下。

其实也无所谓,田中时是回人,如果要对付西宁军,既没有必要,也没有那个实力,与麦力干合作,共同对付西宁军,更是没有可能,西宁军已经来到达板山口,恐怕到现在麦力干还是蒙在鼓里。

“好像是这个名字,”吴二毛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后,只想出这么一句,他还以为什么地方出现了遗漏,巴巴地望着李自成,“大人……”

“这也许是一件好事,”李自成的脸上云淡风轻的,“他们也是受到麦力干部的骚扰,正向西宁军求援呢,这里就有他的两个家臣。”李自成一招手,让田春田秋过来,“田春,你先回去,告诉大土司,我的大军已经来到达板山口,田秋,你留下,为我大军指路,先下去休息吧!”

“是,大人!”田春、田秋右手抚胸,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退下去。

“……”

“别管这些了,”李自成见天色将晚,也就没有了看看达板山口风光的意思,“安平、二毛,走,去你们的大帐坐坐!”

“是,大人!”

王安平在头前带路,引着李自成入了大帐,奉上热水,“大人此行,一路顺畅吗?”

“顺畅倒是顺畅,只是这一路行来,路上行人稀少,山川河流阻隔,费了不少时间,这条大道,将来必会修缮,”大帐内的陈设太过简单,李自成只得在仅有的一张行军床上落座,“安平、二毛,你们也坐,先详细说说麦力干部的情形。”

“是,大人,”吴二毛侃侃而谈,“……据属下估计,不出一月,麦力干部就将南下放牧!”

王安平随后也说了自己的观察到的讯息,加上他的主观判断,基本上与吴二毛没什么区别,只是他的人手更多,对麦力干部的侦讯,更为全面。

李自成大致知道了麦力干部的驻地,已经附近各民族对麦力干部的同仇敌忾,但尚有一个重要的讯息,王安平、吴二毛都没有给出答案,“安平、二毛,你们虽然给出了很多极有价值的讯息,但你们知道,麦力干部有多少人口、多少壮丁吗?”

“这……”两人都是张开口,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还是吴二毛开了腔:“大人,我们只能侦讯到麦力干部的外缘,蒙古人马快,骑手又精通马术,我们不敢靠得太近……”

这也不能怪他们,在这个时代,要想得到第一手材料,必须抵近侦讯,但蒙古人骑兵,实在太令人恐怖了,如果不能在战力上压制住他们,根本无法靠近,即便冒险靠近,在马蜂般的蒙古骑兵面前,也很难安全撤回来。

不过,李自成已经知道,麦力干部并没有什么名气,应该是一个不大的部落,只是不知道确切的人数而已。

李自成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为难两人,而是问道:“从此处向西北,到达板山与大通山的交界处还有多远?若是沿着达板山去大通山,山南与山北,哪一侧通行更为便利?”

王安平道:“回大人,属下曾经走过一段,山南与山北,都有许多河流直冲而下,相比较而言,山南的道路更为畅通,从此处出发,四五十里之外,便是达板山的尽头!”

四五十里的山路,步兵至少需要一日的时间,若是骑兵,大半日也就够了,李自成默默点头,盘算片刻,方道:“安平明晨便出发,赶往达板山与大通山的断裂口,为大军寻找开阔的营地,二毛随我同行,替大军引路。”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王安平一早便告别李自成,先行北上,李自成却往达板山口闲逛。

达板山口并非一处断裂口,东西两侧的山体,在此出现一道宽约数里的矮坡,虽然可以通行,但比南北两侧的低地,还是高了不少。

在山口的东北侧,有一座山峰,与周围的山势相比,体量并不突出,但它向北延伸出去,逼得山口只能笔直向北通行。

李自成并没有北去,出了山口之后,沿着山麓向东北方向走马。

吴二毛手指着那延伸出来的小山,道:“大人,此是小天山,山下有一条河,名为‘去病’河,据说用河水洗澡,可以去百病!”

李自成淡淡一笑,也许河水中含有一些特殊的元素,常去河中洗澡,于健康有些益处,若是真的能治百病,还要医生做什么,这大概只是寄托着人们一种美好的愿望罢了。

不过,这条河的名字很奇怪!

“去病河?去病?”李自成轻声念叨着。

“大人,听当地的百姓说,大汗有一位年轻的将军,叫什么……去病的,曾在此饮马,所以河流就叫做去病河!”

“霍去病!”李自成脱口而出。

“对,对,应该就是这个霍去病,”吴二毛面露惊异,“大人知道这条河?大人以前来过这里吗?”

“大汉叫做去病的将军,只有这一位,”李自成不觉心潮澎湃,当年霍去病千里西进,不仅为大汉巩固了陇右,更是开辟了黄河以西的大片土地,没想到他曾从达板山走过一遭。

他一时豪情顿起,道:“二毛,走,我们去河边看看!”

“是,大人!”吴二毛在前引路,李自成带着亲兵随在后面,沿山东行,不过一两里,便看到涓涓细流,正是去病河的源头。

众人沿河而下,在一处低缓的坡角停下来,去病河到了此处,已经汇集了大量的泉水,李自成举目远眺,河水流向东北方向的大通河,也许正是大通河右岸的一条支流。

“二毛咱们也下去饮马吧,沾沾霍去病将军的豪气!”

他不是要附庸风雅,风雅是风花雪月的事,与霍去病的千里大行军不沾边。

如果霍去病留下的军事传奇也属于风雅,他现在去附庸一下,复制一下,又有何妨?

李自成不仅在去病河中饮了马,还用双手捧了水,喝了两口,河水甘醇清冽,令人心旷神怡。

回程的时候尚未到达大帐,传令兵早已迎了过来,“禀大人,田中时大土司派人求见,正在大帐外等候!”

正文 第260章 营地的选择

李自成回到立于山口的大帐,账外果然站着两人,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早晨刚刚离去的田春,另外一人,高鼻阔面,眉骨隆起,显然也是混血人。

两人见到李自成,慌忙叩拜行礼,“大人!”

“起来说话吧!”李自成凌然不动,只是一挥手,朝那陌生人道:“你是……”

“回大人,小人田一青,乃是大土司府的钱粮管事!”田一青谦恭地将右手搭在左胸,再次行礼。

“钱粮管事?”

如果说大土司府是一个独立的王国,那么钱粮管事应该相当于户部尚书,大土司府中,钱粮是最要的事,所以它甚至相当于宰相一职,这个大土司,将钱粮管事派过来,看来对西宁军还是颇为看重。

而且这么快就派出这么重量级的家臣,李自成可以想象,田中时对即将南下的蒙古人,恐惧道什么程度。

他悠悠地道:“大土司派出田先生,究竟作何打算?”

“大土司着小人先来见过大人,大土司本人随后便到,因为押运着粮食,渡河时要耽搁一些时间,估计在午后方能抵达!”田一青的汉话说得比田春田秋还要好些,但说话时口中的舌头同样在打转,听起来十分不舒服。

“粮食?”李自成想起田春说过大土司要劳军,难道劳军的物事便是粮食?不知道大土司运来了多少粮食。

“对,大土司亲自押送了五百石粮食,前来劳军!”

该不会是田春回去之后,添油加醋,将西宁军征讨麦力干部,说成是他的功劳吧?

西宁军并不缺乏粮食,此次征伐麦力干部,粮草准备得极为充分,现在都在运输船上,但为了战后考虑,粮食自然多多益善!

李自成心中窃喜,五百石粮食,够士兵们吃大半个月了,但面上却是毫不变色,“田先生一路劳顿,走,我们大帐里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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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田一青所说,大约未时时分,大土司田中时亲自押着五百石粮食,赶至达板山口,接近西宁军的大帐所在。

李自成得到讯息,立即迎出山口,在北面的土坡上,会见了运粮队。

田中时约莫五十的模样,身着月白色宽袍,身材稍显肥胖,面目较阔,额头上白布缠绕着一圈“戴斯达尔”,两撇粗壮的八字须,紧紧贴在嘴角,这样的装束,在李自成的眼中,显得特别惹眼,不过人家好歹是来劳军,看在粮食的份上,他拱手行了礼,道:“有劳大土司了!”

“大人此番出征麦力干部,对我浩门镇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代表浩门镇的百姓,对大人感激不尽!”田中时躬身还了礼,又从身后拉出一名后生,几乎是同样的装束,只是眉眼之间,似乎有一些不忿,“天浩,还不过来叩见大人!”

“是,爹!”田天浩虽然有一些不情愿,但在他爹面前,哪敢作势?只得向李自成叩头见礼。

“田公子快快请起!”李自成哈哈一笑,安然受了礼,却是向田中时道:“大土司此番亲自劳军,自成感激不尽!”

“大人不必介怀!”田中时向身后一指,道:“此番劳军,除了五百石粮食,我还带来了二百壮丁,西宁军若是需要,他们暂时就听从大人的调遣!即便让他们冲锋陷阵,他们……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李自成目光所及之处,壮丁们都是抬头挺胸,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不禁轻叹道:“都是好儿郎呀!不过……与蒙古人的骑兵作战,我们有的是法子,就不用他们去战场伤亡了,只须辛苦他们将粮食运送至卡当山即可,将来若是需要他们效力,我再和大土司借用!”

“卡当山?”田中时心中一惊,西宁军好大的手笔!他恬着脸笑道:“大人是说,西宁军是要推进至卡当山一线?”

“这是自然,虽然我们自信可以打败麦力干,但我们暂时无法彻底消灭他的部众,他们迟早还会南下,与其在达板山口设防,不如将大军驻扎在卡当山,将蒙古骑兵完全阻挡在大通山一线,达板山一带就会更加安全,”李自成拱手一礼,“大土司,走,我们大帐中详谈!”

“大帐中谈,大帐中谈!”

田中时心中大喜,如果西宁军真的将麦力干拦阻与卡当山的西北,那整个浩门镇,再也不会受到蒙古人的无妄之灾了,便是刚才一脸不忿的田天浩,也是面露惊疑之色,但大土司没有发话,他只能将疑问吞进肚里。

会谈只进行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田中时并不关心西宁军是否有足够的实力,将战线推进至卡当山,与蒙古人打仗,那是西宁军的事,李自成已经拒绝了他派出的壮丁,只要他的属下没有伤亡就好。

不过,他向李自成允诺,如果西宁军真的能在卡当山扎下大营,他将再为西宁军筹备一些粮食,并且运送至卡当山。

田天浩原本不太相信西宁军的战斗力,如果西宁军真能轻松打败蒙古骑兵,他们为何还要在娘娘山一带筑起边墙?

但李自成告诉他,西宁军如今得到一种神秘的火器,专门对付骑兵用的,他这才稍稍对西宁军有了信心。

田天浩少年心性,想到西宁军大举征伐麦力干部,也许真有什么秘密武器,他一时兴起,要求随军观战。

此举正中李自成的下怀,如果田天浩跟随大军征伐,与军士们吃住在一起,对于战后的布局,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便以加强西宁军与浩门镇的联系为由,接受了他的请求,当着李自成的面,田中时不便说出丧气的话,只得随他而去。

当日下去,田中时带着田一青、田春、田秋返回浩门镇,临行之前,李自成向他打了包票,保证会将田天浩公子完好无损地交给他。

现在早就过了午时,即便立即出发,天黑之前也是不能赶至达板山的西北麓,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在半道扎营,大军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在此过夜,李自成只是让田天浩率领运粮的壮丁们,先行一步出发,争取在明日天黑之前,赶至目的地。

次日凌晨,士兵们早早就着热汤热水吃过干粮,大军立即拔营,向西北方向而去。

大约申时,在达板山南麓赶上了田天浩,据吴二毛估量,此时行程已经过了大半,按照这个速度,在天黑之前,他们稳稳地能到达大军扎营的安全地带。

骑兵并没有等待运粮的壮丁们,李自成继续快速行军,连午饭都未吃,直到未时,方才赶至达板山的西北麓,大军就地休息开始午饭。

王安平赶来接应李自成,“大人,属下已经查看了附近的地形,初步选定三处营地,由大人定夺!”

“安平辛苦了,战争结束后,我再给你记上军功,”李自成哈哈一笑,道:“小米,云水,快快吃饭,然后我们一同去看看营地,尽快让军士们安身!”

王安平初步选定的营地,一处位于大通山脉与达板山脉之间的断裂处,卡当山的西南面,恰好将大通山脉与达板山脉完全分割开来,又能护卫即将开采的铜矿。

不过,在这里立营,有着明显的不足,就是地形太过开阔,现在立营倒是不错,但战争结束后,军士们不能永远驻扎在帐篷中。

将来若是在此处建立军营,甚至是军城,无法借助山势,孤零零的军营立在空地上,很容易成为蒙古人的攻击目标。

第二处备选营地,位于卡当山的东南,扼守着蒙古人南下的通道,附近又有河流提供淡水,应该是一处不错的选址。

不过,此处距离未来的铜矿,实在是太近,一旦出现战事,或是营寨失手,就会直接影响到铜矿的生产。

西宁军征伐麦力干部,最主要的目的,不是看中了这片土地,而是为了铜矿,无论如何,要给铜矿提供出一片安宁祥和的生产环境。

李自成又看了王安平选定的最后一处,在卡当山的西南,同样扼守着蒙古人南下的通道,洪呼日河横贯在山南,擦那河银带似的从山前飘过,巧合的是,与擦那相通的哈登河,恰好就是甘子河的上源,也就是,沿着哈登河谷南下,就能到达三角城。

要加强与三角城的联系,此处才是绝妙的扎营地点。

李自成四处打量,地形并不开阔,除了山麓下一段平地,北面的卡当山、南面的洪呼日河便是两道天然的屏障,而西面的擦那河,又在山前冲出一快小型低洼地,凭空增加了一丈多的落差。

他目测了一下,从卡当山至山下的洪呼日河,只有区区两里的宽度,又背山依河,若是在此立城,恰好卡住当道要冲,类似于某某关城。

李自成有仔细观测了西、南方向的两条河流,地势落差都是超过一丈,因此城墙不用太高,如果城墙的高度达到一丈,加上地势落差上的一丈,实际高度便是两丈了,在这人口稀少交通相对闭塞的山区,至少算得上是中等强度的城墙了。

“此处依山傍水,正是立营的最好场所,”李自成神秘地一笑,“不过,营帐暂时不能立在此处,须要向后退出两里!”

正文 第261章 同一种声音

军士们开始扎营,李自成取了一根树枝,开始在地面上设计这座未来的军城。

因为紧靠大通山的余脉,此处算是高山地形,两条河流并没有冲积出大片的谷地,将来即便有百姓迁居于此,人数也不可能太多,附近都是山里,根本无法承载大量的人口。

李自成设计的这座军城,南北宽二里,东西长三里,背山依河,位于洪呼日河、擦那河的交接处,又紧靠卡当山,只有东面一小片谷地,勉强算得上开阔。

南北方向上分别是洪呼日河、卡当山,并无出行的通道,暂时不用立下城门,只在东西方向留下两道城门,进可攻,退可守,蒙古人若是要南下达板山,必须要穿过城墙,否则,他就要寻找新的通道了,但即便能在山间寻出小道,有这座军城卡在要冲,他们敢绕过去吗?

城西的擦那河,需要进行处理,清理出通道,但通道必须控制在西宁军的手中,站在城头,通道最好能在步枪的射程之内。

城北的卡当山,也要适当挖掘,多出的石块恰好可以用作筑城的石料,李自成突然想到,城西暂时就以卡当山为墙,而城东、城南的围墙,暂时不用修筑,或者说,只要将西面的这道石墙筑起来,就能挡住南下的蒙古人,其它方向上的城墙,可以逐步修缮。

他原本还在寻找伏击蒙古人的地点,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了,军城就是最好的伏击地点。

哪怕蒙古人知道这里驻扎着西宁军。

在蒙古人面前,不需要阴谋诡计,阳谋一样奏效,除非他们肯主动放弃达板山的牧场,如果蒙古人真的肯这样做,那西宁军又何必要对付他们?西宁军的目标,是要保护铜矿,而不是消灭蒙古人,至少目前不是。

这座军城,得有个名字,军城位于洪呼日河、擦那河、卡当山之间,理论上应该使用河流或是山峰的名字,但这三个名字,都比较蒙古化,比较起来,还是卡当山好一点,那就叫卡当城吧!

只要卡当城真正立于这山间要道,加上西南方向的三角城,就能将蒙古人死死是限制在大通山一线。

没有永远攻不破的堡内,也没有永远攻不破的关隘城池,后世的历史上,潼关、山海关这样的险道重关,一样阻挡不了陕西的盗贼、关外的鞑子!

最好防守乃是进攻!

不过,这是以实力为基础,面对具有强大机动性的游牧骑兵,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将他们彻底消灭,在交汇之地立城,依靠城墙的优势,限制骑兵的威力,一步步渗透,逐渐将骑兵困死,或许才是最好的法子。

以西宁军目前的实力,即便将所有的骑兵能放出去,能不能打败麦力干的骑兵,李自成实在没底。

既然如此,何必以己之短击敌所长?

游牧骑兵的战斗,在整个古典时期,都是令人恐怖的,大汉、大唐都是整合了中央之国所有的力量,也不过勉强与北方的游牧民族打成平手,经过数百年的合纵连横,才暂时解除游牧民族的威胁,何况小小的西宁?

李自成打定主意,便打算立即修筑卡当城,至少要将北面的城墙立起来,要修筑城墙,必须使用大量的壮丁劳力。

士兵们都是劳动力,不过他们要参与战斗,一时抽不开身,辅兵暂时不用参与战斗,倒是可以筑城,还有即将到来的回人运粮队,李自成原本预备让他们回去,现在只能留下他们了。

傍晚,田天浩率领的运粮队,方才抵达卡当山,刘云水接受了五百石的粮食,因天色已晚,今日肯定回不去,便将他们在骑兵大帐以西安置下来。

这倒不是刘云水特意将他们顶在前面,用以抵挡蒙古骑兵,事实上,蒙古人现在尚未南下,无论在哪儿,都是安全的,将他们安置在最西面,乃是为了修筑城墙的便利,这是李自成的意思。

李自成在自己的大帐会见了田天浩。

“小人田天浩,叩见大人!”田天浩面上没什么表情,他甚至有些后悔了,浩门镇舒服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卡当山,在蒙古骑兵面前,危险不说,这运粮的差事,就将他累得跟狗似的,现在最大的愿望,便是找个软铺躺下,好好睡一觉。

偏偏这个所谓的大人,非要召见自己,难道给运粮队发放银子不成?

不过,爹是大土司,对这个李自成充满着期待,而且浩门镇也的确需要西宁军,否则,强盗似的的蒙古人,又要时不时来浩门镇干上一票,弄得鸡飞蛋打不说,稍微出挑点的姑娘,都被抢走了,长期下去,没有女人生孩子,浩门镇的人岂不要绝种?

只是不知道这个李自成,是否像他所说的那样,能将蒙古人阻挡与达板山之外,西宁骑兵才数百人,不仅人数太少,看起来明显不如蒙古人强悍……

“田公子一路辛苦了,小米,上茶,”李自成刻意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伸手向对面一指,“田公子坐吧,军营中艰苦,比不得家里,公子不要见怪才是!”

田天浩起身,勉强在一个小马扎上坐下来,马扎太矮,坐起来很不舒服,不过,李自成的接见,只是表达一下谢意,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再躺在软床上好好休息一番,遂拱一拱手,道:“多谢大人!”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句谢意是多余的,李自成的亲兵给他端过来的,只是一杯白水,连茶都算不上,难道西宁军都是叫花子?他只是睨了一眼,根本没有喝茶的意思。

李自成自然看出了田天浩在皱眉,不过,这是军营,由不得你公子哥儿的性子,他看了眼田天浩,道:“田公子,和你商量件事!”

“嗯?”田天浩一愣,他原以为李自成表达过谢意之后,应该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了,没想到节外又生枝,遂懒洋洋地道:“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哈哈,田公子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了,”李自成端起茶杯,啜饮口白水,道:“我们准备在此修筑一座城池,以阻断蒙古人南下的道路,现在人手不够,这些运粮的壮丁,现在不用回去了,从明日开始,将帮助我们筑城!”

“什么?筑城?”田天浩瞪大双目,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现在正是农耕时节,壮丁们要回家侍弄耕地。”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田公子,昨日大土司可是当着你的面说了,这两百壮丁,是来助力的,任凭我使用!”

田天浩一时脑子走水,叫道:“可是……壮丁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筑城的!”

“那行,从明日开始,你带着壮丁去西面对付蒙古骑兵,我的士兵,留下来筑城!”李自成的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你……”田天浩吓了一跳,让他去打蒙古人?开玩笑,如果回人能打败蒙古人,就不会像羔羊似的,任凭蒙古人在浩门镇烧杀抢夺了,好些女人当着她们爹娘、男人的面,就被脱了衣服……

田天浩一时陷入痛苦的回忆当中,连身边坐着的李自成都暂时忘却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血红的双目中,只有仇恨,对蒙古人的仇恨!

“我的士兵与蒙古人浴血奋战,就是为了保护你们回人,保证浩门镇不再被蒙古人骚扰,”李自成虽然没有怒吼,却是已经变了语气,面色一凜,沉声道:“田公子若是不能对付蒙古骑兵,还是遵守大土司的决定吧!”

“爹一时糊涂……”

李自成伸手打断了他的话,“这里是军营,无论有多少人员,必须用同一种声音说话,不仅这些壮丁,就是田公子,也要遵守军律,否则,田公子即将看到,西宁军的军律,绝不容许私情!”

“这……”田公子想要起身,但看了李自成的脸色,却又不敢,只能用双手撑在马扎的边缘,做随时起身状。

李自成只做没看见,现在是军营中,对付这个愣头青,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手段,“田公子,为了浩门镇,为了汉回合作,为了打败蒙人这个目标,若是大土司在此,应该也会同意我的做法吧?”

田天浩心中不爽,但人在屋檐下,哪不能不低头?西宁军的长枪短刀,也许对付不了蒙古人的骑兵,但要对付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想到西宁军的战马长枪,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人……小人同意,小人这就过去安排!”

他不待李自成回话,已经站起身,阔步出了营帐,心中却道:要不是指望着你们这些汉人,与蒙古人争斗,去战场送死……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等到战争出现胜负,那时……

李自成的心里倒没有田天浩的那种龌龊,看着他气冲冲地离开营帐,只是轻蔑地一笑,唤过何小米,耳语一番,最后道:“让云水派出人手,给我盯紧了他!”

正文 第262章 天主与真主

次日清晨,两百回人壮丁吃过早饭后,开始挖掘卡当山一侧的城墙,田天浩名为监工,实际上什么也不做,只是拿着一根马鞭在山脚下晒着太阳。

只要不暗中捣鬼,没有人指望田天浩能为西宁军做些什么。

李自成先是让吴二毛分派了任务,又让刘云水派出数名骑兵,沿着洪呼日河、宝库河一线,接应辅兵与船队。

他亲自指导这些回人壮丁,如何挖掘泥石,如何平整土地,如何将多出的石料运至北面修筑城墙,刘云水也没闲着,他派出小股骑兵,随着游骑前去寻找麦力干部的下落。

十八日上午,周宾部轻装到达卡当山,十九日下午,辅兵护送着所有的粮草物资,也是来到卡当山,至此,参与征伐麦力干部的大军,全部集中至卡当山以南。

两千余士兵,加上数百匹战马,还有粮草物资,几乎完全阻断了南面的的道路,虽然军队没有陷入混乱,但如此拥挤在一块狭窄的卡当山脚坡地上,士兵的出行非常困难,最后李自成挑出三百辅兵,在卡当山以东、接近达板山的开阔地带驻扎,护卫着粮草辎重,其余的辅兵,立即加入卡当城的修筑。

借助运粮车的帮助,到二十一日,卡当城西面的城墙,已经修筑了一丈有余,基本上符合了李自成预期的最低标准,但城墙内侧用于垫脚的石块,十分杂乱,亦不平整。

辅兵与回人壮丁开始向城墙内侧堆土,覆盖石块,修建平整的内城头。

李自成在大帐内召见了刘云水、周宾、王安平。

“属下叩见大人!”

“不用多礼,都坐吧!”李自成向面前的三个小马扎一指,何小米快步过来,给三人上了茶水,实际上都是白水,军营中并没有茶叶。

李自成先是看了眼周宾,然后将目光落在刘云水、王安平身上,“云水、安平,这几日侦讯,可有什么收获?”

王安平从怀中掏出非常简易的行军地图,平铺在桌面上,又将正面对准李自成,“回大人,麦力干部的王帐,我们一直没有亲眼看到,但根据外围多个部落的活动来看,应该在这一带!”他手指着大通山的尽头,“不过,也不能完全确定,只能根据各部落的密集程度来推测!”

李自成微微点头,王安平的游骑,无论战马,还是士兵的控马术,在蒙古人面前,绝对没有优势,要想穿越重重的蒙古部落直指王帐,难度实在太大。

不过,没关系,并不需要麦力干王帐的确切地点,他有的是法子,可以进麦力干引出来,“眼下山谷中的春草开始萌发,可有蒙古人南下?”

“大人,”刘云水抢着道:“牧场眼下尚不能放牧,蒙古人的主力没有南下,但我们在西北三十里的地方,发现了一个蒙古人的部落,另外,在西面,也有一个蒙古人部落脱离大部 开始南下!”

“蒙古人这么急不可耐,难道他们去年遭灾了?”李自成在刘云水手指的位置,简单标注了一下,“这两个部落,各有多少人口?”

王安平微微欠身道:“回大人,这两个部落,因为在最外围,我们的人已经盯了很久了,部落都不大,应该不超过一百人口,壮丁……不过二三十人!”

李自成微微眯起双眼,考虑到两个蒙古部落之间的距离太远,又分布在大通山的东西,如果要伏击,必须分兵,“云水,怎么样,有把握拿下这两个部落吗?”

刘云水双目放光,十指紧紧攥成拳头,偷袭这样的小部落,他最喜欢了,也最拿手,西宁军最初的马匹,就是用这种方式从蒙古人手中夺取的,只是不知道那些被屠的蒙古人,究竟是麦力干的属下,还是巴雅尔的属下,“大人,拿下这两个部落,那是小菜一碟,属下只是担心……”

“云水是担心麦力干赶来复仇?”李自成微微一笑,能从大局考虑,刘云水的确进步了。

“大人,卡当城尚未完工,如果麦力干部主力南下,我军缺少屏障,很难直面蒙古骑兵……”

“这个云水不用担心,再有一两日时间,西面的城墙就将完工,即便麦力干知道我们来了,他赶到此处,至少也要在两日之后,”李自成摆摆手,“不过,为了能逐步削弱麦力干部的实力,尽量不要走漏讯息,力争一网打尽!”

“大人放心,不要说一个蒙古人,就连一只羊羔,属下也不会落下!”刘云水起身,拱手向李自成行了一礼。

“云水不可大意,特别是驱赶牲畜回归时,千万要小心,以免被其余的部落发现,一旦出现险情,牲畜不要也罢,还是兄弟们的生命更为宝贵!”李自成向下挥了挥手,让刘云水落座。

“属下会谨记大人的教诲!”

李自成将目光转向周宾,“战争已经开始,第五百户要做好一切准备,随时可能迎来一场恶战,士兵的枪支、子弹都要检修一遍,此外,在适当的时间,让士兵们去城头转转,先熟悉城头、西城外的环境。”

“是,大人!”周宾也是心潮澎湃,虽然刘云水部的骑兵可以搞些小动作,偷袭一下蒙古人的小部落,但真正解决麦力干部骑兵的,还是需要第五百户的兄弟,特别是他们手中的步枪。

只是步枪虽然在甘州实践过一次,那是对付步兵,在高速奔驰的骑兵面前,不知道会有什么战果,但愿自己的兄弟,不要给西宁军丢脸。

当然,战略上的部署,那是大人的事,他只需要执行,按照大人的军令去击杀蒙古人,西宁步枪在战场的威力,也许只有大人知晓。

在卡当城建筑工地的东南角,田天浩正孤独地坐在一块孤零零的大青石上,原本还在生闷气,但这几日下来,他的内心感受最深的还是震撼。

自从西宁军辅兵参与修筑城墙以来,筑城的速度大大加快,那些看起来有些羸弱的辅兵,总是不发一言,只知道蜜蜂似的闷声干活,虽然不如回人壮丁强壮,但他们每个人所搬运的石块,似乎比回人还多,七八百辅兵每日搬运的石块,至少是两百回人的十倍。

让田天浩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些辅兵好像永远不知道劳累,干活期间,除了偶尔擦把汗,就没看到有人在休息,反观回人,个个身强力壮,但只要有机会,他们还会在身边的石块上休息片刻,即便干活的时候,似乎也没有用尽全力。

田天浩作为回人监工,自然不希望回人太过劳累,他甚至希望这些壮丁,尽可能多休息一会,谁知道花大力气建起的这座军城,能不能真正挡住蒙古骑兵!

午后,见李自成离开了工地,田天浩也是离开工地,向东晃悠晃悠着独自游览附近的山水去了。

直到快要晚饭的时间,他才往回赶,免得误了晚饭,但在路过看守粮草辎重的辅兵营地时,田天浩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数名辅兵跪在帐篷中,双手搭成十字架,正翘着屁股闭着双目,不知道在做着什么,也许这不是什么秘密的事,营帐的滚帘并没有合上,从外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田天浩一时好奇,悄悄蹩近营帐,刚才这些士兵在领头的士兵带领下,口中开始念念有词: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了我们的罪,如同我们免了人的罪,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教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荣耀、权柄,全是父的,直到永远,阿门!

士兵们这是在做什么?

就在田天浩疑惑不解的时候,几名辅兵已经睁开双目,从地上爬起来,见了田天浩,并没有任何恼怒,只是向他微微一笑,却是齐齐走向火兵所在的临时餐堂。

“几位兄弟,”田天浩见对方目没有介怀的样子,胆子大起来,追了两步,赶了上去,“你们刚才在做什么?什么‘直到永远’、‘阿门’?”

领头的士兵继续保持着微笑,甚至还露出了牙齿,道:“田公子,我们是天主的教徒,刚才是在做弥撒!”

“天主教?弥散?”

“是呀,天主教徒在吃饭之前,都会做弥散,向天主求取粮食,免除自己的罪过!”

“天主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和我们的真主安拉相比吗?”田天浩不屑一顾,他已经明白了,这些士兵,乃是那个什么天主的信徒,不过,与唯一的真主安拉相比,天主能算什么东西,值得这些傻瓜汉人如此虔诚吗?

“田公子千万不要污蔑天主,”几名士兵都是敛了笑意,特别是那领头的士兵,更是不顾身份上的差异,竟然出言教训起田天浩,“我们所有的一切,包括粮食,都是天主赐给我们的!”

“粮食?”田天浩冷冷一笑,道:“西宁军的粮食,还不是我们送的?如果没有我们的真主安拉,你们又何来粮食?”

“你们若不是受到天主的感化,又岂会给西宁军粮食?”那士兵的语言就有些不善,看在天主的份上,尚未完全翻脸。

田天浩顿时气歪了鼻子,敢情给西宁军粮食,还是因为天主的缘故?不过这些傻瓜汉人,肯定不知道真主安拉,他也懒得和那士兵理论,便反唇相讥道:“除了粮食,天主还给西宁军带来了什么?”

“在你们受到蒙古人的欺凌时,那个真主安拉在哪?其实天主给西宁军赏赐了许多极为秘密的物事,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了!”那士兵再不肯搭理田天浩,匆匆去了餐堂。

正文 第263章 田天浩的发现

刘云水并没有立即出发,而是等到次日,接近午时,他的骑兵方才离开卡当山,从石墙的门洞里穿过,分做两拨,折儿北上。

田天浩手握马鞭,懒洋洋地靠在一块青石上,见刘云水的骑兵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偷偷“啐”了一口,预祝他战败归来。

现在所有的壮丁都与西宁辅兵一样,在李自成的亲自监督和指导下,抓紧一切时间推平西面的城头,他实际上成了看客,手中握着的马鞭,唯一的用处,便是将他与壮丁们的身份区别出来,他是监工,而没有马鞭的壮丁,都是劳动者。

百无聊奈他离开这热火朝天的筑城场地,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世界。

然而西宁军几乎没有一个闲人,就连在后方看守粮草的辅兵,也是一个个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田天浩成了一个无比孤独的孤家寡人。

到了晚上,劳累了一天的壮丁们,早就鼾声如雷,而隔壁帐篷里的田天浩,却是孤身难眠,一波又一波的鼾声,炸雷似的,搞得他心烦意乱。

失眠的滋味真是不好受,但田天浩实在说不清自己的心态。

若是西宁军得胜归来,对西宁军,对回人聚集的浩门镇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至少能削弱蒙古人的力量,阻止他们南下的势头,减小浩门镇将来可能的损失。

但他却不希望西宁军获胜,不仅是因为目空一切的李自成,连那几名信奉天主的西宁辅兵,在他眼中,也逐渐令人生厌起来,“愚蠢的汉人,连无所不能的真主安拉都不相信!”

万一西宁军真的战败,会有什么后果?蒙古骑兵会不会衔尾追击,直接南下卡当山?这些愚蠢的西宁兵,真能依靠那道刚刚筑起的石墙,就能阻止蒙古人南下吗?

如果发生战争,最好让汉人顶上去,回人壮丁可不能面对蒙古人的弓箭,他们身上连铠甲都没有……

田天浩忽地发现,西宁兵似乎只有骑兵披着铠甲,其余的士兵也和回人壮丁一样,连软甲都没有。

原来西宁军穷到这种程度,难怪他们需要爹爹接济粮食!

连铠甲都没有,还要与蒙古骑兵打仗,田天浩有些同情这些西宁兵,如果不是李自成眼高于顶,如果不是士兵们信奉什么天主……

他隐隐替爹爹担心起来,如果西宁军敌不住蒙古骑兵,那浩门镇送给西宁军的五百石粮食,会不会成为蒙古人血洗浩门镇的借口?

即使浩门镇没有参与这次汉人与蒙古人的争斗,一旦蒙古人南下有机会进入浩门镇,血腥一点也不会少,但田天浩却愿意将这笔账算在西宁军的头上。

以现在双方实力的对比,西宁军战败,几乎就是时间上的问题,蒙古人的战马、弯刀,遮天蔽日,每到一处,便是血流成河,区区西宁军,连铠甲都没有……奥,西宁军也有骑兵,但汉人的骑兵,从来就是战场的配角,恐怕过了今日,连这样的配角都没有了。

不知道爹爹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凭空引来这些汉人,他们除了会消耗粮食,还能做些什么?真是作孽!

蒙古人每次入侵浩门镇,都是适可而止,这次西宁军要是战败了,不知道蒙古人会不会找回人算账,在浩门镇制造更加严重的血腥。

他只能依靠真主安拉了。

田天浩躲在大帐中,默默向安拉祈祷着,求了半个多时辰,估计安拉要休息了,这才沉沉睡去……

他忽地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睁开眼一看,日头已上三竿了,光线虽然未能穿透帐篷,却在帐篷的顶部留下一道绚丽的光斑,“哦?我怎么会睡到这么晚?”

田天浩揉揉双眼,翻身起床,穿戴完毕,掀开帐篷的滚帘,向外一看,一时竟呆住了!

除了刚刚回来的西宁骑兵,还有数不清的牛羊,靠近卡当山的一侧,还绑缚着数十名粗腰大屁股的女人,不用多言,那一定是蒙古女人!

难道西宁军真的打败了蒙古人?

田天浩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竟然问了这么愚蠢的一个问题,如果蒙古人不是战败了,他们会将自己的牛羊,还有女人,拱手送与西宁军?

他悄悄出了帐篷,来到欢快的西宁军士兵身边,整个西宁军都沸腾了,连同修筑城墙的辅兵,也停下来手中的活计。

还有一些明显喜好女色的士兵,将目光盯在蒙古女人的腰身以上,难道他们敢当众就将这些蒙古女人吃了?

但热闹是他们的,田天浩依然感觉到一丝孤独,没有一名士兵与他打招呼,与他分享胜利的喜悦,似乎这场战争的胜利,与回人没有任何关系。

刘云水正在小声地向李自成说着什么,也许是在汇报战果,也许是在夸耀自己的战绩吧,但没有回人支持的五百石粮食,你们能赢得这么轻松吗?没有……

田天浩发现,回人还真没做多大的贡献,壮丁们参与修筑的城墙,在这场战斗中没有发挥任何作用,战争,离卡当山还远着呢!

这一次战斗西宁骑兵是深入到蒙古人境内,在蒙古人的土地上打响的。

牛羊、女人、土地……田天浩轻声念叨着,蒙古人交出他们最为宝贵的物事,战败是显然的,难道西宁骑兵比蒙古骑兵还要强大?

不,蒙古人一定是中了西宁军的圈套,一定是这样的,不管事实如何,田天浩暂时相信了,只有这样,一切才会顺理成章。

牛羊被赶入后方辅兵的营地,暂时交由他们管理,蒙古人女人也被送到后方,按照李自成的意思,她们将暂时替西宁军牧养这群牛羊。

刘云水则随着李自成入了大帐,详细汇报这次突袭的的情形,“……我们趁夜发起进攻,等到蒙古人发现情况不对,兄弟们已经扑向一个个的蒙古包,有些壮丁连裤子都来不及穿,光着屁股出来迎战,但很快就倒在血泊中……”

在刘云水押回的斩获中,并没有壮丁与孩子,可想而知,他们绝对不会被放回,为了封锁讯息,他连一只羊都不会放过,何况是会说话的人!

李自成没有责备他,战争从来没有半点温情,怜悯敌人,不仅是对敌人不尊重,更是对自己的残忍,谁能保证这些壮丁与孩子,将来不会成为危害汉地的另一批游牧骑兵?

在敌人足够强大的时候,必须一点点消耗它,当你有了藐视敌人的实力时,你才有同情弱者的资格,而西宁军,显然还没有这个资格。

否则,又为何要兴师动众,当道修筑石墙?

“云水,战场处理得怎么样?”

“蒙古人的尸体都扔进河中喂鱼了,但血迹……夜晚看不清晰,恐怕未能完全清理干净!”

李自成并没有要求刘云水完全消除战场的痕迹,伤亡那么多人,要想隐瞒已经发生了的战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如果麦力不知道部众被杀,又怎会快速南下复仇?

西宁军需要做的,是要欲盖弥彰,既要消除一些痕迹,麻痹蒙古人,又要让他们发现端倪,进而大规模实施报复。

这一次战斗,不仅消灭了麦力干部的两个小部落,西宁军更是凭空得到上千只羊,超过一百头牛,还有接近百匹的战马。

二三十名蒙古女人,让李自成稍稍有些意外,如何处理这些女人,他一时犯了愁。

在做出最终的决定之前,先让他们在山谷中做个牧羊女吧,不过战马全部收归刘云水部,不能让她们有逃跑的机会,蒙古女人中会骑马的不在少数,一旦跨上马背逃命,她们恐怕不输男子。

此消彼长,不知道麦力干得到讯息,会用什么方式发泄他的怒火,马奶酒、皮鞭还是女人?

“云水,先下去休息吧,麦力干要是知道西宁军屠杀了他的部众,恐怕用不了几日,便会疯子似的赶过来。”

“大人,游骑侦讯得知,又有一个蒙古部落南下,人数恐怕超过昨晚的两个部落之和!”

“那是多大?”李自成也想大干一番,现在多消耗一些蒙古人,将来麦力干南下的时候,实力就会弱一些,给西宁军造成的威胁就会小一些,不过,凡事都得有个度,如果让西宁骑兵与麦力干拼命,他实在舍不得,也没有这个必要。

“据安平说,人数可能超过两百人,不过壮丁肯定不到百人,”刘云水已经盘算过了,“大人,我们这次得到的战马,可以武装同样数量的辅兵,虽然兄弟们有一些伤亡,但我们骑兵的数量,却是不减反增,又不用分兵……”

“考虑到地形因素,云水说说看,你要几成把握?”

“至少八成!”刘云水断然道:“我们应该有超过五个百户的骑兵,而蒙古人的壮丁不足百人,以五敌一,又是偷袭,难道西宁骑兵都是玩杂耍的?”

“蒙古人部落大了,外围必然会有哨兵,再要偷袭,恐怕不容易了,”李自成摇了摇头,又道:“而且山路狭窄,西宁骑兵将很难发挥人数上的优势!”

“大人,麦力干的壮丁就那么多,死一个就少一个,最后决战的时候,兄弟们也会轻松些!”

李自成想了想,还是狠下了心,骑兵是用来打仗的,只有在战场上经历血与火的考验,骑兵才会成熟起来,战斗力也会随着增强。

当西宁军最后依托城墙与麦力干部决战的时候,战场的主力反而是步兵,现在差不多是骑兵最后的机会了,遂道:“好吧,但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干完这一票,什么也别管,连战场都不用打扫,立即回来,我们就等着麦力干南下!”

“是,大人!我会尽量减少兄弟该们的伤亡!”

正文 第264章 送不出去的银子

田天浩一直等到西宁骑兵散了,方才找准机会,拦住一名骑兵,道:“兄弟,西宁骑兵真是威武呀,我都看得热血沸腾了,给我说说战场上的事吧!”

“战场?”那士兵一愣,“田公子想知道什么?”

“嗯……”田天浩略一沉思,装作若有所悟的样子,“就给我说说这次的战斗吧,你们是如何打败蒙古人的?”

“这……”那士兵犹豫着道:“这种军事秘密,大人一般不允许我们对外人说!”

“看看,兄弟这话就不对了,我是外人吗?一个外人,能待在西宁军的军营吗?我们现在是在同一条船上,你们吃的粮食,就有一部分是我们送来的,我们的壮丁正在帮助修筑卡当城,连你们大人就都没有见外嘛!”田天浩不经意间从怀中摸出一锭碎银,递了过去,“我这人打小就喜欢战场的故事,尤其是真实的故事。”

那士兵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赶紧将手缩回,四处打量着,没看到外人,方才低声道:“田公子,赶紧收起来,这万万使不得!”

“使不得?为何?难道你不喜欢银子?”

“我是喜欢银子,但要是让大人知道我接受了外人的银子,不杀了我才怪,我们大人曾经在操训场砍了四名士兵……”那士兵双目露出惊恐之色,担心田天浩还要送银子,干脆将双手背在身后,“我是想要银子,但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在战场上拼命杀敌,如果有了军功,大人从不吝啬赏银!”

“这……”田天浩没办法,只得将银子收回怀中,心中却是打翻了五味瓶,士兵不敢收银子,这样的士兵,这样的军队,他从来未曾听说过,西宁军究竟是一支怎样的军队?难道军纪严厉到这种程度?

上次李自成以军纪威胁他,幸好他机灵,万一惹恼了李自成,现在想来,恐怕只有爹爹可以救他了。

田天浩心中惊出一丝冷汗,但越是如此,越是激起他对西宁军的兴趣,尤其是这场战斗,一向凶悍的蒙古骑兵,昨日怎的就打了盹,连女人、牛羊都丢得干干净净,难道西宁军不担心蒙古人前来报复?

在田天浩的软磨硬泡下,那士兵方才讲述了昨夜的战斗过程,“……我们趁黑扑向蒙古人的帐篷,一番激战,只剩下蒙古女人卷缩在帐篷的一角……”他显然不是讲故事的高手,关键的地方,却是一带而过。

“这就没了?”田天浩虽然确信了战斗的结果,但具体战斗过程,还是不知道,他不禁有一丝失望,蒙古人怎么羔羊似的,任由西宁军如此靠近?一个个抹了脖子将自己的女人留与别人享用?

“没了……奥,还有,然后,我们将蒙古人的尸体扔进河中喂鱼,再然后,我们押着蒙古女人,还有他们的牛羊、物资,回到了卡当城,这个田公子应该已经看到了。”

田天浩觉得有些不对,听这士兵的叙述,在战场上,西宁骑兵也许像一群饥饿的狼,但这个士兵,文弱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饿狼,但他不好当面问这样的问题,便恬着脸道:“这些蒙古女人,你们就没……就没那个?反正不会有外人知道。”

“没有,没有,田公子千万别乱说,”那士兵顿时有些脸红,兴许是尚未做亲,一边摇着手道:“大人若是赏赐下来,我们自是求之不得,虽然这些蒙古婆娘腰眼粗得跟水桶似的,若是我们私自……被赶出军队,送去西海牧羊捕鱼,那是轻的,说不定脑袋就没了……”他似乎受了惊吓,作势要走。

田天浩赶紧拉住他,“兄弟,下次出征,能不能带上我?”

“带上你?”那士兵将胸脯一挺,面现不解,“田公子,我们是出征打仗,不是游山玩水,谁敢带上闲人?”一边说,一边紧走几步,脱离与田天浩的接触。

田天浩见他去得远了,也不去追赶,却是有些自嘲,“难道本公子是只会游山玩水的闲人?”

他蓦地一惊,除了游山玩水,自己还能做什么?他想了想,在西宁军中,他甚至连壮丁们都比不上,壮丁们还会修筑城墙,可是他……

难怪李自成看不上自己,每次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可是,这里不是浩门镇,在军队中,自己即便愿意做些事情,又能做什么?和壮丁一样修筑城墙?他随即摇摇头,这种苦力,怎会符合自己这种身份?

难道要拿把刀去与蒙古人拼命?战场上刀枪无眼,蒙古人可不管他什么公子身份,绝不会手下留情,弯刀下去,照样会流出殷红的鲜血!

田天浩意兴阑珊,迈着沉重的步子,想要回到帐篷里睡上一觉,既然无所事事,那就要学会睡觉,长时间地睡觉,免得挨了某人的眼。

一想到睡觉,他马上就想到那些俘获过来的蒙古女人。

他们在西宁辅兵手中,难道真像刚才那士兵所说的,士兵们都不敢碰她?她们不过是西宁军的战利品,就算碰了,她们还敢反抗闹事?惹怒了西宁军,一刀两截,早早追随她们的男人去……

田天浩来到后方的粮草堆积地,寻了一周,果见蒙古女人正在放牧牛羊,还有几名女人正在给牛羊挤奶。

牛羊还是原来的牛羊,女人还是原来的女人,甚至连挤奶用的木桶,还是原来的木桶,但是在她们的身后,不到数步远的地方,几名辅兵正紧紧盯着她们,只要木桶里的奶#水满了,就会被他们拎进帐篷。

青天白日的,士兵们自然不敢做些什么出格的动作,田天浩给辅兵们寻了一个理由,看了一回,也就失去了兴致,正要离开,却发现监视女人的那名辅兵,正是上次叩拜天主的那群士兵之一。

他们曾经说过,天主给西宁军赏赐了许多物事,难道西宁军大胜,与天主有一定的关系?虽然在心中,他承认安拉是唯一的真主,天穹之上唯一的存在与主宰,但不妨碍他对天主的好奇。

也许天主隶属于安拉也说不定!

刚才银子没有送出去,他有些懊恼,他有心试试这名辅兵,辅兵并没有多少出征的机会,也许军律对辅兵并不严格。

田天浩缓缓走向这名单独的辅兵,一边走一边看着蒙古女人挤牛奶,很随意的样子,却在那名辅兵面前停下,“兄弟,能借一步说句话吗?”

“有话你就说,我要看着这些蒙古女人干活呢,要是让她逃了,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那辅兵显然认出了田天浩,可能对他的印象不好,说话瓮声瓮气的。

田天浩见那士兵除瞥了自己一眼,一直盯着面前挤奶的蒙古女,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无益,他故技重施,掏出刚才没有送出去的那一锭碎银,“兄弟,行个方便!”

“你……你干什么?”那辅兵怒目而视,“田公子,小人还想多活几日,你就不要害我了。”

田天浩落得无趣,迅速收回银子,装作没事人似的,“这样吧,兄弟,咱们就在这儿说说话,也不影响你看守那些蒙古女人。”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听着呢!”那辅兵再不看田天浩一眼。

田天浩心中暗骂了一句,口中却道:“兄弟,上次你说,天主赏赐给西宁军许多稀奇的物事,本公子非常好奇,一直睡不好觉,你说说,究竟是何物事?”

“这个……这是军事秘密,小人不能随便说,弄不好是要处罚的……”

“我是西宁军的朋友,也不算外人,”田天浩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一个外人,能在西宁军营中随便晃悠吗?这是你家大人给本公子的特权。”

“可是……”那辅兵忽地脸色一变,道:“田公子若是想知道,何不去问我家大人?大人知道得最多!”

田天浩浑身一颤,让他去问李自成,那是不可能的事,即便李自成愿意告诉他,他还懒得听呢!可是这辅兵……他咳嗽一声,道:“兄弟,这些在西宁军中,也算不上秘密,你家大人,不是很忙吗?每日都要带着人筑城,起早贪黑,我忍心去打扰他吗?”

“哎!”那辅兵叹息一声,道:“的确算不上秘密,既然田公子是西宁军的朋友……田家给西宁军运送粮食的事,小人也听说了……”

“你看,知道西宁军粮困难,我们立即筹集了粮食过来,以后还会……”田天浩忽地觉得,不该向辅兵胡乱承诺什么,万一传开了,自己将来就被动了,还是等西宁军与蒙古骑兵决战之后,看情形再说吧。

那西宁辅兵显然意会到什么,连忙问道:“田公子以后还会给西宁军筹集军粮吗?要是传出去,大家不会到如何感激田公子呢!”

“以后……这个……只要西宁军能在卡当山站稳脚跟,我们必定还会筹集军粮,”田天浩含糊应付过去,又道:“现在兄弟可以告诉本公子了吧?”

“其实,新奇的物事很多,但都在西宁,说了你也不太明白,”那辅兵想了想道:“带来卡当城的物事虽然不多,但田公子应该见过。”

“见过?是什么?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田天浩立时瞪大双目,他实在记不清在哪儿见过天主赏赐给西宁军的物事,似乎也没人告诉过他。

“就是第五百户士兵手中的步枪,那可是对付蒙古人的大杀器!”那辅兵扭头四面看了看,像是害怕似的,“田公子,小人只能说这么多了,用不了几日,田公子就能看到步枪的威力。”

“第五百户?”田天浩想起来了,辅兵分别在筑城、守粮,骑兵去突袭蒙古人的部落,而这第五百户的战兵,整日深居简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但他们是步兵,难道还能够对抗蒙古人的骑兵?

他决定等几日再说,最好能亲眼看看,这种步枪究竟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刚才搭话的那名辅兵,见田天浩去得远了,方才把手一招,唤过一名同伴,“兄弟,你先替我看着这些蒙古女人,我要向大人汇报讯息!”

正文 第265章 看不透的西宁军

李自成离开筑城的工地,回到大帐,听了那士兵的汇报,心中不觉一阵冷笑,好个田天浩,就希望你不安生,却是向那士兵道:“你做得很好!”回头让何小米赏了他一两银子。

“多谢大人!”那士兵跪在地上,尚未起身,忙叩头谢恩。

“去吧,提醒兄弟们,继续留意,有情况随时来汇报!”

“是,大人!”那士兵又叩了头,方才起身,欢欢喜喜地去了。

李自成沉思片刻,面上微微一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步出大帐,继续指挥辅兵与壮丁们修筑城墙。

到得次日午时,西面的城头已经完全平整起来,士兵们应该可以在城头参加各种战斗了,李自成原本打算修筑北面靠近卡当山一侧的城墙,但修筑城墙的石料,主要来自卡当山脚,如果修筑了北面的城墙,再要运输石料时,就要从东侧绕行了。

为了节约路程和时间,他决定先行修筑南面和东面的城墙,待这两面城墙修筑完毕,最后再修筑靠山一侧的城墙。

午饭后,李自成让周宾带着自己的士兵,上西面城头看看,一者事先熟悉一下战争的环境,再者看看城头上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五个百户的枪手,像宝贝似的,一直藏在大帐中,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筑城的工地。

五列纵队,怀抱西宁步枪,迈着整齐步伐,雄赳赳气昂昂,西宁步枪的枪口,一律斜向上指向左前方,贴着胸口,纹丝不动,步伐不仅整齐,而且十分合拍,无论士兵的身高如何,步长都是一样。

士兵们一个个挺直腰身,搞得跟阅兵似的,不过李自成并觉得这是形式主义,谁能相信,一支平日散漫惯了的军队,到了战场上,却能打出所有的勇气和决心?

军人的战绩,在平日的操训中,从他们的一言一行中,就可以预判出战斗的结果。

西宁辅兵见怪不怪,继续闷头做着自己的活计,而同样在做活的回人壮丁,却是不自觉停下手中的活计,一个个议论纷纷,像是见着了大猩猩与小熊猫一同跳舞似的,直到有人大声呼喝挥舞着马鞭,他们才又拿起手中的活计,却还是一步三回头,趁着监工不备,偷偷看上几眼。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一直无所事事、闲的蛋疼的田天浩,他悄悄地跟在这些士兵的身后,看着威武雄壮的西宁士兵,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难道这就是天主对西宁军的恩赐?

可是,这样的步伐,就能抵得住蒙古骑兵吗?

田天浩不能确定,不过,他在西宁军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军风,至少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李自成站在城头,正在与周宾说着什么,忽地一名士兵高声叫道:“大人,骑兵!”

他心内一紧,麦力干这么快就来了?不可能吧?侧目一看,远处果然有一队骑兵,在骑兵的战马前,还有一片会移动的物事,因为刚刚转过山口,看不清晰。

骑兵只是露出前面的小部分,从山后不断增添着数量,不知道究竟有多少。

近了,越来越近了,李自成已经看出端倪,那不是麦力干的骑兵,而是西宁骑兵,刘云水正在队伍的中后部,顶在最前面移动的物事,白的是羊,花的是牛,还有枣红色、深黑色的战马!

李自成微微一笑,道:“那是我们的骑兵!”

“我们的骑兵?”

“我看到了,刘百户,不,从千户大人正在马背上笑呢!”

“这么多的牛羊……”

……

田天浩听得讯息,也是拼命挤上城头,向前方一看,果然是西宁骑兵,那一大片雪白的羊群,应该不下千只吧?还有牛马,还有被绑缚双手、横在马背上的蒙古女人!

难道西宁军又打了胜仗?

这些天杀的蒙古人,怎么如此狗熊?在西宁军面前,输得连牛羊、女人都不要了,难道他们只会欺负回人?

李自成看了眼田天浩,也不同他搭腔,却是对何小米道:“打开城门,迎接第一百户凯旋归来!”

“是,大人!”何小米答应一声,赶忙去传令。

西城门被缓缓打开,数十名士兵,列队在城门处等候。

许是看到城头上的人群,刘云水舍弃大军,带着十数名士兵,纵马从队伍中飞驰而出,不消片刻,便入了西城门,李自成亲自下了城头迎接。

“大人!”刘云水翻身跃下马,匍匐子在地,“属下……属下有罪!”

李自成心中有一丝不好的感觉,刚才明明见到大队骑兵呀,究竟怎么回事?他微皱着眉头,道:“云水起来说话,你有什么罪?”

“大人,”刘云水迟疑片刻,终于起身了,“兄弟们战死二十一人,重伤十余人,还有数十轻伤……但兄弟们浴血厮杀,蒙古人伤亡更重,近百壮丁,只有十余人借助黑夜的掩护,漏网而去……”

这样的伤亡数字,让李自成有些心疼,这也是西宁骑兵伤亡最大的一场战斗,西宁骑兵精贵,比不得蒙古骑兵,训练起来太不容易,从这个角度来说,刘云水的确有罪。

但近百蒙古壮丁,只逃了十余人,以刘云水当时的心情,剩下的不用问了,恐怕早就见他们的长生天享福去了,连他们的女人、牛羊都被抄了老底。

这样的结果,算得上大胜了!

十余名蒙古壮丁虽然逃跑了,但他们的女人、牛羊都没了,只剩下穿在身上的裤衩,这会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哭着呢!

至于他们向麦力干通风报信,西宁军也不怕,李自成正等着麦力干南下,就怕他不敢来,这次刘云水端掉他一个两百余人的部落,麦力干再不南下复仇,他屁股下的那把椅子,恐怕就要让人了,这也是李自成要求刘云水不用打扫战场的理由。

盛怒之下,面对实力不明的敌人,李自成不知道麦力干有没有读过《孙子兵法》,他实在有些替麦力干担心。

加上前日晚间的偷袭,麦力干部已经损失了百余壮丁,至少有四百部众,原本人口就不多、被迫在大通山这块相对贫瘠的牧场苦苦支撑的他,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打击?

不过对西宁军来说,麦力干部的人口减少,实在是一件大好事,如果牛羊、人口足够少,他们就不需要达板山这块高山牧场了,未来驻扎在卡当城的西宁军,面临的压力也会小些。

李自成微笑着拍拍刘云水的膀子,“云水不必介怀,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走,我们去大帐说话!”

田天浩一直立在西城头,在大批牛马羊入城后,西宁骑兵放才开始入城,缚了手脚丢在马背上的蒙古女人,早就失去了挣扎的气力,死狗样被战马驮进城内。

在队伍的最后面,他才看到西宁骑兵伤亡的人员,二十余名士兵的尸体,被同伴扶在马背上,缓缓靠近西城门。

鲜血早已干涸,明光铠上因为沾满鲜血而显得凌乱不堪,唯一露在明光铠外面的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原来有天主的庇佑,西宁军还是会有伤亡,天主,怎能和我们的真主安拉相提并论?

田天浩已经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或者说,他的内心是矛盾的,既希望西宁军大败,让那个自以为是的李自成受到打击,又希望西宁军能杀死大量的蒙古人,免得他们南下骚扰浩门镇,给回人带来伤害。

如果西宁军与蒙古人两败皆伤,甚至共同湮灭了才好呢!

他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软磨硬泡,终于得到了昨晚的战况。

不错,如他期望的那样,西宁军与蒙古人果是两败皆伤。

但让他吃惊的是,西宁军似乎比蒙古骑兵还要厉害一些,以死亡二十一人的代价,竟然砍杀了六十八名蒙古壮丁,毁去了这个部落,夺取了他们所有的马牛羊、帐篷、物资,还俘获了三十六名年轻的蒙古女人。

灭族!

对这个部落来说,的确是灭族,虽然他们最终逃脱了十余人,但没有女人,没有马牛羊,他们只能算是深山、草原上的孤魂野鬼。

除非他们愿意加入别的部落,做别人的仆佣,否则,他们已经不能繁衍子孙,甚至连生存下去都是问题。但即便这样,原先的那个部落,已经不存在了。

这样的战绩,即便有安拉的庇护,回人也是难以望其项背!

得到这样结果的时候,田天浩的内心一直颤动不已,他也说不清,究竟是在为蒙古人惋惜,还是震颤于西宁军的残忍,抑或是他们的战斗力。

在西宁军中,他像是一头孤独的狼,他没有狼那样锋利的爪子和锐利的牙齿,却又一双比狼更为明亮的眼睛。

田天浩连晚饭都没吃,直接回到自己的帐篷,仰面躺在床上,战场上发生的一切,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却是一幕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残忍的,血腥的……

西宁军,我为什么看不透?

看来,明日还得去找那几名信奉天主的辅兵谈谈!

正文 第266章 保护麦力干

麦力干南下的过程,一直在游骑的监视之中,直到二十八日上午,他的骑兵才赶到卡当山以西。

此时西宁军卡当城的东面与南面,才不过修筑起一道三四尺高的石墙,不过也没关系,麦力干想要攻城,只有西面这一条道,西城墙当道要冲,严严实实地阻挡着蒙古人前进的步伐。

即便是商贾行人通行,也得穿过城门,从城内经过,何况是大批的骑兵!

看着远处蒙古骑兵扬起的灰尘,城头上的枪手们骤然紧张起来,第五百户的士兵,差多都是新兵,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面对的就是强悍的蒙古骑兵。

三角城一役,第五百户伤亡过半,经过两次扩军之后,原先的老兵现在差不多都成了各级军官,但士兵还是新兵,只有几个月时间的操训。

李自成先是架起望远镜,抬眼一看,蒙古骑兵刚刚看到一些身影,他轻蔑地一笑,将望远镜递给何小米,道:“好好盯着蒙古人,有情况随时汇报!”却是让亲兵传令,给所有参与筑城的辅兵与回人壮丁放了一日假,凡是愿意的,都上城头观战。

田天浩原本也想上城头观战,他现在相当自由,只要不做出破坏城防的事,李自成基本不干涉,任其到处游荡。

但他还是放弃了,在浩门镇的时候,他就见识过蒙古人的箭矢,遮天蔽日又迅猛无比,端的比安拉的发怒还要骇人,最后他在距离城头百步之外的地方,找了一块巨大的青石,靠在上面眯着眼装睡,一面暗中观察城头上的动静。

一百步的距离,绝对找蒙古人弓箭的射程之外,他是绝对安全的。

城外的麦力干,已经连着急行军三日,但遮天的扬尘和行军的疲劳,并没有完全消除他的怒气,一向文弱、几乎尽着蒙古人蹂蹑的汉人,竟然敢偷袭他的部落,而且还是屠尽,这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如果不将这些胆大妄为的汉人挫骨扬灰,以后还如何服众?

汉人,天生就是为蒙古人提供粮食、女人的,什么时候他们也敢深入草原腹地了?难道他们也和蒙古人一样善于骑射了?

他看向身边的百夫长,虎眉一扬,道:“找到汉人的踪迹了?”

蒙古骑兵出征,从来都是集中一处,无需技巧,无需游骑,比拼的乃是实力,人多胜人少,勇猛胜孱弱。

特别是在汉人面前,光骑兵冲刺时气势,就能吓得他们屁滚尿流,一个个绵羊似的等着挨宰。

他只有五六百骑兵,与当年成吉思汗席卷中原时代的气势,自然没法相提并论,但在汉人面前,数量多少都无所谓,骑兵只有一种战术,先是从远处射箭,待近了就是冲刺,即便战事不利,蒙古骑兵也可以利用战马的速度优势,从容退出战场,

当然,退却的战术,是面对同为蒙古兄弟的其他部落的骑兵,在汉人面前,蒙古人的脑海中就不需要“退却”这两个字,除非大明的洪武、永乐再生,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卑鄙的汉人,你们就等着挨刀吧,如果敢于反抗,那蒙古勇士们会将你们砍上千刀,尸体分解了喂狼,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长生天保佑,我们为自己的兄弟复仇来了!

“汗王,前面发现一丝踪迹,地面上有血迹,有蒙古女人的衣物,还有大量杂乱的牛羊足迹!”

“汉人就在前面,有了牛羊,他们一定跑不快,快点过去,早些让这些汉人去向咱们的长生天赎罪!”麦力干狠狠地在马臀上抽了一鞭,大黑马吃痛,迈开四蹄,奋力向前一冲。

但这里不是草原,山脚下的高低不平的丘陵,还是限制了骑兵的速度,至少比麦力干的心理预期要慢上许多。

麦力干在心中一顿咒骂,这要是在漠南草原,老子早就将汉人的脑袋拧下来当尿壶,若是有汉女让兄弟们享用,也不枉他们辛苦奔了三日,还能增加蒙古的人口……

才刚转过前面的一个山口,前面的士兵飞身回报:“汗王,前面出现一道石墙,上面人影绰绰,很可能便是汉人!”

“石墙?此处哪来的石墙?”麦力干放缓马速,搭起手敛,顺着那士兵手指的方向向前张望,但前面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走,去前面看看!”

大黑马无端又吃了一鞭,麦力干的速度加上去,整队骑兵随着一震,紧紧护卫在他的四周,此处可能有汉人,须得小心保护汗王的安全。

靠近擦那河,麦力干终于看清了,前面果然有一道石墙,当道而立,恰好卡住南下的通道,去年冬季牧民回程的时候,尚未发现这道石墙,难道是最近新建的?

有了这道石墙,蒙古牧民再也无法南下达板山,除非他能占领城墙,将之拆毁了。

墙头上果然有人影晃动,甚至还对着他指指点点,显然是汉人,“就是他们杀了我们的牧民?”

“应该是他们,汗王,除此之外,并无汉人的踪迹,而且牲口的足迹也是消失在这道石墙之后!”

“狡猾的汉人,竟然趁我们冬季歇牧,在此立了石墙!”麦力干并没有亲眼看到这些汉人杀了他的部众,他的属下也没有看到,不过,那有什么关系,这儿有汉人,这种残忍的事情,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况且属下也是说了,估计是这些汉人做的,那就没错了,胆小的汉人从来都是狡猾异常,只会耍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因为被擦那河阻挡了去路,麦力干只得下了战马,但他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前面的那道石墙,口中骂道:“老子一会破了这道石墙,看你们还能躲到乌龟壳里!”

他向前紧走几步,来到擦那河边,河面上原先的两座浮桥,现在已经没了踪迹,一定是汉人拆除了。

不过,这却难不倒聪明的蒙古人,擦那河宽不过八十步,搭建浮桥并不困难。

麦力干从马背上取出一袋马奶酒,还有一块牛肉干,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吃喝起来,却是传令让士兵们去附近的山上砍伐树木,立即搭建浮桥。

卡当城的西面城头上,李自成抬眼望天,日头接近中天,应该是已时了,他对周宾道:“蒙古人正在搭建浮桥,最多一个时辰,他们就将渡过擦那河,先让士兵们午餐,万一麦力干发起疯来,今日便开始攻城,兄弟们可是没时间吃饭!”

“是,大人!”周宾立即去传令,但此时不是饭点,火兵尚未做好午饭,士兵们只得就着清水吃些干粮,好歹先将肚皮填饱。

果然,还不到一个时辰,蒙古人就在擦那河上搭起了两座浮桥,前部的骑兵立即开始渡河,城头上的西宁军枪手们,此时早就午餐过了,正紧紧盯着城外蒙古人的一举一动,手中的步枪几乎攥出汗来。

李自成见士兵们太过紧张,身子发僵,这样不利用步枪的瞄准,便笑道:“兄弟们,看到那个正在上马的蒙古人了吗?”

“看到了,大人可是让我们优先射杀他?”

士兵们开始用步枪瞄准,虽然隔着两里的距离,步枪的射程根本够不着,但他们要早早准备,大人看中的人,还能让他溜了?

有人还期待着,用大人发放的军功赏银,迎娶自己的婆姨,而那些已经娶过婆姨的,则希望大人多发几张战功月票,最好在卡当城就发,这些蒙古女人,闲着也是闲着,还要消耗西宁军宝贵的粮食,她们好歹也要为西宁军做些贡献,就像大人常说的那样,“废物利用”!

“他应该是蒙古人的首领麦力干!”其实对于麦力干,李自成也是“只闻其名,未曾谋面”,他从那蒙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气度,以及他身边护卫士兵的态度上,勉强认定他就是麦力干。

“大人,我已经瞄准好了,只要他敢靠近城墙,一颗子弹,定让他的脑浆变成水豆腐!”

“我在瞄准他的咽喉,顺便看看步枪的准头如何。”

“别抢,别抢,麦力干是我的,我早就瞄了他的心脏,不知道蒙古人的血,是不是红色的。”

……

望着争先恐后的士兵,李自成心里笑了,只要让士兵们心有所属,他们便会暂时忘记恐惧,才能将平日操训的水准,在战场上发挥出来。

不过,这一次,李自成不打算额外拿出赏银,便淡淡一笑,道:“兄弟们,麦力干是我们的老朋友,千万莫要伤了他!”

“啊?”士兵们顿时张大嘴巴,一时合不拢,连周宾也是迷惑不解,擒贼先擒王,只要麦力干一死,蒙古人还不做鸟兽状散开?这样的蒙古骑兵还有战斗力?

只有一面城墙的卡当城,能阻挡蒙古人的骑兵,也算是奇迹了!

“兄弟们,”李自成竭力忍住笑,看着正快速渡河的蒙古骑兵,却是幽幽地道:“在丝毫不了解敌情的时候,轻易渡过擦那河,将全军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这样的麦力干,你们喜欢吗?”

“喜欢!”有人大声道,唯恐李自成听不见,又补充了一句:“我就喜欢麦力干这样的傻蛋!”

“废话,没有这个愚蠢的麦力干,我们又何来军功?”

“蒙古人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指挥官?”

……

李自成伸手压了压,让士兵们暂时安静下来,道:“如果麦力干死了,蒙古人一定会选出新的首领,那时我们怎会再遇上这么愚蠢的敌手?就是兄弟们想要立功,恐怕也会困难些!”

如果刘云水在此,他一定觉得,大人的发言,与三角城对阵时,对巴雅尔的评价,那是何其相似!

周宾当日是三角城保卫战的主角,但当李自成说这番话的时候,他还在城内救治伤兵,因此并不知晓,但今日听了大人的高论,他默默地点头,心中却道:“蒙古人的指挥官,实在是愚蠢了些!”

李自成还有一层意思,一旦麦力干伤亡,蒙古骑兵群龙无首,便会四散奔跑,在这样的山势中,根本难以聚歼。

尽可能杀伤蒙古骑兵,保障未来卡当城的安全,才是他的首要目标。

正文 第267章 西宁军示弱

不消片刻,数百蒙古骑兵已经全部渡过了擦那河,但他们并没有立即攻击卡当城,却是在沿河的岸边开始扎营。

“妈的,麦力干这个胆小鬼,看来对他们的打击还不够!”周宾轻轻骂了一句,原来预备今日要验证步枪对骑兵的实战效果,看来只能等到明日了。

但他的骂声刚刚停歇,蒙古人就有了动静,一支数十人的骑兵队伍,突然从阵营中穿出,缓缓向西城墙靠过来。

城头上的枪手们骤然紧张起来,纷纷将枪杆伸出垛口,开始瞄准蒙古人的这支骑兵,不过,大人就在他们身边,他们心中的恐惧就弱了些,不像开始见到蒙古骑兵时那般震颤了。

周宾也在城头上,几乎与李自成并肩而立,见蒙古骑兵已经十分接近城墙,便道:“大人,蒙古骑兵人数不多,是否要将他们放近至二百步,再进行射击?”

“不用理他们,”李自成把手一挥,道:“所有人离开城头,不可射击!”

“大人?”周宾不解,难道就这样白白放过蒙古人?

“执行命令!”李自成也不解释,而是带着亲兵,率先下了城头,在距离西城墙至少百步的地方,方才停下来,坐在一块用来筑城的青石上。

“撤!”周宾没法,只得领着枪手们离开城头,避开蒙古人箭矢的射程,他则小跑着来到李自成的身边,“大人,要不要留些士兵监视城外的蒙古人?”

“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了传令兵蹲守在角落里,随时观察。”

“是,大人!”周宾点点头,却在李自成的身边坐下来。

原来在城头准备观战的壮丁们、辅兵们,也是自发离开城头,蒙古人的弓箭,谁不知道厉害?即便没见过,也会听说过。

田天浩原本在蒙古人弓箭的射程之外看热闹,此时城头上的士兵全部退守,他的藏身之所就成了西宁军的最前线,他顺手操起一根牧草叼在嘴里,心中骂道:“什么西宁军,什么天主赏赐的物事,在蒙古骑兵面前,还不是和我们回人一样,只有逃跑的份?西宁军……说起来应该叫逃跑军才对,也不知他们的骑兵是如何打败蒙古牧民的……”

该不会是杀良冒功吧?汉人做这事可是相当拿手,也不对呀,那些俘获的蒙古女人……都是粗腰厚背,与汉人女人明显不同……

西宁军,究竟隐藏着一些什么样的秘密?

周宾坐在李自成的身边,见大人在闭目沉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到底还是忍不住,“大人,为何不射杀这些蒙古人?蒙古人就这么多,死一个就少一个……”

“你说得也没错,”李自成缓缓张开双目,淡淡一笑,道:“可是蒙古人暂时并不打算攻城,而是在试探我们的实力,若是射杀了这数十蒙古人,他们的主力,还敢靠近城墙吗?”

“嗯?”周宾一愣,道:“大人如何知道蒙古人不打算攻城,而是试探我们的实力?”

“你看看,这些蒙古骑兵,并没有携带了攻城的器械,难道准备徒手攀上城墙?”李自成微微一笑,继续道:“不出意外,在立下大帐后,此刻蒙古人正在砍伐树木,制造攻城的云梯!”

“大人,属下受教了!”周宾满面羞愧,同样在城头上,大人一眼就能识破蒙古人的伎俩,而自己……若不是大人下令撤军,自己差点破坏了西宁军的大计。

正在这时,但听得弓弦声响,“嗖,嗖,嗖……”蒙古人开始放箭了,城头落下一阵箭雨。

一直在观察蒙古人的观测兵也是大叫:“大人,蒙古人已经靠近城墙,他们……他们开始放箭了!”

蒙古人用的是抛射之法,箭矢先是射向天空,越过城墙后,继续上行一段,到达最高点,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急速坠落。

箭矢走的是抛物线轨迹,相当于穿越了城墙,即便守城的士兵躲在城墙后面,也在弓箭的打击范围之内。

不过现在城头上并没有守军,连同观战的人员,现在已经撤退到安全距离之外,蒙古人只能白费力气,浪费他们的箭矢。

周宾看着漫天飞舞的箭矢,听着长箭破空之声,夹杂着蒙古人嚣张的呼喝声,不觉心头一凜,幸好军士们撤退得早,否则在光滑滑毫无遮挡的城头上……这些歹毒的蒙古人,一旦到了西宁军还击的时候,让你们好好尝尝步枪的滋味!

弓箭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也许蒙古人臂膀累了,也许他们没有得到城头上的回应,每一次箭矢入了城头,都如石沉大海、水流山涧,城头并没有他们期望的叫骂声、惨叫声,甚至连一点血腥味都闻不到。

麦力干亲自催马来到城下,“刚才城头尚有人影,现在怎么没了动静,难道汉人都死光了?”他拔出弓箭,亲自向城头放了一箭,还是没有动静。

“汗王,狡猾的汉人,肯定躲到城墙后面!”

“不可能,”麦力干扭曲的脸上显得十分狰狞,“勇士们用的是抛射之法,即便躲在城墙后面,也会有伤亡,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没有一丝动静。”

“难道汉人弃城而逃了?”

“他们花这么大的力气在此建了石墙,不会逃跑的,”麦力干问身边的亲兵,“云梯打造得怎么样了?上城头看看!”

“回汗王,勇士们正在全力打造云梯,不过……勇士们对此并不……并不擅长,暂时尚未完工,想要攻城,恐怕要等到明日了!”

“传令,所有人员,加快速度,全力打造云梯,谁要是误了明日的攻城,我将他拉出去喂狼,婆娘孩子终生为奴为婢!”麦力干一刻也等不得了,汉人就在前面,但石墙像是一道天堑,死死阻住了勇士们的步伐,汉人,就会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诡计。

若是打破这道石墙,墙内的所有汉人,都将成为蒙古人奴婢,如果他们能活下来的话。

不知道石墙后面,究竟有多少汉人壮丁,又有多少汉女,如果粮食物资多一些就好了,至少今年冬季,勇士们不用再担心过不了冬荒。

麦力干一时血液上涌,恨不得立即登上城头,将里面的汉人连同物资,一点不剩地带回他的王帐。

汉人壮丁比不得蒙古勇士,这些卑贱的人,只配给蒙古的勇士去做家奴,还有汉女,瘦的跟牧草似的,一阵风就可以刮倒,不过,据说汉女最会生养,只要勇士们有气力,每年都可以让她们生下一个崽子。

麦力干最喜欢的还是汉人的财物,有汉人居住的城内,都有大量的粮食,而且汉人还会鼓捣出蒙古勇士想不到的物事,且不说蒙古人特别需要的茶叶,就连女人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是说不出的滑腻,简直比她们的奶子还要爽手一些,更不要说还有厚重的、有着四个角的酒樽……

但这一道石墙,阻断了麦力干的念想!

他悻悻地拨转马头,“走,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就攻城,我一刻也等不及了!”

麦力干自己也说不清,他是急着为死去的部众复仇,还是因为汉人的财物而急红了眼。

李自成得到麦力干回转的讯息,便留下一些士兵在城头值守,自己也是回去了,在大帐中召见了刘云水、周宾。

“不出意外,麦力干明日便要攻城,你们两位都是西宁军的从千户,对此有什么好的想法?”

刘云水挺直腰身,拱手行了一礼,道:“大人,麦力干初来乍到,远来劳顿,不若今晚前去偷营,先挫挫他的锐气!”

周宾也是微微点头,今日麦力干在城外耀武扬威,让西宁军丢尽了脸面,若不是大人劝阻,他差点就将这数十蒙古人尽数射杀了,如果晚上能偷袭蒙古人的大营,正好可以扳回一局。

李自成微微一笑,道:“偷营?蒙古人都是骑兵,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几乎都是一人双马,如果要偷营,究竟要派谁去?”

刘云水觉察到李自成语气上的不善,但还是小心地道:“若是大人同意,属下……属下愿去偷营!”

“若是偷营,自然是以你部的骑兵为主,”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云水告诉我,若是去偷营,你有几成把握成功?”

刘云水稍稍思索片刻,方才很小心地道:“六……六七成!”

如果有六七成的把握,自然可以行事,打仗,哪有不冒险的?但李自成缓缓摇头,道:“其实,三成的把握都不到!”

“这……”

“麦力干部都是骑兵,足有五六百人,晚上焉能不派出游骑?云水部的骑兵一旦出城,他们能不发觉?这‘偷营’一说,恐怕很难行得通!”

“……”

“此外,游牧民族全民皆兵,习惯了单兵作战,相互之间并不需要合作,即便夜晚遭到偷袭,如果不能在最初让他们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他们就会依靠个人的作战能力,迅速挽回不利的局面,在伏羌堡,你们应该见识过马雅尔的骑兵吧?如果我们不是依靠绝对的人数优势,又切断了他们与马槽的联系,鹿死谁手,还真难说!”

“……”

“麦力干部是真正的骑兵,不同于游牧的小部落,如果偷袭不成,真要对决起来,”李自成手把茶水杯,淡淡一笑,道:“云水部的骑兵与麦力干部人数相当,获胜的把握达到三成,已经不错了,哈哈,云水是不是劫掠蒙古人的小部落上瘾了,将麦力干这只饿狼当做病猫了?哈哈……”

“大人,属下……属下知错!”

不仅刘云水心中冒出冷汗,连周宾都是震颤不已,从城头上撤军,到现在放弃偷袭,西宁军似乎在步步示弱,但这些示弱的背后,李自成一定有后手,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西宁军越是示弱,麦力干离败亡也就越近了,这一刻,他竟然放下了所有对麦力干的仇恨,反而没来由的为麦力干担心起来,希望麦力干不要败得太惨。

“错?你有什么错?”李自成接过何小米拎来的热水壶,亲自给刘云水续了热茶,“在同等数量的蒙古骑兵面前,能不畏惧,这份勇气,本身就值得称道,”向他招了招手,“来,我教你如何将麦力干糟蹋得死去活来!”贴着他的耳朵,只寥寥数语……

刘云水瞪大双眼,呆愣片刻,方拱起双手,“大人,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准备!”

正文 第268章 初试锋芒

山中晨暮之气太过厚重,初生的阳光难以穿透这层水雾,虽然天明有一段时间了,但尚未见到红灿灿的日头。

李自成领着何小米等一众亲兵,就在这晨雾之中走向城头,值守的士兵见了,慌忙过来拜见,“属下叩见大人!”

“都起来吧,你们辛苦了,”李自成稍稍停顿了一会,还是上了城头,“怎么样,城外的蒙古人有动静吗?”

“回大人,蒙古人的帐篷外有数道身影在晃动,看来他们应该是刚刚起身。”

李自成摘下望远镜,向蒙古人的帐篷扫视了一遍,不禁笑道:“这个麦力干,将营帐护卫着浮桥,看来行军打仗的经验倒是不错!”

何小米手指着雾气中影影绰绰的浮桥,“大人,能否派人将这两座浮桥拆除了?”

“拆除?拆除了蒙古人如何渡河?”李自成神秘地一笑,道:“小米不用着急,该来的总是会来!”

何小米有些懵懵懂懂的,但大人已经说了,他岂敢多言?

便在此时,周宾也是赶上城头,看到自己落在李自成的后面,他一路小跑,微微有些气喘,“大人这么早?”

“周大人也不晚嘛,”李自成哈哈一笑,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左手向城外一指,道:“蒙古人已经起身了,让兄弟们抓紧时间早餐,随时准备迎接蒙古人的进攻。”

“是,大人。”周宾只得下了城头,前去准备。

阳光积攒了足够了能量,终于刺透雾气,向大地尽情挥洒着自己的光辉,在远山的映衬下,数道光线从高空斜斜地泻而下,恰好射在蒙古人的营帐附近,一众忙碌的蒙古士兵,显得更加狰狞。

三架简易的云梯,歪倒在大帐的最外层,从望远镜里望去,残留的少许枝叶蔫蔫的,像是喝醉酒的公鸡,沉重得无法抬头。

麦力干的双目就落在这部云梯上,他左手提着一袋马奶酒,右手握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牛肉干,浓密的胡须完全遮挡住嘴唇,从两腮的颤动的黑毛上方能知晓他正在咀嚼。

磨蹭了好一会,蒙古人方才整装出营。

蒙古人攀上了他们引以为傲的战马,四五百骑兵,肩跨雕弓,背负箭壶,腰间悬挂着他们最为得意的弯刀,在百夫长的带领下,立在阵势的最前方,在他们的身后,数十步兵抬起三架云梯,已经做好了出发前的一切准备。

麦力干端坐在大黑马背上,身边数十亲兵紧紧拱卫在他的四面,他们还兼有督战之责,只要蒙古人的弓箭像昨日那样,压制住城头的汉人,勇士们应该很快就能攀上城头,将这些狡猾而又懦弱的汉人,当做绵羊一样屠宰或是捆绑起来,全看勇士们的心情了。

麦力干一再和勇士们交代过,若是汉人主动为奴为婢,就不要太过为难他们,眼下正进入牲口产奶、交#配的季节,正需要大量的人手。

即便是娇弱的汉女,虽然难以胜任挤奶、打牧草等繁重的体力活,但她们会生养,能壮大蒙古的人口,而且她们将作为战利品,赏赐给有功的勇士们,可以激励出勇士们的血性。

“呜……咽……”

蒙古人的牛角号终于吹响了,进攻是他们唯一的旋律,为了早些突破横在面前的这道石墙,麦力干将所有能派出的勇士,一次性全部投放战场。

看着勇士们争先恐后奔向那道恼人的石墙,他抹了把粘在胡须上的马奶酒渍,心中已经充满期待,如果汉人还是像昨日那样躲避箭雨,或许用不了一个时辰,蒙古的勇士们就会出现在这道石墙的后面,那时石墙后面的汉人汉女,还有汉人鼓捣出来的各种物事……

麦力干竭力克制住想要喝口马奶酒的冲动,勇士们都在奋力攻城,他这个汗王应该做做样子。

卡当城现在只有一面完整的城墙,此时的城头上,李自成、周宾都是严阵以待,五个百户的枪手,早已分做三拨,掩在女儿墙的后面,只要一侧身,就可以将步枪伸出垛口。

两百回人壮丁,依然被邀请观战,但他们分居在城墙的南北两侧,居中的位置,城门的正上方,都是留给了枪手们。

并没有人邀请田天浩,在这座尚未完工的卡当城内,他就像是一名独行侠,自在、孤独,却又无所事事,每日只是按时领取三餐的饭食。

但蒙古人已经来到城外,让他体味到决战的气息,虽然昨夜想了很多,但今晨还是起得很早。

此刻,田天浩正隐藏在最南面的回人壮丁之中,他换上一身便利的装束,想要看看天主赐给西宁军的利器,究竟有多少让人称道的地方,他盘算好了,一旦蒙古人靠近城墙,进入弓箭的射程,他将率先逃回城下的安全区域。

周宾的心脏,早就离开了胸腔,蒙古骑兵每前进一步,他的心脏就会向嗓子眼飞升一点,瞅着蒙古骑兵已经到了四百步的距离上,不禁看了眼李自成。

李自成面上并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是站在城头阅兵的兵部大佬,他将望远镜递给了何小米,“给我盯着麦力干!”

周宾的心脏像早就飞到了半空,胸腔内像是一个温柔漂亮的婢女在有节奏地敲击,他终于忍不住了,“大人,蒙古人快要进入二百步了。”

李自成见麦力干部的主力骑兵尽数上阵,轻蔑地一笑,随即咬着牙道:“百步死亡线!”

“是,大人!”周宾转过身,刚要去传军令,却又转回身子,道:“大人,请离开城头吧,此处有属下在,保证不会误事。”

“不,”李自成摇头,“我要亲自看看西宁步枪对骑兵的威胁,在大量的骑兵面前,步枪可是初露锋芒!”

“那……请大人去北边,大人是一军之主,无论如何,必须远离蒙古人弓箭的射程!”

李自成知道,自己身在危险的区域,士兵们要保护自己,反而难以安心射击,便来到城墙的最北侧,与早已在那儿观战的回人壮丁待在一起。

而另外一侧的田天浩,已经两股战战,数次想要逃走,尽管只冲刺了不到两里的距离,但马蹄浑厚而致密的“哒哒”声,还是杯弓蛇影似的几乎将他吓尿,幸亏蒙古骑兵冲击的是城门的上方,距离他所在的最南端有些远,如果蒙古人放箭,第一笔遭受打击的,必定是城门上方的西宁士兵。

蒙古士兵已经张弓搭箭,也许是为了提高箭矢的准头,他们稍稍放缓了马速,虽然尚未进入弓箭的射程,但他们已经开始向城头瞄准。

让他们兴奋的是,城头上的汉兵,像是呆傻了似的,从垛口可以看到,他们并没有像昨日那样,早早从城头逃开,也许他们昨日已经知道,即便躲在城墙的后面,也阻止不了蒙古人的抛射。

周宾的目光一直盯在百步的距离上,当第一匹战马终于跨入这个距离时,他仿佛已经等待了一万年,没有过多的想法,他只是猛地向下挥手,口中只吐出两个字:“射击!”

“砰,砰,砰……”

正全神贯注看着蒙古骑兵的田天浩,顿时吓了一跳,他几乎打了冷战,心脏像蹦极似的,猛地升到嗓子眼,直冲喉骨……

他扶住一位同样浑身一颤的壮丁,方才勉强稳住身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小心为上,正待拔步而逃,但眼前的一幕让他永世难忘……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蒙古骑兵,早已将箭矢搭在弓弦上,但他们商量好似的,在这一阵“砰,砰”声中,箭矢全部脱手,歪歪扭扭地射向不同的角落,不过,箭矢只飞行了一二十步,除了自己人有一些误伤,与城头上的守军并没有任何影响。

于此同时,这些蒙古士兵集体坠马,在地上平躺着、侧翻着、蠕动着,鲜血混着惨叫声,无限放大了城外的悲惨世界……

无主的战马正茫然不知所措,被后面收不住脚冲过来的战马一撞,顿时四散而逃,率先脱离战场,田天浩的心脏也随着战马的步伐惊得支离破碎……

第二排、第三排的西宁枪手,就在田天浩的发懵的当口,已经射出了枪膛中的子弹,恰好迎上了继续冲击的蒙古骑兵,新的、更大的人间惨状,让田天浩的小心肝几乎膨胀欲裂。

百步死亡线上,尸体、伤兵和无主的战马,几乎挡住了蒙古人前进的步伐。

麦力干并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士兵们只能向前,蒙古骑兵不仅军纪严明,连骑术都是相当的精湛,只要能从死马和无主的战马群中觅得一点缝隙,他们就能够让战马穿越过去,被撞翻而坠马的士兵,倒是不多见。

至于躺在地上的士兵,无论是尸体,还是伤兵,他们就无暇顾及了,只要战马踏上去不会摔倒就行,能挽救伤兵的,只有长生天了,骑兵们的目标,是尽快冲向城下,进入弓箭的射程,然后替这些伤兵们报仇,用汉人的鲜血来延续着蒙古骑兵不败的神话。

“砰,砰,砰……”

又是一轮射击,蒙古骑兵坠马者已经过半,尸体、血浆、惨叫,已经立体地污染了城外的那片空地,但这一切,暂时被步枪的“砰砰”声与马蹄的“哒哒”声所掩盖。

正文 第269章 最后一名骑兵

田天浩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蒙古人开始放箭,,他便立即离开城头,与脸面相比,他的小命更为重要,浩门镇还在等着他,一旦爹老了,浩门镇的百姓,还要在他的带领下,过上更美好的日子。

但此刻,他像是被安拉按住了肩头,一步也动不了,抬眼看着身边的回人壮丁,一个个也是只有颤抖的份,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会对着城下干瞪眼……

在队伍最后面督战的麦力干,也是将城下的一切尽收眼底,勇士们纷纷坠马的当口,他的脑袋突然“嗡”的一下,一股麻木感顿时笼罩了他的全身。

他脑子发懵,想要发泄两句,但嗓子眼像是被一只无形之大手紧紧捏住,这只大手越来越大,直至控制了他的全身……

麦力干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像是突然打了摆子,身边的亲兵也是发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抖个不停。

战斗还在继续,蒙古骑兵还在按照他们的惯性向前冲,为了壮胆,他们将手中的弓箭射向城头,但这一次,所有的箭矢都未能承载着他们的希望——在距离城墙至少还有三四十步的地方,箭矢就纷纷坠落了。

如果要将箭矢射向城头,只有前进一条路。

步枪的的子弹,却是呼啸着反其道而行,直接射穿了蒙古士兵的皮甲、肌肤,又穿透肌肉,深可入骨。

枪手们这是第一次在战场面对蒙古骑兵,当蒙古士兵坠马时,当战马踏着尚且温热的同伴身子前行时,当战马发出悲天绝望的嘶鸣时,当漫天的血雾几乎冲上城头时,他们也是麻木了,手臂僵硬,脑子混沌,只是囿于严格的军律,他们才残存着一丁点的信念。

在麻木中机械地装弹、瞄准、射击,蒙古骑兵几乎都是奔着城门口的方向,人头攒动,肩颈交错,甚至连瞄准这一环节都省了。

又一轮射击后,尚且留在马背上的士兵,已经不足五十人。

在密集的子弹面前,蒙古人并没有突破百步的死亡线,他们都在百步之外,尚没有进入弓箭的有效射程,如果不是受到过度的惊吓,弓箭在他们手中,应该还是待发的状态,箭矢上弦,弯弓轻拉……

拎着云梯,下了战马的那些蒙古运输兵,此时方才进入四百步的步枪有效射程,他们距离战场比麦力干更近,看得更为清晰,在度过最初的兴奋和期待,以及随后的震惊与恐惧后,他们率先清醒过来。

护卫他们的骑兵弓箭手,已经伤亡殆尽,再要前行,那就是送死!

不知道是谁,突然手臂一松,不知觉脱离了云梯,离开云梯的手臂急剧增多,沉重的云梯不堪重负,“啪”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面,

这一声响,立时惊醒了所有的人,连同另外两队运输的士兵,也是不约而同扔下云梯,扭头转身,撒丫子就跑……

周宾一间蒙古人要跑,立即用手指着城下,大声叫唤道:“快,瞄准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砰,砰,砰……”

百余发子弹射出,但枪手们显然准备不足,没有瞄准的时间,相距又是甚远,准头明显差了许多,只有十余人应声而倒,大沙鳖似的趴在地面上抽搐起来,不时扭动着身躯上的某一个器官。

其余士兵趁着这个机会,又猛跑了一段,差不多出了步枪的极限射程。

周宾只能望洋兴叹,他目光一转,看到城外尚有数十骑兵,只能拿他们解气了,他用手向前一指,沉声道:“别管死亡线了,瞄准他们,射击!”

这一刻,他明白了,李自成为什么要要将蒙古士兵阻击在百步之外,如果将蒙古人阻击在四百步之外,由于骑兵的速度比步兵快得多,若是麦力干发觉情势不对,下令撤军,他们很容易就会逃出步枪的射程之外。

蒙古骑兵继续流血,他们死得并不冤枉,至少他们在临死之前,知道汉人火铳的威力,知道自己是死于汉人的火铳,不像他们的同伴那样,死的不明不白,死不瞑目!

数名骑兵很幸运地没有坠马,他们已经发现了后面运输兵逃跑的事,于是拨转马头,狠狠抽上一鞭,想要尽快离开这道长生天难以眷顾的石墙。

“点射,不要放过他们!”周宾完全清醒过来了,这才数名士兵,自然不值得枪手们再来一次齐射。

“砰……砰砰……”

几乎每一声枪响,便会有一名骑兵坠马,没打中也不打紧,同伴们会补上一枪,实在不行,还可以将目标锁定为战马,战马的体积比士兵大得多,更容易做为射击的目标。

人仰马翻!

虽然数量不多,够不上震撼,但在枪手们的眼里,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军功,一旦这些士兵出逃了,以麦力干剩余的数十骑兵,绝对不敢再度攻城。

不用动员,不用豪情,枪手们一个个将手中步枪瞄准剩余的几个倒霉鬼,只要马背上还有骑兵,就会有枪手照应他们,周宾要求节约子弹,不过身中数弹的蒙古士兵并不在少数。

只剩下一名骑兵了,为了躲避子弹,他拼命趴下,前胸完全贴在马背上,然而,已经有三名枪手同时瞄准了他,此时距离城头不过二百步,还在步枪的最佳射程之内。

“砰!”

一声枪响,子弹穿透蒙古士兵的尾椎,他身子一弹,顿时从马背上坠落,但右脚还是搁在马镫里,被战马拖行了好一段,直到战马发现背上无主时停下脚步,方才完全跌落下来。

麦力干浑身抖个不停,不知道是心痛他的骑兵,还是对西宁步枪心生恐惧,在最后那名蒙古士兵从马背上坠落的一瞬间,他身子一震,喷出一口血雾,随即身子一歪,跟中枪似的倒栽下马背。

“汗王!”

“汗王……”

亲兵们迅疾跃下马,手忙脚乱地将麦力干扶起,麦力干耷拉着的眼皮忽地一紧,大声叫道:“上马,我要亲自冲杀一次!”

“汗王,去不得呀!”一名刚刚从战场捡回命的运输兵跪在麦力干的面前,“汗王,汉人的火铳太犀利,我们根本无法靠近城墙。”

“滚,废物,胆小如鼠,活该去喂狼!”麦力干大怒,他挣脱亲兵,飞起一脚,将那运输兵踢出俩个跟头,但这样一动,身子受不住,又“哇”地一声,突出一口暗红色的血箭。

“汗王不要生气,先回大帐歇歇吧!”亲兵们不由分说,将麦力干向大帐拖去。

“放手……”

麦力干只吐出这两个字,忽听得又是“砰砰”之声,众人都是惊呆,以为火铳向他们射击,但他们却并无伤亡,视线转向城头,原来火铳是朝城下射击,目标应该是蒙古伤兵。

李自成从壮丁中走出来回到枪手们的身边,“周宾,不要管这些伤兵了,他们又跑不掉,一会让辅兵们练练手!”

“是,大人!”

李自成看着城下的伤兵,还有数不清的无主战马,心中忽地一动。

“大人,怎么办,麦力干还有数十骑兵!”周宾满脑子都是“全歼”,麦力干剩余的数十伤兵,便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但他们距离城头,足足有两里,步枪根本够不着。

李自成望着城外无主的战马心中已有计较,无论如何,得将麦力干迫出擦那河东岸,士兵们才好出城聚拢这些战马,否则一旦麦力干发起疯来,散落的士兵就危险了。

见麦力干已经被亲兵粗拥着向王帐奔去,他一咬牙,道:“所有枪手,列队出城,保持战斗阵型,向麦力干的王帐出击。”

“是,大人,属下这就出击!”周宾就等这句话了,李自成话音刚落,他已经在整顿士兵了。

西城门很快被打开,枪手们依次出城,在城门处完成列队,相互之间保持不到两步的距离。

每一名士兵的手中,都是端着步枪,子弹已经填装完毕,随时可以扣动扳机,让子弹飞出枪膛。

麦力干的亲兵发现了出城的汉兵,立即飞报麦力干。

“绵羊般孱弱的汉人,也敢出城挑战蒙古的骑兵了,当勇士们手中的弯刀生锈了不成?”麦力干刚刚躺下,闻讯立即飞身而起,快捷得就像是二十岁的青壮,在亲兵的劝阻下,还是翻身上了大黑马。

“汗王!”

“汗王,汉人的火器太过犀利,我们还是先避一避吧,先渡过擦那河,将浮桥拆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汉人这句话说得好,汗王,先忍一忍吧,长生天会给我们派出萨满,我们迟早会将汉人全部收为奴仆!”

……

麦力干一向骄横惯了,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汉人躲在石墙背后射击也就算了,现在竟然敢离开城墙,直接面对蒙古骑兵,这让蒙古骑兵以后还有何面去见长生天?但亲兵们死死抓住马辔头,大黑马丝毫动弹不得。

“汗王!”亲兵几乎下跪了。

麦力干仰天长叹,残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即便冲上去,也只能落得战死疆场的结果,数百骑兵都没了,这数十骑兵又有何用?而且他刚才明明看到,勇士们的箭矢并没有射上城头,汉人火铳的射程更远。

现在即便冲上去,也是完全成为汉人的靶子!

汉人怎会有如此的火铳?

他狠狠地捶打着大黑马,弄得亲兵以为麦力干想要强行突围出战,吓得脸都青了,没想到麦力干却是用沙哑的声音道:“全部上马,立即退回擦那河西岸!”

李自成看到蒙古人纷纷上马的时候,就知道麦力干想要逃走了,他立即向身边的传令兵道:“打出旗语,让刘云水部立刻出击!”

正文 第270章 零死亡

刘云水差不多在林中隐藏了一夜,他已经等得太久了,听到城头传来的步枪射击声,他早就心痒难耐,此时得到李自成传来的军令,二话不说,立即带着所有的骑兵穿出了密林。

刘云水部原本有四个半百户的骑兵,但连续两次夜袭,他得到接近二百匹战马,用这些战马武装了已经受过训练的辅兵,现在的第一百户,骑兵足足超过六个百户。

骑兵沿着擦那河西岸,猛扑向战场所在的位置,刘云水远远就看到数十骑兵正挤在浮桥上,顿时急得大叫:“兄弟们,快,麦力干败了,想要逃跑,截住他们!”

但他的心中有些嘀咕,昨日在城头之上,他亲眼看到麦力干有五六百骑兵,怎的现在只看到数十人?

难道麦力干还留有后手?

蒙古人的营帐还在,不知道营帐内还没有士兵,不对呀,战斗已经开始,伤亡已经发生,难道蒙古人还能在大帐中安生?

刘云水虽然马速不减,但心中有些迟疑,他下意识看向城头,正好李自成让传令兵打出旗语,让他分兵,拦阻尚未渡河的蒙古骑兵。

他立即明白了,麦力干只剩下这些残兵败将了,来不及感慨,刘云水立即分出两个百户的骑兵,去切断浮桥,阻击尚未渡过河的蒙古骑兵,自己则带着四个百户的主力,抄近道全力追杀麦力干。

被阻击下来的蒙古骑兵,尚有二十余人,其中有几人已经上了浮桥,但对岸忽地出现了大量的汉人骑兵,像一道新的石墙似的,阻断了他们回家的路。

此时的汉军骑兵在他们的弓箭射程之内,但浮桥并不像平地那般踏实,走在浮桥上,身子原本就左右晃动不已,弓箭根本难以瞄准,更为重要的是,汉军已经作势,想要斩断浮桥。

一旦落水,失去了战马与弓箭的优势,在数百汉军骑兵面前,他们将不折不扣地成为“落水狗”!

蒙古骑兵一商量,只得放弃浮桥,退回擦那河的东岸,但汉军骑兵并没有追过浮桥,蒙古骑兵数量虽少,但他们的弓箭完全可以封锁浮桥,而且,他们也同样可以斩断浮桥,让汉军骑兵尝尝落水的滋味。

双方隔着擦那河对峙着。

东岸是二十余骑蒙古人,西岸则是整整两个百户的西宁骑兵,但擦那河宽超过八十步,远远超过弓箭的射程,双方都没有白费力气。

西宁骑兵们心中有些急躁,如果不能斩杀这些蒙古人,他们在这场战斗中的军功,将极为有限,至少没有亲手杀敌的畅快淋漓,幸好这些蒙古人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消灭他们只是时间的问题。

蒙古骑兵则是陷入了绝望。

归路被断,前有西宁步兵一步步紧逼过来,汗王麦力干远遁,已经抛弃了他们,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

在五百余步兵、二百余骑兵的东西合围中,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投降是不可能的,如果败给比他们更为强大的骑兵,他们可以选择投降,加入对手的阵营,从此做为他们的仆从军。

现在他们的对面,乃是汉人,一个只知道阴谋诡计、孱弱得连绵羊都可以咬他们一口的窝囊废,如果向这样的对手投降,他们丢不起人,也对不住蒙古勇士的称号,更有愧于成吉思汗后人的身份!

他们集体选择战斗,哪怕全部埋骨于此。

汗王麦力干,一定会重新整兵,打败这些汉人,为他们报仇雪恨,长生天会记住他们——即便身陷绝境,他们也没有向汉人屈服,他们无愧于成吉思汗!

渡河作战是不可能的了,汉人的骑兵虽然文弱,好歹也有两百余人,而且他们就占据着擦那河上仅有的两座浮桥,随时可能将浮桥斩断。

汉人的步兵虽然更多,手中的火铳也是令人恐怖,但他们毕竟是步兵,没有骑兵这样的速度,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上,怎么也得砍下他们的几根毛来。

在蒙古士兵思索的同时,西宁步兵正保持着战斗的阵型,迅速向他们挤压过来。

时间在一丝丝流逝,危险正一步步向他们靠近,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恐惧还是逐渐侵袭了他们的心头,端着弓箭的双手,也一点点变得僵硬起来。

关键时刻,还是本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草原上的狼性,被完全激发出来。

既然无法从浮桥上退回,那就利用战马的速度优势,主动冲击汉人的步兵,最后放手一搏,无论遭受什么样的代价,也要让汉人明白:在陆地上,骑兵才是真正的主宰!

周宾正随队亲自督战,虽然蒙古骑兵不过二十余人,他还是有些紧张。

平日操训的时候,也曾借用过刘云水部的战马,专门寻找对付骑兵的法子,但那些战马,完全由兄弟们掌控,不会对兄弟们形成实质上的威胁,便是刚才在城头上射击的时候,因为有城墙的阻挡,蒙古人只有受死的份,并不会威胁到兄弟们的安全。

现在兄弟们与蒙古人同处城外的平地上,一旦不能及时射杀这些骑兵,让他们利用战马的速度冲破百步的死亡线,对兄弟来说,将是灭顶之灾,与骑兵近身肉搏,枪手们几乎没有自卫能力。

周宾并不是担心胜利问题,蒙古骑兵再强,也不过二十余人,在西宁步枪面前,他们根本没有侥幸生存的可能。

他关心的是兄弟们的伤亡,在城头上消灭绝大部分蒙古骑兵时候,因为在百步死亡线之外,蒙古骑兵并没有射箭的机会,兄弟们没有死亡,如果在消灭这股残余蒙古骑兵的战斗中,将这一记录保持下去,兄弟们将是零死亡!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记录?

前无古人,肯定前无古人,即便后有来者,最多也就是持平!

上次在三角城,第五百户已经处于败亡的时刻,是大人亲自领着援军及时赶到,并最终打败了巴雅尔的骑兵,才能力保三角城不失。

如果大人晚来一个时辰,那自己很可能兵败身亡,三角城也会落入巴雅尔之手,可大人……大人不但没怪罪,还将第五百户做为全军的楷模,广为宣传,自己也因此成为第一个荣升从千户的百户官!

也许大人是为了宣传的需要,但周宾总觉得心中有愧,如果这次打败麦力干,又能让兄弟们零死亡,真正完全掌控战场,也算是报答大人……大人的一片苦心了!

蒙古骑兵开始加速了,二十余骑几乎一字排开,向着西宁步兵发起自杀式的冲击,狼性就是狼性,即便只有二十余骑,即便面对数百枪手,他们没有犹豫,更没有退缩,狰狞的面孔、血红的眼球,还有手中白晃晃的弯刀……

不仅枪手们,连周宾都有些心寒,幸好蒙古人只有二十余骑!

周宾已经定下了射击的距离:四百步!不能让他们靠得太近,否则会影响到士兵的心里和射击的准头。

枪手们已经停下了步伐,既然蒙古人要来送死,那就等待好了,也省得多走几步路,他们列起了最为熟悉的阵型,第一排枪手半跪在最前面,在他们的身后,是站立的第二排枪手,相距不到两步,而第三排枪手,则是立在最后,第二排枪手的人缝中,便于观测战场的形式和出击的蒙古骑兵。

“兄弟们,只射人!”虽然关心兄弟们的安全,但战斗到了这种时候,周宾要救护这些宝贵的战马了,只要没有伤亡,这些战马将成为西宁军的战利品,用于扩建西宁骑兵。

时间飞速流逝,蒙古骑兵迅速靠近枪手们,而在擦那河的浮桥上,西宁的骑兵开始渡河。

周宾的双目紧紧盯着四百步的距离,终于吐出了等待已久的那两个字:“射击!”

“砰,砰,砰……”

百余发子弹,呼啸着穿膛而出。

四百步的距离,也算是西宁步枪的有效距离,不过距离越远,步枪的准头就会下降,好在枪手们并没有让周宾失望,马背上只剩下三名骑兵,其中一人身子晃了晃,又勉强稳住身形,然后趴到马背上,显然也是中弹了,只是受伤的不是要害部位。

虽然周宾要保护战马,但还是有一匹战马中弹,它前腿弯曲,后臀翘起,发出绝望的一声悲鸣,未等马背上的士兵坠马,直接将他掀翻下去。

马背上只剩三名士兵了,而且距离越来越近,周宾不想浪费宝贵的子弹,“节约子弹,点射!”

“砰……砰砰……”

数声枪响,马背上剩余的三名骑兵一一坠落,手中的弯弓也被摔出好远,无主的战马只冲刺了一小段,都在二百步之外改变了方向,抬头竖耳,惊恐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抢过擦那河的西宁骑兵们,终于逮住了机会,躺在地上的蒙古士兵是不会放箭的,他们立即包围了这群“跳马者”,无论有没有死透,一律用长枪搠理一遍。

李自成已经率领大批辅兵出了城门,预备清理战场,将城下的蒙古伤兵处理一遍。

看到西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他立即命令传令兵打出旗语,让骑兵收拢蒙古人的战马,免得他们逃入林子深处。

与蒙古骑兵战斗,战马几乎就是唯一的战利品!

正文 第271章 负荆请罪

蒙古人手中的弓箭、弯刀,李自成原本看不上,有了步枪,西宁的士兵并不需要弓箭,而蒙古人的弯刀,不太符合汉人的使用习惯,也不是最好的材质,但士兵们还是收缴了,运回西宁之后,回炉熔了,打造步枪也是好的。

不大一会儿,刘云水的主力骑兵回来了,他依照李自成的指示,只追击十里,迫退麦力干,将沿途大量的战马收拢了。

回人壮丁并没有随着辅兵出城,但田天浩却是独自遛出城,从地上捡起一柄蒙古人遗弃的弯刀,自发加入到收割蒙古伤兵的行列,“你们这些土狗,怎知还有今日?”他咬牙切齿地将一名蒙古人的首级割下来,那士兵的身子尚未凉透,一腔热血喷了他一头一脸……

骑兵们还在聚拢战马,但蒙古伤兵早已被辅兵们收割完毕,数据统计出来了,连同刘云水最后搏杀的五人,一共四百六十八具尸体,

好个吉祥的数字!

蒙古人的尸体太多,山前的空地又太小,将来还要种植各种作物,想要给每个人单独建立墓葬,再立块墓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了,李自成让空闲下来的辅兵,去附近的山中捡些枯枝烂叶,堆积起来,搁上蒙古人的尸体,一把火烧了。

熊熊大火,红透了半边天,也照亮了士兵们心中的自信,特别是第五百户的枪手们。

步兵对阵骑兵,在人数相当的情形下,不但获得了胜利,而且还是完胜,己方无一人死亡,数名受伤的士兵,都是轻伤,这还是因为极度紧张之下,使用步枪操作不当、在城下平推时绊在石头上,纯粹是误伤,并非伤与蒙古人之手。

从对阵的角度来说,的确是零伤亡。

在步枪强大的射程面前,麦力干的骑兵并没有还击的机会。

在大明的历史上,甚至汉唐时代的军神霍去病、李靖都没有创造出如此的辉煌。

士兵们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高兴、惊喜来形容了,在这样足以载入史册的战绩面前,任何现有的文字都不足以表达他们的心情。

但他们就是大头兵,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更别说像武媚娘那样,为自己创造一个全新的汉字。

有些愤懑,有些情急,就像是流动的灼热的岩浆,一时找不到出口,枪手们相互拥抱着、跳跃着、欢呼着,他们自发地载歌载舞,这样的时刻,所有的士兵都是最为优秀的歌舞演员。

李自成并没阻止他们,从最初的恐惧、紧张,到现在的狂欢,士兵们不仅是心境的变化,更是人生一次集体的升华,燃烧着蒙古人尸骨的巨大火堆,成了士兵们宣泄情感的篝火晚会。

这与南疆那些边缘民族的那种男女情会,倒有几分相似,可惜,现在的主角都是士兵,没有女人。

如果让那数十被俘的蒙古女人加入进来,也许画面将更加和谐些,也许提前数百年出现一张“世纪之吻”的画面也说不定。

李自成很快就否决了自己有些荒唐的想法,他微笑着摇摇头,僧多粥少,如果让蒙古女人加入进来,为了争夺这些战利品,士兵的伤亡,或许比战场上的误伤还要多些。

周宾敏锐地捕捉到李自成摇头的动作,他意会错了,以为李自成对士兵们放浪的形迹有些不满,略一思索,他走入士兵丛中,大声道:

“兄弟们,今日西宁军全歼了蒙古骑兵,而自身创造了零死亡的记录,你们可知,西宁军为何能取得如此的战果?”

欢闹的人群顿时静谧下来,稍顷,有人小声道:“是,步枪,西宁步枪太神奇了。”

“不对,是,大人,如果没有大人的英明指导,你打一次这样的胜仗试试?”

周宾连忙按住话头,“对,是因为大人开发出步枪,更是大人的英明领导,我们方才立下如此战功,既能杀伤敌军,又能保全自己!”不等士兵们开言,他右手握拳,猛地指向长空,“大人万岁!”

“大人万岁!”

“大人万岁!”

士兵们起初没想那么多,听从大人的指挥,是他们早已养成的习惯,“一切行动听指挥”,军律上说得明明白白,他们只要执行大人的命令,开开心心领取军功就成。

但周宾的一席话,他们方才想到,自从大人来到西宁,一切都变了样,粮饷足额,再也没有擅自逃亡的士兵了,连一向畏之如洪水猛兽的蒙古骑兵,也被他们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西宁步枪,这种以前闻所未闻的利器,更是大人来到西宁之后才开发出来的。

尤其是参加过伏羌堡之战、三角城之战的老兵,回想起来,大人的形象,立即在他们的心目中,升华为至高无上的英雄,神一般的存在。

也许大人就是天主下凡吧?

“大人万岁!”

如果说军士们起初是在周边的引导下,机械地喊着口号,那后来的欢呼声,逐渐演变成为他们的心声,他们愿意为大人而生,为大人而死。

不仅枪手们,外围的辅兵也是喊声震天,全力表达着自己的信念,今日他们没有真正参加过这场战斗,但他们相信,总有一日,他们会升格为战兵,能在战场上代表着西宁军。

回人壮丁在大火已经燃烧之后,方才出城看看热闹,战斗就发生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对西宁军的崇敬,让他们用变了调的汉话加入到这股洪流之中。

刘云水起初以为,这场大胜,多少与大人上次在去病河饮马有关,沾了霍去病将军的神威,当听说枪手们零伤亡时,他的眼中顿时出现异样的情愫。

不仅是因为霍去病将军,霍去病将军虽然神武,但他并没有取得如此的战绩,一切还是因为大人。

回想自己在甘州从军,跟随大人以来的点点滴滴,他的眼角涌出了些许的水渍,跟着大人,是他此生的福分……

李自成听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看着周围因激动而涨红了脸色的士兵壮丁们,他也是心潮澎湃,这个时代,需要个人崇拜,需要有一个人人信任敬仰的英雄,他是所有将士们的主心骨,也是西宁军的希望所在。

田天浩从斩掉蒙古人首级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将自己看做西宁军的一员了,令人恐怖的大胜,还有天主赐给西宁军的物事……他也加入欢呼的人群,因为喊声太大,嗓子都沙哑了。

大火将蒙古人尸体化为灰烬后,逐渐暗淡下来,直至完全熄灭,但围绕大火的这场誓言,这场由周宾引导,从而最终引发了军士们自发的效忠誓言,却迅速在所有的军士心中扩散……

辅兵们正在掩埋残留的灰烬,而刘云水的骑兵,基本将周围的无主战马完全聚拢,城外的空地上,到处是惊恐不安的战马。

刘云水悄悄靠近李自成,压制住心中的狂喜,“大人,初步统计,聚拢了五百余匹完好的战马,还有二百余匹不同程度的伤马,这些伤马将来能否回到战场,现在尚难预料……”

“这么多?”这完全出乎李自成的意料,不过想想也是,麦力干逃亡的时候,根本来不及聚拢散落的战马,“麦力干部有这么多的战马,既然他们用不了,留给我们也好,云水,传令,所有战马全部带入城内,死亡、重伤明显不能治愈的战马,杀了炖汤,今晚庆祝一下,让兄弟们吃一顿马肉宴!”

“是,大人!”

士兵们陆续回城,战马也被赶着入了城门,这座尚未完工的卡当城,在战斗之后,已是极度兴奋,几乎洋溢着每一个角落,无论是战兵还是辅兵,亦或是李自成的亲兵,都是亢奋状态,即便用冷水,也是浇不灭他们心中对未来的信念。

随在人流中回到卡当城的田天浩,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的心思,只有自己知道。

小心脏坐了好几次过山车,他终于明白,阿爹是何等的精明,未卜先知,李自成也并非吹嘘,在西宁军面前,蒙古骑兵就是刚刚蹒跚学步的孩童。

要想保护自己,保护回人,保住浩门镇,还得依靠西宁军,万一李自成不高兴了,发起怒火来……他都不敢想象下去了。

左思右想,前思后想,万般无奈,田天浩决定按照汉人最真挚的的悔意向李自成谢罪,他独自去山间采集了一大捆荆刺,赤着上身,负在身后,单独求见李自成。

李自成听说田天浩求见,还背上了一捆荆刺,心中不觉暗笑,这个田天浩,也学会汉人的“负荆请罪”了。

不错,有希望!

田天浩随着何小米入了大帐,翻身叩拜在地,“小人田天浩,特来向大人谢罪,求大人责罚!”

“田公子起身吧,”李自成淡淡一笑,“田公子如此装束,究竟何罪之有?”

“小人……小人有眼无珠,未能识得大人……泰山就在眼前……”田天浩几乎语无伦次了。

“呵呵,坐吧!”李自成让何小米上了茶水,“田公子年轻,与西宁军接触时间不长,不识西宁军面目,也不算是多大的罪过,看了今日的战斗,田公子有何感想?”

“大人……小人想要加入西宁军,不知道大人可否……可否恩准……”

“如果田公子现在加入西宁军,以你现在的军功,最多能成为一名小旗官,”李自成敛了笑意,目视田天浩,“不知道田公子是否愿意为西宁军再立新功?”

“新功?”田天浩失望的眼睛里顿时有了溢采,但瞬息就熄灭了,“大人,麦力干只领着数十残兵败将逃回老巢,他还敢再来吗?”

“麦力干会不会前来复仇,且不去说他,”李自成啜饮口茶水,又亲自接起水壶,给自己和田天浩的茶水杯满上,方道:“即便麦力干来了,你未曾受过严格的操训,也是不可能拿起步枪出征的。”

“那大人的意思是……”田天浩有些受宠若惊了。

李自成终于抛出他在见到田春、田秋时就开始的计划,“眼下倒是有一份天大的功劳,不知道田公子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只要能为西宁军立功,小人都愿意!”田天浩像是落水的人,终于抓住一块漂浮物,也不管是木板还是一根稻草。

正文 第272章 考察

李自成与田天浩谈了大半个时辰,谈话的内容就是围绕两条:信奉天主教;归化为汉人。

天主赏赐了西宁军大量新奇的物事,包括刚刚使用过的步枪,与天主相比,真主安拉的势力,只能涉及到遥远的西方,一旦离开了她的羽翼,想照顾也是照顾不过来。

田天浩勉强接受了,看到西宁步枪在战场上肆虐蒙古骑兵的那一刻,想起西宁辅兵的那些话,他早已动摇,不过,让他一下子改奉天主,除了感情上难以转弯之外,他故技重施,想要与李自成讨价还价。

李自成冷哼一声:“凡是不愿信奉天主的人,都是西宁军的敌人。”

想到西宁军……特别是令回人胆战心惊的蒙古骑兵,在西宁骑兵面前,不过一时三刻,完全灰飞烟灭,化为一抔尘土,田天浩顿时吓出一声冷汗。

关键时刻,他当机立断,选择了改奉天主教,李自成的脸上方才露出一丝亮色,不过,接下来让他归化为汉人的事,田天浩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回人已经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数百年,在遥远的西方,还有我们的先祖,为何要我们归化为汉人?”

“你也知道,回人的先祖生活在西方,那里有安拉的眷顾,可是你们逃到了东方这块土地上,这是对安拉的背叛,安拉不会原谅你们,田公子,看看这些年,安拉是否给你们任何照顾?当蒙古人残杀你们的兄弟姐妹、抢劫你们粮食物资的时候,安拉在哪里?”

宗教问题,极度复杂,如果理清思路,也就简单多了,关键是信仰,李自成釜底抽薪,先将安拉从田天浩的心中抹去。

当然,仅仅这样还远远不够,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做为保证,让一个有着自己信仰的民族,完全归为汉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特别是信奉恐怖教的那一群人,而且,他们与汉人在外貌上完全不同,虽然混血了不知道多少代,但仔细观测,他们的雅利安血统依然明显,蓝色的眼球、彩色的头发,还有一些不太明显的特征:深陷的眼窝、宽阔的脸膛、高高耸起的眉骨……

如果能够自由选择,李自成宁愿将他们从汉地上抹去,要么回西方,继续追随安拉,或者走捷径去天堂,直接去见安拉。

但现在的达板山、大通河一带,汉人太少,大量的土地无力开发,如果不需要违背天和,又能给西宁军生产粮食,何乐而不为?

机会只在只一瞬间,如果西宁军掌控了大量的汉人,那这些回人,恐怕只能选择则第二条道路了。

“大人,真主安拉无法眷顾我们,可是,我已经改奉了天主,为何还要逼迫我们归化为汉人?”田天浩虽然负荆请罪,但他不想成为回人的罪人,如果归入汉籍,回到浩门镇,他如何去见阿爹?

“这里都是汉地,天主的势力范围,如果你们不肯归化为汉人,那就请离开这里,回到你们先祖生活的地方,不知道你们的族人,是否还能容纳你们,”李自成这会又冰冷着脸,丝毫不容讨价还价,“朝廷当年优待你们,因为北方蒙古人为患,暂时同意你们以土司的形式,管理这一片土地,但是现在……”

“现在怎么样?”

“现在朝廷要收回汉地,废除土司,征集粮草,就是生活在此处的汉人,也可能恢复军籍,”李自成沉声道:“你们有两个选择:要么改奉天主,加入汉籍,要么,就请回到你们先祖的生活地,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大人,我们回人,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生活了数百年!”

“就是生活了数千年,那也是借了汉人的地方,这样说起来,这次我们更要将问题算清了,免得你们将来还要霸占汉人的土地,”李自成将鞭子高高举起,他并不担心田天浩不肯就范,西宁军已经来了,不肯就范的人,直接灭了就是,免得将来再生事端,“如果选择与西宁军为敌,那也好得很,麦力干刚刚离开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西宁军正闲的无所事事!”

“大人,你……”

“田公子难道要选择血腥吗?千余回人,在西宁军面前,能存活多长时间?即便不能一次……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耗下去,此处的回人,迟早是要绝种的,”李自成预备抛出橄榄枝了,田天浩已经没有了退路,除了接下橄榄枝,他没得选择,“田公子,我说过,要送你一份天大的功劳。”

“大人的意思……”

“改奉天主教,归化为汉人,这是唯一的选择,否则,便是面对西宁军的屠刀,要知道,西宁军的屠刀比蒙古人的更为锋利,”李自成喝口茶水,让田天浩的小心脏休息片刻,方道:“如果田公子能做好了这件事,对西宁军来说,自然有些功劳,但对于生活在浩门镇的回人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功劳,他们不但保住了性命,还可以生活得更好。”

田天浩沉思良久,方才悠悠地道:“大人真能够让回人生活得更好?”

“田公子,一旦归化为汉人,他们就是我的子民,如果不能让他们生活得更好,将来谁愿意给我们生产粮食?”李自成起身,拍拍田天浩的膀子,“田公子,如果西宁军对他们有歹意,需要如此大费周折吗?现在的西宁军,就在卡当城,距离浩门镇,不过数十里……”

“大人……”田天浩眼巴巴地看着李自成,似乎只要李自成一抬手,浩门镇的回人,就会像蒙古人那样,只剩下一堆肥沃土壤的灰烬。

“田公子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回人面临的现状,只要田公子抬抬手、张张嘴,他们就可以免去血光之灾,”李自成悠悠叹口气,道:“当然,田公子如果不肯替西宁军效力,也没关系,自然有人替西宁军效力,我只是想要送给田公子一份功劳。”

“大人……”田天浩的眼中就变了色,难道西宁军已经渗透到了浩门镇?难道是田博新?他一向与阿爹不睦,如果他得到西宁军的信任,那阿爹以后的处境……

“田公子不用多想,”李自成淡淡一笑,瓮已筑成,难道田天浩很能不进去?那吴二毛这段时间的心血,岂不白费了?“田公子,我知道你们一向欺凌汉人,不过,过去的事情,我不想追究,只要田公子与我们合作,我更看重的是未来。”

“大人……小人没有……”田天浩心中暗惊,难道田博新将阿爹欺压汉人的事,已经告诉了李自成?一定是他,这个老狐狸……

“田公子,我知道的事情很多,你们收取汉人的租子,比回人要高三成,还有,汉人中女子,要尽着你们回人先行挑选,然后强行信奉天主,”李自成的脸上勃然作色,道:“就是你田天浩,如何抢夺他人妻女的事,我们也有一本账,如果田公子聪明反被聪明误,那就怨不得西宁军了!”

“这……”田天浩的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如果西宁军真要为汉人出头,那阿爹,还有自己,必定成为西宁军第一波打击的对象,是谁向西宁军告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西宁军会不会放过他们父子,“大人……”

“田公子,你阿爹贵为浩门镇的大土司,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长久下去,恐怕难以善终,汉人有句老话,叫‘物极必反’,田公子现在能做的,就是替西宁军立下一份功劳,为你阿爹赎罪!”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单纯的威胁,而是西宁军已经将他们父子列为打击目标,但李自成给了他们父子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田天浩再不开眼,那就是嫌弃“欢乐太短,人生太长”了。

田天浩的后背上冷汗涔涔,又是光着背,完全落在李自成的眼中,他知道再难和李自成斗心眼,整个浩门镇,就像他的后背一样,完全裸露在李自成的眼皮底下。

如果李自成发怒,那浩门镇的回人,特别是他们父子,难免像麦力干的骑兵那样……

田天浩慌忙起身离座,拜到在李自成的面前,“大人,小人知错,小人愿意替自己和阿爹赎罪,求大人给小人一个机会!”

“田公子坐吧!”李自成脸上的阴霾去了大半,“我是给你机会,否则也不会单独见你,在走出营门之前,机会一直是你的,如果出了营门,田公子尚未抓住,那就别怪西宁军了……”

田天浩虽然就坐,但他像是童养媳似的,反而不如开始那般自在,只有半个屁股落在马扎上,“大人,小人愿意替西宁军效力,求大人指点明路!”

“明路嘛,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就是说服你爹,让浩门镇所有的人员,改奉天主,归化为汉人,”李自成情知事情有了了局,心中也自高兴,如果正要让浩门镇血流成河,不知道还要耽搁多长时间,“浩门镇是大通河沿岸土地最为平整、也是耕地最为广阔的所在,西宁军打算在浩门镇立县,如果你阿爹能够顺应天意,这个浩门镇的知县,我就留给他!”

“多谢大人!”田天浩学着汉人的样子,拱手为礼,“小人连夜回去,说服阿爹,放弃大土司的职位!”

“这个不忙,”李自成淡淡一笑,道:“田公子能否说服你阿爹,我实在无法预料,别让我的一番心意付诸东流,我要先考察田公子的能力,若是田公子办好了,以后才能来为西宁军效力!”

“大人……”田天浩略显蓝色的双瞳,现出茫然之色。

“很简单,”李自成知道田天浩充满期待,也不作态,遂道:“给你半日的时间,看你能否说服此处的二百壮丁。”

正文 第273章 不再 纠结

田天浩再不敢耽搁,离开李自成的大帐,立即回到自己的帐篷里,躲在软榻上,闭目思索起来。

今日与李自成的一席话,他完全明晰了李自成的意思,改奉天主教,归化为汉籍,这两条恐怕无法更改了,而且西宁军磨刀霍霍,只要李自成稍微动一下手指头,浩门镇的回人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他和阿爹将首当其冲。

即便李自成对回人百姓网开一面,他们父子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浩门镇的汉人,肯定要翻身,整个浩门镇,极有可能落入田博新之手。

那时,他们父子可能早已化为尘土,早早去见安拉,不,安拉极有可能像李自成所说的那样,无法眷顾东方,照佛这一片土地的,可能还是天主。

难道安拉不是苍穹间唯一的真主?

照佛这一片土地的,究竟是天主,还是真主安拉,已经不重要了,但回人改奉天主、归化为汉人,已经不可避免,李自成在进军卡当山的同时,早已将势力渗透进浩门镇,可惜自己,还有阿爹,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

田天浩忽地睁开双目,长长叹息一回,既然回人的命运无法更改,那还不如像李自成所说的那样,顺应潮流。

在他的心目中,回人百姓能否活得个更好,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关键是他自己,他阿爹,还有整个大土司府,他的家人。

从大土司到浩门知县,不仅是称呼上的变化,更有着实质上的千差万别,土司可以自己收租子,可以自行决定属民的一切,包括他们的生死,而浩门知县,只是替西宁军敛财,自己并不能从中得到多少钱财上的利益。

更为重要的是,大土司可以世袭,而浩门县的这个知县,是由李自成任命的,将来不可能世袭。

如果能做土司,谁稀罕这个知县?

不知道阿爹会不会同意,但在西宁军面前,阿爹恐怕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不是阿爹一意孤行,也不会引来西宁军,不过……李自成难道就不会主动过来吗?不知道他会不会找上田博新,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废除大土司制度,已经势在必行,西宁军已经将刀枪架在脖子上,那阿爹担任浩门知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否则……

田天浩忽地想起,那日辅兵无意向他透露过,北川立县时,大土司陈有道,因为不服从西宁军的决定,被西宁军屠了,男子尽诛,女子进入水果楼。

他不禁惊出一身冷汗,难道这是辅兵故意向他透露的?

西宁军要废除土司制度,并非因回人而起,阿爹不是第一个被废的大土司,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田天浩觉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关键是是如何归化那两百壮丁,让李自成信任自己,从而在这场变革中获得最大的利益,最好是能进入西宁军中。

他翻身起床,再不做他顾。

午饭后,他将那两百壮丁全部集中起来……

李自成听到有关田天浩的讯息,不觉冷笑,这个田天浩,办事还真神速!不过,为免田天浩暗中捣鬼,甚至在回人中进行反西宁军教育,他对田天浩的监视,并没有任何放松。

他原本可以根据田天浩的言行,一点一点揣摩田天浩的心思,就像他初至西宁时,揣摩西宁监军伍少陵那样,不过,到了现在的境地,他根本不需要这样做,由于恐怖教的问题,他对回人一向没有好感,如果田天浩让他抓住把柄,直接灭了更为省事,这是田天浩不识时务,直接惹祸上身,怨不得天主。

李自成需要的只是理由。

不过,他还是做好第二手准备,“小米,去军中寻找一个熟悉弥撒仪式的天主教徒,明日也许用得着!”

“是,大人!”

何小米刚要转身出去,又被李自成叫住,“立即让王安平来见我!”

“是,大人,属下这就过去!”

稍顷,王安平入了李自成的大帐,他叩拜于地,“属下王安平,叩见大人!”

“安平是随我从甘州来的老人了,不必多礼,坐吧!”李自成让亲兵上了茶水,“安平,卡当山的战事已经结束,西宁军此后的重心将重新转入陇右,那边怎么样?”

“回大人,陇右属于陕西直接管辖,但被陕西的盗贼破坏严重,虽有府县,但官府处事,多半限于府县之地,城外的百姓多属自由之态,”何小米忽地一悟,压低声音道:“大人若是进兵陇右,现在正是合适时机,陇右的卫所形同虚设,曹文诏一走……”

“进兵倒不急,”李自成摆摆手,道“西宁军扩张的步伐太快,需要逐步消化新征服的土地,特别是像浩门县这种异族杂居的土地,你先盯住陇右便是,必要的时候,要将一些核心人物,或是他们身边的人,发展为游骑的朋友,他日进兵陇右时,也好为我所用。”

“是,大人,此间事了,属下将尽快返回陇右!”

“在去陇右之前,先飞鸽传书过去,从陇右选出两千生活无着的壮丁,他们要携带家眷也行,先渡过黄河,壮丁们先行,尽快赶至卡当山,他们的眷属,西宁军随后会用船只运送过来。”

“大人,这个容易,现在的陇右,生活无着的百姓不在少数,只要大人能为他们提供最基本的食物,保准有许多人抢着要过黄河。”

“嗯,”李自成微微点头,又道:“安平,此事要做得机密,不要惊动地方官府,你们最好不出面,让壮丁们自发来西宁,只要渡过黄河,进入西宁军的控制区,我会安排人手接应他们。”

“是,大人,属下会安排精细人手,在百姓中散发各种讯息,让他们主动结伴而来,只是这人数,要限制在两千壮丁吗?”

“嗯,人数要是多了,西宁也没有足够的粮食,”李自成也不隐瞒王安平,“此事要尽早成行,卡当山这边,需要汉人百姓,这两千壮丁,一部分要开发红石崖铜矿,还有一部分要入驻未来的浩门县,为当地的军队生产粮食。”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李自成并没有说出来,只有增加汉人数量,在浩门县形成以汉人为主导的县域政权,同化、净化回人的人种,回人归化才不会出现逆转。

“属下明白,属下回去之后,立即向陇右传书过去,属下自己也会及时返回陇右。”

“安平一路奔波,辛苦了!”

“大人劳心,比属下辛苦百倍,便是各个百户的兄弟们,于战场临敌,比属下的工作也是更为凶险。”

“安平明白就好,眼下西宁军刚刚起步,各种条件比较艰苦,所有人员都得各司其职,便是离家千里,也是家常便饭,”李自成顿了一顿,又道:“安平常年在外,可有什么要求?”

“能为大人分忧,是属下的幸事,想当日在甘州……”王安平目视李自成,眼角微微发涩,“属下自甘州从军,一直蒙大人眷顾,大人的恩德,属下铭记在心!”

“安平还真是有心人,”李自成哈哈一笑,“明日一早,你就去陇右吧,奥,等等,留下几名游骑,先探出卡当山至三角城的路径,我将从三角城回西宁。”

“是,大人,”王安平迟疑了一会,又道:“大人,此处山势重重,即便能寻出足够骑兵通行的道路,恐怕也要颇费时日,若是耽误大人行程……”

“安平不用担心,我还要去浩门镇一趟,回程还有些时日,”李自成想起山水相依、路水为伴的古训,遂道:“从卡当山南下,乃是甘子河,三角城便是坐落在甘子河于西海的河口,只要沿着甘子河找寻,一定会有路径!”

“是,大人,属下一定知会兄弟们,尽早辟出道路,让卡当城、三角城连为一体。”

送走王安平,李自成又召见了周宾,交代几句,让他做好留守卡当城的一切准备。

次日天明,李自成刚刚起床,何小米便进来禀报:“大人,田公子在大帐外面,已经等候多时!”

“让他进来吧,”李自成面上含笑,“这个田公子……看来,给壮丁们的半日假期,完全是多余的!”

“田天浩叩见大人!”

“田公子我无须多礼,起来吧,坐!”李自成早已在主位就坐,眉眼含笑,与昨日完全判若两人。

“谢大人!”田天浩小心地在李自成的对面的马扎上落了座,方道:“大人,这两百壮丁,已经同意归为汉人,改奉天主,可是……可是,他们对天主的尊颜,却是一无所知……”

“这个,田公子无需担忧,军士中信奉天主的士兵甚多,”李自成目视何小米,“小米,去军中找一位会做弥撒的兄弟,随田公子回去。”

“是,大人!”何小米这才发现,大人昨日让他寻找一位会做弥撒的兄弟,乃是未雨绸缪,难道大人算准了田天浩能归化这些回人壮丁?

“谢大人!”田天浩的语气有些生硬,但他的内心,早就被西宁军步枪之类的物事融化了。

“田公子辛苦了!”田天浩开了好头,李自成看着他的眼神,就柔和了不少。

李自成出了大帐,信步来到卡当城的工地上,今日只有周宾部的辅兵在修筑城墙。

回人壮丁在学习天主教的弥撒,而刘云水部的骑兵,全部去了城外遛马,他们原本就掌握了基本的骑术,只是因为缺少战马,方才沦为步兵,大部分时间,只能充作辅兵使用,替大军运送粮草辎重。

卡当城之战,西宁军大败麦力干,缴获了五六百匹战马,加上之前偷袭的蒙古人部落,现在辅兵人人都有了战马,都跟着刘云水去城外操练骑术去了。

午饭后,田天浩先行返回浩门镇,为了让他能在天黑之前赶回家,李自成借了他一匹战马。

正文 第274章 尽释前嫌

一缕阳光,从稀疏的林木间照射下来,经过数次折射,覆盖了林木下的一大片牧草。

在此间放牧的数名蒙古女人,得到光线的眷顾,脸上顿时明媚不少,娇嫩的面皮上,显得更加白皙、细致。

她们似乎天生有一种健忘症,数日之前的灭家之灾,并没有将她们击垮,而是已经淡忘成遥远的记忆,她们有说有笑,甚至还相互攀比着自己的牛羊是多么的肥美。

离此不远的东南角,一条并不宽阔的山前小道,一队上千人的骑兵,正踏着草尖上的露珠向东方席卷而去,为首的红鬃马上,赫然端坐的便是李自成。

此次东行,他带上第一百户的所有骑兵,还有在卡当山之战中缴获的所有战利品,留下来继续修筑卡当城的,除了那二百回人壮丁,就是周宾的第五百户。

大军并不急着赶路,李自成难得地能够欣赏这山间的美景,一路上指指点点的,直到已时快要结束的时候,方才赶到达板山口。

五个辅兵百户,带着多余的战马,还有各种战利品,将沿着宝库河、北川河,直接返回西宁。

而李自成在刘云水以及五个战兵百户的陪同下,将折向东北,亲自赶往浩门镇,开始他的归化行动。

刘云水向辅兵百户官们交代几句,两部在此分手,李自成渡过大通河,于午时之前,来到浩门镇。

大土司田中时身着传统的月白色长袍,亲自在镇子外面的路口上迎接李自成,田天浩与李自成更加熟络,暂时充当了他爹与李自成之间的引路人。

但田中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迎接李自成的大军中,出现了数名陌生的面孔,应该不是镇上的人。

他心中一惊,浩儿说得不错,李自成的人早已渗透进来,现在恐怕已经将镇子里的情形,摸得一清二楚。

就在田中时思量的时候,田天浩已经抢过来,翻身跪倒在李自成的马前,“小人田天浩,叩见大人!”

田中时这才醒悟过来,暗中瞪了他儿子一眼,却是拱起双手,“欢迎大人光临浩门镇!”

李自成也不说破,轻轻跃下战马,拱手还礼,“两位不用客道,田公子,起身吧,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

田中时微微皱眉,却是一闪而过,忙堆起笑脸,“大人,我已经备下了薄酒,请大人随我去土司府一坐!”

李自成抬头看看,日头已近中天,正好有些饥渴,便拱手道:“有劳大土司了!”转首却见田天浩阴沉着脸,跟在后面默不作声,心中已有计较。

他故意晚些过来,给田天浩,也给大土司半日时间,既然田中时依然沉浸于大土司的美梦中,那就怪不得自己了,骑兵从来就不完全是摆设。

在去往大土司府的这一段路途上,何小米抽空会见了早已混在百姓中的吴二毛,双方并没有说话,只以手眼相通,避开外人的耳目。

何小米匆匆回到李自成的视线之内,不经意的摇摇头,再不言语,紧紧护卫在李自成的身边。

午宴丰盛,牛羊肉与各式菜肴,将桌面上堆成了空中楼阁,但李自成与田中时各怀心事,加上田天浩也没有什么兴致,草草饮了数杯,李自成以身子疲乏、不宜饮酒为借口,用了几口饭食,便在不太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

因为时间太短,双方并没有实质性的交流,都是点到即止。

饭后,田中时询问李自成的下一步,希望多尽一些地主之谊,李自成心中冷笑,地主?在浩门这块土地上,谁是地主还不一定呢!面上却是微微一笑,拱手道:“大土司不用费心,我要去各处走走,晚些再说吧!”

他自顾出了府门,上了战马,也不辞行,直接带着庞大的骑兵队伍出了浩门镇,向汉人聚集的东北方向出行,一面找过吴二毛,询问昨夜大土司府的详细讯息。

吴二毛重新跪拜行礼,方道:“大人,据无影门的兄弟们的观测,昨夜田天浩回府之时,天色接近擦黑,但不久之后,府中出现吵闹之声,甚至还摔了器物,直到子夜,方才安静下来!”

看来田中时不肯就范,从今日的回见,李自成基本上就确信了,不过没关系,第一百户的主力骑兵就在身边,为了浩门县,为了西宁军的壮大,自己不妨做一回刽子手。

他去了汉人聚集地晃悠了一圈,接见了部分百姓,确信他们就是明初军屯兵的后人,便早早回到浩门镇,让士兵们在镇子外面,当道的地方开始扎营。

李自成独自背着双手,遥望着南面的达板山,聆听大通河潺潺的流水声,这些和谐的田园风光,难道要被回人的血液涂上一片腥红?

要不要再给田中时一次机会?

如果一次性将浩门镇的回人屠了,有五个百户的骑兵在此,倒是不缺人手,不过,这么大的动静,万一让朝廷觅得风声,西宁的现状,可就瞒不住了。

如果听之任之,让大土司府继续存在下去,浩门镇无论是否立县,西宁军都注定无法征收到粮食税赋,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占着这样的土地又有何用?西宁军凭什么要保护回人?难道仅仅因为他们表面的归顺?

早知如此,当初不如设计好,借助蒙古人之手,直接将这些回人全部灭了,一了才能百了!

先礼后兵!

李自成很快做出决定,再给田中时一次机会,他最担心的还不是朝廷方面,万一西宁的情形暴露在朝廷的眼皮底下,大不了是双方的战争,但要杀了所有的回人,他还有些于心不忍,蝼蚁尚且惜命。

如果在强大的骑兵面前,田中时尚且不开眼,那就怨不得自己了,如果必须面对血腥,那就早些来临,快些翻开这一页吧!

便在此时,何小米来报:“大人,田公子求见!”

李自成转身一看,田天浩已经站在村口,距离军帐不远处的茅屋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便招手让他过来,“田公子有何事?”

田天浩拱手道:“阿爹想要见见大人,和大人正式谈谈!”

“你阿爹说了什么?究竟是什么态度?”

“大人,我阿爹他……终于同意了!”

“嗯?”其实,刚才从田天浩的脸上,李自成已经看出一些端倪,只是不知道田中时为何转变的这么快。

也许是因为西宁骑兵给他的巨大压力,也许是因为自己接见了汉人百姓,向他亮出自己的决心。

“阿爹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阿爹他终于想通了!”能完成李自成交代的任务,田天浩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阿爹不愧是浩门镇的俊杰!”李自成欲待起身,何小米却是急叫道:“大人!”

李自成知道何小米是担心自己安危,不过,骑兵就驻扎在浩门镇,一旦自己有任何闪失,不仅大土司府,就是所有的回人,也要连带着化为灰烬。

回人能够不灭,主要还是李自成缺少一个理由,田中时主动劳军,给西宁军输送粮草壮丁,就这么直接灭了,良心上也会不安,如果田中时有了歹意,他不仅自取灭亡,还是屠杀回人间接的刽子手!

他冲何小米一摆手,“小米不用担心,我相信田公子和大土司的诚意。”

何小米还是不放心,但大人已经说了,他怎敢反驳?便派出一名亲兵,面见刘云水,方才跟着李自成去了大土司府。

一样大土司府,几乎一样的菜肴,但大土司脸热,气氛就比午宴时畅快了许多,二人寥寥数语,便是转入宴席。

田中时双手把盏,道:“这第一杯酒,我正式给大人接风,也是为午宴招待不周赔罪,大人,请!”

“请!”

李自成一口干了,发现这是一种低度酒,可能是当地百姓自制的家酿,浩门镇毕竟是荒凉之地,比不得西宁有大量的人口。

田天浩赶紧给二人满上,晚宴上只有三人,他只能负责把壶添酒了。

田中时又是高高端起酒盏,“大人,这第二杯,依然敬大人,从此之后,我就聆听大人教诲了。”

这是表决心的酒了,喝下了这杯,浩门镇就能免去了血光之灾。

李自成端起酒盏,并没有靠近嘴唇,“大土司都想好了?”

“想好了,”田中时微微低下头,神情极为伤感,“大土司府不可能永远存在下去,今日不除明日除,明日不除后日除,若是裁撤大土司府之人,不是大人这样的,大土司府恐怕还会有些损失……”

“哈哈,好说,”李自成举杯,与田中时一同干了,“大土司放心,过去的一切,就如高山之流水,咱们一切向前看!”

“哈哈,我先谢过大人了!”

待到第三杯,田中时稍显犹豫,得到李自成目光的鼓励,方才支吾着道:“这第三杯,我……我想为浩儿在西宁军中求个前程!”

如果说田中时刚才是要保大土司府现在的平安,那这一杯酒,就是要保证大土司府今后的安全了,如果田天浩加入西宁军,西宁军还会抄了自己人不成?

这个田中时,还真是不简单,也许今日的午宴,就是他的做派,有意先扬后压。

不过,对西宁军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大西北回人甚多,以后要归化回人,就交给这个田天浩了。

李自成举杯,又是干了,“田公子是大土司唯一的儿子,求个前程也是应该的,此间事了,我将田公子带回西宁,悉心栽培,量材而用!”

三杯酒下肚,宴席的气氛更浓了,双方的话语也就多了些,田中时的要求提完了,接下来便是李自成提规划了,三人边吃边谈,直饮到戍时方才结束。

李自成待要回去,田中时一把拉住李自成的衣袖,使个眼色,让田天浩先行离开。

厅堂内只剩下田中时与李自成二人,田中时老酒饮得不少,脸颊上早已红透,凑近李自成,低声道:“大人,今夜已晚,就留在府中歇歇吧,我给大人准备了一份礼物!”

“礼物?”李自成心道,有什么贵重的礼物,宴席上只字未提,现在非得背着田天浩?

田中时笑而不答,却是双手击掌,稍顷,左侧耳门旁的一扇小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低着头直奔二人面前。

金黄色卷曲如波浪的长发,披散至肩,微微反射亮光的一双瞳孔,泛出绿油油的光芒,一袭宝蓝色大襟镶边长袍,用一根月白色腰带束起来,身材更显高挑,走起路来,聘聘婷婷的。

正文 第275章 灯下美人

女子行到李自成面前,福了一福,便停在厅堂中央,虽是低着螓首,大眼睛却不时瞟向李自成。

这女子显然不是汉人,却懂得汉人的礼节,李自成不知道田中时哪里弄来的,究竟有何打算,便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田中时轻咳一声,又四下打量一番,没有看到外人存在,方道:“大人,此为小女田芬!”

“田芬?”李自成有些奇怪,你让女儿出来见我做什么?现在宴会已经结束,显然不是为了劝酒,想到刚才他劝自己留宿,难道……

女子听到李自成在叫唤她的闺名,身子不觉一震,含羞低首,眉目锁着笑意,一大束留海坠落下来,盖住半个脸面,眼角余光却是不时向李自成这边飘过来,似乎很担心的样子。

田中时拱了拱手,低眉俯首道:“大人,小女……小女尚且待字闺中,大人今晚在此留宿,浩门镇并非繁华之地,无以为乐,就让小女侍奉大人就寝吧!”

“嗯?”果然被猜中,李自成微微皱了眉头,哪有让女儿给客人侍寝的?何况还是大土司的女儿!田中时这是演的哪一出?究竟是要巴结自己,还是想要谋害自己?

田中时应该没有害人的胆量吧?何小米就在府中,刘云水的骑兵,还在阵外驻扎,若是这边发生什么不利于己的事情,数十亲兵只要能抵挡一时,骑兵必然会硬闯大土司府。

那时的大土司府,恐怕只要蝼蚁能活命了!

李自成不相信田中时有这个胆略,将整个大土司府赌进去,这是他绝对无法获利的赌局,再说,刚才在宴会上,二人谈得极为投机,田中时就是虚伪,也不会做得滴水不漏吧?

他向田芬投去一撇!

这洋妞……看起来虽然有几分顺眼,但毕竟身上雅利安的血统太重,看她的发色,也许不是雅利安人,倒像是斯拉夫人种,当然对李自成来说,究竟是谁的血统,都无关紧要了。

这种小洋妞,若是一夜情,倒还不错,将来随自己回到西宁,那就免了吧。

西宁军一直在暗中推行汉化政策,但归化为汉人的,基本上是土人、藏人这些与汉人在体态、容貌上一般无异的民族,像这种肤色明显不对的,暂时没有打算,三川府积石县的撒拉尔人,就是因为人种上的原因,上千的人口,被马有水完全灭了,壮男作为军奴,为西宁军生产粮食,壮女进入水果楼,用她们的方式鼓励士兵们在战场立功。

田芬是田中时的女儿,今日若是侍寝了,他日必会随自己回到西宁,想到此处,李自成拱手还了一礼,道:“大土司盛情,自成领了,但自成在西宁,已有几房妻妾,田芬若是随了自成,必会辱没了她,还请大土司……”

田中时自恃女儿模样儿不错,但李自成只是打量一眼,视线便没再回来,估计李自成是看不上她的外貌,他轻皱眉头,轻声道:“可惜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待字闺中,大人若是不喜,将来可留在外宅,就是留在浩门,亦无不可……”

“大土司误会了,”李自成心道,哪有这样当面推销女儿的?自己有些心里话,完全上不得台面,但当着女人的面拒绝她,实在有些……遂道:“自成在军旅之中,一向并不携带家眷,免得分心!”

“听说大人在北川县的时候……”田中时面上现出不悦,虽是语气上并无不逊,但话里的内容,分明有厚此薄彼之嫌,“哎,还是芬儿实在上不得台面,我也无话可说……”

李自成心中暗骂,让辅兵们向田天浩透漏一些讯息,谁让这些不开眼的东西,连这个都说了出去!

不过,田中时拿陈有道与他对比,显然是有不安全感,晚上的宴席上,李自成就已经看出来了,田中时将田天浩送入西宁军,目的还是要保得田府周全,他收下田天浩,就是让田中时安心,谁知道这个大土司,还是钻了牛角尖。

现在已经不是田芬的容貌问题,既然田中时已经挑明了话题,若是再不接受田芬,让田中时误会了,那自己这次来到浩门镇,恐怕还是以血腥收场。

妈的,谁怕谁,送上嘴边不吃,难道非得强取才够味?

李自成定了定神,扫了田芬一眼,口中却道:“自成乃军中武夫,只怕有负大土司的厚爱,以及田姑娘的一番心意……”

田芬刚才听得李自成拒绝,已是微微蹙眉,此刻听得李自成语气松动,面上方才缓和些,瞥了她爹一眼,见田中时微微颔首,竟是轻移莲步,缓缓走过来,挽住李自成的臂膀,轻靠上去,口中道:“大人……”

声若黄莺,清素脱俗,如微澜的湖面上乍起一阵春风,点点传情,转瞬即逝……

李自成低头吮吸着田芬腋下散发出的独特芳香,体内的激素瞬间打破身子机能的平衡,他离开西宁已经大半个月,正是急需释放平衡的时刻,虽然田中时尚未离开厅堂,他的身子已经有了反应……

田中时许是发现了什么,悄悄扭过身子,叮嘱一句:“大人是田府贵人,芬儿好生侍奉,切莫怠慢了!”

李自成抬眼扫视的时候,田中时已经出了厅堂,昏黄的烛光下,只有他与田芬两人拥在一起,说不出的暧昧。

其实也算不上暧昧,田中时让女儿侍奉李自成,并非是试水,而是直奔主题。

田芬靠得更紧了,小脸蛋上笑颜如花,低眉顺目的样子,倒有几分汉家女子的婉约,“大人一路鞍马劳顿,要不要早些休息?”

李自成不置可否,只得点点头,在这个小洋妞面前,他显得相当被动,似乎性别倒转过来,难道洋妞都这般主动?还是大土司早就交代过的?

何小米等一众亲兵,虽在府内留宿,但亲兵们轮流值守,保证随时有人在李自成的身边,安全倒不是大问题,万一出现任何风吹草动,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镇子外边刘云水部的骑兵,也会及时赶来接应。

田芬拥着李自成的膀子,领着他入了刚刚打开的那道耳门,里面是一个回廊,曲曲折折的,尽头的一个院落稍显宽阔,最里边是一间独立的小院。

她推开院门,穿过厅堂,入了里侧的厢房,服侍李自成在一张红木圈椅上落座,却又回身,来到厅堂,对跟在后面的亲兵们嫣然一笑,“几位大哥,隔壁有客房,厅堂里有木椅方凳,茶水点心也是一应俱全,几位大哥自便!”

何小米看着烛光下的美人,绿眼彩发,高鼻阔目,皮肤苍白得有些怕人,虽然不太符合他的审美观,但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朦胧之美,他一时呆住了,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田芬起身回房,却又回过身,莲花手轻轻摇了一摇,方才回到内室。

李自成所处的这间内室,如果猜得不错,应该的田芬的闺房,一种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像是膻香,又像是他制造的香水,却又似乎啥也不像,难以用语言形容。

他打量着闺房,红木椅子前面是一张紫红色的桌厨,整齐地摆放着一些女人用的胭脂水粉,上面靠墙的位置,有一面大大的铜镜,比人的脑袋还大,中间磨得特别光滑,而四面却是镶嵌着各式山水花纹,凹凸不平。

左侧的衣架超过人高,上面只挂着两件罩袍,都是直筒袍,一件青绿,一件淡红,右侧与衣架相对的位置,是一个高高的烛台,一根寸半粗的红蜡烛,正吐出弱红色的火焰,倾尽它所有的芳华。

座椅对面,是一张稍显宽阔的牙床,一样的红色质地,纯白色夏布帐被高高勾起,床铺上绣着鸳鸯戏水的衾被一览无余……

厢房门的另一侧,靠近墙角的地方,放着一个大木橱,因为远离烛光,显得有些阴暗,李自成探头观看,像是水白乳色,与墙壁的淡粉、座椅器具的艳红不相类似,倒有些素雅。

田芬的脚步声恰好出现出现厢房门口,欲进未进,半只绣花红鞋,稍稍突出门廊,因身子前倾而将鞋面两边凸起,露出里面的一双白丝袜。

淡淡的幽香、透明的白帐、诱人的衾被牙床,还有那一双看不见全貌的白丝袜,在彩粉色的烛光下,比灯下美人本身更容易扩张着人的欲念。

田芬缓步轻移,慢慢靠近李自成所坐的木椅,轻启朱唇,欲待开言,早被李自成一把揽过,拖入怀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自成悠悠醒来,微微睁开眼,打个哈欠,昨夜的一切,恍如梦中,却又那么真实。

“大人醒了?”田芬半个身子倚在李自成的身上,一条嫩滑的臂膀,一条修长结实的美腿,更在架在李自成的胸腹上,可能体力尚未恢复,她实在懒得动弹,明明睫毛一颤一颤的,双目却不愿睁开,似乎一睁眼,昨夜的梦境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自成轻抚着田芬光滑细腻的脸面,肉红的底色上,是青苍的白,娇美欲滴,明知道是她皮肤的本色,他还是有些唏嘘,“芬儿,该起床了!”

“嗯……好困!”田芬轻抬手臂,又依次移开白花花的大小腿,“大人先起身,奴家还要休息片刻!”

真是洋妞,如果是洁儿、蝶儿,还不抢着替自己更衣?李自成心中微微叹息一声,独自爬下床,穿戴完毕,拉开厢房的门,何小米等一众亲兵早就等在外面的厅堂了。

“大人!”何小米面露喜色,刚才还担心大人被那妞子吃了,但房内并无动静,却又不敢叩门去问,此刻大人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他的心脏方才回到腔内,“大土司着人来问,大人今日的行程……”

李自成背着双手,稍一沉思,“还是先吃早饭吧!”

正文 第276章 抹去记忆

早饭后,大土司田中时亲自陪同李自成巡视回人区,利用骑兵威慑可能出现的变故,田天浩已经将自己看做西宁军的一员,自然也是跟着大队,数百精壮的骑兵,紧紧随在李自成的身后。

吴二毛没有随行,无影门是一个影子般的存在,不会在外人面前露面,他带着兄弟们,去了汉人的聚集区。

每至一个村落,田天浩便代表大土司,发表慷慨激昂的陈词:安拉无暇东顾,天主将在浩门降临,所有人员改奉天主,天主只眷顾汉人,所有的回人一律改为汉籍,人口需要重新登记,土地也将重新划分。

为了表达对天主的敬意,大土司府所有人员已经改为汉籍,改奉天主。

田中时亲自登台,为了让回人完全融入汉人之中,他准备改变原先的回人与汉人分村而居的生存方式,让回人与汉人同村杂居,鼓励通婚,尽早实现回汉一家。

至于语言上的统一,已经没有多少障碍,回人基本上都会说上几句汉话,他们自己的语言,已经残缺不全,只有在小范围内偶尔才会使用,田中时让回人与汉人杂居,将统一使用汉话,未来的浩门县,也会以汉话作为唯一的官方语言。

一上午的时间,众人仅仅跑遍了西北方向上的回人村落,中午并没有回到浩门镇,只是就着清水吃些干粮,下午,大军折向西南,至晚方归。

骑兵回到昨日搭建的营帐,而李自成带着亲兵,依旧去了大土司府,留宿在田芬的闺房。

次日,李自成的大军巡视了浩门镇的东部,这里主要以汉人为主,但汉人不愿与回人杂居,被回人欺负怕了,加上人口又少于回人,他们心中多有疑虑。

李自成当场表态,浩门镇将驻扎一支不少于二百人的西宁军,维持当地秩序,保护当地不受外族的入侵,同时,将向当地移入新的人口,切实保障浩门镇所有百姓的合法利益。

吴二毛又从中作和,汉人方才勉强同意了。

李自成再进一步,土地划分推迟至夏收之后,先行人口登记,编写村落,待冬小麦全部入库,方才重新划分土地,交换迁居百姓的房屋。

这一日下来,浩门镇大局已定,当前急需的工作,便是飞鸽传书,让汤若望派出牧师,前来传教,不过对汤若望来说,一时三刻能增加一两千教民,还不知道如何感激西宁军呢!

虽然不用打仗,但一连两日劳师远巡,还要与百姓们做着各种解释,也是很繁琐的,汉人方面,吴二毛已经与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光减轻税赋一项,就能赢得他们的信赖,而回人那一面,田天浩身先士卒,必要的时候,田中时才会以大土司的身份,发表一些有说服力的决定。

李自成也是倍感“疲劳”,草草用了晚饭,便去了房中休息,直到天明,方才幽幽醒来。

田芬早就醒了,但她不肯动弹,依然八章鱼似的缠在李自成身上,默默想着自己的心思,她刚刚食甘知味,今日与李自成一别,不知道何日才能相见。

如果田芬长得像汉人,哪怕她是蒙古人,李自成也会将她带回西宁,但她这样的容貌……李自成说不清是担心别人说话,还是自己心里过不去这道坎,也许与他在西宁实行的归化政策有关。

他决定将田芬暂时留在大土司府,反正她又不会缺衣少食,现在她的身份不同了,大土司府一定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田芬的眼睑不时抽动一下,修长的睫毛也是不时颤动着,李自成知道她装睡,便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芬儿,该起床了!”

“嗯……让奴家睡一会嘛,奴家昨夜被大人弄得……几乎一夜没睡,这才刚刚合上眼。”田芬依旧闭着双目,慵慵懒懒的。

李自成一阵腹诽,昨夜要不是你欲求无度,我奔波了一日,岂会梅开二度?嘿嘿,这个小洋妞,在衾被里才能体会到她的激情似火!

不过,她似乎算不上洋妞,她是大土司的女儿,应该是浩门籍人,至于她的远祖……现在整个浩门镇已久全部归化为汉人,谁还管得了她的远祖?不出三代,这里的回人,就将湮灭在汉人的洪流之中,再也寻不出踪迹。

李自成把玩着她的手臂,从芊芊玉指,一直抚摸上去,直至娇嫩的肩头。

也许受不了李自成拨弄的瘙痒,田芬的身子原本侧趴在李自成的身上,此时却是扭动一下,翻将开去,躺到李自成的身侧,将前胸完全空荡出来,就在李自成的手指边,只要稍稍伸出半寸,就能握个饱满!

“这小洋妞,是在挑逗我吗?”李自成休息了半夜,体力早已充盈至最佳状态,本就是旺盛但要命,受到田芬有意无意的挑逗与勾引,血流顿时加速,直至在某处做了大量的停留。

他在西宁的时候,每日都是早起,去操训场跑上几圈,浩门镇并无操训场,只能在床上跑了,一样能锻炼身子骨。

李自成仰起身子,向一侧翻过去,泉水杨柳,又是一度春风。

直到已时,两人方才收拾好身子,穿衣下床,何小米忙着侍候大人洗脸,又吃了一些甜点,方道:“大人,田公子早已等在院外,要不要见见?”

“你怎么不早说?”李自成用面巾擦去手上的油渍,道:“让他进来吧!”

稍顷,田天浩进来拜见,“小人田天浩,叩见大人!”

“都是自家人,不用客套,快起身,”李自成这是客居,不知道茶水在哪,并没有奉茶,只是让田天浩在对面落了座,“大土司呢,在忙些什么?”

“阿爹让我来看看大人,若是大人有空,他准备向大人汇报浩门县的设计情形!”

李自成想想,田中时怎么得算半个老丈人,还是自己去见他吧,“正好我现在有空,田公子,前面带路!”

“是,大人!”

田天浩将李自成引入大土司府的一间小厅,这是大土司会见重要和机密客人的所在,小厅并不大,除了一张方桌和数把木椅,所剩的空间只能容纳一人勉强通过,看来,能进入这个小厅的人,并不会太多。

按照李自成的意思,田中时将出任浩门县的第一任知县,但为了平衡回汉双方的利益,刑民师爷和钱粮师爷都必须由汉人出任。

田中时倒是没有异议,他已经将镇子中央一座两进的院落,整体征收过来,作为浩门县的县衙,只要稍作休整,不日即可入住办公,先让县衙运转起来。

李自成打算在浩门县驻军一事,田中时也已做了安排,他在靠近镇子的地方,辟出一块十亩的土地,作为士兵们的永久军营。

此外,大土司府从今年开始,停止征收租子,所有的百姓,改为向县衙纳税,待冬小麦收割完毕,便行开征农业税。

其余的工作,田中时并没有出任知县的经历,只能问计于李自成了。

田中时的这些安排,李自成还算满意,但他这样做,已经放弃了一切特权,断了大土司府是主要经济来源,在几乎没有商业的土地上,大土司府所有的产出,基本都是来自土地,没有租子,大土司府如何维持下去?

大土司不存在了,但大土司府作为他的私宅,还会存在下去,如果大土司穷得只剩下裤衩,以后还有谁跟着西宁军混?

按照李自成前日与田中时达成的口头协议,所有的土地将重新分配,保证每丁三十亩耕地,如果土地不足,可以重新开发。

他斟酌良久,每丁三十亩土地,符合西宁军颁布的《土地律》,但浩门县处于穷乡僻壤,并没有多少商业上的收入,他破例给了大土司府每丁六十亩土地,田芬作为她的女人,也享受一丁的土地,这些土地同样按照“十五税一”的标准纳税,但可以让百姓代耕,做为百姓的徭役。

田中时口称感谢,但面上并无多少喜悦,大土司府人丁不旺,目前连同大土司、田芬算在内,也只有四丁,只能分配二百四十亩土地,除去税赋,每亩收成不足一石,土地上的收入,只够四五十人的口粮,折换为银子,也就在百两银子左右。

大土司府的人口,加上仆佣、护卫,原本就有三四十人,不但要支付他们月钱,还要购买食盐、布匹等各种生活用品,长期下去,只能不断变卖家产了。

“大土司可是担心日子过不下去?芬儿留在府中,若她饿瘦了,我还担心呢!”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大土司作为浩门知县,每年会有三十两银子的俸禄,田公子在西宁军就职,也会有一份粮饷,只要田府的人口仆佣不会无限增加,日子也还过得去!”

“奥?属下倒是忘了,这知县一职,还会有俸禄……嘿嘿……”

“此外,浩门县将会编制衙役捕快,大土司府的护卫,该有他们来承担!”

“……”

“大土司……奥,应该叫田知县了,不用担心,有了芬儿……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绝不会看着田府衰落下去!”

田中时干笑两声,心想芬儿这步棋算是走对了,浩儿进入西宁军,可以保住田家不倒,但田家日子怎么过,李自成是不会过问的,但有了芬儿这层关系,李自成就不能不管田家了,目前芬儿还在田家养着。

他思索片刻,暂时抛开生活问题,“大人,属下打算着人将镇上的教堂拆了,改奉天主……”

“这个做得好!”李自成心道,田中时留下来,总算做了件好事,要归化回人,必须先改变他们的信仰,只要回人变得与汉人一样,都是信奉天主教,他们原先的生活习惯和记忆,就会逐渐被抹去,“我已经让西宁派出传教的人员,他们不日即可抵达浩门。”

正文 第277章 扩张

田中时点点头,目视李自成,他能想到的,已经全部做了,或者正准备做,不知道李自成还有什么吩咐,前日在酒宴上,两人虽然谈了很多,但不够细致,也不能全作数,毕竟是酒话。

“田知县已经做得很好了,”李自成先是肯定了他的工作,以及在这些工作所花的心思,随即道:“但浩门县人口太少,现在不到两千,也就三四百户,我打算迁出几百户人口过来,增加县里的税赋收入,田知县要做好他们的安置工作。”

“这个自然,属下会协助他们建立村落,给他们分发土地……可是……浩门县并没有足够的土地……”

“这个不难,”李自成淡淡一笑,道:“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现在的浩门县,方圆不过二三十里,地域太小,土地太少,比不得西宁各县的一个小镇,趁着骑兵在此,我打算开辟一些疆土,一并交付浩门县管理。”

李自成要扩张浩门县,不仅是因为浩门县的土地、人口过少,与县域不相称,更是要打通大斗拔谷这条通道,将甘州与西宁联系起来。

如果论起道路,自然是通的,并没有人在路途上设立关卡,也没有人据城自守,阻断道路,但附近常有凶悍的百姓,他们不服管教,商贾百姓通行时,安全难以得到保障,在这片地广人稀、多族并行的土地上,如果被别人灭了,尸体一扔,凶手往往能逍遥法外,作案的成本太低。

甚至一些良民,受到利益的诱惑,也会加入盗贼的行列,以致盗贼像滚雪球似的不断壮大,大西北民风彪悍,于此不无关系。

就像原先的麦力干部,势力已经从大通山渗透至达板山一带,西宁军兵伐甘州,必须选择冬季,他们退回大通山的时候。

虽然浩门县并非是盗贼的重灾区,但西北刀不离身的牧民百姓,可以说比比皆是,一旦遇上落单的百姓,或是规模不大的商贾,他们难以抵制财物的诱惑,很可能客串一把盗贼的身份。

要解决这些问题,必须在附近建立府县,甚至要驻扎军队,威慑盗贼,让所有的不法行为,付出他们难以承担的成本,同时,府县的建立,让百姓生活衣食有靠,加强平日的管理,才能逐步消除产生盗贼的土壤,让百姓成为顺民。

“大人要将浩门县扩张至何地?”田中时听说李自成有开疆的计划,心中暗自高兴,谁不希望自己属下有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口?

李自成掏出随身携带的行军地图,摊开放到方桌上,“南面,浩门县要越过大通河,延伸至达板山麓,与北川县就以达板山为界,至于两线的分界线,待农闲时刻,再行仔细考察划分。”

田中时从图上看到,这样的扩张,至少将原先土地增加一倍,虽然这些地方未必能全部开垦为耕地,但大通河南岸,并不缺少河流淡水,只要有人手,总会开发出部分耕地,就是冬日去达板山打些猎物,也是好的。

作为知县,谁会嫌弃自己的土地过大?

见过女人嫌自己衣服太多吗?见过男人嫌自己的……领带太多吗?

“大人,属下会着人查探这些土地,争取开垦更多的土地,为西宁军生产更多的粮食。”

“田知县有心了,但浩门县扩张的方向,主要还是在西、北方向,”李自成伸手向行军图上一指,“北方的疆域,必须推进至冷龙岭南麓,而西方,这一片的盆地,应该都可以开发为耕地,所以疆域必须拓展至白水河,不,必须推进至永安河一线。”

“白水河?永安河?”田中时的双目瞪得老大,张开的大嘴中流出口水来,“大人,这……能将浩门镇扩充好几倍,不过,属下听说,此处亦有回人定居,甚至还有藏人、土人……”

“田知县不用担心,如果他们像田知县这般,肯归为汉籍,改奉天主,向浩门县缴纳税赋,还可以生活在原来的土地上,我会对他们一视同仁,”李自成的脸上虽然保持微笑,但这微笑中,已经凛然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阴扈之气,“如果他们不识时务,那就别怪西宁军下手狠毒了。”

田中时一时愣住了,过了一会,方才清了清嗓子,道:“大人,属下原本就是回人,即便与他们不相熟,亦是有几分相知,倒是可以去劝说他们……”

“田知县能为浩门县作想,倒是不错,”李自成悠悠叹息一声,微微摇头,“不过,像田知县这样,能洞悉时代发展潮流的人,毕竟不多,田知县去了,他们不但不会领情,恐怕还以为是你要吞并他们。”

“不会吧……属下这是要拯救他们……”

“这样吧,我让云水的骑兵随着田知县,暂时听从田知县的调遣,”李自成眼中的凛然之气更甚,显然是不信事情如此简单,“田知县,我没有时间等待,若是他们不肯归化,或是提出一些苛刻的条件,我一概不会接受,为保证这些土地上长治久安,这些人口,就让骑兵直接抹平了。”

田中时心中一阵悸动,幸好自己当日听从了浩儿的劝告,否则哪会在此与大人共谋浩门县的未来?他拱手一礼,道:“大人且在府中歇歇,属下午后便去,无论事情成与不成,都会尽早给出答案。”

李自成沉默片刻,淡淡一笑,道:“有劳田知县了,若是事情成功了,算得上大功一件,西宁军这里,是要折换为银子的。”

田中时带着刘云水的骑兵去了西北,行归化之事,李自成也没有在府中磨叽,他带着亲兵,在吴二毛的指引下,在原先浩门镇的土地上,逐村巡视,登记人口,拉近与百姓的关系,让百姓们归心。

他此次巡视的重点,乃是汉人生活的东部村落,只是在东部的村落巡视完毕,方才以田天浩为向导,巡视西北部的回人区。

当然,现在的回人已经不存在了,在李自成巡视的时候,他们也都登记为汉籍。

不到两日时间,原先浩门镇所有的人口,已经全部登记完毕,共有百姓三百六十五户,人口一千八百六十二人,其中丁口九百五十五人,壮丁不足五百,其中还有两百正在卡当城帮助西宁军修筑城墙。

看来,上次田中时协助西宁军,差不多已经使出全力了,从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麦力干部的骑兵,给了他多大的压力。

卡当城的修筑,必须要加快速度了,浩门县的壮丁原本就不多,很快就会进入冬小麦的收割期,必须尽快将这些壮丁解放出来,让他们回归农耕。

随着卡当城的建立,麦力干部对浩门县的威胁,暂时不存在了,将来的浩门县,如果尚有外部的威胁,那就是西北地区山脉中游荡的散兵游勇,这里地广人稀,山川密布,要想完全根绝这些盗贼,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只能逐渐在附近开府立县,将百姓固定在土地上,消除盗贼产生的根源,逐渐减少盗贼的数量,如果西宁军能腾出手来,再来一波打击,盗贼们也许就会消失了。

这次设立的浩门县,一旦全县贯通,西北方向将越过达板山口,就能护卫着西宁与甘州之间通道的南段。

但达板山以北,直至红土口一带,依然是无主的状态,必须再次另立一县,方能完全拱卫着这条通道。

要想在此立县,暂时不太可能,至少西宁军暂时没这个能力,与浩门县不同,这一带并没有多少耕地,基本上是游牧民族的天堂,对于这些零星的牧民,西宁军并无管辖的能力。

只能先将铜矿开挖起来,随着矿工的进驻,他们的眷属也会随后跟来,如果土豆、红薯、玉米这样的作物,能在山谷之中种植起来,汉人就可以在此生存下去,等到集聚一定的人口,方能在此立县。

李自成盯着手中浩门县的门口数据,这千儿八百人口中,回人超过千人,这些回人都或多或少保留着他们先祖的一些特征,即便将来与汉人通婚,不知道要经历几世,这些特征才会完全消失,将他们归化为汉人,真的合适吗?

从某种程度上说,李自成倒是期望回人反抗,不愿归化为汉籍,那……跟在身边的骑兵,便有了立功的机会,就像马有水对待积石县的撒拉尔人一样,如果撒拉尔人不是因为他们面目上与汉人明显不一致的特征,也许不用遭受灭族之祸。

这次刘云水陪同田中时外出,以刘云水杀伐果断的性子,一旦当地的人口不肯归化,恐怕连田中时也是阻挡不了他的杀心。

这样也好,既能让这一片土地重归汉地,为西宁军生产粮食,也能顺带着威慑一下田中时,让他安心替西宁军办事。

只是这样一来,可就害苦了李云水,恐怕坐实了刽子手的身份,稍不留神,还有可能受到军律的处置。

这种事情,还是等刘云水回来再说吧。

李自成趁着田中时、刘云水外出的机会,好好浏览了大通河的风光,因为北有冷龙岭,南有达板山,大通河两岸均缺乏宽阔的河谷,基本上都是高山峡谷结构,又水流甚急,不时在河心冲出一片滩涂,可惜不能通航,否则倒有一种长江三峡的险峻之美。

夜晚的时候,李自成照例宿在大土司府,与田芬享受着二人世界,直到四月九日,田中时、刘云水回到浩门。

正文 第278章 新思路

刘云水果然是带着血腥味回归的。

他们这次北上,首先遇上的是两个回人的小型村落,田中时苦劝无果,甚至以身后的骑兵相威胁,但回人就是不肯就范,甚至磨刀霍霍,妄图用武力保护他们的庄园。

刘云水一怒之下,依次将这两个村落全部屠了,无论青壮,还是老弱妇孺,全部割下脑袋,用石灰腌了,挂在马背上。

然后骑兵再入其它的村落,土人首先就降了,刘云水遵从李自成的嘱咐和西宁军的军律,倒是秋毫无犯,但村中的少许回人,抵死不肯改奉天主,刘云水懒得啰嗦,为杀鸡儆猴,也将这些回人灭了满门。

原本就胆小的土人,更是战战兢兢,再不敢生出异心,一切听从田中时的安排。

在这一大片区域中,并没有完整的汉人村落,他们通常是散居于异族的村落之中,西宁骑兵的到来,最高兴的就是他们了,一个个恨不得敲锣打鼓欢迎骑兵入村,“朝廷”总算没有忘记他们这些军屯士兵的后人!

有汉人帮助导引,骑兵巡视的速度大大加快。

几日时间,骑兵一直巡视至永安河东岸,将所有的村落过了一遍,被灭掉的都是回人,因为他们不肯放弃恐怖教,誓死追随安拉,既然对安拉如此虔诚,那就早些去见安拉吧!

田中时亦是唏嘘不已,他使出浑身解数,总算解救了几个回人村落,老朋友们不至于全部阴阳两隔。

为免各个村落秩序陷于混乱,特别是报复当地的汉人,刘云水这次留下了三个百户的骑兵,继续巡视,并着手重新登记人口,对百姓实行连坐政策。

归化为汉籍的,将纳入浩门县管辖范围,从此告别过去的重税,由西宁军提供保护;若是阴奉阳违、暗中破坏浩门县稳定的,“一人犯事,全家连坐,全家犯事,一村连坐”,但主动举报者可以免责。

以刘云水的手段,西宁军若是追究责任,方式只有一种,他是军人,眼中只有杀戮!

这个刘云水,还算粗中有细,自己只是稍作点拨,他竟然将事情办得如此淋漓尽致!李自成心中叹息一番,不过这样也好,浩门县算是初步建立起来了。

但为了巩固成果,将第五百户的辅兵部署进来,已是势在必行了,骑兵不可能长久驻扎在这里,不过,辅兵都在修筑卡当城,一时无法分兵驻扎。

关键还是卡当城!

如果没有完整的城墙保护,城中的士兵,还有将来可能的百姓,都没有安全感,麦力干这次损失惨重,很可能短时间不会再南下,但亦有可能,他会集中更多的骑兵,前来卡当城报复。

不过,王安平已经飞鸽传书,从陇右迁移过来的壮丁,很快就会到达卡当城,李自成当即决定,分出一千壮丁开发铜矿,其余准备迁移至浩门县的壮丁,将先行筑城,直至城墙修筑完毕。

第一百户的骑兵,暂时就留在浩门县,分为几拨,将所有的村落的百姓全部登记了,建立初步的军威,然后将几个大一些村落,合并为小镇,便于集中管理。

四月十一日,从陇右出发的壮丁,终于抵达卡当城,开始参与筑城,周宾替换出二百辅兵,驻扎浩门县城,李自成方才回到卡当城。

此时的卡当城,东南两面的城墙已经一人多高,大约六七尺的样子,而北面靠山一侧的城墙,完全没有开工,不过,随着千余壮丁的加入,修筑的速度还会加快,不出意外,半月当可完工,至于城内还要建立军营、民居等,只能靠士兵们自己了。

李自成又去了东北角红石崖铜矿,西宁军兵伐卡当山,起因便是因为这座铜矿。

红石崖顶部的一大片,树木几乎伐尽,壮丁们用砍伐的树木,搭建了临时的木屋,这里少雨,只要能遮风避露即可。

木屋极其简陋,四根粗大的树干,立为四角,上面用横梁固定,每根树干之间,辅以数根杂树,房顶上用枝干支起倒“V”字型,已经盖上茅草,但四面防风的草席尚未编制。

四名工匠见了李自成,慌忙过来叩拜:“草民见过大人!”

“不用多礼,起身吧!”李自成觉得有些眼熟,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铜矿何时可以开工?”

工匠们先是起身,为首的一人道:“回大人,先让他们搭建好木屋,还有一两日,便可以正式开挖矿石!”

李自成点点头,这样的速度还是不错,望着近处的山头,随口道:“矿石怎么样?如何炼制?”

那为首的工匠躬身道:“回大人,草民们已经采集了矿石,初步判断是炉甘石,只待西宁的炼炉到达,便可用焦炭炼出黄铜!”

“黄铜?”李自成皱起眉,从来只听说过黄金、红铜,哪有什么黄铜?难道是不同的称谓?

那工匠显然注意到李自成脸上的变化,显得有些无奈,“大人,黄铜性杂,的确不如红铜,但可以正常使用了,若是有生铁,或是倭铅,草民倒是可以炼出红铜!”

生铁是西宁奇缺的物事,李自成正张罗着让穆青山、金一心四处买入,哪有生铁来炼铜?至于倭铅,他更是不知为何物,这些术语,与后世有很大的区别,只有工匠们自己才会明白,便道:“若是用黄铜,能否制作步枪的子弹?”

“回大人,草民在匠作坊时,接触过步枪子弹,黄铜倒是合适,不过,用黄铜制铜钱,怕是不能。”

那就够了,李自成放下心来,实在不行,将来要是生铁富余了,再用生铁置换出红铜,他开挖铜矿,主要就是为了步枪的子弹,有了足够的红铜,才能制造大量的子弹,士兵们才能机会提高射术,将来在战场上,西宁步枪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他微微一笑,道:“你们辛苦了,待炼出黄铜,我再给你们记功!”

“多谢大人!”那匠人向李自成拱了拱手,又迟疑着道:“大人,现在是开挖矿石,需要的人手会多些,一旦进入稳定冶炼阶段,并不需要什么多的矿工!”

李自成原本还担心人手不够,没想到工匠们却是嫌多,没关系,安置于浩门县便是,“那时需要多少人手?”

“回大人,这里只是小型铜矿,草民估计,四百人足矣,也许只需要三百人!”

李自成心中一动,他正担心如何养活这些壮丁呢,从流民中招收的这些矿工,暂时不用支付银子,算是最廉价的劳动力,但总得让他们吃饱肚子,还有他们的眷属。

对西宁军来说,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士兵的粮食才刚解决,一下子增加这么多张嘴巴,西宁的粮食肯定吃紧。

这些时日,李自成的脑子里一直盘算着这件事,只是苦于没有明确的答案,他甚至想到,在山间开辟出一定的土地,种植“美洲三农”,只要土地平整出来,就是女人孩子也可以参加种植,以这些粗粮养活矿工和他们的眷属,必要的时候,再运输少量精粮过来。

工匠的话,让他看到了一条全新的思路。

这次从陇右过来的流民,一共有两千壮丁,如果红石崖铜矿只需要四百人,那就类似于游牧民族的抽丁,“五丁抽一”,让这些流民帮助养活这些矿工。

暂时不用在山谷中开发耕地了,反正浩门镇有大量的耕地,将这两千安置在一处,百丁为一村,分为十个村落,合而为一镇,壮丁们轮流去矿上做工,他们的土地,由同村的人代为耕种,算是徭役。

这种政策也许不会长久,但在此时,可以解决矿工们的粮食问题,又能增加浩门县的人口数量,将浩门县完全纳入正常的管理轨道。

新的浩门县,夹在北部的冷龙岭与南部的达板山之间,如果附近有足够的耕地就好了,将壮丁们的新家,就安置在附近,最好在大通河的南岸,这样他们回家也便利些。

但李自成摊开行军地图后,才发现此处乃是一块丘陵之地,并不适合大规模开辟为耕地,只能将视线越过大通河,在大通河与白水河之间,倒有一片平整的土地,水源又是充足。

此处在达板山口的北苑,如果有汉人的村落,正好可以拱卫着西宁至甘州的通道,一举数得。

就它了,李自成决定,不管这里原先的居民是谁,在这次浩门县人口大洗牌中,必须迁往他地,将这一片的熟地让出来。

从地图上看,此处叫青石嘴,大通河与白水河的交汇处,达板山口的交通要道上,将来极有可能成为商贾百姓通行的中转地,李自成决定将镇子设立在交通要道上。

但他的这个计划,需要留守在卡当城的第五百户,还有浩门县的支持,流民是新迁入的人口,需要得到军队的保护。

李自成离开红石崖,立即派人知会田中时,自己则是回到卡当城,无论筑城的事多么紧要,必须将辅兵全部投出去,派驻青石镇,稳定整个浩门县的秩序,安抚浩门县各族百姓,奥,现在应该全部叫汉人了。

正文 第279章 历史还会重演吗

李自成回到卡当城后,立即召见了周宾,他准备离开卡当城了,必须向周宾交代一些事情。

他交代周宾,经过卡当城一战,麦力干部几乎全军覆没,以游牧民族繁衍人口的速度,短时间内麦力干应该不会再犯卡当城,除非他得到大部落的支持,或是被大部落吞没,并完成整合。

卡当城暂时没有来自外部的威胁,它主要的作用,还是护卫红石崖铜矿,以及矿工和他们的眷属,第五百户作为西宁军的一部分,还要护卫相对散落的浩门县,为此,李自成给周宾留下了五十匹战马。

“大人,这些蒙古女人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们永远在此牧羊吧!”这些蒙古女人来到卡当山之后,李自成从来没有过问,所以周宾不知道他的打算。

“她们……矿工中肯定有一些尚无妻室的,就当是赏与他们吧!”

“是,大人,”周宾微微一顿,又道:“蒙古女人去了,山中俘获的这些牛羊怎么办?”

“牛平均分给青石镇的十个壮丁村落,做为耕牛,至于羊嘛……先杀掉一部分吃肉,留下少许,放养在这一片山中,作为第五百户的肉食来源吧!”

“属下谢过大人!”

四月十四日,刘云水部的骑兵全部回到卡当城,浩门县内,已经部署了周宾部五个百户的辅兵,李自成告辞周宾,沿着游骑探寻的道路,开始南下三角城。

从卡当城至三角城,不过五六十里,又是下坡居多,但山间的道路崎岖不平,有些地方还是游骑刚刚开发出来的,相对比较狭窄,骑兵通行的速度并不快,直至傍晚时分,方才抵达三角城。

李绩从游骑的口中,已经得知李自成即将来到三角城,他这几日一直派人在附近探寻着,今日见到城外大批的骑兵,仔细一看,果然是李自成,慌忙开了城门,亲自出城迎接,“属下李绩,叩见大人!”

“李百户请起!”李自成翻身下马,抬头打量着三角城的城墙,落日余晖给三角城披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的外衣,但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惨烈战斗,再也寻不着任何痕迹。

石头之间的缝隙里,灌上了一层黄土,零零星星,像是给城墙打了不少补丁,但杂草还是在这些原本不属于它们的土地上,勉强留住了足迹,远远看去,草茎似乎血红血红的……

李自成从东门入了城,放眼望去,第一眼的感觉,城内还是极为空旷,视线几乎能穿透至任何一面的城墙,没有任何一所高大的建筑,显示出这座军城的汉人文明。

军营已经换成了泥墙,屋顶上的茅草蓬蓬松松,显然刚刚盖上不久,尚没有被雨水压实,在西南角,靠近西门大街的地方,也有两排茅草屋,茅屋的高矮、造型完全一致,显得非常整齐。

李自成估计这些民居的主人,都是当日参与修筑三角城的有功之人,所以获得第一批在城内入住的资格,连土地都是一样的大小。

在这两排茅屋后面,还有一些大半人高大土墙,稀稀疏疏有几个壮丁,正在向墙头堆放黄土,显然是要加高泥墙。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这些新的居民是附近的百姓吗?”

“回大人,他们都是附近的牧民,与兄弟们已经混得眼熟,”李绩说到此处,有些迟疑,“大人……”

“嗯?”李自成也是一愣,笑道:“怎么了,难道他们是蒙古人?”

“那倒不是,”李绩摇摇头,讪讪一笑:“大人,这些后来入居的百姓,想要在城内弄到一块建房的土地,每户须得上交五只羊!”

“五只羊?”

李自成轻笑,五只羊就能购得一块宅基地,三角城的地价,简直比得上鬼城了。

三角城虽然是一座军城,但也需要百姓入住,军民一心,不仅能提高自身的守护能力,也会让城内更加繁荣,从长远来说,城内还是要吸收一定的居民入住,最好是附近的百姓。

至于百姓入住城内的门槛,五只羊是否合适,现在恐怕连最有名望的经济学家也无法做出合理的推断。

李自成倒是希望能吸收到大量的居民,开发出附近的土地,哪怕是在土地上放牧也好,至少让三角城不会成为一座孤城。

“百姓们为何想要入住城内?可是为了在附近耕作的便利?”

李绩思索片刻,方道:“属下认为,百姓们主要还是担心蒙古骑兵,万一蒙古人来了,他们在城内有住房,贮存了一定的粮食,可以来城内避难,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又是游牧民族!

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之间的矛盾,恐怕是个无解的难题,只要他们相互存在一日,这种矛盾就永远存在。

从农耕民族来说,自己耕地种粮,缴纳过赋税,没招谁没惹谁,为什么经常遭遇这种连申诉都无门的横祸?

为什么总是有强盗存在?难道他们依仗的就是他们的骑兵?

不仅被侵犯的那些百姓,恐怕农耕民族中的有识之士,也会发出同样的疑问。

但对游牧民族来说,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谁让农耕民族占有大量的良田,生产出丰富的粮食物产,在他妈的眼中,即便是一个普通的农耕百姓,也是富得流油。

大家同在一片蓝天下,为什么你们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睡的是细腰美女,而自己,不但要追逐水草劳累终生,一旦天降大雪,牲畜可能冻死,部落的人就可能挨饿,甚至无声无息地湮灭在寒冷的世界里。

要解决两者之间的矛盾,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先例。

对中央之国来说,从有文字记录的战国时代#开始,与被北方的游牧民族之间的矛盾,从来没有中断过。

以中央之国绝对的人口优势,如果中央之国处于统一、强大的时代,游牧民族就会暂时退一步,一旦中央之国由于内战、分裂,削弱了自身的力量,游牧民族就会南下,侵占土地、财富,甚至掳掠人口,就是一统中原,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李自成在后世的时候,虽然不是专攻历史,但对于胡汉之间的争斗,也有一些常识性的认识。

最早给他留下印象的,便是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为了应对北方的匈奴,赵国不但在北方设立“代郡、雁门郡、云中郡”,并且学习匈奴人骑射之术,以胡制胡。

当时的匈奴,不过刚刚兴起,连大草原都没有统一,所以赵国以一国之力,硬是将长城修筑至河套、阴山以北,将水草最为丰美的河套地区,完全纳入自己的管辖之中。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中央王国的实力空前强大,匈奴人只有去漠北流泪的份,汉人与游牧民族的战争,多是发生在草原上,对汉地的百姓并无直接的损失。

但短命的秦朝随即陷于内乱,给匈奴人一个崛起的机会。

大汉王朝在中央之国历史上,是少有的强盛王朝,但汉高祖面对的是一个已经统一了大草原的匈奴,“白登之围”让他认识到,要想打败匈奴,必须休养生息,积攒国力。

这一任务最终在六十年后,由伟大的汉武帝来完成了。

李广、卫青、霍去病、李广利,一个个名垂青史的将军,被汉武帝派出,远征匈奴的漠北王庭。

合纵连横,军事打击,汉武帝的一生,基本上是在远征匈奴人的斗争中度过的,他也取得了成功,当霍去病在狼居胥山封禅的时候,这一成功达到顶点。

汉武帝之后,大汉一直延续着对匈奴人的战争优势,当陈汤将军发出“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时候,西匈奴终于亡国灭种,大汉王朝,取得了中央之国历史上对游牧民族最彻底的胜利,匈奴人从此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再也寻不着踪迹。

草原上从来就不缺乏游牧民族,一波既平,一波又起。

晋朝末年,中央之国内乱,给了游牧民族可乘之机,“五胡乱华”时代,不仅北方的汉人生活在地域之中,汉人差点灭种,据后来的史书统计,这是汉人人口数量最少的时代。

汉民族从来不缺乏战斗精神,当隋文帝整合了关陇世家,建立大隋政权,进入关内的胡人,被迫藏于汉人之中,汉民族中出现胡姓,即便突厥人整合了草原,还是不敢望大隋的项背,灰溜溜地退出河套。

遗憾的是,大隋与大秦一样,只经历二世,在汉人的内乱中,突厥人卷土重来,连圣明的唐太宗也不得不订立屈辱的盟约。

但中央之国统一的王朝,从来不肯向游牧民族屈服,等大唐缓过劲来,军神李靖还是将突厥一分为二,以后大唐屡屡将东西突厥玩弄与鼓掌之间,虽不能完全消灭,却是将他们养成两条土狗,脖子上锁上铁链。

以后的两宋,因为失去了幽云十六州,缺乏燕山的庇护,是中央之国历史上少有的孱弱的大一统王朝,一直与契丹、党项、女真人陷入苦战。

直至出现了席卷欧亚大陆的蒙古人,南宋溃败,将整个中央之国完全丢给游牧民族。

或许是游牧民族对中央之国水土不服,或许是汉人不屈的斗志,不到百年,大明立国,将不可一世的蒙古人赶出关外,当蓝玉将军在捕鱼尔海灭了蒙元,曾经地跨欧亚的蒙古帝国,瞬间土崩瓦解,大草原的本部,也是分裂为漠北、漠南、漠西蒙古,回归游牧状态。

如果历史继续按照原先的轨迹发展下去,取代大明的,还是游牧民族,满清经过数十年的战斗,最终进军关内。

但灭亡大明的,却不是满清,而是源于汉人的内斗,攻破京师的不是满清的铁骑,而是大顺政权的农民军,满清作为游牧民族,再一次抓住了汉人内斗的机会。

但“李自成”已经降生,历史还会重演吗?

正文 第280章 龙驹岛

李自成稍稍巡视片刻,见天色已晚,便随李绩去了军营,刘云水自去指挥士兵们在军营附近搭建帐篷。

城内突然来了这么多骑兵,早已惊动了驻守的士兵们,他们完成了今日的操训,已经收操了,看到这么多来客,纷纷将脑袋凑过来,看看有没有自己的熟人。

李绩把眼一瞪,将士兵们唬得离去了,方才轻声道:“大人,现在尚未到饭点,要不要去属下的营房坐坐?”

李自成点头,入了营房,在主位就坐,“李百户,兄弟们的精神面貌还不错,平日操训得怎么样?”

“回大人,兄弟们本就是苦哈哈出生,只要粮饷充足,他们操训起来就有劲头,属下在城内亦无去处,每日督促得紧,他们自然不敢懈怠,只是……”

“只是什么?”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李百户,不要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就说,第四百户驻守三角城,拱卫着西宁的西疆,兄弟们远离家乡,平日生活清苦,若是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来,我斟酌情形,再做决定。”

李绩得到鼓励,方清了嗓子,道:“大人,兄弟们远离家乡,倒无什么怨言,不过,这水果楼……兄弟们在三角城,并无建功立业的机会,每月只有一张保底月票,兄弟们实在有些眼馋……”

李自成算了一下,三角城内的驻有三个百户的士兵,三百余人,按月计算,每月总共发放三百余张保底月票,平均下来,每日不过十张,而三角城内的水果楼里,住着十名撒拉尔女人,这是在有些浪费。

按照每名士兵每月一张保底月票的使用量,最多五名女人就够了,女人越多,消耗的粮食就会越多。

但三角城深入草原腹地,士兵们几乎是画地为牢,除了刺探讯息的游骑,士兵们平日几乎不会出城,能否对这些士兵们网开一面,多发一些保底月票?

李自成自然明白李绩的意思,他思索一会,还是否定了,每月一张保底月票,这是西宁军惯例,几乎等同于军律,一旦打破这个惯例,将来别的军队怎么办?他们同样可以找到足够的理由,尤其是驻扎卡当城的周宾部,因为粮食运输不便,现在尚未建立水果楼,。

更为重要的是,既然已经形成惯例,那就不能轻易打破,让它像军律一样,稳定下来,尽管这条惯例很难形成纸面上的军律。

自己做为西宁军实际上的最高领导,更要遵守军律。

但能不能有变通的办法?

李自成想了想,问道:“李百户,三角城周围的百姓似乎不多,为什么?”

“因为没有足够的耕地,百姓还是以放牧为主,每户需要大量的牧场,方能养活他们的家人。”

“三角城位于甘子河畔,并不缺少水源,既然已经有了耕地,那应该都可以开发为耕地,从用水的角度来说,耕地并不比牧场消耗的淡水更多。”

“可是,这需要百姓去开发,”周宾摇头叹息道:“但三角城并非府县,并没有文职官员,百姓们缺乏引导。”

李自成心中一动,何不如此如此,一举三得?

他初步计算了一下,要养活三角城中的三百士兵,每年需要一千二百至一千五百石粮食,按照十五税一的标准,以亩产一石半计算,需要一万二千至一万五千亩土地,而种植这些土地,只需要四五百壮丁。

三角城附近并不缺少壮丁,只是不知道能否有这么多的耕地。

李自成遂道:“三角城周围,能开发出万亩耕地吗?”

“这个……属下实在不知,”周宾关注的只是军事,特别是蒙古人的部落,对耕地倒是没有特别留意,“不过,如果能够向更远的地方扩张开去,比如哈尔盖河流域,还有金银滩附近,也许可以达到这个数。”

李自成盘算了一下,如果在三角城立县,可以向外围发展出几个镇子,即便山地地区,也可以种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也许真的可以开发出足够数量的耕地。

如果大规模开发能够成功,三角城驻军的粮食,便能实现自给,不但能给西宁节约粮食,也省去许多运输上的麻烦。

至于三角城的的知县,他手中恰好有一个现成的人物。

“周百户,如果士兵们每隔一日便去开发耕地,一月时间,能开发多少耕地?”

“属下没有统计过,不过,看附近的百姓开发耕地的速度,每名士兵半个月时间,应该能开发出十亩,三角城附近,虽非熟地,但都是牧场,开发起来难度不算太大,”周宾不知道李自成为何提出这个问题,“大人的意思……”

“你不是替兄弟们讨要保底月票吗?每月一张,这是西宁军的规矩,我也不能破例,但我可以给兄弟们立功的机会,”李自成淡淡一笑,继续道:“让兄弟们去开发耕地,我算作是他们的军功。”

“大人……”

李自成打断了李绩的话,继续道:“从明日开始,每名士兵操训一日,开发耕地一日,一月时间,能开发出十亩耕地,我再给他们发放一张保底月票,若是能开发出十五亩,另外再发放两张,金银滩牧场的耕牛,任你们使用。”

“大人,这是真的?”周宾几乎不敢相信,他原本提出问题的时候,也没指望着有什么结果,没想到李自成这么快就答应了。

对士兵来说,平日都是操训,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时间,现在开发耕地,只不过挤占了操训的时间,还能得到保底月票!

“当然是真的,我岂会欺骗兄弟们?”李自成面色一凜,又道:“兄弟们都是军人,开发耕地的时候,得有个样,不能浅耕,只顾数量,我会在三角城立县,由官府的人查验,方能作数。”

李绩面露喜色,“这个自然,属下会严格要求兄弟们,无论是耕地还是操训,他们都是军人,不得有半点马虎!”

“嗯,操训的事,也不能耽搁,”李自成微微点头,道:“这项活动,为期三个月,先试行看看效果,再看看是否需要延续下去。”

“属下明白,”李绩拱了拱手,问道:“大人是说,三角城要立县了?”

“只要有耕地、有百姓,当然要立县,”李自成轻轻把玩着手中的茶水杯,思索片刻,方道:“此处位于甘子河,就叫甘子县吧,知县就在军中,晚饭的时候就你们就可以见面了。”

“那属下得好好与知县大人交流一番,本来属下晚上预备给大人接风,看来要一并给新上任的知县大人接风了,哈哈……”

“哈哈哈,李百户还真会节省!”

李绩忽地想到一个问题,“大人,这开发出来的耕地……”

“这些耕地无偿地交给百姓,原先的草地属于谁,耕地就交给谁,但百姓们必须交出其余的耕地草地,以便由另外的百姓开发,新的知县也会及时登记人口,将甘子县的百姓分耕民与牧民分别归类!”

“大人,属下明白了!”

当日晚餐的时候,李自成让新知县田天浩与李绩见了面,但田天浩这个新知县,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李自成承诺,会从伤兵中选出一些腿脚完好的伤兵,尽快组成捕快队伍,让县衙尽快运转起来。

至于在三角城内的这座县衙,就需要李绩的帮忙了。

李绩起初对田天浩的回人身份和外貌,有些不对劲,但李自成的任命,他无法更改,当听说田天浩已经归化为汉籍,又改奉天主,心中的荆刺方才被拔去。

不管怎么样,三角城内,将有一位能和他平等说话的人了,为了表示对田天浩的欢迎态度,李绩当即表态,让所有的士兵,集中起来,用半日的时间,为田天浩搭建一所简易的官衙。

三角城内并没有酒水,说是接风,其实也就是菜肴比平日丰盛一些,光羊肉羊杂就有四五个大盘子,还有水果楼中的女人们种植的各式蔬菜,也装了三四盘。

没有酒水的晚宴,注定时间不会拖得太长,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晚饭便结束了,李自成刚要起身离开,忽地想起,他还没见着西海的水军。

他此次选择从三角城回归,不仅是为了开辟路线,加强三角城与卡当城之间的联络,主要还是看看西海水军,以及正在为西海水军造舰的曹建。

“李百户,水军怎么样了?你们常联络吗?”

“回大人,西海水军现在以龙驹岛为基地,进行海上操训,但他们常有小船和我们联络,知道大人要来三角城,周总旗在码头上留了三艘运输船,大人若是要看水军操训,明日可以乘船去龙驹岛。”

“龙驹岛?”李自成思索片刻,脑中并无龙驹岛的任何讯息,“什么龙驹岛,西海中有真正的岛屿吗?”

“大人,在西海的中央,有一座岛屿,长度超过两里,据说岛上能产出一种良马,谓之龙驹,故名龙驹岛,昔年隋炀帝路过西海,曾选出良马,与岛上的龙驹匹配……”

李自成想起来了,这么大的岛屿,应该就是后世的海心山,不知道与小学课本上的鸟岛,有没有直接的关系,岛上能产出良马,估计是水源中含有一些特殊的微量元素。

既然岛上有牧场有淡水,那做为水军基地,应该没有问题了,有龙驹岛做依托,水军联络西海两岸第四百户的士兵,将更为便利。

明日一定去岛上看看,这座传说中龙驹的产地,究竟有何奥妙之处。

正文 第281章 沙陀寺

次日一早,李自成便带着亲兵,登上了水军的运输船,为了多运输一些士兵,李绩又从捕鱼队借了三艘小船。

刘云水担心李自成的安全,非得要跟随着去岛上看看,但六艘船只装载有限,即使抛却马匹,也只能运输百名士兵,除去李自成的亲兵,刘云水只带了七个小旗的士兵,临时充做李自成的护卫。

李绩也要随行,李自成不允,还是抓紧时间给田天浩搭建县衙为要。

刚刚离开码头,行了不到半里,海面上已是凉风习习,初生的太阳落在海面的水波上,淡黄淡黄的,海面上像是有无数的菜花蛇,摇摆着身姿向着运输船飞速游来,在你刚要仔细观看的当口,却又悠忽不见,被后面的新的游蛇取代。

船夫不紧不慢,大约划行了一个半时辰,前面悠地出现一坨巨石,悬浮与海面上,何小米兴奋得大叫起来:“海龟,好大的海龟!”

一直默不作声的船夫顿时笑了,“军爷,这不是海龟,而是龙驹岛!”

“龙驹岛?这么快就到了?”李自成极目远眺,龙驹岛的确像是一个悬浮了海面上的巨大海龟,他摘下望远镜,对准目镜一看,岛上青翠欲滴,满目一片青绿。

转动镜头,扫了一圈,还是看不清,镜头里只有绿油油的一片,像是丹青妙手在作水粉画似的,绿野挨着绿野,朦朦胧胧的。

何小米闹了个大花脸,讪讪笑着将目光定在龙驹岛上,自去看他的“海龟”去了。

又行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龙驹岛已经清晰起来,肉眼都可以看到山上苍穹虬劲的古木,古木丛中,隐隐现出一所茅屋,像是故意掩映在林木中,只堪堪露出一角。

李自成笑道:“这个周坤,真会享受,这么快就在岛上搭建了如此具有诗意的军营!”

风中忽地传来厮杀之声,隐隐约约的,侧目细听,似乎还夹杂着兵刃发出清脆的撞击之声,何小米顿时紧张起来,面色一凜,已是拔出腰间的佩刀。

船夫又笑了,“军爷不用紧张,这是水军在操训,深海之中,岂会有蒙古人出没?”

何小米又是讪讪一笑,挠了挠头发,缓缓将佩刀插回刀鞘,“怎的看不到船只,水军究竟搞什么鬼?”

那船夫双桨向后一划,两片桨叶带出四道漩涡,趁着收桨向前,身子往后一缩,微微喘口气,道:“水军在龙驹岛的另一侧,隔着龙驹岛,如何看得见?”

不一会儿,运输船稍稍一顿,在龙驹岛的东北方向靠了岸。

此处是一处浅水滩涂,肉眼看去,泥沙隐约可见,船舷过处,双桨已经带出两道泥水浆,李自成所乘的船只已是满载,吃水#很深,原本靠不得岸的。

但滩涂显然被人工处理过,船只停靠的地方,被挖了一道深沟,沿着滩涂前行了十余步,岸上又是数排垂直放置方树木,类似于跳板,供乘客上下,相当于一个简易码头。

李自成在何小米的搀扶下,先行下了船,亲兵们随后也是下了船。

船夫却是坐在后排,纹丝不动,他向李自成拱拱手,“大人且沿着山路前行,小人沿着海路,去知会周总旗一声。”

李自成四顾观看,目光所及之处,地势上总体相当平坦,但乱石当道,局部崎岖不平,多被掩在青草丛中,难怪从海面上看去,整个岛上一片青绿。

沿着林木间的小径,左拐右拐,行了一里多,方才来到一所古朴的茅屋前,“咦,这不像是新建的军营,难道岛上原本便有居民?是谁住在这样的地方?”

如果岛上真有居民,这里不啻于世外桃源。

可惜,随着西海水军的到来,这座桃源之地,恐怕很难再安生了,但愿周坤他们对岛上环境的破坏,不要太严重。

茅屋的门虚掩着,门楣之上原本有数个红色的大字,明显被刀砍斧凿过,但损毁并不严重,李自成仔细辨析,似乎是“沙陀寺”三个字,“陀”字的左边已经被削去,只能靠意会,但“寺”字却是清晰可见。

难道是一座庙宇?

汉人不会在西海上建立寺庙,这里并不是他们传统的生活之地,西海之滨,倒是藏人居多,若是寺庙,只怕是藏人所建。

李自成正在迟疑,寺门忽地被推开,一名头戴白纱帽、腰间系着蓝灰色围裙的男子匆匆而出,见门前立着一大群人,顿时吃了一惊,“你们是……”

“瞎了你的狗眼,连千户大人都不认识!”何小米把眼一瞪,眉头横起,伸出右手食指,点着那大厨模样的人。

那人用指背揉揉双眼,定睛一看,果是李自成,慌忙匍匐在地,“属下叩见大人,属下是龙驹岛的火兵!”

“起来吧,别紧张!”李自成淡淡一笑,待那火兵起身,方道:“你一直在此给兄弟们做饭?”

“是,大人……属下虽是火兵,但每隔一日,也要下海操训的!”

“奥?”李自成倒是被周坤的新奇做法逗笑了,火兵们轮流做饭、操训,两样都不误,不过他虽即皱起眉头,“这所茅屋,显然不是新建,屋子的主人呢?不会是无主的茅屋吧?”

“这……”

李自成见他迟疑不决,知道一定有什么隐情,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再问,便道:“先进屋,慢慢再说!”

火兵引着李自成入了茅屋,穿过厅堂,后面尚有一进,两进之间,隔着一个十余步宽的院落,院落中摆放着许多桌椅,倒像是一个临时会客餐堂。

李自成寻了一把干净的椅子坐了,笑着问道:“说吧,这座茅屋,究竟怎么回事?”

那火兵又叩了头,方才小声地说了。

此处原本是一座僧庙,庙中住着三名藏僧,周坤登岛之后,与那些僧人不合,一怒之下,将僧人全部杀了,经书器物尽皆毁去,经过简单的改造,便成了水军的伙房和营房,庙门上方的红字,也是他们用刀枪毁去的。

“你先下去忙吧!”李自成挥了挥手,却是双眉紧锁,水军在西海上操训,占据龙驹岛也是应该的,龙驹岛本是无主之地,谁先实际掌控就是谁的。

但岛上的僧人被杀,似乎有些不该,西宁军杀人无数,却不是滥杀无辜!

尤其是,西海之滨,还是藏人居多,藏传佛教在藏人的心中相当神圣,周坤屠杀了藏僧,会不会激起他们的愤怒?

即便在西宁军完全掌控的西宁,塔尔寺之类,李自成也没有完全采用武力,归化藏人、改奉天主,采用的是“擒贼先擒王”,让寺庙中的主持自己出来说话,用他们的影响力逐步推行,至少要遏制佛教在西宁的进一步发展。

西宁的敌手,不仅有蒙古人,还有一个体量极为庞大的大明朝廷,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李自成暂时不愿与藏人为敌,至少不要走到战争的边缘,在他的心目中,藏人的团结、战斗力,还是停留在大唐时代。

以李世民的英明神武,还是不得不让文成公主入藏和亲,终大唐一朝,可以将北方的突厥打得望风而逃,分裂后更是被大唐玩弄与股掌之间,但南方的吐蕃,大唐却是毫无办法,吐火罗、大小伯律等等,这些大唐时代的故地,再也没有出现在中央之国的典籍之中,就是因为中间隔着藏人创立的吐蕃之国。

不过事情既然发生了,再纠结也是无用,周坤是西宁军的一员,他的行为,西宁军必须买单!

周坤尚在海上操训未归,李自成便带着刘云水与亲兵们在岛上闲逛起来,不过盏茶功夫,已将东西方向走到尽头,果然有两里多长。

岛上虽然怪石嶙峋,杂草丛生,但整个岛面上,却是相当的平坦,如果能开发出一条道路,岛上应属不错的旅游胜地。

中心地带,沙陀寺被四周的树木掩映着,大树古朴参天,也有手腕粗细的苗树,看树木的生长情形,以及杂草遍生、长满每一个旮旯拐角,李自成不难推断出,岛上的雨水相当丰润,否则,绝难有如此长势。

靠近寺庙围墙不足百步的林木丛中,有一汪泓泉,泉眼不大,但水流甚急,已经在地面上冲出一个方圆十数丈的池塘,何小米弯下身子,捧了泉水一尝,是难得的淡水。

李自成一面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面却在思索,他当然不是要在岛上开发出耕地,虽然岛上有淡水,但要在如此优美的景致中种植作物,无异于在一幢高档别墅的后花园,种上一垄大蒜一样让人倒胃口。

他还在想着被周坤破坏了的沙陀寺。

藏人没有船只,如何上的龙驹岛?龙驹岛上只有淡水,并没有作物,他们在岛上以何为生?难道仅仅依靠在滩涂上上抓鱼?藏人信奉佛祖,如果在寺庙中出家,不是不杀生吗?

在没有船只的年代,善男信女并不能来岛上布施,僧人在岛上修炼,难道仅仅是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

传说岛上能出产龙驹马,李自成并没有在岛上发现任何端倪,岛上有淡水泉,有大量的牧草,但并没有马匹的踪迹,龙驹马仅仅是一个传说。

他上岛的时间太短,还有很多地方并没有仔细查看,这些问题,只能等周坤来了之后,再做解释了。

正文 第282章 水军操训

李自成正在沉思的时候,何小米忽地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右手下意识按向腰间的刀柄,神色一凜,“大人……”

“小米不用紧张,应该是水军的兄弟们。”李自成又向正面戒备的亲兵们摆摆手,在这座已经成为水军基地的岛屿上,不可能出现大批的敌人,况且,自己此番来到龙驹岛,完全是临时的决定,不可能有人预先在岛上留下一支伏兵。

果不其然,从林中钻出来的,便是周坤,见到李自成,立即翻身拜到在地,“属下周坤,叩见大人!”

“周总旗不用多礼,起身吧,”李自成哈哈一笑,“怎么样,我突然来到龙驹岛,没打断水军正常的操训吧?”

“没有,没有,”周坤起身后,还是微微拱着身子,“属下得到大人来到龙驹岛的讯息,立即赶了过来,兄弟尚在继续操训。”

“那就好,”李自成扫了眼周围的林木,“这龙驹岛,还真是好地方呀!”

“是好地方,”周坤嘿嘿一笑,“现在已经近午了,大人就在岛上用些午饭吧。”

“走,先回餐房再说,我看看兄弟们平日都吃些什么。”

“是,大人!”周坤打头,领着李自成一行回到沙陀寺,穿过中间的院落,在里面的小间坐了,早有火兵给李自成、刘云水奉上茶水,“大人,此处简陋,也没什么好茶,只是这泉水,还是不错,兄弟们都说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李自成揭开杯盖,杯中并无茶叶,只是一杯白水,沾了少许入口,果然有一丝清甜之味,似有若无,初入口时,有些感觉,细细品味之下,却又失去踪迹,感觉就像是红烧肉,出锅之时,能嗅到一股糖香,入得口中,却没有甜味。

龙驹岛的泉水,果然有些特别。

不过这样清冽的泉水,只该浅酌细尝,若是像士兵那般,只是大口解渴,恐怕很难品味出此中的韵味,“周总旗,山上只有一口泉水吗?兄弟们有百余人,这口泉水可够兄弟们饮水?”

“这样的泉水,在西南角尚有一口,比这个要小些,不过,兄弟们饮食所用的水,都来自这口泉水,这么长时间,也没见泉水下降过。”

李自成点点头,又道:“周总旗,这沙陀寺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坤一惊,面上呆了一呆,随后压低声音道:“大人,这沙陀寺里,原本有三个藏僧,我们来到岛上登陆后,他们极力反对。”

“然后呢?”李自成淡然道。

“然后……我派出兄弟好言相商,无奈寺中的僧人就是不开窍,所以……”

“所以你将他们杀了,尸体扔进海中喂鱼?”李自成脸上微微现出不悦之色,“这西海的东南面,虽然已经归入西宁,但西北两岸,都是藏人的活动范围,藏人又是全民拜佛,若是让藏人知道你杀了他们的高僧,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大人……”

“水军需要龙驹岛做为操训的基地,藏僧不肯让出岛屿,你们共处也就是了,最不济也就是将藏僧赶出龙驹岛,何必害人性命?”

“大人……”周坤吓得离了座椅,匍匐在地。

“起来吧,”李自成依然面色不善,沉声道:“既然已经做了,就得做好有关准备,若是藏人问你讨要寺中的僧人,你待如何?”

周坤起身,在椅上颤颤巍巍落了座,“大人,属下在杀掉这些藏僧之前,也曾观测过很长时间,他们并没有与外界联络,也没有信徒登岛朝拜!”

“奥?”李自成想起曾经对这些藏僧的疑问,道:“岛上虽然有淡水,但并不出产粮食,这些僧人,在岛上以何为生?”

“大人,据属下了解,这些僧人平日并不离开龙驹岛,只是在每年西海封冻的时节,方才离岛,去外面采购一年的粮食,平日便是在岛上修行,属下就是年底前,西海封冻的时候,踩着这些僧人的足迹,方才发现龙驹岛的。”

“那西海之中,除了你们水军,可还有其它的船只?”

“没有,属下在西海这些时日,从未见过其它的船只,”周坤摇头,见李自成神色恢复如常,胆子也便大了些,“现在水军已经占据了龙驹岛,除了西宁军的船只,西海之中,以后也不会出现他人的船只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西海不同于东海、南海,实际上只是一个封闭的咸水湖,海域就这么大,不可能容纳两支水军,哪怕是民船也不行,西宁水军现在并无明确的敌手,那护卫着整个西海,就做为它当前的任务吧!

不过,西海纬度很高,冬季很可能全部封冻,就像周坤所说的,龙驹岛上的藏僧可以踏冰出来,那外面的人同样可以踏冰入岛,此时水军的舰船被封在冰里,并不具备作战能力。

“如果进入封冻起,你们如何保护龙驹岛?”

“属下预备,龙驹岛上长居士兵,如果有人踏冰而来,那……属下……属下就……”

“杀了他们,是不是?”

李自成一盘算,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加上通航时期西宁水军封锁了整个西海,外面的人无法登岛,和岛上的联络完全中断,就会逐渐失去对龙驹岛的记忆,最终会忘了龙驹岛的存在。

李自成并没有阻止周坤的想法,而是替他担心,水军现在不过百余人,又要协助联络李绩部在两岸的驻军,这点士兵,能控制浩瀚的西海吗?

如何将水军完全解放出来?

西宁如果像朝廷那样,能养活大量的士兵,那西海两岸,分别驻军,是否要加强他们之间的联络,也就不重要,让李绩部守卫着西海两岸,就是为了节约士兵,什么地方出现军情,士兵就会集中于一处,李自成初立西海水军,就是为了通过西海快速运输士兵。

扩军倒是一个法子,但即便西宁军扩军,也不会为了对付少量的游牧骑兵,就在西海两岸驻扎大量的士兵,西宁军要防备的重点,还是在黄河一线,主要是朝廷的大军,大明巨大的战争动员能力和体量,才是李自成最为担心的。

不过,从游牧民族的身上,李自成想到了另一个快速运输士兵的工具——战马!

如果李绩部拥有足够的战马,就能利用骑兵的快速机动能力,迅速完成军队的调动,这次在卡当城,西宁军俘获了麦力干部六七百匹战马,但这些战马,已经随着刘云水部的辅兵去了西宁,将交付李过部,暂时无法留给李绩了。

不过金银滩上还放牧着一些马驹,有一些马匹已经接近成年,这些马匹原本是留给李过部的,但李过得到麦力干部的战马,已经足够配备五个百户了,暂时并不需要战马,金银滩的马匹一旦成熟,将就近交付李绩部,暂定五十匹。

五十匹战马虽然不能完全完成士兵的运输,至少可以减轻水军的运输压力,让水军将重心投放到西海上。

此时周坤的亲兵催着午饭,李自成便道:“正好我也饿了,先吃饭,下午我要去西海看看,周总旗的水军操训得怎么样了。”

“是,大人!”周坤一挥手,让亲兵将饭食端过来。

稍顷,两名亲兵手捧着托盘,将火兵专供李自成的饭食放到桌上,李自成目光及处,与李绩处吃到的大量羊肉不同,倒是鲜鱼居多,除了三盘各式烧鱼,还有一盘鱼汤。

“果然是靠水吃水,这样下去,西海中的鱼类,恐怕被周总旗吃光,哈哈……”

周坤憨憨一笑,“大人今日亲临,属下特意着人从西海中捞取一些鲜鱼,若是平日,士兵们只能吃到捕鱼队送过来的咸鱼。”

“哈哈,周总旗有心了!”

午饭后,周坤亲自去海上操训,李自成带着亲兵,乘了运输船,也是来到海面上,近距离观测水军的操训情形。

东北方一艘战舰,明显比其余的船只长出许多,又高出许多,似乎两层甲板的样子,船头和船尾共有三桅栏帆。

前面原本有数艘运输船,见了这艘庞然大物,吓得四散而逃,远远躲开了,但这艘战船却是不依不饶,操帆手们拼命扭动栏帆,借助风势,很快就赶上了一艘逃跑的运输船。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斗,“庞然大物”如果利用自身的体量优势,完全可以将小艇似的运输船撞翻,但周坤却不屑这样做,而是以白刃与运输船上的士兵对垒……

刚才逃亡的运输船,见同伴落入敌军之手,也是逐渐靠拢过来,加入战团,双方一时杀得难分难解,性子急的士兵,竟然站到船舷上,他们也许习惯了船的属性,并没有出现重心不稳的摇摆样子。

在运输船的四面围攻下,庞大的战船因为机动性不足,竟然占不到一丝便宜,半个时辰后,船上的士兵几乎全部“阵亡”,操帆手、操舵手被迫补充进来,但还是难以挽救局势,到了最后,竟然是战船上的士兵全军覆没,乖乖成了俘虏,操训也随之结束。

这让李自成大感意外。

他亲自观战,按理说周坤应该安排一场一边倒的操训,以突出大型战船的优势,没想到结果却是战船完败于运输船,难道这是周坤有意为之?

正文 第283章 西海水军

周坤开始收拾战场,人员回到原先的舰船,落水的士兵也要打捞上来,各条舰船,也都恢复到操训之前的状态,调整方向,向岸边靠拢。

李自成也是命令艄公,调转船首,欲待登陆回去,海面上逐渐恢复了静穆,只有海风掀起它原本的浪花……

周坤上岸后,紧走几步,赶上李自成,“大人,这水军的操训……”

李自成步伐稍缓,回首道:“这水军操训搞得跟实战演习似的,周总旗,你先总结下今日的操训,有什么收获,积累了哪些经验,是否达到预期的效果,又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周坤一愣,随即拱手道:“大人,属下……属下实在没想这么多,属下只是让兄弟们多熟悉战船,在风浪之中不晕船,在敌人面前,要敢于拿起手中的刀枪拼命。”

按照西海水军现在的操训情形,周坤的话也没什么不对,水军现在刚刚组建,处于最原始的阶段,一穷二白,在西宁军现在的战兵体系中,又无法发挥出重要的作用,自然无法得到重视,李自成组建水军,最初只是为了运输士兵,在见了汤若望之后,才想起要建造真正的战舰。

这个阶段的主要目的,只是让士兵们熟悉大海,舰船在风浪中飘荡时,士兵们不至于晕船呕吐然,然后再谈战斗。

从进行的操训来看,水军士兵初步适应了大海,至少李自成没有发现因晕船、呕吐而影响战斗的情形出现。

海上的战斗,就是水军之间的战斗,李自成也听汤若望说过一些,最主要的武器,就是火炮,相互之间比的是跑多、口径大,像今日西海水军的那种战斗,只能算是白刃战,大口径舰炮出现之后,这种战斗在实际海战中已经越来越少。

不过,以西宁军现在的囧态,想要造出大量的舰炮,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不是因为技术,而是因为铜铁,即便有足够的铜铁,也是优先配备陆军,水军最多只能算作辅军,不可能比战兵的配备还好。

以周坤的阅历,想要让他闭门造车,制定出现代水军的训练大纲,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暂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将来根据水军的训练过程与需要,确定训练内容,逐步整理出一整套完整的训练大纲。

“周总旗,那我问你,你认为水军与陆军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不同?”周坤显然尚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他有陆军、水军服役过的经历,稍一思索,忙道:“大人,属下认为水军与陆军的最大不同,便是依靠操帆手与操舵手,只有他们将战船操控稳当了,士兵们才能在水上战斗!”

“你说得很对,水军之中,操帆手、操舵手的确重要,在真正的海战中,还要抢占上风头,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比如今日的操训,你的战船很大,完全可以撞击对手,将运输船撞翻,让对方的士兵落水……如此一来,战斗恐怕早就结束了,你们也不会落败!”

周坤先是沉思于李自成所说的上风头,他不住点头,到了最后,却道:“大人,属下也曾考虑过撞击,不过这是操训,而且战船是木制,撞击的次数多了,很容易散架!”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在现代海战中,白刃战已经不是重点,而且西海水军,只有这一艘战船,周坤自然宝贝似的要保护战船,李自成微一点头,道:“周总旗,你还是要加强操帆手、操舵手的培养,他们也许不要参加战斗,却对海战的胜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属下明白,”周坤随后皱起眉头,“大人,只是……只是操帆手们占据了太多的兵员……”

“哈哈,”李自成大笑,“水军不同于陆军,操帆手、操舵手也是水军的一部分,你今日的操训中,到了白刃战,他们也是士兵,可以参加战斗,所以在平日的操训中,他们也要轮流进行战斗操训。”

“是,属下明白了!”周坤如释重负。

“我再问你,今日的操训,为何大型战船反而落败?是否你有意为之?”

周坤愣了一会神,忙低首道:“这个……属下不敢,战船落败,乃是要应付众多的运输船,兵力分散所致!”

原来如此,这就不用担心了,这种大型战船,在海上并不灵便,本就不是用于白刃战的,船大是为了安装更多的火炮,西宁军现在缺少火炮,在海战中中它反而处于不利的境地,“周总旗,一支水军,并不是只有战船,战船也需要小型船只的保护和辅助,真正的海战中,小型战船灵活,可以发挥出一些战船所不能发挥的作用,在西人的水军中,常用小船向对方纵火。”

周坤连连点头,他虽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海战,但大人所说海战,十分在理。

也许他懂了,也许他根本没懂,但是,由一名陆军低级军官,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水军军官,绝不是短时间可以完成的,不仅需要操训,更需要通过战争来积累经验。

李自成也不着急,只是问了他准备的最后一个问题:“周总旗有无发现,战船虽然庞大,但行动起来,却是比运输船还要快捷,你可知道,这是何原因?”

“难道是因为风帆?战船是依靠风帆航行的,难道风帆比木桨更适合航行?”

“周总旗说得不错,”李自成淡淡一笑,“这还是西海,若是在真正的大海上,风浪更大,风帆所起的作用还会更大,战船的速度也会更快,”他话锋一转,“当然,若是在小河小沟中,没有足够的风浪,风帆还是比不上木桨。”

“属下……属下明白了,属下会抓紧时间,尽快培养出更多的操帆手,还有操舵手!”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来到沙陀寺,奥,现在已经是西宁水军的军营了,因为未到饭点,周坤缠着李自成,非要向大人学习水军知识。

李自成只得摇着头笑,以周坤现在的水平,在没有水军教官协助的情形下,想要培养出一支合格的新式水军舰队,的确是要难为这位水军总旗官了。

能用后世的经验帮助他,李自成倒是乐此不彼,不过这样一来,想要游览龙驹岛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他让刘云水带着士兵们去岛上走走,也许这些士兵只有这一次登岛的机会,既然来了,就好好逛逛,留下何小米一众亲兵,护卫在身边就行了。

李自成与周坤谈了很久,到了饭点,周坤的亲兵前来催促,李自成没有说话,周坤却直接将亲兵打发了,如此催促了三次,周坤犹自没有吃饭的打算。

李自成却是觉得有些饿了,“好了,周总旗,这西海水军的第一艘战船,就叫‘北川’号吧,咱们先吃饭,晚饭之后,我们再谈一下混合舰队的组建。”

“北川号?”周坤一愣,眉头微锁,但听到李自成说晚上再谈,他的眉头方才舒展开了。

“对,北川号!”李自成在思索给这艘战船命名时,参考了后世后世中央之国的航母、驱逐舰、护卫舰的命名方式,原本打算命名为“西宁”号,这样更为震撼,也符合西海水军的归属。

但这艘战船,只是根据汤若望的观察、回忆,曹建根据自己的想象,仓促建造而成,属于过度性质,主要用于操训和科研,如果用“西宁”来命名,将挤占真正战舰的舷号,曹建已经在建的,将是根据葡萄牙海军设计图纸的第一艘现代意义上的战舰,它才配得上“西宁”的舷号。

正好西宁现在统属的县域较多,而北川县,是西宁军最早立县的地方,所以他就选择了“北川”来命名,“周总旗,真正的战船,就像是骑兵的战马,甚至是军队的士兵,只有完全掌握它的脾气、秉性,在将来的战斗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是,大人,属下明白……属下今日受益颇多!”周坤唯一不明白的,大人从未在水军服役过,为何对水军如此熟悉,甚至西人的水军,他也有所涉及,自己操训水军已有数月,在大人面前,完全只有学习的份。

不过,大人的本事,他永远学不完,也没心思去思量这个为什么。

晚饭后,周坤与李自成单独谈了一个多时辰,都是有关水军的操训,士兵、水手的培养,混合舰队的组建,甚至将来制定水军操训大纲的事,李自成也是提及了,让周坤逐渐总结操训得经验,便于将来大规模操训士兵。

大半的时间,周坤这位西海水军的最高指挥官,都是瞪大双眼,努力思索,然后点头称是。

这些知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周坤完全掌握,并用于日常操训之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李自成指导的有关水军的知识,也是比较零碎,需要水军在操训过程中逐渐系统化。

李自成只是希望,水军能逐步走上这正轨,至少在操训士兵的过程中,也能培养出大批合格的操帆手与操舵手,如果水军有扩军的机会,不至于缺乏这些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培养的技术人才。

最后,李自成向周坤允诺,如果曹建建造的下一艘战舰下去入列,将提拔他为水军百户官,全权负责西海水军的操训。

来到周坤安排的的营房,李自成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西海水军,明日必有一个初步的范儿,只是不知道,今晚的周坤,是否也睡得安分。

正文 第284章 龙骨木

又是一个大好晴天,李自成早早起床,来到龙驹岛的东北角,也就是他昨日登陆的简易码头,一轮红日正从远山之后冉冉升起,其大如斗,一片血红,却没有多少亮光,直至升至一竿子高,才挥洒起自己的光辉,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顿时波光粼粼,金星万点。

李自成立在一颗合抱粗的大树下,目视海面,心中却是升腾起满腔热血,如此西海,如此龙驹岛,岂能与未开化的藏人、蒙古人分享?

何小米见大人一言不发,知道大人在思索着什么,并不敢出言打扰,直到龙驹岛上的火兵寻来,方才轻声道:“大人,要不要先吃些早点?”

李自成从地面上寻出一颗巴掌大的小石头,奋力扔向海面,激起一波波水纹,与海面上固有的波浪发生碰撞,将一颗颗金星弹起、打碎,方才拍掉手上的灰尘,“走,回去早饭,我们也该回去了!”

火兵领着李自成来到餐堂,刘云水、周坤已经在餐桌旁坐等,见到李自成,忙起身行礼,“大人!”

“你们坐!”李自成的右手轻轻向下按了两按,自己也在一张木椅上坐下,“云水,岛上怎么样?今日离开之后,今后怕是很难有时间再来观赏了。”

刘云水拱拱手,“大人,属下昨日已经将龙驹岛逛遍,一座荒岛而已,也没见啥子风景。”

李自成这才想起,刘云水自然没有见过后世过度开发的情景,在这个时代,有的是风景区,可惜人类的主要精力还是在耕地上,连耕地都没有完全开垦,哪有余力开发这些用于闲游的荒岛、荒山?遂笑道:“岛上虽是原生态,但的确是荒凉些,连鸟雀也没得几只,若是养殖几只山羊……”

“大人,岛上可以养羊吗?”周坤忙接过话题,“属下早就想在岛上放置一些羊,龙驹岛四面环水,也不用担心羊群跑了,让他们自己找食物,一旦成熟了,还可以吃肉……”

又是一个实惠男!

李自成不禁一脸黑线,但周坤的这种想法,也不算太错,在这个时代,温饱还是人们最基本的需求,他轻轻一笑,道:“岛上牧草并不丰盛,羊不能放得太多!”

“是,大人!”

吃过早饭,李自成便告别周坤,搭乘原先的运输船,驶向东北方,直指三角城。

李自成要体验一下烟波浩渺的境地,不时四处观望,可惜今日阳光充裕,海面上一览无余,哪里还能见到烟波的影子?

回程虽是顺风,但船夫要照应李自成的观光之情,运输船行得很慢,接近午时,方才回到三角城西的甘子河码头。

在三角城,李自成再未停留,只是让李绩去金银滩挑选五十匹战马,午饭之后,便率着刘云水部的骑兵,赶往倒淌河口。

此时已是初夏,各种牧草长势旺盛,但李自成一路南下时,除了金银滩,尽是零星的汉人牧民,在三角城的护卫之下,他们再不用担心蒙古人。

牧草现在还是早发季节,草茎草叶都比较稚嫩,水分较重,不耐储存,要想收割牧草,晒干了留着让牲畜过冬,须得等到盛夏,牧草完全进入成熟期。所以放牧的人显得比较悠闲多是跟在羊群后面,安详地享受着这一年中最为和煦的季节,协助牲畜交#配,或是三五成群,聊着牲畜的长势。

知道骑兵是西宁军,牧民们也不惊慌,多是看上两眼,算是行了注目礼,然后又忙着自己的事。

接近倒淌河口,远远便看到一排排茅屋,与上次相比,茅屋明显增加了,在茅屋的西侧,还有一个巨大的龟背似的的东西,平铺在西海岸边,还有许多百姓正围着它劳作。

刘云水搭起手睑,还是看不清,“大人,那是什么?”

李自成取下望远镜,对准目镜一看,笑道:“船坞,是曹建造舰用的。”

“难怪上次没看到,”刘云水哈哈一笑,道:“大人,曹建在这条船坞上造舰吗?”

“待回你自己看看,不就明白了?”李自成收起望远镜,在马背上抽了一鞭,黄鬃马立即扬开四蹄,向前飞奔而去,何小米、刘云水紧紧跟在后面。

马蹄声惊动了劳作的人,他们停下手中的活计,有数人一直观测着奔驰而来的数百骑兵,却有一人急匆匆赶去附近的茅屋。

李自成赶到船坞的时候,曹建才刚从茅屋中出来,他翻身拜到,叩拜在地:“草民叩见大人!”

其余的工匠、百姓,也是学着他的样儿,纷纷叩拜在地。

“都起身吧,不用多礼。”李自成下了黄鬃马,将马缰丢给何小米,只是在人群的后脑勺上淡淡扫了一眼,紧走几步来到船坞前。

船坞上只有两颗长长的树木,像铁道上的枕木似的并行,但比枕木要长得多,树木经过加工,不仅去了皮,还去掉边缘,上面已经刨为光滑的半圆柱形,但这两颗树木之间,竟是黄土,距离战舰,还差得远。

在船坞的四周,散落着大量的板材,有长有短,但都比较厚实,刚才正在忙碌的匠人百姓们,正是在处理这些板材。

曹建紧走几步,来到李自成身前,何小米不知觉挺直身子,拦住他的去路,上次曹建刺杀大人,他可是记忆犹新。

曹建的脸上现出一些尴尬之色,在李自成身外七八步的地方立定脚步,“大人……”

李自成双目一扫,知道何小米的心思,大白天的,自己身边有这么多亲兵护卫,曹建还能再糊涂一次?再说,曹建上次受人蒙骗,此事早就翻过去了,他微微一笑,道:“小米不用紧张,”又向曹建招招手,“过来,我正要看看这条船坞呢!”

何小米很不情愿地闪过身子,右手按住刀柄,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曹建,曹建避开何小米的目光,慢慢靠过去,“大人可是在看这新式战舰?”

“哈哈,我是想看看新式战舰,”李自成大笑,用手一指船坞,“可是,我现在看到的,只是这两颗树木,你的战舰在哪里?”

“大人,”曹建拱起手,面上憋得通红,“这两颗树木,乃是制造战舰的龙骨,龙骨一定,战舰的制造速度就会加快,只要将板材拼上去,再用桐油抹过,战舰便可以下去了。”

李自成的视线定在那两根龙骨木上,“曹建,你是说,这龙骨乃是战舰的根本?”

“是,龙骨不仅是战舰的根本,选材也是极为难得,西宁地区,虽有大山大木,但能作为战舰龙骨的,极为少见,草民前些日子,一直在山中选取这两颗龙骨木,这才耽误了造舰的时间,不过,草民在寻找龙骨的同时,已经着人选好了板材木,只要龙骨定下来,战舰的建造速度便会提上来。”

“奥,你是话,在西宁地区,这样的龙骨十分罕见?”

“是,大人,”曹建微微喘口气,又道:“据记载,造船用的龙骨,最好的是柚木,但西宁地区并没有柚木,草民只能采用榆木,虽然一样结实,但在性能上还是稍稍差些,将来下去之后,使用期也会稍稍短些!”

“奥,”李自成有些懂了,这就好比后世建高楼大厦,先用混凝土浇灌好立柱,然后在立柱之间,根据需要砌墙,这样的高层建筑,质量并非取决砖墙,而是取决于作为框架的混凝土,战舰的这两颗龙骨木,大致相当于混凝土框架,而中间填充的板材,就相当于砖墙,他微微点头,道:“曹建,西宁地区可是缺少大型树木?”

“回大人,大型树木倒是不少,”曹建的脸上逐渐恢复正常,大人还是他熟悉的那般,并没有盛气凌人,“但制造舰船的龙骨,需要的骨质非常致密,骨质越密,舰船便越是坚实。”

李自成忽地想到一个问题,“曹建,这些木材都是新近砍伐的,材质中含有水分,若是造舰,将来会不会变形?”

“大人放心,属下绝不会为赶速度,而影响了战舰的质量,”曹建指着周围的百姓,“他们都是临时招进的工人,在龙骨、板材使用之前,都是用火烤出水分,待木料干透之后,方可使用,”又用手指指西南角角,“大人,那儿便是他们烘烤的场地。”

李自成转首一看,果然有一个类似灶台的庞大泥土坡,烧火的痕迹犹在,便点点头,“曹建,你们辛苦了!”

“草民不辛苦,”想到西宁匠作坊如今的境况,以及自己如今的处境、生活境况,曹建的双目早已乏涩,几乎把持不住,“能为大人生产舰船,那是属下等的福分!”

李自成面上含笑,微一点头,“曹建,这艘战舰何时可以下水?”

曹建微锁眉心,将目光投向那两根孤零零的龙骨,道:“大人,若是一切顺利,三个月之后,这艘舰船就可以下水,不过,这种大型的舰船,属下也是第一次建造,也许要稍微迟延一些时日。”

“没关系,”李自成笑道:“关键是质量,现在最主要的,是积累建造这种战舰的经验,以及培养出一批合格的造舰工人。”

“大人……”曹建一时不明白大人的意思,只能巴巴地瞪着双眼,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曹建,这一艘战舰下水,暂时不用建造这种大型的战舰了,改为建造中型的运输船。”

李自成的话,对曹建来说,不异于晴天霹雳,他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眼看着李自成,嘴唇蠕动着,过了好久,才发出一句:“大人……”

“西海毕竟不是真正的大海,每至冬日,便会进入封冻起,而且,西宁军暂时也养不起这种大型的战舰,”李自成的意思,西宁军暂时不需要这种大型的战舰,西宁军队主要精力,还在陆军上,看到曹建几乎绝望地表情,他拍拍曹建的膀子,“你也不用担心,先储备好龙骨、板材,一旦需要,你可不能耽搁了造舰的速度,此外,战舰下水之后,你要常和水军联系,寻找这种战舰的不足,为将来的改良,甚至建造更大的战舰做准备。”

正文 第285章 我已是醉了

当晚,李自成在倒淌河口扎了营,连夜召见了捕鱼队新的队长、总旗官潘四章,询问了有关捕鱼的事宜,待得天明之后,便踏上了返回西宁的路途。

从倒淌河口至西宁,接近二百里,好在李自成的亲兵,还有刘云水部,都是骑兵,宽阔的草地上,他们打马如飞,这是他们回程的最后一段,已经不须顾惜马力,在擦黑之前,终于回到西宁。

已经得到讯息的梁文成、宋文早已在西城门外等待,见到李自成的黄鬃马远远过来,他们率着一众文武,纷纷跪倒在马前迎接,“大人!”

李自成原本不喜欢这种排场的迎接,类似于个人崇拜,但眼下的西宁,在绝大部分人的眼中,只是小小的边陲,还是相当孱弱的,而且又是干着谋反的勾当,所以西宁军需要一个核心,有了核心的英雄人物,大家的心中才有底气。

他跃下战马,将梁文成、宋文扶起,“我们是老朋友,就不用如此多礼了!”又让其余的文武起身,“走,咱们边走边谈吧!”

梁文成起身后,脸上洋溢的笑意早已融进皱纹中,“自成,这次卡当城又是大胜,麦力干……麦力干可是惨了!”

宋文忙附和道:“听说大人这次得了六七百匹战马……麦力干的家底,恐怕要输光了,属下恭喜大人!”

“哈哈,同喜同喜,宋文,明日看看具体情形,给你的第七百户,配备几匹战马做为游骑。”

“属下多谢大人!”宋文忙躬身行礼。

梁文成也是拱手行礼,打趣道:“自成,你这次凯旋归来,送了从千户战马,那送我一份什么礼物?”

“礼物?”李自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文成,我还真给你留了礼物,大通河北岸,有一个浩门县,三角城,也是立县了,甘子县,你这个西宁知府,麾下增加了两个县,势力一下子扩张到大通河、西海,土地增加了恐怕有一倍。”

“自成,你这哪是送我礼物,完全是将我架起来用火烤,”梁文成顿时苦着脸,“我去哪儿给你弄两个知县?”

“知县的事,我已经弄好了,不用你操神,”李自成哈哈大笑,道:“你只管坐在西宁收钱收粮就行!”

“浩门县、甘子县,不仅距离西宁太远,又是地广人稀,全是山地,养活当地的驻军都不够,哪有什么钱粮?”梁文成哭笑不得,不过,他随即淡淡一笑,“自成,知道你今日要回来,我原本已经准备了晚宴,给你接风,不过,现在天色已晚,要是再将你拉出去,赶明日去你的府上,你的夫人们还不用目剑将我杀了?所以……这顿接风宴,恐怕要改日了。”

宋文等人顿时大笑,想着大人的夫人们一个个对着梁文成横眉怒目的样子,宋文几乎笑得前仰后翻……

“你干脆就说,这顿宴席没了,哎,你这个西宁知府,也忒叩门了,”李自成只得随大流笑笑,不过,梁文成说的也有道理,浩门、甘子两县,距离西宁,实在是有点远,但眼下……眼下也只能先让西宁府代管着,他岔开话题,道:“文成,西宁怎么样,没什么变故吧?”

“没有,没有,”梁文成谈到正事,忙敛去肆虐之气,正色道:“自成,今年冬小麦长势不错,去年开垦的大量耕地,也该到了收获的季节,不出意外,粮食又会丰收,要不,咱们弄两个小菜,边吃边聊?”

李自成淡淡一笑,“小菜就不用了,还是给你省点吧,明日上午,你来官衙,咱们再详谈。”

梁文成拱手,“也好,明日上午,我会备上更详细的数字去官衙。”

李自成点头,又侧首看向宋文,“第七百户操训得怎么样了?配备了多少步枪?”

宋文忙拱手道:“回大人,已经配备了两百支步枪,已经有两个百户的士兵正在操训射术,大概半月以后,其中的一个百户就该完成射击训练了……听说匠作坊又打造了数十支步枪……”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好好操训,这些步枪还是你的,不过,我会抽出时间,亲自去第七百户视察。”

“是,大人,属下绝不敢懈怠半分,”顿了一顿,宋文感觉到李自成对他的第七百户有些不太信任,忙一咬牙,道:“属下欢迎大人随时移步视察,若是……若是兄弟们有一些懈怠,属下甘受军律!”

“我一定会去视察的,”李自成拍拍宋文的膀子,“也不用太紧张,抓紧时间操训士兵,随时可能有立功的机会。”

宋文大喜,忙叩拜在地,“属下多谢大人,属下随时等着为西宁军立功!”

“起来吧!”

此时李自成已经入了城,在城门内与众人告别,刘云水部骑兵自去城内的军营,李自成跨上战马,带着亲兵去了后衙。

大门口立着一个黑影,因为天色已经黑透,李自成没看清,以为是一名士兵,待走到近前,方才发现,黑影太过瘦小,何小米已经迎上去,原来是小梅。

小梅确认是李自成和他的亲兵,忙给李自成行了礼,然后起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李自成摇头苦笑: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打个灯笼,摔倒了怎么办?

不过,近了后衙,总算有了家的感觉,一个多月出征的疲惫,在这一刻,尽被小梅的那一句话,完全消融与无形之中,他将战马交付亲兵,独自回到后衙。

高桂英已经率着众女迎出门外,孙梦洁、陈秋蝶怀中都是抱着孩子,她们都想要李自成在第一时间,看看自己的孩子,宋玉莲站在门外的黑影里,尽量避开大人的视线。

小梅、小兰各打了一个灯笼,立在大门的左右两侧,像是两尊门神。

“这是干什么,欢迎本大人凯旋回归吗?”李自成紧走两步,哈哈一笑。

高桂英已经有了身孕,身子本来就弱些,到现在尚未吃晚饭,此时见了李自成,心中打个激灵,双腿不觉一松,软软地跪了下去。

其余众女也是赶紧下跪,连打着灯笼的小梅、小兰也是单腿下跪,用一只手举着灯笼。

“好了,好了,这是在家里,就不用多礼了!”李自成扶起众女,又搀扶着高桂英的手臂,低声道:“桂英,身子现在怎么样?”

众女听了,都是不住地低头轻笑,高桂英更是羞得满脸通红,嗔道:“人家等了你一日,这才刚刚回家,就没个正行……”

“为夫这不是关心你吗?我要是这么关心蝶儿,没准她高兴得都要哭鼻子,”李自成打个哈哈,轻拉郭桂英的手臂,道:“走,回家吃饭,我早就饿得像一头熊了!”

众女随着李自成进屋,在餐桌前坐了,宋玉莲忙和小梅、小兰前去餐房端菜,不想陈秋蝶怀中的孩子突然哭了,像是刚睡醒似的,两只小眼睛犹自没有睁开。

李自成身子前探,在李雨馨的小嫩脸蛋上抚了抚,道:“还是我的雨馨最乖,会用哭声欢迎老爹了,小宝贝,欢迎老爹你就睁开眼看看,老爹究竟有多么英武……”

大人喜欢雨馨这个女儿,陈秋蝶心中甜丝丝的,一缕笑意早已与红透的脸颊化为一体,但口中却道:“雨馨哪有大人说的那么懂事,才几个月……”

孙梦洁也是抱着李峰的,此时李峰已经在怀中睡熟,她慢慢将手移到李峰的屁股上,轻轻捏了一把……

“哇……”李峰非常配合,顿时大哭起来,睁开泪汪汪的双眼,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李自成也是抚了抚他的脸蛋,“峰儿更是不错,见了老爹,都激动得泪眼汪汪了,这哭声,洪亮得就像是七八岁的孩子了!”

李峰已经七个月大了,可能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他停住哭声,瞪着双眼看着他爹,发现是一个陌生人,那刚才拧自己屁股的,一定就是此人!

“哇……哇……”李峰张口又哭,一面伸出小手,在李自成靠近的老脸上狠狠揪了一把,算是给自己报仇了。

孙梦洁忍住笑,赶紧将李峰的小手掰开,一面唤道:“奶娘,将峰儿抱下去!”

李自成已是一脸黑线,“小东西,这么小就不学好,已经学会打架了,将来长大了,可怎么得了!”想想又靠近李雨馨,“还是雨馨更懂事,都说女儿是爹的小棉袄,爹的小棉袄最乖了……”

但李雨馨已经在她娘的怀中睡熟了,只是在睡梦中蠕动了一下粉红的小嘴唇,算是回应了他爹的夸赞。

李自成落得无趣,只得歪向高桂英的身边,高桂英一看不好,忙用双手抵住李自成的前胸,“我……孩子……还听不懂人话,你就不要浪费吐沫了……”

众女都是大笑,陈秋蝶更是笑得东倒西歪,差点让小雨馨从怀中滑出去,忙忙用手捂紧了。

李自成讪讪一笑,“敢嘲笑为夫,待会再收拾你们……”

宋玉莲与小梅、小兰端上了饭食,两位奶娘过来,分别抱走了李峰和李雨馨,孙梦洁道:“先生一路劳顿,要不要用些酒水?”

李自成摇摇头,悠悠地道:“不用了,有你们几个,我已是醉了!”

正文 第286章 家人

晚饭后,宋玉莲前去收拾碗箸,高桂英吩咐道:“小梅侍候大人沐浴,”又站起身,用手轻轻揉了揉腰,“我乏了,先回去休息!”说完之后,径自转身,去向自己的卧房。

李自成紧走几步,追了上去,已经是门外了,他贴近高桂英,低声道:“桂英可是腰疼?我帮你揉揉!”不由分说,伸出右手作势便要揉上去。

高桂英“噗嗤”一笑,道:“自成不用假惺惺了,我……今晚身子不便,你就不要跟过来了,洁儿、蝶儿妹妹都在,你自便吧!”顿了顿,又道:“就是要了小梅……我已经看出来了,这丫头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你若是要了她,没准她还感激你呢!”

“不说小梅,她还太小。”李自成的大手已经搭上了高桂英的后腰,隔着衣衫,轻轻搓揉起来。

高桂英掩口而笑,还白了李自成一眼,然后方才想起,这是黑夜中,李自成也看不着,口中却是不饶,“小梅都十四了,蝶儿妹妹被人收房时,怕也不过十四吧?”

李自成欲哭无泪,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那是因为她娘……不是让我上蝶儿的床,就是让蝶儿上我的床,甚至还让蝶儿看我们直播,久而久之……我又不是柳下惠那样的太监,岂能……但这样的事情,如何解释得清?他定了定神,道:“桂英,你有所不知,当时是为了救人,若不是如此,她们母女恐怕都要进入水果楼!”

“好了,好了,不用解释,你是我的夫君,就是我的天,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又没有反对你的意思,还不是为你好,怕你晚上……”高桂英十分大肚地摆摆手,又轻扭着腰肢,“自成,我先回房了!”

李自成不沾点便宜,哪肯放她离开?搂住她的腰身,将她身子扳过来,在她的红唇上点了一点,又要探胸入怀。

高桂英嗔道:“自成,别闹,这是外面,要是让别人看到,我还如何做人?”

“那……好吧,我们去你卧房!”李自成松开手,却是挽住她的手臂。

高桂英没法,只得随了李自成进入卧房,两人趁黑磨蹭了一盏茶的时间,李自成大部分目的都达到了,方才在高桂英的驱赶下离开了。

孙梦洁、陈秋蝶她们已经散去,穆思蓉虽然念念不舍,但她毕竟未过门,不像洁儿、蝶儿那般无忌,暗暗敛了心思,几人各自回房,只有小梅尚在等待。

她亦已准备好了热水,提着灯笼引着李自成入了浴室,关上木门,小梅含羞帮助大人褪下衣裤,进入木桶中浸泡。

今日小兰不在,浴室里只有他们二人,小梅一咬牙,站到烛影里,将短衣裙褪了,轻轻跨入木桶,挤在李自成的身边。

她自然不敢追求与李自成共浴,跨入木桶,乃是为了侍候上的便利,上次与小兰共同侍候大人时,她们也是进入了木桶,对她来说,侍候大人沐浴,必须要进入木桶,方才侍候得彻底,才能尽到一个婢子的本份。

见李自成并没有说话,她将脑袋歪靠在李自成的左肩上,一边用小手在李自成的胸前搓揉起污垢来,口中吐气若兰,“大人,给婢子说说打仗的事吧!”

“打仗的事,有什么好说的,蒙古人败了,本大人胜了,捡了数百匹战马而已……”

“那这次麦力干可就惨了,”小梅悠悠地道:“婢子原本是大同人,昔年蒙古人犯边,阿爹被杀,家中财物被抢,我和娘随着乡邻一同逃出,因为生活无着,实在忍受不了饥饿,娘才狠着心将我卖了,辗转来到西宁,那时候,奴婢才七岁……大人杀了蒙古人,就是替奴婢报仇了,奴婢一个弱女子,阿爹的仇,只能期望大人了!”

小梅几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一时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良久,小梅的呼吸转为急促,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道:“大人是婢子的恩人,大人要婢子做什么,婢子都是肯的!”

李自成转过身,将小梅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坐着,“没想到小梅还有这样苦难的生活,今后,大人将多杀蒙古人,将蒙古人杀光了,也算为小梅出气了。”

“嗯,婢子谢过大人!”小梅犹如蚊哼,声音轻得似黄莹出谷。

李自成单手捧起她的小脸蛋,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啄了口,“小梅,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又将大手攀上她的棉桃,感觉已经轻柔一些,像是成熟之前欲待张裂的感觉,便道:“至于其它的事,暂时不用多想,等你的棉桃成熟了再说……”

小梅的身子已经微微颤动,口中却还要强,“大人,婢子不敢多想!”

李自成把玩片刻棉桃,丢了开去,抚着小梅的脸蛋道:“小梅的心思,大人都知道,先尽力服侍好夫人们,大人早晚会要了小梅的,本大人的心里,早已将小梅当做家人看待,小梅这么可心,大人还舍不得放你出门呢!”

小梅虽然暂时没吃到口,但得到大人的这句允诺,心中也自欢喜,低着头开开心心地替李自成擦拭起身子,每一处都擦得极为小心、仔细,不漏过任何一个藏污纳菌之处。

按照惯例,李自成出征归来,第一个晚上要宿在高桂英的房中,但高桂英今晚身子不便,已经明确排除了李自成入住的可能,他想了想,便在小梅的陪同下,来到孙梦洁的卧房,小梅上前叩门。

房中并无动静,也许孙梦洁已经睡下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孙梦洁的声音,“是谁?”

小梅轻声道:“二夫人,是奴婢,大人来了……”

孙梦洁忙拔出门闩,将门拉开一道缝,看到小梅身后的人影,顿时惊喜地叫出一声:“先生不是……不是去了大夫人那儿……”

李自成紧走两步,入了卧房,拧起孙梦洁的小脸,“洁儿糊涂了,桂英是身子,你不知道吗?”

孙梦洁抿着嘴笑,“学生还以为先生是君子,今晚要陪着大夫人宿呢!”

这样的场景,少儿自然不宜,小梅见二人入了卧房,便从外面掩上门,无声地离开了,行了数步,听得里面“啪”的一声,插上门闩,她又折了回来,趴在窗台上,将耳朵贴在窗口。

李自成待孙梦洁插上门闩,转过身的当口,早一把抱住,按在怀中,孙梦洁双手环住李自成的腰身,脸蛋伏在他的肩窝处,二人紧紧贴在一起,这一刻,整个世界,和他们一样,已经完全停滞了,只有窗外的小梅,心脏猛地“咚”的一咚,周身一紧,血流骤然加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自成终于松开孙梦洁,瞅准位置,在她的的红唇上轻轻啄了一口,“洁儿,这一个多月,可是苦了你了!”

“学生不苦,先生出征在外,既危险又辛苦……”孙梦洁忽地打住话头,先生这是怎么了,自己难道……她恨恨地瞪了李自成一眼,“先生就会欺负人,学生哪有那么不堪……”

李自成双手捧起孙梦洁的小脸,向内挤压,将她的双唇挤成一个嗷嗷待哺的雏鸟,“我的洁儿这么可爱,先生怎忍心欺负?不过,只要得空,先生还是想要来陪陪洁儿!”

孙梦洁早已融化在李自成的怀中,但还是残存着一点点理智,她微微喘着气道:“先生今晚没有宿在大夫人那儿,要是蝶儿妹妹知道了……”

“那怎么办?”李自成装作大灰狼的样子,贴着她的耳朵摩挲,道:“要不,让蝶儿过来?”

孙梦洁只道李自成说她荒唐,她也有些后悔,在这样的时刻,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但话已出口,一时无法更改,只得轻跺小脚,道:“还不是为了先生,为了你的蝶儿?”

“我知道,我知道,一切都是先生的不是,”得到这样的机会,认个小错又有何妨?李自成心中偷笑,嘴上却道:“小梅已经走了,谁去让蝶儿过来呢?”

“自然是学生过去了,”孙梦洁飞起一个白眼,“这大晚上的,难道让先生在学生与蝶儿的卧房之间跑来跑去?若是让人看见,还以为学生和蝶儿妹妹怎么样了先生……”

“我就知道洁儿最懂事了!”李自成赶紧在孙梦洁的唇上啄了口,以示对她的鼓励和奖励。

孙梦洁用手背轻轻在红唇上一抹,抹去李自成的口水,道:“先生且稍待片刻,学生去去就来!”心中却是深深后悔,刚才脑子不知怎么糊涂了,为何竟要说出如此的浑话?

窗外的小梅,顿时唬得魂飞魄散,你们好好的不赶紧上床……为何又要生出如此事端?她赶紧轻手轻脚离了窗台,蹩到外侧的墙角,隐在黑暗中,幸好脚上的绣花鞋是软底,并没有弄出声响。

孙梦洁就要出门,现在逃走是来不及了,只能等到孙梦洁回房之后,自己才能借着黑暗遁去,不过,今晚这墙根听到……原来二夫人也是如此讨好大人,总算不虚此行。

烛光下的李自成并没有等待多久,孙梦洁与陈秋蝶几乎并肩入了卧房,孙梦洁忙着插上门闩,那边陈秋蝶已经飞身扑进大人的怀中……

正文 第287章 棒打老虎

又一缕阳光,斜斜地照射在窗台上,虽然窗门紧闭,但阳光还是在窗户的白纸上,映射出一片昏黄的光圈。

李自成睁眼一看,要死,今日怎的睡到现在?

他一向起得很早,早睡早起,还要去操训场上跑几圈,可今日,这才回家的第一个晚上……

刚要抬起手臂起身,却感觉手臂异常沉重,扭头一看,一具白羊似的酮体,正稳稳当当地压在他的手臂上。

手臂的抽动,并没有离开白羊的身下,但白羊却是动了一下,见李自成正盯着自己的上半身,面上不觉一红,轻轻嗔道:“先生……”

李自成想要抬起另一只手臂,轻拍了下孙梦洁的光洁的脸蛋,这是他的喜好,也是安抚她那颗“受伤”的心,不料却是带起了另一只白羊。

原来如此!

李自成这才想起昨夜的事,其实这样的事情,以前发生过不止一次,不过,几乎每次都是他主动提出的,甚至带有一定的强迫性,像昨夜那样,由孙梦洁主动提出,却是罕见得犹如六月飞雪。

他的一双手臂稍稍用力,将两人向自己身边搂了搂,完全靠在自己身上,“洁儿、蝶儿,我离开西宁的这一个多月,你们想我了没?”

“想自然是想,可是不知道先生是否也会想起我们姐妹,”孙梦洁话刚说完,觉得语气稍重,忙有补了一句:“先生在卡当城,每日想的只怕都是麦力干的骑兵!”

陈秋蝶嘻嘻一笑,道:“大人,婢子也和洁儿姐姐一样,每日都想着大人呢!”

李自成在两人的脸蛋分别亲了口,道:“洁儿、蝶儿,你们说实话,究竟是想我,还是想我的身子?”

孙梦洁发觉又上当了,不由在李自成的腰眼上狠狠发泄了一把,口中还是不饶:“先生又欺负人!”

陈秋蝶却是掩口而笑,待两人闹够了,却是幽幽地道:“要婢子说实话呀,婢子既想大人,也想大人的身子,只要与大人在一起,婢子就喜欢!”

“还是蝶儿乖!”李自成的大手轻拍着陈秋蝶的小腹,慢慢向上移动,一条腿不自觉压上她光滑细腻的双腿。

孙梦洁发觉情形不对,慌忙翻身,想要逃离李自成的魔掌,却被李自成的大手绊住腰肢,动弹不得,连忙求饶道:“先生,学生还要起床照看峰儿,这都日上三竿了……”

“峰儿不是有奶娘吗?急什么!”李自成懒洋洋地重新将两人搂过来,贴着自己两边腰身,“我也有许多事情要忙,你们就是想要,我还没有时间呢——不过,到了晚上,不用办公,我就有时间了,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棒打老虎,谁赢了,谁就留下来!”

孙梦洁顿时哭笑不得,先生什么都好,又有着许多当世难得一见的才艺,可是在这事上……常常不分时间不分场合,让她们这些女人……这样的男人,既让人爱又让人恨……

陈秋蝶却是拍着小手,“好呀,好呀……”但随即就蔫了,几乎哭丧着脸,弱弱地道:“洁儿姐姐棒打老虎很是厉害,婢子很少能赢……”

李自成到不管这么多,只要开始这种游戏,总会有胜利者,他向陈秋蝶投去同情的目光,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孙梦洁却是背过脸,偷偷发笑,直笑得双肩乱颤,犹自控制不住,李自成索性在她细腰上轻轻挠了两挠。

俗话说,男人的头,女人的腰,摸不得,孙梦洁吃李自成这一摸,顿时忍不住放声大笑,到最后,不得不趴在垫被上,双手捂脸,虽然不再出声,却是浑身有节奏地颤动着。

陈秋蝶知道孙梦洁在嘲笑她,她一向在大人面前率性惯了,不以为意的,但她不知道李自成在孙梦洁的腰上做了手脚,见孙梦洁如此发笑,面上一红,心中有些不满,“洁儿姐姐……”

孙梦洁终于侧身过来,脸上还是洋溢着喜庆,犹如李峰降生似的,“好了,好了,蝶儿妹妹,咱们快些棒打老虎,只怕有人等不及了……”

李自成有心在被底捏她一把,又但心影响游戏的进城,便道:“快些也好,我一会还要会见知府梁大人。”

“那先生还……”孙梦洁又是一个白眼,半个眼球几乎钻入一侧的眼眶,但还是伸出右手,隔着李自成的身子与陈秋蝶斗起法来。

她们平日游戏的时候,为示公平公正,减小偶然因素对胜负的影响,常常是三局两胜,甚至五局三胜,但今日为了节约时间,减少某人的期待,特别他还要会见西宁知府梁文成,两人约定,只一次决定胜负。

第一次,孙梦洁与陈秋蝶出的都是“老虎”,这是最常见的出法,但接下来的一出,就要考虑各人的心思了,陈秋蝶一贯懒得动脑,她的意思,对方接下来一定会出“棒”,她便是出个“虫”,再复杂一些的计算,她就懒得思索了,女人想多会长皱纹的。

但这一次,孙梦洁真的出了“棒”,恰好被陈秋蝶的“虫”吃住了。

陈秋蝶大喜,几乎要跳起来,“我终于赢了一回!”

那边孙梦却是慌慌地光着身子下床,急急穿好衣裙,临走时却是向两人道:“先生、蝶儿妹妹,你们慢慢来,我先去看看峰儿,一回让小梅她们送来洗脸水!”

陈秋蝶恍然一悟,“洁儿姐姐是不是故意让着我呀?”

孙梦洁已经走了,到了此时此刻,李自成岂肯再将陈秋蝶放跑了?他一把搂住她,“这是洁儿姐姐要成全你!”

两人在床上翻腾了小半个时辰,方才云收雨住,卧房外已是艳阳高照,陈秋蝶先是服侍李自成着了衣装,然后才开始收拾自己的身子,慢慢穿衣下床。

小梅和小兰果是端了两盆温水,李自成与陈秋蝶净了脸面,方才来到正堂,餐桌上已经泡好了热茶,还有四样甜点。

高桂英、孙梦洁不知哪里去了,穆思蓉没有露面,连一向负责饮食的宋玉莲也是不见踪影,只有小兰立在一边,服侍两人用餐。

陈秋蝶先是饮驴似的大口灌水,又抓起桌上的甜点猛吃,李自成忙道:“蝶儿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知道……没人跟奴婢抢,可是……可是奴婢实在是饿了!”陈秋口中塞满食物,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了。

李自成只得摇着头笑,让小兰取了主食,三扒两口解决了肚皮,出门朝书房走去。

何小米早就立在书房外,见了李自成,忙叩头道:“大人,梁大人早就在书房等候了!”

李自成顿时怒道:“小米,你怎么不早说,梁大人那么忙的人……”入了书房,见梁文成正坐着喝茶,便拱手道:“文成来得这么早……这段时间出征在外,每日都是骑马,实在是太累了,回到家还感觉舒坦,这不,‘春眠不觉晓’了!”

“自成是前几日累了,还是昨晚累了,我这个做下属的,可是管不着,”梁文成放下茶水,站起身来,大笑着还了一礼,“哪像我,冰锅冷床的,早上自然起得早。”

“早知如此,在卡当城是时候,给你带回两个蒙古婆子!”李自成也是大笑,很随意地在主位坐了。

“自成就别拿我开涮了,”梁文成又是拱手,在李自成的对面坐下,“属下是来汇报粮食状况的。”

“文成,我从西海回来,这一路上,几乎是一片麦浪,虽然尚未黄透,但长势喜人,局面应该不坏吧?”

“岂止是不坏?自成推行的‘退牧还耕’政策,已经体现出效果了,”梁文成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白纸,展开递了过来,“自成,这是今年的粮食状况,若是丰产,我们总算可以安心一段时间了。”

李自成接过白纸,细细看了一遍,不觉面露喜色,“文成,如此看来即便朝廷绝了西宁军的粮饷,我们的粮食也会有些节余?”

“应该是这样,到了这个季节,如果不出大的意外,冬小麦应该是丰产,但自成弄回的那个‘美洲三农’,形势却还不甚明朗,”梁文成也是面露喜色,“先不管‘美洲三农’的收成如何,卡当山的两千壮丁,已经他们的眷属,粮食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美洲三农’不用担心,它们对土地、雨水的要求不高,”李自成沉思片刻,道:“文成,若是发展下去,粮食还有多大的增加空间?”

“这个……属下没有严格考察过,不过,据属下的了解,仅仅一个西宁府,就有大片的耕地尚未开发,如果有足够的人手,将西宁的土地完全开发出来,粮食至少能增加两倍,不过,甘肃镇的土地,增加的空间已经不大,就是三川府,也没有多少提升的空间,除非……除非采用军屯!”

“军屯?”李自成抬起双眼,看着梁文成,“文成是说,现在甘肃镇的模式?”

“还有积石县羁押的撒拉尔人,那也是一种方式。”

这是比军屯更为苛刻的军奴制度,说到底,它和军屯一样,就是提高农业税的比率,“文成,甘肃镇的军屯,只是临时的制度,像撒拉尔人的那种军奴,更是一种特例,这只是对付异族的权宜之计,绝不会持久,如果我们大幅度提高农业税率,无异于杀鸡取卵,那和朝廷又有什么分别?”

“我知道自成不赞成这种方式,眼下我们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梁文成的脸上,蓦地现出期待的神色,“自成,根据西宁现在的粮食状况,下一步有何打算?”

正文 第288章 细菌

粮食问题是解决了,但还有其它的问题,比如银子,比如铜铁,还有西宁地区多民族杂居的问题,哪一样都制约着西宁军的发展。

除了恐怖教,李自成并非一定要消除异族,至少不愿用流血的方式。

但这些异族,因为有自己的宗教,独立性非常强,如果不能抹平,各个土司就像是寄生虫似的,无偿征收着百姓的租子,消耗着百姓们创造的社会财富,却不能为西宁军的发展带来任何好处,尤其是对他的大计,明显有阻碍作用。

以土司为代表的农奴制度,实际上是大明朝廷对这些边陲之地的临时管辖手段,是与奴隶体制妥协的权宜之计,但现在的西宁军,即将面对强大的大明朝廷,如果不能将内部整合,便难以集中一切力量,对付朝廷这个潜在的强敌。

在与朝廷正式决裂之前,李自成必须为西宁军积攒起足够的力量,至少能掌控西宁的发展方向。

如果能够选择,李自成更愿意先行整合整个西宁地区,然后集中力量对抗朝廷,但西宁实在太小了,也太贫弱了,即便土地能完全开发出来,只有十余万人口,几乎没有独立的商业流通,如何能与各方面发展成熟、体量又极为庞大的朝廷对抗呢?

战争的胜负,不是取决于一两件新式武器,而是取决于综合实力,粮食生产能力、人口数量、商业繁荣程度、自身修复能力、粮食和兵源的补给能力,等等,从这些方面看,西宁与朝廷相差太大,即便完全整合西宁,也难以对抗朝廷,何况在西宁的整合过程中,朝廷随时可能派出征剿大军,将弱小的西宁军扼杀在萌芽当中。

战争,从来不在乎公平的对决!

只有扩大西宁军的控制范围,掌握更多的社会资源,才能缩小与朝廷之间的差距,就像梁文成期望的那样,西宁军的扩张是一定的,但要把握时机!

李自成迎向梁文成的目光,淡淡一笑,道:“文成有何想法?”

“眼下西宁军粮食充足,游骑已经深入陇右,自成,西宁军下一步的目标,可是陇右?”

“陇右的确是下一步的目标,但现在时机尚未成熟,我只是先行搜集各方面的讯息而已,”从游骑派驻陇右的那一刻开始,李自成的目光就盯上了一河之隔的这块熟地了,“文成所说的粮食充足,只是预期收成,并没有收割入仓,若是遇上风暴天气,或是意想不到的灾难,仍然有不小的变数。”

梁文成微微点头,但他知道,李自成一会还会有更多的理由,以他对李自成的了解,绝不会仅仅考虑这种可能性不大的事情,富贵向来都是险中求!

“此外,西宁军分散在三角城、卡当城、甘州,西宁城内,加上黄河沿岸的三川府、积石县,不过四个百户,三千余士兵,除去留守西宁的军队,实际可以使用的士兵,最多两千五百人,以这么少的兵力,即便能趁乱拿下陇右,将来也难以抵挡朝廷的大军,我们不同于陕西盗贼的那种流寇性质,一旦攻取,就必须长期占领下去,否则,攻击陇右除了破坏当地的农业环境,让士兵和百姓白白伤亡之外,并没有实际的好处,也不能提升我们的实力。”

“那自成的意思,是要暂时放弃陇右?”

“不,陇右是西宁军扩张的必经之地,而且陇右早已汉化,耕地又是熟地,耕作起来极为便利,只是被陕西的盗贼破坏,若是能占据陇右,西宁军的力量至少扩大一倍。”

“若是朝廷的大军来了……”

“刚才我只是说了西宁军不利的一面,其实,若是朝廷大军前来征讨,也没那么可怕,”李自成冲着梁文成淡淡一笑,道:“一旦进军陇右,就必须做好与朝廷决裂的准备,那时,我军防守的前沿,将是陇山一线,陇山通道极少,比现在大面积防守黄河渡口,也会便利许多,士兵们更容易集中于一两点。”

“自成,那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哈哈,怪我没说清楚,”李自成大笑,道:“陇右必去,但需要积攒实力,等待合适的时机。”

梁文成也是笑,“我明白了,至少要等到冬小麦收割之后。”

“也许吧,如果过早攻击陇右,破坏了陇右的农田、庄稼,即便我们能占据陇右,将来又如何养活当地的百姓?而且,我们也需要这一批的冬小麦做为军粮。”

梁文成拱了拱手,“我明白了,回去之后,我便一心扑在粮食上,尽早让冬小麦收仓入库,为大军东进做好粮食上的保障。”

“文成辛苦了,”李自成拱手还礼,“从某种程度上说,文成为了耕地、粮食,倒是比我更加辛苦!”

送走梁文成,李自成独自在书房静坐,脑中想的却是西宁军的下一步行动。

在进军陇右之前,需要做哪些准备?是否必须在整个西宁地区,全部实行汉化?能不能采用武力手段?

土人、回人还好说,但藏人的身后,毕竟还有毗邻的乌斯藏都司、朵甘都司,甚至还会牵涉到蒙古人,连大明朝廷都摆不平,早已默认了蒙古人对这些地区的管理和统治权,小小的西宁,能有获胜的把握吗?

如果大动干戈,且不说胜利如何,朝廷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吗?万一两线作战,西宁军能支撑多久?

李自成摇了摇头,还是小心为上,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比较好,至少在朝廷的强大压力面前,不能挑起与藏人的全面战争,这种战争没有意义,即便战争胜利了,西宁军暂时也不会进入乌斯藏都司和朵甘都司,这种山高水远的地方,根本没有耕地,汉人很难长期生存下去,维持目前的状况,应是不错的选择。

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便是何时进军陇右。

眼下陇右正是混沌之际,但西宁军入驻之后,就要解决粮食问题,老百姓是最现实的,如果连肚皮都吃不饱,谁还愿意跟着西宁军行那谋反的勾当?

不过,也不能拖得太久,如果陇右在朝廷的协助下,渡过了这段最艰难的时刻,老百姓解决了温饱问题,那谁还愿意冒着杀头的危险,跟着西宁军造反?

李自成正在沉思的时候,何小米忽地来报:“大人,汤主教前来求见!”

“汤若望?”李自成心道,我昨晚才回到西宁,他的讯息倒是很灵通,这么快就过来了,口中道:“让他进来吧!”

“是,大人!”何小米答应一声,退了出去,汤若望随后就入了书房,右手拎着一个木箱,约莫尺半见方,他拱手为礼:“听说大人得胜回到西宁,我这就赶来给大人贺喜!”

“贺喜就不必了,坐吧,”李自成向对面一指,“主教大人只要将带来的礼物给我就行!”

“大人怎知这是我给大人的贺礼?”汤若望将木箱搁在地上,打开拉簧,从里面搬出一样物事,放置桌上,“大人的嘱咐,我总算不辱使命!”

“显微镜?”李自成大喜,他曾经让汤若望制造显微镜,但上次制造的显微镜,倍率太低,根本看不清细菌,难道这次他做了改进,提高了倍率?“汤主教,现在能看到细菌了?”

“大人,胡克是对的,细菌果然存在,”汤若望动手调试显微镜,“显微镜能清楚地证明细菌的存在。”

“那我要借助大明的第一架显微镜,看看细菌究竟是什么样子。”李自成起身,协助汤若望调试着显微镜。

忙碌了一刻多终,显微镜总算调试好了,汤若望取了一片树叶,放到载物台上,右眼对准目镜,“大人,真奇妙呀,细菌真的出现了!”

“真的?我看看。”李自成拖开汤若望,将自己的右眼对准目镜,闭上左眼,果然看到树叶上有无数米粒大的“小虫子”在爬行着,这些“小虫子”形态各异,有的长着一对触角,有的长着长腿,有的正翘着屁股啃食树叶……

“啊,汤先生,你真伟大!”李自成伸出大拇指,“我可以向我的学生兑现诺言了。”

“大人才是伟大!”汤若望也是向李自成竖起大拇指,“不知不觉中,就为天主增加了一两千信徒,这样下去,在我的有生之年,大明信奉天主的人,可能上万!”

“哈哈,我是西宁天主教的名誉主教,传播天主的旨意,也是应该的,”李自成头也不回,右眼一直盯着载物台,“关键是汤主教能造出让大明百姓震撼的物事,汉人百姓才会相信天主的存在,这显微镜的出现,也许又能增加几名信徒。”

“一切就拜托大人了!”汤若望学着汉人的样子,向李自成拱了拱手。

“汤主教不用客气,传播天主的旨意,我也是责无旁贷,”李自成一边说,一边将手指塞到载物台上,想要看看手指上的细菌,这样更能证明细菌的存在,提高学子们的卫生意识。

但目镜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汤若望大笑,道:“大人,放到载物台的物事,必须是透明,或是半透明的,否则,挡住了载物台上的光线,如何还能看得到?”

“奥,我明白了!”李自成又向汤若望询问了有关望远镜的使用方法,待完全熟练后,方才让汤若望回去了。

正文 第289章 想岔了

下午,李自成拎着木箱去学堂的时候,孙梦洁、陈秋蝶、穆思蓉 都是随行,学子们看到李自成拎着一个奇怪的箱子,纷纷向孙梦洁他们打听,但得到的答复,一律是无可奉告,就连孙林向她妹妹打听木箱中的物事,也是碰了钉子。

实际上,她们也不知道木箱里装的是什么。

前两节课照例是语文、数学,待到第三节科学课,李自成才搬出箱子,放到讲台上,道:“我知道大家都很好奇,不用着急,你们很开就会知道结果!”

学子们顿时议论纷纷:

“究竟是什么?不会是甜点吧?这倒是像是饭龛!”

“想得美,大人怎会将甜点带至学堂?”

“不要吵,兴许大人带上甜点也说不定,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

李自成直接忽略学子们的议论,继续道:“我曾经在学堂说过,在我们这个世界中,存在着大量的细菌,今日我就让大家看看,细菌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细菌?”学子们交头接耳,很多人早就将细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但孙梦洁却是想起来了,“显微镜,难道木箱中装载的是显微镜?”

“的确是显微镜。”李自成将木箱打开,小心地将显微镜取出,放到前面的讲桌上,叫过两名学子,协助安装、调试。

他又从一个小方木盒内取出一小片鸡场,鸡场已经清洗过,刮得极薄,比窗户上的白纸还要透明,用清水湿润了,平铺在载物台上。

李自成先是将右眼对准目镜,凝神细看,一边用手调整载物台,直至细菌清晰地出现在载物台上,方才道:“你们排好队,一个一个上来观看,注意不要碰显微镜,然后将你看到的细菌,用语言描述出来!”

陈秋蝶抢到第一的位置,她学着李自成的样子,闭上左眼,所有的精力全部集中于右眼,深深吸了口气,方才将右眼贴着目镜看去。

“哇,真奇妙,这些小虫子,它们……它们用触须打招呼,咦,这个贪吃的小东西,到了眼皮底下,还是贪吃,肚皮都涨得像是大鼓了……”

陈秋蝶尚未过瘾,早被别的学子轰下来,众女莺莺燕燕的,用各自的语言,叽叽喳喳了好一会,犹自不肯停息。

李自成待所有的学子都看过一遍,亲自走过去,又将目光对准目镜一看,各类细菌基本清晰,但鸡肠上模糊一片,浑浑浊浊的,效果极不理想,便取下鸡肠,换上一块洋葱的表皮切片。

切片极薄,几乎透明,他用高度的白酒清洗过,方才放到载物台上。

从目镜里看去,长条形的细胞,像木地板似的,排列得极为致密,甚至每个细胞中都会出现一个不太明显的黑点,成了,效果还不错!

李自成又是让学子们一个个上前来观看,同样要用自己的语言将看到的图片描述出来。

众女又是鸟雀似的叽叽喳喳一番,孙林看过之后,轻声问道:“大人,洋葱表皮细胞像是方砖似的,但每个细胞中,都有一个小黑点,属下注意到,几乎每个细胞中都有,不可能是玻璃片上沾染的灰尘。”

“孙林观测得还真仔细,”李自成夸赞了一遍,回头问众学子道:“你们注意到这个黑点了吗?”

李丹寻思了一会,轻声道:“似乎有小黑点,刚才光顾着看那整齐排列的细胞,记不太清晰了……”

李自成及时总结道:“细胞,是一切生命体的基本结构,包括动物、植物,也包括我们人类,一般情形下,细菌就是一个细胞,但细胞本身并不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实心体,而是由更微小的结构组成的,刚才孙林看到的小黑点,就是细胞中最为核心的组成部分,叫做细胞核,而细胞中其余的部分,我们可以笼统地叫它细胞质。”

见众学子都是大眼瞪小眼的样子,李自成知道这种肉看看不到的微观世界,对学子们较为陌生,便进一步打个比喻:“如果将细胞看做一个鸡蛋,那细胞核就相当于蛋黄,而细胞质,就相当于填充在蛋壳内的鸡蛋清。”

学子们原本懵懵懂懂的,但李自成的这个比喻,她们有些明白了,穆思蓉歪着脑袋,道:“大人,那细胞的外面,是否也像鸡蛋那样,包裹着一层蛋壳,或是蛋壳里面的那层薄膜?”

“你说得很对,”李自成同样向她伸出大拇指,能提出问题,某种程度上比解决问题更重要,至少会给出一个研究的方向,“细胞的外围,的确有一层保护自身的薄膜,将整个细胞包裹起来,这层薄膜叫细胞膜。”

穆思蓉得到李自成的夸赞,小脸羞得通红,心中却是暖暖的。

孙梦洁一直在思索,此时忽地问道:“先生不是说,在我们的生活中,细菌无处不在吗?那为何洋葱的表皮上,我们没有看到细菌呢?难道细菌也害怕洋葱散发出的那种气味?”

“这正是我要说的,”自己的大小老婆都有科学潜质,李自成很高兴,至少她们都沉浸在这节课的科学教育中,“也许有一些细菌会害怕洋葱散发的那种气我,所以百姓在储存杂粮时,常常会掺杂一些大蒜或是洋葱,以延长保质期,但总有一些细菌能适应洋葱的气味,就像有些人喜欢吃大蒜、洋葱一样。”

众学子都是侧目,仔细聆听李自成的每一句话。

“实际上,洋葱的表皮上,也会有许多细菌,不过,同学们有没有注意到,在洋葱的表皮放上载物台之前,我现在白酒中清洗了一下?”

“白酒?”

学子们这才想起,李自成将鸡场放置载物台之前,是用清水润湿的,而放上洋葱时,却是在白酒中润湿的,刚才她们专注观察细菌,对白酒的气味倒是没太在意,现在想起来,难道洋葱的表皮上没有细菌,与白酒有关?

“对,白酒具有杀菌消毒的功效,洋葱先是在白酒中洗过,表面的细菌便被杀死了,不过,空气中还有很多细菌,”李自成用手指环绕一圈,“不久之后,空气中的细菌还是会进入洋葱表皮上,你们再来看看,现在的洋葱表皮上,与刚才有什么不同?”

众学子依言,又是一个个排队观看着,正如李自成所说的那样,洋葱的表皮上,果然出现那种会爬行的小虫子,虽然并不如鸡肠上那般密集,但已经出现了不少。

她们顿时唏嘘不已,细菌这么小,却是对先生如此听话,难道他们是先生养的?

内中有一学子问道:“先生,既然白酒能消毒杀菌,那男人们平日饮酒,不是杀死了许多细菌?难怪男人们很少生病……”

众人哄堂大笑,那学子弄得面红耳赤,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李自成是鼓励学子们发问的,待众人的声音小了些,方才正色道:“这位同学的发言中,提出了两个问题,一是白酒与细菌的关系,另一个是饮酒与健康,其中第二个问题,与今日所授内容关系不大,我只能简要作答。”

“……”

“白酒的确能杀菌,但必须是高度的白酒,酒精含量至少要达到蒸馏酒的水平,若是普通的烧酒、自酿酒,于杀菌并不明显,所以喝酒并不能强身,亦不能去病,但酒精可以加速血液的流动,有御寒的作用,北方之人,寒冬时节,酒不离口,便是这个原因。”

众学子频频点头,却是似懂非懂,毕竟这些生活上的常识总,蕴含着丰富、繁多的科学知识,不是一节课的时间所能完全解决的,这些并不是本节课的教学内容,先生也没有要求她们熟记。

李自成继续道:“第二个问题,男人身子强壮、少病,并非是饮酒的缘故,实际上,如果过量饮酒,对心脏、肠胃等,都会形成一定的负面影响,甚至会影响自己的健康。”

孙梦洁、陈秋蝶顿时飞过一个白眼,心道:那你为何还要饮酒……不过似乎先生(大人)并不好酒,过量饮酒更是十分罕见。

学子们也是各怀心事,至少将来要告诉自己的男人,想要健康,都少些饮酒,李丹却是将目光投向孙林,见孙林正在沉思,并没有看向自己,温情的目光就变成了目剑,还暗中跺了小脚。

“男子体壮,主要是因为运动,”李自成忽地停下话头,让学子们稍稍议论片刻,方道:“生命在于运动,如果经常运动,体质就会得到改善,生病的次数也会少些。”

陈秋蝶叹道:“难怪大人喜欢早上运动……”

孙梦洁面上忽地一红,显然想岔了,她立马就想到先生曾对她说过的那句“就在床上跑步了”,甚至天亮之后,先生还要在她们姐妹身上“运动”,她的眼前,浮现的是白花花、黑不溜秋,还有充过血之后的醇红……

幸好众学子都在思索李自成的话语,并没有注意到孙梦洁面上的变化,她用手指揉揉自己的脸蛋,想要尽快散去那份羞人的火辣辣,李自成接下来的话,她一句也没听入耳。

不知道过了好久,孙梦洁才恢复了常态,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她趁着先生停顿的时候,突地问道:“先生既然说,细菌是无处不在的,那我们手上的细菌,能在显微镜下看到吗?”

正文 第290章 得陇望蜀

李自成有些惊异,这个孙梦洁,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上?见孙梦洁面色淡然,方道:“现在的这个显微镜,只能看到透明或是接近透明的物事,皮肤上的细菌,暂时看不到,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显微镜得到改良,或是将皮肤割下来,刮到极薄极薄的境地,方能看到上面的细菌。”

学子们又是大笑,谁愿意将自己的皮肤割下来放到显微镜下?不过,有一个学子,忽地尖叫起来:“啊?原来我的手上、脸上,都有这么多可怕的细菌……”

学子们都是回过神来,纷纷在自己的手上、脸蛋上抚摸着、查看着,脸上说不出的恐惧。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你们也不用担心,人体的皮肤上虽然有大量的细菌,但人体自有保护的法子,只要细菌不是积累到太多的地步,一般不会对人体造成什么伤害,只要勤洗手洗脸便可。”

“先生,温水能洗去细菌吗?”

“温水不像白酒,自然不能完全杀死细菌,不过,只要保持皮肤上清洁,用温水洗手洗脸,能去掉绝大部分细菌,剩余的细菌,已经不足以对人体造成危害了,你们学了细菌的知识,也不必杯弓蛇影,正常的生活,不必被这种小东西扰乱。”

今日的这节科学课,学子们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但李自成离开学堂回到家的时候,早已经过了家中晚饭的时间,宋玉莲已经将饭菜热了两遍,正等得心焦。

终于看到李自成的身影,高桂英忍不住道:“自成 ,你不是去了学堂吗?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李自成尚未回答,陈秋蝶抢着道:“大夫人不知道,大人今日的课程,特别有趣,我们都舍不得下课,不知不觉中,就到现在了。”

高桂英淡淡地道:“啊,你们学了什么,这么有趣?”

“这个……”陈秋蝶忽地发觉,自己绝对无法像先生说得那么精彩,不过,自己即便说出来,大夫人恐怕也是不懂。

李自成忙接过话题,“桂英,今日授的是一些科学上的事,一时半会很难说出个子丑寅卯,须得长时间学习,方能有些收获……”

高桂英对科学上的事,既没有兴趣,更没有学习的心思,便道:“自成,饭菜已经热过两次了,还是先吃饭吧!”

晚饭后,李自成原本是要宿在宋玉莲的卧房,但陈秋蝶拉着李自成,询问有没有什么特效的杀菌法子,将她手上脸上的细菌杀个干净。

李自成握住她的小手,又在她有些嫩滑的脸蛋上抚了抚,哈哈一笑,道:“蝶儿不用担心,皮肤上虽然有些细菌,但它们不会危害你的健康,不用担心,只要经常洗洗便可。”

陈秋蝶虽然点着头,但目光中还是有一些失望。

李自成干脆将她拉近自己的怀中,在她的脸上亲吻了几口,方道:“特效的法子没有,但男人的唾液中,有一种成分,可以消化掉皮肤上的细菌,算不上特效,但总有些效果……”

“大人……”陈秋蝶不知是真是假,但大人的亲抚,她是从来不会拒绝的。

李自成直接将她抱起,一边亲吻着她的脸颊,一边来到宋玉莲的卧房……

宋玉莲与陈秋蝶已经躺在李自成的怀中,发出微微的鼾声,但李自成却是一时睡不着,今日与梁文成的一席话,或者说梁文成的期待,让他感慨颇多。

上次要攻打甘州,甚至攻打麦力干部的时候,梁文成都是唯一的持慎重态度的人,然而现在,梁文成的心中,已是想着陇右。

这是梁文成,也是西宁军的文官们对西宁军的信心在增加,随着几场战争的胜利,西宁军的地盘在扩大,人心也在膨胀。

西宁军要渡过黄河,东进陇右,虽然粮食问题基本解决了,但还需要银子,粮饷粮饷,粮和饷缺一不可,现在西宁军的饷银,主要来自于蒸馏酒、玻璃、和香水的销售,蒸馏酒、玻璃的生产已经进入稳定阶段,但香水是季节性的商品,无论花还是叶,都必须在春夏之际,方才有原料,现在正是原材料最为丰富的时节。

香水是高档消耗品,很可能将成为西宁军最为重要的饷银来源之一,不能继续在中衙的小厅中生产了,要扩大生产规模,必须像蒸馏酒、玻璃那样,有独立的生产工厂和车间,形成稳定的产出,这样才会有保障。

还有一个问题,一旦西宁军进入陇右,朝廷必会封锁陇山的各个通道,西宁东面的的商道就会被被堵死。

陇右,陇右,李自成默默在心中念叨着,忽地想到“得陇望蜀”这个词语,陇右已经属于大明的内地,除了向东走陇山的通道进入关中,再入京师,也可以走南线,像任二喜那样,先去成都,再沿着长江东下。

只要朝廷不封锁蜀道,西宁商人完全可以走南线。

据游骑发回的讯息,在秦岭以南、大巴山以北,沿着汉江而下,还有一条通道,可以通行湖广,只要从汉中出发,就能直达湖广的腹地。

但是,朝廷会放西宁的商人南下吗?

“既得陇,复望蜀”,李自成也不管这句话是褒义还是贬义,一旦得到陇右,没有理由不盯住同为大明边疆的四川。

如果能占据四川,就不用担心朝廷截断蜀道了,长江沿途渡口甚多,朝廷很难全面布防,以大明朝廷的腐败程度,根本无法完全阻断商道,即便朝廷在长江沿线布防,商人们也会有办法建立地下商道。

占据四川,除了控制商道,还有一个好处,便是粮食,眼下正进入小冰川时代,北方地区气温变低,降水减少,但四川属于南方,依然风调雨顺,成都平原的粮食、物产,甚至比以往更加富饶。

当然,这只是长期的规划,眼下还是先管好西宁军自己的事,并且为东渡黄河做着各种准备。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宋玉莲已经起床做早饭去了,这一次,李自成没有赖床在陈秋蝶的身上运动,而是去操训场跑了十来圈。

上午,李自成照例去了学堂,给学子们授课,这些女学子都是李自成的试验品,现在正进入关键时刻,只要李自成人在西宁,都会抽出时间给她们授课。

午饭后,李自成先是在书房处理了部分军政事务,然后何小米就进来了,“大人,属下已经在东门大街二元巷找到了房子!”

“你先看看,如果价格合适,就先买下来吧!”

在西宁买到一所做为车间的房子,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李自成有些头疼的是,派谁去管理这个厂子。

他的身边,可用的人才不多,要管理这个厂子,需要一定的经验,最好是有过从商的经历,所以他最先想到的便是西宁地区的商人,如果从商人中寻找出一个现成的人才,倒是省却培养的时间,直接拿过来就能使用。

但李自成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这些商人在商场时间久了,太过圆滑,对酬劳的要求也会很大,更重要的是,他们只是与西宁军是利益共同体,并不能算作他的贴心人,将生产香水这么重要和秘密的任务交给他们,实在有些不放心。

李自成随后想到了孙林,自己的这位大舅子,生性有些木讷,办事一丝不苟,如果在战场统兵,恐怕不是那块料,但让他去管理一个厂子,特别是厂子里生产出来的商品不用担心销售问题,他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不过,李自成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孙林作为学堂中唯一的男生和编外人员,是做为教育管理人员培养的,西宁女校的女学子们,将来可能作为新式学校的先生,也就是教员,但要管理一所学校,女人天生的劣势,在这个时代,很难胜任这方面的工作。

李自成当初只招收女学子,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在教育的成就没有充分展示之前,谁家愿意将男子放在一个完全无法预知的学堂?

男子是劳动力,是家中的顶梁柱,而女子则只能从事一些简单的家务,并不能给家庭带来经济收入,所以李自成才用粮饷的形式,勾住了她们的父母,等这些女学子学成毕业,将来再开办新式学校,教授男生,算是曲线办教育。

孙林进入西宁女校,完全是一个意外,他是军需官,在分粮饷器械时,需要书面记录,所以李自成将他纳入女校,做为一名编外学子,顺便学习一些新的知识和汉字。

但他的男性优势已经得到体现,在李自成的心目中,将来开办的新式学校,他将作为校长之类的管理者,而且,眼下他和李丹等人还承担着编写字典的任务,耽搁不得。

思前想后,李自成决定从亲兵中找出一人,出任一神香水厂的厂长,亲兵虽然缺乏管理经验,但他们对西宁军,对自己比较贴心,对酬劳的要求不会太高,只要自己适当指点一下,应该能胜任这项工作。

而且,随着亲兵逐渐在军队、工商业中任职,便于自己对西宁军的军队、经济的掌控,只要大方向不出问题,这些从亲兵中走出来的士兵,就会像黄埔军校的毕业生,永远能成为自己的亲信。

当然,世上没有绝对事情,如果西宁军出现大的变故,甚至遭遇雪崩式的失败,一切就难说了,不过,李自成相信,即便如此,总会有亲兵出生的人追随自己。

最后,李自成从亲兵中,选出一个相对机灵的士兵,叫做范文辉的,去管理一神香水厂。

正文 第291章 西宁军与甘州军的不同

从书房出来,李自成直接去了匠作坊,方志正领着工匠们紧锣密鼓地拆卸大车、铸造西宁步枪,看到李自成,慌忙跪拜在地:“草民方志,叩见大人!”

正在忙碌的工匠,还有临时从百姓中招进的工人,也是学着方志的样子,一个个给李自成叩头行礼。

“都起来吧,不用多礼,赶紧铸造步枪是正经,”李自成摆摆手,让他们都起身,见工匠各自忙碌去了,方道:“方志,怎么样,又铸造了多少步枪?”

“好叫大人得知,在大人离开西宁之后,草民铸造的两百余支步枪,已经交付宋百户,现在这第三批,很快就要可以交付了,”方志满脸喜色,匠作坊能满负荷运转,匠人们就可以得到更多的酬劳,与原先相比,他们现在的生活,可以说是天堂了,如果西宁卫能永远这样造枪就好了,“大人,现在已经有了两台模具,每月可铸造两百支步枪。”

“那就好,”李自成心道,按照这样的速度,大约一个多月之后,宋文部的五个百户,就可以全部配备步枪了,只是这生铁的数量……“方志,如果这一批生铁全部用完,还能铸造多少步枪?”

“如果将这些大车全部拆卸了,加上穆东主、金东主购置的少量生铁,应该能让宋百户的士兵,达到人手一支,甚至还会有些剩余。”

“方志,你们辛苦了,你们的酬劳,我一分也不会少给你们!”李自成盘算着,如果步枪有剩余,那就给自己的亲兵,先配备一些,至少原先的两个小旗,要配备步枪。

再有剩余,将配发给那个百户官呢?

这个问题,关乎西宁军的下一步行动,李自成想了想,还是决定配发给第四百户李绩部。

在宋文部操训结束后,将调往三角城,因为卡当城与三角城相距只有五六十里,一并交由宋文部驻守,而李绩部将调回西宁,一边操训,一边驻守西宁。

不过这样一来,宋文部五个百户的士兵,就显得捉襟见肘了,必须扩军,至少要达到十个百户的满编。

原先驻守在卡当城的周宾部,也将调回西宁,如果东进陇右,李自成手中就有了刘云水、李过、周宾、马有水四部,总兵力将达到五千五百余人,而且这些士兵中,刘云水、李过部各有六个百户的骑兵,而周宾、马有水部,已经各有五个百户配发了步枪,并且都有实战经验。

以这样的兵力,去攻打已经烂透的陇右,李自成并不怀疑胜利问题,唯一的担忧,便是战争之后,如何守住陇右。

一旦突破黄河,朝廷必然知晓,西宁军与朝廷的关系,也将完全决裂,正式成为战场上的敌人,西宁军再在无法依靠朝廷这颗大树提供给养。

朝廷一旦发现西宁军攻占陇右,断粮断饷是必然的,随之而来的,就会是征剿大军,不知道这次领兵的,还是不是曹文诏。

李自成要准备的,先是给宋文部扩军,让他镇守西宁的大西北一带,然后砸锅卖铁,最好能铸造五个百户的步枪,交付李绩部操训。

生铁一时无法大量购买,看来,只有再消融铠甲了,除了骑兵,步兵逐渐配备西宁步枪,很难再有机会与敌人近战,铠甲的防护作用,已经变得十分有限,而且,步枪本身有二三十斤的重量,如果士兵既要穿着数十斤铠甲,又要携带沉重的步枪,战斗、行军都会极为不便,铠甲迟早都要作废,迟废不如早废,还能用这些熟铁打造步枪。

方志张了张口,见李自成正在沉思,一时不敢说话,直到李自成以目示意,方道:“大人,步枪……很快便会交付士兵,但子弹却是不足……”

李自成淡淡地道:“是缺少红铜弹头吗?其余的材料,是否充足?”

方志忙躬身道:“回大人,其余材料,包括火药,都是很充分,只是红铜数量不足,虽然已经让士兵们回收弹头,但库存的红铜已经告馨……”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李自成在甘州得到大量的钢铁大车后,将它们运至西宁,全部拆卸回炉,使步枪的数量大增,而士兵们用这些步枪操训,必然消耗大量的子弹,红铜原本就不足,弹头又不可能全部回收,所以就更显得捉襟见肘了。

达板山的红土崖铜矿已经在开采,但一时半会还不见红铜,只能等等了,“方志,不久以后,会有红铜进入西宁,现在只能克复一切困难了。”

“是,大人,属下会尽量节约红铜。”

李自成微微点头,又扫视了一眼陈旧不堪的匠作坊,道:“方志,这个匠作坊,实在太破烂了,你们先将所有的左边一半全部清空,我着人在原址上重建,待这一部分完工,你们搬过去,我在重建右边的一半。”

方志不觉大喜,但一时还不敢完全相信,“大人真的要重修匠作坊?”

“当然,现在的建作坊,不仅太过破烂,就是储存生铁红铜之类,也极为容易锈迹。”李自成还准备将匠作坊分为研发部与生产部两部分,虽然步枪一时半会并没有改良的余地,工匠并没有吃透它的原理,也无法改良,但匠作坊并非只是研发步枪的机构。

将来的匠作坊,也可以研发民用商品,李自成甚至还打算,等西宁高等学校的学子们毕业了,从中选出一部分进入匠作坊,先跟着工匠们学习,等到积累一定的经验,将完全取代这些不识字、只凭经验工作的匠人们,逐渐建立一批高素质的研发人员。

原先的工匠们,将逐渐转为生产领域的骨干人员,直至他们年老退役。

“草民多谢大人!”方志一拱到底,身子几乎弯成直角,“草民立即就去,让他们将左边的房子搬空。”

“沈道主官匠作坊,我先和他说说,具体的事宜,你与他商量!”

“是,大人!”方志又是行了一礼,方才跑了开去,一面大叫着:“大家且休息片刻,将所有的物事全部搬到右面的房子里,大人要重建匠作坊了……”

李自成待要离开,恰好沈道回来,见李自成来到匠作坊,慌忙叩头行礼:“大人……”

“你来得正好,”李自成示意沈道起身说话,“沈道,你立即安排人手,将匠作坊推到重建,为了不影响匠人的劳作,先修建左侧的一半,待左侧的一半完工之后,再重建右侧的一半。”

“属下领命!”沈道拍拍膝盖上的灰尘,道:“大人,匠作坊全面重建,恐怕所费时日甚多,墙泥要一层一层堆积,待下面的墙泥干透了,方能再建上面一层……”

“不!”李自成断然拒绝,“不用墙泥,改为石墙,而且也不用像原先那样,给匠人们分门别类,新的匠作坊,只有生产车间和小型的研发车间。”

李自成要将自己的设想,简要叙述一番,“缺少人手,由第一百户的辅兵补充,我会知会云水!”

“是,大人!”

“此外,匠作坊有多少空闲的工匠,将他们集中起来,”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一面折叠起来的布匹,递给沈道,“照此模样,用同样的材料,同样的尺寸,赶制百面旗帜。”

“旗帜?”沈道展开一看,面露迟疑之色,“大人,这是……”

“你不用多问,只管照做便是!”

“是,大人!”沈道一拱手,“属下会尽快完成这百面旗帜。”

李自成离开匠作坊,先是让亲兵给上次拜访的那家裁缝铺子传令,让他在两个月之内,务必赶制一千套同样的迷彩服。

上次他亲自纳了定金,让裁缝铺子赶制了数百套迷彩服,但这些数量远远不够,即将东进陇右,西宁军必须打出自己的旗号,至少还需要数千套。

这样的数量,一家裁缝铺子不可能及时完成,李自成让亲兵告诉铺子的东主,将任务分至多家裁缝铺,协作完成,如果不能按时完成这些迷彩服,一文银子没有是小事,西宁军还会处罚这家铺子,甚至让他们永远关门歇业。

随后,李自成翻身上马,急匆匆赶至操训场。

此时士兵的操训已经接近尾声,操训场上只有刘云水部的步兵,还有李自成上次在甘州扩充的三个小旗的亲兵。

任二喜做为临时教官,正在操训这些士兵,听到马蹄声,他扭头一看,见是李自成,慌忙停止操训,对士兵们大喝道:“大人来了,赶紧见礼!”自己率先起身,向李自成迎去,距离战马尚有十余步,已经翻身跪倒,“属下任二喜,叩见大人!”

身后的亲兵们也是随着任二喜,涌了过来,纷纷叩拜在地,“属下叩见大人!”

李自成轻轻跃下战马,将马缰交给何小米,右手握着马鞭的两端,在左手上荡了两荡,“都起身吧,二喜,兄弟们操训得怎么样了?”

“回大人,兄弟们原本就是士兵,操训起来倒是不难,只要学会西宁军律便可,但没有经受战场的检验,不知道效果如何……”

“这个慢慢来,”李自成哈哈一笑,转向亲兵们,“兄弟们,加入西宁军,你们觉得与原先在甘州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这个……训练特严格,操训场都需要拼命!”过了好一会,才有士兵小声说。

李自成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他在等着士兵们说,让他们自己去体味。

“吃得比甘州好,几乎每日都有肉汤!”

“训练严格,也很累……但饭能吃得饱,除了操训,我们似乎什么都不用管!”

……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对,在西宁军,你们会逐渐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军人,你们作为军人,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打仗、立功,其余的事情,包括粮饷、升职,你们都不用管,我会给你们一个公平的环境,立功了就会有奖励,犯错了就会受到惩罚,要想生活得好,你们只有一个办法:立功,只有立功了,你们才会得到赏银,”他忽地神色一凜,“在西宁军,没有人会贪墨你们的饷银,更没有人敢贪墨你们的赏银!”

“大人……”这些亲兵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大人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虽然只有区区几句话,但抓住了核心,军人就是军人,不能为粮饷等身外之事分心,但在甘州,如果这样做,恐怕被啃得渣都不剩,难道这就是西宁军与甘州军的本质区别?

李自成看着了眼自己的这些亲兵,道:“继续操训十日,十日后,你们将正式成为我的亲兵,随在我左右!”

“属下等遵命!”

正文 第292章 四嫩

回到后衙的家中,已经是饭点的时间了,李自成吃过晚饭,便在小梅与小兰的服侍下洗澡净身,然后在小梅的陪同下,来到陈秋蝶的卧房。

从卡当山回到西宁的这两日,陈秋蝶虽是陪宿,但都不在她的卧房,第一夜,李自成宿在孙梦洁的房中,第二夜,更是宿在宋玉莲的卧房,陈秋蝶不过是在主人的关照下,“蹭”得一些腥味,算不得主人。

这第三夜,李自成要宿在她的卧房,算是给她做个主人的机会。

卧房的门掩得结结实实,李自成心道:难道蝶儿不知道我今晚要来?还是她身子上有什么不适?刚才晚饭的时候,自己已经给她丢过眼色,难道她没看出来,还是意会错了?

如果蝶儿身子上有不便,根据就近原则,晚上就要宿在宋玉莲处,免得还要开门出院,方才能去孙梦洁处,高桂英身子有孕,暂时不用考虑了。

小梅轻手轻脚来到门前,伸手敲门,没想到她只轻轻一碰,卧房的门就出现松动,她随手一推,“吱呀”一声,门已开了一半,不禁掩口而笑,道:“大人,门是虚掩的!”

“奥?”李自成随口应了一句,身在黑暗中,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原来陈秋蝶知道李自成要过来,已经给他留了门,此时听到声音,抬头一看,烛光照射的距离有限,只看到小梅,身子尚在门外的李自成,并没有落在视线中,她轻蹙眉头,“小梅,这么晚了,你来有什么事吗?”

“不是奴婢,是大人……”小梅低首浅笑,随即抬起头,侧过身子,用手向后一指。

陈秋蝶向她身后一看,恰好李自成抬步入了卧房,烛光照在右半边脸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她脸上一红,随即向前紧走两步,叩拜在地,掩了脸儿,“婢子叩见大人!”

“蝶儿不用多礼!”李自成上前扶起陈秋蝶,同时将她的小嫩手放在手心把玩着。

陈秋蝶面上一红,看了眼李自成背后的小梅,脸上更加红艳了,唯有借助李自成身子的阻挡,隔绝小梅的视线。

小梅的脸上也是红扑扑羞怯怯的样子,这样惊艳的场面,发生在晚上的卧房里,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七八岁的孩童都能知道个大概,她还是少儿,实在不宜久留,在李自成拥着陈秋蝶的时候,她微低着螓首,朝李自成的后背福了一福,“大人,奴婢……奴婢告退!”

李自成心道,你要走边走,掩上门就是,还辞个什么行?往日也没见过这么矫情的,正要开口说话,不防怀中的陈秋蝶抢着道:“小梅,且慢!”

小梅只道陈秋蝶要她留下来服侍,即便不能直接服侍大人,留在床前也是好的,反正不是自己要留下来,是三夫人非要强行留下自己!

她的脸上,没来由的又是一红,似乎已经开始服侍了,心中也是欢喜的,没想到这事来得这么早,不知道要如何感激三夫人呢!

小梅克制住内心的欢喜,面上除了有些水蜜桃般的嫩红,眼神也有些迷离了,她侧过身子,直勾勾地盯着李自成怀中的陈秋蝶,“三夫人……”

李自成却是一惊,这个陈秋蝶,究竟要搞什么鬼?难道这样的事情,还能让小梅在一边端茶倒水侍候着?那自己岂不是成了皇上?这间卧房中只有一个床铺,莫不是要拉着小梅来个三人行?

陈秋蝶没有理会小梅,却是将身子完全倚进李自成的怀中,贴着他的耳朵道:“大人,前日晚间,大人宿在洁儿姐姐处,洁儿姐姐特地唤婢子过去……今日大人来婢子这儿,婢子……婢子想……”

“奥?”李自成一愣,这两个小娘皮,看来是合着伙要对付自己,哼,谁怕谁,待会儿看谁要讨饶,本大人的身子还年轻,就不信收拾不了你们,他淡淡地道:“蝶儿是说,让小梅去唤洁儿?”

陈秋蝶已经不敢抬头,她将螓首埋在李自成的胸前,声音低得像是在呢喃:“让小梅陪大人坐会,婢子……婢子亲自去请洁儿姐姐……若是小梅过去,只怕洁儿姐姐不肯过来……”

“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等着!”

“是,大人!”陈秋蝶答应一声,从李自成的怀中脱出来,也不看路,也不带灯烛,快步向门外冲去,临到门口时,头也不回,只吩咐一句:“小梅先陪大人坐坐,我去去就来!”

小梅已经明白了陈秋蝶的意思,她深感失望,在心中冷哼一声:两个淫妇,就知道自己快活!

知道自己并没有机会,小梅的心中一冷,刚才积攒起来的热情,霎时化作一团闷屁,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踪迹,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在墙角逡巡着,时不时的偷偷打量李自成一眼,像是童养媳初见自己的男人。

李自成淡淡一笑,“小梅,来,坐,”竟是拉起她的小手,将她按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在一侧的木凳上落座,“小梅,那个……蝶儿一时胡闹……且不管她了,平日过得怎么样?有什么要求,或是什么委屈,尽管和我说!”

小梅真想狠狠剜上一眼,可是又不敢,脸上的表情就僵在那里,今晚,现在,就是最大的委屈!

这样一个一心想着大人的人,却被大人直接无视,却要舍近求远,去找那个二夫人!

自己的姿色,或许比不上两位夫人,不过,自己比她们年青,身子还是……

世间有四嫩:香椿头、新割韭、洞房妇、华阳藕!自己连洞房都没有入过,难道比不得她们都是生过孩子的人?

三夫人胡闹……若不是大人胡闹在先,或是大人喜欢这种胡闹,她们难道敢如此疯狂?

不过,大人,还有二夫人、三夫人她们都是主人,他们愿意怎么胡闹,那是他们的权利,自己只是一个婢女,大人都没有收房,能在主人面前说什么?像大人这样,能拿自己当人看,已经比以前不知好上多少倍了。

大人要睡哪一个夫人,或是一夜要睡几个夫人,与她小梅有什么关系?自己就是为大人留着门,大人恐怕还不一定愿意推门呢!

但三夫人与二夫人一同服侍大人,到底让她开了眼,看来,自己要想得到大人的宠幸,以后也得朝这个方向发展……

小梅这样想着,心中略略好受些,不过,今晚这事,如论如何,心口总觉得有些添堵。

她只顾着想自己的心思,脑子一时走神,完全忘记了刚才李自成的问话,李自成见小梅一言不发,不禁奇道:“小梅,怎么了,小脑袋在想些什么?是不是想起什么委屈的事了?”用手在她的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大人……”小梅忽地醒悟,顾盼着大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反正自己的刚才的想法大人又不会知道,“婢子一向生活得很好,在大人的家中,那是婢子前世修来的福分呢!”

“哈哈,没受委屈就好!”李自成在她的小脸蛋上抚了抚,小梅身子一震,刚刚褪去的热情,“嗵”的一下,直升上脑门,她身子一震,却没有躲开,反而向李自成的身边靠了靠,口中喃喃道:“大人……婢子……婢子……”

“小梅,你的心思我明白!”李自成将她的上半身拖过来,靠在胸口,随即探手入怀,发觉她的棉桃似乎有了一丝变化,不似上次那般僵硬了。

小梅虽是坐在椅上,但半个身子已经歪靠在李自成怀中,显得极度亲密,她从李自成的腋下偷偷向门口看了一眼,见卧房的门虚掩着,心中稍稍安定,口中却是道:“大人,一会二夫人、三夫人就要来了……”

“她们?她们来了怕啥?”李自成示威似的在小梅胸口的棉桃上搓揉着,低着头贴近小梅的耳朵,道:“我是一家之主,她们都要听我的,还能管得了我的事?我若是要了你,就是大夫人都不会发对!”

“可她们是婢子的主人!”小梅闭上双目,任由李自成的大手在她的身上游移,一番折腾,脸上红意更甚,稍不留神,似乎就要渗出皮肤外。

忽地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夜晚之后,外面格外宁静,脚步声清晰地传到小梅的耳朵里,她条件发生似的推开李自成,坐在椅上还觉不够踏实,忙站起身,将自己的衣角四处拉拽,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是看着李自成。

“小梅,别紧张,她们知道也没什么,”李自成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惜,“明儿我告诉她们,小梅替我留着,等长大了,我就收房!”

“大人,别……”小梅吓得脸都变色了,不住摇手示意。

李自成却是不理,含笑道:“如果不让她们知道,万一我哪日出征在外,你被大夫人卖了……奥,小梅不是想被夫人卖出去吧?”

“大人……”这次小梅忍不住了,终于丢过一双目剑。

“哈哈哈……”

“咦?你们笑什么呢?”

卧房的门被推开,孙梦洁与陈秋蝶,手挽着手,双双出现在门口,像一对姐妹花似的,对望了一眼,随后都是向李自成投去问询的目光。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没什么,我们在猜测,你们谁先进屋,没想到你们却是手把手一同进来了……”

孙梦洁与陈秋蝶的目光,顿时凶狠起来,四道目剑,几乎将李自成的心脏刺穿。

小梅乖巧地一弯腰,低声道:“大人,二位夫人,婢子先回去了!”

正文 第293章 红艳艳的腰带

一晃已是十日,李自成从甘州带回的三个小旗的亲兵,已经初步完成了操训,在任二喜的带领下,来到后衙,成为李自成正式的亲兵。

任二喜、何小米依次给这些亲兵训过话,他们就将和原先的那两个小旗的亲兵,护卫在李自成的周围,如果李自成出门在外,他们将随行,平日就驻扎官衙,保卫着官衙和西宁女校。

李自成原本准备让所有的亲兵都操训步枪技术,但步枪的数量实在太紧,宋文部才装备了三个百户的士兵,现在麾下的五个百户轮流进行操训。

但自己的亲兵,怎么也得算西宁军中的精锐,大势所趋,他还是从匠作坊弄来了二十二支步枪,让原先那两个小旗的亲兵开始操训步枪,为期一个月,初步完成射击训练,亲兵们不会参加大规模的战斗,战斗的数量也不会太多,不需要学习三段式射击。

至五月下旬,匠作坊又打造了两个百户的步枪,全部配发给宋文部,第七百户原先的士兵,已经人手一支,全部装备了步枪,平日在城外操训,而新近扩编的那五个百户,只能在城内进行基础操训。

宋文部,是继马有水、周宾部之后,又一个配备了五百余支步枪的百户,而且,和马有水、周宾部一样,宋文部也有五个百户的辅兵,现在已经是西宁军一个完整的编制单位,只要操训结束,就将成为西宁军的主力之一。

但匠作坊的工匠们告诉李自成,步枪子弹几乎告馨,也没有红铜来制造子弹了。

李自成顿时有些头大。

西宁军原本最缺的是生铁,但北征甘州时,他带回了近两百辆钢铁大车,匠作坊加班加点,用这些生铁生产了一千余支步枪,但步枪数量增加了,对子弹的需求就会增大,原本并不太紧张的红铜,一下子用完了。

如果在西宁操训,大部分铜质弹头还可以找到,回收至匠作坊,回炉重铸,若是上了战场,子弹很难再找回来,红铜的消耗就会很大。

现在的关键,是几乎没有子弹了,也没有制造弹头的红铜,西宁做为边陲之地,资源不平衡的劣势,完全展现在李自成的面前,不过,他没有气馁,反而更加激发他扩张的步伐,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如果不能扩张地盘,找到足够的矿产,将永远受制于人。

假如没有子弹,步枪上了战场,还不如烧火棍使得顺手,为了节约材料,现在的西宁步枪,前面并没有加装折叠的尖刀,并没有战场肉搏的功能。

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但李自成的内心,早已急火焚心,如果没有足够的子弹,不但进兵陇右的计划就要泡汤,就是士兵的日常操训、驻守现有的土地,也是问题多多,不仅士兵们,就是李自成自己,对步枪也是严重依赖,西宁军的很多计划,都是建立在运用步枪的基础上。

一旦步枪作废,西宁军……李自成都不敢想下去了。

他动用了两个百户的力量,歼灭了麦力干部的主力骑兵,在卡当山一带立城驻守,就是为了当地的铜矿,但这么久了,红铜尚未量产,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自成虽然心中有事,却还是强忍着去了学堂,给学子们授了半日课程,回到家中,饭菜都是无味,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箸。

高桂英知道李自成有心事,有心陪着李自成好好说说话,无奈她这个身子……可能是初孕的反应,现在整日都是嗜睡,加上又是初夏的天气,每日午后,雷打不动,都是睡上个把时辰,否则便是哈欠连连,提不起精神。

她有心让孙梦洁或是陈秋蝶陪李自成解解闷,却又想到,李自成昨晚恐怕就是在她们的肚皮上过的夜,再由她们陪着,也不会有什么好的效果。

高桂英思索片刻,忽地抿嘴一笑,心中已有计较。

她先是给穆思蓉丢过眼色,见穆思蓉只是顾盼着一双汪汪的水波眼,不觉皱起眉头,道:“玉莲、小梅、小兰,你们去收拾碗箸,完了之后,给后院的菜地上些水。”

“啊?”宋玉莲张着嘴,半响方道:“夫人,菜地浇水,须得早凉,或是黄昏时节,万一青菜被冲倒了,一夜雨露尚能自己起身,现在是正午……”

“你说什么?”高桂英低喝一声,“我刚才路过菜地,见浮土泛白,实在太干涸了,一定是你们偷懒!”

“是,是,大夫人,”宋玉莲忙低下头,诚惶诚恐的,“婢子这就去给园子上水!”

李自成心道:桂英虽是山中野丫头出生,但来到西宁之后,一向性子温和,今日如此作态,难道是孕期反应?抬眼看去,高桂英已经由凛然作色转了笑脸,睨了自己一眼,却是道:“洁儿、蝶儿,我这个身子,最近有些乏力,小梅她们要浇园子,你们陪我走走吧,走累了也好困觉。”

“是,是。”孙梦洁与陈秋蝶也觉得高桂英今日有些特别,但大夫人既然说了,她们岂会拒绝,忙起了身子,一左一右架着高桂英的双臂,搀扶着她。

高桂英临出门时,又向穆思蓉以目示意,还将手指伸至腋下,背着身子向李自成指了指。

出了大门,三人向中衙方向行了片刻,孙梦洁方才问道:“英姐可是让蓉儿单独陪陪先生?”

“啊?”陈秋蝶这才醒悟过来,这大夫人,今儿怎么了?

“你们看出了吗?自成有心事,连饭也没吃上几口,”高桂英微微叹息一声,道:“自成心中一定想着西宁军的事,我们做女人的,很难帮上一把,我也只能……只能让他心情舒畅些……”

“英姐……”孙梦洁似乎明白了高桂英的心思,她早就发现了李自成的心情不好,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她只是先生在学堂中的一名学生,除了按时完成先生布置的作业,她似乎什么也不会。

高桂英轻轻一笑,面上显现出正妻特有的雍容,“在舅舅那儿,我原本也是吃粮当差的,可是如今我这身子……”在小腹上缓缓抹了一把,微微摇着头,面上笑容不减,“现在自成只能靠自己了。”

陈秋蝶似乎才从梦中惊醒,与大夫人、二夫人相比,她实在是迟钝了些,听说大人出了问题,虽然她还不知道什么事,但心中却是十分紧张,“英姐,要不我和洁儿姐姐……去帮帮大人……只是我们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算了,这些公务上的事情,让他自己去解决吧,我们只要不拖他的后腿就行了,”高桂英脚下不停,已经快要来到她的卧房,“在西宁折腾出这么大的动作,我相信他一定能解决问题。”

孙梦洁知道高桂英另有所指,忙点头称是,没心没肺的陈秋蝶,却是哈哈一笑,“英姐将穆小姐留下来……是要让大人高兴一番,我们要不要帮帮忙?这个忙也许我们能帮……”

“你以为男人都像你那样,整日想着床第的那点事?”高桂英瞪了陈秋蝶一眼,淡淡地道:“你不要自作聪明、越帮越忙才好,男人不仅想着床上的那些事,他更看重的,是怎样一步步将女人哄到自己的床上……”说到此处,自己忍不住都笑了。

陈秋蝶起初吓得一伸舌头,但看到高桂英笑了,才知道她是故意板着脸,遂笑道:“英姐、洁儿姐姐,你们说,大人会不会把穆小姐……”

高桂英忍俊不禁,看着陈秋蝶贼眉鼠眼、偷偷摸摸的样子,没好气地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还是回去睡觉吧,免得大人嫌我碍眼……”陈秋蝶冲着孙梦洁做了个鬼脸,急匆匆地去了。

在李家的正堂内,只剩下李自成与穆思蓉两人对坐着,穆思蓉得到高桂英的一再暗示,心里如何不明白?

他在心中暗暗抱怨起爹爹,好好地住在学堂,与姐妹在一起,为何要住到大人的家里,每日与大人的妻妾们一起吃饭不说,现在遇上这档子事,她该如何是好?

虽然知道自己迟早会是大人的人,但毕竟没有过门,一个姑娘家,难道要她主动勾引大人不成?

就算要勾引,她也不会呀,她又不说堂子里的那种女人,哪知道如何讨大人欢心?

平日与大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人数众多,特别是陈秋蝶的小嘴嘟个不停,孙梦洁偶尔锦上添花,但今日她们都跑哪去了?

穆思蓉手足无措,感觉到两只手完全是多余的,不知道放哪儿才合适,找着找着,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衣角,她将最下角缠在手指上,一直卷下去,又发觉不对,一圈一圈放开,然后再搅上去……

李自成本来有些心烦,连高桂英的这种刻意安排都没发觉,此刻看到穆思蓉的样子,只感觉对面坐着一个首次约会的初中女生,遂淡淡笑道:“蓉儿出生富商之家,连身上衣服的质地也是好的,不用比划,我已经看到了,似乎是苏绣吧?”

穆思蓉下意识低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原来她将衣服搅在手指上,不断上行,已经露出裙上红艳艳的腰带了。

本来倒不打紧,如果将上衣的下摆夹进裙带里,腰间的裙带原本就是露在外面的,若是随风一飘,倒是一样风景。

不过穆思蓉的腰带是隐藏在上衣的里面,这样将上衣掀起来,一直到露出腰带,就有脱衣献身之嫌了。

正文 第294章 等你长大一点点

大明时代,没有广播、电视、网络,孩子难以学到系统的知识,但他们同样没有升学的压力,嫁娶的内容,几乎从稍稍懂事的孩童时代,便能从成人的口中听到,大人说话、办事,也不刻意躲避着孩子,娃娃亲、指腹为婚更是屡见不鲜,尤其是女童,大户人家还好些,普通的升斗小民,将女儿留在家中抚养,还要消耗粮食,多半早早嫁人了事。

所以女童们从小便能听到一些零碎的知识,都是成人有意无意在传授她们生活上的经验,教她们将来怎样做一个好女人。

穆思蓉已经十四岁了,到了懵懵懂懂的年纪,这样在一个男人面前掀起衣角,尤其李自成还将是她的男人,如果让他误会自己的意思……

她的小脸,“嗵”地一下,红到脖子根,双手慌乱地想要抹平上衣,盖住那根太过鲜艳的红腰带,心里直骂着自己:要死,怎么会做出这样下作的动作?

情急之下,她似乎忘记了高桂英的眼色,也忘记了自己留下来的目的。

李自成来自后世,见惯露脐装、比基尼,还有只穿半条裤子的车模,哪里能体味穆思蓉的心思?见她的小脸突地发红,却是探出脑袋,向前一看,正好看到穆思蓉扯了衣服的下摆,拼命想要盖住那根羞人的腰带,半丝血红,一闪而没。

“蓉儿,你这……”

“大人,奴婢……奴婢……”穆思蓉用小手紧紧按住衣角,压在小腹上,又寻找一遍,确信看不到红色的腰带,心下稍定。

李自成这才明白了穆思蓉脸红的原因,他本是与穆思蓉比邻而坐,只隔着一个桌角,不过半步之遥,一抬手便抓到她的小手。

他倒没有看出穆思蓉有献身的意思,与陈秋蝶当初走投无路不同,穆思蓉乃是富商之女,平日养尊处优,并不担心自己的前途,而且身后尚有穆家这颗大树支撑着。

但穆思蓉并没有大小姐的强势和泼辣劲,这些日子住在李家,李自成发觉她的性子,婉约的成份多些,与传说中江南水乡的妹子,倒有几分相似。

穆思蓉小手被擒,脸上刚刚有所减弱的红晕,霎时厚重起来,比腰带还要嫩些,娇艳欲滴。

她的小手下意识抽了抽,见抽不脱,也就任由李自成握着,大夫人已经示意过,虽然她不明白大夫人为什么这么做,但大夫人的命令,她岂敢违抗?

她迟早是要过门的,大人是个好人,很好相处,但大夫人……如果得罪了大夫人,将来可是有得罪受。

这一瞬间,穆思蓉已经说服了自己!

不过,大人似乎也不是好人,他为什么紧握自己的手?自己将来会是她女人,但毕竟没有过门,他怎能如此?

穆思蓉早已垂下脑袋,紧紧压住上衣的领口,只是偷偷睨了一眼李自成握住她的那只大手,又迅速移开目光,她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正火辣辣地发烫,但大夫人的意思……虽然已经做出决定,但在大人面前,她还是像一只受惊的白兔。

李自成的那只大手,看起来孔武有力,手背上泛出道道青筋,迫得她的小手只有乖乖地窝在它的羽翼之下。

李自成数日来的焦虑,暂时抛之脑后,他将自己的座椅移了移,与穆思蓉并肩而坐,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把玩着她软若无骨的小手,“蓉儿,李家以后就是你的家了,几位夫人有没有欺负你?婢子们有没有刁难你?若是有,告诉我,我一定去收拾她们!”

穆思蓉心中那个恨呀,早知道大人坐得这么近,就该向蝶儿姐姐要些香水,可现在……她依然低着头,偷偷瞅了李自成一眼,正好遇上他的目光,顿时惊得跟田螺似的,立马转过脸,恢复原先的姿势,“几位夫人都很好,对奴婢都极为照顾,婢子们……婢子们也都晓事,从不为难奴婢!”

“哈哈,那就好!”李自成换做左手握住她的小手,右手臂轻搁在她的嫩肩上,用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一划,“蓉儿迟早是要过门的,在我面前,为何如此害羞?放松些,我又不是老虎……哇……大老虎……”

“啊……”穆思蓉顿时吓了一跳,身子猛地向李自成的身边一靠,扭头向后一看,这才发觉上当了,不由轻嗔道:“大人就会欺负婢子!”

“哈哈,不是欺负,是保护,”李自成挽住穆思蓉的腰,口中道:“就是大老虎来了,那个……你也不用怕,有我呢!”

李自成心道:都说“男人的头,女人的腰”摸不得,穆思蓉是一张未经人事的白纸,我摸摸她的腰,看看她有什么反应,手指在她腰间轻轻摩挲起来,隔着两层衣,他还是能感觉到穆思蓉的腰间微微一颤。

穆思蓉并没有太多的挣扎,只是轻轻扭动了腰身,但隔着两把椅子的靠背,李自成不能搂得太紧,只是将手指搭在她的腰眼上。

此时的穆思蓉,内心极其纠结,她一会想到大夫人的眼色,到了现在,那种眼神所蕴含的意思,已是十分明白了,一会又想到自己的身份,总还没有过门,一会又想到,自己迟早会是大人的人。

她的脑子逐渐变得混沌起来,模模糊糊的,连她自己也搞不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也许什么都不用想,就这么靠在大人的肩头……她像是醉酒似的,脑袋一歪,靠在李自成的肩头……

便在此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接着是何小米的声音:“大人,来自卡当山的讯息,红铜冶炼成功了!”

“红铜?”

李自成条件反射似的放下穆思蓉的小手,他忙站立起来,紧走几步,拉开门接过何小米手中的讯息。

讯息是用飞鸽传过来的,只有寥寥数语,李自成只知道红石崖终于冶炼出铜了,至于产量如何,讯息上没有详说,甚至连铜的品质如何,他也一无所知。

不过这样的讯息,对李自成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只要能冶炼出铜,那就足够了,在这个当口,也许这条讯息比穆思蓉更为可口。

上次在卡当山的时候,他就知道,无论是红铜还是黄铜,都能用作步枪子弹的弹头,接到这条讯息,这几日压在他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李自成难得地将心情溢于言表,“小米,走,去书房!”却发现穆思蓉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便迟疑着道:“蓉儿……”

穆思蓉刚刚定了心,听得李自成的声音,顿时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忙摇了摇几乎无骨的小手,“大人先忙,大事要紧!”

李自成停下正要离开的脚步,只是对何小米道:“你先去书房等我,我一会就到!”

“是,大人!”何小米情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并没有多言,连门都未进,转过身就跑开了,故意将脚步踩得“咚咚”作响,由近而远,霎时就没了踪迹。

李自成遇上这样的喜事,身上郁积的烦闷已经一扫而空,人也感觉轻快起来,不过穆思蓉这儿,还需要安慰一番,何小米的敲门声,恐怕将她吓得不轻,到现在还是傻子似的呆坐在椅子上,一动没有动。

他走回穆思蓉的身边,重新拉起她的小手,轻轻拍打着,“蓉儿别怕,小米是我的亲兵,不敢胡言乱语的!”

“大人,不要说了!”

穆思蓉的小心脏,随着何小米的脚步声逐渐从嗓子眼落回胸腔,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小脸蛋还是红扑扑的,犹如刚刚从浴室桑拿过一样,鲜红欲滴。

她迟早是大人的人,她不是不肯,而是时候未到,刚才脑子不知道怎么就糊涂了,大人动手动脚的,她一丝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不知道大人会不会……

如果大人想要,她实在是为难了,给了,怕大人看轻她,如果不给,大人要是生气了伤心了误会她了,该怎么办?

如果说何小米刚才的敲门声,的的确确是惊吓了她,不如说是给她解了围,当时脑子晕乎,说不定就做出让大人轻贱她的事。

现在好了,不是她不肯,而是因为这个何小米,大人要怪,就怪这个何小米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而她,因为何小米的到来,也没有做出让大人轻贱的事。

这个何小米,来得正是时候!

不但保住了她的清白,也让大人怨恨不得。

穆思蓉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何小米算是她的恩人了,但不知道大人会不会因此而处置他。

“蓉儿,那你自便,我先去处理一些公务!”李自成俯下身,双手捧起她的脸蛋,在她的额头上亲了口,方才要出门。

穆思蓉用手背摩挲着李自成亲过的地方,见李自成已经快要出门了,猛然站起身,轻声道:“大人,奴婢会一直等着大人!”

李自成停下脚步,回过身子,朝她淡然一笑,道:“我知道,我也在等,等蓉儿长大一点点……”

正文 第295章 东征陇右(一)

李自成来到书房的时候,何小米已经泡好了热茶,侍立在书桌旁,见大人的神色上并没有愠怒,心中方才稍定。

李自成没理会何小米的心思,他已经度过了刚才的兴奋期,一路走来,都是在思索黄铜的事,入了书房,便往主位上一坐,“小米,笔墨伺候,我要飞鸽传书!”

“是,大人!”何小米刚刚起身,却又返回,“大人这次不用密信了?”

“不用,”李自成摇头,“西宁与卡当山之间,并无敌对势力,不用担心泄密,不用密信,就是为了减少被破译的可能性。”

“属下明白!”何小米赶紧备了专用的纸笔,又快速研磨墨汁,待墨汁完全乌黑,方才送到李自成的书桌前。

李自成毫不思索,直接提起毛笔,蘸上墨汁,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小楷:立即将黄铜押赴西宁!

待墨汁干透,方才丢给何小米,“立即飞鸽传书卡当山,不得耽搁,另外,通知梁大人来官衙!”

“是,大人!”何小米收拾好讯息,立即出去了。

李自成端起茶水杯,轻轻品了口,不错,是早期的尖茶,不知道叫雨前还是清明前,只觉得香味浓郁扑鼻,但入口后汤汁十分清淡,这是心情好了什么都好。

红铜问题解决了,就可能大量制造步枪的子弹,士兵们操训、打仗,才有了西宁军的样儿,制约西宁军发展的最大因素之一,初步得到缓解。

李自成想到的下一个问题,便是粮食。

上次梁文成说,今年西宁地区的粮食,可望获得丰收,但那是只是预期收成,粮食并没有收割上来。

如果西宁连着两年都是丰收,加上朝廷拨付的粮饷,李自成的手中就会有些余粮,西宁军的下一步行动的余地就非常大,既可以进军陇右,也可以固守西宁,将整个西宁地区逐渐整合为熟地。

当然,从扩张的角度来说,李自成还是希望早日进军陇右,西宁太过偏僻,并没有多少多少发展到空间,如果将来西宁军控制的属地多了,反过来利用西宁军的实力,再完全整合西宁,也许更加现实。

陇右原本就是一块熟地,无论是人口还是土地,经过各个朝代上千年的耕耘,早已成为中央之国密不可分的一块土地。

可惜的是,陕西民变,陇右做为边陲之地,遭受的人祸极为惨重。

陕西几乎所有的盗贼团伙,都会看中这一块熟地,他们或早或迟都会来此插上一脚,或是将大本营立在此处,或是建立一块粮食补给基地,实在没有机会,也会抢劫一把,得些粮食,随后远走他乡,寻一块无人的山地躲上一段时间,待粮草耗尽了,再下山来,继续着原先的勾当。

原本并没有干旱的陇右,却是比连续三年大旱的陕北高原,受灾更为严重。

朝廷实在看不下去了,派出曹文诏的大军来到陇右,将盘踞在陇右的盗贼尽数撵走,但百姓们被盘剥、被掠夺、被压榨,程度之深,范围之广,已经远远超出这块土地上承受能力,陇右,已经成为一块实实在在的烂地。

这也是李自成一直不愿与陕西的盗贼为伍的原因,甚至有恩与他的高立功,数次延请李自成投奔高迎祥,都被他委婉拒绝。这些盗贼,只知掠夺,不事生产,所到之处,如蝗虫入境,将当地掳掠一空,制造出新的、更大的灾难。

破坏起来容易,也很令人着迷,但要建设一片天地,就难上加难了。

曹文诏的大军虽然驱逐了盗贼团伙,但却没有办法与手段重建灾区,陇右成为新的灾区,逐渐放大了灾难的程度,又造就了新的灾民,恶性循环,使盗贼的数量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如此下去,何日才是头?

朝廷只是被动地攻打盗贼,却不能消除盗贼产生的土壤,更不能盘活盗贼的老巢,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结果盗贼的人数不断壮大,实力越大越强,就像是沙漠化的土地,逐渐向四周侵袭发展,而且不可逆转。

李自成并不准备为朝廷治理陇右,自从在宁夏驿站被裁撤、生活陷入完全无着的那一天开始,朝廷,已经是他此生的对立面。

朝廷现在还是给西宁卫发送粮饷,那不是对他的补偿,而是朝廷自身的愚蠢,极度腐败和愚蠢。

李自成要进军陇右,完全的为了他的西宁军,西宁军要向熟地上扩张,陇右是必经之地,无论多难,无论冒多大的风险,陇右都要拿下来。

除非他愿意割据大西北,将自己限制在西宁这块不太成熟的土地上。

如果仅限于西宁地区,他无异于等死,西宁地区的人口、粮食,根本无法养活一支足以与朝廷抗衡的军队,而西宁的外围,都是游牧之地,在掌握大量人口、耕地之前,根本没有发展的空间。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梁文成来了。

李自成这次召见梁文成,不仅是为了粮食,粮食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出现意外灾害,梁文成早就应该主动向他汇报了。

“大人,梁大人到了!”何小米推门而入。

“自成,”梁文成随后入了书房,向李自成行了礼,便在对面的椅子上就坐,“自成此时找我,可是为了陇右?”

“文成不愧是我肚里的蛔虫,”李自成起身还了一礼,笑道:“陇右早晚是我的囊中之物,我早说过,只要时机成熟,西宁军一定会东进陇右。”

梁文成将何小米送上的茶水杯放到右手边,然后抬起双眼,“自成是说,现在时机成熟了?”

“应该差不多了,”李自成看着梁文成晒得更加黝黑的面容,估计他又是出城了,“我原先最为担心的,有两样东西,一是红铜,二是粮食,现在红铜基本解决了,就看你准备的粮食够不够了!”

梁文成的双目顿时泛光,娓娓道:“自成,现在冬小麦差不多收割完毕,西宁府已经着手征收粮食,我也是刚刚回城,粮食丰收也是定局,特别是自成着人从江南弄来的那些‘美洲三农’,亩产更是高得惊人……”

虽然估计是丰收的局面,但从梁文成的口中说出来,李自成更加放心了,说一千道一万,如果百姓与士兵不能填饱肚皮,连动物都不如,那西宁,以及即将出征的陇右,又如何能稳定?

粮食问题也是解决了,接下来就是等红铜运至西宁了。

“好,好,文成辛苦了,也晒黑了!这份功劳,不知道文成想要什么报酬?是俸禄还是女人?”

“自成说笑了,开垦草地、征收粮食,那是属下的职责所在!”梁文成拱拱手,讪讪一笑,道:“自成准备何时起兵?”

“等红铜运回西宁,匠作坊制造更多的步枪子弹,也等你的粮食完全征收上来,”李自成思索片刻,又道:“估计要等到七月份,那时陇右百姓的冬小麦,应该早已收割完毕。”

“自成做好充分的准备,属下十分赞成,进军陇右之后,很可能要面对朝廷的大军,”梁文成轻皱眉头,道:“若是过多顾及百姓和他们的粮食,到时候军事行动上南面受到牵制……”

“文成,现在是非常时期,陇右百姓经过战乱,手中几乎没有隔夜之粮,若是今年的收成不能到手,他们将如何生活下去?即便我们占据陇右,又如何保障陇右的稳定?”李自成轻轻摇头叹息。

对陕西,对大明朝廷来说,陇右只是是边陲之地,虽然土地、百姓已经纯熟,但基本上停留在农耕初始阶段,与大明内地,特别是江南的富庶之地,至少差了至少五十年的水平,陇右只要属于大明,百姓日子过得差点苦点都没什么。

但西宁军是征服者,在自己明面上的实力与朝廷相差甚大的时候,如果不能给百姓带来切实的利益,这些百姓怎会冒着杀头的危险,跟着西宁军去过日子?

陇右的稳定,关键还是粮食。

梁文成微微点头,良久方道:“自成,你我们要做哪些准备工作?”

“需要准备的工作太多,对你的西宁府来说,首先就是要给士兵准备足够的粮草,在西宁军主力东进之后,还要看守好西宁,切不可失去这块根本之地。”

“这个自然,”梁文成知道自己又要留守西宁了,他微微有些失望,作为行伍出生,却不能随着李自成驰骋疆场,不过他已经习惯了留守,“不知道自成这次留下那支军队驻守西宁?”

“第四百户,李绩部!”

梁文成抬起双眼,露出惊疑的神色,“李绩?他不是在三角城吗?难到自成要暂时放弃三角城?”

“放弃?若是放弃三角城,西宁的西北方向,就会完全失去屏障,根基都不稳,我又如何安心东征?西宁地区好不容易‘退牧还耕’,大部分回人、土人都是入了汉籍,我岂肯放弃西宁?”李自成轻笑,道:“文成不必担心,这次出征陇右,我只用第一、第二、第五、第六#四个百户,共五千六百余士兵,文成只要为他们准备足额的粮食便可!”

“我明白了,从今日开始,我便为东征的大军准备粮草,”梁文成盘算了一下,剩余的三个百户,秦大年驻守甘肃、李绩驻守西宁,那宋文应该驻守三角城了,不过,现在的主要问题,已经不是粮草了,“自成,一旦占据陇右,我们可能就要面对朝廷的大军了!”

正文 第296章 东征陇右(二)

“所以文成要源源不断给士兵们输送粮草,陇右现在贫瘠,短时间内恐怕很难为士兵们提供粮草,”李自成淡淡一笑,“至于军事方面的事,游骑早已探明地形了,只要守住陇山一线的通道,朝廷大军再多,也难以攻克陇右。”

梁文成还是不放心,“目下朝廷实力雄厚,就要拼消耗……自成可是要小心啦!”

“文成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傻到与朝廷比拼消耗,”李自成笑得云淡风轻的,“至于我自己嘛,西宁军才刚走上正轨,我的好日子尚未过够,我会注意自身安全的。”

虽然知道西宁军早晚会走出这一步,也必须走出这一步,梁文成还是十分担忧,大明朝廷,毕竟体量太大了,拥有两京十三司八千万人口,各地卫所将近二百万士兵,比整个西宁地区的人口还要多上十余倍。

陕西的盗贼虽然闹得欢,在曹文诏到来之后,那是死的死降的降,迅速做鸟兽状遁去,根本没有能力与曹文诏发生过大规模的战斗。

西宁军同样做为朝廷的对立面,区区数千士兵,真的可以对抗朝廷源源不断的大军吗?

梁文成一时陷于沉默,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李自成,为今之计,只有无条件信任他,为东征大军提供足额的粮草。

李自成却是伸手从抽屉中掏出一样物事,笑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别再讨论这些了,文成看看这个,如何?”

梁文成接过来,展开一看,是一块方形红布,上面绣着三排共九颗黄色的星星,不禁奇道:“自成,这是……”

李自成指着军旗上面的星星,道:“这是我刚刚设计的九州军旗,进军陇右之后,西宁军与朝廷的军队,就要正式成为对手了,总得有些不同,否则,百姓如何辨认?”

“九州军旗?九州一家……”梁文成轻声念叨着,张开的嘴巴一时忘了合拢,哆哆嗦嗦着道:“自成是要……”

李自成算准了梁文成的心思,能将梁文成吓得这般模样的,还能有什么猜想?“文成,除了这样,我们还有其它的出路吗?朝廷会给我们出路吗?”他已经盘算过了,既然与朝廷决裂,那就索性做得彻底些,让老百姓,让天下所有的人,一眼就能辨别出,哪一支是朝廷的军队,哪一支是西宁军。

他又从身后的物架上取出一样物事,“文成,你再看看这个!”

梁文成接过物事,发现有些特别,用力一抖,展了开来,却是一套服装,一色的茶绿相间,他有些狐疑,“自成,这是什么服装?”眼球一转,又道:“难道是军服,士兵们打仗时穿的?”

自成伸出大拇指,笑道:“你我的名字中,都有一个‘成’字,文成不愧是我的知己!”

“‘成’字?‘成’字好,成功嘛!”梁文成哈哈大笑,“自成,你准备了多少套这样的衣服?为什么会是这种颜色?”

“这样的服装,我已经装备了千余套,而且还在赶制,目前只能分发给枪手们,其余的士兵,还有可能需要肉搏,暂时不能褪下明光铠,”李自成品了口茶水,又道:“至于这颜色嘛,茶绿相间,与山间林木的背#景,十分相似,西宁、陇右都是多山,便于士兵们隐藏形迹,当然,统一的着装,士兵们看起来更有精气神,又可以与朝廷的军队区别开来。”

“自成,真有你的!”梁文成原先的担忧,渐渐消失了,自成要思考的东西,远比自己要多、要远、要细,他都不担心,自己还担心个鬼?他哈哈大笑,“这样的物事,你还有多少?”

“这一类的物事,暂时只有这么多,但还有一样东西,需要与文成商量,这也是我找你过来最主要的目的,”李自成笑道:“上次从甘州回来,梅之焕向我提出建议,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在西宁开设‘天命都督府’!”

“天命都督府?”梁文成的第一反应,“天命”,也就是“受之于天”的意思,为西宁军正名,“天命”二字,在汉人中,能够深入人心,又能让他们心安理得地跟着西宁军走,至于“都督府”,应该由自成担任大都督,其实,自成已经是西宁军实际上的最高军政领袖,早就该设立大都督府了……

李自成含笑道:“文成的意思……”

梁文成勃然道:“自成,西宁军即将东进陇右,实在没必要在朝廷面前藏着掖着了,如果自成还顶着千户的头衔,下面的兄弟们如何升职?再说,以千户的身份管理民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哈哈,文成的意思,与梅之焕老先生如出一辙,”李自成大笑,“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我打算在西宁开设天命都督府,秉承天主的旨意,自命为大都督,为兄弟们腾出提升的空间,原先的七大百户,提升为七大千户,各主官同时升职为千户,至于以后,就看他们个人的军功了。”

“在战争之前,先给主官升职,必将激发他们的斗志,自成,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天命都督府?它的构架如何?”

“时间嘛,得等到黄铜运至西宁之后,在东进陇右之前,驻扎西宁的主官们,直接升职为千户,而驻扎在外地的主官们,将以飞鸽传书的形式,知会各个主官。”

“……”

“至于它的构架,在大都督之下,暂时设立主管钱粮的民事官和主管军事的兵事官,文成说说,这兵事官,由谁出任比较合适?”

“杨肇基,”梁文成几乎不假思索,“他身为甘州总兵官,知兵多年,如果用他为兵事官,自成不仅可以少操心,还能吸引朝廷的武将加入西宁军!”

“他?文成认为他是最合适的 人?”李自成含笑道。

“属下实在想不出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梁文成思索片刻,终是摇摇头,道:“难道自成心目中已经有了人选?”

“杨肇基懂军事,战场也许不是一把好手,但对军的队掌控,不会犯最低级的错误,”李自成笑了笑,也是摇头,“但他并不适合出任兵事官,一者年龄太大,习惯了原先的体制,现在脑子很难急转弯,二者,甘肃镇全是军户,是西宁军未来重要的兵源地,士兵的预备役,还是离不开他。”

梁文成抬起双眼,道:“那自成的意思……”

“沈道,现在主官匠作坊的沈道!”

“沈道?他?”梁文成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愕然道:“沈道在原先的西宁卫里,威望就不足!”

“连你都想不到,那沈道自然是想不到了,”李自成淡然道:“如果他突然接到这样的任命,你说他以后会不会像你一样专心细致地工作?”

“这个应该不错,”梁文成讪讪一笑,道:“可这样一来,总会有人对这个任命不满!”

“文成的担心,也有道理,不过,最好的武将,不是留在都督府,而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李自成打趣道:“我留意过他在匠作坊的事情,几次去匠作坊,他都在外奔波,晒得跟文成一般黝黑,现在是西宁军发展的关键时期,不能像朝廷的老爷们那样,总是待在衙门里享福,这个沈道,倒是符合眼下的用人标准。”

“我明白了,”梁文成谦虚地笑笑,道:“那民事官呢?”

“与兵事官相比,民事官倒是有一个威望挺高的不二人选,文成,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不二人选?难道是梅之焕?他是甘肃巡抚,原本就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不过,想到刚才猜测的杨肇基被否认了,梁文成也不太确定。

“梅之焕也是一位不错的人选,如果由他来担任民事官,还可以招揽天下的仕子,”李自成目视梁文成,笑道:“可是西宁还有一位更合适的人选,文成,为什么没想过自己?”

“我?”梁文成身子一震,随即整个人僵在那里,只有一双眼球兀地转个不停。

李自成心中好笑,这个梁文成,不会来个“范进中举”吧?不过是叛军的民事主官而已,他轻唤道:“文成……”

梁文成似乎从梦魇中惊醒过来,他揉了揉双眼,“自成,那现在这个西宁知府……”

“在找到合适的人物接手之前,暂时由你兼任,”李自成看着他的双目,淡淡笑道:“文成,今后你可是更加辛苦了!”

梁文成忽地明白了,李自成为何一定要提拔沈道担任兵事官,沈道在西宁军中威望一直不高,即便将来与自己并驾于大都督之下,地位也不会高过自己,“自成……”他竟有些哽咽了。

“文成,今后的西宁……你的担子可重了许多!”

“我明白,”梁文成终于恢复了神智,脑子一下子空明起来,“自成,我再辛苦,只是在后方,自成亲赴前线,不仅辛苦,还会有危险……自成可得万分小心啦!”

“我知道,文成放心,朝廷的大军一时半会不会来到陇右!”

梁文成沉思片刻,忽地道:“自成,西宁军要治理陇右,各府县的主官有人选吗?”

“西宁军的状况,你有不是不知道,我一时半会,哪来那么多的文官?眼下只能让原先官员留任了,只要不反对西宁军,都可留下来就任,奥,文成,你即将就任都督府的民事官,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我也没有,连西宁府属各县的知县,我都头疼不已,”梁文成顿了一顿,道:“不过,属下倒是有个想法。”

“你说说看!”

“西宁不是有一个科技高等学校吗?”梁文成悠悠地道:“他们即将毕业了,从他们当中选出数人,去陇右担任各府县的辅官,既能监视各府县的主官,又能加以历练,再过几年,就可独当一面!”

“嗯?”李自成一愣,他当初设立“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的目的,乃是为了培养科技人才,或者留校担任教师,不过,也不需要全部去担任教师,眼下先拿来陇右应急也是好的,“文成,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你给我留意下,从中筛选出几名适合为官者。”

正文 第297章 东征陇右(三)

六月底,第一批黄铜从卡当山运至西宁,李自成立即让匠人们前来接受,黄铜的品质虽然比不上红铜,幸好可以做步枪的子弹,他稍稍悬着的心脏,终于完全落回胸腔内。

黄铜实际上只有八十斤,但一颗子弹所需要的黄铜,不过才一两左右,这些黄铜足够制造上千颗子弹,这才是第一批,黄铜的冶炼带有试验性质,一旦成功了,接下来就会量产,据来自卡当山的讯息,第二批黄铜已经在冶炼,如果能顾成功,不日即可运抵西宁。

李自成让工匠们集中力量,加班加点生产子弹,哪怕将生产步枪的匠人们抽出来,也要保证子弹的生产速度。

七月一日,第七百户宋文部,从西宁出发,全军向西而去,他将换防三角城和卡当城,而驻守三角城的第四百户、卡当城的第五百户,将立即回到西宁。

由于现在步枪的子弹严重不足,宋文部并没有子弹,只是随身携带着西宁步枪,李自成告诉宋文,待匠作坊制造出足够的子弹,将立即押赴过去,继续操训枪手。

宋文部正在操训的关键时期,但并没有形成战斗力,暂时只能守城,而第五百户周宾部已经在卡当城有过实战经验,将作为这次东征的主力之一。

李绩部尚未配备步枪,也没有完成扩军,到现在只有五个百户的士兵,相对于第五第六百户,第四百户还是停留在明军的水平,所以将不参加东征,而是留在西宁守城,待城内的工匠们制造出步枪,将逐步开始用步枪操训士兵,守城兼操训士兵,是李绩部当下的军事任务。

西宁城内,表面上波澜不惊,但接近西宁军政要员的人都已经知道,暗地里已经忙碌起来。

梁文成组织人手,加紧从各地征收农业税,现在的农业税只有一样:粮食,而征收上来的粮食,直接装车运往三川府。

与此同时,甘肃、三川府的文官们,也在争分夺秒地抢收农业税,所有的粮食,也是集中与三川府。

在李自成的东进计划中,三川府将暂时做为后方的粮食补给基地,直到陇右局势稳定。

活跃在陇右的西宁军游骑们,正源源不断将各种有用的没用的讯息,通过各种途径送达西宁,简要的讯息,一般是飞鸽传书,一日可至,若是需要详细表达的讯息,则是通过快骑,由专人送过黄河,再由李过派出骑兵送达西宁。

李自成最近一直在整理着来自陇右的讯息,连他惯常最为上心的西宁女校,都已经停课三日了,而且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复课。

他眉头舒展,高桂英的心里就放松了,看着李自成在城内各处忙碌着,精力使不完似的,她就暗自偷笑,以为穆思蓉功不可没,用她孱弱的身子,换来李自成精神上的振作。

这日午后,李自成刚刚离家去了中衙的书房,几个女人就凑在一起,高桂英让小梅、小兰去收拾碗箸,却对宋玉莲道:“莲儿,自成这几日忙的,连学堂也不去了,姐妹们也是无事可做,趁着空闲,你带穆小姐去各处转转,查点查点,看看后面的园子是否浇透,还有各处库房、物资,也要让穆小姐知晓,”又对穆思蓉笑道:“穆小姐在后衙的日子,我这身子……也没法陪穆小姐,难得自成忙于公务,这几日没有布置功课,得些空闲,就让莲儿领着随便转转吧,你迟早是要过门的。”

穆思蓉的小脸霎时红透,大夫人这是怎么了?自己住在李家的时间也不短了,好像这些房子都已经熟悉了,再说,这是官衙,又不是李家的私产,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

至于李家的库存,为什么要自己知道?即便将来过门了,也是大夫人掌家,与自己有什么关系?难道大夫人是要自己看看李家的库存,以后生活节俭些?

也不对呀,自己虽然住在李家,但吃穿用度都是阿爹给的,并不是在李家白吃白喝。

大夫人,还有几位夫人对自己都是不错,但大夫人的心思……

她原本就是无所事事,就是在学堂中,也是编外学子,并没有与大人签订合约,学业上并没有太大的压力。

出去转转也好,一来高桂英是大夫人,她的话不能不听,二来嘛,自己将来总是要过门的,过门之后,吃穿用度再不能由阿爹供给了,入了李家的门,也许不能这样奢侈了。

穆思蓉羞羞地答应一声,便随着宋玉莲出去了。

与宋玉莲在一起,就没了那种羞人的感觉,想起上次高桂英一再向她以目示意的事,就感觉脱光了衣服在阳光下曝晒,那次幸好大人的亲兵何小米来了……

孙梦洁眼瞅着穆思蓉去得远了,忙起身合上院门,又落了闩,方才转回,重新坐到方桌前。

陈秋蝶左顾右盼,终是忍不住,“英儿姐姐、洁儿姐姐,看穆小姐走路的姿势,似乎变了样,你们说大人得手了没有?”

孙梦洁吃吃一笑,又用手臂捂住小口,娇声道:“蝶儿妹妹,穆小姐一向与你走得最近,得闲的时候,你问问她!”

高桂英捧起面前的茶水,却并没有啜饮,慢悠悠地道:“不可,这种事情……要是让自成知道你们在背后打探他的事,你们就等着跪搓衣板吧,再说,穆小姐毕竟未过门,面皮儿薄,你们这一问,她没准就会闹出什么事来……若是穆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被自成赶去水果楼吧!”

陈秋蝶吓得一伸舌头,当年就是为了不去水果楼,她娘才早早将她送上大人的床头,如今这事……

她忙闭上刚刚张开的小口,守住话头,最后却道:“看大人最近这段时间忙的……那个精神头,是不是那个穆小姐和他说过什么?”

“这个,恐怕只有先生自己知道了,”孙梦洁摇摇头,“不过,先生最近忙的都是公务,似乎与穆小姐也沾不上边!”

高桂英品了一小口茶水,又将茶水杯轻轻放下,道:“穆小姐有没有说过什么,或是做过什么,自成心里自有一杆秤,你们过自己的日子就好,切莫胡言乱语,惹得自成心烦!若是自成不高兴了,我这里也会责罚你们……以后只要记住,给他们留下在一起的机会就行,其余的事情,就让自成去处置!”

李自成似乎感应到什么,只觉得耳根有些发热,他用手指轻轻捻了捻,在书桌前坐下,沉思片刻,道:“小米,立即让亲兵去传令,库存的蒸馏酒、玻璃、香水,立即、全部脱手,换取现银!”

“是,大人!”何小米也不多问,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自成靠在椅背上,闭了双目,脑子里将近期的事务过了一遍,方才睁开眼,喃喃地道:“红石崖,就等你的下一批黄铜了!”

七月八日,李绩、周宾先后回到西宁,随同周宾回来的,还有来自红石崖的黄铜,这一次,足有数百斤。

这些要是全部转化为子弹,那该有多少?李自成大喜,他一刻也没有耽搁,立即着人将这些黄铜送至匠作坊。

有了黄铜做保障,李自成去掉了最后一时担忧,便加快了军事部署,刘云水部四个百户的辅兵,押运着大量的粮草辎重,先一步赶往三川府,与驻扎三川府的马有水部汇合。

李自成还让他们给马有水带去自己亲笔书写的长信,让马有水部做好一些准备,随时准备渡河,而驻扎在小积石山的李过部,也要向三川府靠拢,必要的时候,可以先行试探着从官亭渡口过河,为后期的大军占据东岸的桥头堡,顺便查探陇右卫所的反应。

七月十五日上午辰时,天命大都督府正式开衙,衙门就是原先的西宁卫官衙。

李自成自命为大都督,大都督府下设民事司、兵事司,分别由梁文成、沈道担任民事使、兵事使,西宁军原先的七大百户,升格为七大千户,各主官自动升格为千户。

天命都督府受之于天主,统领西宁府、三川府、甘肃镇一切军政事务,西宁军改称“天命军”,使用新的军旗,天命骑兵一律配备长枪、明光铠,而天命步兵一律配发步枪,着新式迷彩军服。

天命都督府随即颁发纲领性文件,凡是天命军所至,一律施行《土地律》、《工商律》,提倡百姓信奉天主,鼓励百姓开办工商企业,兴办新式学堂,大规模推广农耕。

天命军秉承天主的旨意,以解救百姓为己任,让治下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随后,第一千户刘云水部、第五千户周宾部,分别代表天命骑兵和天命步兵,打着刚刚配发的九州军旗,在西宁城内几条主要的街道上游行,接受百姓检阅。

游行一结束,周宾部并没有回到军营,而是直接开赴三川府以东的黄河官亭渡口,第四千户李绩部接管了西宁的城防。

天命军在西宁城内游行,在百姓中引起广泛的议论,整齐的军容,雄壮的骏马,九星的军旗,严明的军纪,还有“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 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土地律》、《工商律》”……一切的一切,都让百姓们觉得,天命军与以前所见的明军,有太多太多的不一样……

李自成没有时间来关注舆论行情了,这个问题他交给李绩了,让士兵扮做百姓的样子,看看百姓有什么真实的反应。

当日午后,李自成飞鸽传书三川府的马有水、李过,命令他们立即渡河,抢占对岸的渡口,接应后续大军渡河。

正文 第298章 东征陇右(四)

李自成预备当晚留在西宁城内,他的亲兵,以及刘云水的属下,都是骑兵,比步兵的速度快得多,半道上应该就能赶上先行出发的周宾部。

他独自在书房静坐,终于要和朝廷开战了,原先以为应该是紧张、激动、兴奋的,甚至还会有恐惧,到了此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心静如水,并没有发生多少波动,简简单单,平平淡淡,水到渠成。

就像是洞房花烛,原本期待了多少时日,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真要到了时间,一旦揭开新娘的盖头,反而比较平静,如果事后回想起来,很多点滴细节恐怕都记不清了。

不过,这一次,与朝廷在陇右开战,是天命军主动挑起的,准备充分,局部处于优势地位,至少在士兵的战斗力上,天命军绝对强于朝廷在陇右的军队。

李自成闭目沉思,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完善的地方,他从后勤准备,一直想到前线的作战,也没发下什么明显的破绽。

破绽也许有,只是一时没有发现而已。

但绝对的完善是不存在的,富贵从来都是险中求,只要做到力所能及,对抗朝廷,并最终推翻它,这是后世已经检验过的真理!

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进入北京之后,不能功亏一篑,将大好江山拱手让给鞑子,让大汉民族从此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李自成向椅背上依靠,想要休息片刻。

“大都督,来自西宁商人的讯息!”何小米轻轻推门进来,将一叠数张白纸放到李自成的面前,天命都督府已经开衙,他已经改口了。

“奥!”李自成接过白纸,快速浏览一遍,嘴角不觉发出一丝冷笑。

“大都督,如何?”

“穆氏商行已经将蒸馏酒、玻璃运出陇右,目标应该是京师,而金氏商行也将一批货物,连同香水,出蜀道、沿长江东下,金一心东主亲自押着货物随行。”

“大都督,这个金东主,此次亲自去江南出售香水,算是上心了,香水也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上心?小米,你长些脑子好不好?”李自成将白纸放入一个备用的抽屉里,道:“你觉得金一心亲自下江南,只是为了将货物卖个好价钱?”

“……”何小米愕然,道:“难道不是?他另有想法?”

“跟了我这么长时间,还未学会动脑子,”李自成用手指着自己的脑门,淡淡一笑,道:“金东主不仅要将货物卖个好价钱,还会在江南市场考察一番,他会在江南逗留一段时间——直到陇右战争完全结束!”

“啊?”何小米顿时清醒过来,“金一心这个墙头草,他是在观望,看哪头取得胜利?大人,以后香水就不用给他了!”

“那倒不必,”李自成摇摇头,道:“他从蜀道南下,再转长江去江南,就是告诉我们,他并没有告密的意思,如果是告密,应该走东线,那条路距离京师最近,走蜀道南下,即便想告密,等他迂回至京师,陇右的战斗恐怕早就结束了。”

“大都督……”

“算了,由他去吧,只要不与我们作对便成!”

“大都督,讯息上说,穆氏商行的货物,可是走的东线……”

“哈哈,这个小米倒不用担心,穆青山尚在西宁,如果穆氏商行去告密,难道他能逃出天命军的掌心?这个穆青山,摆明了是要与我们走到一起了……”李自成心道,还有一个穆思蓉在李家,对家族来说,一个庶女算不得多重的份量,但至少有一份牵制。

“大都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虽然被大都督批评,何小米决定不做他想了,反正一切都在大人的掌控中。

“不用管他们了,你回去收拾收拾,我们明晨便出发!”

“是,大都督,属下这就让兄弟们去准备!”何小米迅速退出了书房。

……………………………………………………

从西宁至三川府,不过二百余里,骑兵全力冲刺,一日可至,在过了乐都县不久,李自成就追上了周宾部的步兵,但他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奔三川府而去。

一路上,这些轻骑兵都是打马如飞,只是在午时停下吃饭,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申时初,大军已经赶至三川府。

现在已经刚刚过了盛夏,白日时间长,距离天黑还有将近一个时辰,李自成未做停留,而是从府城南面的大道上绕过去,堪堪在天黑之前,到达官亭渡口。

李过得到讯息,已经过来接应,他翻身下马,叩拜在地,“属下恭迎大都督!”

“双喜不用多礼,”李自成也是跳下马,左顾右盼,却没有见到马有水,“有水呢?不会已经渡过黄河了吧?”

“回大都督,今日一日,马千户的属下已经全部渡过黄河,便是属下,一功也是带着一个百户渡过了黄河。”李过告诉李自成,人渡河并不困难,倒是战马,有些令人头痛。

李自成听着潺潺的流水声,不觉皱起眉头,此时天色已晚,已经无法渡河,便命令士兵们扎了营,待明日天明之后,再行渡河。

李过一直待在李自成的身边,见李自成已经布置妥当,方才道:“大都督,此次东征陇右……据说朝廷的大军就在左近围剿陕西的盗贼……”

“双喜担心朝廷的大军会增援陇右?”李自成含笑道:“怎么样,双喜害怕了?”

“属下并不害怕,如果不是来到西宁,属下的坟头上恐怕早就长出薅草了,”李过面色一凜,“属下担心的只是兄弟们……他们跟着我们,那么相信我们,可千万不要……”

“双喜还是不放心!”

李自成心道,双喜乃是游侠的性子,一向重义气轻生死,到了此时,也会感到害怕,那士兵们的心情,可想而知,必须尽快用战斗来积攒他们的信心。

不过,李过能想到兄弟们的安全,这个千户官,已经与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

“大都督……属下……”

“双喜,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打仗,肯定是要死人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像周宾部在卡当山创造的‘零死亡’,在现在的战斗中并不多见,”李自成的面色也是沉重起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减少士兵的伤亡!”

“大都督,属下明白!”

“双喜,我们与陕西盗贼不一样,同样是为了在这乱世中活命,他们通过抢劫、掠夺他人来满足自己,而我们,在不断壮大的过程中,也带着百姓一道活下去,只要在陇右站稳脚跟,百姓必会支持我们。”

“……”

这些大道理,说多了李过也是不懂,李自成换了话题:“双喜,陇右现在的情形如何?”

“据王安平的游骑传讯,在曹文诏驱逐了盗贼之后,陇右渐趋稳定,各地的卫所也已经恢复,只是士兵数量严重不足,比原先的西宁卫,也是差了不少。”

“哈哈,”李自成大笑,“陇右卫所缺编严重,双喜认为他们还有战斗力?当日攻打西宁,以及甘州的各个卫所,双喜难道没见到朝廷卫所的糜烂程度?除了甘州,哪还有可战之兵?”

李过拱手道:“陇右的明军,应该不会比甘州更强,但朝廷的大军随时可能增援,若不能及时克服陇右,我们必将陷入两面作战的境地。”

“两面作战?双喜,以陇右现在的状况,能拼凑出一支像样的军队吗?”李自成面目含笑,“依双喜来看,我们该如何克服陇右?”

“这个……属下不知,属下一切都听大都督的。”李过朝李自成拱拱手,满面期待,在他的心中,自己这个二叔,比当日在家乡时,更是智计百出,除了有些担心外,他都懒得去想战斗的情形。

“双喜,咱们去大帐中详谈。”李自成让何小米叫上刘云水,他们两部的骑兵,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将发挥极为重要的作用。

稍顷,三人来到李过的大帐,李自成坐在主位,刘云水、李过坐在下首的马扎上。

“云水,咱们明日就将渡河,你说说,这陇右的战斗,你有什么想法?”

刘云水拱起双手,思索片刻,方道:“大都督,陇右地域极广,不下西宁、甘州,属下建议,快刀斩乱麻,先占据主要的府县、卫所,再迫降其余的地方,就像当日在甘州那样。”

“云水所说,乃是快速拿下整个陇右的法子,”李自成笑道:“可是陇右并没有像梅之焕、杨肇基那等在当地有威望之人协助,难保没有一两个卫所,会拼死抵抗,更为重要的是……”他忽地打住话头,目视李过。

李过得到鼓励,忙朗声道:“更为重要的是,朝廷的大军就在附近剿灭盗贼,若是走漏讯息,朝廷大军不日将至……”

李自成点点头,道:“云水,这朝廷的大军,我们该如何应付?”

“这……属下实在没想过,属下一直想的 ,就是如何拿下陇右,”刘云水忽地一悟,既然大都督说到这些,他一定已有谋划,以大都督的心思……他忙抬眼看向李自成,拱手道:“大都督,此事只能依靠大人的调度了!”

“云水、双喜不识地理,自然不知道陇右的地缘情形,”李自成哈哈一笑,“陇右现在虽属陕西,又有渭河贯通,但是,渭河却是少见的并没有沿河通道,陇右与陕西凤翔之间,只有陇山上一条古道可以通行大军……”

刘云水大喜,忙叫道:“大都督,属下明白了,只要守住这条古道,朝廷大军便是再多,一时也难以增援陇右……”

李过恍然大悟,难怪二叔一直信心满满,原来他早就盘算好了,他原本就是陕西米脂县人,又曾在西安待过,对凤翔亦有所知,当下拱手道:“大都督,此处距离陇山,恐怕有六七百里,步兵行动迟缓,属下愿意领本部骑兵去镇守陇山!”

李自成微微一笑,道:“双喜部的骑兵,不过五个百户,得到战马的时日又太短,要穿越整个陇右……云水部的骑兵,也要赶过去!”

“是,大都督!”二人忙拱手领命。

正文 第299章 东征陇右(五)

天色刚刚泛亮,天命军的大营就有了动静,士兵们纷纷起床,洗脸、喝水、吃干粮,他们要趁着早凉,尽快渡过黄河。

李自成匆匆吃过早饭,也是来到渡口。

士兵们已经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排好队列,随时准备渡河,码头上已经集中了各式的牛皮筏和羊皮筏,还有用粗索绑缚的木筏,仔细观之,大的牛羊皮筏长达十丈、宽近三丈。

有熟悉的士兵告诉李自成,羊皮小筏需要用皮袋8-12个,大型的用12-24个羊皮袋编排结扎而成,而牛皮筏小型的用30-32个牛皮袋,连结扎绑成筏,大型的由4个小牛皮筏合并组成,每个小型牛皮筏可载运百人,羊皮筏也能运载数十人。

牛羊制成的皮筏都已经充足了空气,显得鼓鼓囊囊的。

让李自成觉得奇怪的是,二十多木筏都是排在最前列,看来是准备最先上人,“双喜,难道木筏比牛羊皮筏更加稳当?”

“并非稳当,而是只有木筏才能运载马匹,我们昨日就是先用所有的筏子运载步兵,到了最后,牛羊皮筏却不能载运战马,马蹄尖利,一旦踏上牛羊皮筏,可能踩破筏子,只能用木筏运输过河,”李过拱拱手,道:“大都督,现在是否可以渡河?”

“原来这么回事,”李自成一挥手,笑着道:“趁着早凉,赶紧渡河吧!”

“是,大都督,”李过忙回身来到码头,大声道:“开始渡河,不用拥挤,依次上筏子。”

骑兵们开始牵着战马,排着队上了码头,每名士兵都伴着自己的战马,一手牵着马缰,一手不时地在马脖子上抚摸着,到得码头前,更是十分小心地将战马引入木筏上。

战马起初不肯上筏,禁不住士兵软磨硬泡,等到上了木筏,却又战战兢兢,幸好它熟悉的骑手一直伴在身边,战马方才勉强在木筏上停下来。

饶是如此,还有几匹战马,或是踩到木料的缝隙,或是太过小心翼翼,差点在木筏上摔倒,将木筏踩得剧烈晃动,幸好旗手一直伴在战马的身侧,不断抚摸颈项安抚,战马方才安心待在木筏上。

一面庞大的木筏,只能运载三匹战马和骑手,二十余木筏,一次运载的骑兵,半个百户多一点。

木筏缓缓离开码头,向对岸驶去,这时早就等候在两侧的牛羊皮筏,方在艄公的掌控下靠近码头,还是运载刘云水部的辅兵,与辅兵一同渡河的,还有粮草物资,幸好此处的牛羊皮筏都是特别大,装载量也大,一次运输,几乎达到两个百户。

码头上渐渐安静下来,连河水中刚刚泛起的水泡,也被冲至下游,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的筏子,逐渐缩小身影,向对岸的人群的驶去。

但士兵们还是在列着队,除了数十名第一千户的辅兵,将粮草物资运送至码头最外侧的河水边,其余的士兵都是默默无言。

战马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焦虑,不断甩着尾巴,时而抬头看着河面,时而摇晃几下脑袋,幸好各自的骑手就在身边,他们不停地抚摸战马脖子上最为敏感的皮肤,终于使得它们没有发狂。

李自成将目光从河面上收回,在士兵的身上扫视了一圈,现在排着队等着渡河的士兵,都是第一千户的辅兵和第二千户的骑兵,看来刘云水与李过,在操训士兵上,还真花了不少心思。

已时中,李过部的骑兵已经渡河完毕,李自成决定率亲兵渡河,现在他的亲兵,已经有一个完整的总旗,除了派出一名亲兵去接管香水的生产,尚余五十五人,基本上占据了所有的木筏。

刘云水部的辅兵已经押运着粮草辎重,全部渡河完毕,牛羊皮筏子虽然空出来,但却不能运载战马,只得泊在岸边,等待周宾部东进。

刘云水来到码头给李自成送行,“黄河上水流甚急,大都督可得小心些!”

“嗯,”李自成微微点头,“云水部今日应该夜可以渡过黄河,只是周宾部尚在路途,着人查探一下,看他们到了什么地方。”

“是,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亲自牵过黄鬃马,学着士兵们的样子,一手提缰,一手轻轻抚摸着马脖子。

艄公已经将木筏停稳了,何小米不放心,又让两名亲兵,一左一右,用手扶住木筏,待李自成稳稳当当上了木筏,他也牵着马上来。

这一条木筏之上,只有李自成与何小米二人,其余的亲兵也是上了木筏,紧跟在后面。

老艄公稳稳地操控着木筏,渐渐向对岸驶去,河面上泛起一串串浑浊的水泡,还有老艄公的木桨带出的水花,李自成朝河面上嗅了嗅,河水中果然有一股泥腥味。

回头望去,木筏在河面上一字排开,很有解放大军过长江的感觉,只是木筏的数量少了些。

李自成望着越来越远的岸边,心中有些感叹,若是河面上有一座石桥,这数千士兵,也不用数日时间方能渡河,“小米,此处的黄河,应该有百丈宽吧?”

“大都督,属下听说,此处河面,超过百丈,但因为黄河有个拐弯,水流倒是舒缓了许多,加上两岸出现了缓坡,自古以来,就是一处重要的渡口。”

“既然是重要的渡口,那为何没有通行的桥面?哪怕一座浮桥也好呀!”李自成轻轻摇着头,心中已在思虑。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也许浮桥会影响船只的通行吧,也许河水流速太快,无法搭建浮桥!”

“不可能,”李自成摇摇头顿然否决,“如果此处有船只,为何渡河的时候,一条船也不见?如果说百姓不肯借船,那这些牛羊皮筏子,难道不是附近的百姓家的?”

“这……”

“归根到底,还是此处人口太少,朝廷根本没有重视河西,”李自成想了想,除了洪武年间,大明似乎在河西没有发生大的战斗,自然不会重视河西之地,“小米,你说,这河面上,依现在的技术,能不能建上一座石桥?”

“这个……属下不知,这么宽的河面……”何小米思索片刻,道:“大都督,不如去找汤主教,汤主教的脑子里,尽装着一些我们不太知道的东西……”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李自成哈哈一笑,道:“小米,在河东登陆之后,以我的名义,立即飞鸽传书西宁,询问汤主教有关在此处搭桥的事宜。”

“是,大都督!”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来到对岸的青石滩,李过、马有水、高一功、王安平赶紧过来拜见,岸上早有士兵将李自成所乘的木筏收紧,纹丝不动。

李自成牵着黄鬃马,缓缓下了木筏,向跪了一地的军士们摆摆手,“大家都辛苦了,不用多礼,赶紧起身吧!”

众人皆起身,只有李过、马有水、高一功、王安平迎上前来,马有水多日未见李自成,便道:“大都督,此次东征……”

李自成担心他像李过那样,当着士兵的面,又要说出担忧的话来,忙抢着道:“先回大帐,咱们再详谈!”

“是,大都督!”

众人来到马有水的大帐,李自成向主位一坐,让他们都坐下,方道:“安平,此次东征,对天命军极为重要,你先给大家说说陇右,还有周边朝廷大军的形势,我好做出下一步的决断。”

“是,大都督!”

王安平站起身,先是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神智特别清醒,方道:“说到陇右的局势,与陕西息息相关,甚至与陕西的盗贼也有剪不断的关系。”

“去年,曹文诏进军陕西,各路盗贼纷纷落败,在曹文诏的追剿下,他们在陕西无法立足,于是东渡黄河,转战陕西,曹文诏的大军,也追随着去了山西。”

“三边总督杨鹤,对盗贼采用安抚的法子,只要贼人放下武器投降,便能获得朝廷的安抚,陕西曾经平静了数月。”

“但盗贼被遣散后,贼性不改,时而在当地有奸#淫掳掠之事,不得已,延绥巡抚洪承畴对滋乱的贼人进行剿灭,加之朝廷安抚盗贼的钱粮不够,现在的陕西,盗贼风烟再起,杨鹤也被革职查办。”

“杨鹤被拿,那现任的掌管军政的三边总督是谁?”李自成虽然听到大量来自陇右的讯息,但来自陕西这么详尽的讯息,他还不知道。

“回大都督,现在三边总督空缺,由延绥巡抚洪承畴代理军务,”王安平朗声道:“这个洪承畴,据说性好嗜杀,但能力有限,比不得曹文诏!”

“只要不是曹文诏便好,据说那个曹文诏,打仗很有一套,听说数千士兵,就能将贼人数万,甚至十数万人撵得满天飞!”

“是呀,朝廷真是帮了我们的忙了,将曹文诏调往山西。”

“大人是不是算准了洪承畴接掌陕西?哈哈……”

几人议论纷纷,王安平更是一挺胸膛,道:“那洪承畴,据说是文官出生,只知道纸上谈兵,而且,他的精力,还放在陕西的北部,延安府、延绥镇、固原镇、宁夏镇那一带,离陇右可是远着呢!”

李自成却是暗暗吃惊,洪承畴,那是最后在山海关外与皇太极对垒的人,恐怕比曹文诏还要知兵,虽然他最终兵败被俘,降了满清,但那时大明已经处于颓势,政治腐败,国库亏空,各个总兵拥兵自重……大明的失败,首先是政治上的失败,罪责主要不在于军人。

这个洪承畴,怎么会这么早起身来到陕西?

正文 第300章 东征陇右(六)

李自成对于洪承畴总督陕西军务,还是相当吃惊的,他原本以为,曹文诏撵着盗贼们去了山西,陕西基本上处于真空状态,能勉强维持局面就不错了,没想到来了个更厉害的洪老九!

看来,以后上历史课的时候,再不能睡觉,和老师对着干了!

不过他已经穿越来到大明,后悔也是无路。

就像天命军,大半已经渡过了黄河,再要回头,除了自毁长城、涣散军心外,实在没有比这更让兄弟们丧气的事了。

再说,天命军迟早要面对朝廷的大军,即便像李过所希望的那样,仅仅割据西宁和甘州,朝廷会选择容忍吗?

不可能!

朝廷的大佬们,可以容忍蒙古人占据乌斯藏都司、朵甘都司,可以容忍女真人侵占奴儿干都司、辽东都司,却绝对不会容忍汉人在边陲立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汉人与异族不一样,必须臣服于朝廷,臣服于皇帝,而异族会不会臣服,则要看皇权是不是向秦始皇那样,“威加海内”。

李自成忽地想到辽东,不知道辽东的战局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牵扯朝廷一些注意力。

王安平的游骑,现在主要活动在陇右,最多也就扩散至整个陕西,对于京师,对于辽东,李自成暂时两眼一抹黑。

不过,不管辽东现在是什么局面,天命军都要走自己的路,只有自己的实力增强了,才能增加话语权,而天命军要扩张实力,陇右是必经之地!

他就不信了,以天命军现在的军纪,加上西宁步枪的协助,还能守不住陇山上的通道!

不过,原先的作战计划,需要做个小小的调整了。

李自成待大家欢笑片刻,方道:“既然天主派来了洪承畴,给了我们机会,我们没有理由缩手缩脚,‘天予不取,反受其害’,看来我们这次东征,是选对了时机!”

众人都是大喜,连李过也不再患得患失,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大都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属下愿意打先锋!”

“先锋?你部是骑兵,速度快,自然要打先锋,”李自成哈哈一笑,“不过,我们总不能在这青石滩晒太阳,离此最近的州县,乃是东面的兰州,离此大约百里,等拿下了兰州,就作为我们此次东征的粮草大营。”

“那……要不要现在就出发?”李过大喜,难得地主动求战,他总算有可能独立建功了,“我部的骑兵已经全部渡过黄河,待午饭过后,立即就能出发,天黑之前,也许能赶至兰州……不,属下一定能赶至兰州!”

“双喜别急,拿下兰州,破城不用骑兵,你只管观战,并截断城中士兵逃亡的路线即可!”李自成别过脸,“有水,一日半的时间,你部能否赶至兰州?”

马有水两肩微颤,双目泛光,他立即起身,双手抱拳道:“大都督放心,属下必能在一日半之内,赶至兰州城。”

“好,那你立即去午饭,带上游骑出发,记住,并不需要强攻,兰州城内,不仅有肃王府,还有兰州卫、甘州中护卫这两卫之兵,切不可大意!”

“那……属下如何入城?”马有水心道,难不成这两卫之兵,会打开城门让自己入城?

“有水忘了,我们当日是如何攻克甘州卫的各个堡驿?”李自成笑道:“让你带上游骑,就是告诉你,城内已有我们的人,他们会在晚上接应你入城,我大军也会随后赶到。”

“属下明白!”若论起攻城,这的确是最省事的法子,但在这样一来,马有水就丧失了甘州城外大肆杀戮的畅快,西宁步枪的威力,也无法在战场在充分展示出来。

“万一接应的游骑未能及时打开城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兰州城内,朝廷的两卫士兵,即便缺编严重,也会比你们多得多,莫要打草惊蛇,泄露我们东征的讯息。”

“是,大都督!”

“去吧,带足三日干粮和清水!”李自成担心马有水部一时不能攻克兰州,也许还要在城外耽搁一段时间。

马有水欢欢喜喜地去了,李过却是一脸黑线,这次攻打兰州,又被马有水抢了先机,早知道就不要这个骑兵千户了,每次打仗,基本就是摆设,他忽地起身道:“大都督,属下这个先锋,接下来要如何东征?”

“双喜稍安勿躁,”李自成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趁着刘云水的骑兵尚未渡河,很想独立干上一票,自成军以来,一直被刘云水压上一头,连士兵的战马,大半都是卡当山之战后,刘云水部送过来的,“让你作为先锋,是打下兰州之后,兰州虽不是府城所在,因为有肃王的缘故,竟然驻扎两卫之兵,我们先得合力拿下兰州,做为我们的后方基地,然后才能别做他图。”

“那我们现在……”李过微微有些失望。

“现在?”李自成淡淡一笑,“现在先去午饭,午饭之后,让安平告诉你,从兰州去关山西侧的清水县,如何行军,才能避开各地的府县、卫所,你可得记好路径,拿下固关、镇守关山通道,就靠你们骑兵了,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若是守不住关山通道,别怪我不念亲情、军律从事!”

“是,大都督,”李过这才高兴起来,如果洪承畴来了,他正好可以建功,也不愧对自己目下的千户头衔,“属下这就去跟王总旗官学习地理。”

“双喜,安平活跃在看不见的战线上,对于天命军,他同样战功卓著,我已经升他为百户官了,哈哈……”

“啊?”李过一愣,随即很快醒悟过来,忙拱手道:“失敬,失敬,在下实在不知道,王百户见谅!”

“李千户说哪里话,都是一般为大都督、为天命军效力,”王安平忙拱手还礼,“即便是百户官,也还是李千户的下属!”

“不一样,不一样,”李过继续拱着手,还上下抖了两抖,“王百户活跃在朝廷的心脏,比我等凶险万分,佩服佩服,我们算不上统属,这次东征,在下仰仗王百户的地方还有很多!”

王安平还待谦虚两句,李自成笑道:“你们在此也不用惺惺相惜了,关键是要相互配合,打好东征陇西的战争,至于相互抬举的话,就留待战后的酒桌上再说吧!”

“那是,那是,”李过忙拉起王安平的手,“走,我们先去吃饭,吃饱饭好请教走哪条路可以避开朝廷的卫所,尽快赶至关山,我还等着拿洪承畴的脑袋建功呢!”

午后,刘云水部的骑兵,不断渡过黄河,开始在东岸扎营,刘云水并没有第一批渡河,直到申时中,他才在青石滩登陆,随后立即来见李自成,“属下叩见大都督!”

“云水不用多礼,”李自成让他在对面的马扎上坐下,“怎么样,今日能全部渡河吗?”

“属下的骑兵,今日渡河不成问题,”刘云水拱起双手,“不过,第五千户的士兵,尚在路途,如果他们加快行军速度,今晚应该可以在西岸的八盘峡扎营,明日方能渡河。”

“周宾部都是步兵,没有战马的拖累,渡河的速度应该快得多,即便加上粮草辎重,也不需要半日的时间,”不过李自成知道,步兵渡河快,但行路可就慢了,他们肯定赶不上兰州之战了,除非在攻打兰州的时候,出现严重的意外,“云水,兄弟们怎么样,疲劳吗?”

“昨晚都休息了一个晚上,今日渡河,劳累的又是艄公,兄弟们怎么会疲劳?”刘云水已是露出头饿狼那种攫取的目光,“大都督,我们可以立即投入战斗!”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云水总是急性子,陇右这么多府县、卫所,还不够你立功的?先让兄弟们好好休息一夜,仗一旦打起来,恐怕就没有机会睡个自在觉了。”

“大都督,那明日呢?明日我们有没有战斗?”刘云水恬着脸笑,每次遇上战斗,他就会高兴,越是艰难、越是硬仗,他就越兴奋,连他自己都搞不清,他这一生,是不是就是为了战斗而生。

“明日嘛,明日自然会有战争,我们来陇右,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在刘云水的身上,并没有李过那样忧虑之色,他似乎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这是他与李过最大的区别,也是李自成更加器重他的原因,“不过,明日的战斗,你的骑兵不是战斗的主力,和甘州时一样,好钢要用在刀口上。”

“大都督……”刘云水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灰暗,难道又要给步兵打下手?这些步兵们,自从配备了西宁步枪之后,专门抢骑兵的功劳,似乎专门跟骑兵做对似的。

“云水,明日的战斗,你们不会作为主力,是为了让你们多休息一日,”李自成忽地面色一凜,道:“过了明日后,你们的的作战任务会很重……到达清水县之后,或是路过秦州,先拿下来,这是附近唯一对你们有威胁、驻扎完整卫所的地方,步兵兄弟们距离你们太远,一切,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大都督,属下明白!”刘云水盘算片刻,不但没有露出担忧之色,反而面上一喜,“大都督,若是拿下秦州卫,俘获的降兵能否用于协助我们驻守关山?拿下秦州,应该不缺粮食了……”

“这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李自成面上也是一喜,这个刘云水,什么时候也变得智计百出了,竟然想到用降兵帮助守关,“不过,一切为稳妥为要,你们两部只有十一个百户的骑兵,兵力也不宽泛,一定要加强对降兵的掌控。”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

“云水,此次你们两部出征,除了必须拿下秦州,一定要以守为主,你们的任务,就是守住陇山南部的关山隘口,阻止朝廷大军西进,为天命军全面掌控陇右赢得时间,切不可贪功冒进,否则,即便立下军功,我也会严惩不怠!”

“是,大都督!”

李自成又道:“只要能躲避官军,绝对不要挑事,更不要在关山以东用兵,天命军东征,能瞒得一刻是一刻!”

“大都督放心,属下绝不会因为贪功,而坏了天命军的大事!”

正文 第301章 东征陇右(七)

天色刚刚大亮,李自成就翻身起了床,他让何小米去准备一下,找个适当的场所呼吸新鲜的空气,如果能跑跑步那是最好了。

刘云水、李过已经来到李自成的大帐外,双双拱手行礼,“大都督!”

“嗯?你们这么早过来做什么?”李自成略一沉思,便已明白他们的心意,“是不是准备出发,早些赶至兰州城?”

刘云水讪讪一笑,道:“大都督,凡事宜早不宜迟,早一刻到达兰州,还可以让兄弟们休息片刻!”

李过也是跟着帮腔,“大都督,我部士兵已经休息了十余个时辰,早就急不可耐了,士气只可鼓不可泄……”

李自成抬头看看天色,太阳还不见影子,东方只是出现一丝微弱的霞光,便用手点着二人的脑袋,道:“本来只有百余里的路程,是不用这么急赶路的,战斗是在晚上进行,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不过,现在正是夏季,趁着早凉赶路,人马也会舒爽些,云水说得对呀,凡事宜早不宜迟,你们先准备准备,一会就要早餐了。”

“是,大都督!”二人向李自成拱手又是一礼,便转身回去,刘云水小声道:“我就说嘛,大都督一定会同意早些赶路!”

李过用手罩住嘴唇,轻声道:“如果没有我帮着说话……”

“你们在说什么呢?”李自成立即飞过去两道目剑,“说你胖,你就喘上了,你们竟敢合起伙来算计本都督……”

“没有,没有,我们哪敢算计大都督?”刘云水头也不回,拔腿就跑,“我去让兄弟们准备准备,马上就要开饭了……”

李过回头看了一眼,见李自成不像真正生气的样子,方才转过身,一溜烟跑了。

李自成摇着头嘿嘿一笑,“真是一对活宝,这两个骑兵千户官,真是百里挑一瞄上的……”

早餐过后,李自成留下刘云水部辅兵,在青石滩附近等待接应周宾部渡河,自己带着李过部、刘云水部的骑兵,向东南方的兰州城进发。

太阳已经露出一丝脸面,但热能被河风抵消,骑在马背上,并不感觉太热,李自成要抢早凉,以便午时让士兵们多休息一刻,便朝黄鬃马臀上抽了一鞭,黄鬃马吃痛,立即飞奔起来。

何小米等一众亲兵,哪敢迟疑,纷纷快马加鞭,随在李自成的身边,刘云水、李过更是不甘示弱,都是打马如飞,黄河南岸的黄土地上,顿时扬起数人高的沙土……

李自成一口气跑了三四十里,方才放缓马速,回头一看,士兵们都是清一色的明光铠,若是将九州旗换为大名的龙旗,完全就是一支明军的骑兵。

他心中一顿,忽地有了一个想法。

中午在大万山林木中休息的时候,李自成将刘云水、李过聚拢起来,“云水、双喜,你们将来从兰州东进的时候,还是要换上朝廷的旗号。”

“大都督是说,让我们假冒明军?”刘云水立即明白过来。

李过也道:“属下明白了,我们这一身的明光铠,若是再配上明军的旗号……谁也不知道我们乃是天命军!”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若是再带上肃王,或是兰州的印信……”

“印信?一旦拿下兰州,印信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是多少……”

“难怪大都督让我们在拿下兰州之后再行东进,原来大都督早就设计好了,就等着沿途的卫所上当了,大都督……”

三人相对着哈哈大笑,李自成的心中也是轻松起来,只要刘云水、李过两部的骑兵,能及时到达陇山关口,自己集中力量荡平陇右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份。

如果能快速荡平陇右,就像刘云水所说的那样,降兵若是处置妥当,很快就会成为天命军的力量,难道毛太祖的军队就是这样逐渐走向强大的?似乎毛太祖的军队中有主管思想工作的政委,还有不时鼓舞士气的女性文#工团……

毛太祖的本事,不可能学得惟妙惟肖,在这个时代,要想组建女兵,根本不切实际,不说程朱思想早就给女人洗脑了,就是她们的小脚,又如何能适应战场的速度?总不能让人背着在战场上跑吧?

李自成靠在道旁的一刻树干上,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思,刘云水、李过也是睡不着,二人干脆起身,离开李自成稍微远些,每人口中咀嚼着一根青草,一边低声交谈着什么。

直到日头已经偏西,李自成才离开山谷,继续向着兰州进发,但大军直到酉时中,才追上马有水部的步兵,这时距离兰州城只有十里了,马有水部的士兵,已经在山谷中休息了小半个时辰。

李自成看看天色,现在还早,便在小山凹里伏下来,“有水,怎么样,兰州城中有讯息传过来吗?”

“大都督,现在还没有!”马有水也是歪靠在一边,正好将脑袋枕在一块大石上,虽然还是高温,但大石藏在树荫了,倒也不烫。

“大都督,知道兰州将是我们东征陇右的第一战,所以属下在城内留下了十余名兄弟,”王安平道:“要不,我亲自去一趟城内,现在赶过去,应该还能入城!”

“不用了,现在过去,慌慌忙忙入城,倒容易引起守城士兵的警觉。”李自成心道,既然城内留下了十余名游骑士兵,就是强攻,也能拿下城门,兰州城内虽有肃王府存在,但此时并非战时,城门口的守军绝对不超过三五人,不用王安平亲自冒险了。

实在不行,还有强攻一途。

几名骑兵褪了明光铠,扮做百姓的模样,在外围警戒,若是遇上行人商贾,便要劝说他们改道,万一不听劝,只能怪他们不长眼了,士兵身上那种在战场造就的气质和杀起,与一直耕作的百姓绝对不同,如果没有眼力,只能怨天主暂时尚未照耀陇道右大地。

士兵们或坐或趟,都是找一块树荫之地,行了一日的路,都有些疲惫,正好可以歇歇脚,千余战马分做几拨,都解了辔头,自由自在地在山谷中啃着青草,只要有食物,他们是不会背着主人向外界嘶鸣示警的。

太阳逐渐西沉,但山凹里无风,还是十分闷热,好不容易挨到黄昏,山外早已没了行人的踪迹,士兵们这才活络些,精气神好的,还与同伴们说说话。

李自成让士兵们起来晚餐,就着夕阳的余光,还能取些山泉水解渴。

晚饭后,士兵们并没有去林外闲逛,而是被要求就地睡觉,“能吃、能喝、能睡”,才是士兵身体素质好的标志,战场谋略,那是军官们的事,士兵只要服从就行。

从某种程度上说,士兵脑子里想得越少越好,不仅可以养神,还能提高战斗力,“无知者无畏”,士兵越“聪明”,想法就会越多,在战场上可能就会有恐惧。

当然,这需要军官具有决断力,而且还能经常打胜仗,用胜利不断慰藉士兵,他们才会信任自己的上官,上了战场,才会在军官的指挥下,不要命地向前冲。

况且,今夜有战斗,士兵们只能休息上半夜,从下半夜至天明,恐怕再无休息的时间了。

李自成留下少量值守的士兵,自己也是靠在斜坡上打起盹来。

只不过,他的脑子,实在无法安静下来,按理说,兰州之战,是天命军东征陇右的第一场战斗,也是天命军组建后的第一场战斗,他已经算计的满满的,连王安平都在城内留下了十余游骑,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但兰州城内有一个肃王,所以凭空增加了一个甘州右护卫,这一卫之兵的存在,就会增加许多变数,而且,据王安平的游骑探得讯息,甘州右护卫并不是和兰州卫一道,住在军营中,而是拱卫王府的,兵分两处,就给合围带来难度。

李自成倒并不担心取胜问题,而是担心有漏网的士兵,将天命军东征的讯息传出去,给将来攻打卫所增加难度。

不过李自成转而一想,既然甘州右护卫的目标是王府,如果在城内制造点混乱,甘州右护卫敢离开王府吗?

这样想着,李自成不知不觉睡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自成被何小米唤醒,“大都督……”

“小米,现在什么时间了?”李自成揉了揉双眼,抬头一看,只缺一小块的准满月,已经挂在中天,应该是午夜时分了吧?

“大都督,快要子时了,”何小米轻声道:“几位千户大人请示,何时可以进兵?”

李自成站起身,透过稀疏的月光,已看到林木之中影影绰绰,士兵们显然急不可耐了,他盘算了一番,从这里去兰州城,还有十里,出了林子,便是朗月,士兵们不可能大摇大摆去城下,猫着腰或是匍匐前进,又会耽搁不少时间,便道:“让几位千户官来见我。”

“是,大都督!”何小米一转身,迅速消失在月影里。

“大都督!”稍顷,刘云水、李过、马有水出现在李自成的面前,月光被枝叶敛去大半的光芒,看不清他们的脸色,但从他们喘着粗气的鼻息中可以判断出,这样的时刻,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有水部立即出发,出了林子,须得小心行进,距离东城门两里之外,便得匍匐前进,切不可惊动城头的守军,在距离城门一里的地方停歇,等待城头上的号令,云水部出北城门,切断王府的出城路线,待城内的兄弟们接应,方可入城,双喜部,随在有水部身后,骑兵动静大,不可靠近城门。”

“是,大都督!”三人领命,欢欢喜喜出了林子。

正文 第302章 东征陇右(八)

不消大半个时辰,马有水部的士兵,已经伏在东城门外一里左右的草地上,此处并没有树木遮挡,加之今夜月色很好,他们不敢再向前靠近。

十个百户的士兵,比完全睡熟了还要安静,连一点鼾声都没有。

马有水伏在队伍的最前方,一动不动地盯着城头的方向,除了他自己,至少有十名士兵,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紧紧盯着前面的城头。

月光停滞了,时间停滞了,前面的城头也是停滞了,只有耳畔微微的夜风,向他们昭示着,这并不是一个虚拟的世界。

在他们身后不到三里的地方,数百骑兵正偃旗息鼓,骑兵不时抚摸着战马的脖子,唯恐他们受惊,一旦战马发出嘶鸣声,打破的就不仅是夜的静谧,还有李自成的偷袭计划。

大敌当前,谁也不敢等闲视之。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有水似乎听到一些声息,侧耳倾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他皱起眉头,心中默默祷告:游骑可千万别处什么岔子!

前面忽地出现了一点火光,虽然不过延续了两个喷嚏的时间,但对马有水来说,已经足够了,此刻的火光,不啻于天主的福音,给他指明了方向,照耀着他去前方战斗。

他甚至不及等到火光再次出现,已经翻身从草地上爬起,“兄弟们,游骑得手了,快些准备!”

马欧水的声音不高,但在这漆黑而安静的夜晚,还是能盖过远处欢快的虫鸣,传达至梅一名十八大耳中,他们纷纷从草地上爬起身,开始整理行装。

就在这时,前面再次出现了火光,连着闪烁了三次,随即又熄灭了,从位置上看,还是在城头,马有水顿时将手中的腰刀指向长空,大喝道:“兄弟们,快,抢占城门!”

“哒哒哒……”

身后远远传来了马蹄声,马有水知道,李过和自己一样,也是等不及了,他得赶紧入城,然后给骑兵让路。

一直跟在马有水身边的那名游骑,此时快得像是离弦之箭,“马千户,我去和城门处的兄弟们对对暗号。”

“嗯,去吧,快些,兄弟们一旦冲起来,就会立脚不住。”

才一里的路程,士兵们刚刚直起腰身,已经来到城下了,这时城内的游骑已经打开城门,夜色中马有水带着数名士兵,赶在最前面,看到刚才的那名游骑还在,他顿时放下心来,“游骑的兄弟们,你们辛苦了!”

“马千户连日行军,又要夜半攻城,你们才辛苦呢!”游骑嘿嘿直笑。

游骑接应马有水入城,后面的士兵,像刚开闸的潮水,顿时一拥而入,虽然是子夜,但月色郎朗,士兵们倒是没有相互踩踏,千余士兵,不过一泡尿的时间,已经全部入了城。

马有水没有时间点兵,月光下大吼道:“按照计划,留下一个辅兵百户把守城门,其余的辅兵,沿着城墙两侧,分别抢占各座城门,接应各城门外的骑兵入城,战兵以百户为单位,跟我杀向城内的军营!”

此时李过部的骑兵,亦已赶至城门,辅兵接着,纷纷入了城内,也是杀向城南的军营。

顺着东门大街,穿过街心,再拐入南门大街,行不过两里,就是兰州卫的驻地。

自从曹文诏赶走了盗贼,兰州承平已经数月了,兰州卫的军官们总算过几天安稳的日子,又是在城内,晚上并没有安排值守的士兵,就算安排了,这时刻,如果无人查岗,恐怕早就熟睡了。

天命军的步伐,终于惊醒了熟睡的兰州卫将士,但已经迟了,天命骑兵步兵,已经将军营包围起来,而在不远处,还有大量马蹄的“哒哒哒”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火把绰绰,隐约的火光中,天命军士兵开始喊话。

“兰州城以破,你们被包围了!”

“你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投降!”

“降者免死,否则格杀勿论!”

……

大部分兰州卫的士兵,此时已经起身,在军官的带领下,与天命军对峙,但来到是什么人,他们并不清楚,更不知道来了多少敌兵,除了围在军官身边,求得一点安慰之外,他们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隐隐约约中,一名兰州卫的军官稳住心智,大声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突袭兰州?难道你们不怕朝廷的大军吗?”

“朝廷的大军?朝廷的大军还在山西,你就别狐假虎威,给你一泡尿的时间,若是再不投降,我们一但突入军营,整个兰州卫将片甲不留!”

那军官一时语塞,知道遇上了新的盗贼,多说也是无益,不知道这又是那一伙,为何盗贼入了兰州,自己没有得到任何示警?

兰州卫的士兵们小声议论着,对于盗贼,他们已经打过多次照面,无非就是为了银子和粮食,兰州城内有肃王府,那才是最富有的地方,只要搞定了自己这些人,他们就会扑向肃王府,现在的盗贼,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马有水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原来李自成也随着入了城,“有水,怎么样?”

“大人,敌人尚未投降!”马有水估计,刚才给的一泡尿的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

“那还等什么?你手中的步枪,难道是打山鸡用的?”李自成借着月色,用手向前一指,“先将这一群士兵射杀了!”

“是,大人,”马有水也是来了气,这些不开眼的家伙,非得等到大都督亲自出马,“兄弟们,将这群不开眼的家伙射杀了,一个不留,以儆效尤!”

“砰,砰,砰……”

一阵乱枪,刚才突在最前面、最有可能反抗的那一群数十士兵,顿时倒在血泊中,部分尚未死透的士兵,在地上翻滚着,号呼着,宁静的夜晚,将惨叫声送得好远……

刚才发声的那名军官一时惊呆了,这哪是什么盗贼,他们手中的火#枪,比卫里的火#枪还要致命,这次一眨眼的时间,数十兄弟就这么没了……他颤颤巍巍地问道:“你们不是盗贼,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李自成朗声道:“我们的确不是盗贼,我们是西宁军,现在叫天命军!”

什么天命军,那军官不懂,听说是西宁军,他的胆气又壮了起来,“既然是西宁军,为何来到兰州,还杀了我的兄弟?”

“你知道太多也没有,”李自成沉声道:“你只有两个选择,投降,或者死!”见那军官尚在迟疑,李自成又道:“看来你是想为朝廷尽忠了,好,我成全你,兄弟们,准备射击。”

双方的距离在百步之上,兰州军即便想要操起弓箭、火#枪,也是在射程之外,到目前为止,除了个别士兵因为害怕,手中的箭矢脱手外,兰州军并没有还击的准备,百步远在他们的射程之外,除了壮胆,让对方嘲笑之外,对敌人并没有任何威胁。

天命军枪手已经举起步枪,开始超前瞄准,这一次,他们的枪口是朝着刚才搭话的那名军官的,只要扣动扳机,乱枪之下,那军官绝无生还的道理。

“慢着!”

那军官的身后,忽地走出一人,缓缓来到那军官的身边,抽出随身佩戴的腰刀,就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时候,他的腰刀一凜,已经在身前反射出一道清亮的弧线。

“哧……”一道血剑,画出一段圆弧,从他的颈脖处喷薄而出……

那军官一手捂着颈项,一手握刀,却已是说不出话来,他双腿一软,身子缓缓倒下去,手指犹自指着那谋杀他的凶手。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众人都是呆住了,连枪手们也是忘了射击,李自成也觉得奇怪,怎么自己人打起来了?难道是被步枪吓得失了神智?

王安平一拉缰绳,悄悄来到李自成的身边,低声道:“大都督……”

李自成霎时明白了,原来那人是游骑的人,或者说,他已经被游骑收买了,遂轻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现在是什么职务?”

“回大人,他叫邱时可,是兰州卫的游击将军,刚刚被他杀死的那人,乃是兰州卫的主官,挂参将衔。”

“咦?兰州卫已经成了战兵吗?怎么会有了参将、游击?”

“回大人,曹文诏整合陇右之后,因为担心盗贼再至陇右,便上报兵部,将陇右的卫所按照战兵编制配置!”

“奥!那让兄弟们暂时停止射击!”

李自成话音未落,却见邱时可将手中的腰刀仰天上举,大声道:“兄弟们,外面来的可是天命军,他们的火器,射程太远,连京师、辽东的军队都比不上,岂是我们兰州卫所能撼动的?参将大人要为国尽忠,但不能拖着兄弟们一同受死,兄弟们都有父母妻儿需要赡养,不能为了他个人陪葬……”

士兵们都是茫然无主,刚才他们的确见识了天命军的火器,实在太逆天了,况且参将已死,现在他说什么都没用了,就连那参将的亲兵,也没有站出来替他说话。

邱时可继续道:“我们都是军士,我不知道谁对谁错,但我们当兵打仗,就要吃饱肚皮,就要用粮饷养活一家老小,可是,你们哪位能吃饱肚子?又有谁的粮饷可以养活自己的父母妻儿?这样的参将,我们还追随他做什么?”

说道粮饷,刚才因受惊而沉默的士兵,顿时窃窃私语,因为没有受到天命军的阻挠,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

邱时可见兄弟们都是抱怨居多,顿时来了兴致,他大喝一声,夜色中像是突然开了炸雷:“兄弟们,反了吧,加入天命军,凡是加入天命军的,都可以吃饱肚子,都可以养活父母妻儿,你们还等什么?”

正文 第303章 东征陇右(九)

“反了,反了……”

“加入天命军……”

应和的士兵并不多,但邱时可并不气馁,他知道李自成就在某处月影中,现在正是向他效忠的时刻,他又高声喝道:“兄弟们,让我们饿着肚子打仗,城中的肃王府却是日日酒肉,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你们说,这公平吗?为什么我们在前面拼命,却还是吃不饱,家中的眷属被生生饿死,而肃王府什么都不做,坐享酒肉、美女,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我们还为了这样的王府而效力吗?”

“反了,反了……”

声音虽然大了些,但还没有他所期望的一呼百应,更多的人还是在观望,其中就有人发出疑问:“加入天命军,真的可以吃饱肚子吗?”

李自成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他轻轻一拉缰绳,向前突了数步,来到阵前,何小米语一众亲兵紧紧护卫在四周。

“我就是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李自成的声音虽然不是太大,却立即将兰州军的声音压下去,刚才议论的士兵,都是凝神聚气,唯恐听漏了一句话。

“这位将军,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叫邱时可!”

“现居何职?”

“卑职乃是兰州卫游击将军!”

“好,你告诉属下的士兵,如果投降了天命军,天明之后,每人都可以饱餐一顿,至于以后,就看各位的造化了,”李自成顿了一顿,方道:“如果真能加入天命军,不但每日都是白面馒头管饱,就是该得的饷银,绝对不会少一文,不过,如果你们不是当兵的料,那就只能回家种地了。”

“大大都督……”邱时可初见李自成,一时激动,话也说不利索了,与刚才的慷慨激昂,完全判若两人。

“我只答应,让你的士兵投降,并没有答应让他们加入天命军,”李自成沉声道:“天命军的士兵,要求非常严格,并不是谁都可以加入天命军,换句话说,天命军的粮食,银子,不会养活一群废物!”

“大大都督,”邱时可似乎感觉受了侮辱,他喘着粗气,道:“兰州卫的士兵,都是好样的,只是……只是当官的克扣粮饷,兄弟们才会毫无斗志……”

“是吗?”李自成淡淡道:“一支操训严格的军队,无论白天夜晚,行动都是迅速的,你能在半柱香的时间,将所有的士兵集中起来,再次排好队列,我就初步相信你!”他抬头望天,度量着时间,心中忽地有了新的想法。

“好,我会让你看到,兰州军的兄弟们都是好样的,”邱时可转过身,面向兰州的士兵们,声嘶力竭道:“兄弟们,列队,不要让别人看轻了我们兰州军!”

“是!”

这一刻,兰州军是一呼百应了,可以说,李自成的激将法,倒是帮助邱时可聚集人气,在士兵们孤独无助的时候,邱时可站出来了,士兵们总算有了一点依靠,至于他要将士兵们带到何方,士兵们已经无暇顾及了。

半柱香的时间,兰州军还真列出四条长队,邱时可胸膛一挺,瓮声瓮气道:“报告大都督,兰州军一千二百八十二人,除去刚刚战死的六十三人,和请假未归的二十一人,其余的一千一百九十八人,全部列队完全!”

要是刘云水在这儿,怕是早就开打了,光站个队,都要半柱香的时间,这样的士兵也叫军队?还准备打仗?除非面对的都是被缚了手脚的战俘!

李自成对他们的要求倒没有刘云水这么高,他微微点头,哈哈一笑,道:“不错,集合的速度不慢,不过,你们是军人,列队只是基础,要上得战场才行!”

“战场?现在不就是战场吗?”邱时可一时没有明白,只得傻愣愣地看着李自成的脸色。

“这里的确是战场,但你们已经投降了天命军……如果你们不投降也行,那只要战死一条路!”李自成声音不大,却异常果决。

“大都督……”让士兵与天命军作战,邱时可自然不愿意,他已经明白,那不是战斗,而是屠杀,自己将是被屠杀的一方,天命军的火器射程太远,兰州军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究竟要怎样才能证明我们是军人?”

“当然,与天命军作战,你们还不够格,”李自成看向天空,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现在是夏季,白天来得特别早,“这样吧,肃王府,我们要攻打肃王府,你们做为先锋,我要实地看看你们的战斗力,如果你们真的够得上士兵的标准,我会接受你们加入天命军。”

“可是……可是我们没有你们那种火器……”

“火器?”李自成冷笑,“天命军不仅仅有火器,没有火器,我们一样可以拿下王府,使用火器,乃是为了减少兄弟们的伤亡,但兄弟们都是搏命过来的,搏命的能力过关了,才会配发火器。”

“啊……这……”

“我没有时间和你废话,更不会和你讨价还价,一句话,如果你们现在听我号令,攻打王府,我就接受你们当中的合格士兵加入天命军,还会按照天命军的军律,给你们记功,发放应得的饷银,”李自成沉声道:“反之,如果你们连攻打王府都不敢,就不要说自己还算军人,你们也不配称为军人,你们只是天命军的战俘,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愿称为战俘,那就等着为朝廷殉葬吧!”

“……”

“天色已经微亮了,我没时间等待,给你一泡尿的时间考虑,过了这个时间,我会按照我们的方式行事,”李自成忽地回身叫道:“小米,撒尿!”

“是,大都督!”何小米一手捂住嘴,勉强忍住笑,向队伍的边缘挪了挪,真的掏出小弟弟开始放水,不过,从山凹里出发之前,他已经放过水了,这一路上,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体内实在没有储存多少废水,小弟弟刚刚被凉风一吹,那边已经断了线。

何小米赶紧跑回李自成的身边,“报告大都督,撒尿完毕!”

对面的邱时可顿时傻眼了,他连和兄弟们商量的时间都没有,紧要关头,他大喝一声,“兄弟们,为了今后能吃饱肚子,为了今后能养活自己的家人,为了能加入天命军,拼了……走,随我去攻打王府……”

“走,攻打王府……只要拿下王府,王府的粮食、银子,还有王府里的女人,都是我们的,弟兄们,冲呀……”

应和的声音有些孤单,很可能是邱时可的亲兵,或是亲信。

“慢着,”李自成见火候似乎不到,索性先给降降温,“打下王府后,王府里的一切,都属于天命军,不是你们的,你们得到相应的赏银,从攻打王府的那一刻起,你们就算天命军了,必须遵守天命军的军律!”

“啥?我们拼着命打下王府,王府里的财物竟然属于天命军?这是什么道理?我不干……”

“不干,大不了和天命军拼了!”

“很好,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这时天色已经微明,李自成看到,闹得最凶的乃是第二列的前部,遂用手向前一指,道:“第二列,前半部分,射击!”

“砰,砰,砰……”

枪手们一直端着步枪,李自成军令一下,子弹顿时像决堤的洪水,呼啸着飞向第二列的士兵,不过打个喷嚏的时间,前部的士兵全部倒地,刚才发愣的枪手们,待醒悟过来,想要扣动扳机,已经没有目标了,只得讪讪地举着步枪将其余的士兵瞄准一遍,指望找到一两个不忿的出头鸟。

营房前异常宁静,只有无数的目光射出各式各样的心态。

因为中弹太多,大部分倒地的士兵都死透了,没有死透的士兵,在地上翻个身,随即也是十分不甘地死透了。

数十条人命,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一具具失去生命特征的尸体,如果用手摸上前,尸体尚且温热。

邱时可也是瞪大双眼,如果说天命军上一次射杀了数十兰州士兵,那时尚且天黑,所有人都是看不清晰,那现在天色已明,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数十条生命就这么没了。

震撼,绝对是震撼!

如果真要与天命军战斗,兰州卫的千余士兵,根本抵挡不了一时三刻,就是想拼命都没有机会,天命军火器的射程,太出乎意料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邱时可率先向李自成下跪,“大都督,我愿意加入天命军,听从天命军的指挥!”上一次要带着兄弟们投降,他还有些惺惺作态,想要在李自成面前立功,而这一次,他完全是发至内心的召唤。

这样的天命军,像是度了一层魔法,幸好他早已暗中投靠了天命军,并不是天命军的敌人。

这一刻,邱时可已经不再关注麾下那些不开眼的士兵了,他们是否投降天命军,能不能保住他们性命,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事。

让邱时可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跪下不久,几列整齐的队伍,像是商量好似的,也是翻身下跪,众人齐声道:“我们愿意加入天命军,我们愿意去攻打王府。”

驻扎在王府内甘州中护卫,还有王府的侍卫、仆佣们,虽然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但总不会强过天命军。

什么粮食、银子,还有王府内娇嫩的美女,与生命相比,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李自成轻蔑地一笑,道:“你们想好了,我不会强迫你们,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正文 第304章 东征陇右(十)

千余兰州卫的士兵,在邱时可的率领下,列着队来到城北的肃王府,在渡过短暂的垂头丧气后,他们在邱时可的鼓舞下,重新焕发出生机,天命军就在后面看着,只有勇敢的士兵,才有可能被天命军看上,并最终加入天命军,而那些天命军看不上眼的士兵,谁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置?看他们杀人不眨眼的模样……

攻打王府,既有可能伤亡,但也有可能立功,甚至加入天命军的机会,而退缩一步……他们都不敢想象了,天命军的火器,实在是……

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代表天命军攻打王府,万一伤亡过重,天命军不会坐视不管!

肃王府就像是一座小型的城堡,城墙厚实,城门内还有角楼,从外面望去,青砖碧瓦、宫殿似的的房宇,都能觅得一些踪迹,只有门口两只孤零零的石狮子,才可以看出,这里乃是私人的府邸。

刘云水部的骑兵早就顺着北门入了城,高头大马在府外巡视着,虽然没有开始攻打,却保持着对府邸最大的压力。

按照他的意思,早就将肃王府拿下了,但李自成一直没有给他下达军令,他几乎吹了半夜的凉风,早知道如此,不如让士兵们轮流休息,明日也好赶路。

邱时可来到肃王府前,让士兵们停下脚步,等待大人的军令,自己慌不迭来见李自成,但距离李自成尚有十余步的时候,便被亲兵们挡住了去路。

他讪讪一笑,就地叩头,“大都督,属下该如何攻打肃王府?”

“参将已死,你现在是兰州卫的最高指挥官,这次攻打肃王府,完全由你指挥,我不干涉,我只在后面观望,”李自成淡淡一笑,又道:“如何选择攻城方式是你的事,但我们是军人,按照天命军的军律,不得扰民!”

“是,大都督!”邱时可口中答应,心中却是打了嘀咕,肃王府的城墙简直比得上兰州的城墙,高度也超过一丈五,如果没有百姓的帮助……他忽地有了主意,忙道:“大都督,军器库中有攻城用的云梯,卑职这就着人取来,马上就可以攻城!”

“好吧,快去快回,我这给你计算着时间,看你用多长时间拿下王府。”李自成回身示意,刘云水派了一队骑兵,跟随着那数十名取云梯的士兵,防备他们逃跑,城门口有天命军的辅兵把守,但如果他们逃入百姓中,一时半会很难再找出来。

约莫一袋烟的时间,兰州士兵抬着六架云梯回来了,邱时可向李自成请示后,立即开始攻打肃王府。

李自成和所有的天命军,都在五百步外观战,并没有给出任何指示,战斗,完全由邱时可独立指挥。

兰州军从王府的东门、南门开始进攻,刀盾兵在前,用盾牌护住身体上的要害,随后是弓箭手,鸟铳之类的火器也有几杆,夹杂在弓箭手群中,并没有独立成军,最后面才是抬着云梯的运输兵,这些运输兵一手搭在云梯上,一手持盾牌,护在脑袋上。

李自成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这样的配合,基奔上算得是严谨,不过,围墙上的守军早就张弓搭箭在等待了,不知道要死多少士兵才能接近围墙。

“嗖,嗖,砰……”

弓箭中夹杂着鸟铳一类的火器,双方开始对射,论起人数,双方倒是差不多,但守军占据着城头上的优势位置,自上而下,弓箭的射程更远,在同等射程上,弓弦并不需要拉满,比城下兰州卫的士兵更为省力。

虽然看不清城头上的伤亡,但李自成感觉,还是邱时可他们更吃亏,不过,李自成并没有叫停,战斗,怎么可能都是零伤亡?特别是双方使用的是射程差不多的弓箭。

李自成让兰州卫的士兵去攻打肃王府,不仅仅是让他们交上投名状,从此再不能回头,更为重要的是,他还有更进一步的盘算。

这些降兵,如果看押起来,需要花费大量的兵力,如果看押的士兵过少,万一他们闹出事端,后方不稳,就会严重影响东征大业,如果将他们放了,归入耕农,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过早将天命军的讯息泄露出去?

这次东征陇右的天命军,虽然有五千五百余人,但撒到陇右庞大的土地上,就会显得非常单薄,如果能让这些降兵及时转化为天命军,哪怕帮着运输粮草辎重,也是好的。

兰州卫的士兵暂时不具备天命军的战斗力,但只要不实行混合编制,对天命军原本的战斗力,并没有消极的影响。

如果实践证明他们的确是快当兵的料,将来天命军扩军的时候,他们就是现成的兵源。

有了这几样考虑,李自成才让他们攻打肃王府,他要看看这些士兵究竟有没有加入天命军的资格,至于士兵们的伤亡,那是在所难免的,现在兰州卫的士兵伤亡率越高,才越能显示出天命军的价值。

能不能攻下肃王府,倒不是李自成要考虑到内容,他甚至不希望这些士兵取得成功,一旦攻入肃王府,以他们的军纪军律,不将肃王府翻个底朝天才怪,到时候若不杀上几名士兵,恐怕都镇不住他们。

战斗仍在继续,兰州军在付出超过百人伤亡的代价后,终于接近围墙,将云梯靠上去,士兵们开始沿着云梯向上攀登。

在这样近的距离上,弓箭已经很难发挥作用,双方的士兵开始了近身肉搏,打起来消耗战。

原本兰州卫的士兵是处于下风的,在城下吃了城头的大量弓箭,士气多少有些受挫,但接近围墙后,在邱时可的鼓舞下,军士们士气大振,至少他们正在一步步接近城头,接近胜利。

邱时可亲自操刀,站在队伍后面百步外的距离上督战,只有重伤而且有治的士兵,才会被抬下战场,凡是轻伤依然可以拿起刀枪的士兵,一律不许后退,也就说,士兵一律不许后退,除非被抬下战场。

但已经死亡的士兵,暂时没人搭理他们,就是伤重估计难以活命的士兵,也是任由他们在惨叫声中自生自灭,并没有士兵将他们抬下战场。

李自成心中一凜,这个邱时可,心肠如此强硬,还真是一个当将军的料,看来自己得好好考虑他的前途了!

云梯的顶部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更多的情况下,是双方士兵的互伤,在医疗水平极度落后的大明时代,这些重伤的士兵,大部分都会在绝望中一点点失去自己的意识,最后走向死亡。

双方的战斗水平差不多,所使用的兵器又是同出一处,并没有明显的区别,双方士兵比较的就是气势,以及打生打死背后的动力。

城头上甘州中护卫的士兵,以及王府的侍卫们,显然动力要充分一些,保护王府是他们的职责,他们身为王府的护卫军,自身是与王府绑架在一起的,如果让叛军攻克了王府,他们这些士兵、护卫,即使能保住性命,将来也是要被砍头的,就是入城的叛军,恐怕也不会饶过他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道理谁都懂。

如果守住了王府,不但可以保住自己,甚至还会得到王府的赏银,甚至还会加官进爵……这一切的一切,前提必须王府尚在。

而兰州卫的士兵,并没有这些利益的存在,即便打破了王府,府内的财物女人也不许他们碰上一根手指头,若不是被天命军的火器震得六神无主,他们才不会傻到为天命军去拼命,兰州城破,他们大不了回乡种地……

让这些士兵不解的是,邱时可像是吃错了药,拼了命的逼迫他们去攻打王府……

但到了这个时候,士兵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即便想回乡种地,即便有足够的土地,他们也是回不去了,攻打王府,形同谋反,那是要诛九族的……

邱时可亲自督战,逼出了兰州卫军士的士气,而兰州卫的士兵越是攻打得紧,城头上的守军越是不肯退让,双方像是两头红了眼的斗牛,如果不能决出最后的胜负,谁也不肯罢兵。

战刀还是明军的制式战刀,但手持战刀的人,早就换了几拨,鲜血像是红色的阵雨,一波刚歇,一波又起……

云梯顶部的一名兰州卫士兵,刚刚用战刀砍伤一名守军,见墙头出现一块空地,他左手扶住墙头的石块,刚要纵身跃过去,冷不防一支暗箭急飞过来,他躲闪不及,正中心窝。

箭矢离得太近,箭头穿透铠甲,深入骨髓,那士兵顿时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模糊,他抬头看看刺穿铠甲的那支箭矢,没堤防墙后跃出一名守军,斜肩带背一刀劈过来,他明明看到对方砍过来的战刀,却是无力躲避。

锁骨断裂,铿锵有声,一股温热的鲜血,冲天而起,那兰州士兵发出“啊”一声,眼神迅速涣散,身子一软,顺着刀势,仰面向后倒去,“啪”地一声,重重地摔在围墙根下……

李自成见兰州军伤亡了不下二百人,觉得差不多了,忙让传令兵给邱时可传令,让他撤军。

邱时可迟疑了一会,亲自向李自成这边跑过来,双膝跪倒在地,“大都督……”

“你的士兵都是好样的,天命军会收下他们,”李自成淡淡地道:“但我不能看着他们如此伤亡下去,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兵啦……”

“大都督,再给卑职一点时间,哪怕只有半个时辰,卑职一定能拿下王府……”

“天命军有一条军律:一切行动听指挥,”李自成面色一冷,凛然道:“撤军!”

“是,大都督!”邱时可的脸上满满地写着不甘,但李自成已经作色,他只得叩了头,向战场跑去,“鸣金,撤军!”

正文 第305章 东征陇右(十一)

邱时可撤下所有的士兵,但并没有走远,他带着士兵,在距离围墙四五百步的地方,静静观察着城头上守军,嘴唇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自成让亲们唤过马有水,沉声道:“有水,现在看你的了,让兰州军看看,能加入天命军,是他们的荣幸!”

“是,大都督!”马有水双手握拳,先是给李自成行了礼,然后迅速回归本部。

稍顷,枪手们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列着横队,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靠近城墙,在枪手们的身后七八步的地方,四名士兵抬着两个白布包裹,也是跟着向围墙靠近。

让邱时可赶到奇怪的是,天命军此番出战的士兵,身上并没有明军常见的那种明光铠,而是穿着淡绿色布装,虽然整齐,却不耐弓箭与火器,他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难道天命军穷到这种地步,连明光铠都无法装备?这样的军队,跟着他们,真的有前途吗?

那边马有水亲自押后,随着士兵们向王府的围墙靠近,但到了百步的地方,士兵们都停下了,三列横队,第一列士兵半跪,第二、第三列士兵却是站立着,所有的士兵都端着步枪,枪口指向墙头。

墙头上守军的士兵指指点点,纷纷嘲笑着这群土包子。

“这是哪儿的士兵,怎的穿着如此怪异的服装?连明光铠都没有,一定是穷疯了的盗贼!”

“管他呢,没有明光铠,看他们如何抵挡我们的弓箭与刀枪!”

“真是一群傻蛋,这么远就举着枪,也不嫌累!”

……

马有水虽然听不到墙头上的守军说着什么,但知道他们说的肯定不是好话,他嘴角发出轻蔑的冷笑,随即右手猛地向下一挥,“节约子弹,点射!”

“砰,砰砰……”

第一排士兵射击了,枪声沉闷而凌乱,围墙上的守军,纷纷应声而没,不是被步枪击中,就是下意识躲到围墙的后面,只短短的一瞬,守军就消失了踪迹。

墙头上并没有传来惨叫声,刚才在墙头的守军士兵,露在外面的都是头、胸等要害部位,若是中弹,连叫唤声都发布出来。

第二排的枪手不时射出一两颗子弹,主要还是威慑,墙头上再也看不到守军的影子。

马有水却是把手一招,跟在后面的四名士兵,立即抬起包裹,狸猫似的向墙角飞奔而去,在墙头上的守军士兵发现他们之前,已经蹿入城门前,隐了形迹。

“砰,砰,砰……”

步枪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墙头扫射着,在巨大的压力下,守军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让邱时可更加惊异的是,天命军并没有趁机靠近城墙,沿着云梯向墙头攀爬,而是隔着百步的距离,与守军对峙着,由于射程的问题,守军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动用弓箭与火器,天命军也并没有出现伤亡。

难道这样就能逼迫守军投降?城内至少有一个卫的士兵,即便像兰州卫一样严重缺编,士兵应该不会少于千人,他们会出来投降吗?

邱时可不敢相信,但他还没有正式加入天命军,只能在一旁冷眼旁观,顺便给刚才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

突然,那四名窜入城门前的士兵,又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却是倒退着猫着腰,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墙头上忽地枪声大作,将守军死死压在围墙后面。

天命军这是要掩护那几名士兵脱身?他们究竟在城门前做了什么?

就在邱时可纠结的时候,那边的几名士兵相互打着手势,其中三人迅速往回跑,留下的那名士兵,不慌不忙地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什么,然后也随着向回跑。

地面上忽地现出一条游动的火蛇,以超出想象的速度,快速向城门前蹿去,邱时可顿时明白了:火药,天命军要用火药炸开城门!

难怪天命军不需要云梯!

就在邱时可几乎惊叫出生的时候,天命军的枪手们也是迅速后退,撤到距离围墙四五百步开外,几乎与他平行的位置。

“轰……轰……”

两声巨响,城门前冒出一股黑烟,冲天而起,被风一吹,向南面的反方向飘去,久久不散。

正对着城门方向的天命军士兵观测了一下,猛地大叫起来:“炸开了,府门炸开了!”

马有水再次把手一招,有些阴冷地道:“入城,有阻挡者,格杀勿论!”

“吽……”

天命军的枪手们嚎叫着,一个个端着枪快速扑向城门的方向……

邱时可揉了揉自己的双眼,他简直不敢相信,天命军这就入城了?好似他们还没有伤亡……这天命军……

“砰,砰砰……”

城内传出杂乱的枪声,邱时可知道,那是天命军在追杀城内零星的守军,刚才的爆炸,守军一定懵了,即便没有被炸死,差不多也是六神无主了,此时天命军入城,简直就是山林狩猎……

过了好一会儿,城内突然传出致密的枪声,延续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随即枪声再次稀疏起来,像打把似的,有一声没一声。

邱时可心惊肉跳,城内整整一个甘州中护卫的士兵,这么快就完了?不知道有多少投降的士兵,听刚才的枪声,死亡的士兵并不在少数,他暗自庆幸,幸好自己识时务,否则,兰州军恐怕也是这样的结局。

“游击将军,在想什么呢?”李自成来到邱时可的身边,“府内的战斗就要结束了,走吧,咱们去看看肃王爷!”

“啊……是!”邱时可忙点头弯腰,向李自成行了礼,方才跟在后面,从南门入了城,城门口只有一个小旗的士兵在把守着,见到李自成,忙下跪行礼:“大都督!”

邱时可原本走在李自成的身后,见到士兵行礼,忙退在一边,他可不敢接受士兵们行礼,就算是沾了李自成的光也不行,他现在还不是天命军,当不得士兵们行礼。

“哈哈,起身吧,不用多礼!”李自成摆摆手,穿过城门,向内走去。

肃王府虽在偏僻的兰州,但里面的摆设一点也不寒碜,与江南的王府也没多大差别。

迎面是一间阔大的厅堂,厅堂两侧,各有数间房屋,整栋房子的尽头,靠近两侧院墙的,又横列着三间房屋,左右对称,不知道是什么所在。

厅堂内金碧辉煌,除了中间的一张大方桌,左右两侧靠墙的位置,各有一张木制高桌,除了顶部两个巨大的瓷瓶,中间的隔层里也是放置着各种精美的瓷器。

李自成淡淡一笑,“这个肃王,就不能低调点?连客厅都是如此奢华!”

可惜,现在的厅堂内,没有仆佣侍女,地上躺着数具尸体,尸体尚未僵硬,伤口处还在流淌着温热的鲜血。

穿过厅堂,后面是一个巨大的花园,东南、西北二角,各有一口池塘,占地将近一亩,池塘里种植着河藕,莲花红色居多,也有粉色、白色的点缀其中,乍一看去,姹紫嫣红,尽显富贵之势。

两口池塘中均有尺半宽的木桥深入其中,木桥上有扶手,扶手顶部的圆球磨得光滑发亮,显然有人常常在此欣赏荷花。

在两口池塘之间,又有一段封顶的回廊,将它们连接起来,即便是雨水的季节,也不会被雨水打湿衣服,靠近池塘边的回廊下,还有一个三尺见方的小木桌,木桌上刻着棋盘,对面各有一把木椅。

“在荷池边品茶,又有一两知己对弈,一阵清风吹来,茶香伴着荷香……这个肃王爷,还真是个趣人!”

邱时可忙躬着身子凑过来,“大都督,这个肃王爷,听说除了挣钱,平素有两大爱好:品茶、下棋!”

“哈哈,果真如此,”李自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过,大明的王爷,除了这个,似乎也没什么大事好做了!”

可惜府中这样的一处胜地,被天命军糟蹋得不成样子,邱时可举目四望,两口荷花池四周,至少躺着二十余名甘州中护卫的士兵,而且都是一动不动,显然都是尸体,和厅堂中一样,尸体尚在流血,渐渐渗入荷花池,引得池中的鱼儿一阵悸动。

再往前走,又是一排青砖碧瓦的房子,中间是一个三层的圆形阁楼,楼顶前面向外延伸出一道画舫,画舫上雕刻着两条并首的长龙,长龙张着大口,舌头鲜红欲滴……

此处已是影影绰绰地见到一些天命军的士兵,李自成觉得奇怪,这个肃王府,究竟有多大,数百天命军的士兵,千余甘州中护卫的士兵,还有王府自身的仆佣等,将近两千人,难道都是藏在后院?

“大城!”士兵们看到李自成,赶紧过来行礼。

“怎么样,王府完全拿下了吗?”李自成淡淡地道。

“回大城,完全拿下了,凡是抵抗的士兵,都被射杀了,我们正在挨个屋子搜寻漏网之人,”那士兵的脸上洋溢着喜气,“可惜,王府的人,都是死了,只剩下肃王爷和一些奴仆!”

李自成面色一凜,怒道:“死了?谁杀的?”

那士兵吓得跪倒在地,“属下不知,我们进入后院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也许……也许是府丁杀人抢物也说不定……”

“走,带我去后面看看!”李自成再不都说,却是快步向前。

“大都督,后面有些混乱,敌兵是否完全肃清,现在还不知道……”

“怕什么,到了此时,即便有残余的敌兵,还能伤得了我?”

“是,大都督!”那士兵没法,只得在头前带路,领着李自成向里走去,不想正好碰上数名士兵,押着一名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年轻人华服贵气,但此刻身子被缚,披散着头发,显得异常狼狈。

那士兵贴近李自成,小声道:“这就是肃王爷!”

李自成一愣,随即堆起笑脸,双手握拳,躬身道:“肃王爷受惊了!”

正文 第306章 东征陇右(十二)

肃王朱识鋐抬起双眼,冷冷地扫了面前的年轻更一眼,“你是……”

“这是我们的大都督!”押解的士兵抢着道。

“大都督?朝廷啥时重开了大都督府?我怎么不知道?”朱识鋐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嗯……这个……朝廷是没开大都督府,我这天命都督府,乃是受之于天!”李自成露出大白牙,讪讪一笑。

朱识鋐眼珠一转,方才明白过来,“奥?这么说,你是反贼了?”

李自成大怒,马撇的,老子敬重你这个王爷,都是俘虏了,还神气什么,当我不敢杀你?他面色一凜,道:“王爷似乎忘了,天子,乃兵强马壮者为之!”

“兵强马壮?”朱识鋐恶狠狠地道:“你的兵马比朝廷还要强大?别忘了,朝廷还有数百万兵马,陇右也曾遭过盗贼,但曹文诏的天兵一至,顿时做鸟兽状散去,只是他们不曾动过王府,朝廷也是网开一面。”

“你不用吓唬我,天命军是不是比朝廷的军队还要强大,暂且不说,但天命军肯定强过陇右的明军——连同王府,兰州城城内有两个卫的士兵,但王爷还是成了战俘。”李自成并不想打嘴仗,只是露出大白牙淡淡一笑,作为胜利者,他显得相当谨小慎微。

朱识鋐想了想,道:“即便你们拿下整个陇右,也不能撼动朝廷根本,朝廷的强军,都在京师附近。”

“这个不急,现在的关键是要拿下陇右,”李自成淡淡一笑,道:“王爷现在成了天命军的阶下囚,就得听我们的安排。”

“安排?你是要拿本王要挟朝廷?”朱识鋐虎目圆睁,身子一震,“我死也不会接受你们的安排,你们要杀便杀!”

“拿你要挟朝廷?”李自成微笑着摇头,“王爷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王爷以为,紫禁城的那位,会将王爷的生死看得这么重?当年正统帝被瓦剌人所俘获,朝廷都不肯妥协,难道王爷的性命还大过正统帝?”

朱识鋐思索片刻,方道:“那你们……”

“我只要求王爷听从我们的安排,至于要王爷做什么,暂时尚未想好!”李自成转了语气,小心地道:“对于王爷眷属的不幸,在下也很遗憾,不过,我听说,他们并不是我的属下杀的,凶手是你们自己人!”

“这些天杀的士兵,事到临头,就想着夺财走路……”朱识鋐眼眶欲裂,但眼神却是涣散的,似乎又回到那个血腥的现场,“我要杀了他们……”

“这些人渣,一个也跑不掉,王爷尽管放心,”李自成也是义愤填膺,“王爷节哀,王爷身子金贵,犯不着和这些小人一般见识,王爷的仇,我们会替你报了!”

“真的?”朱识鋐的眼里,终于聚集一些神光,在李自成的脸上端详片刻,忽地一悟,“要不是你们攻打兰州城,他们怎会……”

“王爷误会了,人渣就是人渣,迟早是要露出原形的,”李自成循循善诱,“我们攻打兰州,并没打算伤害王爷的家人,而是准备铲除王爷身边的不肖之徒。”

“你们……”朱识鋐咬着牙道:“你们攻打兰州,究竟是为了什么?本王不信,你们还真敢撼动大明朝廷不成?”

“不说这了,能不能撼动朝廷,那是我们的事,王爷无须多虑,”李自成的脸上漾着笑意,和风细雨的,绝没有胜利者的那种得意与猖狂,反而显得十分小心,“王爷,你的家人都不在了,再多的钱粮也是无益,不知道王爷的钱粮存在什么地方,如果王爷将存放钱粮之处说出来,我们会杀了甘州中护卫的士兵,替王爷的家人报仇,也让他们无牵无挂地好走……”

朱识鋐冷笑道:“说了半日,原来你们就是冲着王府的钱粮来的?”

“王爷又错了,我们原本只是要兰州城,王爷一家,如果和我们合作,可以继续生活下去,只要你们不再养尊处优,鱼肉百姓,”李自成摇着头叹息,“可惜,现在王爷的家人被害,我们要替王爷报仇,王爷总该给些赏钱吧?士兵打仗,既危险又耗精神……”

“本王不需要你们报仇,本王的事,本王自己会处置!”

“那可不行,王爷,现在兰州已经属于我们,我们有我们的法度,胡乱杀人必须受到严惩,否则城内的百姓如何安生?”李自成脸上渐渐敛去笑意,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庄严和肃穆,“王爷现在真正是孤家寡人,这些钱粮也是吃用不尽,而陇右的许多百姓,都是流离失所,吃着树皮草根,连我们这样的反贼,都会替百姓考虑,王爷贵为宗亲,难道就没有一丝悲天悯人之心?”

朱识鋐冷哼一声,“想要得到王府的钱粮,做梦!”

李自成面色一凜,直接道:“王爷家人已没,我想,王爷绝不希望肃王这一脉,从此绝了嗣吧?”

“你……”

“王爷先下去好好想想,我相信王爷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这是完全赚钱的买卖——没有王爷的合作,我们一样会得到王府所有的钱粮!”李自成将手一挥,让士兵们将朱识鋐押下去。

李自成再不多言,而是带着士兵,越过厅堂,来到后院,顿时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大量的尸体,还有数十天命军士兵正手持腰刀,在尸体中翻找着,不知道是在尸体上翻找银子,还是寻找着尚未死透的伤兵。

跟在李自成身后的邱时可,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院中少说也有数百具尸体,许多尸体是堆叠在一起的,无法看出确切的数字,但他确信,甘州中护卫的主力,是在这里战死的。

这还不是后院的尽头,过了这段院子,才是王府的内宅,马有水正在指挥士兵们搜索各间屋子,见到李自成,忙迎上行礼,“大人,战斗基本结束,正在搜寻残敌!”

李自成点点头,用手指了指士兵与府丁的尸体。

马有水忙道:“大都督,他们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入得内宅,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只是歼灭了残敌,估计是府丁护主,与士兵们自相残杀的。”

自相残杀好呀,这些府丁,留着也是累赘,习惯了王府内的奢华生活,他们很难再做一个正常人,不过,在最紧要的关头,还能忠心护主,以命相搏,这些府丁护卫们,倒有些让人敬佩!

李自成收拢神思,道:“找到王府存粮存银的地点吗?”

马有水躬身答道: “回大都督,还没有,不过兄弟们正在审问管家!”

“抓紧审问,尽快找出钱粮所在,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待在兰州,”李自成又补了一句:“注意将王府的人分开审问,防止存在秘密仓库。”

“是,大都督,属下知晓了,”马有水对身边的亲兵耳语几句,待他离开了,方道:“大都督,这个肃王爷,该如何处置?”

“暂时扣押起来,不可伤害!”李自成预备将他留在军中,万一朝廷大军过于强大,这个肃王爷也许能发挥一些作用,王府不仅是天命军的取款机,关键时刻,可以将肃王爷推上前线,看哪支朝廷的军队不投鼠忌器?

李自成来到后宅之后,士兵们开始清理后衙,劳作的主要是邱时可的士兵,所有的尸体都被运至城外,一把火烧了,然后埋了残余的尸骨,算是集体火葬。

王府内也被清扫一空,消除了血腥味,暂时充做李自成的行营,不过,这个肃王府,实在是太大了,即便住进了五十五名亲兵,加上五十六匹战马,还是显得空空荡荡的。

肃王爷朱识鋐、王府管家以及王府内残余的人员,也是住在王府,不过,与李自成及亲兵不同,他们是战俘,正在被单独审问。

兰州城内也被士兵们清理了一遍,为了防止士兵扰民,百姓的家中不允许搜寻,万一有士兵藏在百姓的家中,就算暂时躲过一劫了。

李自成一面让士兵们在城内张榜,公布天命军的军纪军规,有士兵在榜文前进行解读,特别是“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这一款,更是做为最主要宣传标准,只要有百姓靠近榜文,士兵们都要解释一番。

又着人在城内主要街道上敲锣打鼓,宣传天命军乃是百姓的守护神,绝对不会为难商贾百姓,若是发现有扰民的士兵,只要百姓检举揭发,一律斩首示众,让大家回复正常的生活秩序,不用担惊受怕,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天命军以《土地律》、《工商律》为基础,将保障所有百姓的权益,如果百姓的土地不足每丁三十亩的,天命军将予以补足,但超过每丁三十亩的,必须交出多余的土地。

城中的百姓,早就习惯了盗贼的出没,他们原本就做好准备,拼着损失些粮食,也要保住全家的性命,但像天命军这样,绝不允许进入百姓家,甚至没有对百姓敲诈勒索的军队,实在是闻所未闻。

有胆子大的百姓,就逐渐靠近士兵,询问天命军的来处,他们这才知道,天命军大多都信奉天主,是秉承天主的旨意来解救百姓的,若是有谁拿了百姓的财物,告到都督府,绝对开刀问斩。

百姓们对这个所谓的“天主”,忽地有了兴趣。

不少百姓还注意到,天命军的服装也与往日的盗贼有所不同,不但着装整齐,而且还是从未见过的茶绿色,在他们的心目中,着装整齐,已经是正规军的标志,难怪天命军并不扰民。

到午时时分,城中的秩序逐渐得到恢复,就连一些胆小的百姓,也是开了家门,与邻居们诉说着昨夜发生的这场兵变。

不过兵变通常只是老爷们的事,兰州城内有肃王府,还有知州,与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没有正面直接的关系,只要新的征服者不增加赋税就行。

天命军拟定的税率,还是按照朝廷原先的“十五税一”的标准,不但不加税,连原先的知州也是留任了,今年已经缴纳了赋税的,不再重复征收,更让他们兴奋的,天命军还将均分土地,所有的男丁,无论年龄大小,一律发给耕地三十亩,原先的耕地不足的,天命军将给予补足,这新增的土地,基本上都是原先肃王府的良田。

城内也有一些富贵之人,但经过原先盗贼的洗劫,这样的人却是不多,超过“每丁三十亩土地”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在西宁军面前,这样的群体实在翻不起浪花。

百姓们尚在考虑,要不要加入天主教,以求得天命军庇护,李自成已经出了城,给刘云水、李过部送行,他们带着行军图,在游骑的指引下,离开兰州,赶往陇山以西的清水县,预备在朝廷的大军到来之前,抢占陇山通道。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刘云水部四个百户的辅兵,并没有随行,而是留在兰州看守城池,还要护卫兰州城内的粮草物资。

看着十一个百户的骑兵,都是身着明光铠,与明军一般无异,李自成心潮澎湃,也许这身行头,真能骗过沿途的卫所。

正文 第307章 东征陇右(十三)

午饭后,李自成一面安排人手,加紧对肃王府人员的审讯,一面收缴了肃王的印绶和许多空白的印信,然后在王府召见了邱时可。

“大都督……”

邱时可叩拜在地,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没有比“震撼”二字更贴切了,天命军攻打王府,只有一阵风的时间,即便攻破了王府,歼灭了府中甘州中护卫的士兵和王府的府丁护卫,自身却几乎没有损失,仅有的那点伤亡,在战斗中可以被完全忽略掉。

难怪李自成信心满满,他有自信的本钱!

天命军战斗力特别强大不说,连军纪军律也是严明到了苛刻的地步,数百士兵突入王府,除了战斗,士兵们根本没有破坏王府的任何一样器物,更没有将王府内的各种宝贝私自袖入怀中。

这样的天命军……究竟是如何操训出来的?如果让兰州卫的士兵加入天命军,自己也能操训出这样的军队吗?邱时可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说昨夜他是震撼于天命军的杀气,那今日的震撼,则是天命军的全部,甚至还包括他们的大都督李自成本身,这个李自成,以前怎么就没有见识过呢?

坐在主位的李自成哈哈一笑,道:“起身坐吧,游击将军,怎么样,见识过天命军了?”

“小人见识过天命军了,小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邱时可又叩了头,在对面的木椅上坐了半个屁股,他还是感觉特别别扭。

“哈哈,哈哈,游击将军,你将作何打算?”李自成的脸上漾着笑意,似乎兰州卫是这场战斗的最大功臣似的。

“大都督……”

邱时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脑子却在飞快地思索着,天命军神奇不假,战斗力亦是生平仅见,但加入天命军,于自己有什么好处?或者说这种军纪严明、处处受到约束的天命军,并不是自己的希望所在。

再说,兰州卫的士兵,已经有了自己习惯性的东西,能操训到这种水平吗?如果达不到天命军的要求,那自己又将如何自处?

李自成见邱时可犹豫不决,心中明白了几分,遂淡淡地道:“游击将军,天命军的士兵,都是穷苦人家出生,在他们的家中,原本连饭都吃不饱,所以现在的这种生活,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堂了,若是只想着升官发财,或是自己的私利,那在天命军中并不合适……”

“小人……小人不敢……”邱时可被李自成窥得心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哆哆嗦嗦道:“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也不训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天命军,不过,游击将军统兵,甚有脑子,将来可以做个文官,游击将军识字否?”

“回大人的话,小人读过两年书识得几个字!”

“那就好,待陇右战争结束,游击将军褪去铠甲,去某地充当文官,如何?”李自成淡淡一笑,“不过我丑化说在前头,即便是文官,也要遵守天命军的各项规章,若是贪赃枉法,一样是要拿办的,想要银子、利益,只能在战场上建立军功!”

“大都督,小人……小人……”邱时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窥一管而知全貌,天命军的文官,恐怕也没有什么油水。

“游击将军尚未思考成熟,也不打紧,此事待战争结束以后,再做定夺,”李自成的脸上满是轻松,话语也是淡淡的,“天命军已经来到陇右,不知道游击将军是否愿意为天命军建功?”

“小人……小人愿意!”邱时可心中焦急,今日这是怎么了,话语老是不利索,难道是自己心中想多了?“不知道小人要如何为大都督效力?”

“这个不急,只要游击将军有心便成!”李自成挥了挥手,“游击将军且下去休息,安慰好兰州卫的兄弟们。”

“是,大都督!”邱时可起身行了一礼,方才离开。

挥退邱时可,李自成带着亲兵去城中行了一圈,见城中秩序井然,百姓们已经三三两两在大街上行走,心中方才安定,忽见前面一群百姓围拢着数名士兵,心中奇怪,便道:“小米,着人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是,大都督!”何小米亲自带着两名亲兵,去到人群中,打探了片刻,回到李自成身边,“大都督,百姓们围着士兵,正在听他讲天主的神通。”

“奥?这倒是件好事情!”李自成心道,要是让汤若望知道了,又该合不拢嘴了,心念一动,已经有了计较,便没有打扰那群百姓和士兵,而是径自回到王府。

留守在王府内的亲兵立即上前汇报:“大都督,来自西海的讯息。”

“西海?西海能有什么事?”李自成接过讯息,展开一看,却是曹建建造的战舰下水了,这种战舰虽不是西夷最先进的战舰,却是西海水军第一艘正式的战舰,尽管战舰上现在还没有安装火炮。

上次视察水军的时候,他答应过周坤,等新式战舰下水,便什他为水军百户官,想到这里,李自成让何小米笔墨伺候,在白纸上写下了几个小楷:周坤着即升为水军百户官,继续操训西海水军。

现在陇右的战争已经全面拉开,李自成暂时顾不上水军了,只能由着周坤自行操训,王府内的藏银,才是他关注的目标,不过,现在尚未审讯出什么结果,他有些烦躁,若是王府的人再不肯交代,他就准备用强了。

不过,亲兵们很快就传来了另外一条讯息:“大都督,周千户已经来到兰州,就在王府外等待!”

“这个周宾,行军速度倒是不慢,”李自成这才开了笑脸,“立即传周千户入府!”

“是,大都督!”

稍顷,周宾随着亲兵们过来,见到李自成,立即叩拜在地,“大都督……属下来迟了……没想到大人这么快就拿下了兰州城!”

“周千户不用多礼,坐吧!”李自成舒展了眉头,道:“兄弟们怎么样,连着赶路,累坏了吧?”

“兄弟们没事,都是军人,平日操训的时候,强度比行路还要大呢,晚上睡一觉,什么都补回来了,”周宾在李自成的对面坐下,“大都督,接下来怎么办?”

“周千户真是急性子,也罢,我先将行军计划告诉你,回去也好准备,”李自成打开行军地图,摊在面前的方桌上,“周千户领本部士兵,出东门,沿浩尾水南下,拔除清水堡,然后穿越车道岘,过东面的安定县,再沿赤亭水南下,赤亭水与渭水的交接处,便是巩昌府城,拿下巩昌府,再沿渭水南下,我们将在宁远县汇合。”

周宾盯着行军地图上的路线,心中默默盘算着。

李自成又道:“安定县、宁远县几乎没有正规的军队,清水堡不过驻扎了一个百户的士兵,实际上不过数十人,倒是巩昌府,驻扎着一个卫的士兵——巩昌卫,据兰州的经验,巩昌卫虽然严重缺编,但士兵人数恐怕不下千人,周千户可要小心应对,这一路下去,我们并无援兵,只能靠你自己,沿途都有淡水补给,但要带足干粮。”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

李自成又用手向兰州的南面一指,“我将出南门,沿着阿甘河南下,穿越云顶山、马寒山西麓,过结河关,然后沿洮水南下,直面临洮府,拿下临洮府之后,再东向,穿越首阳山,进入漳水,过漳县之后,便是宁远县,那是我们汇合的地方,我之所以说得这么详细,就是要告诉你,万一进攻受阻,只能自己想办法,一时半会不可能有援兵抵达。”

周宾看了眼李自成的行军路线,不但更远,还要穿越大量的山谷,即便没有朝廷的军队,行军途中会更加艰难,便道:“大都督走到这条路,实在太艰难了,要不让属下走西线……”

“周千户不用为我担心,我的身边,还有肃王爷这个宝贝呢!”李自成心中一暖,却也不愿将难题留给周宾。

周宾度量了两条路线的距离,忽地问道:“大都督,万一我们不能同时抵达宁远县,那先到的一方,是在此等候汇合,还是要继续东进?”

“继续东进,留下少量的士兵接应即可,”李自成点点头,道:“云水、双喜两部的骑兵,已经远征陇山,孤军深入太远,我们要尽快赶过去与他们汇合!”

“是,大人都督,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回去准备出征的辎重。”

就在周宾离开不久,马有水派人送来了讯息:王府的钱粮仓库终于找到了!

李自成顿时大喜,虽然只有半日的时间,但他觉得等得太久了,王府不同于普通的富贵之家,王府的财物也不能以常理来论,也就是说,王府无论有多少财物,别人都不会眼红,也没有敢打王府的主意,谁让王爷的出生好,是宗室的子弟呢?

得到王府的钱粮仓库,李自成明日就可以安心地出征了,只有得到王府的钱粮,他才好根据具体的数量,做出下一步的安排。

李自成没做任何停留,立即带着亲兵,亲自赶往存粮的地点。

正文 第308章 东征陇右(十四)

仓库并不在王府内,甚至都不在兰州城内,而是在城南的皋兰山中,李自成赶到皋兰山的时候,马有水已经已经带着士兵们先一步赶到了。

见李自成这么快就赶过来,马有水知道李自成对此事十分上心,忙甩开士兵迎了上来,“大都督!”

李自成一边摆手,让马有水免礼,一边道:“有水,怎么样,仓库找到了吗?收获如何?”

“大都督,仓库的位置已经找到,但尚未打开,”马有水凑近李自成,小声道:“据大管家说,仓库里有二十万石粮食,还有十万两银子。”

“这么多?”李自成也是吃了一惊,朱识鋐虽是肃王爷,但兰州毕竟只是一个州城所在,与富裕的府城尚有较大的距离,而且陇右又曾是盗贼的横行之地,即便有粮食、银子,能保存下来亦是不易,“王爷知道吗?”

“这是大管家私下交代的,连王爷也不曾知道。”

“暂时不要告诉王爷。”李自成心道,王爷若是知道自家被翻了个底朝天,再让他与天命军合作,怕就难了。

“是,属下明白,”马有水拱了拱手,“大都督,在王府之内,大管家也是供出了一间暗屋,里面藏有五万两银子,还有就是日常开支的数千两!”

马撇的,难怪盗贼们喜欢劫掠,这次查抄王府,钱粮来得实在太容易了,比玻璃、香水这类奢侈品还要高效,如果不考虑据有陇右,李自成也想做一番盗贼,不过,为长久计,劫掠是“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千万使不得。

当然,王府的财富比较特殊,都是不劳而获所得,李自成根本没打算放过,“暂时不要将讯息传出去,尤其是钱粮的数量,以免宵小之徒眼红。”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马有水又是小声道:“大都督,这些钱粮,要不要看看?”

“自然要看,若是大管家的话不实,我们岂不是空欢喜一场?”李自成抬眼看去,见士兵们都是围拢在半山腰的位置,遂道:“让兄弟们撤出,只留下大管家,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大都督!”马有水立即让所有的士兵都散开,护卫着山谷的外围,只留下大管家一人,李自成也只是带着何小米和数名早先就跟随自己的亲兵,一行七八人重新上了山。

在大管家的指点下,李自成终于来到半山腰,左右查看,却是没有一丝痕迹,心中有些疑惑:“难道大管家在耍我?若是如此大胆,那就是嫌命太长了。”

“大都督,马千户,若是着人将外表的青草拨开,就会露出错落的石块,搬去石块,就能看到里面的粮食!”大管家用手一指齐腰深的青草,目光中有些不舍,他摇头叹息一声,嘴唇哆嗦着什么,最后却道:“大都督,马千户,要不要打开看看?若是打开了,再要还原,却是很难!”

即便再难,也要打开看看,万一被糊弄了呢?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有劳大管家,我这几位兄弟,都给大管家打下手了,粮食放在山中,若是时间久了,可能霉变,如果不能亲眼看看,我实在不放心!”

“粮食在半山腰靠阳的一侧,又用了放水措施,至少十年内不会霉变……既然大都督要看,小人便听从大都督的吩咐。”

大管家先是让亲兵们小心地将表层的青草捋去,青草中夹杂着直垂而下的藤条,相当结实,亲兵们并没有将青草与藤条割断。

李自成发现,这些青草并非直接盖在下面的泥石上,而是生出许多节根,显然有些时日了,心中越发疑惑。

大管家又是指挥亲兵们,将表面的浮土挖去,石块原本像是长在半山腰,但浮土一去,很容易便被移开。

等到移去十八块百十斤的大石,里面终于露出了一个洞口,阳光斜照下来,隐约可以见到,洞里掩藏着什么。

大管家让亲兵们停止搬运大石,对他们说了几句什么,两名亲兵小心翼翼地摸进山洞,随后吃力地抬出一个百十斤的袋子,洞口外的两名亲兵搭手接了,移出洞外。

李自成与马有水对视一眼,不自觉向洞口走去,他们亲眼看到,袋子外面包裹住牛皮纸,又用棉线紧紧缠绕着。

马有水道:“大都督,打开看吗?”

“自然要看,都到这个地步了,”李自成朝亲兵努努嘴,“打开看看,粮食有没有霉变!”到这种地步,他已经信了大管家的话,但费了这么大的气力将粮食弄出来,如果不看上一眼,他又如何甘心?

“是,大都督!”亲兵答应一声,小心地捡起一块带棱角的石头,将棉线割了,再打开牛皮纸,最里面是一层白色棉布。

李自成蹲下身子,用手在棉袋上一摸,并没有潮湿的感觉,不觉点了点头,示意亲兵继续。

亲兵又捡起石块,将棉布割开,里面顿时露出黄灿灿的小麦!

李自成抓了一把小麦在手,放至眼前一看,并没有霉变的迹象,又用双手一搓,再展开来,小麦并没有变色,显然是干爽的。

在李自成的示意下,亲兵换个角度,又拖出一袋粮食,结果和刚才的一样,小麦并没有变质。

大管家凑过来,拱手道:“大都督放心,粮食底层用圆木衬起,并不与地面接触,四面又留有空隙,十年之内,绝对不会霉变。”

“原来是这样!”李自成的脸上挂着笑意,道:“这批粮食存放多长时间了?”

“回大都督,粮食分为两批各十万石,每五年更换一半,其中一半的粮食,明年就要到期更换了!”

李自成站起身来,四面打量起这个不知名的山谷,储存粮食的山洞,位于半山腰,与山谷底部至少有五十步的高度差,即便是梅雨季节,山谷中积水成河,也不会影响到山洞中的粮食。

山洞朝南,属于向阳的一面,山上并没有泉水流留下,这一面的泉水显然不多,潮气对粮食的影响不大,再加上棉袋外面的防水措施,难怪粮食能保质十年!

为了粮食,王府可是煞费心机了,不知道储存这么多粮食有什么样,王府内有这么多人口吗?二十万石粮食,足够四五万壮丁吃上一年。

有了这些粮食,天命军再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了,早知王府有这么多粮食,也不用费心费力从西宁运来大量的粮食了,看来,得通知西宁,暂时不用运粮了。

李自成忽地想到一个问题,“大管家,既然粮食明年就要更换一半,那王府内必定要攒够十万石粮食,这些粮食呢,王府内怎么没见到?难道储存在他处?”

“大都督有所不知,”大管家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豁出去了,“王府不需要准备十万石粮食,需要更换粮食时,都是预先与县衙打招呼,将县衙中要上交的税赋粮替换下来,我们用这十万石存粮顶上去。”

“这……”李自成顿时无语,大明列代皇上,对分封在外的宗室,都是照顾有加,不但踢给粮食、银子、良田、绢布等,他们在自己的封地上,还可以侵占百姓的良田,甚至欺男霸女,朝廷明着不许王府经商,与民争利,但他们却是隐在幕后,用各种手段谋取私利。

一句话,分封在外的宗室,只要不参与谋反,其余的一切罪名都不成立。

但他们回馈朝廷、回馈国家的,却是用存粮换取新粮!

李自成嘿嘿冷笑,见大管家面现惊恐,忙朝他摆了摆手,表示此事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执行者,不过,王府用存粮换取新粮,这么大的数字,兰州知州不可能不知道,下面的人即便糊弄他,这么大的数字,还有大量的运输人力……看来,这个留任的知州,不可太过信任。

趁着天色未黑,李自成让亲兵们将存粮的洞口封起来,又盖上柴草,尽量恢复原状,方才对大管家道:“那藏银呢,也在这处山洞吗?”

大管家用手向对面一指,道:“是在这处山谷,不过,银子藏在对面的山上,眼下天色已晚,大都督还要去看吗?”

天色已晚才好,正好可以搬回兰州城内,银子不像粮食那般沉重,十万两还不到一万斤,而且银子既然藏在山中,必然整箱整箱装好的,搬起来不会太费事。

李自成向对面的山腰一指,“走,过去看看!”

大管家没法,只得在前引路,领着李自成等人翻过山谷,来到对面的山上,也是在半山腰停下,东张西望片刻,在一株合抱粗的老树前停下,“大都督,银子便在此处!”

李自成点头,让亲兵们扒开泥石,先搬出两个箱笼,打开一看,果然都是银子,虽是光线不太明艳,但白花花的银子,谁也不会看错。

五十两一锭的元宝,每层有二十锭,每箱有五层,总共一百锭,也就是五千两。

李自成让亲兵唤来山谷外面的士兵,两人一箱,抬向兰州城内的王府。

除了一直跟在李自成身边的亲兵,外面的士兵并不知道箱笼里都是银子,不过,有些敏感一点的士兵,应该可以猜出,箱笼这么沉重,应该是珠宝之类的器物。

一直忙到酉时末,十万两白银方才全部运回王府,李自成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正文 第309章 东征陇右(十五)

五泉山是皋兰山偏西的一段支脉,山上有五泉:甘露泉、掬月泉、摸子泉、蒙泉、惠泉,泉水均甘冽可饮,据说当年骠骑将军霍去病西击匈奴,路过兰州,当时人困马乏,却是找不到水源,霍去病却是淡定自若,用马鞭在山上连戳了五下,鞭痕处霎时出现五道清泉。

霍去病有没有经过兰州,李自成不知道,也许这是后人借霍去病的名声造嘘头,也许是在神化霍去病。

他在兰州城内与周宾分别后,周宾部出东门,而他则带着马有水部的第六千户和兰州卫的士兵,直接出了南门,步入五泉山中。

肃王爷朱识鋐随着李自成同行,他身穿华贵的衣装,骑着高头大马,但缺少随行的侍卫,王爷的气势还是弱了不少,至少没有平日前呼后拥高高在上的感觉。

周围全是天命军,不仅护卫着他,同时也是监视他。

不过与他的家人相比,朱识鋐还是幸运的,他还有机会看日出日落,而他的家人,已经与甘州中护卫的士兵一样,已经被一把大火烧了,永远长眠于皋兰山中。

朱识鋐还年轻,如果天命军给他机会,他还可以从头再来。

大军沿着阿甘河(今雷坛河)右岸南下,邱时可统属的兰州卫士兵都是本地人,熟悉道路,加上穿的都是明军的铠甲,便在前面引路,沿途遇上百姓,都是假冒朝廷的军队,免得百姓们受惊。

李自成的亲兵,伴着肃王朱识鋐,紧紧跟在后面,最后才是马有水部的士兵们。

根据行军地图上的标识,在结河关之前,并没有朝廷的驻军,所以行军的速度极快,到午时的时候,已经到达了花寨子,约莫行了三十余里。

李自成抬头看看天色,见太阳接近中天,便传令在寨子的外围歇歇,补充清水,吃些干粮,邱时可不解,特地回头找到李自成,“大都督,此处是一个保安族人的村落,保安人一贯臣服,何不去百姓家中纳凉?顺便也可讨些热水!”

“游击将军可能不能不知,天命军所到之处,绝对不得扰民,”李自成找了一颗大树,站到树荫里,“打仗是军人的事,百姓只要正常纳粮即可,军队打仗,就是为了保证一方百姓的安宁。”

“啊……”邱时可心中惊诧不已,抬眼扫去,天命军的士兵们,都是三三两两找块树荫,坐下来就着清水吃干粮,实在找不到树荫的,最多只是挤到屋檐下,绝对没有士兵敢去敲百姓的大门。

“游击将军尚未正式加入天命军,可能不熟悉天命军的军律,”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我们的军律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刻在心中,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是一样。”

“这……”邱时可心中一阵悸动,刚才他已经看到,除了枪手们身着茶绿相间的迷彩服,其余的士兵,包括李自成的亲兵,身上都是沉重的明光铠,此时头上早就汗如雨下,却没有一名士兵解下铠甲散热,心道:天命军军纪严明,装备的火枪又好,战斗力自然不在话下,但士兵们如此辛苦,究竟为的哪般?

李自成似乎猜出邱时可的心思,他放下手中的水袋,悠悠地道:“士兵们打仗,从大处来说,是为了让天下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百姓们安居乐业,就是天命军的最高目标,百姓安定了,才有可能交纳赋税,养活士兵。”

邱时可不置可否,他只是普通的军官,没有太大的野心,也没有不切实际的理想,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让自己生活得更好。

“从士兵们本身来说,升官发财谁不向往?”李自成并不理会邱时可的心思,又道:“虽然天命军平日的饷银不高,每月只有半两,但要升官发财,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能在战场立功,大都督府绝不拖欠军士们的赏银,也会给军士们升官的机会,对于这些普通军户出生的是不来说,当兵实在是一个不错的职业。”在王府内得到大量的钱粮,他的信心更足了。

“升官发财?”邱时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兵从来只是军户的义务,如果有得选择,谁愿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没想到在天命军……“大都督,那天命军的兄弟们都愿意当兵吗?”

“这个自然,难道我还会逼迫他们不成?”李自成笑道:“不瞒游击将军,西宁很多百姓哭着喊着要当兵,一来我们暂时不需要太多的士兵,二来并不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当兵,所以,很多人没有成为天命军的机会。”

邱时可依然不太相信,哪有人抢着当兵上战场的,除非是傻子,难道天命军所说的赏银是真的?他脑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大都督,从此处去临洮府,前面必须穿过结河关,小人愿意领本部士兵,前去拿下关隘,保障大军通行!”

“游击将军愿意为天命军立功,我十分欢迎,不过,结河关只是一个小型的关隘,驻守的士兵并不多,赏银也不会太高,”李自成沉思片刻,道:“若是拿下结河关,一个百户的士兵足矣,士兵每人半两,指挥官二十两。”

“赏银这么少?”邱时可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哈哈,不少了,天命军的赏银,也是有规章的,”李自成笑道:“游击将军见过天命军攻打肃王府吗?伤亡并不大,也没多少危险。”

“这……”邱时可一时语塞,李自成说得不错,他亲眼见识了天命军的战斗力,不过一时三刻的时间,整整一个甘州中护卫,千余士兵,被人数更少的天命军完全歼灭,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不过,拿下结河关,才七八十两银子,估计关内的存银也不止七八十两吧?

“游击将军是不是认为,拿下结河关,关隘内的银子就是你的?”李自成喝了口凉水,方道:“天命军的规矩,战场的缴获,全部要上交,大都督府再给军士们论功行赏,赏银一般不会超过缴获的三成,否则,大都督府平日怎会有钱粮发放军饷?”

“原来如此!”邱时可有些失望,但他现在已经算半个天命军,既然话已出口,难道还能收回,硬着头皮道:“大都督,即便没有赏银,小人也愿意去拿下关隘!”

“哈哈,游击将军预备如何拿下结河关?”李自成笑道:“既为关隘,应该当道而立,易守难攻吧?”

“结河关虽是当道而立,然此处两山之间,通道太宽,关隘只是坐落在西山,东面尚且有一段数里宽的通道,我部完全可以依靠人数上的优势,从北、东两个方向上攻击,结河关内守军不多,大都督放心,就是拼消耗,小人也会将关隘内地守军耗光!”

“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人数上的优势,是该充分发挥出来,”李自成瞥了兰州卫的士兵一眼,“可是,这些现在都生龙活虎的兄弟们,不知道要伤亡多少,他们都有父母妻儿,在家望眼欲穿……虽说打仗免不了要死人,但做为将领的,一定要想出法子,既要达到军事目标,又要让兄弟们的伤亡小些!”

“大都督的意思是……”

李自成指着兰州卫的士兵,道:“游击将军难道没看出来?”

“小人愚钝……小人不明白大都督的意思……”

“他们身上穿的是明光铠,手中拿的是明军的制式兵器,完全是明军的配置,”李自成拍怕邱时可的膀子,道:“兰州刚刚失陷,讯息应该尚未传到结河关吧?”

“大都督是说……”邱时可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小人……小人明白了,大都督这招,实在是高!”

“再高的妙招,也需要人去执行,游击将军想要立功,就得好好计议一番,争取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是,大都督,小人这就下去准备!”邱时可忙将最后一点干粮扔进口中,灌了两口清水,拜别李自成,回归本部。

士兵们只是休息了半个时辰,就在烈日下赶路了,好在前面都是山路,虽然崎岖不平,又有杂草荆刺的羁绊,但道路两侧林木旺盛,不时有些天然的树荫。

大军从云顶山的西北角穿过,又沿着马寒山的西缘穿行了一段,然后拐向西南,切入洮水,至夜晚扎营时,距离南面的结河关尚有三四十里。

邱时可趁着火兵烧饭的时间,抢着见了李自成,“叩见大都督!”

“游击将军不必多礼,起来说话,”李自成向对面的马扎上一指,示意邱时可落座,“游击将军可是想好拿下结河关的法子?”

“回大都督,小人是有了想法,只是不知道……”

“任何法子,理论上都是对的,关键是看实际的功效,既要达到军事目标,又须减小己方的损失,”李自成让何小米上了茶水,方道:“游击将军别急,慢慢说!”

“谢大都督!”邱时可端起温热的白水,饮了两口,放下茶水杯,然后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游击将军智勇双全,我倒是小看了,”李自成哈哈大笑,“这个法子,的确不错,不过,我大军要迅速南下,尽快拿下临洮府城,游击将军可是要加紧实施你的计划。”

“那……大都督,小人趁着天色尚未黑透,小人带着百名士兵,继续前行一段再行扎营,若是一切顺利,明日大都督到达结河关时,应该可以直接通行了。”

“只是这样,就要辛苦游击将军了!”李自成拱手行了一礼。

“大都督说哪里话?”邱时可忙起身还了礼,“为大都督效力,乃是小人的福分!”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相对大笑,邱时可就在这笑声里离开了李自成的大帐。

正文 第310章 东征陇右(十六)

阳光照射着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一道道色彩斑斓的彩虹,没有人去数过,这些小型彩虹是不是也有七种颜色,所有人都行色匆匆。

士兵们吃过早饭后,立即收拾起营帐,趁着早凉,逆洮水而上,继续南行。

邱时可昨夜独自南下十余里扎营,赶着去破结河关,李自成不知道他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便派出两名亲兵,先行一步,赶往结河关打探讯息。

和昨日一样,兰州卫剩余的士兵,依然走在队伍的前面,为大军引路,马有水部做为后军,押着粮草辎重殿后,中间则是李自成和他的亲兵,他们虽然都有战马,却也只能与步兵同行。

南行了二十余里,结河关所在的山峰 ,已经遥遥在望了,两名打探的亲兵方才回归,他们翻身下马,见过李自成,“大都督,结河关已经拿下了!”

“奥,”李自成示意亲兵上马,“咱们边走边谈,不要耽误行程!”

“是,大都督!”两名亲兵行过礼,方才上了马背,尾在李自成的身后,“大都督,邱时可一早就赶往结河关,现在已经在关内等候大都督了。”

“说说具体的情形,”李自成笑道:“你们可曾亲眼见证了他们叩关?”

“没有,没有,我们过去的时候,邱时可带着士兵,尚在关外,因为担心破坏他的计划,不敢靠得太近,”一名亲兵道:“我们是在邱时可得手后,方才入了关,关内的守将乃是一名百户官,止有二十余士兵,已经全部被缚,邱时可部并没有伤亡。”

“哈哈,这个邱时可,越来越像天命军了,”李自成一拍马臀,“走,我们过去,快些入关,先行处置关城,不要影响步兵额行程。”

当下李自成带着自己的亲兵,先行赶往结河关,而步兵也是加快速度,向结河关而去。

不消片刻,李自成来到结河关前,邱时可看到骑兵,知道李自成亲自来了,慌忙从关上迎出来,叩拜在地,“小人邱时可,拜见大都督!”

“游击将军不用多礼,快快起身,”李自成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身后的亲兵,“拿下结河关,游击将军可是大功一件。”

“还是大都督指挥有方,若不是大都督提点,小人怎会想到如此奇谋?”邱时可站起身,立在李自成的身侧,“大都督,关隘内的守军都是绑了,现在要如何处置?”

李自成凝眉思索片刻,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他们怎么样?”

邱时可顿了一顿,道:“我们入关后,他们并没有抵抗,所以双方都没有伤亡,他们现在完全被我们控制了!”

“先入关,看看再说。”李自成想要看看关内守军的精神面貌,不战而降,在天命军中是不可想象的,哪怕明知对手更为强大,也不能束手就擒,估计这些士兵,很难有机会加入天命军。

与最初的扩军不同,现在天命军逐渐在甘肃建立了预备役制度,若是需要扩军,直接从预备役士兵们中挑人,以保障兵源的质量。

随着天命军占据的地域越来越大,与朝廷的对抗逐渐浮出书面,扩军也是势在必行,这次在肃王府得到大量的钱粮,李自成更有了底气。

这次东征陇右,朝廷在陇右的驻军,将是天命军扩充的兵源之一,不过这些士兵,最终能否加入天命军,就看他们自身的造化了。

天命军渐渐步入佳境,如果需要扩军,自然需要优质的兵员,不能再凑够数量了,但陇右的士兵,如果不能加入天命军,又将如何处置?

李自成在亲兵的簇拥下,上了关城,关城不大,周长不过三里,整座城内似乎并没有百姓,也看不到民居,除了东北角的军营,以及和军营相连的操训场,只有南北两座城门附近,还有些供士兵驻守的房屋。

城内原先的守军,此时被缚在军营外的树荫下,见众人围拢在李自成的两侧,知道这是天命军的军官,他们顿时紧张起来。

李自成看着他们恐惧的眼神,心中顿时一凜,这样的士兵,也能算军人?难怪邱时可能够兵不血刃拿下结河关!

此时邱时可走上前来,对着降兵大喝道:“这是天命军的大都督,还不过来叩首?”

“叩见大都督!”降兵虽然被缚了手脚,但还是抢着拜倒在李自成的面前,身子弯得跟小龙虾似的。

李自成扫了一眼,道:“你们谁是百户官?”

当中一人,想要伸手示意,无奈双手被缚,只得扭动着身子,“回大都督,小人……小人便是此间的百户官!”

“你?”李自成双目圆睁,见那百户官眼中生出怯意,心中已有计较,“你们隶属于哪支军队?”

“回大人,我们隶属于临洮卫!”

李自成微微点头,道:“既然被擒,你们可愿意归顺天命军?”

“回大都督,小人……小人等愿意归顺天命军,只求大人能饶小人一命……”

“天命军不会养着吃闲饭之人,”李自成依然沉着脸,道:“你们这样丢了关隘,连反扑的勇气都没有,天命军不需要你们这样的人……”

那百户官也知道,像他这种纯粹混粮饷的人,哪支军队也不会喜欢,天命军是反贼,更不会看上自己,如果不肯接受自己归顺,那自己的下场……难道天命军会放了自己?这样的好事,想都不用想,他抬起双眼,巴巴地道:“大都督……”

“若是你们能为天命军立功,我们倒是可以接受你们作为辅兵,”李自成冷冷地道:“否则,你们该知道自己的下场……”

“小人愿意为天命军立功,不知道小人……小人能为大都督做些什么?”

李自成一挥手,“将他带入军营,我要详细问话!”

“是,大都督!”邱时可忙牵着那百户官,进入旁侧的军营。

军营及其简陋,只有几个简易的马扎,连方桌都没有,李自成只得在一个小马扎上坐下,何小米、邱时可像护卫似的立在左右两侧,那百户官依然被缚,却是立在李自成的对面。

李自成打量片刻,沉声道:“临洮卫现在有多少士兵?驻防何地?”

“回大都督,临洮卫现在有士兵千余人,除了结河关,基本都是驻扎临洮府,各县并没有驻军。”

李自成知道,按照明初的编制,每个卫有士兵五千六百人,但数百年过去了,因为府兵的土地被兼并,粮饷严重不足,士兵多有逃亡,像李自成熟悉的西宁卫、甘州卫等,已经刚刚拿下的兰州卫,都是缺兵严重,所以他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如果给你机会,你能为天命军叩开临洮府的城门吗?”

这才是关键,李自成并不需要他这种士兵,但需要他叩开临洮府,减少战争给城内百姓带来的影响,毕竟整个陇西,都是他的目标。

“大都督,这……”

邱时可却是在旁小声道:“大都督……”

“游击将军是认为,一旦放了他,他会逃得无影无踪?”李自成冷冷地一笑,“我会查到他的家人,若是他敢逃跑,我会连他的祖坟都扒了!”

“大都督放心,小人绝不敢逃跑,小人愿意为大都督效力!”

邱时可轻蔑地看了那百户一眼,眼角的余光一收,道:“大都督,我可以依照原来的法子,为天命军诈开城门!”

“游击将军,这种法子只能糊弄结河关,到了临洮府,恐怕就不灵了,”李自成淡淡一笑,“如果用他们自己人,情形就不一样了,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得多。”

那百户官忙看向李自成,“大都督,小人愿意为天命军效力,小人……小人一定按照大都督的要求去做,绝不会逃跑,大都督可以着人监视小人……”

李自成遂道:“你们的大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回大都督,我们参将大人叫陶智勇,实际上既不‘智’,也不‘勇’,为人吝啬,又贪财好色,最近还强娶了一房姨太太……”

“我且问你,卫里的最高军官,原先叫指挥使,现在因何叫参将?”

“回大都督,自从曹大人来陕西剿匪之后,原先的卫所都被整顿过了,府兵都是解甲归田,留下的都是战兵,所以是按照战兵的编制,现在全部由卫里发放粮饷……实际上,曹大人是临洮总兵,节制整个陇右,但曹大人要剿匪,平日并不在陇右……”

李自成上次在兰州卫见到参将、游击将军时,就有些疑问,一直忘了问邱时可,此时再次听到这样的讯息,便以目示意邱时可,至于曹文诏这个临洮总兵,他并不在临洮常驻,被李自成直接忽略了。

邱时可忙点了点头,又小声道:“因为卫里的粮饷不足,所以,每个卫现在只有千余士兵,曹大人说,虽然士兵少点,总好过站在贼人的一边!”

李自成心道,这个曹文诏,还真是个人才,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士兵越少,天命军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他的思路又转到那百户官身上,“你说陶智勇为人吝啬,又贪财好色……他最近强取的那名女子叫什么?”

“回大都督,那女子叫卢氏,乃是马寒山下的一户百姓的女儿!”

“卢氏?”李自成默默念叨着,心念一动,终于有了叩开城门的法子。

正文 第311章 东征陇右(十七)

在结河关吃过午饭,下午再出发时,李自成已经调整了队型,第六千户的两个百户,换上辅兵的明光铠,做为前军,行驶在队伍的最先列,紧随在他们身后的,是另外三个百户的枪手,邱时可的兰州卫居中,然后是李自成和他的亲兵,第六千户的辅兵们押运着粮草辎重,还是为大军殿后。

肃王朱识鋐做为接下来重要的棋子,一直随在李自成的身边。

至黄昏时分,大军距离临洮府不过十里的距离了,李自成停止了行军,却让朱识鋐、马有水上前,“王爷,此番临洮府,就拜托王爷了!”

朱识鋐再也没有了王爷的威风和气度,他在马上一拱手,“大都督放心,本王会按照大都督的要求行事。”

李自成含笑点头,又向马有水点头示意,让他一切小心从事。

朱识鋐和马有水带着两个百户的枪手前往临洮府,李自成却没有扎营,而是让士兵们匿在两侧的山坡上休息,趁着空闲的时间,将晚饭先行解决了。

肃王爷朱识鋐骑着高头大马,行在队伍的最前面,马有水扮做侍卫长,亦是骑着马,紧紧随在他的身后,两个百户的士兵,将步枪挂在右肩上,排着两列纵队,小跑着跟在跟上步伐。

不到一刻钟,队伍便急匆匆赶至临洮府。

城门原本尚未关闭,但守城的士兵突然看到一队人马急奔而来,慌忙闭了城门。

朱识鋐来到北城门下,见城门已经关闭,不禁皱起眉头,看了马有水一眼,马有水会意,立即让一名士兵去往城下,那士兵高声吼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肃王爷到了,你们竟敢关闭城门,难道让王爷在城外过夜?”

听说是肃王爷,城上的守军不敢回骂,忙揉了揉双眼,向城下一看,果然是肃王爷的旗号,但天色已经昏暗,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遂问道:“你们真是肃王爷的人?”

“不仅是肃王爷的人,连肃王爷也是在此!”城下的士兵高声叫道:“再不开门,待会入了城后,让你人头落地!”

守城的士兵头领不敢托大,一面让人飞报大人,一面向城下拱手道:“原来真是肃王爷的人,小人不知道肃王爷驾到,还望兄弟代为在肃王爷面前美言几句……肃王爷一向在兰州,今晚怎的来到临洮?”

“肃王爷的事,也是你能问的?”城下的士兵不耐烦了,骂骂咧咧道:“你再磨磨蹭蹭,先不管肃王爷来此何事,你的狗头就不保了。”

那头领只是要拖延时间,等待大人的决定,但城下逼迫得紧,一口一骂,估计真是肃王爷到了,虽然勉强应付,脊背上已经惊出冷汗。

但一来他并不认识肃王爷,二来,守土有责,万一认错了人,城门被骗开,那可是杀头之罪,遂小心地道:“肃王爷,各位兄弟,此番入府,你们带着数百侍卫,可曾接到我家大人的手谕?”

“手谕?王爷到此,还要什么手谕?”城下的士兵忽地一悟,“你磨磨唧唧,原来是不想让王爷入城?你好大的狗胆!”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那守军头领吓得几乎要叩头,“小人哪有胆子阻止王爷入城?只是小人军令在身,不能不……若是被大人知道,小人的这条狗命就没了,还望兄弟见谅,我家大人随后就到,若是兄弟有什么话,尽管对我家大人说……”

“凭你是谁,竟敢将王爷阻在城外?”马有水佯怒,冲着士兵们喝道:“兄弟们,放箭,射杀这些有眼无珠的狗奴才!”

城头上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在城头上大声道:“且慢!”

马有水示意士兵们暂时不要放箭,其实第六百户的士兵,于弓箭上并不擅长,他们携带的弓箭并不丰富,只是为了装扮王府的侍卫,勉强应个景而已。

城头上出现了一张笑脸,向城下拱手道:“肃王爷可在?”

“本王在此!”朱识鋐向前两步,出了人群,气呼呼地道:“你就是陶智勇?”

“正是属下!”陶智勇向朱识鋐一拱手,道:“属下叩见王爷!属下甲胄在身,恕属下不能全礼!”

“罢了!”肃王爷一挥手,“赶紧打开城门,让本王入城!”

陶智勇并没有开城,而是小心地道:“王爷一向并不曾离开封地,今日因何来到临洮,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朱识鋐怒极,喘着粗气,喝道:“陶智勇你这畜生,卢氏乃是王妃的远亲,你竟敢……要不是等到晚上,你想让此事闹得满城风雨?畜生、废物,看我不扒了你的这张狗皮……”

陶智勇一时呆住了,他娶卢氏的时候,虽然也曾用强,但压根没听说卢氏乃是王妃的亲戚,早知道卢氏与王府有瓜葛,借他八个胆子,也不敢将卢氏掳入府中。

这个卢氏,怎的从来没说过与王府沾亲带故?难道故意要隐瞒自己?

他心中疑惑,不过现在肃王爷就在面前,城下虽然有些昏暗,但王爷的气势犹在,应该不会有错。

自己强抢卢氏的事,让士兵们知道倒不大紧,怎生被王爷知道了?而且还是王妃的远亲,那不是骑在王爷的头上?

陶智勇越想越怕,王爷此番来兴师问罪,自己改如何自处?

蓦地他的心中闪出一片火花,王爷此番趁黑前来,又是不愿声张,难道是要大事化小?卢氏已经被自己……就是剐了自己,她也回不到原先的状态,难不成王爷已经认了?

如果王爷能不追究自己,拼着花些银子……

想到此处,陶智勇忙喝退身边的士兵,身子几乎弯成九十度,“王爷,属下……属下实在不知……属下先行向王爷赔罪……”

“畜生,你要弄得满城风雨吗?还不开了城门?”

陶智勇见朱识鋐身边不过一两百士兵,此时又在自己的地盘上,听王爷的意思,也有不想让别人知道、情愿私下了结的心意,再说这种事情要是传扬出去,王爷的脸上也会无光。

他心中大喜,忙道:“王爷息怒,属下这就开城!”一面说,一面让士兵打开城门,亲自迎出城来,见到朱识鋐,立即叩拜在地,“属下……属下向王爷请罪!”

马有水向前移动了两步,却又停住脚步,目视朱识鋐。

朱识鋐一抖宽大的衣袖,低喝一声:“拿下!”哪里还像是商量的语气?

陶智勇一惊,待要脱逃,两侧的士兵早已齐步上前,将他按在地上,用绳索缚了,他顿时三魂去了二魂半,只剩半魂尚在屁股上绕呀绕,随时可能脱离躯体望天堂而去。

如果王爷愿意与自己和解,又怎会将自己缚了?他情知事情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急得大叫:“王爷,都是误会……属下情知冒犯王爷……属下认罚……”

“认罚?你以为认罚就能了事?”朱识鋐余怒未息,用手点着陶智勇的鼻子,“你这个畜生,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眼中还有本王吗?”

“王爷,属下知错……”

“知错?见了本王,连城门都不开,你还知错?”朱识鋐用手一指陶智勇身边的士兵,道:“这些士兵,没一个好东西,竟敢让本王在城外喝西北风,都给我拿下!”

“是,王爷!”马有水心中乐开了花,这个王爷,真要发起脾气来,还真有模有样!他一面指挥士兵将出城的守军绑了,一面暗暗让兄弟们抢占城门,将城门处的士兵一并解决了。

凡是敢于反抗的士兵,黑暗中都被一刀抹了脖子,朱识鋐一番怒火,连陶智勇都是点头认错,士兵哪里搞得清此中的边边角角?糊里糊涂就成了天命军的战俘。

马有水先是让兄弟们给陶智勇的口中塞上棉布,以防他情急之下铤而走险,然后对占据城头的士兵道:“点火,通知大都督!”

“是,千户大人!”两名士兵相互配合着,一人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焰火,一人扭开火折子,将焰火点燃。

“嗵”!

一道鲜艳的蓝光直冲天际,在城门的上空开出一朵绚丽的火花,短暂的火光让陶智勇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将口中的棉布吐出来。

马有水一记掌刀砍在他右侧的颈脖上,“已经被俘,还敢不老实!”

陶智勇翻了个白眼,身子缓缓软瘫下去,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远处的何小米正等得焦急,猛然看到前方冲天的火光,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大都督,马千户他们得手了!”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小米,急什么,即便有水不能顺利拿下城门,我们也可以强攻,临洮城内不过一个卫的士兵,”他用手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这个朱识鋐,这次真是为天命军立功了,今后还真不好处置!”

何小米已经急不可耐了,他哪管什么朱识鋐,“大都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入城?”

“自然是要入城,难道要在这山谷中过夜?”李自成敛了心神,翻身上了战马,道:“传令,立即赶赴临洮府!”

正文 第312章 东征陇右(十八)

李自成的亲兵都有战马,不过一泡尿的时间,便赶至临洮府北门,此时北城门已经被马有水完全控制,城门附近的守军,非缚即杀,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马有水听得马蹄声,知道李自成到了,忙迎出城门,“大都督!”

“有水,怎么样,一切顺利吗?”李自成并没有看到被缚的守军,连城头的灯火只有一两盏,完全就是平日守城的模样。

“回大都督,北城门已经完全控制,兄弟们在城内建立了外围防线,但我们人少,暂时没有向城内攻击。”

李自成点点头,马有水身边只有两个百户的枪手,若是贸然攻击军营,取胜或许没有问题,却无法保证对守军形成合围之势,最后的结果,守军大量逃亡,会将天命军进军陇右的讯息泄露出去。

若是完全占据陇右,他倒不担心这些讯息被泄露出去,反正就要面对朝廷的大军了,不过,现在正在攻打陇右各府县的关键时刻,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他目光一扫,道:“参将陶智勇在哪?”

马有水忙命令士兵们将陶智勇推过来,“大都督,属下担心他乱咬,已经用棉布堵了他的罪!”

现在已经占据了城门,后面的步兵即将到达,李自成再不用担心,便命令将陶智勇口中的棉布取出,笑道:“参将大人,现在明白当前的处境了?”

陶智勇眨巴着双眼,并没有大喊大叫,却道:“大都督,你们这是……”

“我们是反贼,”李自成哈哈一笑,“你的前面只有两条路,要么投降,要么死,听说你最近强娶了一房姨太太,你要是死了,这卢氏可就要归了别人……哈哈……”

“你们……”陶智勇有些糊涂了,在生死面前,暂时放下了娇滴滴的卢氏,但肃王爷怎的与反贼在一起,难道是他要谋天下?“大都督,你们既是反贼……是好汉,那肃王爷……”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瞒参将大人,肃王爷已是我们的人,”李自成瞟了眼朱识鋐,又将目光转回,“给你一泡尿的时间思考,是投降,加入我们一伙,还是为国尽忠,从此撇下你新娶的姨太太……奥,顺便告诉你,兰州卫已经降了,不肯投降的甘州中护卫,已经被我们完全消灭了!”

“这……”陶智勇也是看向肃王爷,黑暗中不甚清晰,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他并没有说话,显然没有否认大都督刚才所说的局势。

既然连肃王爷都降了,我一个参将,还尽什么忠?陶智勇双腿一软,叩拜在地,“大都督,小人愿降!”

“这就对了,投降可以免死,”李自成只是淡淡一笑,并么有多少欣喜,“待会我们入城,你要主动招降你的兄弟们,也可以救他们一命,否则,我大军一到,便是格杀勿论!”

心中却道:若是这般降了,临洮卫的士兵并没有见识到天命军强大的战斗力,内心恐怕也是不服,一时半会很难贴心,暂时难堪大用。

见陶智勇并没有作答,李自成知道他还在犹豫,首鼠两端,明着投降,实际上希望利用黑暗的掩护,妄图扭转局势,他也不点破,心中却是窃喜,总归要让临洮卫的军士们开开眼。

李自成随着马有水入了城,在城门附近巡视了一会,见士兵们已经守住了城门,遂隐在黑暗中。

约莫一袋烟的时间,后面的步兵赶至城下,由马有水部接应入城,李自成让邱时可部的兰州卫立即抢占四座城门,“游击将军,战斗面前,须得小心从事,若是城门处飞出一只蚊子,必定军律处置!”

“大都督放心,小人若是放跑了一只苍蝇蚊子,立刻提头来见!”邱时可躬身行了礼,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他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掉以轻心,与收拾军营内的守军相比,把守城门是最轻松的事了,守军若是逃出军营,必然成为溃兵,到了城门处,早已心胆俱裂,哪里还有战斗力?

把守城门,基本上就是捡军功,这是大都督对他最大的关照,也是最大的信任。

李自成见兰州卫完全消失在黑暗中,也不多言,便带着马有水部全部五个百户的枪手们,押着陶智勇,簇拥着朱识鋐,快速杀向军营。

军营中的士兵尚未睡熟,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哨兵感觉不对劲,便大声喝问道:“谁?竟敢私闯军营?”

马有水靠近李自成,小声道:“大都督……”

李自成放缓马速,低声道:“循声射杀!”

“是,大都督!”马有水从马背上跃下,向身边的士兵耳语几句,那士兵迅速消失在夜色中,随即前方传来了“砰,砰,砰”的声音,隐伏在黑暗中的天命军士兵开始射击了,猝不及防的临洮卫哨兵顿时倒在血泊中,机械地发出了人生的最后一次惨叫。

叫声惊动了整个军营,士兵们顿时乱了套,在军官们的叫喊声中,方才操起手边的器械,纷纷出了营房,所幸天命军并没有发起进攻,他们只是包围在营房的外围。

临洮卫的士兵越聚越多,人声鼎沸,他们打着火把,在营房外筑起一条巨大的肉身屏障,听声音,至少有数百人,在军官们的呼喊声中,胆子壮了起来,也稍稍有了秩序,他们缓慢向营房远处的黑影中靠过去,口中不时地叫骂着什么。

陶智勇心中窃喜,他今晚中了肃王爷的圈套,几乎就是束手就擒,现在被天命军扣押。

幸好临洮卫尚在,只要临洮卫的士兵能冲破黑暗,借助地形的掩护,将天命军杀散,他就可以趁着混乱,脱离天命军的控制。

他已经看清了,天命军用于攻打军营的士兵,不过数百人,比临洮卫的士兵还少,又不会偷袭,如果正面激战,难道刚刚整训过的临洮卫,两名士兵还能输给一名天命军的士兵?这些白痴天命军,如果趁夜偷袭,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陶智勇缩在阴影里,尽量不引起他人的主意,为下一步的脱逃创造机会,他环顾四周,微弱的火光里,天命军的士兵纹丝不动,这个不知名的大都督,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但看守他的士兵却是丝毫不为战场的情势左右,两名士兵紧紧抓住他被缚的双臂。

“哎,兄弟,能不能……稍稍松开些,我要去一边撒泡尿……”

“有尿就憋着,实在不行,就尿在裤裆里!”

陶智勇吓得一哆嗦,这个士兵,怎么和这个大都督一个德行,说气话来,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他暗暗冷哼一声,“你们一旦栽到老子手中……”

临洮卫的士兵越聚越多,见前面没有反应,便骂骂咧咧过了。

天命军早就摆好了战斗阵型,士兵们分成数段,每段都是三列横队,控制正面的各个拐角,从多个方向瞄准着越来越自信的临洮军。

马有水借着影影绰绰的火把,度量着双方之间的距离,“大都督,只有二百步了!”

李自成微微点头,道:“嗯,射击吧,天黑视线差,不能让临洮军太过靠近!”

马有水先是摆个范儿,然后用手拍拍上衣的下摆,低喝一声:“射击!”

“砰,砰,砰……”

第一排枪手射击了,近两百支步枪,在第一时间内便喷吐出微弱的焰火,对面临洮军虽然看不清面孔、颈脖、胸口等要害位置,也没关系,他们挤得太紧,这时候的齐射,并不需要太高的准度。

“啊……妈……哦……”

临洮军仗着人多势众,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相互壮着胆子前行,没想到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天命军就开始射击了,他们既看不到子弹,又没有思想准备,顿时倒下一大片。

惨叫声、号呼声连绵不绝,在天命军枪手射击的间隙,在这无边的夜色中,显得更加惊心,阴森恐怖。

血雾在火把的微光面前,造就了一道道缩小版的彩虹。

不过,在战场上,双方的士兵都无心观察这人间最为悲伤的悲剧,只有陶智勇的视线紧紧盯着双方的士兵,他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这才发现小心脏几乎被上涌的血流刺破。

这才吐口吐沫的时间,临洮军就……难道天命军有什么秘密武器?

对面的临洮军也是惊呆了,他们压根就没想到,天命军火器的射程如此逆天,要不是地面上翻滚着的同伴个各式各样的叫绝声,他们的脑子几乎短路。

后面的士兵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以为天命军的小股突击队趁夜偷袭,但面前并没有敌人,只能向夜色中挥舞着刀枪,既是为了吓唬天命军,也是给自己壮胆。

天命军的第一排枪手正在装弹,这是他们第一次夜战,视野比白日差了许多,虽然也曾简单操训过夜晚装弹,但毕竟不如白日灵便。

第二排枪手早就急不可耐了,他们并没有给临洮军思考的时间。

没有时间思考的人,是没有痛苦的。

临洮军陷入混乱,但还在步枪的射程之内,从火把的余光中,还能看得见模模糊糊的身影,子弹呼啸着向这些影子飞去,又是一波血雨,以及笼罩着血雨的各种惨叫声。

正文 第313章 东征陇右(十九)

临洮军似乎清醒过来了,慌忙将手中的火把扔了,免得自己成为天命军射击的目标。

但火把并没有及时熄灭,火苗上窜,视线反而更为清晰,第三排枪手瞅准机会,又是扣动扳机,低空又是一阵血雨。

“砰,砰,砰……”

枪声沉闷又有效,但很快就被临洮军的呼天呛地声淹没。

天命军并没有时间理会这些伤兵,能够站立的临洮军士兵,才是他们的目标,又是一轮射击,营房外原先站立的临洮军,像是树木遇上泥石流,哗啦啦全被推到。

朱识鋐早惊得面如土色,他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天命军的战斗力,如果说以前他还有一份别样的心思,想要瞅准机会逃跑,那此刻,他连逃跑的劲头都被西宁步枪打得烟消云散了,他突然失去了人生的方向,明天的风,究竟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与朱识鋐一样,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屠杀的,还有陶智勇,朱识鋐在肃王府的时候,还是初步见识了天命军的战斗力,只是没有见识过步枪而已,而陶智勇,是真正的第一次,第一次见到天命军,第一次见识了西宁步枪,第一次见证了一边倒的战斗……

被屠杀的一方,又是陶智勇的属下,教他如何不心惊?

只有撒泡尿的时间,数百兄弟就没了,争斗如果继续下去……

陶智勇不及多想,慌忙屈起双腿,向着李自成膝行数步,“大都督……”

李自成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瞥了一眼,道:“陶参将,你这是干啥?若是你绳索缚得紧了,可以和兄弟们说嘛!”

陶智勇叩头如捣葱,“大都督,都怪小人……求大都督饶了他们的性命吧……”

“饶?”李自成脸上的笑容顿时轻蔑起来,“参将大人知道心疼属下了?为何不早点言明?”

“都怪小人……都怪……小人……”陶智勇几乎落下泪来,如果士兵打光了,他这个光杆参将,就是投降了,又能落到什么好处?难道要从大头兵做起?

“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李自成面色一凜,道:“可是你不肯招抚士兵,非要在战场上见真章,真要战斗,也不是不行,都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都是小人的错,求大都督饶了兄弟们吧……”

马有水已经凑过来,“大都督,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继续射击?”

“大都督……求大都督……”陶智勇情急之下,真的嚎啕大哭起来,他并不需要酝酿感情,从箭矢西宁步枪的那一刻起,他就悲从心来。

李自成皱着眉头,沉思片刻,终是道:“我可以饶过他们,不是因为你的求饶,而是因为他们是汉人,你现在过去,还是一泡尿的时间,如果他们不能整队来降,你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多谢大都督!多谢大都督!”

陶智勇身上的缚着的绳索未去,他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向前跑了数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李自成一眼,“大都督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前来投降!”

李自成摆摆手,“去吧,记住,只有一泡尿的时间!”

“是,大都督!”陶智勇知道时间紧迫,忙一溜烟向黑暗中跑去。

马有水有些不放心,“大都督,要是这个陶智勇跑了……”

“跑?现在还能跑哪儿去?剩余的数百士兵,能够拯救他吗?”李自成右手托住下巴,淡淡一笑,“这个陶智勇,也不完全是个糊涂蛋。”

“大人……”

“哈哈,他并没有为自己求得活命的机会,”李自成摇了摇头,道:“他为这数百士兵求饶,如果我放过这些士兵,还能单独杀了他不成?”

“大人,这个陶智勇,明显是在观望,并不是真心投降,若是就这么放过他,是在太便宜他了……”

“所以,他与兰州卫的邱时可不一样,即便这些士兵都投降了,他这个参将的身份,也将不复存在,临洮卫剩余的残兵,都要打散,要么强制归田,要么加入其它的队伍。”

二人正在议论的时候,军营一方再次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枪手们顿时紧张起来,不知觉将手中的枪口指向了黑影中的人群。

陶智勇的声音忽地从人群中传出来:“兄弟们,不要……我们是来投降的……兄弟们千万不要射击……”

为了表示诚意,他让士兵们都点起火把,一个个列着队缓缓向天命军靠近。

李自成抬眼一看,临洮军士兵手中都没有武器,显然没有与天命军拼命的底气,再看他们的脸色,阴雨密布不说,一个个都是耷拉着脑袋。

一泡尿的时间,他们根本无法装出这种表情,除非都是影帝级的演员。

李自成还是不放心,让天命军的士兵,挨个将他们缚了,仍在军营隔壁的操训场,下载还是夏季,应该不会冻着,但操训场有没有蚊子,他就管不着了。

轮到陶智勇的时候,他身上的绳索还在,就不用费事了,陶智勇向李自成祈求道:“大都督,你看这些兄弟们……”

“参将大人放心,若是真心归降,我绝不会为难他们,”李自成沉声道:“但仓促投降,又是在天命军的威逼之下,难道就没有一两个怀有异心之人?现在城内尚未稳定,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待到天明之后,我们只会甄别。”

“是,大都督!”陶智勇虽然不放心,但现在临洮卫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哪有他讨价还价的份?只能任由天命军看守起来。

李自成留下一个百户的士兵看守着临洮卫的降兵,却是对陶智勇道:“参将大人镇守着临洮府,对府内的情形应该很熟悉吧?”

“大都督……”

“这临洮府的知府是谁?府邸又在何处?我要趁夜会他一会,不知道参将大人能否带路?”

“小人愿意,小人愿意!”

“就要去见参将了,这样缚着也不好看。”李自成示意亲兵给陶智勇松绑。

陶智勇的双手终于恢复了自由,他搓揉着早已麻木的双臂,一面道:“临洮知府叫张日笑……”

“参将大人,咱们边走边谈。”

李自成只带了两个小旗的枪手,加上自己的亲兵,其余的枪手,都让马有水带走,去城内抓捕其余的文官,“有水,告诉兄弟们,凡是愿意投降天命军的,不得打骂,更不得抄家,若是死硬到底,拒不投降的,就不用留了。”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属下会先礼后兵!”马有水忙躬身作答。

陶智勇心惊胆战地引着李自成和朱识鋐,拐过两个路口,来到一座高墙大院前,“大都督,这就是临洮府衙,张日笑今日便在府内,小人下午还见过他。”

李自成打量着知府衙门,虽然天黑看不真切,但围墙却是很高,足有一丈五尺,但门口并没有守卫。

“这个张日笑,临洮府遭受兵患多日,百姓们无粮可食,亏他还造出这么高的院墙,”李自成轻轻一笑,道:“谁去叩门?”

陶智勇正待开言,朱识鋐却是一抖衣袖,抢着道:“大都督,还是我去吧,这个张日笑,应该认识本王!”

“王爷去叩门,那是再好也不过了!”李自成拱拱手,“那就有劳王爷了!”

“大都督放心!”朱识鋐拱手还了礼,方才向府门前走去,用力拍着大门上的铁环,口中叫道:“开门,开门!”

稍顷,门内传出声音,“谁?这深更半夜的,敢来知府门前敲门……”

“肃王朱识鋐,”朱识鋐冷哼一声,道:“本王找张知府有急事,速去通报!”

“肃王?”门内显然是一声惊叹,然后就没了声息,过了两个喷嚏的时间,方道:“肃王爷稍等,我们立即去通传!”

“快去快回,要是让本王久等了,当心你的狗头!”

门内再不敢说话,只听得“咚,咚”的脚步声,由近而远,瞬息而逝。

就在朱识鋐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门内终于传来了问话声,“真的是肃王爷吗?”

“正是本王,”朱识鋐挺直腰身,不紧不慢道:“你是张日笑?还不给本王开门?”

“果真是肃王爷,下官迎接来迟,恕罪恕罪,”张日笑却是没有开门,只在门内道:“这夜半三更天,肃王爷怎的来到临洮府……”

“你是说本王不该离开封地?”朱识鋐冷声道:“张日笑,你好大胆,竟敢将本王晾在府门外……若不是临洮府除了大事,本王何曾要来着临洮府?”

“大事?”张日笑心中一惊,晚似乎隐隐约约听到异常声音,他曾派出府丁前去打探,至现在尚未回报,难道临洮府真的的摊上大事了?能有什么事呢,盗贼们不是被曹将军灭了吗?

他慌忙开了府门,向外探出脑袋,“肃王爷……”

“总算给本王开门了,”朱识鋐冷冷地道:“本王是来拯救你和你的家人的,还不快快谢过本王?”

朱识鋐就在面前,再不行了,实在于礼不合,张日笑只能挨出府来,向朱识鋐叩头行礼,“下官叩见王爷,不知王爷是如何拯救下官的?难道盗贼又起,已经威胁到临洮……”

“张知府能掐会算,在临洮担任小小的知府,实在是屈才了!”李自成双手击掌,轻拍了几下,一面示意亲兵上前,先行控制住张日笑。

正文 第314章 东征陇右(二十)

张日笑尚未清醒过来,已经被几名亲兵按到在地,拿绳索缚了,门内的府丁见情势不对,欲待冲出来接应,隐伏在暗处的枪手们,已经扣动了扳机,在府门前形成一道火力网。

“砰,砰”声起,冲至门外的那几名府丁,早已栽到在血泊中。

何小米不待李自成传令,已是把手一招,在枪手们射击的间隙,带着一群亲兵,抢入府门,杀入府内。

府丁起初还是抵挡了一阵,但他们并非是严格操训的士兵,如何能抵挡如狼似虎的亲兵们?加上张日笑被制,群龙无首,府丁们发一声喊,都是向中衙退去。

李自成走到张日笑的身边,笑道:“知府大人,给你一个机会,如果能让府丁投降,算你军功一件,若是负隅顽抗,不仅这些府丁十不存一,就连你这个知府,恐怕也只能随着他们去向阎王爷诉苦去了……”

张日笑梗着脖子,挣扎了一回,知道挣扎不脱,遂气呼呼地道:“你是谁?为何要暗算本府?”

旁边就有亲兵骂起来:“敢在大都督面前无礼,你活腻了?”

“大都督?什么大都督?我怎么没听说过?”张日笑皱起眉头,扫了李自成一眼,又凑近了看,口中嘟噜着:“不过一反贼,还什么大都督……”

亲兵一脚踢在他的腰眼上,几乎将他踢个趔趄,“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张日笑似乎醒悟过来,他站直身子,目视朱识鋐,“难道肃王爷……”

朱识鋐面目一红,幸好天色暗黑,分辨不出颜色,“良禽择木而栖,本王亦已加入天命军,张知府就不要惺惺作态了……”

李自成淡淡一笑,面上如抹了夏日的晚风,“肃王爷,你就将天命军的事慢慢和知府大人说说,我去那边看看,府衙拿下没有,后衙应该有女眷吧?士兵们粗手笨脚,不管知府大人如何对待我天命军,这些女眷没什么错,暂时不能让她们受到伤害!”

他朝朱识鋐拱了拱手,径自向府门而去。

张日笑原本忘记了府衙内还在战斗,此时听得李自成提醒,方才紧张起来,要是天命军的士兵冲破后衙,他的如花似玉的眷属……

此时李自成已经在十步开外了,张日笑挣扎着道:“大都督……”

朱识鋐一把拉住,“张知府暂时不用担心眷属的事,天命军已经入府,一定会保护你的眷属,来,本王和你说说天命军的事,还有这个天命军的大都督……”

李自成进入府内的时候,亲兵们已经拿下中衙,绝大部分府丁已经被歼灭,没有歼灭的府丁,已经跪地投降,只要饶了他们的性命,再不会与天命军为敌了。

何小米见到李自成,忙撇下亲兵,迎了过来,“大都督,府丁已经全部解决,现在只剩下后衙了,要不要趁机拿下……”

后衙乃是张日笑的私宅,除了亲信仆佣,就是他的小妾和儿女,并没有府丁驻扎,李自成听得何小米的话,沉默片刻,忽地有了主意,“小米,后衙并没有自卫能力,拿下倒是不难,别惊着张知府的家人才好,这样吧,你带几名亲兵,随我进去。”

“是,大都督!”何小米忙点起七八名亲兵,又对其余的亲兵道:“你们在此等候,没有大都督的命令,谁也不要放进来!”

后衙与前厅隔着一道围墙,围墙上有一道厚实的木门,何小米先是敲门,但里面的人听声音不对,一时不敢开门,何小米大怒,在木门上踢了两脚,木门却是纹丝不动。

“你们,去找一根巨木,将木门撞开!”

“小米,何须如此繁琐?”李自成见围墙的高度不过七八尺,遂用手向墙头一指,“找两个兄弟翻上去,从里面开门不是更快?”

“是,大都督!”何小米话音未落,早有两名亲兵翻上墙头,见里面并无府丁,遂依次落下去,将木门打开了。

李自成抬步进去,见不少房子正亮着灯,显然前面的战斗,已经惊着后衙了,“所有的仆佣赶入一间房子,看守起来,至于张知府的家眷,”他顿了一顿,方道:“全部押过来,我要亲自审问,只要他们不反抗,不得伤害任何人!”

“是,大都督!”

亲兵们分做两拨,四五人去捉仆佣,何小米亲自带着两名亲兵,挨个将张日笑的家眷全部带至李自成所在的那间宽敞的厅房。

张日笑的家眷有十余人,女眷居多,只有两名不足十岁的孩童,这些人起初哭哭啼啼,甚至还敢对亲兵骂上两句,但见到正端坐在主位、自顾品味着茶水的李自成,顿时没了声音,像是集体被施了魔法。

烛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恐惧,以及不明所以的惊疑不定。

李自成缓缓放下茶水杯,道:“知府家就是不错,不仅茶水清香,连女人都是这么靓丽!”

刚才紧盯着李自成的女人们,都是低下螓首,只有不懂事的孩子,还是盯着他看。

“我知道张知府的大夫人在京师,”李自成在众人的脸上一扫,道:“在临洮,你们谁是主事的?”

“妾身……”一名年龄在三十上下、容貌还算清丽的女子,一手搂着一个十二三的女孩,另一手夹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她原本低着头,此时微微抬起双眼,睨了李自成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受惊的田螺似的。

“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李自成淡淡地道:“不过,要是你们不肯和我合作,那就怪不得我们了,别忘了,我们是反贼!”

“反贼?”那女子顿时惊得脸色苍白,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中,“不知……不知好汉爷要妾身如何合作?妾身乃是一介女流……”

“女流正好,女流掌握着府中的钱财,”李自成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让人捉摸不透,“告诉我,府中的钱粮在哪?”

“这……妾身乃是女流,并不知道钱粮的事……”

“我既能打下知府衙门,还能找不到钱粮所在?就是挖地三尺,也该能找到,”李自成面色一凜,“我之所以浪费时间问你,是给你们一个机会,如果你们与我合作了,我的兄弟们才不会伤害你们,他们和我一样,可都是反贼……”

“妾身……妾身的确不知……”

李自成目光定在她怀中的那个女子身上,女子早就吓得躲进她的怀中,“这个女娃娃是你什么人,你总该知道吧?”

“是,妾身……妾身的女儿……”

“很好,知府大人的女儿,难怪小小年岁据出落得如此动人,”李自成淡淡一笑,“本都督正好缺一个暖床的丫头,奥,现在还是夏季,这临洮的天气,还是有些闷热,若是晚上有个美人扇些凉风,倒是能睡个好觉,就她了,小米,将这女娃娃带过来!”

“是,大都督!”何小米忍住笑,移步就要扑上去。

那女子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将女儿向自己身边紧了紧,“大都督,孩子还小……”

“小?你见过反贼如此通情达理的吗?”李自成微微冷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以为张日笑能够救你们出去。”

“大都督……求大都督绕了孩子吧……”那女子双膝下跪,又将一双儿女拉得跪下,“咚咚咚”地叩起头来。

“夫人何须如此,”李自成的面上逐渐转了寒霜,“你知道本都督要的不是你们的叩头,如果非得如此,那本都督只好将反贼的本性放出来了,小米,还楞着做啥,本都督的吩咐,你没听到吗?”

“是,大都督,属下该死!”何小米原本已经放弃了动作,此时听到李自成的话,忙向那妇人扑去,伸手拉住她女儿露在外面的臂膀,“大都督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还不快过去侍候大都督?”

妇人吓得大哭,死死抱住自己的女儿,连她怀中的一双儿女,也是跟着呼天呛地起来。

何小米大怒,一把将女娃娃从她娘的怀中拽出,“大都督看上你,这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哭个啥子?再哭我挖了你的双眼!”他右手拔出腰刀,在那女娃娃的眼前一晃。

夫人却又抢过来,欲待护住女儿,口中哭喊道:“妾身……妾身告诉你们钱粮所在……”

“早说嘛!”李自成一挥手,让何小米暂停抢人行动,“说吧,钱粮在哪?”

“在后衙西厢房最左边的一个仓库里……”

这时,一名亲兵跑过来,在李自成的耳边说了几句。

李自成皱了眉头,这知府衙门的钱粮,此时尚未到手,张日笑怎的就……他向另外一名亲兵一挥手,道:“去看看,究竟夫人所说的地方有没有钱粮!”

亲兵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李自成却是对另外一位夫人道:“你刚才是一脸的不忿,显然是不想与我们合作。”

“大都督……”那女子顿时被唬了一跳,忙道:“妾身不敢,妾身愿意与大都督合作,只是,妾身只知道钱粮都在府库……”

“府库里的钱粮,不需你操心,你只说说,张日笑的私宅中,还有哪些地方存有钱粮!”

“这个……妾身实在不知……”

“不知?”李自成冷笑道:“没关系,既然你在张日笑面前不受宠,那我就替他除了你,小米,将她拉出去砍了!”

“是,大都督!”何小米的腰刀刚刚收起,此时又拔出来,他晃着刀身,走向那夫人。

那夫人几乎吓摊了,忙叫道:“妾身床底下藏有五千两银子……”

正文 第315章 东征陇右(二十一)

稍顷,两组搜寻钱粮的亲兵纷纷向李自成回报:西厢房中藏有两万两银子,另外还有数千石粮食,而那位夫人的床底下,也搜出了五千两银子。

李自成哈哈一笑,脸色转晴,“看来张日笑还知道将银子分开来放,即便有损失,也不会没米下锅!”

先前那位夫人却是恨恨瞪了眼床底下藏银的那位,媚眼如刀,藏银的那位可能觉得理亏,却是不敢正眼相对。

李自成这才慢悠悠地道:“让肃王爷和张知府进来吧!”

一名亲兵转身出去,将朱识鋐与张日笑带进来。

张日笑见自己的一众妾室儿女都在,并没有血腥的场面,他稍稍放心,但自己家的女人被李自成一个个拉来审问,抛头露面不说,惊吓是免不了,于是黑着脸一言不发。

家眷们见张日笑的身上还缚着绳索,知道他已是被反贼所擒,连刚才用眼色斗气的那两位夫人,都是惊心不已,“老爷……”

朱识鋐躬身道:“大都督,张知府已经知晓天命军……”

知晓?那就是尚未决定投靠,还不算天命军的人,李自成也不看张日笑一眼,只是向朱识鋐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了,却是在张日笑的家眷中搜寻到第三位夫人模样的女子,用手一指,道:“该你了,说说知府大人在你那儿又存了多少钱粮?”

“妾身……”那妇人看了眼张日笑,见张日笑以目示意,遂道:“大都督明鉴,老爷并没有在妾身处存有钱粮。”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没有?那你就是不受宠了,看看刚才那位……你既然不受宠,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拉下去,砍了!”

“大都督……”张日笑实在忍受不了,李自成当面羞辱他的妾室,就是在打他的耳光,“大都督若是需要钱粮,府库里拿去便是,若是要为难在下,要打要杀悉听尊便,只是不要为难在下的家眷!”

“张知府还有几分读书人的节操,”李自成侧过脸,轻轻一笑,“不过,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没有资格向我指手画脚。”

亲兵们欲待教训张日笑,被李自成挥手喝退,“知府大人若是不肯与天命军合作,免不了为国尽忠,你的娇妻美妾,迟早会成为别人床上的玩物,这点委屈,就受不了了?”

“你……”张日笑恨恨地瞪了李自成一眼,又将目光投向朱识鋐。

朱识鋐却是低下头,并没有替他向李自成求情的意思。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知府大人与肃王爷如何约定,本都督一概不知,即便有意加入天命军,在实质上没有加入之前,依然是天命军的敌人,本都督有权为兄弟们征剿钱粮,直到知府大人正式成为天命军的一员为止!”

“大都督……”张日笑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不如早些也好,只是……只是天命军能放过城内的百姓们吗?”

明明是贪生怕死,舍不得自己的家眷,却要说得冠冕堂皇,李自成真是佩服这些读书人的心眼了,不过,天命军扩张得太快,一时半会无法弄到足够的文职官员,算了,便宜这个张日笑了。

“知府大人可以问问肃王爷,这一路上,天命军可曾伤害过一名无辜的百姓?”

朱识鋐忙点头道:“天命军所到之处,对百姓秋毫无犯,比朝廷的军队还要爱惜百姓!”

“那……小人愿意从此成为天命军的一员,为天命军出生入死!”张日笑不顾身缚着绳索,倒头拜到在李自成面前,“小人叩见大都督!”

“知府大人何须多礼?既然是一家人了,快快起身!”李自成示意何小米给张日笑松绑,“张知府既已归顺天命军,那本都督就停止在张府征集钱粮,不过,已经征集的钱粮,彼时张知府并没有归降,本都督就不退了。”

张日笑听说李自成已经从他的府内搜了两万五千两银子,还有数千石粮食,心中虽有恨意,却不敢明言,只是后悔当时还假惺惺的端着架子,没有早些归降。

李自成继续扣押着张府的家眷和仆佣,却随着张日笑来到一处雅室,密谈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子时,方才出来。

“张知府能官复原职,家人得以保全,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李自成笑道:“也亏张知府能早些迷途知返,若是再挨得片刻,家中存银恐怕……”

“属下多谢大都督体恤,”张日笑拱了拱手,“只是……只是这临洮府的官员们……”

“本都督的人已经分头抓捕去了,天明之后再行定夺,”李自成淡淡地道:“他们若是识得时事务,又能清正为官,还能继续留任,若是不识眼前局势,或者继续与天命军做对,本都督没有余粮养着这些闲人,也许他们的府内,还能查抄些钱粮。”

张日笑躬身道:“属下明白了!”心中却是暗自叹息,若不是早降天命军,恐怕也是和他们一样,做了枉死的鬼。

李自成忽地敛了笑意,沉声道:“张知府,在天命军这边为官,安全上不必担心,不过,再要像原先那般贪张枉法,本都督绝不会轻饶,张知府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各个知府知县。”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会谨记大都督的训导,”张日笑暗中心惊,面上却是不变色,“大都督,府库中的钱粮……”

“府库中的钱粮,原本是准备上交朝廷的吧?现在不用了,”李自成答案地道:“待明日查验之后,以你暂时封存在府库,至于粮食,就交给兄弟们吧,也省得再从兰州运输军粮。”

“是,大都督。”

李自成释放了张府所有的家眷和仆佣,但天命军并没有撤围,在天明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府衙。

张日笑像是做了一趟过山车,不过,好在天命军并没有伤害他的家眷,忙带着她们回到各自的寝房。

天明之后,李自成先是将临洮府的大小官员们集中起来,让朱识鋐和张日笑会见他们,经过充分的沟通、协调之后,他在临洮府衙召见了这些官员。

由于朱识鋐、张日笑现身说法,官员们为了性命和家眷,基本上都选择了听从劝告,向领导看齐,积极主动加入天命军,为天下的百姓谋取福祉,从临洮开始,从陇右开始,让天下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

对于这些官员们来说,这不需要太多的思想转变,经过盗贼的肆虐,陇右官场早就学会了见风使舵,谁是陇右的主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成为他们的代言人,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也有一两个刚刚提拔的官员,死抱着圣贤书不妨,非得要为国尽忠,坚决不与盗贼合作,李自成没有时间与他们闲谈,直接拉出去,一了百了,顺便也震慑下投降的官员们。

犯官的家眷自然同罪,李自成不打算大规模修建监狱,男子直接砍了,女子暂时收押,将来送入水果楼。

李自成一面让官员们带着士兵在大街上宣传天命军的军律,恢复城内秩序,一面传令邱时可,让他打开城门,让百姓自由出入,减轻他们对天命军的恐惧之心。

士兵们开始收拾行装,预备午饭后动身,继续东征,邱时可却是单独求见李自成。

李自成以为他在城门处发现什么状况,便在府衙召见了他。

邱时可来到厅堂,急行数步,翻身便拜:“属下邱时可,叩见大都督!”

李自成含笑道:“游击将军,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无须多礼,起来吧,”他向对面的木椅一指,待邱时可入座,又让何小米上了茶水。

“大都督……”邱时可双手抚在茶水杯上,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

李自成向座椅上一靠,右手拇指和食指轻抚自己的下巴,道:“游击将军此来,可是在城门处发现什么要紧的事?”

“属下……属下……”邱时可忽地离座,双膝跪倒,匍匐在地,“属下先要加入天命军!”

“加入天命军?”李自成笑道:“难道游击将军现在还不算是天命军吗?”

“大都督……”邱时可依然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属下现在只是名义上属于天命军,并没有获得战斗的机会,属下……属下希望,大都督能将属下真正看做天命军,能获得与他人同等的立功机会。”

李自成默默打量着邱时可的后脑,思索片刻,方道:“游击将军可是想好了?天命军的军律十分严格,又不得贪墨军饷,与原先朝廷的军队,有很大的区别,你能严格遵守天命军的军律吗?”

“属下一定能遵守天命军的军律,”邱时可忽地抬起头,双目巴巴地看着李自成,“大都督,属下早就想好了,属下此生,就跟着天命军了!”

“你为什么要加入天命军?”

“属下见识了天命军的战斗力,这才是真正的军队,比传说中的戚家军也不逞多让,所以……所以属下想要加入天命军,求大都督成全!”

李自成与他对视片刻,缓缓道:“游击将军,你在朝廷的军队中待得久了,怕是很难适应天命军,其实,为天命军效力,有很多方式,我会给你提供其它的机会。”

“大都督,属下想过了,属下乃是行伍出生,只知道行军打仗,若是离开军营,属下……属下恐怕什么都不会。”

李自成顿了顿,方道:“游击将军,天命军的选材非常严格,而且你要加入天命军,军队势必要打散重新组建,你这个游击将军的头衔,也会不复存在,我属下最为强悍的几位将军,现在才是千户官。”

邱时可再次叩拜在地,“属下明白,只要能加入天命军,属下一切听从大都督的安排,属下愿意从士兵做起。”

正文 第316章 东征陇右(二十二)

李自成淡淡地道:“一旦你加入天命军,士兵们还要集中操训,在完成操训之前,你部不可能获得多少战斗的机会,因为,我不想与敌人比拼消耗!”

“比拼消耗?”邱时可不解,“大都督,战斗不就是比拼消耗吗?一将功成万骨枯……”

“只要有战斗,就会士兵伤亡,”李自成轻轻点头,道:“但天命军的士兵,选材严格,操训严格,比别人的士兵更为精贵,所以,天命军打仗,在杀伤敌人的同时,尽可能保全自己。”

“属下明白了!”邱时可双目内敛,不知觉地点头,“那属下现在要做些什么?”

“你立即回去军营,从你的士兵,还有临洮卫的士兵中,挑选出五个百户的士兵,不得超员,更不许缺编,下午开始操训,记住,你现在只有半日的操训时间,明日必须随大军继续东征,待大军休整之时,你们才能集中操训。”

“是,属下明白!”

“五个百户,必须有五个百户官,你只能是其中一个百户官,其余的四个百户官,你可先行斟酌,由我亲自考察后,他们方能正式成为天命军的百户官。”

“属下多谢大都督!”

“时可,去吧,一定要挑选出合格的士兵,天命军中绝对不允许兵油子存在!”

“是,大都督,”邱时可欲待起身,却还有些不放心,“大都督,若是陶参将不让属下去他的军队中选人……”

“陶智勇只是临洮卫的参将,不是我天命军的参将,”李自成淡淡一笑,“时可尽管放心,带回我还要召见陶智勇,剩余的士兵也要合编!”

“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邱时可从地上爬起,向李自成行了礼,方才离开府衙,立即去挑选士兵。

李自成唤过何小米,“立即让陶智勇来见我!”

“是,大都督!”

何小米离开官衙,立即将正在沿街宣传天命军的陶智勇带过来。

“小人陶智勇,叩见大都督!”陶智勇入了厅堂,立即叩拜在地。

“参将大人不必多礼,坐吧,”李自成的脸上漾着笑意,但神色却是凌人,“参将大人,未来何去何从,可曾想好了?”

“大都督……”陶智勇一时不知道李自成的用意,只好巴巴地顾盼着双目,想要从李自成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看来是个机会主义者,李自成心中一阵冷笑,不过,现在是战争时刻,他不愿将这些降兵一刀杀了,暂时也没什么好主意,只能让他们跟在自己身边,如果将将他们放在要地,谁知道会不会出幺蛾子。

等战争结束后,再对这些士兵进行长久的处置,最好让他们解甲归田,给天命军种植粮食。

“拿下临洮府之后,我要对降兵进行整顿,不知参将大人对自己有什么要求?”

陶智勇的眼球骨碌碌转了片刻,缓缓道:“大都督,小人……小人想……要……加入天命军,继续待在军营……”

李自成沉着脸,道:“我已经让邱时可从兰州卫、临洮卫中挑选出五个百户的士兵,经过短暂的操训,他们很快就会走上战场,而这两卫其余的士兵,大概有七八个百户,暂时受你节制,如何?”

“小人多谢大都督!”

陶智勇心下大喜,原本做为临洮卫的参将,属下实际上只有十个左右的百户,现在尚有七八个百户,人数基本上没减多少。

虽然经过邱时可的挑选,剩下都是些烂兵,但烂兵上战场的更能性更小,如果做为辅兵,替主力运送粮草,倒是不错的选择,至少伤亡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李自成心中充满鄙视,面上却是不变色,“你这个参将的职务,是临洮卫的官职,到了天命军,就要接受天命军的体制,和邱时可一样,暂时领百户官衔,你可愿意?”

“这……小人愿意听从大人安排!”陶智勇对百户官衔极为不满,但看了李自成的脸色,方才想起,现在自己是降军,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已经知道,李自成麾下的几位干将,现在不过才是领千户衔,难到自己还能凌驾于他们之上?

不过,这百户衔,实在是低了些!

“既然已经加入天命军,以后就是自己人,在本都督面前,再不用自成‘小人’,”李自成才不管陶智勇有什么心事,这样的人物,待陇右战争结束后,一定要驱逐出军队,免得坏了天命军的名头,“陶百户,你属下的这些士兵,并没有受过天命军军律的严格操训,暂时不用上战场,就作为辅兵替我大军押运粮草吧!”

“是,大都督,属下遵命!”陶智勇虽然心有不满,但在李自成面前,哪敢讨价还价?再说,李自成让他作为辅兵将领,基本上不需要上战场,不用与朝廷的大军搏命,这已是他最大的期望了。

“陶百户,你在城中的府邸、财物、人口,我不会查抄,仍然是你的私产,”李自成的声音有些冷凛,道:“但侵占的土地必须拿出来重新分配,另外,自加入天命军之日起,若是再克扣、贪墨粮饷,天命军的军律绝不容情!”

“是,大都督!”

“陶百户,你部虽是辅兵,但也要严格遵守军律,希望你回去之后,认真学习天命军的军律,我也会在适当的时间,给你派出教官,按照天命军的方式,协助你操训士兵!”

“是,大都督,属下会严格要求士兵!”

“这就对了,”李自成终于开了笑脸,但笑意很淡,“陶百户,下去吧,利用下午的时间,好好操训士兵,让他们初步掌握天命军的军律,即便不能熟记,至少也要知道大概!”

“大都督,属下告退!”

陶智勇离开后,李自成独自沉思片刻,便带着亲兵离开府衙,信步来到临洮的大街上。

城内并没有陷入混乱,至少比李自成想象的还要好些,也许临洮城内的百姓,在盗匪与官兵之间拉锯战中,见得多了,心里承受能力比较强。

士兵们三五成群,在主要的街道上巡逻,并向过往的百姓宣传天命军的军律,百姓虽然不多,但遇上士兵,他们并不显得害怕。

天命军虽然占据了临洮城,但士兵们并没有扰民,更没有擅闯民居,反而激起他们的好奇。

有些百姓甚至还围着士兵,听他们讲述天命军的军律和主张,讲述天命军与蒙古人战斗的故事,讲述未来对临洮城的管理。

对这些百姓来说,谁占据临洮城并不重要,他们甚至根本就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天命军入城后,自己的税赋会不会增加,临洮城内的驻军,会不会像以往的官兵、盗贼那样,变着法子向他们摊牌粮饷。

天命军让百姓看到了一支完全不同的军队,至少暂时少这样的。

但百姓并不完全相信士兵们的宣传,自古以来,哪有这样的军队?

即便是读过书有些见识的文人,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军队的存在,没有百姓的粮食,士兵们吃什么?没有百姓的银子,他们拿什么发放军饷?

没有多少百姓相信,天命军就是士兵们宣传的样子,只要他们不像以前的官兵、盗贼那样,将自己搜刮得走投无路,那就是万幸了,“一切为了百姓”,“让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那是想也不敢想!

不过,似乎天命军的士兵,比官兵、盗贼都要和气,并没有凶神恶煞的样子……

李自成在大街上转悠了大半圈,心中已有计较,百姓初识天命军,能基本接受天命军已经算不错了,让他们完全了解、信任天命军,那是不可能的事,必须让时间说话。

午饭后,邱时可、陶智勇各自去操训自己属下的士兵,而李自成将第一百户的辅兵放出去,走街串巷,深入百姓当中,向更多的人宣传天命军的军律,采用集中轰炸的方式,让百姓全面认识天命军。

辅兵们还让百姓监督城内的天命军,若是有士兵违反军律,定然严惩不怠。

整个下午,临洮城内像是炸了锅,无论百姓们是否信任天命军,至少他们见识了天命军与以往的官兵、盗贼的不一样。

李自成并不指望百姓们马上接受天命军,只要对天命军有些好的印象就行,这样天命军主力离开临洮城之后,城内不会陷入恐慌,不会影响百姓的耕作和城内正常的商业活动。

晚上,李自成刚刚熄了灯躺下,尚未睡熟,何小米急匆匆入了营帐,“大都督,刘千户、李千户送来紧急讯息!”

“奥?”李自成一骨碌翻起身,“小米,掌灯!”

“是,大都督!”何小米扭开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灯烛,大帐内顿时一片光明。

李自成接过讯息,展开一看,随即越却是紧锁眉头,似乎遇上了少见的难题。

何小米不解,“大都督……”

李自成放下手中的讯息,道:“云水、双喜已经得了关山,问我下一步行动,是要出关山而东,威胁凤翔、西安,还是先扫平巩昌府所属的各县。”

正文 第317章 东征陇右 (二十三)

何小米面上一喜,笑道:“大都督,他们这么快就得了关山?这不是好事吗?”

“能得关山,既然是好事,”李自成微微一点头,道:“这下一步,肯定不能东出关山,他们才千余骑兵,又是孤军深入……至于这巩昌府诸县……”他忽地一顿,道:“小米,去找一位熟悉关山的游骑过来。”

“是,大都督!”

何小米很快就回来了,后面竟然跟着王安平。

王安平先是给李自成行礼,“属下王安平,叩见大都督!”

“安平不用多礼,快快起身,坐,”李自成待何小米上过茶水,方道:“安平熟悉关山道吗?给我详细说说。”

“是,大都督,”王安平闭目沉思片刻,方才道:“陇山是一个统称,它北部的山脉,又叫六盘山,而南部的山脉,则叫关山。”

“关山道一共有三条……”

李自成立即打断了王安平,“什么?关山道有三条?不是一条吗?”

王安平笑道:“大都督,据属下亲自察看,关山道的确是三条,不过相距并不远,通行的难度也不一致。”

李自成苦笑,通道越多驻守就越困难,而且需要的士兵也越多,这一刻,他宁愿关山就像喜马拉雅山那样,没有山口才好,不过,关山自古就横在关中与陇右之间,怎么可能没有通道呢?他挥挥手,“安平,你继续!”

“是,大都督,”王安平用茶水润了嗓子,道:“关山上一共有三条通道,北线,也叫秦家源古道,是关山古道最早的一条干道。这条干道的大致走向,是从清水县恭门镇经马鹿、羊肚子滩、秦家源至固关,最后是陇州。”

“南线,即咸宜关道。从南寨铺出黑石沟,经碑志梁至长宁驿,过蔡子河,一路上行鬼门关、骆驼巷、马鞍子,经崖付沟口,至咸宜关,最后也是陇州。”

李自成若有所思,却不发一言。

“大都督,这条道始筑于蒙元时代,是三条道中最晚的一条,道路虽然便捷,但河谷及越岭路段十分艰险,道路只起到沟通区域经济的有限作用,主要用于百姓和商贾的小规模通行。”

李自成抬起眼,道:“安平是说,另外两条道,修筑得比较早,曾经做为‘丝绸之路’的一部分?能让商贾、军队大规模通行?”

王安平拱手道:“回大都督,应该是这样,属下亲自考察时,发现另外两条道虽然盘旋往复,路程也是更长,但更适合大量通行军队。”

“我明白了,你继续说!”

“是,大都督,”王安平继续道:“中线,也就是陇关道,也叫关陇大道、关山道,这条道作为官道,使用的时间最长,由东面算起,从陇州出发出发,西行三十里,经固关、大震关、安戎关、付汗坪分岔上老爷岭,下山直通马鹿驿,再经恭门直指陇城,或由马鹿驿向南经长宁驿至清水县。”

“通常所说的关山道,就是指这条道路了?”李自成淡淡地道,心中却在思索。

“应该是指这条道,这条道做为官道,最是平缓,最适合大军出行。”

固关、大震关、安戎关,听名字,一个个让人荡气回肠,在这些关隘上,没少发生过战斗,但李自成现在却没有心思去关心他们,他展开行军地图,“安平,这三条道的东面出口,分别是固关、咸宜关,最后都是陇州?”

“是,大都督,中线和北线的东面出口,都是固关,而南线的东面出口,是咸宜关,这两座关隘,都在陇州以西约三十里的地方。”

“只要守住固关,就可以扼守住北线与中线,而南线的咸宜关,”李自成的目光转向关山以西,“西面出口在长宁驿,我要是记得没错,长宁驿、马鹿驿也是中线的主要节点吧?”

“是,大都督。”

“那我只要在长宁驿驻扎一支小规模的军队,岂不是封住了北线的西面出口?”李自成的脑子飞速旋转,很快就有了计较,“行了,从清水县城、长宁驿、马鹿驿,一路驻扎少量士兵,便封住了西面的所有出口,再沿着中线安戎关、大震关、固关,集结重兵,甚至还能出固关威胁陇州……”

“大都督……”

李自成笑道:“安平认为这样能否固守?”

“大都督,这样固守不啻为一条极为稳妥的法子,不过,安戎关尚在,但大震关早已荒废,固关也是年久失修……”

李自成心中一动,他正担心陶智勇这类辅兵无法处置,现在正好可以修复固关和大震关,大震关虽然名头极大,但现在的作用,反而不如固关,只要将固关修缮完毕,再布置一个千户的枪手……他不觉微微一笑,道:“安平认为还有什么难处?”

“大都督,固关已是关山的东麓,距离西麓的长宁驿、马鹿驿,至少有百里,距离清水县就更远了,补给恐怕不易……”

“补给再难,我们也不能放弃固关,”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李自成岂肯放弃?他现在不缺粮食,大不了让辅兵将山中的道路重新修筑,至于清水县,暂时可以作为镇守关山道的粮食补给基地,运输起来也不会太远。

王安平点点头,忽地一拱手,道:“大都督,既然如此,属下也会放出部分游骑,协助骑兵打探讯息。”

“嗯,又要辛苦这些兄弟们在荆刺丛中钻山沟了!”李自成也是拱手,“安平回去休息吧!”

“是,大都督,属下告退!”

王安平离开后,李自成立即给刘云水写了一封密信,让他用主要兵力防守固关,同时建立清水县至固关的防线,自己随后就到。

信件交给何小米,让他即刻用飞鸽传书的方式,送达刘云水,详细的讯息,待天明后,李自成再派出传令兵,专程送至关山。

天明后,李自成在临洮城内留下一个百户的辅兵驻守,大军继续南行,邱时可刚刚整编的五个百户,此次充作先锋,李自成与马有水部作为中军,而第一百户留下的辅兵,以及陶智勇掌管的七八个百户,因为要运输大量的粮食,行动较为缓慢,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大军沿着洮水南下,行了五六十里,再拐向东面的鸟鼠山,行至发源于鸟鼠山的东峪河的源头,天色渐渐黑下来,李自成便在鸟鼠山的西麓扎了营。

听当地的士兵说,横贯整个陕西的渭河,也是发源于鸟鼠山,渭河的源头在鸟鼠山的东麓,不过,为了早日与刘云水、李过部的骑兵汇合,李自成并没有去渭河源头游览的兴致。

过了鸟鼠山,便是西倾山及其北部余脉五竹山、首阳山,李自成在游骑的导引下,从西倾山与五竹山、首阳山之间的山谷中穿过,于二十五日辰时抵达漳水中游的转湾处。

沿着漳水向东,二十六日午时赶至漳县,漳县内并没有朝廷的驻军,城内的数十捕快衙役,直接就被邱时可拿下了。

李自成在城内休息了一宿,连夜召见城内的知县等文职官员,让他们拨乱反正,支持天命军东征,并鼓励他们以长子为质,向天命军效忠。

城内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天命军夜晚入了城,至天明之后,四面城门大开,天命军陆续离开了漳县。

漳水是渭水的支流,李自成沿着漳水以北东进,在接近渭水的交接口,渡过了漳水,转入渭水以南。

二十八日,天命军拿下不设防的宁远县,这里是李自成与周宾汇合的地方,但周宾现在尚未越过巩昌府,李自成并没有停留,而是留下一个百户的辅兵在此接应周宾,大军沿渭水继续东进。

渭水行至陕西的时候,被北面的陇山和南面的秦岭阻隔,失去了沿河的通道,但在上游地区,道路还算通畅,李自成只用了一日的时间,便赶至华川与渭水交汇处的伏羌县。

伏羌县同样没有朝廷的驻军,天命军兵不血刃入了城,但扎营之后,邱时可顾不上晚饭,立即赶来求见李自成,“大都督,再向东去,前面便是秦州了!”

李自成早已从游骑的口中知道了陇右的驻军情形,却故作不知,愕然道:“秦州?秦州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邱时可拱手道:“大都督有所不知,秦州与漳县、宁远县、伏羌县不同,那里驻扎着一个秦州卫,据属下猜测,即便没有一个卫的完整编制,至少也有千余士兵,但过了秦州,陇右再无朝廷的驻军。”

李自成笑道:“邱百户是说,只要拿下了秦州,我们即可快速渡过渭水,与骑兵们汇合?”

“大都督说得没错,只要拿下秦州,前面再无阻挡天命军的朝廷的军队。”

李自成点点头,邱时可并没有说谎,看来此人初步认定为可信,但不知此人在战场上如何,便笑道:“依邱百户看,我们要如何拿下秦州?秦州卫的士兵,又要如何处置?”

邱时可先是一愣,随即道:“大都督,秦州卫的军官,与属下并无交情,属下无法劝慰他们,恐怕要强攻了,至于秦州卫的士兵……”说道此处,他突然停顿下来,双目发出奇异的光芒,“大都督……难道大都督早有破敌之法?”

正文 第318章 东征陇右(二十四)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也没有什么破敌之法,其实,对付朝廷的军队,我们根本不需要多想,有一种法子定然奏效。”

邱时可顾盼着双目,思索片刻,还是不太确信,便道:“大都督……”

李自成只得提醒道:“邱百户从兰州就和天命军打交道,也见识过天命军攻打临洮府的事,难道没有总结出一丝规律?”

“大都督所说的,乃是偷袭……”

“偷袭乃是为了减少敌手的伤亡,我们都是汉人,何必以死相逼?”李自成淡淡一笑,继续道:“即便没有偷袭,我们一样能拿下目标,邱百户,这次我让你看看,即便没有偷袭,天命军同样能轻松拿下秦州城。”

邱时可心内一惊,从军十数年,从来未听说军官为了减少士兵的伤亡而选择战法,这个大都督……难道天命军……他一时想不明白,忙抢着道:“大都督……属下愿意担任攻城的先锋!”

“你?”李自成微微点头,道:“勇气可嘉,但现在不是时候,你属下的士兵,操训的时间太短,如果让你做先锋,兄弟们伤亡会很大,记住,天命军的每一名士兵,生命都是宝贵的。”

“大都督……”李自成摆了摆手,打断了邱时可想要说的话,“邱百户,明日攻城,你随我一道观战吧,掌握了天命军的作战方法,对你以后有好处。”

邱时可忙拱手道:“属下多谢大都督!”

“好了,邱百户,回去晚饭吧,让兄弟们早些休息,明日也好观战。”

“是,大都督,属下告退!”

当夜无话,次日一早,天命军拔营起寨,沿渭水东去,行至申时末,距离秦州尚有二十里,李自成担心城中的守军得到讯息,连夜脱逃,或者将天命军东征的讯息散布出去,便集中了所有的战马,连同自己的亲兵,组成一支接近百人的骑兵,离开大队,先行赶往秦州。

对骑兵来说,二十里的距离,不过半个时辰,便赶至秦州城下。

西城头的守军,最先看到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骑兵,他们不过十余人,早吓得魂飞魄散,慌忙闭了城门,连城外的百姓也顾不得了。

李自成并没有招惹百姓,却让亲兵在城下破口大骂,守军只得缩在城墙后面,不敢搭腔。

待亲兵骂累了,李自成方才离开西城,依次去其它三座城门下骂了一通,直至所有的城门都关闭了,又耀武扬威片刻,方才于城南的开阔地带歇了。

黄昏时分,步兵抵达秦州,城头上的守军见了,越发不敢打开城门,反而加强了城头的守卫,连城墙处都站着士兵。

李自成一面让士兵们安营扎寨,一面召见马有水,耳语几句。

马有水大惊,呆愣片刻,方道:“大都督,万一守军出城反击……”

“出城?我借他们八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出城,”李自成哈哈大笑,道:“他们若敢出城接战,当时我只有百骑,他们因何不出城?放心,今晚没有月光,城外形势不明,他们绝对不敢出城。”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了!”

马有水离开李自成,立即去准备了。

入夜,城外的天命军早就进入梦乡,接连数日行军,士兵们都是十分疲倦,倒头便睡熟了,但城头上的守军却是不敢大意。

天命军突然入侵秦州,让他们坐卧不安,虽然他们知道城外究竟是哪支军队,但来者不善,尤其是客军驻扎在四处城门外,明显是将秦州城包围起来,他们无法出城,就无法得到更多的讯息。

马有水看着城头上的点点星火,知道大都督说得没错,城内的守军正紧张着呢,这时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成为惊弓之鸟。

他唤过四名小旗官,耳语几句,小旗官领命,立即出了大帐,各自点兵去了。

马有水有些不放心,他带着两名亲兵,亲自出了大帐,随着小旗官去了南城门外,隐在黑暗中。

那小旗官领着属下的十名士兵,在城头上灯火的指引下,悄悄向城墙靠近,但今夜无风,脚步声没法隐藏,虽然脚步声很轻,还是惊动了城头上守军。

“谁?”

“你们究竟是 谁的军队?”

“再敢向前一步,我们就放箭了!”

……

城下天命军的士兵并没搭理,脚步并没有停下来,他们借着城头微弱的灯光,在计算着自己与城头的距离。

“嗖,嗖,嗖……”

守军真的放箭了,箭矢从城头直射下来,呼啸声刺破了夜空的宁静,但他们显然是虚张声势,箭矢在天命军士兵很远的地方就下落了,不但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还协助他们计算着双方之间的距离。

“真是胆小鬼,这么远的距离,就开始放箭了!”

“要是在天命军,这么浪费生铁,早就被大都督砍了脑袋!”

“难怪大都督,还有千户大人,从来没有将朝廷的士兵看在眼里,这他妈简直是给咱们带路,兄弟们,待天明后,将这些箭矢捡起来,箭头应该是生铁的,这些箭头集中起来,或许能打造一支步枪了……”

……

度量到了百步的距离,天命军的士兵主动停了下来,用步枪瞄准城头,稍顷,小旗官打个唿哨,空气中顿时传来“砰,砰”的枪声,枪声有些杂乱,显然扣动扳机的手,有一个时间差。

这是战场,不是演唱会,那小旗官也不是来听音乐的,这点时间差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妥。

他若是想要听音乐,接下来的声音应该让他更为欢喜,“啊……妈……哎哟……”

城头上的守军至少见到微弱的火光一闪,并没有看到步枪射出的子弹,他们起初以为是文字臭虫之类盯上了他们,待发现了城头的血光,方才觉得不对劲,“难道是来自城外的火器?”

不过,能这样思索的士兵,还不到三成,其余的士兵,要么在城头上翻滚,向同伴发出清晰的呼救,要么用惨叫声告诉同伴,如果得不到同伴的帮助,他们只能去死,还有的士兵,直接放弃了呼救,只是翻了一两滚,早已失去的生命的特征。

这样的声音,马有水是特别喜欢的,但城头上的火光已经灭了,暂时陷入黑暗,枪手们再要射击,很难再看到目标。

枪手们并没有射击,他们趁着黑,在摸索着装填子弹。

但就在此时,其余的城门方向,依次传来了“砰砰”的声音,随即就是相似的惨叫声,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特别瘆人。

枪手们已经习惯了,在死亡面前,他们已经习惯了冷漠,尤其是敌手的死亡!

马有水在阴影中待了片刻,估计枪手们的子弹已经装填完毕,但城头尚未见到灯火,不觉焦急起来,如果城头没有灯火,枪手们的准头肯定要降低,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子弹。

尿急遇着茅房!

就在马有水急不可耐的时候,城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道亮光升起,虽然昏昏沉沉的,但对枪手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又是一顿“砰砰”的声响,城头上又在上演着人世间最为悲惨的悲剧。

像是商量好的,另外几处城门,也是传来了马有水最为熟悉的声音,随即便是呼天呛地,他知道,枪手们都待在百步之外,这些惨叫声,绝不会是他的属下发出的。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城头上再无动静,连灯烛也不见了。

马有水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将双手的食指伸入口中,打了个唿哨,前面的枪手们立即放下步枪,敲锣、打鼓、吹号,忙得不亦乐乎,城头上的守军大惊,以为城外的士兵想要攻城,立即点起灯烛,探出脑袋。

“蠢货,这么容易就上当了,”马有水低声骂了一句,他忽地想起,这都是大都督的安排,难道大都督早就料到城内守军会成为枪手们的猎物?既然如此,大都督为何不在城外多备些伏兵?

这些问题,马有水一时想不明白,但他对这种小规模的伏击战,已经没有了兴趣,当身后传来“砰砰”的枪声时,他已经带着自己的亲兵,大摇大摆地回营去了,见识了城内守军的愚蠢,他再不用担心守军会出城反击了,这一刻,他倒有些替城内的守军担心了。

“这些蠢材,就让我的四十名枪手好好折腾他们吧!”马有水打个哈欠,随即翻身倒在床上,很快就入梦了。

稀疏的枪声,夹杂着锣鼓声,还有不时响起的冲锋号的声音,几乎响彻了下半夜,但天命军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他们今夜唯一的任务,便是养精蓄锐,待天明后,再来收拾残余的守军。

天色刚刚放亮,李自成就起床了,他让亲兵找来了邱时可。

邱时可一边揉着睡眼,一边急匆匆地来到李自成的大帐,“大都督……”

李自成奇道:“怎么,邱百户昨夜也没睡好?”

“大都督,昨夜枪声……还有锣鼓声响了半夜,属下……属下一直担心着呢……”

李自成指着邱时可的鼻子,笑道:“你担心什么,不是让你安心睡觉吗?难道传令兵没有告诉你?”

“大都督,传令兵是说了……可是……可是属下不放心……”

“关键是你对天命军没有信心,”李自成拍拍邱时可的膀子,道:“走,快叫醒你的士兵,跟我去南城门,迟了你就看不到天命军攻城了。”

邱时可楞了一会神,方道:“大都督,这还没吃早饭呢!”

“早饭?火兵已经做好了,”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不过,我跟火兵说了,让他们将早饭运至城内,我们将在城内吃早饭!”

正文 第319章 东征陇右(二十五)

邱时可回营之后,立即将士兵们赶起来,顾不上洗脸和早饭,匆匆忙忙赶至南城门外,李自成、马有水已经在研讨具体的战法了。

他连忙撇下士兵,小跑着过去行礼,“大都督,马千户!”

“邱百户来得好快,”李自成或许已经交代完毕,朝着邱时可哈哈一笑,“你来得正好,待会入城,你的属下将留守在最后,除了把守南城门,还要抽调两个百户的士兵,迅速抢占东城门,阻止城内的士兵脱逃!”

“啊……”邱时可大惊,这仗还未打,大都督已经在算计着入城后的事了,天命军行事,就是不一样。

不过如何指挥打仗,那是大都督与马千户的事,自己不过是临时的百户官,将来归入那个千户,现在尚不明朗,属下的士兵又缺乏严格的操训,虽然顶着天命军的名头,实际上与天命军的战斗力相去甚远,能得机会把守城门,积攒战功,已是大都督莫大的恩赐了,他忙躬身道:“是,大都督,属下遵命!”

李自成微微点头,却是将目光投向马有水,“有水,可以发动进攻了,兄弟们还等着吃早饭呢!”

“是,大都督!”

马有水将手向下一挥,数名枪手突出阵型,开始向城头漫无目的地扫射,能不能射伤守军,马有水倒是没有考虑,只要给城头带来威胁,将守军压制在城墙的后面,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四名士兵抬着两个布袋,先是向城头瞟了一眼,根本看不到守军的踪迹,他们相互使个眼色,迅速抬起包裹,奋力向城墙靠过去。

他们这是干什么?难道像攻打兰州城一样,先要炸毁城门?邱时可心中一阵悸动,他似乎掌握了天命军攻城的套路,就像李自成所说的,天命军打仗,总会有一丝规律可寻。

先是围城,不给守军任何脱逃的机会,再用火药炸开城门,然后枪手们入城,依靠步枪的射程优势,趁着守军惊慌失措之机,在城内围歼守军。

这样的几步曲,说起来容易,实际上对步枪的依赖很强,如果没有步枪的超级射程,爆破的士兵如何能大摇大摆地靠近城墙?

不过,邱时可有些不明白,大都督为何要留下降兵,他们除了消耗粮食,大部分士兵都难以达到天命军的要求,根本无法加入天命军。

邱时可还在沉思,那边的四名士兵已经越过城墙,消失在城门洞里。

此时北城门的方向亦是传来“砰砰”的枪声,显然北城门外的枪手们也是开始了行动,一南一北,枪声交相辉映,此起彼伏。

城内的守军一时弄不清天命军的主攻方向,没头的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加上被天命军折腾了大半夜,脑子迷迷糊糊的,一边瞪着血红色的眼球,一边垂头丧气,每走一步,感觉双腿似有千斤重。

偏偏指挥官们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种沉重的步子,需要迈向何方。

是战是逃?

士兵们都是拿不定主意,只得向指挥官们投去求援的目光,至少不能在城内丧失前进的目标。

军官们也是为难,南北城门的方向,都有枪声,显然无法出城了,这种枪声折腾了大半夜,杯弓蛇影,他们早就被吓破了胆,再没有直面它们的勇气。

东西两座城门之外,薄薄的雾霭中,都是人影绰绰,难到敌方根本没有留下生路?

既然没有生路……那就只好以城墙为依托,在城内固守待援了,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援军在哪,何时可以可以到达。

“轰……轰……”

忽然之间,天崩地裂,地动山摇,连城墙都的剧烈地颤动,靠近南城门附近的一些民居,更是摇摇欲坠,只要任谁再加把力,随时可能倒踏。

一股黑色的浓烟,从巨大的响声处冲天而起,逐渐散开,笼罩着南城头附近,浮尘、碎木屑则是在重力的作用下,缓缓下落。

成功了,成功了!邱时可紧紧攥着拳头,比他亲自完成这项壮举还要激动,要不是在战场上,他兴奋得差点都跳起来,不经意间将目光投向李自成,之间李自成正对着浓烟发愣。

“咦?大都督怎么了?难熬这样的效果他还不满意?”

马有水听得士兵们的详细汇报,已经把手一招,“兄弟们,入城,杀!”

“入城,入城……”

“杀,杀……”

枪手们喊着口号,迈着整齐的步伐,纷纷涌向南城门,队伍如此整齐,根本不像是破城而入,而是在城门处举行阅兵仪式。

李自成一直默默地坐在黄鬃马的背上,直到绝大部分枪手都入了城,方才对邱时可道:“邱百户,你们随在枪手们后面入城,记得分出两个百户的士兵,抢占东面的城门,千万不要放走一名守军。”

“是,大都督!”邱时可欲待向城内进发,忽而心中一动,“大都督,那西面的城门呢?难道要‘围三阙一’吗?”

“西城门我亲自出马,”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我倒是想看看,有没有守军敢从骑兵面前突围。”

“属下明白了!”邱时可发觉自己问得完全多余,大都督早就算计好了,自己只要按照大都督的要求,执行便是。

李自成来到西城门,薄薄的晨雾基本散去,辅兵拉出一条长队一直延伸到城墙外百步的地方,辅兵百户官忙迎了过来,叩头行礼,“大都督!”

李自成挥手,让他起身,“怎么样,没有士兵要出城吧?”

“回大都督,一个秦州卫士兵的影子都没见到,我们隐在雾丛里,让他们看不清虚实,不知道我们究竟有多少人。”

“你做得很好,”李自成夸赞了一句,虽即话锋一转,道:“不过,现在秦州已破,天命军已经入了城,溃兵随时可能出逃,你们更要小心从事。”

“是,大都督,守军若是敢从西门突围,属下定会拿他们换些战功。”

“好样的,这才有些天命军的样子,”李自成一拉缰绳,“我还要去北城门看看,一会再回他,记住,不要放跑了守军,这些降兵,我有大用。”

“属下明白,属下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将出城的秦州军拿下。”

李自成一拍战马,向北城门而去,此时城内的枪声陡然致密了许多,应该是枪手们遇上了秦州军的主力,不过,遇上也好,让秦州军队主力消灭在城内,免得他们出逃,东西两座城门外,都是辅兵,人数又不多,真要遇上拼了命的秦州军,能否抵挡,谁也说不清。

北城门虽然有枪声,实际上只是虚张声势,李自成知道,北门外只有一个百户的枪手,他们主要依靠昨夜的枪声,延续着对守军的威慑,天命军的主力,都在南城门。

看到李自成,枪手们顿时将悬着的心脏放回胸腔,“大都督……”

李自成向城头一扫,并没有发现守军,遂笑道:“天都亮了,守军还是待在城墙后面?难道他们不知道你们只有一个百户吗?”

“知道也没用,”百户官自豪地道:“我们都待在城下百步外,步枪能射到城头,但城上的弓箭却够不着我们,守军只能狗杀气般干瞪眼,我们只需要几颗子弹,就能将守军压制在城墙后!”

“哈哈,”李自成大笑,道:“现在停止射击,让城上的守军看看我们!”

“大都督……”那百户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都督这是要让守军明白,城外的天命军来了援兵,而且还是骑兵,他忙朝自己的属下一挥手,让枪手们停止射击,退后至二百步之外。

也许城内的枪声让城头上的守军明白了什么,也许他们被步枪吓破了胆,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两名守军从垛口探出脑袋,看到城下的骑兵,顿时变了脸色。

步枪的威力,他们昨夜才知道,但骑兵对步兵的威胁,他们可是从入伍的那一日,就深深了解了,甚至在入伍之前,便听说过游牧骑兵强大的战斗力,今日城外的这支军队,虽然不是游牧骑兵,但骑兵对步兵的优势,他们却是早已深深洞悉。

城头上的守军顿时窃窃私语,见枪手们已经退至二百步之外,探出脑袋的士兵越来越多,恐怖笼罩在每一名士兵的脸上。

李自成估量差不多了,便对那百户官道:“射击,继续将他们压制在城墙背后。”

“是,大都督!”百户官拍拍双手,将属下的视线吸引过来,再向城头一指,大声道:“射击,莫让他们刺探我们的虚实!”

“砰,砰,砰……”

一顿乱枪,将守军赶回城墙后面,来不及逃跑的守军,顿时为自己的好奇付出了代价。

守军压根没想到,在这么远的距离上,足足二百步,城外的步枪还是能袭上城头,这来的究竟是那一路神仙?

难道这是他们的“欲擒故纵”之计,故意将自己的人吸引出来?

守军中的头领阴沉着脸,看着在地上翻滚的同伴,却是毫无办法,为免新的伤亡,他决定,无论如何,再不让自己的士兵从垛口露头。

正文 第320章 东征陇右(二十六)

李自成见城头在没了动静,不禁哈哈一笑,对那百户官道:“城头上的守军已经见证了我们的实力,再不用担心他们从北城门出逃了,继续保持零星的射击便可!”

他拨转马头,在全体枪手们的注目礼中,返回了西城门,距离西城门尚有一箭之地,便听到城头传来致密的枪声,但随即枪声便稀疏起来。

李自成大喜,“有水已经占领西城门,这回该接应城外的士兵入城了吧?”

果然从城门洞里可看到,西城门缓缓打开了,城外的辅兵一阵欢呼,一边拜见李自成,目光早已离不开西城门了。

李自成也是向西城门一看,道:“去吧,给我牢牢守住西城门,若是放跑了一个守军,我拿你们全体治罪,到时候一张战功月票都别想。”

士兵们都是咧开嘴笑了,而百户官却是神色一凜,向李自成行了一礼,“大都督放心,若是放跑了一名守军,属下愿意拿自己的月票……不,脑袋顶罪!”

李自成离开西城门,又顺着南城门的方向,快速赶去东城门。

当他赶到东城门的时候,原先驻扎在城外的辅兵,已经入了城,他们纷纷从城墙上探出脑袋,“大都督!”

李自成向城头挥手示意,秦州城的四座城门,已经夺取了三座,如果不是为了俘获城中的守军,天命军的作战任务基本就算完成了,剩余的一座城门,恰好让城内的溃兵逃走。

不过,如果让秦州卫的士兵留在当地,难保不生出事端,还是俘获在手中比较人放心,李自成已经给这些士兵找好了出路。

既然东城门已经被辅兵占领,他只好带着近百骑兵,快速朝北城门赶去。

天命军从南城门入城,正由南而北围剿城内的秦州卫士兵,秦州卫的士兵必然向北方游移,守卫在北城门的枪手,只有一个百户,人手太少,必然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鱼死网破,如果秦州卫的士兵想要突围,北城门是唯一的机会。

骑兵赶至北城门外,与枪手们合兵一处,李自成悬着的心,方才落回胸腔。

城内的枪声逐渐稀疏起来,不知道守军的大部被消灭了,还是投降了,但偶尔一两声枪声,比致密的枪声还要瘆人。

不过半袋烟的时间,北城头上已是人头攒动,秦州卫剩余的士兵,基本被压缩在这一片区域,北城门还在他们的手中,但城外却是李自成亲率的天命军。

秦州卫的士兵,像是落入猎人笼中的黄鼠狼。

正面是天命军的枪手,在他们眼中,步枪算得上是远程打击利器,隔着数百步,就令人无声无息地倒在血泊中,想要突围,城下不仅有天命军的枪手和步枪,还有近百骑兵,即便能冲破步枪子弹组成的死亡线,残兵败将还要面对骑兵,人的双腿终究跑不过战马的四条腿。

李自成让城外的枪手停止射击,开始向城头喊话:只要放下手中的武器,停止抵抗,天命军优待战俘,保准不会伤及性命。

城内的马有水,一边着人向秦州卫的士兵喊话,一面却是继续射击,只要秦州卫的士兵没有放下武器,就会对天命军的士兵有威胁,他们现在还不是战俘。

外围的士兵不断倒下,一个个悲天悯人般发出哭爹叫娘,这种声音也震撼了混在士兵中的军官们,士兵死光了,倒下的就该是他们了。

万般无奈之下,集中在北城头的数百秦州卫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终于扔下了手中的刀枪,跪倒在地,向天命军投降。

马有水命令士兵们打开城门,将李自成放进去,自己也是迎接至城门口,“大都督!”

“有水,城内没有遇上什么抵抗吧?兄弟们的伤亡怎么样?”李自成端坐在黄鬃马上,脸上早就乐开了花,秦州一战,与他的预计完全一致,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解决了秦州卫。

“回大都督,秦州卫,应该叫逃跑卫才对,他们只知道望风而逃,兄弟们的子弹,穿透的都是他们的后背与后脑,一路狂奔,连头都不敢回,这也叫军队……”马有水向城头上的秦州军投去轻蔑的一撇,“兄弟们基本没有伤亡,即便有些兄弟受伤了,也是地上的石块绊倒的……”

李自成含笑不语,也不一定是秦州卫的士兵有多烂,其实,西宁步枪太过逆天,才是他们迅速失败的主要原因。

与天命军的枪手们对阵,秦州军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只能被天命军追着打,这怎么能算正常的战斗?说是屠杀还差不不多!

而且,天命军依仗步枪,连游牧骑兵都敢欺负,他们并没有感受到战争的危险,打仗就是捡取军功的机会,谁不争着向前冲?

马有水紧紧跟在在黄鬃马后,低声道:“大都督,这些战俘怎么办?”

“先将他们缚了,押赴军营,着人看守,”李自成已经上了城头,看着跪了一地的秦州卫士兵,心中并没有半分怜惜,他们是这场战争的替罪羊,但如果失败的是自己,又有谁会同情自己?想当日在米脂县的牢狱中……他轻轻叹口气,“他们毕竟是战俘,已经放下武器了,也别折磨他们,让他们吃顿饱饭。”

“是,大都督!”马有水忙指挥属下,挨个将秦州军缚了,押去军营,又留下两个百户的士兵看守。

李自成却是让传令兵去另外三座城门传讯:暂时封锁城门,只许进不许出,待兄弟们吃过早饭,再去城中搜查文官的府邸。

除了留下来值守的,天命军所有的士兵暂时集中在城内的军营处,火兵已经准备了热气腾腾的肉汤,不过,这是行军途中,羊肉并不多,主要是咸鱼,还有必不可少的青菜,白面馒头照例管饱,士兵们已经习惯了,都是排着队领取自己的那份食物。

邱时可一手端着肉汤,一手捧着盛放青菜的瓷碗,瓷碗里堆了三个白面馒头,口中还叼着一个,他张望了好一会,终于在一张餐桌上找到了李自成。

“大都督……”邱时可一肚子的话,忽然说不下去了,李自成与他的饭食,完全的一致,甚至比他还少一个白面馒头,他下意识用手指了指李自成的碗碟,“这……”

“邱百户怎么了?我这碗碟里,和你的饭食完全一样呀,”李自成笑道:“天命军暂时不富裕,只能将就着吃了!”

“大都督,”邱时可将碗碟放到餐桌上,又将口中的白面馒头取出,口音方才清晰了些,“大都督的饭食,怎的与属下……与士兵们的饭食完全一样?”

“这有什么不对吗?”李自成喝了口鲜汤,道:“现在的天命军,粮食并不富余,官兵同食,可以杜绝浪费,邱百户,兰州卫原本不是这个样子吗?”

“兰州卫?”邱时可本想将兰州卫大骂一通,不过他是兰州卫的游击将军,一样的高高在上,从未想过要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士兵们能否吃得饱,那是士兵们的事,只要他们不闹事就行,想到此处,便道:“大都督,属下知道为何天命军的士兵,在战场上勇往直前了!”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奥?是什么原因?”

“官兵平等!”邱时可知道,汉人的性子,“不患寡而患不均”,军官与士兵吃着同样的饭食,士兵才会将军营看做自己的家,军队的利益,就是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利益,打仗哪有不卖力的?

“邱百户明白就好,”李自成掰了快馒头塞进口中,就着汤水咽下,方道:“你现在已经是天命军的百户官了,好生对待自己的兄弟!”

“是,大都督!”邱时可放下碗碟,恭恭敬敬地向李自成行了礼。

“邱百户不用多礼,”李自成见邱时可的嘴唇蠕动着,便道:“邱百户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大都督,属下本来想要问问,大都督如何确信能在早饭前拿下秦州城,可是……”邱时可摇晃着脑袋,“可是,现在属下不用问了,属下已经明白了!”

“明白就好,加入天命军,以后就要习惯于打胜仗,”李自成话锋陡地一转,“不过,我的兄弟,无论是战斗是否顺利,只要不下达撤退的命令,绝对没有士兵敢逃跑,像今日秦州卫被追着打的情形,绝对不会发生在天命军的身上,哪怕是死,也要直面敌人!”

“属下明白,属下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是天命军,败给这样的军队,属下不丢人,庆幸的是,属下现在已经是天命军的一员了!”

“你也别尽着给我戴高帽,”李自成笑道:“赶紧吃饭,吃过饭后,你让士兵们抬些白面馒头,给秦州军战俘送去,他们也是人,战斗失败了,但他们没有死罪,得让他们填饱肚子。”

“这……”邱时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用手指着自己菜碗里的馒头,“大都督,你说,给战俘送去这些白面馒头?这可是上好的粮食……”

“对,就这种馒头,难道非得等到馒头变质了,才会给战俘吃?”李自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既然我们接受了这些战俘,就得管他们的死活,如果不管他们的死活,干脆一刀杀了,也不用浪费这些粮食!”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了!”

李自成一边吃饭,一边让何小米唤过朱识鋐和马有水。

朱识鋐口中尚在咀嚼馒头,却是小跑着赶来,“大都督?”

“肃王爷,坐,”李自成向餐桌对面一指,道:“肃王爷,一会早饭后,我会让兄弟们将秦州的文官带过来,他们,我就交给王爷了!”

“明白,明白,”朱识鋐一叠连声,“大都督放心,我会给他们改过的机会,尽力劝说他们加入天命军!”

正好马有水来了,李自成便指着他道:“王爷,一会就让有水带着兄弟们陪你走一趟!”

正文 第321章 东征陇右(二十七)

邱时可带着数十士兵,抬着大量的馒头,来到秦州军营,给战俘们送去。

负责看守战俘的士兵们,此时尚在早饭,见来了数十士兵,顿时紧张起来,“你们是谁?来此做甚?”

邱时可知道自己加入天命军太晚,与这些天命军的辅兵相比,他们这些人,都是天命军的新兵蛋#子,于是恬着脸道:“我们奉大都督之命,来给战俘送些馒头!”又拿出李自成开出的手令,递了上去。

值守的士兵见了手令方才放行,却是掀开箩筐,见只有白面馒头,却没有热汤,不觉笑道:“他们做了天命军的战俘,也算是有福了,还能吃上白面馒头!”

邱时可忙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大都督说过,天命军一向优待战俘!”

那值守的士兵见邱时可不过是兰州卫的降兵,却一口一个大都督,似乎他一早便是大都督的属下,心中有些不悦,便挥手道:“从现在开始,这些战俘交由你们管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就由你们负责!”

“是,是,这一段时间,自然使我们负责,兄弟先休息片刻,待战俘吃过早饭,在交还兄弟。”

战俘吃饭,自然没有人愿意喂他,谁耐烦伺候他们?若不是大都督有令,他们宁愿将这些上好馒头拿去喂狗,也不愿给战俘,优待战俘?天命军的军律里可没有这一条。

邱时可只得给战俘松绑,为免发生意外,他特意提醒士兵们:战俘们每百人做为一个批次,每人两个白面馒头,吃完这些馒头,再用绳索缚了,换下一批战俘。

看着白花花的馒头,闻着熟悉的麦香,战俘们早已垂涎欲滴,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做了天命军的战俘,还能吃上与天命军士兵一样的饭食。

直到第一批次的战俘已经分到馒头,他们才清醒过来:这些热腾腾的馒头,真的是给自己这些战俘的!

这怎么可能?

难道天命军真的优待战俘?

当兵打仗的时候,他们平日只是大半饱,连操训都不敢,若是操训起来,饭量必会大增,肚皮就会更加挨饿,像这种上好的白面馒头,一个月都吃不上一次,这次做了战俘,却是……

早知如此,那还打什么仗,干脆主动给天命军做战俘,也省得担惊受怕,只是可惜了那些被杀的兄弟了!

第一批次的战俘很快就吃完了手中的馒头,又乖乖地被士兵们缚了手脚,待在一边,一名战俘大着胆子,待第二批战俘的馒头分配完毕,兰州卫的士兵无所事事时,小心问道:“兄弟,你给我们这些馒头,那你们自己吃什么?”

“吃什么?自然是白面馒头,”那士兵脖子一扬,瓮声瓮气道:“难道将白面馒头给你们,我们却要喝西北风不成?”

“嘿嘿……兄弟我不是这个意思,兄弟只是不明白,你们有这么多的白面馒头吗?”

那士兵对战俘没什么好感,完全忘记了,自己在不久之前,也是天命军的战俘,遂梗着脖子道:“我们自然有足够的粮食,我们的白面馒头,都是不限量供应,无论你的饭量有多大,都是管饱,而且,”他扫了眼正狼吞虎咽的战俘们,露出轻蔑的神色,“我们还有青菜、肉汤,汤中有鱼有肉,那汤呀,真叫一个鲜……”

“肉汤?”那战俘嘴角动了动,“我好久都未尝过肉汤的滋味了,上次还是新元的时候……有时候路过餐房,就是闻上一口,也是好的……”

“咦?你说的什么浑话?”那士兵皱起眉头,“既然闻到肉香,因何没有肉汤吃?”

“兄弟,你是不知道呀,”战俘苦着脸,眉梢在鼻梁两侧弯成两条蚯蚓似的,“我们秦州卫穷,肉汤少,只有当官的才有份……哎,兄弟,你们……你们做士兵的,也有肉汤喝吗?”

“那是自然,”那士兵骄傲得像是拿了超女冠军,“我们的饭食,从来都是官兵一致,大都督吃什么,我们就此什么,哪像你们,好吃的尽着当官的?”

“官兵一致?这怎么可能?”战俘发觉那士兵神色不对,忙改口道:“我们是没那福分了,兄弟,你们多长时间喝上一次肉汤?”

“要说肉汤,那也不一定,或一两日,或三五日,但是,鱼肉和鱼汤几乎每日都有,”那士兵原本瞧不起战俘,不过,说到自己的优越身份,他像是炫耀似的,将自己这些日子所体味的天命军的生活,一股脑倒出来,最后道:“那你们平日吃什么?总不会是糟糠吧?”

战俘明知他语言不善,却是不敢回嘴,讪笑着道:“糟糠倒不至于,不过我们吃的都是黑面窝头,夏日还好些,冬日里若是凉了,硬得跟狗头似的,还不能尽着吃饱……”

“难怪你们就是一群窝囊废,见着天命军只会逃跑,”那士兵满面都是嘲讽之色,“我们不仅有肉汤,上好的白面馒头管饱,否则,操训打仗,谁有精气神?”

“兄弟,你们真是这样——你不会是骗我吧?”

“骗你?”那士兵冷笑道:“不行拉倒,谁有时间逗你玩儿?”

“我信,我信,就冲着我们今日的饭食,我信,”战俘恬着脸道:“兄弟,我能加入你们天命军吗?”

“天命军可不是什么人都要,要想加入天命军,不仅能吃苦,还要不怕死,像你们这样,在战场上闻风而逃,连一个照面都不敢,即便加入天命军,早晚也会被大都督砍了!”

战俘吓得一缩脖子,顿时没了话音,不过,他身边的一个战俘道:“要是每日都有肉汤,白面馒头管饱,我不怕苦,就是上了战场,也不会……”

“行了,拉倒吧,你的话,只能糊弄你们自己人……”

每名战俘两个馒头,很快就吃光了,但这两个馒头,连同士兵的话,已经在战俘们的心中开始发酵。

经过激烈的争论,他们竟然难得地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报效天命军!

见邱时可就要离开,这些战俘们急了,不知谁起的头,众人都是抢着跪倒在地:“将军,我们愿意报效天命军!”

看着跪了一地的战俘,邱时可露出一丝鄙夷之色,动辄下跪祈求,还算得上男人嘛?如果连男人都算不上,又如何在战场杀敌立功?

不过,此事关系重大,邱时可不敢做主,只得让战俘们等着,他则带着自己的士兵,快速来见李自成,“大都督,秦州卫的这些战俘,想要集体报效天命军!”

“天命军可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须得接受严格的考验,还要接受更为严格的操训!”李自成淡淡一笑,却是没有立即表态。

“大都督,属下已经知会他们了,但他们说,只要能吃上白面馒头,偶尔能喝上肉汤,他们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死——不过,像他们这种人,属下也是不敢深信他们!”

“原来他们只是为了能吃饱肚子,能喝上肉汤?”

“大都督……”

“这些人还真不好处置,放了,恐怕他们生出事端,杀了有违天和,既然他们愿意加入天命军,那就不妨试试,”实际上,李自成早就给这些战俘找到归宿了,“从现在开始,所有的战俘,一律进行一年的劳役,待劳役期满,根据他们在劳役期间的表现,再认定他们是否有加入天命军的资格。”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了!”邱时可只道李自成用劳役的方式,来考验这些战俘,也是,如果不行甄别,什么臭鱼烂虾都可能混入天命军,不过,想到自己的属下,也曾是天命军的战俘,便讪讪地道:“大都督,那属下的这些士兵……”

“你属下的士兵,都是经过挑选的,已经正式成为天命军的辅兵,就不用参加劳役了,以后要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加紧对他们的操训,”李自成面色一凜,“但陶智勇属下的士兵,必须要经受劳役的检验。”

“多谢大都督!”邱时可忙叩头谢恩,大都督已经将他看做天命军的一部分了,而陶智勇属下的士兵,虽然褪去了绳索,已经获得了自由,却依然等同于天命军的战俘。

“邱百户不用多礼,你去告诉战俘们,在加入天命军之前,他们必须完成一年的劳役期,”李自成又补了一句:“劳役期间,他们并不算正式的天命军,没有饷银,但与天命军的士兵,享有同样的饭食!”

“是,大都督,属下这就去告诉他们,大都督给他们机会,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文官们交给肃王朱识鋐,战俘交给邱时可,李自成倒是垂手而治,百无聊奈,他带着数名亲兵来到大街上。

天命军士兵三五成群,在各条街道上巡视,占据了秦州卫的地盘,他们似乎格外骄傲,连脚步度踩得“咚咚”直响,只是见到李自成的时候,才会低头行礼。

大街上并没有行人,连街道两侧的店铺,也是闭了门窗,只有少数人影,在门窗后偷窥。

李自成将一拨拨士兵叫住,让他们改为沿街叫唤,宣扬天命军的军纪,安抚城内的百姓。

直至午后,才有零星的百姓走出家门,小心地探听着城内各处的讯息,没想到天命军并没有三头六臂,不仅有问必答,而且绝不会居高临下、盛气凌人,比街市上卖肉的二大叔、巷口晒太阳的五公爹还要和善些。

店铺虽未营业,却是开了半扇门板,但商铺的主人惊讶地发现:这伙士兵购物,竟然还给他们铜钱!这让原本预备以财务换取平安的商贾们,啧啧称奇了好半日。

幸好他们没有吃亏!

李自成心中惦记着刘云水与李过部的骑兵,并没有在秦州城内逗留太久,他封存了府库里的钱粮,翌日早晨,匆匆吃过早饭,留下一个百户的辅兵驻守秦州,便率领其余的大军,押着粮食辎重,和七八百秦州卫的降兵,离开秦州,向东而去。

正文 第322章 东征陇右(二十八)

根据行军地图上的指示,清水县在清水东岸,李自成便沿着渭水一路东行,过了渭水与清水的交汇处,方才渡过渭水,切入清水流域。

八月三日午后,李自成终于赶至清水县。

留守在清水县的骑兵,只有两个小旗,这在陇右的最东面,朝廷军队的重重包围中,显得特别的孤单,也特别危险,一旦遭受攻击,不但没有援军,连逃跑都没有机会。

李自成来到清水县,立即整顿军营,让士兵们安营扎寨,同时,让原本驻守清水县的骑兵,回到刘云水的身边,将大军来到清水县的讯息,知会刘云水与李过。

清水县被刘云水、李过拿下后,知县拒不投降,被刘云水当众砍了脑袋,现在处于权力真空状态,只有钱粮师爷一直悉心看守县衙,李自成便破格提拔他为清水知县,让清水县衙重新运转起来。

县里的钱粮,原本是预备上交巩昌府的,现在不用了,直接由李自成接管,用作天命军的粮饷,也省却了运输上的时间与损耗。

从清水县至固关一线,沿途的驻军就交给邱时可了,清水县将是天命军在关山道的粮食中转地,集中了两个百户,由邱时可亲自驻扎,沿途的长宁驿、马鹿驿、老爷岭、安戎关,都有士兵驻扎,扼守南线与中线的长宁驿,也是驻扎了一个百户的士兵。

大震关虽然名头极大,但自从有了安戎关,它就基本上报废了,东有固关,西有安戎关,实在没有修复的必要了,不过,如果关隘的城墙尚在,可以简单修复一下,做为驿站也是好的,就叫大震驿吧,这样从清水县至固关,沿途有了长宁驿、马鹿驿、老爷岭、安戎关、大震驿,基本上每隔三十里就有一个驿站。

在关山这样的山谷中,三十里差不多是运输队一日的路程,将来运送粮草就会便利许多。

四日下午,周宾押着将近两千的战俘,也是赶至清水县,李自成将接管战俘的事,交给陶智勇,命他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搞定这些战俘,为天命军所用。

次日早饭后,李自成带着马有水部的士兵,押着粮草,加上所有的战俘,超过四千人的庞大队伍,一路向固关进发。

周宾部并没有随行,而是留在清水县休整,辅兵则将附近的粮草,集中押送至清水县城。

战俘的人数太多,除了周宾带来的,还有秦州卫的战俘,陶智勇属下的七八个百户,也算是战俘,只是他们归降较早,现在不仅看押着其余的战俘,而且以身作则,不断给战俘输灌着积极的影响。

刚刚离开清水县城的时候,还有宽阔的官道,但过了马鹿驿后,已是上山的趋势,山谷也变得狭窄起来,两名士兵勉强可以并肩而行,但战马却不能并辔了,只能一匹一匹先后通过。

两侧的山势虽然不高,但道路开始崎岖不平,不时有山石阻挡在路途上,人马可以通过,但装载粮食辎重的车辆,却是颇为艰难。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李自成舍了辎重部队,只带着马有水部和三四千战俘前行,让押运粮食辎重的辅兵缓缓而行。

进入关山深处,道路越发难行,虽然还能见到官道的痕迹,但当道的山石却是越来越多,山势也是盘旋不定,时而急冲峰顶,直视云霄,时而回旋往复,又俯冲谷底。

李自成锁了眉头,一直在思索脚下的道路,如果是这样的山路,将来运输粮草的时候,的确十分困难,大量的粮食会消耗在运输的途中,天命军比不得朝廷家大业大,无论是运输的人力,还是粮食本身,就禁不起大量的损耗。

唯一让李自成有些安心的地方,便是山谷中早已开辟出官道,虽然损毁严重,但路基却是计较宽阔,如果重新修筑这条道路,难度倒是降低了许多。

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最好的道路,便是官道,乃是夯土而成,使用大量的人力,将黄土一点一点夯实、夯平,甚至连小草都难以生根、发芽。

这种官道也可以穿越山谷,先在山谷中开辟出路基,再用黄土覆盖路面上的碎石,最后用人力将黄土夯实了,就是军队、商贾、百姓选哪个最为喜欢的官道。

但这种官道也有着致命的弱点,由于运输的问题,道路上的黄土不可能太厚,时间久了,碎石就会露出来,就像现在这样,官道要么重修,要么废止。

即便是在平地上,官道也不耐雨水,不用说梅雨季节,哪怕是淅沥沥的小雨,也会让黄土路变得湿滑,甚至泥泞不堪,行人勉强尚可出行,但运输粮食辎重的军车,以及运载货物的商车 ,就只能在半途趴窝了。

李自成想要修筑道路,主要是为了运输粮食,这样的官道,他显然不满意。

既然这个时代无法解决问题,李自成便将目光投向后世,后世的康庄大道,主要有两种,一是柏油马路,二是水泥大道。

柏油马路的主要材料是沥青,沥青来源于煤、石油冶炼的残渣,天然的沥青极为罕见,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连煤、石油、沥青是何物都不知道,又怎会冶炼煤和石油?

这条路显然走不通!

唯一的一条道路,便是水泥了,李自成依稀记得,在自己的宝贝记录中,似乎就有水泥的生产工艺。

解决了关山道的补给问题,虽然只是远景规划,李自成的内心也是轻松起来,一路上除了观测山道的情势,也顺带着看看山中的风景。

也许是山中的气候较低,季节来得晚,满山谷的野花野草,像是“漫山红遍”的仲春,牧草似乎还是头茬,长势极为旺盛,李自成心中一阵悸动:山谷中牧草如此丰盛,云水、双喜部的骑兵,应该不缺少马料吧?如果将牧草收割一部分,晒干了储存起来,冬季的马料也就有了。

大军又在山谷中穿行了两日,至八日午时,方才抵达固关,这时,距离刘云水、李过拿下清水县,进入关山道中,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刘云水、李过早就得到李自成赶往固关的讯息,他们迎出固关城外,二人在山道上叩见李自成,“大都督!”

“云水、双喜,快快起身,”李自成翻身下马,将二人扶起,道:“你们二人孤军深入关山,真是辛苦了!”

“属下不辛苦,”刘云水咧开嘴笑道:“大都督运筹帷幄,又要亲自上战场,大都督才是真正辛苦!”

“哈哈,不用贫嘴了,”李自成的目光,早已越过关山,投向东面的关中,“云水、双喜,固关之外怎么样,陕西可有军队集结的动向?”

“回大都督,我们也曾向东派出游骑,最远的已经越过陇州,但并无发现朝廷的军队,依属下估量,朝廷和陕西,应该尚未发现我们东征陇右!”刘云水早就想深入陇州,甚至将陇州控制起来,作为固关外的第一道防线。

若不是李自成一再告诫他,暂时莫要惊动陕西、朝廷,他恐怕早就有了行动,这半个月的时间,每日窝在关山深处牧马,他的铁枪就要生锈了,脑子就要进水了,腰背休息久了,更是酸胀难忍。

“没有发现就好!”李自成稍稍放心,他现在最需要的乃是时间,虽然已经占据了关山道,掌握了与朝廷作战的主动权,但陇右尚未完全归顺,清水至固关的大道,暂时只是存在脑海中。

如果朝廷与陕西的驻军反应慢些,让他先整合陇右,再集中力量与朝廷在固关对峙,胜利的可能性就会大增。

反之,天命军既要整合陇右,又要应对朝廷的大军,两线作战,难免会陷入被动。朝廷体量庞大,即便战败了,还会从他地抽调源源不断的援军,恢复起来也快,但天命军输不起,万一战败了……可能就是满盘皆输!

李自成已经来到固关面前,固关倚着山势,虽然当道,却没有完全截断整条道路,它坐落在道路的南半侧,如果没有受到关城内的威胁,商贾行人完全可以从北面的那一半绕过关城。

他入了固关,举目一望,关城并不大,关墙周长不过四五里,关内几乎没有百姓存在,是一座实实在在的军城,或者关隘。

李自成绕着内墙走了一周,还登上了城头,关墙足有三丈高,厚度也达一丈五,但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已经出现破损,东北角还出现了一个明显的裂痕,不觉皱起了眉头。

“大都督,我现在怎么办?”与刘云水的积极主动不同,李过一向懒得思索,有大都督总揽全局,他只管执行便是。

“固关内无法容纳大量的驻军,但这是当道要冲,并无小路可以偷袭,也不需要驻扎大量的军队,只要粮食、兵器补给充足便可,”李自成略微思索片刻,道:“云水、有水守关,有水部的辅兵与战俘们,先将关墙修缮了,随后,他们将在有水部辅兵的监管之下,修筑关山道,拓宽道路,平整地基,便于运输粮食辎重!”

李过没听到对自己的自己的名字,忙道:“大都督,那属下……”

正文 第323章 东征陇右(二十九)

“不要着急,先整理出行的装备,今夜让兄弟们好好休息,”李自成拍拍李过的膀子,道:“明日一早,随我回转清水县,与周宾部协作,扫平巩昌府剩余的州县,让整个巩昌府都为天命军效力,就近生产粮食。”

“是,大都督!”听到作战任务,李过顿时大喜,与镇守固关相比,荡平整个巩昌府,属于主动进攻,更有机会取得战功,他偷偷扫了眼刘云水,见刘云水耷拉着脑袋,心中不觉更加得意。

“具体作战方案,我已经交代过周宾,待明日出发之后,我们路上详谈,”李自成特别强调:“现在是非常时刻,不可任性,不可滥杀降兵,战俘一律押送清水县,我要修筑大道,此时正缺少人手!”

“是,大都督,属下会谨记大都督的嘱咐!”

李自成当晚在固关宿了一宿,将驻守固关之事,向刘云水、马有水交代一番:马有水为固关主将,枪手们守城;刘云水为固关副将,骑兵负责外围警戒,一旦有战事,视情形可暂时撤回城内,关键时刻,也可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偷袭城外的敌军,减轻城内的压力。

粮食问题不用担心,辎重部队随后便会运来粮草辎重,而且附近州县库房的粮食,也会源源不断集中至清水县。

李自成拿下兰州城的时候,从肃王府得到三十余万石粮食,如果不是为了养着战俘修筑道路,连大规模扩军的条件都有了。

从固关回去清水县,李自成除了自己的亲兵,便是李过部随行,由于全部是骑兵,又没有粮食辎重的拖累,行军速度极快。

但李自成发现,李过部的五个百户,现在全部配备了战马,他的属下并没有辅兵,万一士兵出现伤亡,难以及时得到补偿,便将邱时可暂时统领的那五个百户,归入李过部作为辅兵,这样李过部也是达到十个百户,足额的千户配置。

严格来说,邱时可并不领有这五个百户的士兵,他只是百户官,实际领受一个百户,其余的四个百户,因为没有百户官,暂时由他代管。

李过自是感激不尽,一路上将大震驿、安戎关、老爷岭、马鹿驿、长宁驿的守军,尽数收入囊中,士兵们依然驻扎在原先的关驿,但已经认了李过这个千户官。

到了清水县,邱时可叩拜李过,正式加入天命军,成为第二千户的辅兵,他的身上,已经打上了天命军的烙印。

邱时可仍然驻守清水县,但李过部、周宾部却是离开清水县,沿着西北、西南方向,分头收拢各个州县。

巩昌府再没有成建制的卫所,李自成并不用担心军事上的胜利,只是嘱咐他们二人,随时与清水县保持联络,及时汇报前线的战况。

李过、周宾离开清水县之后,李自成并不是在等待各方的讯息,而是让清水县新任知县韩山博将城中所有的工匠集中起来。

李自成在县衙大堂召见亲自召见了这些工匠。

“草民等叩见大都督!”七八名工匠恭恭敬敬地跪在李自成的面前,不知道韩山博对他们说了什么,都是很害怕的样子,两名跪在最前面、年龄稍大的工匠,藏在大袖中的双臂,更是瑟瑟发抖。

“你们不用怕,只要你们用自己掌握的手艺,替天命军效力,”李自成让他们起身,在对面的木椅上坐下,但他们却是死活不肯,只得由着他们,“我不会为难你们,还会给你们相应的赏赐,让你们过上更富足的生活!”

“……”工匠们面面相觑,但在李自成面前,却是不敢说话,韩山博突然将他们找来,都以为倒了八辈子的霉运,没想到却是否极泰来……不知道大都督说话是否作数。

“先问你们第一问题,你们当中,有谁知道,附近何处出产黏土?”李自成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上下嘴唇微微动了动。

工匠们一时不明白大都督的用意,都是不敢回话,过了好一会,在何小米的催促下,终于有一名三十左右、身着破大褂的工匠的道:“回大都督,在马鹿山的半山腰,便有大量的黏土!”

“马鹿山?就是马鹿驿所倚的马鹿山?”李自成几乎不敢相信,他曾路过马鹿山,不过,他并不识黏土,当时又急于赶路,根本无暇上山观测,“你确信那是黏土?”

“回大都督,草民乃是烧烤匠,多次从马鹿山取过黏土,草民敢以项上人头作保,绝对不会有错!”那工匠却是有些后悔,如果大都督着人挖去黏土,那以后……自己又要重新寻找新的黏土了。

“很好,”李自成向椅背上依靠,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你叫什么名字?平日劳作一月,净得酬劳是多少?”

“回大都督的话,草民叫刘壮,因为家贫无田,便以手艺谋生糊口,每个月的收入不等,这兵荒马乱的……若是太平光景,每月得到五百文,便是草民的造化了!”

“刘壮?名字倒是不错,”李自成微微打量,刘壮倒是不壮实,相反,却是又黑又瘦,脸上更是泛出一层黝黑,“如果你跟着天命军,从此以后,我会让你长得更加壮实,真正名副其实,一两银子,如何?”

“一两银子?”刘壮立时瞪大了双眼,嘴唇微微抖动着,“大都督是说,每月给草民一两银子?”

李自成含笑道:“正是,每月一两银子,如果手艺好,还可以增加半两。”

“那……大都督让草民做些什么?”刘壮心潮澎湃,这一转眼的时间,就是两三倍的酬劳,难道自己今日真的吉星高照,遇上贵人了?他的腰身已经拱了下去,几乎成了一座竖立的拱桥。

“就做你的本行,替本都督烧烤一些物事,”李自成顿了顿,又道:“刘壮,家中还有什么人?”

“回大都督,草民父母已经双亡,家中除了婆姨,便是一双儿女!”

“有儿子就好,”李自成又扫了刘壮一眼,看他的年龄,儿子应该接近成年了,“你家有两个丁口,我可以优先给你分发六十亩土地,你每月可以挣到一两纹银,你的儿子,可以耕作六十亩土地,有了粮食、银子,到时候给儿子娶房婆姨,应该不算难事吧?”

“大都督……”刘壮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两银子让他感恩戴德,但加上六十亩土地,却让他迟疑了,大都督这是要做什么?“草民不能为了银子和土地,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草民情愿受穷……”

“伤天害理?伤什么天害什么理?”李自成哈哈一笑,微微点着头,心中却道:不错,还有些良心!

何小米在一旁抢着道:“刘壮,你胡说什么?大都督这是抬举你,何曾让你做伤天害理之事?再要胡言乱语……”他又是狠狠瞪了刘壮一眼。

刘壮吓得一哆嗦,断断续续道:“这……这些银子……还有这土地……”

李自成几乎被刘壮的朴实逗乐了,在这样的乱世,尚有这样的百姓,不错,真的不错!“刘壮,你可能不知道,天命军进入清水县,很快就会重新分发土地,所有的丁口,不论老少,都会得到三十亩的土地,本都督看你家贫,又即将为天命军效力,优先分发而已,至于银子,那是你为天命军效力的酬劳。”

刘壮抬起双眼,哆嗦着道:“大都督,难道坊间流传的《土地律》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清水县很快就会进行土地分配,每名丁口的土地,限定为三十亩,不足三十亩的,一律补足,超过三十亩的,必须交出来,至于拥有多顷良田的大户……顺便问一下,这样大户,清水县有多少?”

“大户?”刘壮的眼中顿时现出恐怖之色,像是被恶蛇缠身似的,“大都督,清水县原本倒有些大户,不过,自从盗贼起……大户人家都被抄了家,他们原本的土地都是抛了荒,无地的百姓想要种植,奈何官府不肯,说是要赎买……”

“放心,官府很快就会将这些土地,无偿地拨给缺少土地的百姓。”李自成心中大喜,刘壮所说的情形,倒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陇右经过盗贼与官兵的多次清洗,没有土地大户,没有富商,甚至连真正的世家权贵都没有,正是推行《土地律》、《工商律》的最佳时机,没有世家权贵、富商大户的暗中捣鬼,阻力会小了许多。

不过,这样的事情,待会交给知县去做就好,他现在最为关心的,还是眼前的这些工匠,特别是这个刘壮。

“草民多谢大都督!”刘壮迟疑了一会,忽然“噗嗵”一声,双膝一弯,猛地叩拜在地。

“刘壮,光叩拜是没用的,”李自成让他起了身,“以后你要尽心尽力为天命军做事,若是敢阳奉阴违、背叛天命军,本都督绝不会轻饶,”顿了一顿,又道:“你放心,本都督绝不会让你做伤天害理之事,等你将物事烧制出来,你就会发现,那是造福万民的大好事!”

正文 第324章 东征陇右(三十)

“草民绝不敢背叛大都督,也不会背叛天命军。”李自成的话,让刘壮相信了他不是在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再说,他也实在难以抵制银子和耕地的诱惑,有这么好的待遇,不好好做事,还要背叛大都督,傻子才会如此行事呢!看大都督的样子,也不是善茬,不是他这种草民所能背叛得起的。

“那就好,明日你让你家小子去县衙,县衙的人一定会给他分发土地,至于你,赶紧回去收拾,备足日常洗换的衣物,下午便可以为天命军效力了。”

“是,大都督,草民这就回去准备!”

刘壮待要离开,又被李自成叫住,让他稍等片刻,刘庄有些不解,不是都谈妥了吗?难道还会有什么变故?好不容易等来机会,难道银子、土地又要不翼而飞?或者大都督还会附加什么条件?

李自成却是含笑道:“小米,给刘庄一两银子!”

“是,大都督!”何小米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大都督说了,他岂敢违抗?忙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估摸着不少于一两,递了过去。

刘壮顿时二目放光,却不敢伸手去接,哆哆嗦嗦着道:“大都督,这些预付给草民一月的酬劳吗?”

“不,这是对你找到黏土的奖励,”李自成轻轻摇了摇头,道:“至于你的酬劳,须待做满一月时间之后,方能领取。”

“这……”刘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忙跪下叩头道:“草民多谢大人!”

刘壮刚刚离开县衙大门,工匠都是窃窃私语,内中一人大着胆子道:“大都督,草民亦知道何处出产黏土……”

“不,暂时不需要黏土了,”李自成摇着头,半响方道:“你既知道黏土的出处,想必也是一位烧烤匠吧?不知你是否知道石膏,就是做豆腐用于点卤的那种!”

“回大都督,草民不仅知道石膏,还会烧制石膏!”那工匠大喜,双目中毫不掩饰着那一层希望。

“奥?”李自成淡淡一笑,没想到这些原材料,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只要你能烧制合格的石膏,我会给你与刘壮同样的待遇!”

“草民多谢大都督!”这个名叫文明的工匠,立马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忙着叩头谢恩,唯恐李自成反悔似的。

李自成让文明起身,又让何小米给了一两纹银,“文明,这是烧制石膏的成本,你得尽快给我烧制出大量的石膏,我有大用,也是急需用的。”

“是,大都督,草民这就回去准备!”文明接过银子,欢天喜地去了。

“还有你们,”李自成看着眼中都馋出火来的工匠们,淡淡地道:“你们有什么手艺,精通至什么程度,立即去县衙详细备案,需要人手的时候,我会去找你们。”

“是,大都督!”工匠们带着一丝希望,忙去县衙备案去了。

李自成却是让何小米找来了新任清水县知县韩山博。

韩山博入了大厅,快速行进了几步,跪倒在李自成面前,“属下韩山博,叩见大都督!”

“韩知县不用多礼,快快请起,”李自成占据了县衙正堂的主位,韩山博只得在对面颤颤巍巍坐了,“韩知县可知天命军的《土地律》和《工商律》?”

韩山博忙拱手道:“回大都督,属下这些日子,已经知晓天命军的《土地律》和《工商律》,亦已知道天命军的军律,天命军是属下从未曾见过的军队……”

“知道就好,”李自成淡淡一笑,道:“那韩知县如何看待天命军的《土地律》和《工商律》?”

“这……”韩山博虽然知道天命军的这两款律法,但不及细看,更没有评价它们的思想准备,按他的固有思维,无论这两款律法如何,他做为清水知县,只有执行的份,并没有评价的权利。

李自成以目示意,道:“韩知县不用紧张,怎么想就怎么说,你做为一方父母官,要对得住清水县的百姓,这两部律令,韩知县可得充分加以利用,造福一方的百姓。”

“多谢大都督……只是这两部律法……”韩山博尚未表态,额头上已是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极为紧张。

李自成知道他慑于天命军的威名,已是不敢作答,前任清水知县,就是死于刘云水的刀下,便淡淡笑道:“韩知县,这两部律令,能否在清水县实施?”

“大都督……”韩山博还是有些担心,但李自成多次发问,不说肯定不行,遂把心一横,避重就轻道:“工商业纳税,属下闻所未闻,原先的清水县,更是不用缴纳工商税……”

“不瞒韩知县,天命军初至陇右,自然是要团结一批、教育一批、打击一批,如果在清水县,乃至整个陇右征收工商税,必然会有部分工商从业人员反对,他们将是天命军的打击目标,”李自成展颜一笑,道:“不过,韩知县想想,现在的清水县,究竟有多少工商大户?有多少工商人士需要缴纳工商税?”

“这……”韩山博这才想起,清水县经过匪患、兵患,大户早已灭绝,又何来工商税?“大都督,依照《工商律》,眼下的清水县,恐怕绝无需要纳税之人!”

“那韩知县还担心什么?天命军制定《工商律》的目的,乃是针对富裕地区,与清水县暂时没什么关系,它只是天命军惯常的政策而已!”李自成的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韩知县可知,《工商律》不仅是为了征收工商税,更是为了鼓励当地工商业的发展,陇右地区刚刚遭受过匪患,百姓几无隔夜之粮,但陇右不能永远贫困下去,只有工商业,才能让陇右快速富裕起来!”

“属下明白了,原来大都督乃是为了陇右的富足,”韩山博面上一红,他虽识得几个汉字,但要完全理解《工商律》,却是万万不能,忙拱手道:“属下代表陇右的百姓,多谢大都督!”

“这倒不必,清水县的百姓,也是本都督的属民,”李自成并不准备与他讨论《工商律》,以清水县目下的局势,讨论另一部律法,似乎更为必要,“韩知县如何看到天命军的《土地律》?”

“大都督说得是,是属下糊涂了,”韩山博忙拱手道歉,随后道:“只是这《土地律》……大都督是要将土地无偿划拨给百姓吗?”

“陇右经过匪患、兵患,大户多被抄家灭口,这多出的良田,韩知县觉得,普通的百姓有余财购买吗?”

“大都督……”

“良田荒芜了,县衙如何向百姓征粮?”李自成阻止了韩山博的解释,“韩知县宁愿让土地抛荒,也不愿让百姓耕种?”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可惜……”

“本都督明白韩知县的意思,若是这些土地出售与百姓,县衙可以得到一些售银,这些售银,大部分都将成为天命军的军饷,”李自成倒是给韩山博留了两份情面,“不过,天命军的宗旨,是要让属地上所有的百姓,都会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现在的清水县,恐怕有许多百姓没有土地,或是没有足够的土地吧?”

“大都督……这……”韩山博一时语塞,天命军的这个宗旨,他只当是为了哄骗百姓,难道是真的?

“普通百姓的收入,几乎全部来自土地,如果没有足够的土地,百姓何以‘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李自成敛了笑意,作色道:“天命军并不是为了哄骗百姓,如果只是哄骗,百姓怎会长期跟随?”

“属下……属下明白了,属下一定按照大都督的意思去办……”

“不是本都督的意思,而是天命军的律令,”李自成纠正道:“土地、百姓须得重新登记,保证每丁三十亩的土地,百姓若是尚有余力,可以自行开发荒地,在县衙备案后,一年内免征农业税,三年内减半征收农业税!”

“是,大都督,属下明日便行登记,尽快将土地分发下去,不会误了秋种!”

“韩知县,本都督将难听的话说在前头,”李自成凛然道:“若是有人私自截留土地,或是在分发土地的过程中,故意刁难、盘剥百姓,本都督一经发现,必会比照军律严惩,甚至会砍了脑袋以平民愤!”

“属下……属下不敢!”韩山博刚刚被风干的面额,再次冒出冷汗。

“不敢就好,韩知县不仅要约束自己的贪欲,更要约束你的属下,前任清水知县的下场,韩知县可是看到了,不仅自己被砍了脑袋,家产全被被抄,就是他的家人……”

韩山博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心中暗叫:妈呀,原来在天命军的属下,当官竟然是高危职业,自己还曾欢喜,捡了一个正七品的知县,成为清水县的父母官,现在看来,一切须得小心从事,想到这里,他慌忙匍匐在李自成的面前,“属下一定会铭记大都督的教诲!”

“我希望韩知县能将这句话把记在心头上,更要落实在日常的工作中,”李自成稍稍缓和了脸色,道:“韩知县,现在清水县的监牢中,可曾有判决后在押的犯人?”

“回大都督,监牢中现有四十余在押的犯人,大部分是判决过后的在押犯,”韩山博唯恐李自成因为清水县的治安不好而责罚与他,又道:“清水县是匪患的重灾区,是以犯人稍多一些……”

李自成倒没时间一一过问凡人们声犯何罪,他只是需要这些犯人壮丁,“韩知县,明日将判决之后的犯人交给我,让他们参与修缮驿道,不能让他们待在县衙的监牢白吃白喝,他们须得以自己的力气,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是,大都督!”

韩山博离开县衙正堂,后背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李自成只有表情和语气上的变化,并没有出言不逊,更没有擅动刀枪,但李自成强大的气场,以及长久上位养成的气度,却是让他倍感压力。

看来,在天命军的属下,决不能作为文官中的出头鸟!

正文 第325章 东征陇右(三十一)

马鹿驿倚靠着马鹿山,因为并不是关隘,并没有当道而立,而是位于谷道南侧,临河而居。

驿站几近荒废,只有一名驿丞与两名年老的驿卒留守,刘云水与李过突袭关山道的时候,将驿站收归了天命军,原先的驿丞与驿卒并没有反抗,因此都得以留用。

李自成来到马鹿山之后,强化了关山道的各个驿站补给,遂在此驻扎了一个总旗的士兵。

辰时刚过,草尖上的露珠尚未消除踪迹,李自成的身影便出现在马鹿山,他将所有的亲兵,以及驻扎在马鹿驿的辅兵集中起来,接近百人全部来到马鹿山南麓,一面平整土地,一面砍伐树木茅草,开始搭建简易房屋。

按照长久制,茅屋应该是石墙,山上青石甚多,取材极为便利,但李自成要尽快让工匠们入住过来,只能先修建简易的茅屋了,茅屋的围墙都是树木框架,再将晒干的藤草变成草帘,遮挡雨露和蚊虫。

短短两日时间,山前便搭建了七八栋茅屋,全部做为住宅,至少能入驻百余人,士兵们方才开始从山上取料,由工匠们按照李自成的要求,开始烧制水泥。

水泥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大约八到九成的石灰石,加上一两成的黏土,生料首先进行“预热”,也就是脱水,黏土的可塑性降低,块料变成粉末状。

随后进入“分解”和“煅烧”阶段,温度达到一千二百度时,发生一系列复杂的化学反应,生成铝酸三钙。

当温度达到一千四百度时,物料开始烧结、熔融,再发生化学反应,硅酸三钙以微小的结晶析出,即成“熟料”,然后出窑。

熟料中在加入少量的石膏,水泥便成功了。

李自成有后世搜集的详细资料,理论上并没有多少难度,水泥窑也是可以制作,但要控制温度,就显得特别困难了,这个时代,大明的土地上并没有温度计,想要准确控制温度,实在没什么好办法,工匠们只能根据经验来判断,给出模糊的数据,烧出水泥的质量,完全依赖工匠个人的感觉的经验,与李自成一再倡导的规模化、工厂化生产,还有很大的距离。

没办法,李自成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设计出后世的温度计,标明所用的材料,又画出相关的图纸,令专人送回西宁,交给汤若望,让他根据自己的提示,尽快制造出工业温度计。

李自成将烧制水泥的事,交付刘壮负责,马鹿驿的所有辅兵,暂时归他调遣,协助搬运石料、黏土等,自己则抽空去了一趟固关。

固关的城墙已经修缮完毕,陇右的战俘在辅兵们的指引下,分做四拨,分头修缮固关至大震驿、大震驿至安戎关的道路。

这些驿道开辟于数千年之前,经过中央之国的多次修缮,路基大部分比较宽阔,只要将驿道平整即可。

按照以前的做法,只要清理掉路上的大石,然后填上黄土,再行夯实,修缮便算完工了,但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特别是夯实黄土这个环节,需要用石窝半尺半尺地一步步夯实,即便有足够的劳动力,每里驿道,至少需要十天半月的时间。

这样的驿道,不仅修缮时间长,耗费人力成本巨大,保存时间较短,又不耐雨水的冲刷,地面的平整度远远达不到李自成的期望。

他已经在马鹿山烧制水泥,自然要按照新的标准修筑,驿道的宽度,几乎就是唯一的目标。

地面的平整度不是问题,如果没有巨石挡道,只要将驿道修理得基本平整,路面上堆积些碎石即可,地基更是不用担心,这是沿用了超过千年的古道,路基早已经受过检验,路面不存在沉降问题。

固关至大震驿这一段主要是拓宽,在不影响水流的前提下,尽可能向山势一侧挖掘一些,没有机械,只能依靠战俘们的人数了。

不过,这些是使用了超过千年的驿道,经过多次维修与拓宽,需要拓宽的地方,并不是太多,驿道维修的速度很快。

倒是大震驿至安戎关那一段,因为要穿过山脊,道路回旋往复甚多,不但增加了长度,同时也大大增加了通行的难度。

李自成在山脊处观望了许久,发现一块足有数万斤的大石,切好当道,驿道因此被迫改道,原本不过半里的直线距离,沿着山势足足绕行了数里,还要沿着峭壁,基本上无法拓宽。

他紧缩眉头,将负责这一段路基的战俘头领找过来,道:“这一段山路,因这一块巨石足足增加了数里的距离,能不能将这块巨石移走?”

“属下等起初也想将这块巨石移开,大都督请看,”那头领指着石缝下挖掘的痕迹,讪讪道:“可是,这石块实在太大了,不但无法移动,即便移动了,也无处放置……如果推至山下,很可能要阻断水源!”

“水源不能轻易改变,除非你能为它提供新的通道,”李自成绕着大石走了半圈,仔细揣摩,心中忽地一动,“能不能将巨石捣碎了?”

“捣碎了?这么大的巨石……”

李自成想到,将来要浇灌水泥大道,还需要一些碎石,巨石捣碎了,恰好能作为筑路的材料,便笑道:“如果能将这块巨石捣碎,是不是这一段驿道,就不用像原先那般盘旋往复了?”

“大都督,这里是山脊,如果能将这块巨石捣碎了移开,这一段驿道,就将成为直道,而且,”那头领指着巨石之下,“如果能移开这块巨石,山脊的高度,就会降低两丈有余,驿道的坡度就会大大减缓,只是……只是不知道这块巨石,与下面的山石是否连在一起……”

“这个无妨,”李自成度量,的确像那头领所说的,只要能移开这块当道的巨石,不仅驿道将更加平直,坡度也会减缓许多,将来运输粮食,就会便利许多,心中不觉大喜,笑道:“你先让兄弟们去山中拾些枯枝败叶,再准备几个装水的木桶,我有办法让这块巨石成为筑路的碎石料!”

“大都督……”何小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块石料,实在是太大了。

那统领就更是不敢相信了,他们要清理驿道,已经够疲倦的了,如果再做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他哆嗦着道:“大都督真能移开这块数万斤的巨石……”

何小米想到大都督常有惊人之举,没奈何,只得选择了相信,听了那头领的疑问,心中不爽,出言喝道:“大都督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有那么多废话?”

李自成喝住何小米,淡淡笑道:“你放心,若是不能搬开巨石,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就当是让兄弟们休息片刻,若是侥幸搬开巨石,这一段的驿道,就便利多了!”

“是,大都督,小人这就去安排!”那头领顺坡下驴子,忙带着所有的战俘去两侧的山中找寻枯枝叶,连同监管他们的辅兵,也是帮着运送,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巨石前已经堆起数丈高的柴薪。

此时正是夏秋之际,又长时间不见雨水,山间枯枝甚多,一点就着,李自成让战俘们将柴薪堆放在巨石上,然后用火折子引燃了。

大火引起的热浪,顿时将战俘们都逼退至二十步开外,但为了让大火持续燃烧,还是有几名战俘,不断将柴薪添加至巨石上。

这场人为的大火,足足燃烧了小半个时辰,在大火完全熄灭之前,李自成已经让战俘们用水桶、面盆、水瓢等等盛水,一切能用上的器具,全部去山间的小溪中盛满水等待着。

李自成利用的是后世妇孺皆知的“热#胀冷缩”的原理,先是用大火燃烧,让石头表面炙热,再向炙热的石头上浇水,让它骤然冷却。

石头是热的不良导体,此时石头表面虽然炙热,但内部还是原来那样冷冰冰的,如果温差足够大,石头表层和内层就会严重变形,一旦变形超过一定的幅度,就会因严重扭曲而发生迸裂。

就像喝水的玻璃杯,如果在天寒地冻的季节,突然注满滚开水,就可能发生炸裂,原理完全是一致的。

如果单纯等石头的表面因炙热而迸裂,需要极高的温度,李自成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数值,但在开放的空间内,热量散失很快,很难达到温度要求。

所以他让战俘们准备大量的清水,让石头表面的温度快速冷却下来,这同样能达到让石头迸裂的效果。

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就是温差是否足够。

李自成让战俘们不断添加柴薪,就是要增加巨石表面的温度,尽可能提高石块表面的扭曲程度。

待大火基本熄灭,众人立即七手八脚将手中器具里的清水,泼洒在巨石的顶部,无数道目光就盯着巨石,令人失望的是,巨石纹丝不动,并没有出现李自成向他们描述的那种迸裂。

难道大都督只是信口开河?

李自成也是有些失望,这么多清水泼下去……他忽地想起,与这块巨石相比,这些清水,实在太少了,很难将石块表面的温度降到常温。

他顾不上深思,忙对战俘们大喝道:“都楞着干什么,快些取水,再浇!”

正文 第326章 东征陇右(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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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俘们忙用做饭用的锅碗瓢盆水桶,凡是能盛水的器具,全部派上场,幸好泉水的源头就在左近,很快便取来冷飕飕的泉水,向巨石浇去。

李自成的目光,一直盯着这块巨石,山脊处地势颇高,谷中温度明显偏低,泉水更是凉得沁人心脾,这么多冷水浇上去,石头都能完好无损,难道“热胀冷缩”的原理,在这块当道的巨石上行不通?

山间路窄,数十运水的战俘根本施展不开,取水的人便分了先后,从巨石至泉水处,一路上战俘们排成长队,络绎不绝。

何小米也是紧张,大都督行事,平素虽是有些怪异,但每次都能给人带来一份惊喜,从镇海堡伏击蒙古人开始,到研制出西宁步枪,再到现在拿下大半个陇右,哪一次不是有大出意外的惊喜?在他的心目中,大都督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难道……难道这次要让人失望了?

即便一两次不如人意,并不会影响大都督在天命军中的地位和形象,但何小米还是期待着,期待着大都督能够搬走这块滔天的巨石,为天命军辟出一条直通的天路。

战俘们可没想这么多,大都督让干啥就干啥,他们是天命军的战俘,能干活保命就是开天眼了,即便巨石不能移开,也只当是大都督和他们开份玩笑。

谁让他们是战俘呢?

他们几乎每人都取过两次泉水了,但没有大都督的命令,他们绝不敢停下来,只能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无论如何,运输这些泉水,总比在山谷修缮道路要轻松一些。

李自成见时间越来越长,估计这次是失败了,即便没有泉水浇灌,巨石的表面也会逐渐冷却下来,便预备让战俘们停止运水了。

究竟要不要在巨石表面再生一次火?李自成正在思索,猛然间声音不对,空气中一股无形的气浪向四面扩散。

“嘣……嗤…………”

忽听得一声巨响,但见巨石上升腾起一阵迷雾,冲起足有四五尺高,中间夹杂着向四面飞舞的大颗粒尘埃,正在浇水的战俘们,像是听到晴天霹雳,顿时在山道中呆若木鸡,连手中的器具,也是噼噼啪啪,在山谷中落得一阵脆响。

最靠近巨石的那几名战俘,感觉脸上一紧,忙用手一摸,已是渗出血来。

何小米一时呆住,待响声过后,方才向前一蹿,护卫在李自成的面前,口中大叫“保护大都督!”

后面的亲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战俘们做了什么手脚,他们迅速分做两拨,一拨护卫在李自成的四周,一拨却是扑向正在发呆的战俘们。

李自成知道响声来自巨石,情知巨石有了变化,忙用手推开身前的何小米与亲兵们,淡淡地道“大家不用紧张,是这块山石有了变化,小米,着人去山石上看看。”

“是,大都督!”何小米忙点起两名亲兵,前去查探巨石,心中不放心,还是仅仅护在李自成的身侧,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会抢在兄弟们的前面,立即冲过去。

两名亲兵像鬼子进村似的,曲起双腿,右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一步步挨向巨石,见巨石再无动静,方才靠过去,待转至北侧,忙疾呼道“大都督,山石裂开了一个……一个口子,足有四五寸……能放得下一个拳头……”

“啊……这么大的山石,竟然碎了……”何小米的嘴巴张得像是河马取食,还不知觉扭头看了李自成一眼。

战俘们顿时议论纷纷,“真的碎了?谁弄的?”

“不会是骗人的把戏吧?”

“既然这么大的山石都能碎裂,那不是还能碎得更小?难道真能将这块大石移开……”

……

李自成知道,山石一旦碎裂,将表面积累的热量散发出去,一时就不会再裂开了,便分开众人,缓步来到山石面前,用手抚摸着山石的裂口,又推了推巨石,却是纹丝不动,他唤来战俘的头领,吩咐道“就按照这种的法子,再让山石裂开几次,挖去下方的土石,这块山石,就可以移开了。”

“是,大都督!”那头领此时方才愣过神来,原来大都督让他们在巨石上堆起柴薪,用火燃烧,再浇上冰凉的泉水,就是为了让巨石裂开,如果再让它裂开几次,这块巨石自然就成了极为普通的数块山石,如果挖去根部的浮土,山石自然可以移去,虽然需要花些时间,但这样一来,此处的山道……

大都督是如何知道的?

何小米站到大石的背面,向东西两侧望去,不禁兴奋得叫起来“大都督,若是能移去这块山石,不仅可以省却三四里的道路,这一段驿道,也会更加平整、宽阔,连那段回旋的险道也是避过了……”

李自成也是向左右看了看,的确可以省却数里的路程,而且这一段驿道,坡度也是平缓多了,目测之下,实际高度至少下降了一丈五,这在山间的驿道上,比缩短路程更为可贵,将来通行的时候

正文 第327章 东征陇右(三十三)

告别刘壮,李自成查探了马鹿驿东西两端的路径,仔细辨别,还是马鹿驿以西,通往长宁驿的道路更为平整些,因为是千年驿道,即便直接在道路上浇灌水泥,亦无不可。

不过,考虑到粮草的运输,最为艰难的不是从清水县城,经过长宁驿至马鹿驿这一段,而是过了马鹿驿之后,深入至关山深处的谷道,如果水泥真能成功,将来要浇筑水泥大道,还是应该先浇筑关山深处的。

如果从马鹿山开始浇灌,每浇灌一段,须得等待水泥大道干涸透了,才能通过水泥道向前方运输水泥,因为这条驿道,其间并无可替代的小道,还是从固关开始向西浇筑为好。

这就需要通过原先的驿道向东运输水泥,但好歹只有这一次了,而且,待到水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固关与大震驿之间的那段道路,路基应该已经修缮完毕,运输粮草、水泥,不会太艰难。

李自成打定主意,接下来就要考虑浇灌水泥大道的其它事宜了,壮丁应该不缺,战俘们眼看着已经修缮了固关至大震驿、大震驿至安戎关的六十里谷道,接下来将要修缮安戎关至老爷岭,还有老爷岭至马鹿驿的谷道。

出了马鹿驿,基本上已经穿越了关山,驿道都是坦途,基本不需要修缮,直接浇灌水泥便是。

但修筑水泥大道,还需要大量的碎石与黄沙,黄沙倒是不难,在关山这样的山脉中,肯定能找到现成的沙地,用火药炸开,直接便能开采,运输的距离也不会太远。

倒是碎石有些难度,现在并没有粉碎机,虽然山石到处都是,但需要粉碎为石子,方才能够与水泥、黄沙混合,浇灌出符合通行标准的大道。

究竟如何才能得到大量的石子?

李自成一时竟是束手无策,难不成让孩童去山间,拾起一块块符合要求的碎石块?但这是不可能,浇灌水泥大道,需要大量的石子,决不可能用这种呆笨的法子!

须得另辟蹊径!

李自成携带的资料中,并没有碎石的法子,将来只能集思广益,从百姓中寻找能人了,如果不能从百姓中寻到巧妙的法子,只能集中壮丁,利用他们的力气,强行捶碎石块了,不知道用火烧、水浇的法子,能不能奏效。

最后一个问题,便是水泥的长期生产问题,要维持马鹿山麓的水泥生产厂,需要不少银子,还需要固定的生产工人,但水泥不像玻璃、香水,无法运输至京师、江南等富庶之地销售,陇右当地亦无销售市场。

水泥可以修桥、筑路、建房,但无论是西宁,还是陇右地区,都是极为贫困,民间根本没有购买的能力,百姓都是追求温饱,岂有余钱用水泥修建房屋?

如果从清水县至固关的水泥大道修筑完毕,马鹿山水泥厂就关闭生产线,实在太可惜了,好不容易完善的技术,还有产业工人,很可能被时间清零。

但天命军能养活一个水泥厂,还有大批的产业工人吗?养着他们又能做什么?他们既不能为天命军扩张地盘,又不能给天命军带来银钱上的利润。

当下这个时代,水泥唯一的用处,便是筑路,天命军有实力在自己掌控的范围内,大规模筑路吗?无论是西宁,还是陇右,商业都并不发达,特别是陇右,经过匪患、兵患,商业运行几乎完全停滞,百姓不会远行,并不需要水泥大道,如果不是为了向固关运输粮食,李自成暂时绝不会研制水泥。

先走一步看一部再说,李自成只能安慰自己,待清水至固关的水泥大道修筑完毕,再根据西宁军的银钱储备,看看能不能在西宁至兰州之间修筑一条水泥大道。

西宁现在是天命军的活动中心,已经初现商业需求,但在李自成的心目中,兰州,才是他心目中天命军的中心。

这主要得益于它的位置,李自成已经记不清在后世的历史上,兰州是不是扮演着交通枢纽的角色,但在现在,天命军的管辖地,兰州的西北通向甘肃,西部连同西宁,东南便是天命军现在的粮食聚集地清水县,实在是战略中心。

而且天命军东征陇右,一旦在陇右站稳脚跟,战略中心必定东移,再要以西宁为中心,那距离关山这个与朝廷对峙的最前线,实在太过遥远。

从人口分布、农田数量来看,陇右也是远远高于西宁,天命军想要扩充实力,必会将中心东移。

但现在的西宁,无论是百姓,还是土地,都已经是天命军的熟地,作为天命军的大后方,为天命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兵源。

也就是说,将来的天命军,还是以兰州为中心,但西宁这个区域中心,李自成绝不会放弃,更不会削弱,所以他现在就开始预备,一旦清水县至固关的水泥大道修筑完毕,如果条件许可,将在兰州与西宁这两个中心之间,修筑一条水泥大道,便于加强两者之间的联系,方便军政人员、商贾、百姓出行。

不过,这是后话,也是让马鹿山水泥厂和产业工人得以保留下来的原因,现在最为重要的事,还是尽快平复陇右全境,尽早集中力量,迎接朝廷大军的反扑。

李自成来到清水县,他虽是宿于军营,却在县衙的中厅办公,与清水知县韩山博合用一个衙门,他到不是喜欢与韩山博在一起,而是集中办公,可以节约办公成本,清水县只是暂时驻扎,一旦陇右平稳了,他绝不可能长期呆在清水县,没必要重新开设大都督府。

驻守在中厅的亲兵看到李自成回归,连忙将这几日收到的讯息奉上,“大都督,这是最近几日收到的讯息。”

李自成点点头,接过讯息一看,从中筛选出李过与周宾发自最前线的讯息,从讯息中来看,两人都是进展顺利,各个县域驻扎的军队实在太少,几乎就是不设防,两人虽然长驱突进,但俘获的士兵甚少,暂时随在身边,并没有押赴清水县。

随同军事讯息一同抵达的,还有两人在各个县城的收获,多是钱粮之事,李自成粗略统计了一遍,将各县加起来,粮食近万石,银子更是超过两万两,这些县库中的银钱,原本是预备交付巩昌府的,现在就不用了。

他们将由各县分别押送至清水县,做为天命军的粮饷。

两人并没有在各县勒索,只要拿下县城,知县率领官员归降,基本上就离开了,因此军事进展极快,特别是李过部的骑兵,已经完全占领了巩昌府的西北部,加上周宾部原先占领的西部,现在整个巩昌府的北部地区,已经完全归顺了天命军。

李过已经来到巩昌府与临洮府的交界处,他在给李自成的讯息中,询问要不要进入临洮府,将临洮府剩余的各县一并拿下。

,现在巩昌府北部已经平复,巩昌府南部,周宾部进展也是极为顺便,天命军所到之处,官府都是望风而降,肃清临洮府的时机已经成熟。

他立即提笔,给李过回了讯息,命他即可越过两府的交接处,前去收复临洮府各县,但临洮府各县的钱粮,不必押送清水县,而是暂时存储与兰州。

在给周宾的回信中,李自成一面让他加紧出击,在没有多少朝廷士兵的土地上,尽量节约时间,同时让他留意西面的岷州卫。

李自成将这两份讯息交给何小米,让他飞鸽传书转交李过、周宾,又将一些来自陇右各地的讯息拆阅了,最后才是来自西宁的讯息。

这些讯息特别多,超过信息量的一大半,李自成来到陇右后,原本与他保持联系的各地的信鸽,并不认识清水县,只得将讯息发送至西宁,由西宁转交过来。

大部分讯息都是汇报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李自成都是看过之后,就扔进废纸堆,连匠作坊已经修缮完毕的事,他都没有多少兴趣,但梁文成的信息,还是让他喜忧参半。

这份讯息很长,应该不是用信鸽送来的,信鸽不可能携带着这么重的负荷。

在这份讯息中,梁文成告诉李自成喜讯:今年的西宁,粮食获得丰收,不仅是西宁府及所属各县,而是整个西宁西区,包括三川府与甘肃,他现在是大都督府的民事使,所有的粮食集中至西宁后,都要在他那儿备份,所以能得到全部的讯息。

但是各地交纳上来的银子,却是不够理想,整个甘肃,几乎没有商业,只缴纳了三百余两银子,三川府不过千余两,倒是西宁府,有六千余两银子入账,这大半年过去了,连八千两税银都不到。

李自成继续向下看,在讯息的末尾,梁文成告诉他,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的第一期学子们,已经按时毕业,他已经根据李自成的要求,从中选派了十八名老成、有气度的学子,经过数日的临时培训,现在已经在去往陇右的路上,不日即将抵达陇右。

但梁文成却并不看好这批学子,他们年龄太小,缺乏生活经验,几乎不知道如何为官,即便去了陇右,暂时也不会派上多大的用场。

正文 第328章 入汉籍,奉天主

李自成含着笑,将讯息又看了一遍,方才收起,心中已有计较。

学子们就像他原先预计的那样,现在无法担任主管,只能放在各府县历练,充当大都督府的耳目,协助监督各府县的民政事务,以后定期向大都督府汇报,交流各自的经验,待年龄稍长,社会经验丰富,方才可以堪用。

粮食才是根本,现在是农业社会,首先得解决士兵、百姓的吃饭问题,哪怕是粗粮,只有百姓吃饱肚子,社会才能稳定,天命军才能在西宁与陇右扎根。

西宁粮食丰收,李自成的底气就足,有了余粮,他才可以扩张军队,甚至做些像水泥大道这种异想天开的事,当然,粮食足够富余的话,将来在西宁与兰州之间,修筑一条水泥大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银子也许是个问题,但与粮食相比,问题不会太严重,这次天命军进军陇右,与朝廷决裂,那是迟早的事,一旦朝廷封锁了与天命军接壤的各个关隘,断绝与天命军商业上的往来,天命军的属地上,就会成为一块孤地,要银子也没用,股买不到商品,关键是物产。

况且,他在兰州的肃王府,还存了二十万两银子,如果急需,随时可以提取出来。

处理完公文之后,李自成在县衙召见了韩山博。

“属下叩见大都督!”韩山博原本就在县衙的正堂,与李自成所在的中厅,只隔着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听得大都督召唤,急忙赶了过来。

“韩知县快快起身,坐,”李自成一面让他在对面就坐,一面让何小米奉茶,“韩知县,土地、人口的事,进展得如何了?”

“回大都督,属下先是将县城附近的人口登记了,又按照每丁三十亩的标准,重新核发了土地,现在正是冬小麦收割后的空闲期,百姓们并无多少怨言,大部分百姓都是新增了土地。”

“以县城为中心,向西面延伸,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李自成想到的,是这种渐进的方式,可以让边缘地区的百姓,留下足够的心里缓冲时间,他们不像县城的百姓,县城的百姓见识过天命军的战斗力,即便心中不满,明面上也是不敢反对。

而边缘地区的百姓,在这次东征陇右的战斗中,并没有受到多少冲击,甚至连天命军的毛都没见到,也就缺少心理上的畏惧情绪。

不过,这次分发土地,对大部分百姓来说,都是增加土地,陇右经过匪患、兵患之后,权贵、大户几乎消失殆尽,倒是推行《土地律》的好机会,反对的势力难以成群,几乎忽略不计。

“大都督,清水县也有部分百姓,家中田产颇丰,每丁超过三十亩,”韩山博初任知县,显然不敢触动豪强大户的利益,“对于他们的土地,是维持现状,还是要将多余的土地拿出来?”

“绝对不能维持现状,”李自成面色一凜,道:“如果不能将多余的土地拿出来,那就将所有的家产,还有项上人头拿出来,天命军的《土地律》,绝对不容更改!”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了!”韩山博从未见过李自成如此严峻,心中一凜,忙道:“属下一定秉承大都督的指示,向百姓们宣扬大都督的恩德。”

“当然,在所有的百姓都分得足额的土地之后,如果土地尚有富余,剩余的这些土地,也可适当照应原本就超额的家庭,闲着也是闲着,”李自成地面上稍稍缓和一些,“这些多余的土地,已经是熟地,总比抛荒了好,韩知县要对富裕户进行登记。”

“是,大都督!”

“另外,韩知县记好了,陇右的百姓基本上没有隔夜粮 ,更没有余财,不得向他们出售土地,所有分发的土地,都是无偿的,官府千万不得在此谋利,让原本的好事,结果却祸害了当地的百姓!”

“属下明白,属下一切以百姓为重!”

“韩知县,你这个父母官,心中装着百姓,这才是天命军的样子,”李自成面色转缓,淡淡一笑道:“在分发土地的过程中,还有什么困难吗?”

“大都督的意愿,是要让‘耕者有其田’,属下赞成得很,”韩山博拱手为礼,道:“只是……只是清水县境内,尚有不少回人,还有一些连他们自己都说不出名字的民族,这些百姓原本就不是顺民,凶悍得很,让他们交出多余的土地,只怕他们不肯……”

“不肯?”李自成冷哼一声,“我倒是忘了和你说,清水县境内所有的异族,一律入汉籍,方能享受到‘每丁三十亩土地’的政策,否则,所有的土地一律收回,陇右原本便是汉地,这里不欢迎他们!”

韩山博吃了一惊,但也不敢明着反驳李自成,“大都督,万一他们因此作乱……”

“作乱?我倒是担心他们不敢作乱,”李自成冷笑道:“天命军连朝廷的大军都不放在眼里,难道会向这些异族的百姓低头?不管他们有多少人,又有多强的战斗力,天命军一律接了!”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大都督的意思了……”

“韩知县放心,清水县方圆不过六十里,我会派出士兵给你撑腰,如果有人反对天命军的《土地律》,”李自成右手做了个下切的姿势,冷声道:“格杀勿论!”

这种手段有些严厉,也比较急功近利,但李自成顾不得了,如果不能快速整合陇右,得到陇右百姓的支持,将来如何面对朝廷的大军?

现在整合陇右的异族,实在太早了,不过,想要温水煮青蛙,天命军根本没有时间,与朝廷的战争,随时可能爆发,即便天命军取得局部的胜利,将来也是稳定的对峙局面,大量的士兵被牵制在关山一线,同样腾不出手来。

趁着分发土地的时候,一了百了,如果现在不能同化异族,等若养虎为患,不知道什么时间,他们就会团结起来,反抗汉人的统治,后世的教训,一直深深地映在李自成的脑海中。

他并不担心会激化民族#矛盾,造成异族百姓造反,陇右经过长时间的匪患、兵患,百姓应该早就认识到,在战乱的时代,最受罪的还是普通的百姓!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至少汉族百姓是不会支持异族造反的。

真要造反,对天命军来说也不是坏事,积石县的撒拉尔人,已经为他们树立了榜样:如果天命军在陇右平叛,可以俘获大量的百姓战俘,这些壮丁,要么为天命军修路,要么成为天命军的军奴,为天命军生产粮食!

战俘是没有酬劳的,只要给予他们最低限度的粮食,让他们维持生命!

有了士兵们撑腰,韩山博便有了底气,“大都督,如此一来,属下便采取一些强硬的手段,不怕他们不肯就范!”

“强硬一些也无妨,对这些异族,一味地怀柔,根本不可能取得成功,他们已经被朝廷惯坏了,”李自成微微点头,道:“当然,先礼后兵,还是必要的,如果他们不识时务,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

“最后一点,”李自成不希望逼迫这些异族造反,在陇右地区,他们的人口数量甚至比汉人差不了多少,不过,既然开始整合,那就索性一步到位,“韩知县,在登记人口、分发耕地的同时,要求百姓信奉天主,特别是原本信奉恐怖教的回人等,必须放弃恐怖教,要么取消信仰,要么改奉天主。”

“大都督,在清水县的人口中,信奉恐怖教的人口不在少数,对安拉又是特别虔诚,”韩山博顿了一顿,终于鼓起勇气道:“有许多安拉的信徒,即便砍了他们的脑袋,恐怕也阻止不了他们信奉安拉!”

“越是对安拉虔诚的人,越是不能留在陇右,”李自成沉声道:“要么离开陇右,自谋出路,要么早早去见安拉。”

“大都督,恕属下直言,要这些恐怖教徒改奉天主,恐怕比入汉籍还难,”韩山博苦着脸,“让他们离开陇右,一时恐怕……”

“让他们离开生活了数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土地,的确有些难,”李自成淡淡道:“韩知县,这些异族,并非铁板一块,除了回人,还有许多人早已失去先祖的踪迹,如果采用分化的策略,就像对待土人那样……”

“大都督是说,在他们之间制造一些矛盾……”

李自成避而不答,只是笑道:“团结一批拥护天命军政策的人,感化一批观望的人,打击一批死硬分子……”

“大都督,属下有些懂了,”韩山博心道,这个大都督,不仅打仗是一把好手,连政务也是玩得溜,他还如此年轻……他心内一震,道:“大都督,属下回去之后,立即派出人手,与部分异族交心!”

交心?李自成忽而一悟,他手中明明有一张好牌,却忘了使用!

勉励了韩山博几句,让他先行退下,李自成立即飞鸽传书浩门县的田中时,让他立即着人护送田芬来陇右,与自己团聚。

正文 第329章 婢子好热

田芬越过达板山,从宝库河上了船,一路顺水而下,在兰州码头弃舟登陆,辗转近千里,终于抵达清水县。

此时已是九月初,天命军不仅顺利拿下巩昌、临洮两府全境,连南部的洮州卫、岷州卫也分别被李过、周宾拿下,李过已经押着战俘返程,而周宾尚在肃清岷州卫的残余明军。

马鹿山下,李自成一直宝贝似的紧盯着的水泥厂,早就小规模生产出水泥,此刻已经扩大了水泥的生产线,第一批生产出的水泥,已经运往固关,开始在固关至大震驿之间的谷道中浇筑水泥大道。

水泥的生产线远远不能满足筑路的需要,固关至大震驿,长约三十里,目前所浇筑的路面,尚不足十里,但在李自成的悉心指导下,战俘们初步掌握了筑路的要领,知道水泥与黄沙、石子的比例,分别是一、三、四,即便李自成不再现出,他们也会搅拌出合格的混凝土。

混凝土中并不含有螺纹钢,不仅是天命军缺少钢铁,其实也不需要,现在运输车,负重并不大,只要水泥路面的厚度足够,强度上并不存在问题。

路面的宽度,与原先谷道的路基差不多,除了极少数地方有山势阻挡,实在难以扩建,绝大部分路段,都是一丈五的标准,可以并行三辆运粮车。

眼见得水泥大道一点点向大震驿延伸,李自成心中百感交集,难道数百年后才会出现的水泥大道,就这样成功了?他常常按照拧一下自己的胳膊,方才发现,一切都是真的,绝不是做梦!

不过,水泥的产能还是严重不足,否则,以现在的人手,完全可以从固关、大震驿开始,同时筑路,速度至少快上一倍。

虽然马鹿山下的水泥厂已经扩建了一条生产线,但与李自成期望相比,还是远远不够,朝廷随时可能获悉陇右的现状,一旦朝廷的大军开至陇右,战争机器就会完全开动,那时不仅需要大量的粮食物资,这条道路会不会停止修筑,谁也无法预料。

朝廷体量庞大,可以同时打两场战争,但天命军尚是襁褓中的婴儿一般,一旦惹了朝廷,只能以死相搏了,胜了,天命军可能更加壮大,聚集更多的人气,甚至可能开始新一轮的扩军,万一失败了……一旦被朝廷的军队突破固关,整个陇右,甚至西宁……那时极有可能树倒猕猴散,天命军就此作古,成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又一个活生生的事例。

李自成必须抓紧一切时间,他的每一步道路,绝对不能出错!

浇筑水泥大道,实际上是为了加快粮草物资的运输,也是为战争做着充足的准备,天命军的主战场,将来必然是在关山一带,但掌管天命军的大都督府,却是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西宁,在陇右尚未完全成为天命军熟地的时候,这种状况还会延续一段时间,所以李自成才会加紧道路的修筑。

最先浇筑的、靠近固关的那一段水泥大道,混凝土早已干涸,李自成撇开筑路的战俘,独自带着亲兵,赶至固关,又骑着马在水泥大道上奔跑了一段,见水泥大道无恙,遂放下了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块。

水泥合格,路面合格!

何小米却是发现问题,他拍马赶上李自成,犹豫着道:“大都督,属下发现一个问题……这水泥路面,实在是太硬了,战马在水泥大道上奔跑起来,蹄子不断撞击着路面,很容易受伤……”

“奥?”李自成勒住马缰,将目光投向黄鬃马的马蹄,又扫了眼其它的马蹄,所幸马蹄并出现伤害,不过,这才跑了不到二里,如果是长途奔袭……他知道何小米是对的,皱眉思索片刻,道:“没关系,将来若是需要在水泥路面上长途奔袭,先用棉布包裹马蹄,只要不是硬对硬,就不会伤害马蹄了。”

“属下明白了,属下以后会多备些棉布,以备不时之需!”

李自成还待行至固关,看看马有水、刘云水在做些什么,忽地后面有一骑赶过来,见到李自成,马背上的士兵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道:“大都督……那个……那个金发女人,叫田什么芬的……已经赶至清水县,说是要见大都督……”

“田芬?她这么快就赶到了?”李自成大喜,田芬从浩门县一路舟车劳顿,不远千里赶至清水县,自己理应立即回见她,正好水泥路的建筑,暂时不需要他的技术指导了,遂一挥手,道:“小米,走,立即返回清水县!”

李自成赶至清水县衙门的时候,已经快要戍时了,田芬暂时被安置在中厅,与李自成办公的地方,不过二十步的距离,虽然已经困倦得不行,但田芬却不肯上床休息,她坚信,李自成今晚就会赶回来!

但身子实在是太疲倦了,到得后来,双眼皮也是打架,只得和衣靠在木椅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李自成来到田芬的临时卧房,房门只是虚掩着,用手轻轻一推,便无声地开了一半,他将脑袋探进去一看,昏黄的烛光下,田芬那熟悉的金黄色波浪长发,散乱在座椅的靠背上,将座椅铺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腥红的嘴唇稍稍张开,两颗细白的糯米牙露出一小半,双目紧闭,只留下两道新月般弯弯的弧线,整个脑袋歪靠在椅背上,下巴微微扬起,将白皙的脸蛋完全暴露在烛光下。

随着轻微的呼吸声,她的前胸有节奏地起伏着,虽然隔着两层单衣,但还是挺翘得相当诱人!

灯下美人,还是睡美人!

李自成心中叹息一声,偷偷咽了口水,此时已是初秋,白日虽然还是炙热,但过了酉时,气温便急剧下降,这样靠在椅上睡熟,很容易着凉的。

他轻手轻脚挨到床边,抱起衾被,理着被头,一点点盖在田芬的身上。

田芬像是感应似的,上肢突然抽动了一下,迷迷糊糊睁开眼,见面前站着一个人,顿时吓了一跳,身子条件反射般弹起,“你是谁?怎么会进入我的卧房?”待看清是李自成,却是愣住了,小嘴几乎扩张至最大的程度。

“怎么,不认识本都督了?”李自成轻轻一笑,伸出手来,轻抚着田芬的脸颊。

田芬这才清醒过来,一头钻进李自成的怀中,双手紧紧环住李自成的腰身,口中呢喃道:“我就知道,大都督一定能赶得回来……”

李自成挽住田芬,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道:“听说芬儿来到清水,我立马就向回赶,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些……哎,这一路过来,可是苦了芬儿!”

“不迟,不迟……也不苦、不苦……只要能见到大都督,”田芬几乎语无伦次,说完话之后,方才有些忸怩,忙掩饰道:“大都督,记得数月前还是千户大人,如今怎的就成了大都督?”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我们有时间再慢慢说,”李自成将田芬搂得紧了些,“芬儿不远千里赶来,一定是累了吧,还是先歇息,明儿又要赶路……”

“嗯!”田芬点点头,轻哼一声,她一直将脑袋埋在李自成的胸口,此时方才抬起头,端详着李自成的脸庞,又用软若无骨的小手抚了抚,“这几个月时间,大都督黑了,大都督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凑上小嘴,亲了一口,兀自站在李自成面前,不肯动弹。

李自成欣赏睡美人,已经有一刻了,身体里的血液正飞速流淌着,又得到她贴身“蹂蹑”,对田芬百般温柔,那是因为她刚刚来到清水县,原本还担心她身子疲惫,此时她主动凑上来,岂能放过她?

在浩门镇的时候,田芬已经是他的女人了,只是因为她的相貌问题,才没有带回西宁,此时要亲她的芳泽,心理上并没有什么障碍。

就在田芬依然凝视他的时候,李自成忽地蹲下身,一个公主抱,已是将田芬搂在胸前,田芬突然双脚离地,身子失去重心,“啊”地一声,双手乱舞,恰好环住李自成的脖子,心脏却是猛地向上一升,待稳稳地倚在李自成的身上,方才缓缓下沉,回到胸腔。

想到接下来就要发生的事情,她的小心脏又剧烈地扩张起来,像是突然间失去了束缚,扩张得无限大,又忽地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挤压着,慢慢缩小为一个着力点。

心脏就这样在无限大与无限小之间,不停转换着,身子也是起了变化,像是悬浮在茫茫的夜空中,左右摇摆,却又脱离不了那强大的引力,水波似的荡漾着……

田芬的脑子感觉到天翻地覆似的旋转着,她索性闭上双目,温柔得像是最乖巧的小白兔,任由李自成抱着她在卧房行走了数步。

李自成将田芬捧至牙床,褪了花鞋,又将刚才的衾被盖上,田芬却是从衾被中钻出,“大都督,婢子好热……”

“热?”李自成轻轻一笑,也是脱鞋上床,歪倒在田芬的身侧,“芬儿既然怕热,为何还穿着这么厚的衣衫?来,我给你褪下!”话音未落,大手已是搭上了田芬的玉峰,轻揉了片刻,方才向下移动,解了束腰带……

正文 第330章 大建设

李自成怜惜田芬长途奔袭,身子处于疲乏状态,不敢过分摘尝,他虽然体内蕴积着无穷的能量,却不敢尽情挥洒,而是浅尝辄止,让田芬休息了半个晚上。

待到天明起床后,田芬不但没有显示出疲惫,欺霜赛雪的脸蛋上,却是隐隐有一抹嫣红,说不出的容光焕发,他这才发现,自己对女人的身子太不了解了,早知如此,昨晚就该梅开二度——就是梅花三弄,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后悔已经迟了,田芬已经起床,正在梳洗打扮,暂时不会再回到床上了。

李自成掀开衾被,也是披衣下床,既然田芬已经来到陇右,难道还能飞去不成?昨夜已经过去,今夜即将到来……

早饭后,李自成带着一众亲兵,欲待护卫着田芬上马车,舒适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但田芬却是不肯上去,“大都督,婢子也是骑马吧,免得拖累大军!”

“骑马?你会骑马吗?”李自成不觉感到奇怪,在浩门镇的时候,尚不知道她会骑马,空闲的日子,两人也是步行着在田间地头闲逛。

“婢子在浩门镇的时候,见了大都督在马背上威武的样子,便央着阿爹给弄了一匹战马,大都督离开浩门县后,婢子便独自学着骑马,虽然比不得士兵们,赶路却是没问题,”田芬的小白脸迎着阳光,别有一番灿烂,“婢子这次就是乘马而来,否则哪有这么快就来到这清水县?”

“奥?”李自成啧啧称奇,难道田芬能预料到,将来要“千里追夫”,所以预先习了马术?他只尝到她温柔的一面,没想到田芬却是女汉子般早已驯服了野马,不过,这样也好,大局为重,有了战马,可以尽快了结陇右。

为了防备田芬长途奔袭时,不适应僵硬的马鞍,李自成取过两块厚厚的棉布,包裹在马鞍上,用了摸了摸,虽然比不得衾被般松软,却也不似原先那般硬邦邦的,这才扶着田芬上了马。

从清水县西门出了城,渡过清水,又沿着清水南行至渭水北岸,再行北上。

李自成所到之处,由当地的大小官员陪同,大肆张扬,引得过往百姓纷纷驻足观望,特别是回人比较集中的地方,更是长时间驻足,由田芬出面,代表李自成向他们问寒问暖。

田芬原本便是回人,会说上几句简单的回家话,加上她的相貌,比普通的回人更加雅利安化,倒是比李自成更加吸引同胞们的眼球,特别是听说了她是“大土司家的小姐”、“大都督的夫人”的双重身份,更是让回人感受到她此行的善意。

大都督既然娶了回人,就是回人的女婿,应该会善待回人!

无论是回人,还是其他与回人有着相似面孔、已经忘了自己祖先的人,对田芬都是极为友善。

他们当中坚决不愿“入汉籍、奉天主”的死硬分子,已经被天命军清理过一遍了,留下来的人,最多也就是观望状态,听说浩门县的回人大土司田中时入了汉籍后,父子同为天命军的知县,女儿也成了大都督的夫人,原来回人还可以如此生活,与天命军的刀枪相比,田芬距离他们的生活,竟是如此接近……

天命军的逼迫,田芬的拉拢,还有大都督身边虎视眈眈的骑兵……

沿途的官员发现,在大都督巡视之后,域内异族主动“入汉籍、奉天主”的人数竟是急剧增加,为了登记这些百姓,他们不得不增加人手。

李自成倒是没有深入至回人当中,他在官员们的陪同下,几乎沿着上次的行军路径,将上次走过的大道重新梳理一遍,虽然沿途的官员一再向他保证,这是兰州至关山最好的道路,但他依然紧锁着眉头。

道路年久失修,崎岖不平,即便是渭河北岸,也需在山谷中穿行,这样的道路,如何能担负着关山一线天命军的给养?

士兵们在前线浴血,如果粮草供应不上,让人情何以堪?陇右,怎的如此破败?这么久的时间,难道朝廷真的忘记了这块属地?

更让李自成忧心的是,这条承担着守卫关山的生命线,沿途要穿越大量的河流,沿着渭河北岸,倒是可以扩充路基,不过,运粮车不断被河流阻隔,如果搭建浮桥,不但不能持久,而且会阻碍河流中船只的通行。

此处多为高山河流,两岸峡谷结构,即便搭桥,也是极为不便。

能不能沿着渭河,依靠水路运输粮草?

李自成很快就失望了,渭河虽是一条流量极大的河流,但在他的上游,不但流量不大,难以承载大型船只,更是比传说中的黄河还要百折千回,两岸几乎都是峭壁,一切,都是山势惹的祸!

在这样的河流中通行,比长江三峡还要艰险。

没办法,李自成只得给沿途的官员下令:待人口登记、土地分发完毕,立即组织百姓,全面修缮各自县域内的主干道,除了地势要平坦之外,宽度不得少于一丈八尺,这些将作为今年百姓所有的徭役负担,更是对个府县主官的年度考核。

道路修缮实行一票否决,凡是年底之前,域内主干道没有达标者,主官一律免职,贬为庶人!

为了监督各府县修缮兰州至清水县的主管道,李自成成立以亲兵小旗官任二喜为队长的督察队,骑着战马在沿线不间断巡视,检查各府县道路修缮的进度,凡是推诿、拖拉者,一律追究府县主官的责任。

陇右刚刚归顺天命军,李自成放出话,这是检验各府县的主官,对天命军忠诚度的最重要的标志。

修缮道路的事,算是分发下去了,即便有些府县无法完成,也会大大改善沿途的道路,但道路经过河流、耽误运输的事,就怨不得各个府县了,不要说陇右,即便是朝廷,一时之间,也难以浇筑大量的桥梁。

出征陇右之时,李自成渡过黄河来到兰州,他感叹渡河之艰难,当时便异想天开地让汤若望设法在黄河上建造一座桥梁,便于大军快速通行。

不过,这个目标恐怕很难实现,汤若望虽然学习过一定的西洋科学,但他不是天主,不是万能的,让他制造个望远镜、显微镜什么的,恰好是他的专长,难度不大,但要让他在黄河上建造桥梁,实在是难为他了,不但是他,就是他的母国,恐怕也不具备这样的实力。

李自成当时让他造桥,只是给出一个大方向,没想到现在真的能用上了,不知道汤若望的研究有没有进展。

他沿途走过渭河沿岸,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为了运输粮草的便利,官道应该修缮在渭河的左岸,但沿途的秦州、伏羌县、宁远县,甚至巩昌府,都是在渭河的右岸,为了未来的经济的发展,道路又必须修筑在右岸。

难道还要建造渭河大桥?

渭河的上游,河道并不宽阔,但比之支流,还是要宽上不少,最阔的地段,更是接近十五丈,如此宽度,已是接近兰州一带黄河的一半了。

究竟能不能建造桥梁?需要选择什么材料?

李自成悠地想到正在修筑的水泥大道,对,用水泥,材料倒是不难,不知道是否符合建桥的标准。

不过,这个时代,并没有特别的载重,标号低一些也无妨。

经过深思熟虑,李自成最终决定,道路还算要修筑在渭河的右岸,既然府县都是坐落在右岸,说明右岸的土地更为平整,土地上的产出更多,况且,这些府县生产的粮食,最终还是要渡过渭河,运送至清水县,反正要渡河,不如直接建造渭河大桥,也可以方便两岸的通行。

关键是能不能建造出渭河大桥。

行至宁远县的时候,李自成飞鸽传书西宁,让汤若望立即动身,带上数名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的优等生,立即赶赴陇右,与自己汇合。

不管能不能成功,李自成都要试一试,他就不信了,掌握了数百年见识的他,还能给区区渭河大桥给憋死?

不过,除了道路和桥梁让人揪心之外,李自成也遇上了几件顺心的事,巧合的是,这些事都发生在宁远县境内。

首先,周宾飞鸽传书,已经顺利拿下岷州卫,现在押解着战俘,正在返程的路上。

接到周宾的传书时,李自成已经与田芬挤在行军床上。

田芬连着几日骑马,虽然马鞍上铺垫了厚厚的棉布,但她的大腿内侧,还是摩出一片血红的印记,知道她正在为天命军立功,李自成不得不安抚她,正用热布巾轻轻擦拭。

得到周宾的讯息,李自成立即将热布巾一扔,让田芬自己擦拭,他接过讯息,连着看了两遍。

周宾胜利归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原本不值得庆贺,但岷州卫在陇右的最南,也是天命军最后征服的一块土地,拿下岷州卫,天命军“东征陇右”的军事行动,算是圆满结束了。

李自成和天命军,将转入新的征程——建设陇右,将陇右发展为天命军新的钱粮之地,同时,还要迎接朝廷的怒火。

正文 第331章 比黄金更重要

在陇右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被朝廷知悉之前,李自成在宁远县获得一个极为重要的讯息:宁远县以西二十里的广吴山,有一座中型铁矿,官府原本已经开采过,但随着陇右经历了各种战事,矿丁逃亡殆尽,现在处于停产状态,但附近时有百姓偷偷开采。

万不得已,宁远知县方才询问李自成,要不要将铁矿封存起来。

封存?李自成像是听到人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天命军对铜铁的需求,可是到了渴望的地步,李自成不惜派出七个百户中两个,远征麦力干部的骑兵,虽然开辟了浩门县,还顺带着收获了田芬,将卡当城与三角城连为一体,但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达板山麓的红石崖铜矿。

为了生铁,他回炉了甘州的近两百铁架大车,对西宁商人穆青山、金一心一再让利,如今在广吴山遇上铁矿,岂肯封存,让这些大好的矿石,躺在地底下白白浪费了?

李自成恨不得一个耳光,将这个不开眼知县打入十八层地狱,幸好他及时传出了讯息,如果再延误片刻,那就等着下油锅吧!

李自成立即停下去兰州的步伐,带着亲兵,在那将功补过的知县亲自指引下,沿着广吴水西行二十里,来到广吴山下。

此时的广吴山,几乎完全被草木覆盖,郁郁苍苍的,但在南面山麓,却是裸露出一片乱石,足有两亩大小,在距离山麓不足半里的地方,尚有一座废弃的城堡,城堡不大,周长不过两里,城墙不过一丈五尺。

知县见李自成的目光久久落在城堡上,忙上前道:“大都督,此处原为广吴堡,驻扎着一个千户的士兵,但自从来了盗贼,堡内的士兵,逃的逃,降的降,广吴堡便废弃了,曹将军虽然荡平了盗贼,但广吴堡再也未能恢复过来,如今便成了这个样子……”

李自成四处扫视,却是并未看到炼铁的器具,皱着眉道:“那炼铁的高炉呢?怎么没看到?”

“高炉?”知县一愣,随即躬身道:“回大都督,因为县衙暂时无力开采,所以……所以属下着人将高炉运回城内,现在尚在县衙!”

高炉尚在,那重新开矿,就简单多了,李自成忽地想到一个问题,遂道:“知县大人,从地下挖出的,乃是铁矿,百姓没有高炉,如何冶炼生铁?不能冶炼出生铁,他们偷采矿石何用?”

“回大都督,据工匠们说,广吴山的矿石,生铁含量极高,所以百姓用简易的法子,也能练出生铁,只是生铁的质量,却是不能与官窑相媲美,多是以次充好!”

原来如此,在这陇右,竟然能有这样一座富铁矿,李自成抑制着心中的兴奋,他一面交代知县,半日的时间,勿要将炼铁的工匠们及炼铁的器具,送至广吴堡,同时让亲兵们立即动手,将堡内的茅草屋收拾一番,辟出几间用于住人。

堡墙亦需修缮,但亲兵们太少,一时难以凑出人手,不过,广吴堡已经失去军事上的防御作用,有没有堡墙,已经不重要了,关键还是堡内的房屋,应该尽快清理出来。

亲兵们动手整理堡内的茅屋,只要墙泥尚在,就能很快得以修缮,但凡墙泥倒塌了,一时半会根本无法修复,索性推到了重建。

李自成立在墙头,目光还是离不开广吴山,被草木掩藏了大半的山宇,真的是一座梦寐以求的富铁矿吗?知县说,这是一座中等的铁矿,它的产量究竟有多少?

这些问题,暂时不会有答案,只能留待工匠们来解说了。

不过,要开采铁矿,还需要大量的矿丁,这就需要宁远县知县的协助了,万一人手不够,宁远县境内的道路只能暂缓修缮了。

李自成的目光不知觉有投向广吴山,此处的铁矿,不啻于雪中送炭,与东征陇右相比,广吴山于天命军的意义,丝毫不下于整个陇右,陇右将为天命军提供更多的粮食与兵源,而广吴山为天命军提供的,是应付朝廷大军的利器——西宁步枪!

“大都督,山前怎会有许多兵马?”

亲兵的话,突然打断了李自成的沉思,他举目远眺,果然有一队骑兵,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山间小路上有一列长长的队伍。

亲兵们顿时紧张起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将丢在地上的腰刀拾起,枪手们已经开始装填子弹。

难道此处尚有朝廷的兵马?怎的不见周宾汇报?李自成心内一惊,面上却是丝毫不变色,沉思片刻,觉得不对劲,自从天命军进入陇右以来,与陇右的军队战斗多次,从未听说过陇右有朝廷的骑兵,这一处军队,何来战马?

他挥挥手,让亲兵们不用紧张,脑子却是飞快地旋转着,一时却没有主意。

近了,越来越近了,远处的士兵在一点点地放大。

一名亲兵忽地高声道:“大都督,李千户,是李千户的人!”

李千户?李过?李自成度量,李过拿下洮州卫,已经有数日了,计算时间,差不多要回来了,但他不走大道,怎的在此山谷中穿行?

待过了片刻,李自成已经看清了,最前面的大旗上,依稀是一个斗大的“李”字,不是李过又是谁?

亲兵们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刀枪,神情上也是放松下来,在此处遇上自己人,无异于洞房花烛金榜登科,又自顾清理茅屋去了。

李自成心中甚喜,便着了两名亲兵,前往迎接李过。

稍顷,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尚未入堡,便传来李过的声音:“大都督公务繁忙,怎的来到这种荒山野岭?”

李自成笑而不答,待李过入了堡,方道:“双喜,洮州怎么样,没遇上什么麻烦吧?”

“没有,没有,陇右已经烂透了,洮州也不例外,曹文诏虽然将陇右梳理了一遍,但他亦是无力回天,”李过飞身跃下马,拜了一拜,方才起身,“大都督来到此等荒山,难道此处有黄金不成?”

“你说对了,”李自成哈哈大笑,道:“虽不是黄金,却比黄金更为重要!”

“大都督……”

李自成含笑道:“双喜可知,天命军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最缺?”李过恍然大悟,激动地抖着双手,道:“生铁,大都督,难道此处出产铁矿?”

“看来双喜这一番征战,洮州卫并没有给予太大的压力,脑子尚未糊涂,”李自成转向广吴山的方向,用手一指,道:“这些蓊蓊郁郁的树木之下,皆是铁矿,西宁军的生铁,总算不用受制于朝廷了!”

“果真是铁矿?”李过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到郁郁苍苍的草木丛中,却有一大片裸露的土石,心中已是明白了大半,“大都督,此处的铁矿,已经开凿过?得到工匠们确认了?”

“此处原本就是铁矿,只因闹了匪患,方才逐渐废弃了,”李自成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半日之后,工匠们就会带着高炉,前来广吴山常驻,铁矿要尽快投产,天命军对生铁的需求,可是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一刻也耽误不得。”

李过待要回话,这时,从堡外来了一名骑兵,他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叩见大都督,叩见大人!”

“什么事?”李过被饶了兴致,顿时皱着眉头,脸上明显是不悦的情绪。

“回大人,兄弟们都是来到堡外,属下叩问大人,兄弟们是在堡外驻扎,还是进入堡内立营?还有这些战俘……”

“战俘?”李自成心中一动,开挖铁矿,可以说万事俱备,唯独缺少矿工,这个李过,怎么跟肚里的蛔虫似的?他忙看向李过,道:“双喜,这次俘获了多少洮州兵?”

“除了轻伤的,至少有千人,”李过尚不知道李自成的打算,趁机道:“大都督,这些战俘,要押赴清水县吗?”

“不用,押解至此处,最为恰当,”李自成的脸上早就漾着笑意,千余战俘,开矿绰绰有余,各府县的百姓们,待重新分配了土地,就要播种冬小麦了,粮食生产耽误不得,这些战俘,可是救了急了,“双喜,广吴堡太小,先让兄弟们在堡外扎营吧,战俘们,先让他们歇歇,待回我要召见他们!”

“是,大都督!”李过答应着,回头让那传令兵赶紧去传令。

李自成待堡外安营完毕,方才随着李过,出了广吴堡,千余战俘,衣衫接近褴褛,在第一千户士兵的看护下,早就失去作为军士的意义,连目光都显得呆滞,恐惧的成分倒是不多。

天命军的士兵见到李自成和李过,纷纷叩头行礼,“叩见大都督!叩见大人!”

李自成摆手,让士兵们都起身,却是将目光盯在战俘的身上,战俘们见周围的天命军士兵叩拜,知道来了天命军的上官,但他们只是扭头看了看,便继续着自己的呆滞和麻木,似乎是被囚禁、虐待了数十年,早已忘却人间冷暖的样子。

李自成心中冷笑,这样的士兵,如何上阵对敌?即便不是天命军东征陇右,他们也只是白白消耗朝廷的粮食,看来,要想让他们成为合格的矿丁,还需要一番努力。

他倒背着双手,睨了战俘们一眼,随即移了视线,冷冷地道:“你们已经成了天命军的战俘,现在我问你们一句话,要死,要活?”

正文 第332章 改造战俘

战俘们起初倒是看了眼李自成,但李自成对他们蔑视的样子,让他们心中再也生不出希望的火苗,对于李自成的提问,竟是无人应答,似乎李自成的话,只是一向在耳边吹过的秋风,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

四面看守的天命军士兵却是大怒, “大都督问话,你们竟敢不答,是不是嫌命太长了?”又用脚狠狠踢了身前的战俘,脸上犹自带着怒色。

李自成打量了那名被踢的战俘,腰眼上带着血,而且尚未干涸,显然是伤兵,被踢了一脚,也不叫痛,只是歪着身子,缓缓倒下去。

李自成皱着眉头,这个伤兵,尚不知能否复原,既然要立威,不如就拿他他开刀吧,略一思索,心中已有计较,淡淡地道:“不用再作践他们了,既然他们不肯搭话,那就是不想活了,”用手一指那伤兵,道:“将他拿下去,当众斩首!”

“是,大都督!”

两名天命军的士兵,立即将那受伤的战俘拖起,他们原本心中有气,动作也就大了些,可能是碰着伤口,那受伤的战俘顿时哭叫起来。

两名士兵不为所动,硬是夹着他走向一边,约莫二十步以外,向地上一扔,那受伤的战俘顿时死狗般摊到在地,口中犹自叫唤。

他这一连串的叫唤,顿时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但目光多半是茫然的,死灵魂般早已失去了应有的血性。

一名天命军的士兵抽出腰刀,仰天一举,却是狠狠地向下一划,似轻实重,但听得“咔嚓”一声,血雾丛中,一刻斗大的脑袋,已经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方才稳稳当当地滚在自身脚脖子边侧。

“啊……”

一直在无声观看的战俘们顿时大惊,这个大都督……说杀就杀了?他们突然成了战俘,虽然都是绝望透顶,但天命军没有落下屠刀,就要活命的可能,没想到这个大都督……

李自成非常拉风地拍拍衣装的下摆,沉声道:“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死活你们自己选择,如果选择为朝廷尽忠,刚才的那名战俘,就是榜样,我们只是浪费一块土地做墓穴而已,奥,也不对,你们已经是战俘,就是投降天命军了,即便现在被杀,也不算是为朝廷尽忠,朝廷将来算账,你们的家人,父母妻儿,也是要为你们的战败承担责任,双喜,按照大明的军律,军士战场投降,该有什么处罚?”

“大都督,按照大明的军律……”李过在甘州左卫待过数月,熟知大明军律,但为了恐吓战俘们,他直接将天命军的军律移过来了,“凡是战场降敌,无论生死,全家连坐,男丁砍头,女子卖入水果楼,奥,应该叫青楼!”

“其实,是否卖入青楼,已经不重要了,”李自成何尝不知道李过的心思?他淡淡一笑,道:“如果家中的男丁全部被杀,女子即便没有卖入青楼,与在青楼又有何区别,还不一样要……”

大明时代,程朱理学盛行,对女子的束缚甚重,无论是精神上的“三纲五常”,还是身体上的“裹脚”,都限制了女子的独立,她们完全依附男人,成为生儿育女的工具和男子的玩物,一旦离开男人,她们绝对无法独立生活,即便不是被买入青楼,也只能主动加入青楼,否则,只能一死殉情了。

李自成与李过的问答,实际上已经堵死了战俘们的后路,除非他们愿意出现二人探讨的那种结果,现在他们的生命都在天命军的手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抗争不得。

真要就这么死了,上不能得到朝廷的抚恤,下不能传宗接代,连父母妻儿都不得安生,天命军既然能杀了战俘,难道还能放了他们的家眷?即便朝廷能赦免她们……恐怕等不到朝廷的旨意,她们就入了火坑……

更有一些士兵,尚未做亲,好不容易修得转世为人,却是连一点骨血都未留下,真是白白一世为人……

李自成见战俘们已经出行了松动,遂向李过示意,李过上前两步,整理了军容,方才朗声道:“大都督已经给了你们一丝机会,现在由你们自己抉择,究竟要死要活?要死,很简单,刚才你们也看到了,一刀下去,满腔热血,要活嘛……”

终于有一名战俘大着胆子道:“请大人明言,要活怎样?”

“要活嘛,就得真正成为天命军的在战俘,替天命军效力,如果条件许可,也可以加入天命军,继续领取粮饷,天命军不像朝廷的军队,从来不会欠饷!”

“我们不是已经投降天命军了?还要如何替天命军效力?”

李过已经知道了李自成的计划,想要让这些战俘作为矿丁,遂道:“按照天命军的军律,所有的战俘,需要进行甄别,先替天命军服役一年,进行品行改造,一年之后,根据每名战俘的表现,或者加入天命军,或者释放回家,从此退役为民,过着安逸的生活!”

“安逸的生活?”

“对,既然你们已经是天命军的人,天命军自然要照顾你的生活,”李过见威慑已经奏效,索性学着李自成的样子,改为安抚,“天命军所到之处,所有的百姓都是衣食无忧,只要真心跟着天命军,不但能在这样的乱世活下去,而且还能活得比以前更好!”

“真的?天命军真的会如此优待我们这样的战俘?”

“你们以前是朝廷的军队,彼时各为其主,怨不得你们,但你们降了天命军之后,便是天命军的人了,我们自然要安置好你们的生活,”李过见这名战俘的胆子不小,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原先在洮州卫任何职务?”

“回大人,小人叫冯明欢,原先在洮州卫人千户!”

“相信我们,”李过微微点头,“从现在开始,凡是真心加入天命军、愿意替天命军效力的,站到左边,不愿替天命军效力的,站到右边,我们自有处置的法子!”李过说完,目视冯明欢。

冯明欢得到暗示,也不多言,向身后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地走向李过的左边,站在最前面的位置。

到了此时,他岂能不清楚,如果违背了天命军的意思,那个大都督……他虽然说话很少,表面上并不严厉,却是随时可能动刀子的主,稍不如意,恐怕就是人头落地!

战俘们得到冯明欢的鼓励,纷纷向左边靠拢,天命军明着让他们选择,但除了站到左边,便只有死亡一条路,如果能好好地活下去,谁又愿意无名无分地去死?

真要为朝廷殉城的人,早就被天命军杀了,还能等到广吴山?

李过见战俘们纷纷向左侧靠拢,因为人太多,他的面前,已经左右不分了,遂大声道:“不要挤,凡是不愿替天命军效力的,我们绝不勉强,大都督一定会成全他,只要你们能勇敢地站出来!”

站出来就是一个死!

外围的天命军士兵们,早已拔出腰刀,刀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比刀光更为令人恐惧的,是天命军的士兵,一个个瞪大双眼,在人群中寻找着一两个不开眼的战俘,指望让自己的刀锋尝尝热血的滋味。

战俘都不是傻子,有谁会嫌弃生命太长?何况大部分战俘家中都有父母妻儿,谁会甘心丢下自己的家眷?

众人发一声喊:“我们愿降,我们愿意替天命军效力!”因为担心被误认为站到李过的右边,他们纷纷向左边挤压,唯恐落在最后面,由于误会,成了天命军刀下的冤鬼。

李自成见战俘们混乱起来,不觉皱了眉头,便看了何小米一眼,何小米取下随身佩戴的西宁步枪,快速装填了子弹,将枪手指向天空,一面扣动扳机。

“砰!”

一声沉闷的枪声,顿时将战俘们吓了一跳,甚至有人在自己的身上寻找创口,发现没有受伤,心中方才稍定,但他们不明白,自己已经投靠天命军了,为何还要……难道还有不开眼的家伙,想要与天命军做对吗?

李自成忽地皱了眉头,朗声道:“你们都是军人,如此拥挤,成何体统?”目光在众人多面上一一扫过,道:“想要投靠天命军的,立即整出队列,愿意慷慨赴死的,我也会成全他们!”

李过见火候已到,遂指挥着战俘,在他面前排出几列长队,放眼望去,右边并无一名战俘,遂笑道:“你们都是识时务的人,跟着大都督,以后有你们喝香的吃辣的时候,”他面色忽地一凜,又道:“若是敢背叛大都督,阳奉阴违,本大人决不轻饶,在天命军中,凡是背叛大都督的,只有一种刑罚,那就是满门抄斩!”

“……”

李过见众人的脸上都是紧张的表情,再不似原先的呆傻模样,心中暗暗得意,有恐惧才会受约束,他再次绽出笑容,道:“你们放心,只要不背叛大都督,你们就算是天命军的人了,在一年劳役期间,你们和天命军的士兵一样,每日都能吃到白面馒头,甚至还有肉食,不过,因为是甄别期,你们并没有饷银,直到一年期满!”

战俘们哪里还敢惦记着饷银,能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已经是万幸了,但听说每日都有白面馒头,顿时将刚才的恐惧一扫而空,“我们真能吃到白面馒头?比以前的饭食都好?”

“当然能吃到白面馒头,”李过与李自成相对而笑,道:“只要你们绝对听从大都督的军律,每日的白面馒头都是管饱!”

正文 第333章 天命军的馒头

此时是行军途中,连天命军的士兵都是干粮清水,战俘自然不会想着白面馒头,但李自成向他们允诺,一旦粮食运抵广吴山,战俘们就可以和天命军的士兵一样,可以吃上白面馒头。

午饭之后,李自成便要操训战俘们,天命军的士兵都有重任,必须尽快将战俘们纳入天命军的范畴,尽早替天命军效力。

但是,广吴堡实在太少,根本无法为千余战俘提供足够的操训场,李自成将战俘分为两拨,由冯明欢和另一名叫做刘太清的千户分别统领,李过带着冯明欢那一组,在堡内操训,而高一功与刘太清的那一组,稍稍平整了堡外的一块土地,然后就地操训。

无论是李过,还是高一功,都是按照天命军的军律,严格操训着这群战俘,起初的时候,战俘们还像以前在洮州卫的时候那样,松松垮垮的,如果严格操训,每日消耗的粮食就会增加,谁会犯傻和自己的肚皮过不去?

但李过、高一功都是习惯了天命军的操训,他们怎会将这些战俘放在眼里?先是让一些战俘吃了马鞭,见并不能震慑他们,李过不得已动了刀子,斩杀了两名战俘,方才将战俘们镇住。

与李过相比,高一功算是新手,但在李自成的面前,他岂肯甘于人后?当众砍了一名战俘的脑袋之后,操训方才走上正轨,逐渐进入天命军的军律规范。

李自成表面上在监督亲兵们修缮茅屋,实际上还是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这些战俘身上,天命军不可能长期呆在广吴山,必须尽快让战俘们适应天命军的生活。

傍晚时分,宁远县的工匠们,押着炼铁炉从水路赶至广吴山,李自成让他们立即考察铁矿石,自己却是来到城内的操训场,将所有的战俘集中起来,他要亲自训话。

经过一下午的操训,战俘们已经脱胎换骨,先前的呆傻已经完全不见,一下午的操训,留在他们脸上的,只有恐惧和不忿。

李自成扫了他们一眼,看着整齐的队列,心中却是暗探:双喜与一功,已经深得操训的要领,将这一批半死不活的战俘,操训为有血有肉的壮丁了。

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各位,你们是天命军的新人,所以必须学会适应天命军,我知道,今日的操训,大家都会比较劳累,但天命军就是天命军,”李自成忽地将声音提高八度,“天命军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队伍,天命军不会接受无用的废物!”

战俘们更加愤怒了,难道我们都是废物?难道整个洮州卫,就没有一名合格的士兵?

李自成看着战俘脸上的变化,心中却是高兴,只要不是一群极度麻木的人,到了天命军的营地,我就有办法让你变成天命军,至少也是天命军的辅兵!

“你们按照天命军的法子操训,学会天命军的军律,才能享受到天命军的待遇——白面馒头,”李自成依旧蹦着脸,“这只是第一步,当你们完全适应了天命军操训,才有可能成为天命军的一员,如果不能适应天命军的军律,对不起,天命军不需要你们!你们现在是战俘,但天命军没有亏待你们,给了你们机会,能不能抓住机会,成为天命军的一员,完全靠你们自己!”

望着肃穆的战俘,李自成也不管他们是否听得懂,继续道:“除了军律,你们知道天命军与其他军队,还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除了魔鬼式的操训,还有什么不同?

杀人魔王!很多战俘直接将李过、高一功在操训场杀人的事,自动加到李自成的头上,有什么样的大都督,就会有什么样的将领。

早知如此,放出还不如在洮州战死,也免得受这些窝囊气!

……

这些都是战俘们的心里话,在李自成面前,在杀气腾腾的天命军士兵面前,这样的话语,他们怎敢说出口?就连胆子最大的冯明欢,也是闭紧了嘴巴,唯恐泄露了心里的想法。

李自成知道他们心中有怨气,但他们都是战俘,谁会在乎战俘的感受?既然你们打了败仗,就是不合格的士兵,你们还有什么话语权?他用冷凛的目光扫了扫战俘们,道:“天命军的士兵,都是爷们,做为士兵,在战场上勇往直前,没有军令,他们绝不后撤!”

“……”

“在家中,他们更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为自己的父母妻儿挣得更多的钱粮财物,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李自成面若寒霜,双目更是用一种摄人的气势牢牢地压制着战俘们,“一句话,天命军的士兵,在哪都是爷们,不怕苦、不怕累,享受的也是士兵中的顶尖待遇!”

当兵还能发财?战俘们无论如何不能理解李自成的话,要不是摊上兵役,谁会来到军营?自己每日都是半饱,那还顾得了家人?一些胆子大、有门路的士兵,早已逃亡了,只有他们这些……这些可怜的大头兵,才会傻傻地待在军营。

李自成并没有给战俘们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继续道:“你们入了天命军的军营,就得有爷们的样子,苦活脏活累活不怕,这样才会有出头之日,说多了你们不懂,你们只要知道,按照天命军的军律去做,你们才会得到足够的白面馒头,从今晚开始,白面馒头任吃,如果谁明日再是操训受罚,对不起,下一日只能挨饿,这是天命军的铁律,谁也无法更改!”

虽然李自成说得很严厉,但战俘们只是听懂了前一句话——白面馒头任吃,天命军真的有这么多的白面馒头吗?难道天命军比朝廷还要富裕?

不过,不用等得太久,今日已经收操,应该很快就要吃饭了,不知道这位大都督的话,是否像他在操训场杀人那样有效!

火兵们早已做好了饭菜,但此处只是临时军营,辎重部队并没有随行,晚餐只有白面馒头和青菜,连咸鱼都没有。

天命军的士兵,已经习惯了军营的生活,他们排着队向火兵领取饭食,但战俘们来到临时餐房,闻着麦香,一个个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释放出来,哪里还顾得上队列,唯恐白面馒头分发到自己的时候,恰好断绝。

李过、高一功看着一个个监牢里放出来似的战俘,顿时大怒,这些战俘,李自成暂时交给他们操训,战俘没个样子,那是他们的失责。

高一功对着战俘大骂,李过更是拔出腰刀威胁道:“谁敢插队,立即砍下脑袋!”

天命军的士兵也是含笑开劝:“都有,都有,争什么?别人还能吃了你们的馒头不成?只要他不怕撑死!”

战俘们心中有气,吃顿晚饭,还要排队,天命军的规矩怎么这么多?

生气归生气,在明晃晃的腰刀面前,他们不得不收敛了对馒头的渴望,战俘们拖着口水,在天命军士兵的监督下,依着天命军的样子在火兵面前排好了纵队,心中却是默默祷告:白面馒头千万不要在自己前面断炊!

领到饭食的战俘,像是偷吃的猎豹,找寻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然后埋头大吃,时不时的抬起双眼,唯恐别人的饭食不够,将自己的这一份抢了去。

但他们更快就发现,天命军的士兵,一面吃饭,一面则是与自己的熟人谈笑风生,丝毫没有在意他们手中这可怜的三块馒头。

排在队伍后面的战俘是纠结的,看着同伴们一个个饿狼似的大口吞咽着香喷喷的馒头,他们的肚肠越发饥饿,早知道要排队,当时就该早些冲过来,现在只能向佛祖祈祷,白面馒头真的像那位大都督说得那样,让所有人够吃!

时间一点点飞逝,火兵手中剩余的馒头应该是越来越少了,没有领到饭食的战俘,心中越发焦急,但前面的排队的战俘,动作总是那么迟缓……

不知不觉之间,所有的天命军士兵和战俘们,都是领取了自己的那一份饭食,但火兵还是笑容可掬地等待在自己的岗位上,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战俘们惊异地发现,有些天命军的士兵,明明已经领过饭食了,此时却是来到火兵的面前,再次领取一两个馒头,可恨的火兵,竟然不管不顾,似乎那士兵从来没有领过似的。

冯明欢的饭菜已经吃完了,这才抬起头来,也是发现了这等怪事,他四处扫视,发现李自成、李过、高一功明明都在,却是没有阻止再次领取馒头的士兵,心中不觉一动。

他问过身边的天命军士兵,方才知道,火兵刚才分发的饭食,只是基本量,如果不够,还可以再领,不过只能领到馒头,青菜却是限量供应。

冯明欢不敢相信,饶是他一向胆大,此时却是不敢走向火兵,只有数十步的距离,在他心中,却似隔着天堑,人家是天命军的士兵,而自己这些人,不过是他们的战俘!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慢慢蹩近自己的主官李过,悄声道:“大人……若是……若是兄弟们没有吃饱,还可以像他们一样,再领取几个馒头吗?”

“几个?冯明欢,你也不怕撑着?”李过和善地一笑,道:“若是没有吃饱,还可以再次领取,不限量供应,但也不得浪费,谁要是糟蹋了白面馒头,小心军律从事!”

“不浪费,不浪费!”冯明欢一面回应着,已经抬腿向火兵奔去,口中叫道:“兄弟们,若是尚未吃饱,还可以领取馒头!”

战俘们饿得久了,才三个馒头,的确有许多人没有吃饱,就是吃饱了,谁知道下一顿的时候,馒头够不够?他们早先就发现了天命军的士兵再次领取馒头时,就蠢蠢欲动了,此刻听得冯明欢的叫唤,顿时一窝蜂涌向火兵,将火兵团团包围。

火兵一向都是依次分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忙挥着手道:“不用挤,不用挤,都有!”

李过、高一功见情势不对,各自站起身来,抽出腰刀,亲兵们跟着大喝,战俘们已经知道他们的厉害,赶忙离开火兵,乖乖地排了队。

正文 第334章 白夫人

晚饭过后,李自成先是让冯明欢、刘太清将所有士兵的家庭住址登记了,免得他们逃亡,实行连坐政策,一人逃亡,除了小旗问斩,战俘的家眷也会问斩,相反,如果战俘安于接受改造,平日都能吃饱,一年之后,或者释放回家,或者加入天命军,正式成为天命军的一员。

随后他在大帐召见了工匠们。

“叩见大都督!”工匠们知道李自成是天命军的首脑人物,一个个抢着叩头行礼。

“不用多礼,都起身吧!”李自成让工匠们在对面的马扎上就坐,方道:“你们初步查验了铁矿,怎么样,没被破坏吧?”

“回大都督,破坏倒是不会太严重,只要稍稍清理表面的浮石,就能挖掘到矿石了,”一名工匠道:“不知道大都督准备何时开工?”

“三日以后吧,这些矿丁,需要操训些时日,否则怕是不服管教,”李自成悠悠地道:“刚好我在堡内清理出一些茅屋,也好让你们和矿丁居住!”

“堡内?”那工匠顿时惊异地张大了嘴巴,连双目也是瞪得滚圆,“大都督是说,将矿石运至堡内冶炼?”

“嗯?”

“大都督,”那工匠拱起手,道:“草民以前便在此处冶铁,若是在堡内冶铁,需要将矿石运至堡内,所需的人手几乎要成倍地增加!”

“那依你说,要在何处冶炼?”李自成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他习惯了战争,只觉得在堡内冶炼,更为安全,此时一想,矿上住着数百上千的战俘矿丁,谁敢来此处闹事?再说,附近除了天命军,并无其它的军队,不存在安全问题。

“若是在矿口搭建茅屋,安置好炼炉,再搭建一所简易茅屋,让草民等居住即可,日夜看守炼炉,至于矿丁,夜晚倒是可以回堡内居住。”

“这样也好,”李自成心道,也许可以节约些人手,只是工匠们住在堡外,似乎不太安全,便道:“我再多搭建几所茅屋,留下部分矿丁,日夜护卫着你们!”

“草民多谢大都督!”

“不用客道,我这人一贯不讲求虚礼,”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宁远县,一向能有多少收入?”

“回大都督,草民叫赖强,这收入嘛,一向也没个准数,只是勉强糊口而已!”

李自成见他身上的衣服有些褴褛,知道日子不会好过,便笑道:“赖强,此处铁矿,由你负责,每月一两半银子的酬劳,至于这两位,则是每月一两,若是家中缺少土地,再给你们按照每丁三十亩的标准,分发足够的土地,如何?”

赖强面现惊喜,先是看了眼李自成,再看看另外两名工匠,慌忙叩拜在地,“草民……草民多谢大都督!”

另外两名工匠,也是跪倒在地,叩头谢恩。

“都起来,”李自成含笑道:“我已经说过,我这人不好虚礼,倒是会看重你们做事的态度。”

“草民等拿了大都督丰厚的酬劳,自当竭尽全力,为大都督效命!”

“那我问你,一旦开矿,何时能产出生铁?产量如何?”这才是李自成最为关心的问题,这次的广吴山铁矿,除了这几名工匠要支付少量的酬劳,矿丁都是战俘,只要让他们吃饱,并不需要额外银子,因此,冶铁的成本极低,关键是能冶炼出多少生铁。

赖强思索片刻,道:“大都督,依草民以前的经验,广吴山的铁矿,埋藏极浅,生铁的含量也是很高,若是开挖铁矿,三日后当可入炉冶炼,十日后可以出料,以后只要炉火不间断,每月可以三次出炉,产量当在三千斤上下!”

三千斤?李自成默默念叨着每月三千斤,一年便是三万六千斤,如果全部用来造枪,那该是多少西宁步枪?他抑制住心中的狂喜,淡淡道:“若是开足高炉,需要多少矿工?”

“若是开挖铁矿,三百壮丁足矣,加上采炭和其它方面,一共需要四百人,如果大都督能给出四百壮丁,足矣!”

才四百?李自成大喜,他手中有现成的千余壮丁,这还多着六千百余人,现在只要将这些战俘操训数日,即可开挖矿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股东风的到来,也不过是三日的时间!

李自成决定,先在广吴山驻扎三日,待战俘们操训结束,再行离开,前往兰州。

隔天操训的时候,李自成将战俘重新分配,冯明欢部进行了精简,每十人为一小旗,指定其中一人为小旗官,五个小旗为一总旗,另设总旗官一名,两个总旗为一百户,另设百户官一名。

冯明欢依然作为千户,统领着这四个百户、八个总旗、四十个小旗,加上总旗官、百户官,一功四百四百一十二人。

这完全是明军与天命军的编制,只是总旗官、百户官,甚至千户官都没有自己的亲兵。

整顿完毕,李过便领着冯明欢部前往堡内的操训场继续操训,他们将做为矿丁,留在广吴山,接受赖强的领到和指派。

其余的战俘,编入刘太清部,总共七百二十二人,分为八个百户,其中第八个百户不满员。

刘太清部不需要成为矿工,暂时放弃了操训,由高一功领导,先在矿口搭建茅屋,并修缮堡内的茅屋,做为工匠与矿工们的居所。

一旦修缮完毕,李自成已有计较,他们暂时不用去清水县了,那里已经聚集了足够的战俘,人数太多,挤占场地,劳作的效率反而不高。

待三日操训结束,刘太清部将修缮宁远县至巩昌府一带的道路,李自成虽然将沿途修缮道路的事,已经分配给各府县,但各府县正在重新分配土地,一旦土地分配完毕,还要忙于秋种,待秋种完毕,天气可能转凉,万一赶上冰冻甚至下雪天,道路的修缮就必须停工,他实在无法预计,路基能不能按时完工,能修缮一段是一段。

李自成回到营帐,摊开行军地图,计算着这一段道路的距离,但他发现,在渭水右岸,宁远县至巩昌府之间,赫然有一条河流,道路修缮至此,必然被河流所阻。

这条河流便是漳水,在接纳了广吴水之后,下游汇入渭水处应该更为宽阔。

李自成再次遇上了河流问题,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虽然可以搭建浮桥,甚至是木桥,但都有一定的弊端,况且像渭水、黄河这种宽阔、峡谷结构的河流,根本难以搭建浮桥木桥,渡河只能依赖码头、船只,实在太费时,恰好他已经命令汤若望赶过来,索性先在此处浇筑水泥桥,就当是试验。

水泥的生产技术,现在差不多已经成熟了,将来修缮道路,还需要大量的水泥,仅仅依靠马鹿山这一个水泥厂,不仅产量严重不足,而且也需要长途运输,实在太浪费人力。

既然兰州与清水县之间,迟早要浇筑水泥大道,不如先将宁远县与巩昌府这一段,先行浇筑起来,既可以试验建造水泥桥的可能性,又可以将广吴铁矿山生产的生铁,及时通过兰州运往西宁。

说干就干。

李自成立即飞鸽传书马鹿山,让文明暂时负责水泥厂,刘壮带上自己的扶手,立即赶赴宁远县广吴山,准备重新开设水泥厂。

三日之后,冯明欢正式成为矿工,接受赖强管制,而刘太清部开始了为期三日的操训,操训的事,就交给高一功,李过则带着余部骑兵,与田芬奔腾在巩昌府渭水以北的广阔土地上,他们分别扮演着红脸黑脸。

李过的骑兵以百户为单位,穿行于各个县域,凡是坚决不肯“入汉籍、奉天主”的异族,坚决予以消灭,而田芬每每跟在骑兵的后面,以她曾经的回人女子、今日大都督夫人的身份,安抚着残余异族那些受伤的心。

田芬会说些回语,又是天然的雅安人后裔的面容,常常将憋屈的异族感动的泪光涟涟,但安慰归安慰,如果不能顺应潮流,连天主也救不了他们。

由于它骑着小白马,自身的皮肤又特别白皙,竟然在回人中得到“白夫人”的美誉。

在安抚了渭水以北之后,田芬又追着李过部骑兵的步伐,渡过渭水,来到渭水以南,继续着她的安抚大业。

除了在渡过渭水时,和李自成见了一面,其余的时间,她一直在士兵的护卫下,穿行于陇右的山川河流。

李自成在李过离开广吴山的时候,也是离开了宁远县,沿着渭水北上,经过巩昌府、安定县,最后抵达兰州。

这次从清水县来到兰州,穿越了整个陇右,他是用自己的足迹向沿途的驻军、百姓宣告:整个陇右,已经属于天命军!

加上李过的骑兵,田芬的“安慰团”,李自成相信,只要朝廷的大军不来骚扰,用不了多久,整个陇右,就将完全纳入天命军的范畴。

兰州是天命军东征陇右时,拿下的第一座州县,又是李自成极为看重的战略要地,将来的天命军,钱粮一定会东移,集中与兰州城内,作为陇右的大后方,兰州比西宁有着极为便利的距离优势。

李自成在兰州逗留了一日,正准备回到宁远县,看看广吴山铁矿和正在修缮路基的刘太清部的战俘,汤若望及时赶到了兰州。

正文 第335章 学生出道

汤若望是随着西宁的运输队一同来到兰州的,李自成在兰州得到大量的粮食和银子,遂停止从西宁运输粮食,但西宁步枪需要补充子弹,运输队此次运输的,主要就是子弹,还有部分步枪的配件。

汤若望听说李自成正在兰州,不禁大喜过望,立即带着随从前来拜见,“大都督!”

“汤主教是我的老朋友,就不用多礼了,”李自成刚刚让汤若望落座,却发现他的身后还跪着四人,他们都是低着头,看不清脸面,“他们是……”

“大都督,他们都是你要的学子,”汤若望哈哈大笑,“大都督,他们都是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的学子,你这个校长,连自己的学生都不记得了?”

“哈哈,”李自成也是大笑,他这个校长,只是挂着名,实际上也没时间上几节课,“他们都低着头,我自然不认识,”又向学子道:“你们都起身吧,都叫什么名字?”

“学生陆荣大!”

“学生俞晓!”

“学生龚明光!”

“学生季洁!”

看着一个个气宇轩昂的学子,李自成暗自高兴,至少他们与陇右的官员,气质上完全不同,如果将他们投放到陇右……不过,李自成不准备让他们进入官场,这些高材生,可是西宁科技学校培养的第一批科技人才,虽然水平有限,但天命军需要他们这些先行者。

“坐吧,不用客道,都说说你们跟汤先生学了那些科学知识!”

“学生跟汤先生学了很多……”

这些知识,一时也说不完,李自成听了一会,遂岔开话题:“汤先生教你们这些知识,希望你们以后好好研究,发挥自己的专长,为百姓多做一些有益的事情!”

“是,大都督,草民等再次受教!”

李自成点点头,却是对汤若望道:“主教大人,上次让你制造的工业温度计,不知道可有着落?”

“大都督说的,可是这个?”汤若望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包,小心地展开,剥去三层棉布,方才露出里面的物事,“我在神圣罗马国的时候,曾经听说过这种物事,当时以为是钢制外壳,经过大都督提点,方才明白,原来外壳是用玻璃所制,不知道是否符合大都督的要求!”

是不是符合要求,关键是温度计的准度,以及使用寿命,李自成一时无法判断,思索片刻,交给龚明光,“明光,你拿着温度计,去测试开水的温度,注意,必须是正在翻腾的开水!”

“是,大都督!”龚明光接过温度计,微微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大厅,自去测试开水的温度。

李自成向汤若望伸出大拇指,“汤先生在科学上的造诣,我是远远不及!”

“大都督过奖,大都督才是我在科学上的引路人,没有大都督的提点,我怎么也想不到,温度计竟是玻璃的外壳!”汤若望微微欠身,双手在胸前划着十字,“天主保佑大都督,阿门!”

“哈哈,汤主教,我们就不用再相互吹捧了,”李自成大笑,道:“汤先生,若是这台温度计符合标准,能大量制造吗?”

“大量制造恐怕不行,”汤若望思索一会,还是摇着脑袋,“大都督若是需要,只要得闲,我倒是还可以制造几台!”

李自成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在这个时代,没有机械,想要规模化生产,实在太难了,他将目光投向另一名学子,道:“季洁,好好跟着汤先生学学,以前学的是知识,以后啊,可就是各种物事的制造了!”

“是,大都督!”季洁却是将目光投向汤若望。

汤若望不禁哈哈一笑,道:“大都督,我还想留着这些压箱底的技术,将来在天命军混口饭吃……也罢,得闲的时候,我就将制造的原理告诉季洁,将来这些物事,就交给他了!”

“汤主教若是要吃饭,我代表天命军表态,今后就将你养起来,只怕你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李自成也是大笑,道:“天命军已经征服陇右,陇右近百万子民,正嗷嗷待哺,怎么样,赶紧派出传教人员,前来陇右传教?”

“传教?近百万?”汤若望差点摔掉下巴,他恨不得立即就步入这些百姓当中,亲自向他们传授天主的福音,“大都督是说,这些人都肯信奉天主?大都督让我来陇右,就是为了传教之事?”

李自成笑道:“让近百万的百姓,全部信奉天主,一时半会怕难以成行,不过,让三四成的百姓信奉天主,我还是有把握的。”他考虑的这些人数,首先是让以回人为代表的异族,加入天主教,“入汉籍、奉天主”,是他们必须要迈过去的坎,否则,就等着被消灭,一了百了。

其次,陇右的汉民,一向信仰比较杂,佛教、道教什么的都有,甚至也有信奉恐怖教的,这次趁着天命军东征的机会,一定还改变百姓信仰的趋势,即便不能信奉天主,也必须退出恐怖教。

陇右与西宁不同,西宁是维持现状,而陇右,则是被天命军犁了一遍,连土地都是重新分配,已经完全打破了它原有的桎梏,在此破旧立新之际,正是大肆推广天主教的最佳时机。

“三四成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数字了,”汤若望像是被火烧了屁股,几乎立即就要出发, “大都督,那我……就不耽误时间了,我得赶紧去传教……”

“汤主教莫急,”李自成看着汤若望猴急的样子,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天主教徒,而自己虽然顶着名誉主教的名头,实际上还是为了政治目的,“汤主教,欲速则不达,我已经着人在百姓广为宣传,待百姓对天主有了初步的认识,再集中力量,详细宣传不迟,若是弄巧成拙,反而会激起百姓的反感!”

“那依大都督……”汤若望在西宁传教,一直依赖李自成,这次也不例外。

“你先让西宁多预备传教士,尽快进入陇右,一旦时机成熟,再集中人力,广为宣传,”李自成啜饮口茶水,淡淡地道:“我急招你来陇右,除了商讨传教的事,另外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奥?究竟是何事?看我能不能帮助大都督!”汤若望知道暂时传教无望,心情立时平静下来。

“上次给你去了信,让你在黄河上造桥的事……”

“在黄河上造桥?”汤若望顿时就泄了气,“大都督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黄河这么宽,两岸又是峡谷居多,深不可测,即便是渡口,也是深达数丈,哪里找到如此长的树木做为支撑?”他不断摇晃着脑袋,口中喃喃道:“难,难,实在是太难了!”

李自成从未见过汤若望如此沮丧,心中似有不忍,但为了加快通行的速度,在河流上建造桥梁,是他绕不过去的坎,迟早是要成行的,便试探着着道:“在黄河上建造木桥,自然是难上加难,但如果是建造铁桥呢?”

“铁桥?”汤若望的眼中闪出一道不易擦觉的光芒,眯上眼思索片刻,却是道:“天命军有足够的生铁吗?如果有足够的生铁,倒是可以一试!”

“有可能就好,”李自成神秘一笑,道:“这次来陇右,我将让你看到一种新的物事,用于建造桥梁,也许比钢铁更为有效!”

“新的物事?是什么?真能建造桥梁吗?”汤若望瞪大双眼,一副不耻下问的模样,不过,他已经见识过李自成的把戏,在李自成面前,他永远抱着学习的心态。

“说了你也不懂,我们下午启程,明日晚饭之前,应该能够到达,如果一些顺利,你很快就会见到这种物事。”

正好龚明光前来回话,李自成便岔开话题,道:“明光,怎么样,测出开水的温度了?”

“回大都督,开水的温度是九十度,正好在这儿!”龚明光用手指着温度计上的刻度,向李自成示意。

这台由汤若望制造的温度计,已经用阿拉伯数字表明了刻度,李自成一看就懂,但听说开水的温度只有九十度,他不禁皱了眉头,看来,这款温度计的准头实在不怎么样。

怎样才能校正温度呢?

李自成的记忆中,有两个温度是固定的,除了开水的温度是一百度,另外就是冰水混合物,温度是零度,难道非得等到结冰的天气,才能校正温度计?

蓦地想到体温,人的体温比较恒定,一般在三十七度,虽然只有腋下、舌根、直肠的温度才稳定在这个温度上,但现在才是秋季,外界的温度与体温相差不大,即便像手指、皮肤裸露在空气中,温度也不会下降太多。

李自成搓了搓双手,感觉有些温热,便用手掌心捂住温度计的感温泡,待内部的水银达到平衡状态,记下水银液面的位置,“明光,此处的刻度代表三十五度,而开水的温度是一百度,中间这一段距离,便是六十五度,依照这个距离,重新校正温度计!”

“大都督……”

李自成这才感觉自己说得太快,又使用了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专业术语,只得耐着性子,悉心解说,直到龚明光完全听懂了,方才让他下去,重新标注刻度。

正文 第336章 水中的桥墩

午饭后,李自成带着汤若望与他的四名学生,离开兰州,奔东南方向的巩昌府而去,第二日午后,一行人终于到达巩昌府,但巩昌府并不是李自成此行的目标,他们在城内吃了顿热饭,便急急出了城,沿着渭水右岸,奔下游的宁远县而去。

约莫行了三十余里,前面的道路上忽地热闹起来,几乎人头攒动,汤若望搭起手睑,依然看不清,便道:“大都督,此处是否集市,为何行人如此之多?”

“汤先生有所不知,此处虽是大道,但因年久失修,行人战马倒是可以通行,但运输辎重的车辆,通行就比较艰难了,所以,我让壮丁们将路基清理一遍,既要让土地平整,也要适当将道路拓宽一些,”李自成一带马缰,“走,我们去看看,新的路基究竟怎么样了!”

李自成打头,众人向人群处奔去,二三里的距离,骑兵不过半泡尿的时间,便赶至壮丁们的外围。

正在修缮道路的壮丁们,突然遇上这么多的骑兵,先是条件反射般紧张起来,待看清是大都督,早有人通知他们的头领。

那头领分开众人,迎上前去,距离李自成尚有十余步的距离,便是双膝一弯,叩拜在地,“属下刘太清,叩见大都督!”同时把手向后一招,所有的壮丁都是学着他的模样,叩拜在地。

李自成这才看到,来人的确是刘太清,他向刘太清身后一看,不觉皱起了眉头,“刘太清,你的属下不是有七个百户有余吗,即便协助刘壮生产水泥,人数也不会这么少吧?”

刘太清长身而起,拱手道:“大都督,宁远县至巩昌府这一段道路,两侧纵身不够,若是将所有的士兵集中一处,人多反而相互干扰,是以属下将人员分作两拨,分别从漳水两岸开始,沿着渭水向巩昌府、宁远县方向修缮。”

“奥!”李自成看了看战俘的人数,似乎还是不对,从漳水至巩昌府这一段,比另外一段长得多,修缮道路的战俘应该占据大半才是,但眼下的战俘,只有百十人左右,这个刘太清,究竟在搞什么鬼?

刘太清显然发现了李自成眼中的不满,忙道:“大都督,属下这一拨,又是分做两拨,属下亲自带着一个百户的士兵,在前面平整、拓宽土地,其余的士兵,都尾在后面,他们主要是夯实路基,进行再一次修缮,经过二次修缮之后,路基才算真正修缮完毕!”

“分段施工、流水作业!”李自成大喜,忙跃下战马,让刘太清一众战俘全部起身,道:“太清,这种施工的法子,是谁教你的?”

“教?”刘太清愕然道:“大都督,你说的什么,属下不懂,也无人教,属下只是觉得,现在已是深秋,转眼便是冬季,一旦霜雪降临,地面便硬得狗头似的,想要修缮,实在太难了,所以……所以,属下只想尽快完工……”

人才呀!李自成心中暗探,这样的人物,让他去做千户官,难怪要兵败被俘,自己怎么早没发现呢?

李自成拍怕他的膀子,道:“好好干,天命军需要你!”

“啊……大都督……”刘太清愣住了,不明白李自成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广吴山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们,天命军的属下,都是汉子,只要你肯动脑子,能为天命军立功,就会得到相应的赏赐,就能过上比别人更好的日子,”李自成回身道:“小米,五两银子!”

“是,大都督!”何小米虽然不明所以,但大都督的话,他岂敢违背?忙从怀中掏出五两碎银,递给刘太清。

“大都督……”刘太清目视李自成,却是不敢接银子。

“收下吧,这是你该得的赏银,”李自成面目含笑,道:“由于你的安排,在人数不变的情形下,可以节约时间,加快路基完工!”

李自成见何小米已经将银子塞进刘太清的衣兜,便跨上战马,扬长而去,临动身时,又道:“太清,好好干!”

“属下……属下多谢大都督!”

李自成已经去得远了,刘太清还是叩拜在地,直到所有的亲兵都从身边过去了,他才缓缓起身,口中犹自喃喃自语:“这是真的吗?”

虽然只有五两银子,但他现在还是战俘身份,大都督已经明确说过,他们所有人,只吃饭干活,没有任何酬劳,如今,自己只是动了主意,就能得到银子。

银子虽然不多,但代表着一种态度,一种与以前不一样的分配制度。

看着身边正在发愣的战俘们,刘太清突然醒悟过来,喝道:“还不快干活,你们做的一切,大都督都在看着呢,”又抚了怀中的银子,道:“等攒够了银子,我请你们去府城喝酒!”

“吽……”战俘发一声喊,这才回至各自岗位,继续平整道路。

李自成又前行了十余里,这才遇上了更多的战俘,他们几乎排出两三里长队伍,正在分组夯实路基,原先的路基基本不用夯实,主要是新扩宽的部分,饶是如此,夯实路基的速度,还是比修筑路基慢了许多,尽管他们在人数上占据数倍的优势,但还是落在后面。

他这才明白了刘太清的苦心,路基夯实的速度慢,还要二次填实、填平,工作量大,所以需要更多的人手。

看来,这五两银子,还是太少了!

李自成继续纵马,在更为宽阔的道路上,行军速度也是快了不少,不消一个时辰,已经来到漳水。

这里是漳水汇入渭水的交汇处,河面比上游阔了许多,李自成目测一下,足有数十米,为了得到准确的数字,他让陆荣大、俞晓去实地测量。

陆荣大、俞晓在亲兵的协助下,亲自登上河边的一艘小舟,用长索一点点测量。

李自成却是叫上汤若望在河边驻足,“汤先生,这样的河流,比黄河窄了不少,能否在这条河流上建造一座永久性的桥梁?”

“永久性的?”汤若望仔细观测了一会,道:“大都督,这个实在有些难度,河面太宽,河水自然不会太浅,关键是无法在河心生出支撑!”

李自成也不为难他,笑道:“且看陆荣大、俞晓测出的宽度如何,我们再做计较。”

不过一袋烟的时间,两人已经回到岸上,“大都督,我们已经测出了结果,在这最下游,连接两岸道路的地方,河宽达到二十八米,水深三米!”

“二十八米?三米?”李自成吃了一惊,他们怎会用“米”做单位?难道是汤若望所授?

汤若望像是肚里的蛔虫,立马就明白了李自成的疑问,忙道:“大都督,在我们神圣罗马,主要的长度单位就是‘米’,我在教习的时候,不知觉便教会了他们,大都督若是不习惯,还是改用‘步’或是‘丈’做为单位,亦无不可!”

何必改回来?

李自成心道: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情,早知汤若望知道“米”这个概念,当时在研制步枪的时候,就该问他要一把米尺,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米”,与后世有没有差别,自己心中一定要有个准数。

他让陆荣大、俞晓拿出测量绳,用手比划了一下,一拃的距离,大约还是二十五厘米,不管是否精确,与后世相差不大,心中方才安定,“不用更改了,这样挺好!”

汤若望虽然不清楚李自成因何接受了“米”这个单位,但李自成一向神鬼莫测,连远在数万里之外的欧洲,亦是非常熟悉,便不再纠结,“大都督,这么长的距离……现在是枯水季节,水深只有三米,若是进入梅雨季节,我观测了两岸的水渍,怕是要达到七八米……”

李自成清楚地记得,后世建造的水泥桥,基本上每隔二十五米,便需要一座桥墩,此处河宽已经超过二十五米,直接延伸过去,肯定不行。

现在的材料,无论是水泥还是钢铁,肯定比后世差了不少,即便使用拱形,跨度也不可能达到二十八米。

河面净宽已是二十八米,加上引桥,大约有三、四十米,看来必须在河中架设一座桥墩。

但在这川流不息的河水中,究竟怎样才能架起桥墩呢?

李自成的心目中,还是要建造水泥桥,不仅能与两侧的水泥大道连接为一个整体,而且车马通行便利,使用寿命又长。

最重要的是,漳水大桥只需要一个桥墩,桥面并不长,恰好为将来修建兰州黄河大桥积累经验,储备技术。

这次让汤若望从西宁科技高等学校毕业的学子中,携带几名高材生过来,就是要将他们培养成各方面的专才,经过目测,陆荣大、俞晓被初步选定为桥梁、道路方面的专家,而龚明光、季洁将是水泥技术的专才。

李自成将浇筑水泥大道、已经修建水泥大桥的事,原原本本地与汤若望他们说了,道路的事,关山深处已经在建,并不需要讨论,他们共同关注的乃是水泥大桥。

混凝土已经在关山驿道使用,螺纹钢也不难,只要将生铁冶炼成钢,出炉的时候,倒入一个特定的模板就成,关键是如何在河水中建造桥墩。

研讨甚久,却是没有结果,汤若望他们连水泥都是第一次听说,哪里知道水泥的属性,最后只得齐齐将目光投向李自成。

正文 第337章 肩上的胆子

李自成心中暗骂,老子要是知道如何在水中建造桥墩,又何必让你们大老远跑来陇右?不过,既然在汤若望和学子们的心中,自己是神一般的存在,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失望。

在现实的世界中,这样的问题,不可能找到答案,李自成便神游后世,看看后世的世界中,一些著名的桥梁上是如何建造的,黄埔大桥、杨浦大桥,那是斜索拉桥,不具备借鉴意义,数不清的长江大桥中,除了南京、武汉的长江大桥,差不多也都是斜索拉桥。

李自成又将目光投向南方,轰动世界的“珠港澳大桥”,因为在外海,似乎使用了“沉箱”理论,“沉箱”的技艺现在自然不能照搬,但可以借鉴。

他眯起双眼,努力思索,将自己的想法一点点现实化:如果改用一个铁皮罩,将浇筑桥墩的地方罩住,去掉河水,清楚水底的淤泥,再多下几根水泥桩……

现在是干枯季节,河水只有三米深,铁皮罩只需四五米高,比一层楼房也高不了多少,所需的生铁,广吴山就有现成的……

李自成将自己的设想,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汤若望与学子们顿时呆愣了十只眼球,过了好一会,陆荣大方才小心道:“大都督,水泥真的能在水底凝结吗?”

“这就要问明光、季洁了,”李自成自己也是心潮澎湃,纠结了这么多日子的桥墩问题,就这么被自己解决了,剩余的工作,该由他们来完成了,如果不能得到充分的历练,又如何成长为“专家”?“我让汤先生制造出温度计,就是为了准确控制温度以便生产出高标准的水泥,这个,我就交给明光、季洁了!”

“是,大都督!”听说自己也能在这项前无古人的工程中起到关键作用,两人都是一脸亢奋,年少的性子,哪里会想到失败?

“浇筑桥墩,乃至建造水泥大桥的事,我就交给荣大、俞晓了,”李自成看向两人,目光中满是勉励,“至于如何去水、如何清除水底的淤泥,你们先行考证,一旦想法成熟,立即施行,我倒是要看看,漳水是如何成为被我们征服的第一条河流!”

“是,大都督!”重任在肩,陆荣大、俞晓两人顿时觉得身上压着万斤重担,但压力就是动力,大都督如此信任,岂能让大都督的一片心意付诸东流?

他们刚刚毕业,就能得到大都督如此信赖,若是将这第一件事办好了,青史也会留名,这亘古未见的第一座水泥大桥……

况且,大都督还有意在黄河上建造桥梁,这份功劳,还会少得了他们的?

李自成早就看准了他们的心思,扫了一眼,淡淡地道:“怎么样,你们有信心完成我下达的任务,为天命军,为陇右的百姓建功立业吗?”

“回大都督,有,我们有信心!”四人几乎齐答,与李自成的轻描淡写相比,他们的心中,似乎是爆发之前的火山口,有无数的灵蛇在游动,滚滚热浪不断冲击着五脏六腑,却是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工作,只有投入到令人神往的这份工作中,才有可能释放心底的这份冲动。

汤若望第一次感受到了孤单,自己的嫡系学生,转眼间就被李自成拉拢了,他不过是个挂名的校长而已,学子们一个月也难得见到一次,他忿忿地道:“大都督,那我呢?”

“你?”李自成想了想,这位天命军实际上的技术总监,岂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待在一边享清福?如果真的置身事外,恐怕不是对他的关照,遂道:“他们都还年少,未曾经受过风浪的检验,所有的决策,最后都是由你拿主意!”

“是,大都督!”汤若望这才高兴起来。

李自成又分别对两组学子,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凡是不能决断的事,或问询汤若望,或是飞鸽传书自己,总之,漳水大桥非建不可,而且尽量加快速度,为以后的黄河大桥积累经验。

此间事毕,众人再未在漳水边停留,汤若望带着学子们去了广吴山,龚明光、季洁协同刘壮,开始规范水泥的生产,尽可能生产高标准的水泥,而陆荣大、俞晓则预备利用生铁,建造一个巨大的铁皮罩。

李自成将建造水泥桥的事,完全交给汤若望他们,自己则是策马奔腾,来到清水县。

此时巩昌府、临洮府的土地分配已经结束,百姓正抢着秋种,田芬也是回到清水县,只有李过部的骑兵,活跃在陇右大地上,特别是原先的洮州卫、岷州卫的那一片。

为保障陇右土地分配新政能够平稳推进,保证异族都能“入汉籍、奉天主”,他们还要分为几部,在各地巡视,保持对百姓们的威慑,以免新政出现反弹。

李自成只是在清水县宿了一夜,他的心思不在田芬的肚皮,对关山道的守卫,才是现在的主要精力所在。

关山驿道固关至大震驿一段,已经浇筑了三十里的水泥大道,战俘们早就分组,开始浇筑大震驿至安戎关、安戎关至老爷岭这两段,按照计划,在霜冻期之前,只要水泥充足,大道至少要延伸至马鹿驿。

过了马鹿驿,直至清水县,都是平直的驿道,道路宽,路基又平坦,即便没有浇筑水泥,粮草辎重运输起来,亦不会太困难,除非遇上长阴雨,或是大雪封道。

周宾从岷州卫带回的战俘,此时正在抢修老爷岭至马鹿驿的道路,等这一段路基修缮完毕,便会转入马鹿驿至长宁驿、长宁驿至清水县这一段,只要天气允许,能抢修一段是一段。

就在战俘们抢修道路的同时,李自成早已完善了关山道的守卫。

刘云水、马有水、周宾三部,全部集中于关山道,各部原先留守各府县的辅兵,已经陆续归队,除了周宾部五个百户的辅兵驻扎安戎关,建立关山道第二道防线,三个千户其余的士兵,都是集中于固关城内。

李自成到达固关的时候,刘云水部的骑兵还在关外转悠,关内只有只有马有水和周宾,两人叩拜了李自成之后,周宾还好说,马有水直抱怨闲得蛋疼,不像刘云水,每日还可以出关山转悠,美其名曰:查看地形。

但李自成来到固关,也许得到了什么讯息,也许有了作战任务,周宾与马有水一样期待着!

李自成入了关城,沿着城墙巡视了一周,见城中的守卫明松暗紧,不觉暗暗点了点头,方道:“有水、周宾,你们两部,都是刚刚参加了陇右的战争,伤亡的士兵没有得到补充,士兵们长途奔袭,也未很好地休整,他们撑得住吗?”

周宾轻声道:“大都督,属下虽然参加了陇右的战斗,但士兵伤亡有限,暂时不需要增补人手——若是需要增补人手,还有五个百户的辅兵呢!”

马有水跟着道:“是呀,大都督,东征陇右,属下第六千户伤亡的士兵,实在不算什么,再说,兄弟们来到固关,平日并没有战斗任务,这些时日早就休息够了,属下担心,如果长时间没有作战任务,兄弟们就会倦怠!”

李自成心念一动,马有水说得没错,如果长时间没有作战任务,士兵们就会倦怠,真正的强军,是在不断的战斗中,用敌人的鲜血浇灌成长的。

士兵越打越多,军队越打越强!

毛太祖后世的军事思想,正切合现在的天命军,操训场是操训不出强军的,如果缺乏对手,天命军自身也是难以发展。

不过,现在的情势,天命军能守卫住关山驿道,已是天主保佑了,怎么可能出固关向东而击?

即便能稳获胜利,天命军暂时也不会东出关山,虽然掌管了陇右,但毕竟是新收复的土地,需要时间消化,只有完全消化了陇右,才能增加是天命军的力量。

与朝廷相比,天命军实在太渺小了,如果将朝廷比做垂垂老者,那天命军只能算是三岁的孩童,自保尚且不足,如何再去蚕食朝廷的地盘?

如果不是有关山这道天险,李自成暂时绝不会东征陇右。为今之计,只有在关山道上坚守,等待朝廷的大军,如果朝廷大军忽视了陇右,李自成至少在半年内保持陇右的现状。

但这些关乎大局的事情,很难与马有水、周宾探讨。

李自成扫了眼固关东面低矮的缓坡,道:“你们可曾计算过,万一朝廷的大军突袭,步枪是否能封锁东北侧所有的路径?”

“回大都督,属下已经测试过,这些路径,都在四百步的射程之内,”马有水较早进驻固关,已经将周围的地形弄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在射程内,当时浇筑水泥大道时,属下就预备将北面的道路封了,所有过往商贾行人,必须从关城内通行,想想还是放弃了,毕竟在步枪的射程之内,不用多此一举!”

李自成点点头,忽地道:“从明日开始,周宾部接管整个关城的守卫!”

“是,大都督!”周宾愣了一下,赶紧拱手作答。

马有水却是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在什么地方出错了,“大都督……”

李自成没有回答,却是道:“有水将所有的步枪,交与辅兵,加紧操训,不需操训任何技法,只要会射击、有准头即可!”

马有水这才明白过来,“大都督是要操训辅兵?可是,这样一来,子弹恐怕就紧张了,我们来到陇右,至今没有补充弹药,损坏的步枪,尚未得到修缮……”

“这个不用担心,运输子弹和步枪部件的车辆,不日就会抵达固关,”李自成含笑道:“我关心的是,你的辅兵,需要多长时间的操训,方能像战兵那样,从容地走上战场?”

“大都督,在三川府之时,辅兵们早已受过基本的射击操训,属下保证,最多十日,他们就能熟练地使用步枪!”

“如此甚好,”李自成甚喜,笑道:“随同辎重车辆一同到来的,还有足够配备五个百户的步枪,有水,你部的辅兵,将全部配发步枪,集体转为战兵!”

“啊……属下多谢大都督!”马有水一愣之后,慌忙叩拜谢恩。

李自成将他搀扶起来,“有水,你部步枪增多,你肩上的担子也会加大,”他悠悠地道:“有水、周宾,朝廷的大军,迟早会盯上固关呀!”

正文 第338章 陌生的女子

三日之后,运输辎重的车队,果然赶至固关,车队除了运来大量的子弹和少许步枪配件,还有足够配备五个百户的步枪。

马有水大喜过望,有了这些步枪,他属下所有的士兵,都将成为枪手,真正的战兵,这在天命军的七大千户中,暂时排在第一的位置,不出意外,战争结束后,大都督还会给他扩充一定的辅兵。

大都督如此信任,马有水岂能辜负了大都督?每次操训,他都是亲上操训场,亲自指挥士兵,如果谁稍有不规范的动作,立即遭到他的责骂。

朝廷的大军随时可能出现在固关外,士兵们不知道,马有水可是清楚得很,时间,是操训得唯一障碍,他恨不得将一日的时间,掰做两日来用,若不是担心士兵们太过疲惫,他都准备挑灯夜训。

李自成在固关内,每日除了清晨雷打不动出现在操训场,偶尔去城外溜溜马,几乎就是无所事事。

但他每至晚间,却是难以入睡。

李自成的心思,不仅牵挂着陇右的建设,尤其是漳水大桥和百姓的秋种,更是密切关注着陕西的局势,但他人在固关,难以根据王安平传回的讯息,做出全面的分析。

朝廷的大军迟迟不到,难道他们不知道陇右已经翻了天?要不要让王安平给他们传递讯息?

李自成隐隐感觉,陇山以东的陕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虽然不全面,他还是根据王安平提供的讯息,逐渐整理出主要事件。

陕西盗贼纷起,已经引起了朝廷足够的警觉,军事剿灭未果,杨鹤主张“安抚”,被朝廷采纳,神一元、王左桂、王嘉胤、红狼、小红狼、点天灯、过天星、独头虎等全部归降。

但朝廷只能挤出十万两白银,加上陕西的藩王捐赠的五万两白银和两万石粮食,远远解决不了陕西的饥饿。

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十二月,盗贼们吃完了杨鹤带来的粮饷后,再次反叛,开始攻打州县,其中以神一元、王左桂、王嘉胤的实力最为强大。

崇祯四年(公元1631年)一月,神一元攻占保安县,副总兵张应昌带领官兵围攻县城,双方展开激战,神一元战死,其弟神一魁得到部属拥戴,继续攻打保安县,被总兵贺虎臣、杜文焕击败,被迫远走宁夏镇,宁夏镇都指挥王英弃城而逃,神一魁遂再度成了气候,不断攻打附近州县,百姓纷纷响应,官府则是望风而逃。

与此同时,其余盗贼也是纷纷祭出反旗,将陕西闹得乌烟瘴气。

八月,盗贼集中兵力攻打延绥,延绥巡抚练国事活活吓死,陕西督道参议洪承畴接任延绥巡抚,盗贼的势头才稍稍有所缓解,九月,三边总督杨鹤因剿匪不力,被朝廷罢官入狱。

朝廷原本于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七月,赦奉曹文诏为延绥东路副总兵,带着精锐的关宁铁骑入陕西,配合杨鹤,“剿抚并用”,曹文诏来到陕西后,连战皆捷,但盗贼“出则为军,居则为民”,又多如牛毛,一时无法根绝。

曹文诏追着盗贼中的主力王嘉胤部去了山西,但陕西的情形却是更加恶化。

杨鹤被捕下狱后,“陕西三边总督”位置暂时空缺,因为缺乏统一的调度,府县驻军各自为战,纷纷败于盗贼之手,连固原、延绥、宁夏三镇,都有不同程度的波及。

因为缺乏粮食,军镇的士兵开始反水,主动加入盗贼一伙,为盗贼指引道路、出谋划策,陕西遂愈发不可收拾。

陇右并没有战报送达陕西和朝廷,一时成了“被遗忘的角落”,陇右的变故,即便传入陕西,只要不影响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谁会接受这样的烫手山芋?

身边的盗贼都是自顾不暇,谁还有心去管遥远的陇右?

李自成心中焦急,一连数次向王安平飞鸽传书,得到的答复,都是陕西并没有开往陇右的军队,包括三大军镇在内,都是固守自保,军队并没有向陇山集结的动向。

既然朝廷和陕西放弃了陇右,难不成自己要在固关耗死?他只得再次飞鸽传书,嘱咐王安平,继续严密监视陕西和朝廷的军队。

李自成决定暂时离开固关,他将固关的防务,交由马有水、刘云水、周宾三人,马有水为固关主将,刘云水、周宾为副将,自己则是离了固关,向西而去。

踏上宽阔、平整的水泥大道,李自成的心情顿时开朗起来,他纵马奔腾,一口气急行了三十里,直到大震驿,方才勒住马缰,放缓马速。

大震驿极为破败,与崭新的水泥大道,简直无法匹配,但它原先是一座关城,经过简单的修缮,却是关山驿道上一座最为庞大的驿站,既可以储存粮食,又可以入住兵马。

李自成并没有在驿站内停留,而是穿关而过,出了关驿,继续西行。

约莫行了十余里,前面却是一片喧闹之声,原来是战俘们正在浇筑水泥大道,数百嘈杂的人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着。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李自成心中冷笑,做了战俘,还有心情说笑?他见前面浇筑的水泥大道尚未干透,行不得战马,便带着亲兵,离开大道,沿着两侧残留的小径,缓缓前行。

待接近了筑路的战俘,李自成方才明白他们欢呼的原因,原来分别从大震驿、安戎关两处分别浇筑道路的战俘,已经在此会面,不出意外,他们将在一日内完成合拢,全线贯通。

见到李自成,战俘统领忙着行叩拜之礼,“见过大都督!”

“你们辛苦了!”李自成并没有下马,扫了他一眼,道:“你们浇灌水泥路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

那头领顿时大喜,忙道:“回大都督,开始的时候,我们不知道流程,现在熟悉了,浇筑的速度还可以再快一些!”

“奥?”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可是,质量永远第一,如果为了赶进度,而令质量下降……”

“不会的,绝对不会!”那头领忙看向身后监督的辅兵,“我们在浇筑道路的时候,一直有天命军的人在监督,若是怠误了质量,不用大都督,他们首先就饶过我们的!”

那监督的辅兵向李自成一拱手,“大都督放心,即便速度慢些,我们也不会允许他们在质量上做手脚,我们对每段水泥大道都做了记录,若是质量上出现了问题,我会向他们问责!”

既然监工是如此严密,李自成也没什么可说的,他让战俘们起身,道:“好好干,你们都是让天命军看得上的汉子,一年期满,由你们自己做出选择,或者加入天命军,或者专门替天命军浇筑道路,那时候,你们都都可以领到军饷,或是酬劳,相信我,为天命军效力的人,天明军绝对不会亏待他!”

“多谢大都督!”

在这一片欢乐的海洋中,李自成离开了战俘们,继续西去,过了安戎关,才刚刚已时,见天色还早,李自成索性没做停留,预备去老爷岭午饭,老爷岭上并没有驻扎士兵,只有数名驿卒,人数少也清静些。

安戎关东西,都是已经完工的水泥大道,驿道穿过关内,为了通行的方便,东西城门之间,也是浇筑了水泥大道,使水泥大道连接为一个整体,如果通行的是天命军的车辆,根本不用卸下货物,直接开了城门通关便是,比原先又便利了不少。

不出李自成所料,在安戎关与老爷岭之间,浇筑水泥大道的战俘们,同样面临着合拢的惊喜。

但最为激动的,还是李自成,如果能尽快将关山内的道路,浇筑为水泥大道,粮草辎重的运输,就便利多了,只要不缺物资,李自成相信,已经配发了一千六百余支步枪的西宁军马有水等三部,一定能坚守住固关,将朝廷的军队阻挡在关山之外。

唯一让他无法确定的是,朝廷的军队,究竟何时才会出现在固关?

到达老爷岭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李自成让驿卒们烧了热水,亲兵们就着热水啃食了干粮,休息了半个时辰,便往清水县而去,即便路过马鹿驿、长宁驿,李自成也再未停留。

日落之时,李自成终于赶至清水县,他一向奔波惯了,并没有事先知会城内着人来迎,而是直接来到县衙的中厅,这里所有的房屋,暂时都是他的居所。

田芬现在就居于中衙。

田芬的卧房位于中衙左侧,最靠里的那间,李自成来到中衙,并没有处理公文,而是直奔她的卧房。

卧房的门紧闭着,李自成心道,现在尚未天黑,关着门做什么?这么早就吃过晚饭了吗?她一个人在此,千万别闷出病来!

他最初接受田芬,乃是为了降服田中时父子,算是一桩政治婚姻,所以离开浩门县的时候,并没有带她返回西宁,但这次在陇右,回人以及与回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边缘民族,实在太多了,不得已让田芬过来,利用她的身份,用她自身的经历,帮着感化、归化他们。

田芬为了归化回人及回人的各类姑表舅兄弟,实在不遗余力,小白马几乎将巩昌、临洮两府跑了遍,李自成自然十分感动,所以来到清水,第一时间便去看她。

李自成伸手敲门,过了片刻,里面传来了脚步声,轻轻将门边拉开一条缝隙,从里面露出一张年轻的女人的脸,“你是谁?来此做甚?”

李自成以为自己找错门了,侧身一看,没错呀,再说,现在中衙所有的房子,都由自己支配,任谁住进来,都得经过自己的同意,遂淡淡地道:“你又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

正文 第339章 夜宴

女子见李自成斜眼睨视,顿时大怒,她妙目圆睁,一手掐腰,用另一手向前一指,娇喝道:“你好大的胆子,这里是大都督的眷属,你竟敢在此窥视!”

“大都督的眷属,我自然知道,可是,据我所知,你并不是大都督的眷属,因何居住在此?”李自成知道没有走错房子,胆子便装壮了些,“说吧,你是谁,因何冒称大都督的眷属?”

“谁说我不是大都督的眷属?”女子脸上一红,气焰熄了不少,却还强撑着,道:“明知这是大都督的眷属所在,却要来此图谋不轨,当心我告诉大都督,扒了你的皮,还不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去?”

李自成跑了整整一日,出了一身臭汗,本想洗个热水澡清爽清爽,再和田芬交流交流,却不想在此遇上一个蛮不讲理的丫头,他有心亮明身份,却又有些不甘,有心调笑几句,遂道:“你这冒充大都督眷属的丫头,因何知道我来此图谋不轨?”

“你当真不听劝告?”女子换成双手叉腰,一副护着小鸡的鸡婆模样,“看你也是一当兵的,难道不知道大都督本性?”

这是听得里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向门口走来,随即便有了声音:“鸢儿,发生了什么事?”

“回夫人,有人在此胡混!”那女子忙离了门口,回去馋了夫人,一同出来,再看李自成时,依旧是一脸愠怒。

“大都督?”田芬却是推开那个叫鸢儿的女子,飞身一纵,已是投入李自成的怀中,直把鸢儿惊得目瞪口呆,站立一旁,半日不知动弹。

李自成将田芬搂在怀中,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小心的安抚着,“芬儿,这一段时间,我忙于公务,让你一个人在此受苦了!”

“没有没有,大都督是贵人嘛,身边的事件自然很多,”田芬抬起头,向着鸢儿一指,“幸好有鸢儿相伴,也不算太孤单!”

李自成从田芬扑进怀中的份量中,已经感受到她的孤单程度,此时只有紧紧搂住以示补偿了,便随口问道:“这个鸢儿,究竟什么来路?”

“她呀,”田芬歪着脑袋笑道:“是韩知县家的人!”

原来田芬来到清水县的时候,并没有随身携带侍女,知县韩山博见她孤单,又缺乏照料,便将自家夫人新买的贴身侍女鸢儿拨过来,服侍她的起居,也好有个说说话的人儿。

鸢儿此时方才清醒过来,忙跪拜在地,“奴婢不知道是大都督……奴婢知罪……奴婢知罪……”却是偷偷把目光瞄向田芬。

田芬忙吹起怀里风,“大都督,鸢儿实在是无心之过……”

“不知者不罪,我岂会和小丫头一般见识?”李自成伸手一招,让鸢儿起身,看着她淡淡笑道:“再说,你忠心护主,又何罪之有?”

他现在方才明白,原来鸢儿所说的眷属,也包括家中的丫头,这个时代,奴仆都是算做家人的,他们与主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自然是眷属。

田芬虽是熟悉汉话,又与汉人常有接触,但毕竟身上流淌着回人的血脉,自然不似江南的女子那般婉约,她倚在李自成怀中,久久不肯起身,惹得鸢儿在一旁竟不知如何是好。

自己在女人,在身上撒个娇,李自成自然不会将田芬赶去,他向鸢儿示意,鸢儿倒是很聪明,向李自成点头示意,忙轻手轻脚去了内室,“奴婢去给大都督泡壶热茶!”

两人默默温存了一会,何小米却是咳嗽一声,立在门外道:“大都督,韩知县着人来请,说是给大都督接风!”

“接风?”李自成原本不打算惊动文官们,自己在清水县住一宿,明日便要启程,但此刻韩山博着人来请,他转了念头,一来问问百姓秋种的情形,二来,人家给田芬送来了鸢儿,怎么也得说句感谢的话,便道:“你告诉来人,我一会便去!”

“是,大都督!”何小米答应着去了。

李自成扳过田芬的脸蛋,在她的红唇上轻轻啄了口,“芬儿,这个鸢儿,毕竟是韩知县的人,明日我让人去买一个丫头,将鸢儿还给韩知县吧?”

“还给他?”田芬的脸上满是不舍,蓝色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像两汪深深的湖水,微风乍起,起了一丝微澜。

看来是喜欢上了这个丫头,这丫头有什么好,怎么自己看不出,除了身段还不错,脸蛋也就中人之姿,左眼外角上方还有一个小小凹点……

不过,他随即就笑了,芬儿看鸢儿,主要不是长相,而是性格,两人说得来,鸢儿比较机灵,又有些泼辣,正是贴身丫头中上好的材料。

既然芬儿喜欢,就由她去吧,大不了花些银子, “芬儿要是喜欢鸢儿,那我今晚向韩知县买过来!”

“那敢情好,”田芬垫起小脚,在李自成的脸庞上快速亲了一口,道:“听鸢儿说,韩知县升任知县之后,才在市场买的她,时间不久,大都督要买,韩知县应该肯的!”

鸢儿正捧着茶水过来,听到话语,顿时面上一喜,连脚步也放轻了。

“我这个大都督,向他买个丫头,那是看得起他,有什么肯不肯的?”李自成在田芬的脸蛋上抚了抚,“将身子洗白白,我先去会会韩知县,晚饭后必定过来!”

田芬满面羞红,面上先是一喜,连双目也是放射出男友又的光芒,随即便布上一层愁云,轻轻摇了摇头。

李自成只道她是害羞,也不注意,辞了田芬,带着何小米和数名亲兵,前去赴宴。

韩山博的宴席,便在后衙,不过十数步的距离,一转眼便道,宴席在后衙中间靠右的位置,韩山博将李自成迎接入内,里面的两人,早已叩拜在地。

李自成侧目一看,似乎不认识,先是让二人起身,再看向韩山博。

韩山博忙道:“大都督,这两位都是县衙的师爷,这位是钱粮师爷,古克用,这位是刑名师爷,鲍朝开,因大都督突然回归,属下不及约请知府大人作陪……”

“原来两位是师爷,”李自成明白,原来清水县方圆不过四十里,只能算小县,故此没有县丞、主薄之类,师爷算是知县的得力助手了,他扫了一眼,古克用年近四十,穿着一袭深灰色长衫,体态高耸,尚未显出富态,鲍朝开也是身着灰色长衫,年龄在五十开外,身体矮小些,却是更为魁壮,当下拱手为礼,“韩知县不用惊动知府大人,这两位就不错,刚好本都督有话要问他们,甚好甚好!”

“只要大都督不介怀便好,咱们边吃边谈,大都督,晚宴已经准备好了,请!”

四人入席,早有奴仆端上各式菜肴,将方桌摆满之后,又叠加了半层,丫髻给四人满上酒盏,韩山博方道:“大都督一向公务繁忙,虽然常常路过清水县,属下等却是难得见上一面,今日借着这个机会,我等先敬大都督一杯!”不由分说,已经举起酒盏,向李自成示意。

古克地、鲍朝开随着举起酒盏,“大都督,请!”

“请!”李自成也是端起酒盏,向三人依次示意,随即一口干了,亮出杯底。

三人也是干了,亮了杯底,韩山博道:“大都督真乃豪爽之人,属下等佩服不已!”

丫髻从李自成开始,给四人重新满上。

韩山博又举起酒盏,道:“这第二杯,属下等感谢大都督东出陇右,有大都督压阵,清水县总算过上了太平的日子,属下等感恩不尽!”

李自成自度,韩山博欢迎自己,未必出于真心,但清水县,乃至整个陇右,从此过上太平日子,倒是不争的事实,与陕西其余府县相比,至少百姓不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遂又举杯干了。

酒过三巡,韩山博又是殷勤邀请吃菜,喝酒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大家可以尽情交流,说对了那是皆大欢喜,如果谁说出不应景的话语,那便是酒后失言,做不得数。

李自成胡乱吃了几口菜肴,便道:“韩知县,清水县的土地,可曾分配完毕?中间可有人提出异议?”

“回大都督,土地早已分发完毕,其间并无异议,实际上,清水县的土地,按照‘每丁三十亩’的计划,再补给原先土地富余的大户,现在尚余数千亩土地……”

“奥?”李自成不解,凝眉道:“为何会多出这些土地?”

“大都督……”韩山博迟疑了一会,终是道:“不瞒大都督,清水县这些年,原先的大户几乎被屠尽,他们拥有的大量土地,都是收归县衙,此次一并分发下去;此外,本次登记人口、分发土地的时候,有些异族不肯‘入汉籍、奉天主’,被天命军……所以土地得以剩余……”

李自成点点头,清水县的血腥,是他亲自下达的命令,当时恨不得将拒绝“入汉籍”的异族百姓,全部戮了,索性一了百了,现在方才知晓,若是没有人口,光有土地,也是生不出粮食,“韩知县能否确认,所有的百姓,都分得了足够的土地?我的亲兵们便在沿途巡视,若是……”

“大都督尽管着人去查,属下向大都督保证,清水县境内,所有的百姓都登记为汉籍,都分得足够的土地,若是大都督发现属下的遗漏,属下自觉对不住百姓,甘愿受罚,从此辞了这知县一职……”

“韩知县不必介怀,”李自成的脸上漾了笑意,“只是天命军在清水县制造了这么多的杀戮,若是不能让归顺的百姓丰衣足食,便对不住跟随天命军的百姓了,不仅清水县,其余的府县,我也会一一查实,免得误了百姓——对县衙来说,如果误了一两户百姓,只是稍稍减少一些赋税而已,但于那户百姓,却是……”

正文 第340章 依恋与愁思

“大都督爱民如子,属下等生出一片敬佩之心,属下等定不负大都督厚望,让所有的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这样就好,你们辛苦了,”李自成举起酒盏,向三人示意,待四人一同干了,又道:“现在的清水县,能有余财购买土地的人,恐怕凤毛麟角,这些富余的土地,留着也是浪费,暂时借于有余力的百姓耕种,赋税稍稍高些……嗯,就按照十税一吧!”

“是,大都督,属下正为此事发愁,大都督一来,这等难题便迎刃而解……”

“韩知县,你也不用给被都督高帽,”李自成笑道:“我且问你,此时已是初冬,百姓的秋种,应该结束了吧?”

“回大都督,秋种已经结束,即便少量的土地尚未耕种,也只能等待明年开春后,再行补种了!”

“奥?”李自成淡淡地道:“既然秋种已经结束,那百姓因何没有参加修缮道路?本都督从长宁驿一路过来,并未见到百姓,那里可是你清水县的土地吧?”

“大都督明鉴,这可怨不得属下,”韩山博知道李自成生出怨怒,忙道:“陶大人已经说好了,他们人多,从马鹿驿至清水县这一段,是他们修缮,我们只负责清水县至渭水这一段!”

“奥?原来如此!”李自成举起酒盏,笑道:“我倒是错怪韩知县了,来,这一杯酒,我敬你,算是赔罪!”

“大都督言重了,有了大都督的督促,属下更不敢懈怠,清水县的百姓,更能体味到大都督的恩典……”韩山博后心发凉,幸好大都督宅心仁厚……

“韩知县真会说话,待到明年冬小麦收割之时,若是百姓安居,赋税充盈,我再给你们请功!”李自成说道此处,忽地想到一事,便道:“古师爷主官钱粮,可知清水县有多少人口?分配了多少土地?”

古克用袖起双手,长身一揖,道:“回大都督,清水县现有人口六千八百余户,人口三万二千有余,老少男丁计一万四千余丁,根据‘每丁三十亩’的新政,平均分配土地近四万三千亩,另外,补偿原先的大户土地两千余亩,计四万五千亩!”

“哈哈,古师爷的心中藏着算盘,”李自成大笑,道:“明年冬小麦收割,预期能有多少赋税?”

古克用道:“回大都督,清水县的土地比较贫瘠,若是风调雨顺,每亩能有一石半的收成,这些土地,约有四千五百石的农业税,另外的数千亩土地,已经误了冬小麦,即便明春补种,产量也会下降,赋税应该不会太多,”他像是担心什么,又补充道:“大都督,属下的这种算法乃是最好的预期,若是……”

“古师爷放心,我不会给你下达税赋任务,一切,以实际收成为准!”李自成盘算片刻,这么多的税粮,足够养活一千士兵了,即便打个八折,也能养活八百士兵。

这才一个清水县,若是整个巩昌府、整个陇右……

这次冒险东征陇右,看来是走对了,等明年冬小麦收割入仓,农业税收上来,就可以大规模扩军了,只是,天主保佑,保佑陇右与西宁一样,千万要风调雨顺!

与粮饷相比,李自成更关心百姓的收成,只要熬过这个冬季,等到明年四五月份冬小麦成熟,清水县,乃至整个陇右的百姓,就该解决了肚皮问题。

“大都督如此体恤,属下肩上的压力便小些!”古克用的面上明显轻松了不少。

李自成笑道:“这是自然,冬小麦有无收成,暂时只能靠天,若是雨水雪水充分些,冬小麦便能正常生长,非人力所及!”

韩山博又是举杯,道:“大都督,我们同干一杯,预祝清水县雨水丰润,冬小麦常长势喜人!”

如果多喝酒就能换来雨水,老子情愿喝趴下!不过,这是他们的一点期望,李自成不愿扫兴,便举杯干了,放下酒盏的时候,却是道:“鲍师爷主管刑民,这清水县的治安,究竟如何?”

鲍朝开讪讪一笑,道:“回大都督,自从天命军来到清水县,清水县治安急剧改善,属下每日都是无所事事,几乎白白领取俸禄!”

“如此便好,我倒是希望,鲍师爷永远白白领取俸禄,”李自成心道,总不能真的永远这样,给他派个什么事情,但一时却是想不出,便道:“鲍师爷要是嫌清闲,不妨去工地,指导百姓们尽快将道路修缮完毕!”

“大都督说得是,从明日开始,属下便去督促百姓,赶着在霜冻之前,尽快将道路修缮完毕!”

李自成惦记着田芬,欲待告辞回去,这才想起鸢儿的事,遂笑道:“韩知县,咱们谈完了公事,现在再谈私事——我倒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大都督请说,”韩山博拱手道:“但凡属下能效命的地方,属下无有不从!”

“韩知县客气,”李自成还了一礼,道:“芬儿居住中衙,蒙韩知县关照……芬儿与鸢儿姑娘相处甚欢,我想将鸢儿姑娘买下来,算是陪陪芬儿,不知道韩知县能给出什么价格?”

“价格?”韩山博一愣,随即道:“大都督说哪里话,当日让鸢儿去陪田夫人,便是相送之意,只是不知道鸢儿是否合田夫人的心意……既然田夫人喜欢,明日我让贱内将鸢儿的卖身契送过去便是!”

“那怎么行?”李自成作色,道:“韩知县好歹是花了银子的,我怎能白白领受?”见韩山博一再推辞,遂道:“这样吧,韩知县当日买鸢儿姑娘的时候,花了多少银子?就当是为芬儿买的,我偿还你原银也就是了,韩知县再要推辞,这鸢儿姑娘,我是不敢要了!”

韩山博没法,只得道:“当日属下是花了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李自成盘算了一下,按照后世的价格,也就两万元,两万元就能买个大姑娘?而且还有卖身契束缚,连整个身子都买过来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么便宜?韩知县莫不是故意压价?”

“没有,没有,”韩山博忙道:“陇右经过匪患、兵患之后,大户人家几乎绝迹,能出得起三十两银子的,已经不多见,而家贫卖儿卖女的,却是多如过江之鲫,所以……价格上才会如此……”

“那明日我让小米送上三十两银子,顺便将鸢儿姑娘的卖身契取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李自成哈哈一笑,拱手道:“总是多谢韩知县成全了!”

“大都督还谢什么?我是拿了银子的,”韩山博叹道:“哎,大都督也真是,区区三十两银子的事……”

“拿银子才是自然,”李自成也是叹口气,道:“我要是接受属下的银两、财物,属下就会变着法子让我高兴,但他们回头之后,又会变着法子勒索他们的属下,如此下去,我们和朝廷的官员,又有什么区别?”

三人愣了好久,鲍朝开方道:“属下昨日还道,为何天命军的战斗力如此强悍?区区数日,便拿下整个陇右,今日宴席,属下似乎找到答案了!”向李自成深深一揖,再不言语!

韩山博、古克用也是拱手道:“属下等明白了,属下等一定谨记大都督的教诲!”

李自成哈哈大笑,谢过韩山博的宴席,便辞了三人,回到中衙。

田芬卧房的门紧闭着,但从窗户里透出朦胧的烛光,此时才是戍时,她应该尚未睡熟,李自成让何小米等人去隔壁就寝,他则独自前来敲门。

李自成的手刚搭上门板,便听得“吱呀”一声,房门自动打开了。

原来门只是虚掩着!

田芬一直在等自己,幸好没有贪杯,将自己灌醉,否则就要辜负美人之约了!李自成摇着头轻笑,他离开田芬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身子正处于亢奋状态,若不是要会会韩山博,此刻恐怕早就攀上了田芬香喷喷的软床。

李自成咳嗽一声,方才叫唤道:“芬儿!”

“大都督回来了?”田芬刚才听到开门的声音,已经迎了出来,看到李自成,忙一个飞跃,已是钻入李自成怀中,拥着李自成的腰身,将面颊贴在李自成的胸膛上,“奴婢以为大都督今晚不会来了……”

“怎么会,我不是和我的芬儿约好了吗?”李自成顺手将田芬搂在怀中,贴着她的耳朵道:“怎么样,洗白白没有?我可是等不及了!”

“大都督出了一身臭汗,还是先沐浴吧,奴婢已经预备了热水!”田芬粉面含羞,从李自成的怀中脱出来,扭头向里叫道:“鸢儿,伺候大都督沐浴!”

“鸢儿?”李自成实在不习惯,鸢儿今日才刚认识,又是小辣椒的性子,忙道:“不用了,你让鸢儿将热水放好,我自己来就行!”

鸢儿含羞低头,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闻言呆了一呆,却是将目光投向田芬。

田芬晃动着李自成的腰身,娇声道:“怎么了?难道韩知县不肯放人?”

“那倒没有,今日已晚,明日就可以去拿回鸢儿的卖身契,”李自成又向鸢儿道:“快,将热水放好,我一会去沐浴!”

“是,大都督!”鸢儿似乎不太情愿,但还是扭着细腰,袅袅娜娜地去了,比田芬还要妖娆。

李自成撇下田芬,独自去了浴室,他让鸢儿留下干爽的衣物,便独自泡在浴桶里。

将全身从头到脚梳洗了一遍,感觉舒服多了,李自成歇了灯烛,披着贴身的衣裤,急急来到田芬的床榻前。

田芬已经上了床,靠在床背上,用衾被掩了大半身,见了李自成,面上不是羞喜,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依恋与愁思!

正文 第341章 近水得月

李自成觉得奇怪,这可不是平日那个妖精似的田芬,他不好造次,贴着床沿坐下,“芬儿!”

“大都督!”田芬擤着婢子,似有无限的哀怨,“奴婢……奴婢……”

“芬儿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李自成伸手在田芬的额头上一摸,并没有烫手的感觉,应该没有发烧呀。

田芬身子不动,口中悠悠地道:“奴婢是病了……”

“病了?病了为何不请医生?清水县哪儿有医生?”李自成急道:“你来清水县不久,这深更半夜的,自然不知道医生居于何处,我让小米去找韩山博,就是用人抬,也要将医生抬来……”

正待起身去唤何小米,田芬却是“噗嗤”一笑,李自成如此关切,她的心中,已经熨过一缕慰藉,忙道:“大都督不用紧张,奴婢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李自成急道:“难道生病不用求医?我的姑奶奶,有话能不能一次说完?”

田芬心里甜丝丝的,她坐起身,贴着李自成耳语几句。

“啊?不会吧?有这么巧?”李自成几乎不敢相信,下意识看了眼盖在田芬身上的衾被,“芬儿不是骗我吧?”

“奴婢怎敢欺骗大都督?”田芬扭动着腰肢,恨不得将最为隐私的部分露给他看,“奴婢见了大都督,高兴尚且不及,又怎敢在此事上欺骗大都督?”

李自成怒道:“既然如此,那你还妖精似的勾引我?将我的馋虫勾引出来,你却……”

“奴婢哪有勾引大都督?”田芬吃吃笑道:“奴婢见了大都督,一时高兴,性情使然!”

李自成几乎无语,“你可是高兴了,可是我……”

“大都督不必心焦,”田芬轻笑道:“奴婢知道大都督这段时间清苦,奴婢已经为大都督……”

李自成心中疑惑,道:“芬儿说什么呢?”

田芬再次贴着李自成的耳朵,寥寥数语。

“啊……”李自成大惊,“芬儿,这如何使得?”

田芬却是笑语盈盈,“这如何使不得?鸢儿已经是奴婢的侍女,迟早会是大都督的人,奴婢身子不爽,她代替奴婢服侍大都督,有何不可?”

李自成呆呆地望着田芬。

这个白种小娘子,比陈秋蝶她们还要疯狂,这样的主意,亏她想得出!

田芬莞尔一笑,“鸢儿已经在等着大都督了!”

李自成脑中立时现出那个小辣妹,难怪刚才见到自己的时候,一副欲语还羞的样子,“芬儿,这不好吧?”

田芬的小手在李自成的脸上抚过,轻盈得若有若无,“有什么不好?只要鸢儿愿意,大都督肯吃,这是大都督的家事,还怕别人嚼舌根子不成?”

“……”

田芬将李自成脑袋拉近一些,送上红唇,道:“大都督一向劳碌,今日在奴婢这里,若是不能好好伺候,将来姐妹们知道了,是要笑话奴婢的!”

李自成假意道:“这……刚才路过鸢儿的卧房,似乎她已经睡下了……”

“大都督放心,鸢儿肯定在床上等着,奴婢已经和她说妥了,大都督快去,莫让鸢儿等久了!”田芬左手向李自成的肩部一推,右手却是勾住腰身,不肯松手。

“这……”

李自成被田芬一推一拉,身子已经有了反应,既然芬儿盛情,自己何不顺水推舟?

即便大脑还能保持些许清醒,但身子依然承受不住,加上酒精的刺激,早已涨肿难耐。

鸢儿是田芬的侍女,迟早是自己的人,除非将她扫地出门!

李自成待要起身,田芬却又环住他的腰身,“大都督,再陪奴婢一会……嗯,抱抱奴婢……”

李自成依言将田芬搂在怀中,心中亦是不忍,“芬儿,要不我不去找鸢儿,就在此处陪着芬儿也罢!”

田芬却是缓缓推开李自成,重新靠在床头,“大都督去吧,别让姐姐们将来取笑奴婢了……”已是闭上双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李自成在田芬的额头上轻轻啄了口,方才起身,缓缓离了田芬的卧房。

田芬身子一颤,浑身像是被抽空了,霎时没了气力,却拼命控制住情绪,待李自成离了卧房,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直冲鳃低……

李自成来到外间鸢儿的小卧房,屋内黑灯瞎火,并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来,难道她真的睡熟了?

摸至门前,定了定神,终是用手敲门,没想到手刚刚搭上门板,房门就无声地自行开了半条缝。

原来鸢儿一直留着门!

李自成轻轻挤进去,反手闭了房门,插上暗闩,口中轻声唤道:“鸢儿!”

“大都督,鸢儿在此……”鸢儿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卧房就这么大,听声音,应该是在床上。

早知道如此,当时就该让鸢儿伺候沐浴,至少也能培养些感情,现在趁着黑,倒有些像后世的一夜情。

不过,李自成逡巡片刻,终是服从了身子的需求,他在黑暗中伸个懒腰,还是一步步向鸢儿的温床摸去。

鸢儿期待已久,从身子都心里,她早已准备好了!

李自成上床之后,发现她的亵衣亵裤都不见了踪影,哪里还顾得上温柔?

鸢儿显然是生手,期待了这么久,待得李自成扑上来,却是手脚乱舞,既不是拒绝,也不会逢迎,感觉大都督摸着罩门,口中呢喃道:“大都督轻些……啊……”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李自成发现,鸢儿早已不在身边,他坐起身,正待披衣下床,那边鸢儿听得动静,忙用木盆端过温水,低着脑袋道:“大都督且缓些,待奴婢给大都督清洗身子……”

李自成心中一暖,这个鸢儿,比田芬还会服侍人,明明昨晚才刚做了女人……他重新躺到床上,任由鸢儿将下身擦净,方才披衣下床。

今日还要赶路,就不用早锻炼了,李自成漱洗完毕,正要去田芬那儿看看,鸢儿已是捧过一壶热茶,红着脸道:“大都督先喝杯茶水,润润嗓子,早饭一会便好!”

李自成见鸢儿已经穿戴整齐,笑道:“鸢儿,昨晚过得好吗?”

鸢儿的脸蛋霎时红透,她低下头,避开李自成目光,“大都督就会取笑奴婢……”

李自成接过热茶,轻轻啜饮了口,茶水恰好不冷不热,他心中甚喜,遂道:“鸢儿先在此处伺候夫人,等我回西宁的时候,再带上你们!”

鸢儿忙福了一福,道:“奴婢谢过大都督!”

李自成朝鸢儿点点头,捧着水壶,去了前面田芬的卧房,田芬早已梳洗完毕,看到李自成,忙堆起笑脸,“大都督,昨晚过得怎么样?鸢儿可还温顺?”

“鸢儿是可人,”李自成放下水壶,双手捧起田芬白皙而精美的脸蛋,在她红唇上啄了口,“与鸢儿相比,我的芬儿是更加可人,更知道体贴本都督!”

田芬闭上眼安心地受了,却又张开水汪汪的毛眼,轻轻推开李自成,“大都督,现在是白日,当心鸢儿看到!”

“鸢儿看到有什么关系,她不是已经近水得月了吗?难道还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究竟要做些什么?”李自成心道,早晚让你们来个三人行,也就没有这些忌讳了。

两人调笑片刻,直到鸢儿来叫早饭。

吃过早饭,李自成辞别田芬、鸢儿,带着亲兵,直奔宁远县城而去。

出了清水县城行不过十里,果见大量的民夫正在修缮道路,连鲍朝开也在人群之中,看到李自成路过,鲍朝开忙带着民夫们前来叩拜:“大都督!”

“不用多礼,都起身吧,赶紧忙你们的活计,”李自成单独留下鲍朝开,“鲍师爷,道路还要多久才能修缮至渭水?”

“回大都督,道路修缮,并不需要多长时间,”鲍朝开拱手道:“关键是夯实地基,清水县城至渭水这一段,路基损毁严重,属下估计,按目前的速度,至少还要半月!”

半个月时间,不算太久,应该能赶在霜冻之前,如果不下大雪,即便霜冻期来临,只要避开早晚的寒气,趁着午间开冻的时机,也可以夯实路基,李自成勉励了几句,便离开民夫们,继续西行。

道路延伸了二三十里之后,为了缩短里程,却是转过清水右岸,渡口方向虽然有船只,但李自成嫌渡河麻烦,而且速度上更慢,所以并没有渡河,而是继续沿着清水左岸绕行,在清水与渭水交界处直接渡过渭水。

如果清水上有一座桥梁,不仅里程会缩短七八里,通行也会便利许多。

李自成惦记着漳水建桥的事,并没有多做停留,而是打马如飞,直奔宁远县而去。

赶至宁远县城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何小米叫开城门,一行人在城中宿了。

李自成度算着距离,如果减去渡河的时间,骑兵从清水县出发,一日恰好能赶至巩昌府,从巩昌府至兰州,也是一日,如果黄河上能建造出桥梁,从兰州至西宁,应该也是一日。

现在的关键,是水泥桥梁能否成功!

李自成早早入睡,天明即起,吃过早饭,便直奔漳水与渭水的交汇处。

出宁远县西门,距离河口不过三十里,李自成上了大道,却是惊异地发现,战俘们已经在浇筑水泥大道,虽然不过四五里,但毕竟已经开始了,以数百壮丁的浇筑速度,只要水泥足够,这一段道路,应该用不了多久。

李自成没有停留,而是直奔河口的位置。

三十里的距离,不过小半个时辰,来到河口的位置,李自成发现,不仅岸边簇拥着大量的战俘壮丁,连河面上也是热闹非凡。

正文 第342章 紧急讯息

漳水河心有一个巨大的铁皮罩,罩口高过水面半尺有余,围着铁皮罩,四面又有船只,用长木缚了,固定起来,铁皮罩西侧,更是用众多的船只,搭建了一座浮桥,一直连到岸边。

浮桥上行人甚多,正在向铁皮罩运送麻袋,应该是水泥。

李自成心中存了疑问,这就开始使用水泥了,难道铁皮罩内泥沙已经除尽?千万不要留下淤泥才好,否则将来浇筑桥面的时候,桥墩可能下陷,造成桥面不稳。

汤若望原本在船只上,看到骑兵,知道李自成到了,忙携了陆荣大、俞晓迎至河岸,前来拜见,“大都督!”

“不用多礼,”李自成挥挥手,道:“怎么样,这就开始浇筑桥墩了?”

“大都督,今日已经开始浇筑了,”汤若望的眼中闪烁着蓝绿色的光芒,“我见识过了,水泥混凝土,一旦板结,比青石还要坚硬,大都督,这种水泥,你是如何想出的?我在神圣罗马,竟是从未听说过……”

你要听说过,那岂不要活到数百年之后?李自成心中暗笑,但他的注意力,却是在桥墩上,“汤先生,铁皮罩内的淤泥,可曾清除干净?”

“清除干净了,”汤若望道:“大都督放心,此事乃是荣大亲力所为!”

陆荣大朗声道:“大都督,清除水底泥沙,乃是学生亲手所为,绝不敢懈怠,直至黄土层,学生还曾挖了半尺!”

李自成环视远山,这才明白,此地山势甚多,都是黄土结构,挖到黄土层,应该是所谓的龙骨层了,遂道:“不错,这是桥墩,半点马虎不得!”

“学生明白,”陆荣大得到肯定,心中甚喜,“学生根据大都督的指示,在黄土层下面,下了十六根水泥桩,深达两米!”

才两米?也许深度不足,不过现在没有机械,人工能在龙骨黄土上挖出两米,已经不错了,李自成点点头,“要记录下所有的数据,为以后建造桥梁,积累一套完善的经验!”

“是,大都督,”陆荣大将手中的黄皮本摊开,“大都督,所有的数据,学生都记录在案!”

李自成心中甚慰,点点头道:“荣大,既然已经开始浇筑桥墩,想必整个桥梁已经设计好了,简要说说看,你们设计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座桥梁。”

“是,大都督,”陆荣大合拢黄皮本,慢悠悠地道:“首先是桥墩,既然漳水大桥的宽度是五米,所以桥墩的长度,便是五米,但宽度只有两米半,为了减少流水阻力的影响,桥墩不是方形,而是椭圆形!”

李自成不住点头,椭圆形的桥墩,恐怕是出自汤若望的手笔,不过陆荣大才十六七岁,能够如此深思,已经难能可贵了。

桥墩的长度与大桥的宽度相同,应该没有问题,至于两米半的宽度……李自成尽力回忆后世桥墩的形状,觉得差不多,这些工程上的事情,他也不算精通,好在这座漳水大桥,也算是试验品,即便不成功,也可以积累经验,算不得大事。

陆荣大继续道:“大都督,学生预备,桥墩将高出水面一米!”

“才一米?”李自成默默盘算片刻,“这样的曲度,钢材能承受吗?”

“曲度?”陆荣大不解。

李自成发觉自己漏嘴了,也不解释,却是问道:“你们设计的大桥,长度是多少?”

陆荣大看了眼汤若望,道:“学生们与汤先生合计过了,大桥的长度,就定为三十二米!”

“才三十二米?”李自成沉思片刻,方才想起,现在并没有大型船只,所以桥梁不用高出河面太多,引桥自然不用太长,如果从通行方面考虑,河宽二十八米,桥宽三十二米应该是足够了。

只是桥梁才高出河面一米,坡角竟然达到1:16,这样的桥梁,若是要安全通行车马,那得需要多粗的螺纹钢?

李自成接过陆荣大的黄皮本,在本上画出桥梁的结构图,标出坡角,“传统的石拱桥,坡角一般不会超过1:5,水泥桥的强度和韧性都大于石桥,坡角最多也就1:10,像这种跨度达到三十二米的桥梁,水面以上的桥墩,至少要达到一米半以上,现在是水泥,强度并没有经过测试,桥墩高出水面,至少要达到两米。”

“学生受教了,”陆荣大在黄皮本上标注下去,“书生原本担心,桥面曲度太大,不利于车马通行。”

“没关系,在水泥桥的两端,延伸出一些引桥,厚度上也可以增加一些。”李自成又在黄皮本上画出简图,口头解说片刻,陆荣大方才懂了。

俞晓一向听说过李自成的种种轶事,在他的心目中,大都督已是天主一般的存在,李自成传授桥梁知识,他自当安心收了。

汤若望就不一样了,他虽然知道李自成博古通今,但在一些具体的物事上,还是需要他的帮助,比如显微镜、温度计这样的科学仪器。

但今日看来,在水泥桥的建造上,李自成显然有着极深的造诣,桥墩的高低,并不仅仅是增减材料,还要涉及到桥面的强度,若是没有足够的科学知识,谁也不敢轻易给出结论,坡角、曲度这样的术语,就连来自神圣罗马的他都是闻所未闻。

他几乎忘记了李自成所说的具体内容,却是向李自成拱拱手,“大都督对桥梁有如此的研究,以前可曾专门学习过桥梁的建造……”

“啊……汤先生过奖,”李自成无法说出知识的来源,眼珠一转,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和汤先生一样,都秉承着天主的旨意,哈哈……”

“哈哈,哈哈……”汤若望只得随着苦笑,心中越发称奇。

“走,我们去船上看看,桥墩究竟如何了!”李自成岔开话题,率先向做为浮桥的木船上走去。

“是,大都督!”陆荣大像个尾巴似的,忙跟了过去,俞晓、汤若望对望一眼,也是随着去了。

战俘们正忙着运输石子、黄沙和水泥,材料集中于最靠近桥墩的那艘木船,由专人混合搅拌,一旦出料,直接倾倒入铁皮罩内,再由铁皮箱内的壮丁用脚踩实。

李自成观测片刻,立即就发现了问题。

“荣大,这可不行,”李自成将陆荣大叫过身边,指着铁皮罩内的战俘们,道:“他们虽然倾尽了全力,但人多体重终归太有限,单纯用脚,绝对无法将混凝土压实,如果桥墩内出现空隙,哪怕很小,也是严重影响质量,严重的情况,只要河水、大风就可以将桥墩冲垮!”

“大都督,那如何是好?”陆荣大思索一会,却是良策。

李自成也是头疼,自己搞出的水泥大桥,终归提前数百年面世,他又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工程知识,他连皮毛都不会。

后世的时候,他曾在工地上见过,为防内部出现空隙,常用振动棒将混凝土振实、振匀,可惜现在没有振动棒,即便有振动棒,也没有供电。

桥墩已经开始浇筑,即便想要改造为不用电流的构造,也是来不及了。

李自成思索片刻,只得采用“笨办法”,使用人力了,他让战俘们先用螺纹钢将混凝土捣实,再用修筑路基的石夯夯实。

石夯的四面凿出方孔,塞进木塞,再系上绳索,人站在铁皮罩外船只上,一拉一放,夯实混凝土,每隔一层,夯实一次,这样浇筑的速度虽然慢些,但混凝土内残留的缝隙会少得多。

趁着战俘们忙碌的机会,李自成又告诉陆荣大,将来浇筑桥面的时候,每隔七八米的距离,便要留下一点伸缩缝,以混凝土因免热#胀冷缩而变形。

陆荣大又在黄皮本上记录了,叹口气道:“大都督,原本预备三五日便可将桥墩浇筑完毕,现在看来,时间至少要增一倍的时间,夜晚有了寒气,又不能浇筑。”

“夜晚不能浇筑?”李自成皱起眉头,道:“荣大是说,这浇筑桥墩,天黑便要停工?”

陆荣大道:“是呀,大都督,天黑之后,寒气甚重,如何连着施工,混凝土的质量必定下降,影响桥墩的质量!”

“不行,必须不间断施工,”李自成断然拒绝,道:“夜晚停止施工,那今日所浇筑的混凝土,与明晨所浇筑的混凝土之间,凝结的快慢不一样,必然会出现断裂层,造成桥墩断裂!”

陆荣大吓了一跳,道:“竟会如此严重?学生实在不知道……”

“现在才刚开始浇筑,知道也不晚,”李自成拍拍他的膀子,道:“荣大,你的身上,寄托着我最大的期望,好好干!”

“学生多谢大都督提携!”陆荣大躬身行礼,口中却道:“壮丁可以分为几拨,可是夜晚寒气重,若是影响了混凝土的质量……”

李自成思索片刻,只能使用人力了,“晚上浇筑,多预备几名壮丁,让他们在搅拌的混凝土边生火便是,也不用太过费力,只要没有结冰,对混凝土的影响就不会太大!”

“学生明白了!”陆荣大又将李自成交代的要点,在黄皮本上记录下来。

李自成观测良久,又对陆荣大他们的方案提出一些修改意见,然后让陆荣大负责实施。

水泥桥不同于水泥大道,需要悬置于空中,一丝马虎不得,李自成便在河口附近扎下营来,不时去工地上看看,或是对着流动的水面深思,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一日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虽然工程进展缓慢,但李自成最为担心的渗水问题,并没有出现,浇筑事项得以顺利进行。

至傍晚时分,壮丁们已经熟悉了工序,正在加快速度,李自成也觉得轻松起来,何小米突然拿着一份豆腐快大的纸张过来,轻声道:“大都督,王安平来的紧急讯息!”

“紧急讯息?”李自成接过一看,顿时皱了眉头。

正文 第343章 陕西三边总督

王安平是靠飞鸽传来的讯息,内容并不多:十月五日,洪承畴接任陕西三边总督!

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足够恼人,别人可能不了解洪承畴,但来自后世的李自成,岂能忘了这位大明最后的“蓟辽总督”?

洪承畴留给世人的记忆,最多的恐怕还是那个香艳的故事:他兵败被俘,皇太极想尽了办法,洪承畴就是不肯投降,宁愿引颈待戮,最后却是倒在皇太极的西宫侧福晋布木布泰的软言温语下。

布木布泰与洪承畴之间,究竟有没有一腿,后人无法得知,满清善于销毁历史,从现有的资料中,很难还原当时真相。

但李自成在历史课上,曾经与老师、同学们探讨过,洪承畴势穷兵败,被皇太极擒获,在求死不能之后,方才降了满清,这样的人物,算不算“汉奸”?他的遭遇,是否值得同情?

对于这样的问题,十个人可能就会有十个答案。

但李自成知道,洪承畴给大明朝廷建立的最大功绩,并不是来到辽东之后,实际上,洪承畴自从担任蓟辽总督,在与皇太极的战斗中,胜少负多,他的存在,并没有阻挡皇太极南下的步伐,最多只是将大明的溃败,稍微延长了一点点而已。

洪承畴之所以能成为蓟辽总督,关键还是在陕西的时候,以三边总督的身份,屠杀了大量的义军,死在他手下的义军头领,估计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正因为洪承畴在陕西表现出了极强的战斗性,朝廷方才看中他,当辽东战局不利的时候,让他镇守辽东。

如果洪承畴一直留任陕西,会出现什么局面?

历史没有如果!

现在洪承畴出任陕西三边总督,对天命军,对李自成,有着什么样的影响?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以洪承畴的能耐,以及一向对义军的仇视态度,在接任三边总督之后,他一定会整合延绥、固原、宁夏三镇的军队,对义军采取武力征剿,一盘散沙、缺乏训练的义军,尽管人数众多,但战斗力绝对比不上洪承畴的“秦军”。

一旦洪承畴征服了陕西的义军,下一步就会对天命军动手,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从这方面来看,洪承畴接任陕西三边总督,对天命军绝对不是好事,真正的战斗,就要开始了,关山道最东端的固关,将引来第一次考验。

但洪承畴总督陕西,也不完全是坏事,在李自成的心目中,他对陕西的义军实在没什么好感,“义军”是后世史书上的称呼,天命军内部,受了他的影响,一般称这些义军为“盗贼”!

这倒不是站在朝廷的角度,刻意贬低陕西的义军,李自成之所以称呼他们为“盗贼”,乃是要天命军与他们区别开来,不能因为双方都是反朝廷的性质,就将双方混为一谈。

天命军与陕西的“盗贼”,并不是天然的盟军!

李自成看不上陕西对这些盗贼,与当日山穷水尽时,依然不肯投靠高迎祥的原因完全是一致的。

盗贼们反抗朝廷,只是为了活命,这是情有可原的,但他们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将地方弄得乌烟瘴气,原本安逸的百姓、熟透的土地,到了他们手上,顿时满目苍夷。

破坏起来容易,但重新建设,却要难上一千倍。

盗贼所过之处,将自己的灾难,转嫁给属地上的百姓,制造了新的灾难,如此发展下去,灾难就会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即便朝廷想要赈灾,也是有心无力。

李自成根据后世的经验,早就将未来的中央之国,看做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自然不允许盗贼们打着救灾的名义,坏了北五省的全盘。

他接掌西宁、甘州、陇右之后,都是安抚灾民,给所有的百姓分发土地,让百姓们过上安逸、稳定的生活,让自己的属地,呈现出一派安定祥和的局面。

从这方面来说,洪承畴即将镇压陕西的盗贼,倒是与天命军的宗旨基本一致,只是两者最终的目标,注定难以调和。

李自成心道,洪承畴刚刚接掌陕西,他面临的第一要务,便是要征剿多如牛毛的盗贼,与天命军的战斗,还要延后些。

自己现在还要做些什么准备?

固关的驻军,已经达到三个百户,再要增加,也是没有配发西宁步枪的秦大年部、李绩部,宋文部虽然配发了步枪,但他们驻扎三角城和卡当城,才一个千户的士兵,已经捉襟见肘了,绝对不能拆东墙补西墙!

唯一能机动的,就是李过部五个百户的骑兵了,骑兵并没有配发步枪,不过,李自成忽地想到,可以将李过部、刘云水部的骑兵合并,万一战事紧张,这千余骑兵,一定能发挥一定的作用,甚至能作为奇兵使用。

还要准备充足的粮草、子弹,如果物资充足,也许能守住固关也说不定。

李自成立即写了三封密信,一份传书固关,让马有水他们做好一切准备,密切关注朝廷大军的动向。

第二封密信,李自成是传达李过的,命他暂时结束对陇右各地的巡视,立即赶赴清水县休整,准备应对朝廷大军对陇右的反扑。

最后一封密信,自然是给梁文成的,陇右暂时不缺粮食,但新的一波战事,不知道要延续多久,西宁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必要的时候,向靠近黄河的三川府集结粮草。

最重要的是,必须准备充足的子弹,匠作坊要开足子弹的生产线,如果人手不够,哪怕用银子临时招收生产工人,也是在所不惜。

还有西宁步枪,上次匠作坊生产了五个百户的步枪,已经交付留守西宁的李绩部操训,但李自成要加强固关的驻守,这些步枪被运至固关,交付马有水部的辅兵操训。

但李自成将陇右各府县库存的生铁,全部运往西宁,用于打造步枪,这些步枪将重新配发李绩部,一旦操训结束,必要的时候,李绩部也可以赶来固关。

陇右各府县需要上缴的粮食,正通过各条道路,源源不断加紧向清水县集中,而清水县库存的粮食,则是向安戎关、固关一线转移。

固关至大震驿、安戎关、老爷岭的水泥大道,已经浇筑完毕,现在战俘们正集中浇筑老爷岭至马鹿驿这一段,只要这一段浇筑完毕,清水县做为固关的后方物资基地,运输起来就会畅通无阻。

李自成并没有离开漳水,洪承畴即便要对天命军动手,也须先剿灭陕北的盗贼,既然天命军的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到位,他决定暂时在漳水大桥这儿看护几日,至少也要等桥墩浇筑完毕再走。

水泥是新生事物,水泥桥更是亘古头一遭出现在世人面前,即便像汤若望这样的科技大师,也是不了解它的属性,自己待在施工现场,可以对陆荣大、俞晓指点一二,帮助他们早些成为为桥梁设计师。

四五百战俘分做三班倒,昼夜不息,桥墩一点点向上延伸,当桥墩超过水面的时候,李自成才放下心来,此时即便铁皮罩漏水,对桥墩的影响也是有限了,再过一两日,待水泥凝结了,以现在河水的流速和流量,对桥墩基本上不会产生影响。

看着桥墩一点点高出水面,不仅陆荣大和俞晓,就是汤若望也是觉得,恍惚是在梦中,每每背了别人,偷偷在胳膊上掐上几下,证明一切都是真的,大都督并没有在糊弄他们。

但桥墩离开水面,向空中发展,浇筑起来便更为费力,至少要将混凝土运输至头顶以上,好在浇筑桥梁的战俘比较固定,逐渐成为熟手,速度倒是没有降下来。

连着浇筑了三日三夜,桥墩几乎与河岸齐平了,汤若望见李自成一直陪在身边,笑道:“大都督,陆荣大、俞晓这两个小子,差不多都领会大都督的精髓,大都督可以休息片刻,不用如此劳累……”

“这两个小子的确不错,将来浇筑桥梁的事,我就交给他们了,”李自成淡淡一笑,“汤先生,这都感谢你的教诲呀,我一直忙于公务,倒是忘了问你,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现在怎么样了,他们这一批毕业了,学校可不能闲着!”

“大都督放心,来到陇右之前,我已经招收了新一批的学子,因为留下了上一批的几名学子担任教员,这次招收了两个班级,一共百名学子,待他们毕业了,大都督属下的人手,可就富余了!”

“富余?”李自成微微一笑,心道:别说一百个学子,就是一千个,恐怕也不会富余,但这般心思,怎能向汤若望说,他只是拱拱手,道:“有劳汤先生了!”

“哪里,哪里,大都督为传承天主的福音,也是不遗余力……”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相对大笑,李自成趁着战俘们浇筑桥墩,抽空在宁远县与巩昌府之间,巡视了一遍,发觉宁远县至漳水之间,二三十里的水泥大道,即将全部竣工,而漳水至巩昌府之间的六七十里,也已经浇筑了接近二十里,便兴冲冲地回到漳水河口,安心等待桥墩竣工。

这日傍晚,看着桥墩已经比离地高出一大段,接近一米了,李自成度量着,也许明日就可以浇筑完毕,自己也好前去固关。

没想到吃晚饭的时候,何小米送来一份急讯,“大都督,来自固关的讯息!”

正文 第344章 一个不留

固关传来的讯息,李自成不敢大意,他隐隐感觉不对,难道洪承畴这么快就来到固关了?打开讯息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事情没他想象的那么坏!

在这份讯息中,马有水告诉李自成,有一股数百人的陕西盗贼,想要经过固关去往陇右,他们不知道该不该收留。

盗贼南蹿至固关,洪承畴的人应该在后面不远了,这些盗贼鱼龙混杂,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藏着洪承畴的探子?

这些盗贼,与我有什么交情?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

李自成一向对陕西的盗贼深恶痛绝,那种感觉就像鲁迅笔下的阿Q,“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平白无故,怎会收留这些盗贼?

他立即让何小米给马有水飞鸽传书,所有的盗贼,暂时不得入关,待他去了固关,再斟酌鉴别!

李自成度量,从宁远县至清水县,中途道路狭窄,又有许多河流阻隔,夜晚行军极为不便,还是等天明再出发吧。

桥墩虽然没有竣工,但他已经顾不上了,有这些盗贼在前面引路,洪承畴的大军,很可能不日便会赶过来,还是及早去固关为上。

他让亲兵传令,所有人早些入睡,明日四更吃饭,五更出发,尽量一日赶至马鹿驿,即便不能赶至马鹿驿,至少也是长宁驿。

这将是天命军与朝廷大军第一次作战,对面又是洪承畴这样的儒将,李自成不敢托大,他要亲自坐镇固关!

李自成也是早早入睡,次日凌晨,他和亲兵一样,四更天便起床漱洗吃饭,连营帐都没有拆除,只携带着干粮和清水,轻装东去。

路上遇着正在督查民夫修缮道路的任二喜,因路基的修缮即将全部竣工,便携了他,一同赶往固关。

路过清水县的时候,已经申时了,李自成急着赶路,并没有入城,连田芬都没有惊动,直接从城外越过,当晚在马鹿驿宿了。

天明之后,又是紧赶慢赶,于午饭的时候赶至固关。

此时的固关,正面临着战争的危险,仅有的三座城门早已关闭,何小米正待上前叩关,猛听得几声“砰,砰”的枪声,顿时吃了一惊,“大都督……”

李自成侧耳倾听,枪声时有时无,只有零星的几声,遂道:“小米不用担心,枪声稀疏,应该不是强敌来犯,也许并不是朝廷的人马!”正待派出亲兵前去查探,不想西城门却是打开了。

原来城上的守军见李自成到了,立即上报马有水,马有水知道李自成要来,没想到来得如此迅疾,听得讯息,忙打开西城门,亲自出关迎接,叩拜在地,“属下不知大都督这么快就到了,未曾远迎,请大都督责罚!”

“有水,你做为关城的主将,责任重大,紧闭城门,何罪之有?”李自成一把扶起马有水,道:“前面因何有枪声?”

马油水道:“他们是又一伙盗贼,想要入关西去,属下不让他们靠近关城,是以鸣枪示警!”

李自成皱起眉头,道:“盗贼团伙甚多,他们是谁的属下?”

马有水咕噜道:“听说是老回回的人马,也不知是真是假!”

“老回回?马守应?”李自成想起当日与李过逃亡甘州时,路遇老回回的属下,在雪夜追杀百姓的事,心中有些不快,却又有些奇怪,“据安平说,老回回不是逃往山西了?”

“属下问过他们,说是老回回的主力逃往山西,他们是留在绥德帮助老回回看家的,现在绥德被官军破了,他们不得已才南下……”

“他们有多少人?”

“大约二三百人,其中有些人的面貌,看起来像是撒拉尔人,高鼻阔目的……”

高鼻阔目?李自成低声念叨着,心中一悟,方才明白,原来老回回乃是回人,他原本就讨厌回人的恐怖教,所以在西宁、陇右尽力归化回人,让他们放弃恐怖教,如果拒绝改奉天主,最好将他们从这个星球上抹去。

加上亲眼见到老回回的人,对百姓的血腥残害,心中不觉升腾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陕西回汉杂居,老回回的部下,未必全部是回人,但汉人既然加入回人的队伍,迟早是要被同化,这些汉民,为了活命,连祖宗都不要了!

不管百姓们有什么想法,李自成是给他们打上烙印了。

“让他们立即离开固关,该哪去就哪去,若是继续在此逗留,立即射杀,一个不留,就当是让新兵练练胆子!”

“是,大都督,属下这就去办!”

马有水一直为关外的盗贼闹心,杀吧,他们并不是朝廷的军队,算不得敌人,从某种程度上说,还是天命军的朋友;不杀吧,盗贼来了一伙又一伙,迟早会把官兵吸引过来。

此时得到大都督的明示,顿时轻松起来,他唤过一名士兵,耳语几句,那士兵迅速传令去了。

李自成入了关城,亲自登上东城头观战。

马有水将刚刚转为战兵、配发了步枪的五个百户,全部拉出城外,为防意外,还有一个战兵百户殿后,从北城门出了关,向盗贼挤压过去。

在固关的东北角,数百老回回的属下,此刻正倚在关城外大约两百步的地方,那里是一段缓坡,只要天命军允许,他们立刻便可从固关北面的水泥大道上,穿越关山,进入陇右,彻底摆脱官军的追缴。

人群中有老人,也有妇孺,衣衫极其褴褛,不知道的几辈子的存货,其实已是初冬,但壮丁们的身上,还是衣不蔽体,如果不是手中拿着各式铁制木制武器,比难民都不如。

虽然隔着百步,但还是从探出的脑袋上,看到孩子饥渴的眼神,还有女人,衣服虽然比壮丁好些,但还是有些部位,随意地在空气中兜风。

也许他们实在没了力气,大半倚在缓坡上,惊恐不安地看着出城的马有水部枪手,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难道这就是老回回的军队?与他们相比,天命军的装备、士气,用天堂来形容都不为过,二者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马有水跟从李自成久矣,看着这些百姓,心中存了一丝怜惜,不过,有了上次面对撒拉尔人的教训,这种怜惜,只能深深藏在心底。

他明白大都督的心意,汉人百姓还好说,这些回人……无路在西宁,还在在陇右,大都督绝对不允许回人独立存在,如果不肯“入汉籍、奉天主”,那就只能早早去见他们的真主安拉!

只有两三百人,马有水并不放在眼里,为免泄露西宁步枪令人恐怖的射程,他让枪术们在盗贼正面百步的地方停下。

子弹早就装填完毕,五个百户的枪手,早已列队完毕,现在都在瞄准。

看着队伍中接近三成的老如妇孺,马有水实在于心不忍,他让亲兵冲着对面喊道:“给你们一泡尿的时间,再不离开,只能送你们去见阎王了!”

“将军,将军,我们都是老回回的人马,千万不要动手,”盗贼丛中,一名四十模样、身着破烂长褂的中年人,忽地从斜坡上站起,向马有水打着手势,“我们不是官兵,我们一直被官兵追杀,怎么可能藏着官兵的人?”

“我不管你们是谁,立即滚蛋!”

马有水懒得与他啰嗦,给你生路,你自己放弃了,怨不得别人,至于离开固关之后,他们在官兵的围剿下,还得活多久,那不是自己该管的事,“眼不见为净”!

“将军,实在不行,给我们点粮食,我们在官兵的追击下,已经三日不曾吃过饱饭了,实在没力气走路,”中年人扔了手中的腰刀,缓缓向天明军靠近,“将军,看在上天的份上,给我们一点粮食吧,即便我们能撑住,这些女人,还有孩子……求求你们了……”

是呀,人要是三日不曾饱饭,哪还有气力赶路?尤其是队伍中尚有女人和孩子,马有水心中再次生出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怎么办?要不要给他们一些干粮?他一时犹豫起来。

“大人,只有六十步了……”

亲兵的话,让马有水立时惊醒过来,他们并不是天命军的兄弟,甚至都不是汉人,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大都督正在城头督战,如果让大都督看到……

慈不掌兵!大都督曾经说过,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大敌当前,马有水顾不上这些人是不是自己的敌人了,他咬了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射击!”

“砰,砰,砰……”

西宁步枪响了,在一片“砰砰”声中,想要靠近天命军的那个中年盗贼,突然手捂着前胸的,步伐一滞,身子晃了一晃,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指向马有水,随即身子猛然一顿,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再也没了声息。

他的身子并不能阻挡所有的子弹,大部分子弹还是越过他所在地的上空,目标直指斜坡上的盗贼。

那里盗贼比较集中,又是西宁步枪的最佳射程之内,面对几乎静止不动的盗贼们,即便是新兵,准头也不会太差。

在短暂的停滞之后,随即是呼天呛地的叫唤,男人的绝望、女人的凄厉、孩童的无助……

正文 第345章 窝里横

马有水发现,经过两排枪手的射击,盗贼们已经伤亡殆尽,剩余的十数名盗贼青壮,见情势不对,忙撇下老弱妇孺,转身便逃。

但原本是在百步的距离,即便逃跑,也是在步枪的有效射程之内,马有水顾惜子弹,喝道:“点射,别让他们跑了!”

“砰,砰砰……”

枪声虽然稀疏,但盗贼才十余人,不过一泡尿的时间,这些想要逃跑的盗贼,已经全部栽倒在地,和他们的同伴一样,在草丛中翻滚着,呼爹唤娘。

马有水要训练新兵的胆量,这些士兵,刚刚从辅兵转为战兵,这是他们第一次使用西宁步枪,千万不要被敌人的鲜血吓着,“放下步枪,拔出你们的腰刀,送伤兵一程,无论老幼,全部砍了!”

“是,大人!”

士兵们答应着,放下手中的步枪,一个个拔出腰刀,这是他们第一次使用步枪,原本还担心盗贼们跑了,此时见盗贼们死的死伤的伤,遂一拥而上,将所有的盗贼,尽数斩首。

盗贼们已经没有了声息,但枪手们还是不放心,一个个在尸丛中翻找着,唯恐有漏网之鱼。

马有水带着亲兵,来到东城下,“禀报大都督,盗贼已经尽数被灭!”

李自成一直立在城头上,刚才的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闻言道:“搜查盗贼的身子,将铁制兵器留下,然后一把火焚烧了!”

他并不指望盗贼身上有多少财物,都穷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收获?搜查的目的,乃是要找寻讯息,看看有没有与官军有关的讯息,至于盗贼使用的兵器,多半还是木制,即便的铁制的刀枪,天命军也用不上,不过,待运回西宁之后,可以回炉,打造为步枪。

马有水在城下拱拱手,道:“是,大都督,属下这就去办!”

“待城外安置完毕,立即来我的大营!”李自成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带着亲兵们午饭去了。

“大都督这是……”马有水心中暗惊,大都督单独召见,肯定不是为了庆功,杀了这些盗贼,连老弱妇孺在内,不过二三百人,这是屠杀,不是战斗,显然算不上什么功劳,难道大人在城上看出了什么?

他有些意兴阑珊,一时不知大都督何意,只得回去指挥士兵们,将盗贼们的衣物搜查一遍,留下铁制兵器,其余的一把火烧了,尸骨挖坑埋藏了。

马有水忐忑不安,来到李自成的大营,“大都督,关城外已经处理完毕!”

“坐吧!”李自成已经吃过午饭,正在悠闲地喝着茶水,“有水,知道我为何单独召见你吗?”

马有水的心,猛地一沉,“大都督……”

何小米给马有水上了茶水,便掩上门出去了。

大营内只有李自成与马有水二人,气氛显得更加压抑,马有水胆战心惊,不知觉离了座椅,双腿一跪,“大都督,属下知错……”

李自成淡淡地道:“知错?错在哪儿?”

“属下不该……不该对盗贼生出怜悯之心……”

“知道自己的错误,还不算无可救药,”李自成沉着脸,示意马有水起身,“你知道盗贼是如何对待百姓的吗?”

“大都督……属下……属下再不会……”

“所谓的盗贼,既是盗,又是贼,”李自成将自己在去甘州的路途上,见到老回回的属下残害百姓的事,简要地说了,“当日我们无力救助百姓,如今天命军有了自己的军队,再不能任由这些盗贼为所欲为了!”

马有水咬牙切齿道:“这些天杀的盗贼!”

“不错,这些盗贼中,也有着普通的百姓,”李自成捧起茶水杯,轻轻啜饮了口,又道:“但他们被盗贼裹挟,甚至就是盗贼的眷属,为了自己能活命,长期下去,也和盗贼没什么分别!”

“大都督,属下明白了……”

“你没有明白,”李自成摇着头叹息,“天命军以解救天下百姓为己任,让属地内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不过,这仅仅是自己属地上的百姓,天下百姓多了去了,天命军能管得过来?”

“……”

“作为军人,有怜悯之心并没有错,关键是用对地方,”李自成目视马有水,幽幽地道:“我们的怜悯之心,只能对自己的同伴,还有属地上的百姓!”

“……”

“像上次的撒拉尔人,还有陇右的这些异族,关外的鞑子,宁夏的……”李自成原本还要加上宁夏的回人,他们大起义的时候,屠杀了百万以上的汉人,不过,这件事暂时还没有发生,应该是在百年之后,遂转过话题,“五胡乱华时代,汉人被屠杀多少?你对他们同情、怜悯,一旦强大了,他们会怜悯汉人吗?”

马有水这才明白,大都督为什么要归化西宁、陇右地区的异族,原来如此!

“今日是在战场,站在你对面的,都是敌人,”李自成沉声道:“如果你强于对手,就同情、怜悯对手,一旦对手比你强大,他们会同情你、怜悯你吗?朝廷的大军很快就会来到固关,你让他们怜悯你试试?”

“大都督,属下……属下……求大都督责罚……”

“责罚?”李自成苦笑道:“责罚很难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关键是认识到世事的艰难,与朝廷相比,天命军实在太渺小,我们没有怜悯别人的权利!”

“……”

“现在的天命军,只能怜悯属地上的百姓,并且通过这种方式,将更多的百姓吸引过来,我们的实力才会进一步壮大,但是,”李自成忽地语气一转,道:“对于敌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残忍,最好他们听到天命军的名头,就吓得瑟瑟发抖!”

“大都督,属下受教了……”

马有水欲待下跪请罪,被李自成止住,“有水是我的亲兵出生,我对你的期望,比别人格外高些,要求也就严格些!”

马有水想到,自己这个第六千户,是第一个配发步枪的,如今又是第一个全军配发步枪的,心中不禁后悔万分,只得端起茶水猛喝,待放下茶水杯,抹了把沾在唇上水渍,方道:“属下该死,属下辜负了大都督的栽培……”

“有水,你明白就好,”李自成淡淡一笑,亲自给马有水的茶水杯满上,“大战在即,我们现在没有怜悯的本钱呀!”

马有水忙接过茶水杯,断然道:“大都督,属下要是……请大都督拧了属下的脑袋!”

“不说这了,”李自成知道,对马有水来说,点到即可,“今日上阵的那五个百户,我原本还以为他们是新兵,见不得鲜血,没曾想他们原本便是甘州的士兵,战场上倒是老练得很!”

“大都督……他们……”

“他们很好地执行了你的命令,完成了作战任务,先给他们记上一份功劳,待战斗结束以后,一并行赏!”

“属下谢过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换了一副语气,“有水,固关之外怎么样?云水的骑兵,可曾探到陕西军的有关讯息?”

“大都督,刘千户的骑兵,已经深入至五十里之外,陇州以东、以北,都有游骑,可惜……”马有水端起茶水,猛灌了一口,“可惜并没有发现陕西的部队,是不是……洪承畴尚未发现陇右的变故?”

“也许洪承畴尚未知悉陇右的详细情形,但说他一点都不知晓,也不可能,”李自成摇着手指头,道:“洪承畴乃是进士出身,不同于一般的武官。”

马有水有些不甘,今日被大都督批评,他特别希望在战场找回来,“大都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只能坐等?”

“除了坐等洪承畴上门,我们只能做好战争的一切准备,”李自成知道马有水急于立功赎罪,便笑道:“现在只能期待安平能迅速送回洪承畴的详细讯息了!”

“大都督,现在洪承畴的军队尚未南下,我们要不要趁机拿下陇州,在固关外建立一道预警防线?”

“拿下陇州,倒是不难,不过,我们现在的实力过小,对固关来说,陇州只是一座孤城,即便拿下了,我们也无法长期驻守,”李自成早就盯上了陇州,不过,他的目的,并不是要长期占领,而是另有他谋,“如果拿下陇州,洪承畴一定会认为我们要东出关山,那时,双方之间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回旋?”马有水不解,“大都督的意思是……”

李自成神秘一笑,道:“一切,都要等打败洪承畴之后,如果固关不能坚守,让洪承畴顺着关山道进入陇右,那天命军就危险了……”

马有水愤然道:“大都督,属下是固关守将,属下就是舍了性命,也要坚守固关!”

“我相信你!”李自成自然给马有水打气,实际上,能不能守住固关一线,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洪承畴不同于前两任陕西三边总督武之望、杨鹤,不但力主武力剿匪,而且杀人不眨眼,实实在在是个文职流氓。

这样的人,如果用来戡乱,恐怕是越戡越乱,最多是消灭灾地的人口,削弱盗贼的力量,如果放在边疆,也许更为合适。

洪承畴后来的确去了辽东,大明最需要良将的地方,而且还是蓟辽总督,实质上的军政最高指挥官,只可惜兵败被俘,降了满清!

看来他也就是窝里横!

正文 第346章 诱敌深入

李自成在固关等了两日,方才接到王安平从陕北传来的讯息:洪承畴遣部将王永祥,正追着盗贼南下,或许不日会赶至陇州。

他拿着讯息反复观看,讯息是飞鸽传书的,容量不会太大,而且王安平也不能确定王永祥会不会来陇州。

好歹洪承畴是动了,总比窝在固关干等为好,李自成心道,能不能想些法子,让王永祥快些南下,最好来到固关下。

只要王永祥在固关吃了败仗,洪承畴一定会集结重兵赶来,或许亲自到来也说不定,天命军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迟战不如早战!

没有一场大胜,陇右绝对不会有和平,毛太祖“以战止战”的策略,后世实际检验过多次,特别是阿三、毛子和星条旗的身上。

但王永祥是什么性子,李自成并不了解,在后世的历史上,李自成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

王安平的游骑不仅金贵,人数又少,不能正面出现在战场上,看来,只能依靠刘云水了,刘云水部的骑兵,是天命军最为精锐的骑兵。

思索片刻,李自成让亲兵唤来了刘云水。

刘云水给李自成叩了头,起身后尚不及落座,便道:“大都督,是不是有什么战斗任务?”

“云水还是风风火火的样子,”李自成笑道:“云水的骑兵在陇州一带巡视,可曾遇上朝廷的军队?”

“没有,”刘云水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大都督,你说这陕西的文武官员,还有那个三边总督洪承畴,究竟是干什么吃的?他们是不是不敢招惹天命军?”

“倒也不是不敢沾惹,这个洪老九,现在尚未怕过谁,”李自成淡淡一笑,“不过,他现在自顾不暇,陕西的盗贼,那是多如牛毛,如果我们不是卡住关山道,怕也深受其害!”

“大都督,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等下去,”刘云水恨不得将面前的方桌捶碎,以发泄心中对洪承畴的不满,但看着李自成轻描淡写的样子,知道大都督一定有什么好的法子,“大都督……”

“哈哈,我知道云水急不可耐了,”李自成先是啜饮口茶水,方道:“眼下就有一个法子,尽快将洪承畴的兵马吸引过来!”

“大都督……”刘云水恨不得立即提枪上马,“要如何吸引洪老九?要不要打出陇州,吸引洪老九的注意力?”

“云水不愧粗中有细,”李自成哈哈大笑,“我的法子,就是要吸引洪老九的人南下,再聚歼他们,洪老九吃了这样一个闷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大都督,属下明白了,是不是让骑兵去骚扰他们?”

“骚扰倒是不错,不过,要在正确的地方骚扰!”李自成拿出王安平传过的讯息,道:“云水,一定要将这个王永祥吸引过来,以官兵现在对盗贼优势心态,他一定会追逐过来,那时……”

“那时我们集中力量全歼他们!”刘云水握紧双拳,还在空中挥舞了一下。

“也不能全歼,”李自成达淡淡笑道:“若是全歼了,谁回去给洪老九送信?哈哈……”

“哈哈哈……大都督说得是,总要给洪老九留下几个跑腿的,”刘云水又将讯息看了一遍,“不对呀,大都督,这王永祥的人马,究竟在什么地方?”

“安平正在严密监视,他会传来最新的讯息,”李自成摊开行军地图,“云水出固关之后,沿着东北方向,向平凉府、泾州一带寻找,人数不用太多,一个总旗就够了。”

“属下明白,骑兵太多,恐是将那王永祥吓得缩回乌龟壳了,”刘云水笑得只剩下一小半眼球,却是道:“大都督,那被追逐的盗贼呢,要不要……”他忽地面色一凜,右手向下一切!

李自成摇着头,“这些盗贼,暂时还不是我们的敌人,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他也想收留一些盗贼,这里面大都是家贫无粮的普通百姓,陇右尚有多余的土地,让他们耕种并无不可,不过,一旦收留了他们,就要给他们提供粮食。

天命军面临着与朝廷陕西军之间的大规模战争,现在还无法预料,这场战争究竟要持续多久,而且陕西盗贼的人数实在太多,盗贼基本是流窜,每到一处,又会制造大量新的灾民,恐怕连朝廷也无法知晓,现在究竟有多少饥民嗷嗷待哺。

除了对抗官府,成为新的盗贼,同时有制造着新的灾区,制造着新的灾民,他们实在没有第二条道路。

从这个角度来说,朝廷剿匪,除非将灾民全部捕杀,否则,盗贼恐怕越剿越多,大军的围剿,实际上是在加速造荒!

大军剿匪、盗贼流窜、制造新的灾荒地、更多的灾民、被迫加入盗贼、被屠杀……

这是一个死结,朝廷解决不了,盗贼们自身更是解决不了!

长期下去,国内天然和人为的灾荒地越来越多,盗贼越来越多,国家财政收入越来越少,除了改朝换代,李自成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道路。

“大都督……”李云水见李自成陷入沉思,一时不知所措。

“没什么,云水,你去吧,那些盗贼,本身和我们一样,也是无粮可食,才被迫走上这条道路,我们帮不了他们也就算了,就别落井下石了!”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刘云水向李自成行了礼,方才离开了大营。

李自成在固关等了两日,将来自各地的讯息反复阅览,并没有特别关注的地方,正要去各处城头看看,何小米风风火火进来了,“大都督,游骑回来了!”

“游骑?云水部吗?”李自成心中一阵悸动,满上却是不变色。

“正是,他就在大门外,大都督要不要见见?”

“让他进来吧!”

李自成一直在做等着马有水的讯息,虽然也有飞鸽传书,但一般语焉不详,这次刘云水派出游骑当面汇报,应该有了最详细的结果。

按理说王永祥只是洪承畴属下的一名部将,名不见传,人数也不会太多,但李自成还是有些期待,只要拿下王永祥,三边总督洪承畴,绝对无法淡定,天命军与朝廷的战争,将正式拉开帷幕。

这样也好,只要战争结束,哪怕只是达成一个临时协议,自己也不用在固关坐等了,西宁、陇右还有很多事在等着自己。

李自成知道,要想公开与洪承畴达成协议,恐怕不是容易的事,在中央之国的历史上,大明是唯一一个不与敌人妥协的王朝,强大如汉唐,还是要送公主和亲,但大明从来不曾有这样的想法,谁要是敢提出来,谁就是整个朝廷的公敌。

有什么样的朝廷,就会有什么样的武将,这个洪承畴,如何才能与天命军达成和解协议?如果要达成协议,天命军需要做什么样的让步?

忽听得一阵脚步声,夹杂着轻微的金属撞击,何小米拉开门,一名身着明光铠的士兵紧走两步,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叩见大都督!”

“免礼,坐吧!”李自成向对面的座椅上一直。

“在大都督面前,哪有属下的位置!”那游骑起身后,却是立在李自成的面前,“属下站着说话就行!”

何小米将一杯白水放在他的面前,瞪了他一眼,“大都督让你坐就坐,哪有那么多废话?”

“这一路跑来,兄弟辛苦了,”李自成打量游骑一眼,淡淡一笑,道:“还真不像云水的部下!”

“属下……属下多谢大都督!”游骑谢过之后,方才在座椅上落下半个屁股,这样比站着还难受,不过,能坐在大都督的对面,他的心里,却是跟喝了蜜糖似的。

李自成饮了口茶水,道:“王永祥部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回大都督,王永祥部距离陇州,约有三十里,因为都是步兵,又要不断追击盗贼,大约一日半方能抵达固关。”

李自成摊开行军地图,找准位置,不觉微微点头,道:“他有多少人手?”

“回大都督,王永祥部原本有千余人,这一路拼杀、追击,现在只有八百余人了!”

“才八百?”李自成微微有些失望,“才八百人,就敢长途奔袭?这个王永祥,胆子不小呀!”

“刘大人也是这么说,”游骑见李自成平易近人,根本不像操训场那般严格,屁股在座椅落正了,面上也是露出笑容,身子前倾,靠近李自成,“不瞒大都督,我家大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个傻瓜吸引过来!”

“奥,你倒是说说,云水是如何将他吸引过来的?”

“刘大人担心吓着王永祥,每次只是让一个小旗露面,明着帮助盗贼,实则是给他们引路,一旦盗贼们失去了踪迹,大人便会在盗贼逃跑的路上,留下几坨马粪……”

“哈哈哈……”李自成大笑,“这个刘云水,还真是有勇有谋!”

连一向哑巴似的在一边伺候的何小米,也是放声大笑,几乎笑弯了腰。

“奥,盗贼有多少人?现在何处?”

“回大都督,盗贼原本有两三千人,但被官兵沿途追杀,现在大概还剩下千余人,绝大部分是壮丁,老弱妇幼跑不快,逐渐被弃于途中……”

李自成的内心顿时沉重起来,为了自己的大业,这死去的盗贼,却是冤枉了,如果不是刘云水给官兵引路,也许他们不用死这么多!

他略一思索,道:“你们可知,这些盗贼,究竟是谁的属下?”

“据他们自己说,是点灯子赵胜的属下!”

李自成奇道:“点灯子?他不是死了吗?”

“据这些盗贼们说,点灯子的确死了,这是他的余部!”

“你先下去吧,回去告诉云水,尽量保护这一伙盗贼!”李自成向游骑挥挥手,心中却在思索这些盗贼们的未来。

游骑一时楞在那里,大人这是……不过,李自成已经下达了命令,他一个传令的游骑,岂敢提出反对意见?忙答应一声,行过礼随何小米下去了。

正文 第347章 惊疑不定

固关外,一伙接近千人、衣着极其破烂的队伍,正奋力沿着缓坡往上攀,虽然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但长期的饥饿,就连壮汉也是没了气力,更不用说夹杂在当中的女人。

此处才是山麓,道路还算平坦,也并不陡峭,但他们还是一步一挨,似乎在珠峰上登顶似的。

气力稍微充足点的壮丁,早早抢到前面的有利位置,但他们的身后,却是人群最为集中的地方,稍一碰撞,便有人跌倒在地,再无力起身……

两名年轻的女子,神情有些呆滞,几缕长发沾住脸上的污垢,显得有些阴森,也许挤不过众多的壮丁,这时候落在队伍的最后面,正靠着道旁的松树喘着气。

“快些,官兵就要来了!”

“我……我实在走不动了,都饿了两日……”

“哎……你家男人呢?平日不是很宠着你吗?”

“他……今早就没见影子了……”

“他们都走了,要是让官兵追上来……”

“别说了,留些力气,快走吧,据说只要看到关城,我们就安全了!”

……

两人相互搀扶着,每跨一步,就发出重重的喘息声,不过三步,就要停下来休息片刻,距离前面的队伍,是越来越远了,这样下去,也许用不了半个时辰,她们就会看不到前人的影子。

“官兵来了,快跑……”

不知道谁呼喊了一声,人群顿时大乱,有些壮丁的身上明明别着腰刀,却是将腰刀扔了,根本没有人留下来断后。

那两名落在最后面的女子,顿时慌了神,目光中全是恐惧。

“别跑,等等我们……”

“别喊了,他们是不会留下来的,”同伴一把拖住她的手腕,“这时候只能靠自己了!”

不知道哪来的气力,两人手牵着手,竟然向前飞奔而去。

但官兵的速度更快,急促的脚步声,几乎在山谷中形成一阵阵闷雷,震撼着每一名逃亡者。

比脚步声更让人揪心的,是官兵们的呐喊声。

“快追,他们跑不动了!”

“前面有这么多首级,我们要发财了!”

“哈哈,还有这两个小美人,今儿该轮到老子了,你们就是想要,也得等老子用了之后!”

……

那两名落在队伍最后面的女子,顿时面如土色,听声音,官兵已经在一里外,难道这次真的要……她们虽然比开始快了许多,但双脚太小,还是撵不上前面男子的步伐,若是官兵追过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她们两!

汗水顺着脸颊,不断向下滑落,两女都是无暇擦汗,在她们的心目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再快,千万不能让这些畜生们抓住了!

关城就在前面,她们已经看到了北面的城门!

忽然,左边的女子踩在一块浮石上,脚下一滑,一跤跌倒,滚出好几步远,堪堪被一颗松树阻挡,方才停止了下滑的趋势。

“快起来,官兵近了!”她的同伴虽然焦急,却不敢回身扶她,如果蹲下去,也许再也起不来了。

“别管我,你快走吧!”那摔倒的女子挣扎了几下,想要离开松树,向山下滚去,也许离开了这条道路,自己再不用这么辛苦了……

但她的身子被松树卡住了,加上受伤、无力,丝毫动弹不得,她缓缓闭上双眼,两行泪滴无声地落在草地上……

她忽地感觉身子一紧,已经被人从腋下抱起,不用问,定是那些畜生官兵,刚才还是一里开外,怎的来得如此迅速?她不及睁眼,双手已是向后抓去,摸着是皮肤,用力一揪,口中叫道:“你家亦有母亲、姐妹,为何做出如此禽兽之事?”

“大姐别怕,我不是官兵!”那双有力的大手已经将她放开,又扶住她的双臂,待她站稳了,方才离去,“大姐,你还能跑吗?”

“啊……”她睁眼一看,身前站着一名奇怪服装的男子,果然不是官兵,官兵不会如此文弱,看到他脸上被自己揪出的血痕,心中过意不去,“这……还疼吗?”她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下,但尚未接触到皮肤,便停了下来。

男子伸手向前一指,“别管这了,快跑吧,大姐,官兵就要来了!”

听说官兵要来,女子顿时紧张起来,顾不上面前的男子,立即迈开双脚,向着前方窜去。

数百明军,沿着山道,正快速追击,在他们的眼中,前面的这些盗贼,连累带饿,已经近乎虚脱,他们只要再加把力,就能将这些盗贼全部斩获,虽然盗贼的身上不会有多少油水,但他们的首级,却能换取赏银。

盗贼们中还有不少女子,只要追上了,就是自己的,也不枉他们在盗贼后面连着奔跑了一个月。

猎物就在前方,只要拐过前面的山坳,官兵的双目立时变得血红,他们挥舞着刀枪,向盗贼猛扑过去。

情形有些不对。

冲在最前面的官兵,发现盗贼竟然进了前面的关城,难道固关已经失于盗贼之手?

如果固关已经丢失了,那关内一定有盗贼的同伙,他们才千余官兵,不知道能否应付盗贼,盗贼虽然没什么战斗力,又有大量的老如妇孺拖累,但架不住人多。

而且,固关扼守着关山通道,只要少量的壮丁,就可以阻断道路,任你多少官兵,也很难大规模展开攻势。

前面的官兵停下了脚步,但后面的官兵不知情,还在向前涌,一时挤成一团。

“快去报告大人!”

终于有士兵反应过来,忙推开同伴,往回奔走,找到王永祥,“大人,不好了,盗贼入了固关!”

“固关?”王永祥顿时皱了眉头,“固关早就失守了?难怪盗贼一个劲向固关逃窜。”他停下脚步,向前打量着,但前面的地势更高,士兵们阻挡了他的视线。

王永祥分开众人,来到队伍的最前列,但情况比那士兵诉说的更为严重。

数百士兵,列为三队,在固关东北唯一的空旷地面上,已经做好准备。

“他们是谁,难道不是官兵?”

“固关什么时间被盗贼据了?为何没有传出音讯?”

“咦,他们怎么没有铠甲,而是穿着如此怪异的服装?”

……

士兵们的议论,王永祥没心思搭理,他在注视着前面这支怪异的军队,一色茶绿相间的服装,一色的火铳,还有整齐的队列,即便在官军面前,所有人也是纹丝不动。

这绝对不是明军,明军没有这样的服饰!

王永祥的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谁的属下?但看军容,已经比官军还要厉害,他们怎会有如此多的火铳?

他仰起头看着前面的固关,但见关城上人影绰绰,人数却是不多。

幸好对面只有数百人,王永祥目测,不过五六百,比官兵的人数还少,只是他们占据了开阔地带,扼守着关城前面的通道,官兵若要攻打关城,必须先突破这道防线。

就在王永祥纠结的时候,所有的盗贼,包括跑在最后面的那两个女人,已经在城内士兵的接应下,全部从北门入了关城。

北门再次闭上,阻断了官兵们的梦想。

“大人,盗贼都入了城,固关显然已经失守!”

王永祥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向身边的士兵一指,“你,过去问问,他们究竟是谁的属下!”

“是,大人!”那士兵答应一声,飞跑出阵,隔着百十步的距离,向对面大喝道:“呔,你们是谁的属下?竟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与官兵做对……”

风儿早将他的声音吹过去,但对面像是集体聋了,根本无视他的存在。

那士兵以为对面听不清,又前行了数十步,继续着同样的责问,还用手指着对面的士兵,指望引起他们的注意力。

“砰!”

回答那士兵的,只有这一声枪响,那士兵顿时像是被剥皮抽筋似的,缓缓地软瘫下去,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撞在山石上,发出清越的金属碰击声。

王永祥看在眼中,顿时大怒,自己好意提醒,但对面的这伙盗贼,却是不领情,不过数百盗贼,难道还能阻挡官兵不成?

既然你们找死,也怪不得老子残忍了,他向属下的士兵大喝道:“弓箭手上前,先用弓箭伺候这群不知好歹的盗贼!”

这群官兵中,弓箭手足有三四百人,闻言都是突出阵前,向对面的盗贼扑去。

但弓箭的射程有限,明军的士兵又缺乏操训,射程普遍只有四十步,能达到五十步的,已经不及一成,他们必须靠近了射,才会有杀伤力。

“砰,砰,砰……”

让明军的弓箭手们想不到的是,他们还在百步外的时候,对面的盗贼就开始射击了,他们正要讥讽一番,却发现自己的身子一紧,某个意想不到的部位,已是“汩汩”地流出殷红的鲜血!

“啊?”

在倒地之前,大部分士兵还能发出一声惊叹,随即便是一大片的倒伏,惨叫声、咒骂声、号呼声,声声入耳,让固关外这唯一的一片空地上,比夜晚还要恐怖。

王永祥大惊,这是哪一伙盗贼,火铳的射程比弓箭还远?他虽然不知道确切的射程,但他的属下,并没有射出手中的弓箭,应该是在五十步之外,难道大明的火铳,射程已经能超过弓箭了?

难懂是传说中的噜嘧铳?

王永祥惊疑不定,一时忘了下达撤退到军令,待到醒悟的时候,已经不需要下达了,刚才出阵的三四百弓箭手,已经集体在盗贼面前行了参拜大礼,还是五体投地、血肉模糊的那种!

三四百兄弟,这就没了?

王永祥脑子懵了,他唯一的念头,便是赶紧离开这恐怖的固关,“撤退,快撤退!”

正文 第348章 计划中的逃兵

在死亡面前,士兵们比王永祥还要害怕,与赏银相比,小命才是最重要的,小命没了,要银子、女人又有何用?

在王永祥下达军令的一瞬间,士兵们已经转过身,向着山下飞跑。

与上山时充满巨大的希望不同,现在是逃命,在狭窄的下坡路上,明军挤作一团,稍有不慎,便会被同伴撞到,沦为垫脚石。

王永祥有心无力,在拥挤面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量的士兵死在同伴的双脚下,幸好后面的盗贼没有追赶过来,他们正忙着收割伤兵。

固关城头上,何小米顿时紧张起来,“大都督,官兵跑了!”

“跑?”李自成面上露出一丝冷笑,“我花了这么大的气力,将他们引至固关,还能让他们跑了?”

“大都督?”

“不出意外,一刻钟之后,他们就得回来,”李自成的视线一直落在山前的小道上,“云水的骑兵,恐怕早就等得不耐烦!”

“大都督,属下明白了,”何小米方才明白,难怪刘云水老是在关城外转悠,就是不入关,原来是断了官兵的后路,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大都督,一旦官兵被围,他们很可能从密林中逃窜。”

“逃窜也好,如果全歼了,谁给洪承畴送信?”李自成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洪承畴了,如果战事结束,他就可以离开固关,去建设陇右了,像这样被困在固关,实在令人心焦,“小米,他们这一次逃窜,踩死的人应该不会少吧?”

“大都督,我看到了,果然踩到了不少人,还有尚未死透的人,想要逃跑呢……”

“没死透也快了,他们能挨一次,还能挨得了两次?”李自成话音未落,官兵果然开始向山上逃窜,像是火烧屁股似的,一个个跑得飞快。

山道太窄,拥挤不堪,原先被挤倒的明军士兵,尚不及爬起,又迎来大批惊慌的腿脚,如果说他们刚才还幸运捡了一条命,这一次,他们则是失望了,明军像是潮水般平推过来,完全覆盖了山道。

不过,在死亡的前后,他们也绊倒了不少明军,算是给自己“报了仇”!

伤兵在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之后,逐渐没了气息。

但新的伤兵,新的惨叫声却是络绎不绝……

面对同伴的叫唤声,明军选择了集体沉默,连王永祥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难道这是盗贼的圈套?

山下的那群骑兵,简直疯子似的冲杀,已经让兄弟们肝胆俱裂,幸好山道狭窄,骑兵施展不开,无法大规模攻击。

但这股骑兵已经切断了下山的道路,又占据着速度上的巨大优势,即便能突围,也无法逃出骑兵的攻击,除了死亡,别无他途。

为今之计,只有上山,利用人数上的优势,突破山前的这伙步兵,也许他们手中的火铳,并不像刚才那般犀利,明军的火铳也是一样,通常都是吓人为主,射击两次,就会出现故障,除了响声能恐吓对手,实际效果却是不如弓箭。

虽然知道有危险,王永祥还是选择了上山,固关城外的空地上,盗贼的人数并不多,只要突破了这道防线,就可以进入关山道,先赶赴陇右再说。

关城上的何小米,双目早已兴奋得溢出光彩,“大都督,官兵真的回来了?”

“小米,看你说的,”李自成哈哈大笑,“整整五个百户的骑兵,云水要是让这些官兵跑了,我扒了他的皮!”

“大都督说得是,”何小米看向官兵的眼神,反而充满了同情,他喃喃地道:“原来朝廷的官兵都是如此孱弱!”

不孱弱又能如何?现在的西宁军,要么是骑兵,要么是配备了步枪的步兵,别说这个王永祥,就是洪承畴来了,又能怎么样?

李自成唯一担心的,便是明军的人数,动辄数千、数万,甚至十数万,即便有步枪,一时半会也难以射杀得尽,在这个时代,人数还少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光气势就能吓倒一大批人。

“小米忘了,西宁、甘州、陇右的士兵,难道不是朝廷的官兵?”

何小米恍然大悟,“对呀,这些都是朝廷的军队,原来官兵都是如此孱弱,真是白白浪费了粮食!”

“不是官兵太弱,而是天命军太强,”李自成见官兵快要进入步枪的射程,遂伸个懒腰,“现在的天命军,连蒙古骑兵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官兵,小米,又有好戏看了!”

“砰,砰,砰……”

明军刚刚进入城下的开阔地带,西宁步枪就响了,看着兄弟们在地上翻滚着、惨叫着,王永祥知道己方损失不小,但他豁出去了,“兄弟们,冲,只要靠过去,盗贼肉搏定然不是我们对手!”

他在心中暗骂,马撇,哪里来的盗贼,竟然配发了如此射程的火铳,比官兵的还要厉害!

西宁步枪就像是绞肉机,只要进入射程,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一律顶礼膜拜!

王永祥内心喋血,但他知道,“慈不掌兵”,如果不能快速突破这道防线,他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既然注定有伤亡,就让这些兄弟们,为大军出逃做些贡献吧!

只要自己能逃回去,那些伤亡的兄弟们的家眷,好生照顾便是。

“大人,兄弟们伤亡太大……”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一段时间,我们杀了多少盗贼?”王永祥喝道:“快,压上去,我就不信了,盗贼都是火铳,难道没有射击的间隙期?”

说来也怪,王永祥一直在观测,但盗贼的火力根本没有高潮与低潮,就这么不紧不满地射击着,而他的兄弟,则是不断倒在火铳下,看着看着,他的额头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

“杀,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

……

王永祥的身后,传来了呼喝声,原来是骑兵,他们追着官兵的队伍,衔尾而来!

“大人,不好了,骑兵追过来了!”

王永祥转过身,用阴冷的目光盯着冲上缓坡的骑兵,心中震颤不已,前有阻击,后有追兵,已经将他们压缩在关外这一片空地的边缘。

因为山道狭窄的缘故,骑兵才刚露头,不过十余匹战马,但他的步兵,根本阻挡不了骑兵的攻击,正节节败退,最多一刻钟,骑兵就会杀至身边。

怎么办?

这些蠢笨的东西,怎的到现在还不能突破盗贼的防线?难道他们的体力,昨日都被娘们榨干了?

王永祥心急如焚,但前面的士兵,却是丝毫没有突破盗贼防线的样子,没办法了,他点出一名把总,“快,带着你的人,将骑兵阻在山道之外,千万不能让他们进入开阔地带!”

固关城头上,李自成勃然大怒,“这个刘云水,让他做做样子,将官兵赶至山前便可,他这么不要命的强攻,若是折损了兄弟、战马,我再问他算账!”

何小米笑道:“大都督,骑兵对步兵,简直就是屠杀,以刘千户的性子,如何忍得住?”

“这个刘云水,看来得让他好好背背军律!”李自成将目光投向阵前,“咦,官兵怎么还不醒悟?千万不要打光了才好!”

“大都督,也许王永祥吓傻了……”

“吓傻了?这样的人也配独立指挥一支军队?哈哈……”

固关城外,王永祥并没有吓傻,情势危急,他的大脑高速运转着,他时而看看前面的冲锋,时而扭头看看后面的阻击,但两处战斗,都是甚为失望。

更让他惊心的是,前面的士兵,快要打光了,目测下去,不过两三百士兵,而后面,盗贼的骑兵已经稳稳地推过来了……

忽然,一名阻击的士兵,被骑兵一枪刺中大腿,那骑兵炫耀似的,竟然将明军的士兵挑入空中,用力一扔,那士兵发出“啊”的一声惨叫,随即没入树林。

骑兵还想要结果他的性命,但道路外侧,地势落差很大,战马根本无法直接下坡,转了一转,还是放弃了。

王永祥心中顿悟,忙大叫道:“兄弟们,向两侧的树林中撤退,快!”

东西两端的明军,已经被血液和死亡吓破了胆,听得呼喝,一个个倒拖着刀枪,纷纷向两侧的山林中跑去,到了斜坡处,也不看地势,直接抱着脑袋,向下一滚……

马有水见剩余的明军尚且过百,远远超出大都督定下的目标,遂将手中的腰刀向天一举,“兄弟们,继续射击!”

枪手们并没有追击,而是直接抬高枪口,增加射程,用点射收割着明军,而在东面,刘云水部的骑兵,也是追着明军从背后砍杀,直到残余的明军完全没入林中。

稍顷,这场发生在固关城外的战斗,已经彻底结束,天命军开始打扫战场,给受伤的明军补上一刀。

马有水来到城墙下,向李自成拱手行礼,“大都督,战斗已经结束,明军死亡八百二十六人,没有伤员!”

李自成看着天命军的士兵正在搜查尸体,淡淡地道:“王永祥呢?可曾脱逃?”

“回大都督,按照计划,王永祥跑了,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走出深山!”

“数十士兵逃了,总该有一些人能走出深山,没有他们,不知道洪承畴要等到猴年马月才会兵发固关!”李自成心中默默念叨着:天主保佑,让这些逃亡的士兵,早些回到洪承畴的身边。

马有水又道:“大都督,按照计划,枪手们执行的是‘百步死亡线’战术,只是在明军逃跑的时候,兄弟们才加大了射程,明军应该不知道!”

李自成点点头,“很好,尽快打扫战场,回归关城内!”

“是,大都督!”马有水又是行了一礼,方才指挥士兵收拾战场去了。

正文 第349章 盗贼与难民

李自成下了城头,亲自去看望刚刚救下的盗贼,天命军已经收缴他们所有的武器,现在他们实实在在只是一群饥民。

他们刚刚吃过饭,面上比原先稍稍活泛些,正在操训场上东倒西歪,有些人已经睡熟了。

何小米当先,朝人群大声道:“大都督来看望你们了!”

“小人叩见大都督!”饥民们立即叩拜在地,连睡熟的,也被惊醒,见同伴们都在下跪,虽然不明所以,也是随着跪了。

李自成看着一地的后背,淡淡地道:“都起来吧!”失去了头领点灯子赵胜之后,他们已经重新沦为饥民,若不是为了肚皮,恐怕谁也不敢做这杀头的勾当。

这些饥民怎么办,总不能白白地养着,李自成原本要让他们帮着筑路,但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已经出现了霜冻,只是中午暖阳的那几个时辰,还能施工,其余的时间,连战俘们都已经无事可做了。

不过,在安置这些饥民之前,李自成想到刚才她们逃跑时的情形,余怒未息,“你们谁是头领?”

一名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向前跨了两步,躬身答道:“回大都督,小人是他们的头领!”

李自成睨了一眼,道:“掌嘴十下!”

“大都督,小人……”那头领还待解释几句,早被亲兵们拖到一边,开始掌掴。

亲兵们下手甚重,才掌了四下,他的嘴角已经渗出鲜血。

“大都督……”忽地一名女人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求大都督绕了他吧……”

“饶了他?你是他什么人?”李自成定睛一看,发现这女子就是刚才落在最后的那两名女子之一,奇道:“刚才在官军面前,他都不要你了,因何为他求情?”

女子哭诉道:“大都督,他是我男人……”

“男人?哪有这样的男人?”

“大都督,若是被官兵赶上,我们都会活不成,如果他逃了,总还剩下一个人……”

多么朴素的语言,在生死关头,还想着自己的男人,但是,这样自私的男人,他配吗?

李自成待掌掴已毕,让那头领过来,“看看,这是你的婆姨吗?”

“是小人的婆姨……”

“看你受到掌掴,你的婆姨尚知道为你求饶,可是你,”李自成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当官兵追击的时候,连自己的婆姨都不要了,你还算是男人嘛?”

“大都督,小人该死……”

“你是该死,”李自成气呼呼地道:“若不是你的婆姨为你开脱,我恨不得一刀劈了你!,你这样的人,怎配做千人的头领?”

那头领唯唯诺诺,再不敢解释,唯恐李自成再次发怒。

李自成望着这些饥民,既同情,又觉得有些可恨,他们就是典型的农民,没有国家感,没有民族感,没有信仰,他们判断事物的唯一标准,便是利益,“有奶便是娘!”

这样的百姓,除非一直有军队庇护,一旦出现外族入侵,最容易出现带路#党!

不过,生气归生气,既然来到陇右,总不能让他们活活饿死,出路总是要给的。

天主!

李自成忽地想到,现在这种时刻,让他们加入天主教,是最合适的时机,不管他们是否真的信仰天主,至少要成为天主教徒,对于协助归化陇右的异族,起着一定的推动作用。

陇右汉人太少,正需要他们来补充汉人的数量。

他清了清嗓子,朝这些饥民道:“你们已经失去了土地,失去了家园,又是朝廷的钦犯,我可以让你们吃一顿饱饭,却不可能永远养着你们!”

“大都督,我们已经失去了一切,求大都督帮帮我们!”

“大都督,求求你了!”

“如果大都督不肯帮助我们,那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

饥民们顿时紧张起来,以为李自成要将他们赶走,有几人已经开始下跪了。

“只要大都督给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一切都听大都督的。”刚才被掌掴的头领,擦去嘴角的血丝,翻身跪在李自成的脚前。

“求大都督给我们一条生路!”

“求大都督给我们一条生路!”

……

这些饥民,都将李自成当做救星了,也许他们知道,只要李自成点了头,他们不但捡回一条命,还能在陇右生存下去,现在,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从他头领开始,所有的饥民都是额头叩地,除了叩头祈求,他们实在想不出其它的法子。

李自成的目光从他们的后背上迅速扫过,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真的一切都听我的?”

“大都督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走什么,哪怕是让我们去杀官兵!”

在头领的带动下,所有的饥民都是表态。

“好,你们先起身吧,”李自成待他们起身后,方道:“天命军的目标,就是让治下所有的百姓,都会‘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如果你们真心听我的,我会将你们当做治下的百姓,保证让你们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小人们多谢大都督!”饥民们又是集体下跪叩头。

这次李自成没有让他们起身,“我会给你们粮食、种子、耕地,让你们在陇右生存下去,但你们必须保证,听从我的安排!”

“我们一切都听大都督的!”

李自成用目光巡视片刻,方道:“其实,条件只有一个,从今日开始,集体信奉天主,加入天主教!”

“天主?天主是什么?”

“如何信奉天主?”

“以前怎的从未听说过天主?”

……

饥民们有一大堆问题,但何小米大喝一声,让他们肃静,在大都督面前,他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份!

“就像有些人信奉佛祖,有些人信奉太上老君,”李自成沉声道:“从今以后,所有人都要加入天主教,改奉天主,接受天主的眷顾!”

“……”

“我不会强迫你们,但只有信奉天主的人,才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才会帮助他们,拯救他们!”李自成淡淡地道:“如果不愿加入天主教,立即离开,哪儿来哪儿去!”

“大都督,我们愿意信奉天主,只求大都督给我们粮食,给我们土地!”

李自成哈哈大笑,“既然你们都愿意加入天主教,那都起身吧,最近两日时间,我会让人给你们传承天主的教义,”待众饥民都起身后,李自成继续道:“我会从你们当中挑选出少量的士兵,其余的人,全部安置在陇右,每丁分发三十亩土地!”

“多谢大都督!”

听说每丁三十亩土地,饥民们顿时喜笑颜开,在百姓的眼中,什么样的浮财,都比不上土地,浮财用一分少一分,而土地,则永远能提供生存所需要的粮食。

李自成最后补充了一句:“我给你们土地,但要丰衣足食,还要靠你们的双手,若是你们懒惰让土地抛荒,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我们一定不辜负大都督的期望!”

饥民们逐渐安静下来,他们的脸上,已经明显挂着期待了,大都督已经说过,只要他们信奉了天主就会分发土地,对他们来说信奉谁都是一样,只要给粮食、土地,况且他们中的大多数,原本并不信奉某一种宗教,最多是在慌乱无助的时候,向心目中的大神求助几句。

李自成仔细打量片刻,发现饥民中不少年轻人,便从中挑选出一百余人,恰好组成一个百户,马有水部的辅兵,已经全部转变为战兵,这一个百户的士兵,就将作为他的辅兵。

饥民当中,壮丁就有七八百人,但天命军现在扩军,备选的范围已经大大拓宽了,兵源必选优等,所以李自成并不贪多,这些壮丁原本都是盗贼,散漫惯了,挑选出来的兵员,全部做为辅兵,由马有水从战兵中抽调各级军官,即日起开始操训。

其余的饥民,李自成预备让他们先学会天主教的祷告词,然后安置在关山以西的清水县、秦安县、伏羌县。

陇右并不缺少土地,相反,土地相对富余,只是缺少人口,这些饥民加入陇右,不但他们获得了充足的粮食,也能给各府县带来更多的赋税。

鞑子每次入关,都会俘获大量的汉人去关外,应该也是有着相同的作用吧?

而且,陇右地区,异族人口占比十分庞大,随着汉人移民的不断的迁入,归化异族的工作,将更为便利。

甚至西宁地区,也是与陇右的情形十分类似,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接受一定的移民。

这样看来,李自成找到了一条处置陕西盗贼的路子——将他们当做难民,安置在陇右,不过,没有一种办法是万能的。

在接受难民的时候,一定要考虑陇右、西宁地区的土地承受能力,而且,每次接受这些难民时,当时并不能生产出粮食,天命军必须养着他们一段时间,直到他们自己在土地上生产出粮食,这就要消耗天命军的粮食储备,必须考虑储备的粮食数量,不能影响士兵们的粮食供给。

还有,盗贼们一向逍遥,抢劫、抢夺在他们的生活中,那是司空见惯的事,如果不能抹杀掉首领给他们的影响,这样的难民,无论有多可怜,暂时也不能接受。

李自成将这些思路整理清晰,以便于确定不同时期接受难民的数量,接下来就是等着洪承畴了。

正文 第350章 自投罗网

洪承畴得到王永祥与败兵的回报,顿时恼羞成怒,他一脚将王永祥踢翻在地,“混蛋!废物!连盗贼都对付不了,还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朝廷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王永祥不敢起身,爬着转过身子,面对洪承畴,“总督大人,属下……”他一路上已经准备好的说辞,这是却一句也说不上来。

“你还有脸解释?才两三千盗贼,你的属下有整整一个千户的士兵……”洪承畴余怒未息,顺手操起桌上的茶水杯,狠狠摔在地上,“朝廷真是白费粮食养着你!”

茶水溅了王永祥一头一脸,他却不敢去擦,任由茶水在兜鍪上形成两条雨线,“总督大人……事情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的?”洪承畴瞪着王永祥,恨不得舀口水吞了,“又是抢到盗贼的女眷……然后让盗贼偷袭了?看你那出息,比盗贼都不如!”

“总督大人,属下不敢,”王永祥以头叩地,道:“我们原本已经斩杀了两千盗贼……盗贼所剩之人不过千,眼看着就要全歼……”

洪承畴瞪了一眼,道:“怎么,难不成你们对盗贼动了善心,放他们跑了,被杀了回马枪?”

“总督大人,是盗贼的援兵……”

“援兵?”洪承畴蹲下身子,将王永祥下巴挑起,盯着他的双目,道:“你们追到哪儿?盗贼有多少援兵?”

王永祥不敢动弹,喘着粗气道: “回总督大人,我们……我们追到固关,原先的盗贼……被接应入关,至少有五百……五百盗贼……出关拦阻了我们……”

“才五百盗贼,就全歼了你整整一个千户的士兵?”洪承畴心内喋血,兄弟,你撒谎也要编得精彩些,难不成当我老眼昏花?

“总督大人,这伙盗贼与其他的盗贼不一样……”

“不一样?你是说,盗贼占据了固关?”洪承畴的心里“咯噔”一下,他隐隐感觉不对,便放下王永祥的下巴,起身倒背着双手,“你且说说,有什么不一样?”

“总督大人,这伙盗贼,使用的全部是鸟铳……也不是鸟铳,与鸟铳极为相似,但射程却达到百步,兄弟们都是死于这种不知名的火器之下……”

“鸟铳?百步?”洪承畴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占据固关,大量的火器,射程达到百步,还有,五百人就全歼了王永祥的一个千户,如果王永祥不是说谎,那就是出了大问题。

盗贼据守固关,恐怕陇右……也许甘肃都出现了问题,难怪很久没有讯息了!

他也曾隐约听说过陇右的变故,那时陕西三边总督还是杨鹤,他不过是小小的延绥巡抚,并不主管军事,也就没太上心。

难道陇右的盗贼已经坐大?

不过,王永祥的话中,至少有两个疑点:首先,即便盗贼得到火器,无论是鸟铳,还是三眼铳等,射程都不会超过四十步,比弓箭都不如,世上怎么可能有射程达到百步的火器?

其次,曹文诏刚刚灭了陇右的盗贼,即便陇右有盗贼兴起,一时之间,没有足够的粮食供给,怎么可能坐大至骇人的地步?

“永祥,你详细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总督大人!”王永祥将固关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洪承畴哪肯相信,又将逃回的士兵拉过来,单独亲自审问,结果还是一样。

洪承畴顿时无语,他让王永祥他们先行下去,将自己关了“禁闭”。

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陇右肯定是乱了,也许甘肃都保不住,自己这个三边总督,可是要在炉火上了烤了,延绥、固原、宁夏的盗贼尚未除尽,现在有出现了一个陇右!

好不容易等到杨鹤革职拿问,被捕入狱,自己接任了三边总督,难道陕西的局势,真的不可收拾了吗?

最让他揪心的是,现在尚不清楚,陇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局势烂到什么程度,占据固关的盗贼,以谁为首,聚集了多少人手。

洪承畴有心亲自去一趟固关,但三边总督府所在的固原镇附近,盗贼尚未驱尽,一旦固原镇失陷,他将和盗贼一样,成为实实在在的流寇。

这样的罪名,他也吃不起!

固关再不能无视了,究竟要派谁去呢?

整个陕西的军队,都是集中在固原一带,正全力剿除附近的盗贼,虽然局面大好,但要彻底肃清,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根据王永祥和士兵们的描述,洪承畴已经感觉到,陇右极有可能已经成为盗贼破坏的重灾区,非名将不可以挽回局势。

曹文诏!洪承畴猛然冒出一个名头。

这是大明不可多得的将才,又顶着临洮总兵的头衔,那里是他的地盘,应该由他去解决,而且,曹文诏刚刚将陇右清理了一遍,当地留下的军士,都是他的人。

想到曹文诏,洪承畴心中稍定,他立即给曹文诏去了信,命他带着本部人马,火速去固关、陇右一带查探盗贼的情形。

曹文诏刚刚赶至华亭县,李自成就接到王安平的飞鸽传书。

李自成闲着无事,便在自己的大营召开了军事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李自成外,只有三人:马有水、刘云水和周宾,李过驻扎在安戎关,并没有出席会议。

他先是向几位千户出示了王安平传回的讯息,然后到:“你们几位,都是天命军的千户官,你们说说,我们要怎样款待这个曹大将军?”

“大都督,要不要先用骑兵半道迎接一程?”刘云水听说有战斗,心里顿时就乐开了花,不过他的属下,以骑兵为主,若是守城,除非弹尽粮绝,否则根本没他的份。

“迎接?”李自成啜饮口茶水,道:“云水恐怕不知道,曹文诏原先在辽东任职,手中有千余最为精锐关宁铁骑,这是专为对付鞑子骑兵的,你那点骑兵,恐怕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哈哈……”众人都是大笑,这刘云水,只要有仗打,就跟蜜蜂嗅着花朵、小猫闻到鱼腥似的,可惜这次……

刘云水涨红了脸,瞪了众人一眼,关宁铁骑、鞑子,他都听说过,虽然不知道实际的战斗力,心中却是不敢轻视,不过,既然关宁铁骑来了,还能让他安然逃回吗?“大都督,这些战马……”

“原来云水是惦记上曹大将军的战马了?”李自成自然也希望这些优良的战马能归属天命军,但曹文诏乃是一代名将,岂会将手中的战马拱手相让?“这些战马,曹大将军看得跟宝贝似的,他绝对不会用骑兵攻城,要想在野外消灭他,即便合云水、双喜两部的骑兵的,恐怕也是力有不逮!”

“大都督,如果能消灭曹文诏的骑兵,得到这些战马,即便折损些兄弟,也是值得的,属下听说,曹文诏麾下的骑兵,跟蒙古人似的,都是一人双马!”马有水也是盯上了曹文诏的骑兵,虽然他知道,即便得到战马,也不会归属他的第六千户。

李自成摇摇头,道:“你们就别盯着战马了,固关之外,并没有适合骑兵战斗的开阔地带,曹文诏乃是精细之人,绝不会放骑兵进入谷道,还是说说怎么对付他的步兵吧!”

“大都督,曹文诏的步兵,不过两千人,如果他敢来攻城,属下的兄弟,就能将他们全歼!”周宾的眼神中一时充满期待。

“曹文诏的麾下,都是久战之兵,战斗力极强,如果能全歼他的步兵,必能让洪承畴震动,”李自成沉声道:“但曹文诏不同于蒙古人,他并非草莽,不会轻易让全部士兵迫近城下,‘军中有一曹,西贼闻之心胆摇’,我们千万不能小看他!”

马有水顿时皱了眉头,他是固关的主将,感觉自己的责任大些,但一时却没了主张,“如果曹文诏的步兵不肯迫近城墙,又有骑兵的护卫,我们很难聚歼他!”

“所以,这次作战,我们的步兵不但要出城,而且还要隐藏在附近的林木之中,必要的时候,主动截断曹文诏部步兵的归路。”李自成心道,这样一来,也许曹文诏这颗将星,就要提前坠落了。

曹文诏之名声,主要在于剿匪,残杀了大量的陕西盗贼,但他是朝廷的军官,站在他的立场,是执行朝廷的军令,也没什么错误。

盗贼的遭遇虽然值得同情,但他们本身也是不断祸害他人,成为社会的毒瘤,必须及时根除,这也是李自成称呼他们为“盗贼”的原因。

如果能够选择,李自成还是希望与曹文诏、洪承畴和谈,暂时维持实际控制的土地,明军继续剿灭盗贼,天命军则是埋头发展,先将陇右恢复至昔日的繁华。

不过,和谈是需要实力作为后盾的,如果不能震慑明军,甚至让明军遭受惨重的损失,从而对天命军有所忌惮,和谈便无从谈起。

“大都督,既然曹文诏有精锐骑兵,那我们的步兵出城,岂不十分危险?万一不能阻挡这些骑兵……”马有水还是隐隐有一丝担忧。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这就需要云水的骑兵从中策应了!”

马有水忽地一悟,“属下明白了,大都督是说,让属下用骑兵从后面骚扰、牵制,使曹文诏的骑兵必须护卫着他们的后路。”

“明白就好,你部的骑兵,主要是作为疑兵,牵制曹文诏的关宁铁骑,以便我们集中力量,先消灭他的步兵,不到关键时刻,切不可正面硬拼,更不能让曹文诏知道外面的虚实!”

众人又探讨了半个多时辰,将作战部署逐渐细化,然后就等着曹文诏自投罗网了。

正文 第351章 兵临城下

虽然以步兵为主,曹文诏的行军速度还是很快,不过两日的时间,前部骑兵已经接近固关。

但曹文诏发现,自从出了陇州,他的身后时常有骑兵出现,每每派出关宁铁骑驱赶,敌人便远远遁了行迹。

他起初不太在意,但接近固关的时候,尾随的骑兵不仅在数量上有所增加,而且出现的次数也是大幅度增加,曹文诏这才赶到不安,他一次性抛出数百关宁铁骑,将尾随在后面的骑兵赶至汧水中游。

曹文诏亲率两千步兵,沿着谷道逼近固关,但谷道太窄,骑兵施展不开,加上担心盗贼骑兵的骚扰,便将千余关宁铁骑护卫着通道,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李自成立在城头,看着曹文诏麾下只有两千士兵,稍稍有些失望,他原本是等待洪承畴的,如果打败了洪承畴,也许天命军与朝廷之间,暂时会有一段缓冲期,没想到来得却是曹文诏。

不过,曹文诏是明末的名将,原本在辽东与鞑子对峙,因为陕西的局面烦透,才被朝廷派至陕西,见见这位名人也不错,不像后世,想要某个明星签名,还要买张门票去看他的破演唱会。

何小米原本是满脸的兴奋,但曹文诏突然停下来,让他格外担心,“大都督,是不是曹文诏嗅出了什么,不敢上前攻城了?”

“曹文诏对阵陕西的盗贼,大小数十战,未曾一败,他岂会放弃攻城?”李自成拍拍何小米的膀子,“别急,他是名将,也许有自己的什么想法!”

何小米双手握紧了拳头,心中默默祷告:天主保佑,曹文诏快点来送死!

固关的东北角,有一片开阔地,曹文诏将士兵集中起来,一面安排人手搭建攻城的云梯,一面派出一名士兵,来到城下。

那士兵可能担心城头上的枪手,在一百五十步之外,便停下了脚步,却是向着关城之上大喝道:“呔,你们是谁的属下?为何占据固关?”

李自成暗笑,原来这使者,胆子就这么点大,似乎自己从来没有斩杀过明军的使者吧?但面对这样一名士兵,他实在懒得搭理,便对何小米道:“让曹文诏过来搭话!”

“是,大都督,”何小米将手一指,也是一声大喝:“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在我家大都督面前猖狂?快快滚蛋,让曹文诏过来搭话!”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直呼我家总兵大人的名字?”城下的士兵双手掐腰,将胸脯一挺,道:“你可知道,死在我家总兵大人手下的盗贼头领有多少?”

“那是他运气好,没遇上我家大都督,”在官兵面前,何小米岂肯服输,他冲城下摆摆手,道:“要么开打,要么让曹文诏过来。”

两人的对话,曹文诏听得一清二楚,他回身看看,虽然搭建云梯的士兵不少,但要完成云梯,至少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便轻轻一带马缰,上前两步,冲着城头拱手道:“鄙人曹文诏,敢问城上是谁赦奉的大都督?”

李自成仔细一看,曹文诏身着明光铠,头上的兜鍪直指长空,身后披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手中的长矛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的确拉风,如果面对的是普通的盗贼,光这身行头,就能吓倒一大片!

也许还有女盗贼看上这位英俊的大哥也说不定。

不过,你的悲剧在于,你的对手,有着数百年的后世经验,对你知根知底,你的对面,是已经装备了热#兵器的天命军。

他也拱起双手,向曹文诏还了一礼,“曹将军不愧是名将,杀得秦晋盗贼闻风丧胆!”

曹文诏一愣,难道你们不是盗贼?他有些疑惑,“城上是哪位大都督?可否见教?”

李自成笑道:“在下李自成,乃是天命军的大都督!”又用手一指身上的服装,道:“这就是我们的军服,与曹将军的明光铠,也是不逞多让!”

曹文诏看了眼李自成身上的服装,只觉得有些古怪,没太在意,他就不信了,什么样的服装比大明的明光铠还要好?一定是他们没有足够的铠甲。

李自成的名头,他也未曾听说过,倒是对李自成所说的大都督,有些感兴趣,“朝廷已经多年没有开设大都督府了,李自成,你这个大都督是不是自封的?”

“曹将军错了,哪有自封大都督的?”李自成睁眼说瞎话,“在下这个大都督,乃是受命于天主,目的是拯救天下的苍生,所以,在下就勉为其难,担当了天命都督府的大都督!”

李自成索性自爆家底,争取早日让洪承畴过来,免得自己受困于固关。

“天命都督府?大都督?”曹文诏念叨一会,终于明白了,他用手遥遥指着城头,大声道:“李自成,你这是谋反,是要诛九族的!”

“曹大将军,看你说的,”李自成云淡风轻的,“依曹将军的意思,我是不是该束手就擒、引颈待戮?”

“如果你早早开城纳降,我会为你向洪大人求情,也许尚有一息生机!”曹文诏断喝道:“若是执迷不悟,一旦打破关城,所有的反贼只有死路一条!”

“曹将军的意思,只要我开城纳降,就能保得我们兄弟的性命?”李自成笑道:“可是我听说,有人主动向洪承畴投诚,被安置在吃饭,可是在饭桌上,就被洪承畴着人剁了,不知道曹将军知不知道?”

“你……”曹文诏一时语塞,满脸憋得通红,“总之,如果继续与朝廷对抗下去,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曹将军此话,在下不敢苟同,”李自成见曹文诏动了怒气,继续火上浇油,“曹将军可知,那些没有揭竿而起的人,早就荒野埋骨;揭竿而后又投诚的人,坟头上亦已草木深深,只有我们,坚持与朝廷的军队作战,结果却是有酒有肉,活得好好的,曹将军作何感想?”

“李自成,你……”曹文诏大口喘气,“待我云梯完毕,你就等着枭首吧!”

“我就在城头等着曹将军,看看曹将军的大话,究竟何时能够破灭,待得破灭之时,曹将军又有何面目去见洪承畴,去面对朝廷,”李自成恨不得让自己的士兵帮着搭建云梯,早知道曹文诏没有携带云梯,就该搭建一些,留在城下,免得在此浪费时间,“据说曹将军还挂着临洮总兵的头衔,不知道曹将军有没有去临洮看看,自己的兄弟们是否活得自在?”

这简直就是曹文诏的逆鳞,他做为临洮总兵官,常年在外征战是一回事,但丢失了自己的老巢,却是他的耻辱,这样的话语,曹文诏如何受得了?他用手指着李自成,声嘶力竭道:“李自成,你等着,待我打破固关,你,绝不开释!”

何小米早已气得热血上冲,李自成也不生气,拍拍何小米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哈哈大笑,道:“就是不知道曹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

曹文诏破贼,依靠千余关宁铁骑,一向势如破竹,但他与贼人作战,一直都是在野外,所以手中并没有攻城的器械,像这样面对坚实的城墙,还是第一次。

他对贼人的实力了如指掌,除了少量未经操训的壮丁,大部分都是家眷,老弱妇孺,实际战斗力并不强,只要骑兵一个冲锋,就能将上万贼人打散。

李自成虽有城墙的庇护,但盗贼的性子,应该区别不大,只要自己的士兵能攻上城头……曹文诏恼怒于李自成的狂妄,恨不得一时三刻拿下固关。

他向身后看了看,士兵们已经草草搭建了三架云梯。

原本至少要搭建十架云梯,开展大规模的攻城,但曹文忠等不及了,他分出五百士兵,利用这三架云梯先行攻城,其余的士兵继续搭建云梯。

曹文诏就不信了,小小的盗贼李自成,领着一群乌合之众,也敢自称天命都督府大都督,在他的百战精锐面前,一时三刻还不现了原型?

周宾一直随在李自成的身边,见到只有五百士兵攻城,轻蔑地一笑:“大都督,用不了两轮射击,属下保准全了他们。”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周宾,你如果全歼了他们,后面的士兵还会攻城吗?”

周宾顿时张大的嘴巴,“大都督……”

“不用齐射,在百步的距离上先行点射,慢慢消耗他们,”李自成的脸上始终挂着淡然的微笑,“明军还在搭建云梯,伤亡一批,他们就会增加一批,尽量将他们消耗在城下,减轻有水部的压力!”

“是,大都督,”周宾还有些担心,“若是明军抢占城头……”

“才三架云梯,怕什么?”李自成唤过传令兵,道:“去,抽调一个百户的辅兵!”

“是,大都督!”

“大都督,属下明白了,他们才三架云梯,只要让辅兵守住这些地方,他们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上城头!”周宾向李自成一拱手,道:“大都督先行回营品茶,此处就交给属下吧!”

李自成点点头,知道自己在城头,士兵们反而分心,便带着何小米等一众亲兵,缓缓离了城头。

曹文诏也许知道天命军步枪的射程,一直站在五百步开外,他的身边,围着数十士兵,既是为了保护他,也是督战。

其实,曹文诏的属下,都是百战老兵,军纪严明,基本不需要督战,曹文诏一声令下,五百步兵,拖着仅有的三架云梯,飞速向城墙靠进,似乎前面并不是战场,而是一条通向金山银山的康庄大道。

正文 第352章 枪声密集

曹文诏的五百余士兵,并非一窝蜂年各地冲向城墙,而是存在着明确的分工,三百刀盾兵在前,所有盾牌连接在一起,合成一面巨大的盾墙,还有些士兵,将盾牌举过头顶,防备来自空中的箭矢。

后面是两百弓箭兵,在前面的刀盾兵的护卫下,他们的正前方几乎无懈可击,只有头顶的方向,因为预备向城头放箭,所以并没有盾牌覆盖。

最后面是数十运输兵,他们虽然抬着云梯,但行进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前面士兵慢。

固关城头,一面巨大的九州军旗正迎风招展!

周宾从垛口向下一看,心中猛地沉重起来,这是明军的精锐,果然攻守兼备,在盾牌的护卫下,天命军的枪手们很难找到射击的破绽。

以西宁步枪现在的威力,根本无法穿透盾牌!

周宾心道,这些明军士兵,比蒙古骑兵还要难缠,他们有了盾牌的防护,步枪很难直接发挥作用,不像蒙古士兵,傻傻地直接用皮甲硬杠步枪的子弹。

怎么办?难道让辅兵与明军直接肉搏?

不过,他很快就咧开嘴笑了,弓箭兵!因为要向城头放箭,他们的头顶并没有盾牌。

这也许是他们唯一的漏洞!

枪手们已经装弹完毕,他们将枪管伸出墙外,直接架在垛口上。

步枪越平稳,准头才会越高!

“大人,弓箭兵快要进入百步的射程了!”

周宾向城下一看,明军的刀盾兵已经踏上百步的死亡线,而做为射击目标的弓箭兵,也是接近了百步的距离,他牙关一咬,狠狠地道:“点射,目标弓箭兵和运输兵!”

“砰……砰砰……”

枪声虽然稀疏,但子弹呼啸的声音,还是非常瘆人,城下的明军显然意识到危险,他们加快了行进的速度,伤亡的士兵,谁也来不及看上一眼。

士兵们可以选择无视,但明军的伤亡,却是在不断增加,弓箭手和运输兵的头顶,并没有盾牌的防护,在天命军的打击下,人数不断减少。

从伤亡的士兵身上,根本看不到血腥的伤口,只有一个拇指粗细的小洞,殷红、温热的血浆,正汩汩地向外流淌。

没有死透的士兵,一边向同伴们发出绝望的叫唤,一边徒劳地用手按住伤口,企图阻止血液外流,但他们不知道,子弹破体,穿透很深,即便能按住表面的伤口,也不能阻止血液在皮肤下内流,最终还是血尽而亡。

跟在后面的士兵,虽然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但行进的速度并没有加快,他们除了冒着天命军的枪林弹雨,与自身的体力做斗争,还要顾及地面上伤亡的士兵,稍微不慎,就有可能被尸体绊倒。

但明军无法还击,现在还没有进入弓箭的射程。

左边的那一架云梯,原本有明军的十余名士兵抬着向城墙靠近,随着伤亡不断扩大,抬着云梯的士兵,先是剩下八人,然后又剩下六人,当搭在云梯上手掌只剩下四只的时候,士兵们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云梯是用刚砍伐的树木建造的,比干燥的树木至少重了一倍有余,四名士兵抬着它,已经相当吃力,腰身弓得跟大虾似的。

这样一来,他们的行进的速度就慢得多,与前面的刀盾兵、弓箭兵脱节,将自己的身形完全暴露在天命军的枪口下。

这样的机会,天命军岂能错过?

至少有十名天命军的士兵,将枪口对准了这四名倒霉的士兵,只要有一半的命中率,他们就难以逃脱天主的惩罚。

“砰……砰砰……”

数声枪响,四名士兵中,有三人中弹后,立即向前扑倒在地,云梯重重地砸向地面,在地面上弹跳了一下,然后狠狠地砸在两名士兵的腿上。

“嘎吱……嘎吱……”如果此时有人在他们身边,一定能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两名腿骨碎裂的士兵,并没有发出任何声息——数颗子弹穿透铠甲,深入骨髓,他们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最后那名明军士兵也是中弹了,幸运的是,他只是胸口中了一颗子弹,并没有立即倒下,看着自己的鲜血从铠甲内透出来,他一声不哼,牙根一咬,一手捂住胸口,却是蹲下身子,另外一只手搭上云梯。

对他来说,仅靠一个人的力量抬起云梯,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云梯纹丝不动,但他的身子先是向后一纵,随即猛地向前一蹿,栽到在地。

那士兵在云梯上滚了两滚,再无声息。

天命军的士兵无暇注视伤兵,他们正在寻找新的射击目标,只有无所事事的周宾看到那士兵临死前的不甘,他的嘴唇动了动,面色不仅一凜……

曹文诏也是看到了城下的伤亡,他的士兵不是贪生怕死,但这样的伤亡速度,实在太快了,比他用关宁铁骑屠杀盗贼的速度还要快得多。

虽然没有多少血腥,但倒下的士兵,不是死亡就是受伤。

从天命军开始射击到现在,明军不过行了二三十步,弓箭兵至少伤亡了三成,而运输兵更是折损了大半。

曹文诏的内心在喋血,握住马鞭的右手,因攥得太紧而微微发抖,左手不知觉拉了拉缰绳,战马不明白主人的意思,以为要冲刺,四蹄依次抬起,又放下,还摇了摇脑袋,期望得到进一步的明示。

“要不要撤兵?”曹文诏的目光,先是落在城下的明军身上,然后逆着步枪的子弹,看向城头,天命军的士兵正在装弹、瞄准、射击,一面巨大的九州军旗正迎风招展,鲜红如血!

“马撇,这个李自成,真的成了气候,此次如果不能灭了,以后会更困难!”这样想着,撤军已经不可能,当目光再次落在城下的时候,曹文诏惊喜地发现,明军士兵距离弓箭的射程,不过十余步了。

只要再前进一小段,就可以用弓箭还击了!

快点,再快点!

曹文诏在心中为士兵们加油,尽管士兵们根本听不到,他还是希望能起到一定的作用,至少自己的心里会好受一些,但士兵们前进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更蜗牛差不多,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这些属下,需要好好操训短跑了。

明军的伤亡,还是太大了,运输兵已经全军覆没,弓箭兵也是所剩无几,即便推进至弓箭的射程,也不会射出多少弓箭,对天命军的威胁不会太大。

怎么办?

曹文诏回首看了眼身后的士兵,赶制云梯的只有千余人,还有大约五百士兵正在砍伐树木,现在的云梯极为简单,根本不需要木器匠,只要将砍伐的树木去掉枝叶,再配上横档,用藤条缚紧了就成。

他看着成堆的树木,估计云梯的数量够了,便将砍伐树木的士兵调过来,加入至攻城的队伍:两百刀盾兵,三百弓箭兵!

曹文诏见前面的弓箭兵损失殆尽,便增加了弓箭兵的数量,指望及早打击城头的天命军,扭转被动挨打的局势。

五百明军士兵,在他们各自主官的率领下,结成一个巨大的保护阵型,迅速向城墙靠近。

当他们从身边经过时,不用看,光凭他们带动的风势,曹文诏就知道,这些士兵已经红了眼,速度已经达到了极致。

“砰……砰砰……”

天命军的枪手们重复着每一个动作,明军的弓箭兵与运输兵已经全部倒下了,他们便寻找着机会,试着从盾牌的缝隙中射击,能射杀一个是一个。

但这些明军的刀盾兵学乖了,都是躲在盾牌的后面,轻易不会露头,射击的效果并不理想,大部分枪手仅仅是瞄准,逮着机会才会放上一枪。

“大人,怎么办,明军快要接近城墙了!”

周宾一直待在垛口边,这一拨明军中,已经没有弓箭兵,他并不担心安全,闻言向城下一看,轻蔑地笑道:“靠近城墙有怎么样,没有云梯,难道他们能飞上来?”

那亲兵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明军的运输兵已经死光光了,虽然刀盾兵靠近了城墙,但云梯还是留在百步的死亡线上,不仅呵呵冷笑,“大人,这些明军,怎会如此愚蠢?难为大都督还是特别重视他们……嗯,大人,明军增兵了……”

周宾顺着亲兵手指的方向,向前一看,果然有一群数百士兵,顶着盾牌上来了,他面上一喜,道:“来的好呀,又是一群送死的……我们现在多消灭一个,马千户的压力就会小一份,严密监视!”

“大人,要不要提前射击,将他们阻挡在百步之外……”

周宾摇摇头,“不用,曹文诏还有步兵,如果伤亡太大,那些步兵可能就不敢攻城了,马千户在城外,他们只有五个百户的枪手,要想全歼这些刀盾兵,实在太难了。”

亲兵没有再多嘴,而是一直盯着下一拨明军。

这一波的明军,在经过云梯的时候,分出数十人,抬着云梯,跟在刀盾兵的身后,不过,他们缺少盾牌的保护,又是天命军的重点打击对象,并没有坚持多长时间,云梯再次落地,向曹文诏展示着明军的伤亡。

此时的李自成,正在大营中品茶,“雨前采摘,低温保存,泉水泡制,这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仿佛将人带到早春,不错,不错……”

何小米道:“大都督,这还是陈茶,如果明春采摘,及时饮用,香味可能还要浓郁些……”

“小米,你错了,茶不是越香越好,”李自成将口中的茶水咽下,道:“早尖,品的就是那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味……奥,为什么枪声突然密集起来?”

正文 第353章 混合作战

大营距离周宾正在战斗的城头,不过一里的距离,何小米忙唤过一名亲兵,让他去看个究竟,那亲兵答应着,立即小跑出去了,稍顷,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大都督,明军增兵了,枪手们正发起新一轮的射击!”

李自成放下茶水杯,淡淡地道:“增兵?增了多少?他们搭建了多少云梯?”

“禀大都督,明军增加了五百士兵攻城,云梯没有增加,还是原来的那三架!”

李自成道:“明军开始攻城了吗?”

“没有,明军的运输兵被打死了,云梯至少还在六十步之外!”

听说没有攻城,李自成放下心来,又道:“明军伤亡怎么样?”

“据周千户估计,第一拨的时候,明军被射杀了两百八十人左右,这第二拨,才刚射击,不过,至少伤亡百人了!”那亲兵二目放光,心道这才多长时间……大都督的一杯茶方才开始品尝。

“攻城尚未开始,伤亡的士兵已经达到四百,这个曹文诏,我看你拿什么攻城!”李自成忽地一悟,道:“你去告诉周宾,让兄弟们悠着点,别把曹文诏吓跑了!”

“是,大都督!”那亲兵刚要出去,却又停下脚步,道:“大都督,周千户说,明军的刀盾兵用盾牌结阵,子弹无法穿透,待会攻城的时候,兄弟们恐怕会出现伤亡!”

“盾牌?”李自成沉思片刻,一时没有主意,便道:“你先去城头告诉周宾,我一会就过去!”

“是,大都督!”

那亲兵去后,李自成顿时锁了眉头,心中默念道:盾牌,盾牌,子弹无法穿透,要是有火炮就好了,一炮下去,连人带盾牌,都会被掀翻,枪手们就会有了下手的机会。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天命军根本没有火炮。

汤若望倒是铸造火炮的专家,自己怀中也有铸造火炮的图纸,可惜,以前西宁缺少生铁和铜,暂时没有研发。

现在有了广吴山铁矿与红石崖铜矿,将来回到西宁,一定要研发火炮。

远水解不了近渴,火炮一时半会无法铸造出来,现在要如何对付明军的盾牌,如果枪手们不能及时射杀明军士兵,待他们攻上城头,就需要辅兵肉搏了。

一旦肉搏,就会出现伤亡,李自成并不是不能接受伤亡,只要战斗能达到自己的目标,伤亡又不是太大,完全能够接受。

但他要寻找一种法子,在天命军铸造出火炮之前,能对付明军的盾牌。

天命军已经占据了陇右,以后要面对的就是明军的主力,盾牌是明军的标配之一,绝不能掉以轻心,与明军肉搏,一次伤亡可能不大,但时间久了,积累下去,就会白白增加大量的伤亡。

一时想不出解决办法,李自成便决定去实地看看,没准根据战场的状况,能找到克敌制胜的法子,他带着何小米等亲兵,上了城头。

周宾见到李自成,顿时大惊,“城头上太危险,大都督还是去军营等待吧,属下以脑袋担保,绝对不会让明军攻上城头!”

“城头上的确危险,”李自成先是扫了眼城下的明军,然后淡淡地道:“但既然兄弟们能待在城头杀敌,我为什么不能与兄弟们在一起?”

“大都督,你是全军的主帅,千万不能……”周宾也是没想到对付盾牌的法子,一旦明军开始攻城,城头上就会不安全,他心中异常焦急,躬身贴近李自成,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都督,请在城下等待!”

李自成知道周宾顾及自己的安全,一会如果发生攻城肉搏战,还要分心保护自己,便道:“急什么,明军才三架云梯,而且离城墙还远着呢!”

周宾无奈,道:“那……大都督先行观测片刻,一旦明军开始攻城,大都督必须离开城头!”

“周千户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李自成心中暗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天命军的累赘了,不过,他这个天命军的大都督,现在的确不能出事,否则,他这些年的努力,恐怕会付诸东流,中央之国,还会在他羽化的时刻,被异族按死在蚕茧中。

要拯救中央之国,拯救中央之国的百姓,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做好每一件事情,眼前面对的,就是如何破除明军的盾牌。

周宾见李自成初步同意离开城头,心中稍定,他陪在李自成的身边,“大都督,明军又搭建了数架云梯,一会怕是要攻城了!”

李自成在城头上踱着步,枪手们都在朝城下射击,他并没有打扰他们,却是发现一群士兵窝在城头下,便道:“周千户,他们是轮换的枪手吗?”

周宾躬身道:“回大都督,他们是辅兵,一会明军的刀盾兵攻城,他们将从正面阻挡明军!”

“正面?”李自成的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既然有正面,就会有侧面!

有了,对付明军的刀盾兵,原来是这种法子!

李自成抑制住心中的狂喜,招过周宾,贴着他的耳朵,如此这般,三言两语,就将法子交代清楚,“周千户可曾明白?”

“明白……大都督,法子就如此简单?”周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目呆呆地望着李自成,心中那个悔呀,这么简单的法子,自己为何想不到?害得大都督亲自上城头……

“哈哈,”李自成大笑,“最简单的法子,也许就是最有效的法子!”心中却是暗想,待回到西宁,还是要研发火炮,火炮不仅威胁大,更有巨大的声音,能迅速瓦解敌方的斗志。

而且,西海中有水军战舰,没有火炮的协助,战舰就是没牙的老虎,真是亵渎这艘现代的战舰。

李自成还在思索,周宾已经完全理解了对付明军盾牌的法子,他微一躬身,道:“大都督,属下现在已经知道对付盾牌的法子了,请大都督离开城头吧!”

“离开城头?好,好,我这就离开城头!”李自成带着何小米,笑嘻嘻地离开了城头,开始他的火炮计划了。

固关城外,第二拨明军虽然突破至城下,与第一波明军顺利汇合,但他们同样失去了所有的弓箭兵,依然无法对城头上的天命军构成实质性威胁,就连云梯,也是留在城墙下五六十步之外。

他们曾派出刀盾兵,试图将云梯运至城墙下,但刀盾兵只要离开盾墙的保护,立即就会暴露在天命军面前,单个的盾牌,根本无法护卫全身,或早或晚,都会沦为枪下之鬼。

攻击至城墙下的明军,早已损失过半,他们既没有足够的弓箭,也没有攻城的云梯,只能用盾牌护住脑袋,倚在城墙下,绝望又丧气。

曹文诏知道,自己的士兵伤亡惨重,但并不知道确切的数字,现在攻至城下的士兵,需要帮助,他豁出去了。

一来李自成逐渐成了气候,必须及早铲除,时间越久,铲除的难度就会越大。

二来嘛,明军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方才攻至城下,曹文诏已经红了眼,如果现在放弃,他就是完败,连对方一根毛都没碰到,这让他这个常胜将军情何以堪?

曹文诏见是士兵们已经搭建了七八架云梯,遂让他们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投入至战斗中。

他已经等不及了!

剩余的明军几乎都是刀盾兵,千余士兵,勇往直前,他们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留念,为了总兵大人,他们拼了!

这一次,他们将云梯藏在盾墙之后,也就是队伍靠前的位置,运输的士兵一手抬着云梯,一手持着盾牌,加上前面有盾墙,倒是顺利地将云梯运至城墙下,连原先落在地上的三架云梯,也被抬至城墙下。

加上原先滞留在城墙下的士兵,明军接近一千五百士兵,他们分为十拨,分别护卫着一架云梯。

明军将云梯搭上城墙,刀盾兵左手持盾牌,右手握着各种短兵器,开始沿着云梯向上攀爬,到了此刻,他们已经充满期待,只要攀上城头,固关就是他们的,城内的盗贼,射杀了这么多兄弟,破城之后,一定要屠城,为兄弟们报仇。

盗贼不是单纯的军队,他们常常与家眷生活在一起,不出意外,固关内应该有不少女人,这些将是明军唯一的战利品,不知道总兵大人会不会开恩,将女子赏下来,哪怕慰劳一下也好。

曹文诏见天命军早就停止了射击,心中不禁窃喜:难道天命军没有子弹了?还是在盾牌的护卫下,天命军无从下手?

不管如何,只要天命军停止射击,明军就不会有伤亡,曹文诏下意识向城头看了一眼,发现天命军的火器并没有收回,继续伸出垛口之外,心中“咯噔”一下,难道天命军只是在喘息?

固关城头上,天命军是战兵与辅兵的混合作战,冷热#兵器齐聚城头。

周宾早已将枪手们部署完毕,几乎平均分配在明军攻击的那一段城墙之上,事先预备的辅兵,也被平均分开,护卫着明军云梯所对的那些垛口。

与城下一千五百明军相比,天命军的辅兵只有一个百户,百余人的样子,比进攻的明军少了许多,不过,周宾相信,明军绝对坚持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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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4章 屠城三日

曹文诏坐在马背上,正远远观战,明军不需要重新下达命令,他们已经沿着云梯开始向上攀爬了。

城头上,周宾可不理会曹文诏是什么名将,在天命军的对面,无论是谁,基本没有区别,只要爱上天命军队子弹,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他见明军走出盾墙,心中不觉大喜,同时也有一丝内疚,大都督只是在城头晃悠了半圈,就能预判出明军的行动,而自己这个第五千户的主官,却是束手无策……

他长叹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大人,明军开始攻城了!”

周宾看了眼正在攀登的明军,面上一喜,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他冷声道:“射击!”

“砰……砰砰……”

攀上云梯的明军士兵并不多,但离开了盾墙,他们的随身携带的盾牌,只能护卫着正面的上身,双腿、以及两侧的腰身,完全暴露在侧面天命军的枪口下。

几乎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刚刚攀上云梯的明军,就一个个惨叫着跌下去,因为是刚开始攀爬,距离地面并不高,摔伤倒是不重,不过,枪伤却是不轻。

城头上有五个百户的枪手,盯住每架云梯的,几乎都是一个总旗,摔下云梯的明军士兵,大多身上都不是一个弹孔。

曹文诏的心脏一紧,不觉喃喃自语:“这些盗贼,火器他娘的怎会如此犀利?”

“总兵大人,要不要撤军?”

“撤军?”曹文诏把眼一瞪,道:“兄弟们好不容易才靠近城墙,现在怎能撤军?传令,加快进攻的速度,尽快攀上城头!”

“是,大人!”

曹文诏的军令很快便传达至战场,士兵们得到新的军令,再没有丝毫犹豫,他们避开同伴的尸体,一个个抢着攀上云梯。

“砰……砰砰……”

天命军已经习惯了这个节奏,依然不紧不慢地展开点射,只要明军士兵的双脚沾上云梯,立即就会遭到攻击,而躲藏在盾墙后面的士兵,绝对没有安全问题。

战斗不温不火地持续着,周宾见明军伤亡的速度,已经大于攀登的速度,再没有士兵能攀上云梯的中部,已是完全心定,看来,原先预备的第六百户的辅兵枪手,这次用不着出场了,如果能歼灭曹文诏的步兵,第五百户将独占全功。

明军的伤亡越来越大,天命军的士兵越来越兴奋,周宾越来越敬佩大都督的眼光,为了让大营中的李自成安心,他唤过一名亲兵,耳语几句,让他飞报李自成。

但对面的曹文诏,心中就不好过了,看着士兵们一个个从云梯上摔下,随即就失去了战斗力,他知道,他们都是中枪了,否则,这么低的高度,士兵们翻身起来,还能再次进攻。

怎么办?难道真要撤军吗?

如果说明军打不下固关城,曹文诏根本不信,哪一次面对盗贼的队伍,不是打得他们望风而逃?即便面对十倍的敌人,他也从未失利,有关宁铁骑在前面出击,哪一次不是斩将夺旗?

曹文诏实在记不清,他已经攻杀了多少盗贼,他虽然只有三千士兵,但每一次杀死的盗贼,都会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如果加上老弱妇孺,三倍五倍也是有的。

虽然有人污蔑他杀良冒功,但曹文诏自己清楚,自己属下每次斩杀的,都是实打实的盗贼,绝对没有良民!

他唯一不清楚的是,陕西为何有这么多的盗贼?要剿灭这些盗贼,何日才是头?

如今,在这固关下,明军似乎与盗贼调了个,盗贼倒是没有多少伤亡,很有可能没有伤亡,死亡的都是明军!

这究竟是怎么了?

曹文诏问着自己,但这个问题,一时不会有答案,他也懒得继续探求,看着城墙下持续的伤亡,他第一次犹豫了:明军真能赢得固关之战吗?

唯一让他有些自信的地方,便是城头上的盗贼,并没有援军,一直就这么数百人的样子,难道数百盗贼能打败两千明军?

在今日之前,曹文诏定会嗤之以鼻,但今日,恐怕……佛祖保佑,城头上的天命军,最好没有子弹了,或者经过了长时间的战斗,一直得不到休息,他们会从城墙上跌下去,一个个成为明军的刀下亡魂!

曹文诏的祷告,佛祖并没有听到,或者佛祖压根就没有站在明军的一边,一切,都是曹文诏的自作多情而已!

明军的云梯下,已经积累了大量的尸体,士兵们再要攀上云梯,就得先从尸堆上爬过去,这不仅增加了攀爬的时间,还会将后背、臀部等暴露在天命军的眼皮底下。

前线指挥官见情势不对,只得唤出数十名士兵,让他们先行清理,将尸体移开。

尸体上都在喋血,都是伤亡不久,体温犹在,难以区分伤兵和死亡的士兵,不过,对明军来说,他们现在没什么区别,即便是伤兵,暂时也是无法参加战斗了,只能丢在一边,等战斗结束之后,如果还有气,那时再行医治。

云梯脚下终于没有障碍了,但明军想要攀上云梯,依然十分不便,虽然移开了尸体,但地面全是血,黏黏糊糊的,走在上面,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滑到。

没办法,那前线指挥官又让士兵们搬回几具尸体,铺在地上,将血液覆盖起来,士兵们踏在尸体上,方才能自由攀上云梯。

人已经死了,能为兄弟们做些贡献,应该是他们的光荣,唯一让他指挥官不爽的是,刚才运输尸体的时候,士兵们被迫离开盾墙,有数十人被天命军射杀。

“马撇,一旦上了城头,看老子不活剐了你们!”那指挥官骂了一句,然后又催促士兵们继续进攻。

云梯的立脚处,就是一个巨大的绞肉机,无论多少明军,只要上了云梯,立即就成为天命军射杀的目标,无一例外。

周宾见有些兄弟们已经手软,便学着李自成的样子,给他们鼓劲:“兄弟们,瞄准了射,明军伤亡过半了,待全歼了明军,我亲自向上大都督那儿为你们请功,赏银、晋升,还有战功月票,一样都不会少!”

“兄弟们,瞄准了射,等着大人为我们请功!”百户官、总旗官们立即将周宾的话,向全军传达,小旗官就没时间了,他们和士兵一样,正举着抢面准、射击。

士兵们对晋升没有多大的兴趣,天命军中,虽然不乏从士兵升为小旗官,甚至总旗官的,但今日是顺风仗,己方到现在并没有多少伤亡,不像当日的三角城之战,那样的战斗,才会有大量的士兵因军功而获得晋升。

他们普遍感兴趣的,还是赏银与战功月票。

有了赏银,可以积攒起来,留着将来迎娶婆姨,可以传宗接代;而月票,则是令人最为向往的事,天命军已经在不少地方建立了水果楼,听说还有许多蓝眼睛的撒拉尔女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机会……

因为还要战斗,士兵们并没有时间交流自己心中的喜悦和向往,但他们的内心,已经起了微妙的波动。

西宁步枪的准头,与使用者的心里有很大的关系,一旦心里出现波动,准头就会降低,就这么一会,明军第一次攀爬至云梯的中部,而且还在前进。

周宾见情势危急,一面让辅兵做好应敌的准备,一面大喝道:“兔崽子哦,你们这是怎么了?要是让明军上来了,你们的赏银、月票,什么都没了!”

士兵们在周宾与百户官的呼喝下,才渐渐稳住势头,是呀,如果不能歼灭明军,那还谈什么功劳?他们暂时抛弃了过多的想法,完全投入到战斗中。

经过这样一段波折,天命军的士兵,已经完全将心思投入到战斗中去,不但重新将明军压制在云梯的根脚出,连刚才的手软也是不见了。

周宾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暗道好险,若是让明军冲上城头,这些辅兵能否用肉搏的方式阻挡明军,他实在没有把握,到时候很可能还要动用第五百户的预备队。

大都督不是在关键的时刻,给兄弟们鼓劲吗?为何没有出现刚才的问题?看来,今后还要多向大都督学习!

在城头对面的曹文诏,刚才看到明军已经攀爬至云梯的中上部,心中不禁大喜,今日战斗,他第一次看到了获胜的希望,努力一下,也是曙光就在前面!

他已经攥紧拳头,恨不得亲自冲上去,第一个杀向城头,今日的胜利,他等得太久了!

但随着天命军的士兵稳住了心智,明军再次被压制在云梯脚下,曹文诏顿时长叹一声:“唉……”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但他快就反应过来了,既然兄弟们能在天命军的眼皮底下攀上云梯,那……不是有机会攀上城头?

机会就在眼前,如果这次错过了,也许永远就没有了!

明军已经付出惨重的代价,这场战斗,还有回头路吗?

曹文诏看着一直被压制的明军,眼中几乎冒出火来,他已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他唤过身边的传令兵,耳语几句。

传令兵立即向城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大人有令,一旦攻上城头,占领固关,大人让你们屠城三日……”

正文 第355章 最后的步兵

固关内有多少盗贼,又有多少财物,明军士兵们并不知道,但总兵大人说了,让他们屠城三日,想必城内的财物、女人不会少,如果仅仅城头上这些人,屠城又何须三日?

也许城头上的,只是城内的壮丁,老如妇孺就在城下……

士兵们得到屠城的军令,立即像打了鸭血、吃了后世的兴奋剂,一个个争着抢着向云梯攀爬,体力弱点,就是想要攀爬,也会被别人挤出老远。

曹文诏属下的这些士兵,都是百战精锐,在与盗贼的战斗中,已经受过战火一重又一重的洗礼,身上的血腥味特别重,听说可以屠城,自然与财物、女人联系在一起,似乎都是唾手可得。

为了得到最好的财物、最年轻美丽的女人,他们早已忘记了城头上还有天命军在守卫,除了辽东的鞑子,他们的眼中从来不曾有过别人!

云梯上聚集了更多的明军,为了抢占有利的位置,他们甚至在云梯上推搡起来,就连一直操持盾牌合成盾墙的士兵,也是加入进来,盾墙后面已经没有士兵了,自然不再需要这面巨大的盾墙。

明军士兵们这样一挤,暴露在天命军面前的部位就越大,周宾见明军忽然不要命似的抢着向云梯上攀爬,知道曹文诏的话起了作用。

他心中暗喜,如果明军躲在盾墙后面,他实在没什么好办法,步枪的子弹根本不能穿透盾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城墙下逍遥。

现在明军抢着向云梯上挤,一方面可以加快攻城的速度,便于快速攀上城头,但另一方面,也给了天命军机会,明军挤在一起,天命军的枪手们都不用瞄准,只要将子弹射在云梯的下部,保准不会落空。

周宾神色一凜,大声道:“每个小旗盯住一架云梯,人员分作两拨,齐射!”

“砰……砰……砰……”

原本杂乱的枪声,逐渐恢复了操训时的节奏,枪手们从两侧没有盾牌护卫的地方,拼命将子弹射出去,他们也是明白,这是明军最后的攻击,只要顶住了,军功就要到手。

明军越是集中,伤亡得就越快,曹文诏也是看出来了,他一直在期待,期待着士兵们能攻上城头,只要攻上城头,论起肉搏,他的士兵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一定能将盗贼斩尽杀绝!

然而,他期望的情形一直没有出现,明军虽然英勇,奋不顾身,但一直被压制在云梯的底部,连攀上中上部都不可能,更不用说攀上城头、歼灭盗贼了。

“大人,盾墙至少缩小了一半……”

曹文诏皱着眉头,睨着身边的亲兵,“你说什么?”

“大人,你看城下的尸体,都是我们的人——兄弟们快要打光了……”

“啊?”曹文诏急速看向前方,每架云梯附近,几乎都成为尸山,那些都是明军的尸体,他已经看清楚了,城上并没有盗贼落下来,而且从这个方向望过去,盾墙后面一清二楚,除了数十士兵搭起盾墙,再也没有需要他们保护的士兵了。

曹文诏脑子“嗡”里一下,血液在体内窜起数丈高,随即又重重地砸下来,“撤军,快,传令撤军!”他手指着正前方,每吐出一个字,都要使出全身的力量。

“是,撤军!”

传令兵敲响了铜锣,但它发出声音,远远显示不出当初的清越,铜锣已经生锈了,敲击下去,倒有一种悲壮的雄厚,在他的记忆中,这面铜锣应该很久没有敲响过了。

听到撤退的号令,明军士兵多有不甘,但军令无情,他们只是呆呆地向城头观望了一小会,随即迅速撤退。

就是这样的一小会,也是让部分士兵遗憾终身,不,是遗憾一生!

周宾听到明军撤退的号令,知道曹文诏顶不住了,一旦躲入盾墙之后撤退下去,城上的枪手们就会失去目标,他立即大喊道:“快,射击,别让明军跑了!”

就是他这一嗓子,让城下稍稍迟疑的那些明军,永远没能撤下去。

如果说,倒在对手的枪下不丢人,这些明军士兵的确没有给曹文诏丢脸,他们在天命军的枪口下,苦苦支撑了半个多时辰,虽然近乎被全歼,但他们都是倒在对手的枪口下的,就连最后的这些士兵,也是前胸、脑袋中弹,他们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后背丢给敌人!

明军已经撤退至两百步之外,又是躲在盾墙的后面,周宾果断下了命令:“停止射击!”

步枪的子弹比较金贵,不能白白浪费,而且,关于步枪的射程,暂时不能让明军知道太多,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固关固若金汤,接下来就看马千户了!

枪手们都是收回步枪,放在地上自然冷却,因为不知道明军会不会再来,他们不敢大意,万一明军杀个回马枪,好不容易抢到的这点军功,恐怕就要泡汤了,大人可是说过,明军还有骑兵,不知道会不会攻城。

周宾倒是心知肚明,曹文诏麾下虽然有千余关宁铁骑,但任谁也不会用精锐的骑兵攻城,除非守军已经摇摇欲坠!

他在城头上晃悠了一圈,见一直没机会参战的辅兵,实在有些可怜,便过去拍拍百户官的膀子,无限同情地道:“兄弟,实在对不住了,都说曹文诏是名将,谁知道一样不中用,可见传闻不能当真……”

那百户官耸了耸肩,笑得比哭还难看,心中却道:我们好歹也是等候了半日,一直与战兵战斗在一起,没有功劳也有伴劳……

周宾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咧嘴大笑:“不过,兄弟放心,我会将你们的实际状况,原原本本告诉大都督,也许大都督会赏你们一张战功月票……”

曹文诏端坐马背上,一动不能动,心中却是深深震撼,战斗这就结束了?明军伤亡这么大,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极不情愿将目光投向前面撤退的士兵,这一次,他看清楚了,虽然盾墙尚在,但盾墙的后面的士兵,已经不足百人——也许还有百人吧……

待得离开城墙,明军立即拆了盾墙,纷纷向曹文诏下跪,“大人……”

曹文诏想要下马,安抚下这些残兵败将,但他的身上,几乎虚脱了,实在提不起气力,便端坐马背上,淡淡地道:“起身吧,盗贼的火器极为犀利,战斗不利,不是你们的过错!”

大人没有责怪,残余的明军方才心安,他们起身后,呆呆地立在曹文诏的周围,等待曹文诏新的军令。

曹文诏却是抬起头,看向城墙下面,尸体群中,还有不少翻滚的动作,显然有不少是伤兵,但他的身边,只有不足百名士兵,显然无法将伤兵带走了。

他无奈地闭上双目,脑袋一低,拨转马头,“走,先去和骑兵汇合!”

明军腰刀还鞘,只拿着盾牌,他们和主帅差不多,都是垂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好似三日没曾吃过饱饭了,他们跟在曹文诏的后面,向东面的山道退去。

“砰……砰……砰……”

刚刚进入谷道的入口,左面突然传来了枪声,致密而有节奏。

曹文诏第一反应,这是天命军的火器——他们被伏击了!

骑在马背上,目标太大,曹文诏只能将身子贴在马背上,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向山下奔去。

残余的明军士兵,做梦也没想到,盗贼敢在两侧的密林中伏击他们,待得清醒过来,已经折损了数十人,剩余的士兵,赶紧举起手中的盾牌,挡在左面,一个个猫着腰,尽量将身子全部缩在盾牌后面。

但这样一来,他们行进的速度,比蜗牛都不如,虽然他们明白,在山谷中多待得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但谁敢将身子探出盾牌之外?

总兵大人已经走了,在这样的谷道中,盾牌是他们唯一的依靠!为了快些穿过谷道,后面的伤兵尽管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叫唤,他们硬是没有时间回头。

天命军就在左侧的林木后面,随时可能再次射击。

明军到了此时此地,一个个心惊胆战,但隐藏的林木中的天命军,并不打算放过他们,时不时朝他们的腿脚上放上一枪。

然而,令他们感到奇怪的是,右侧同样是一片茂密的林木,还有缓坡,为何没有天命军?这里靠近固关,天命军不可能不熟悉地形。

天命军没有让这些明军失望,右侧的林木中,枪手们借助枯枝败叶的掩护,已经向他们瞄准,他们在等待机会,等待明军将盾牌移向对面。

现在的明军,右侧门户大开,除了铠甲,已经没有任何防护设备。

天命军的枪手们,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阵整齐的“砰砰”声之后,曹文诏麾下这些最后的步兵,已经与他们的同伴一样,在这幽深的山谷中,撕心裂肺、鬼哭狼嚎……

能发出声音的士兵是幸运的,至少他们没有死透,还有活命的机会,但他们自己也知道,总兵大人已经走了,这样的谷道中,还有谁来拯救自己?

曹文诏也没跑出多远,战马就中了弹,一头栽到在下坡道上,将他甩出十余步远。

恰好关宁骑兵听到谷道中传来枪声,派出人手前来接应,见到曹文诏,士兵们慌忙下马,将曹文诏扶上马背,他们都是一人双骑,空余很多战马。

曹文诏刚才摔晕了,此时被士兵们救醒,脑子还迷迷糊糊的,见到关宁骑兵,奋力抬起手臂,指向固关方向,“兄弟们……还在……还在后面……”话未说完,又昏迷过去。

一名骑兵军官咬了咬牙,道:“你们带着大人先走,我带两个百户的兄弟,前去接应步兵兄弟们!”

正文 第356章 名将

曹文诏在昏迷之前,并不知道步兵已经被全歼,但他知道,被天命军伏击,剩余的数十步兵必然凶多吉少,两千步兵就这么没了,他着实心痛到了极点,所以用手指着后面固关的方向。

但属下的军官意会错了,以为总兵大人是要拯救后面的步兵,所以他带着两个百户的关宁骑兵,从谷道返回,骑兵们都是双马,如果步兵不多,正好可以骑马快速逃离险地。

隐伏在两侧密林中的,乃是马有水部五个百户的枪手,在全歼了曹文诏部残余的数十步兵之后,知道后面已经没有敌兵了,正待从密林中出来,谷道东面忽地传来动静。

“哒哒”的 马蹄声,在这幽僻的山谷中,显得特别惊心,马有水登时敛了形迹,“难道关宁骑兵又来送死了?”

两百余关宁骑兵,在谷道上拉出一个接近两里的长队,他们并不知道步兵已经被全歼,只道还在固关城下。

但在谷道的尽头,遇上步兵的尸体,方才知道不好,但已经迟了。

马有水见骑兵只有两百余人,心中稍稍失望,周宾在卡当城歼灭了麦力干部数百骑兵,还创造了零死亡的记录,如果让这点骑兵跑了,将来还怎么让大都督信任自己?

他立即向部下传达命令:只射人,不射马,必须全歼!

“砰……砰……砰……”

数十骑兵,从马背上坠落下来,撞上地面之后,又向两侧的缓坡翻滚而去。

关宁骑兵并没有携带盾牌,这一次,两侧的枪手都是齐射,他们一时懵了,伤兵呼天呛地的惨叫,方才让众人清醒过来。

虽然伤亡惨重,但关宁铁骑的骄傲,在这一时刻,却是占据上风,领头的指挥佥事一时大怒,立即分兵,欲待扑向两侧的树木中,将这些乌龟似的天命军消灭。

但下了缓坡,他们方才发现,缓坡之后,尚有一道深沟,且不说密林中骑兵如何通行,这样的深沟,战马根本下不去。

“大人,怎么办?”

那指挥佥事也是无法,时不利兮,在这样的地形面前,强大的关宁骑兵,也只能望洋兴叹,他狠狠一鞭抽在路旁的林木上,收拾残兵,欲待退出谷道。

但马有水岂肯让他们逃脱?在骑兵愣神的这一段时间,枪手们已经完成了一轮射击,五百余颗子弹,已经射倒了大半的骑兵。

谷道狭窄,骑兵想要掉头,也绝非易事,况且还有虎视眈眈的枪手们!

须臾,谷道归于平静,马有水等待了一刻钟,见谷道外再无动静,便带着兄弟们出来打扫战场。

“大人,关宁骑兵也不过如此!”

“只可惜,就来了两个百户,若是所有的骑兵都来了,我们一样可以聚歼!”

“大人,这些马匹怎么办?”

……

枪手们一边解下腰刀,收割伤兵,一边叽叽喳喳,幸好来了这些所谓的关宁骑兵,否则,这一次的固关之战,他们几乎没捞到军功。

虽然他们射杀的明军比第五百户要少,但是他们得到了战利品,这数百匹战马,都是大都督一向极为看重的,论起军功,也许不必第五百户差。

马有水一直在思索,大都督所说的关宁铁骑,究竟哪儿厉害,在步枪面前,他们一样只有被虐的的份,他可没想到,这是在山间狭窄的谷道上,骑兵又是被偷袭,若是在空旷的野外……

一时想不明白,马有水也懒得操神,反正回去问大都督便是,他聚拢起战马,带着士兵们回到固关,向李自成汇报战况。

辅兵们也想讨些战功,李自成边让他们去关外打扫战场,焚烧、掩埋尸体,将死亡、伤重的战马肢解了,马肉运回关城内,晚上举行马肉宴。

等了一个多时辰,刘云水部才返回固关,至此,在固关下发生的战场战斗,已经全部结束,李自成立即在大营内召见了马有水、周宾、刘云水三位千户官。

三人叩拜之后,李自成先让他们汇报本次战斗的战果,以便记录战功。

刘云水一向嘴快,但这次战斗,他只捞了尾声,战果也是最小,所以稳坐木椅上,一言不发。

于是马有水道:“大都督,两位千户大人,第六千户此次在固关城外,射杀曹文诏部步兵七十八人,圆满完成全歼的任务,另外,意外遇上两个百户所谓的关宁铁骑,兄弟们不负众望,全歼骑兵,斩获战马三百四十二匹!”

“这么多战马?”刘云水大惊,同时也充满期望,便将目光投向李自成。

李自成却道:“战果分配的事,待会再说,周宾,云水,你们先说说各自的战果。”

“是,大都督,”周宾朗声道:“据打扫战场的辅兵统计,第五百户在城下歼灭了两千零二十三人,缴获了大量的弓矢、兵器,还从明军尸身上搜出纹银三千余两!”

“哈哈,看来朝廷的军队过得挺滋润嘛!”李自成大笑。

“大都督,朝廷要是能发出足额的粮饷,士兵也不会加入盗贼了,”刘云水撇撇嘴,“依属下看,还不是沿途劫掠来的?”

“云水说得是,”李自成点点头,道:“云水,你部战果如何?”

刘云水顿时苦着脸道:“大都督,属下……属下见曹文诏部撤退,于是集中骑兵追击了十里,斩杀断后的明军二十余人,得战马十八匹……”

“与有水、周宾两步相比,这些战果的确少了些,”李自成知道刘云水心中不好受,遂笑道:“在这场战斗中,究竟谁发挥的作用更大?”

“啊……”三人顿时面面相觑,从内心来说,都认为自己的作用最大,但在大都督面前,这种自夸的话,如何能说出口?

“其实,要看各自在战斗中的作用,首先得看有没有完成各自的任务,”李自成顿了一顿,让三人有短暂的思索时间,又道:“周宾部能在城下歼灭明军步兵两千余人,超过我的预计,给有水部伏击减轻了压力;有水部不仅歼灭了残余的明军步兵,甚至还歼灭了两个百户的骑兵,得到数百匹战马,也是超额完成任务;至于云水部……”

李自成端起茶水,品了一口,又放下茶水杯,道:“云水部原本不需要参加战斗,只要牵制曹文诏部骑兵即可,但是现在,不但歼灭二十余名关宁骑兵,还俘获了十余匹战马,也算是意外之喜!”

刘云水这才松了口气,原本焦急的脸上上,终于露出会心微笑,“大都督……”

李自成却是道:“刚才说过战果,你们再来说说各自的损耗,有水,还是你先来吧!”

“是,大都督,”马有水朗声道:“我部没有死亡,只有十余名士兵在爬山时,受到轻微的划伤,都不需要医治,将养两日便可!”

李自成含笑不语,将目光投向周宾。

周宾忙道:“回大都督,我部并没有与明军近距离接触,只是有十余名士兵被弓箭所伤,其中重伤兵五人,但都没有生命危险!”

轮到刘云水,他又吱吱呜呜道:“大都督,我部最后追击时,与明军骑兵激战,兄弟们死亡五人,另有十二人受伤……”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些,”李自成淡淡一笑,道:“特别是云水、周宾两步的步兵,依靠步枪射程上的优势,没有丧失自己的阵地,也就没有死亡,这将是我们今后追求的目标!”

“是,大都督!”

“至于云水部,伤亡了十六人,没关系,骑兵是近距离肉搏,怎会没有伤亡?战兵伤亡了,立即让辅兵补充进去,还有这些战马,全部交给你部,尽快将辅兵武装起来!”

刘云水一时呆了,他虽然惦记着这些战马,但大都督将战马全部交给他,实在是没想到,他原先就有六个百户的骑兵,加上这三百六十匹战马,又能武装接近四个百户,这……他的属下,几乎就是真正的骑兵千户了!

还是马有水用手捅了一下,他才醒悟过来,慌忙叩拜在地,“属下多谢大都督!”

“哈哈,云水不用多礼,起身吧!”李自成大笑,这个刘云水,还真是骑兵首领的料,在曹文诏的关宁铁骑面前,也敢追着打,而且不落下风,好钢用在刀刃上,战马自然尽着他先用。

至于李过,西宁自身还有一些养马场,待马匹成熟了,逐步给他增加战马吧!

随后,四人还探讨了本次战斗的得失,即便是一场大胜,也有不少需要改进的地方,一步步积累战场的经验,才是名将的成长之路。

在探讨中,周宾再次提出了明军的盾牌问题,让李自成心有所动,是呀,正规的明军战兵,都会有盾牌的守护,而盾牌几乎就是步枪的克星。

看来,上次想到的火炮的事,要尽快提上日程了。

如果说这次战斗有遗憾,便是曹文诏漏网了,不过李自成也不太介意,他虽然是朝廷公认的名将,但对天明军来说,这样的名将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天命军除了骑兵,几乎不需要肉搏,只要按照天命军的军律进行操训,士兵就好比流水线上生产出的产品,对将领个人的能力要求,并不是太高。

天命军的七大千户中,秦大年、李绩、周宾、宋文都是都是降将,刘云水、李过、马有水极为年轻,但他们同样能打胜仗。

再说曹文诏的名头,是在与陕西盗贼不对称的战斗中打出来的,有本事放到辽东试试,在辽东,在与于鞑子的战斗中,曹文诏从未出过彩。

如果能在与辽东与鞑子的战斗中打出名头,李自成才会承认他是名将,曹文诏不是,洪承畴、袁崇焕、祖大寿同样不是,唯一让李自成佩服的,便是所谓的帝师孙承宗。

当晚,固关内热闹非凡,晚餐除了马肉,还有咸鱼,还有刚刚运来的新鲜羊肉猪肉,胜利的喜悦,加上丰富的肉食,士兵们像是提前过新元似的,可惜没有酒,固关也没有水果楼,否则……

李自成陪着军官们热闹了一会,晚饭过后,便要回营休息,一名亲兵却是急匆匆跑过来,“大都督,来自红石崖的讯息!”

正文 第357章 游击将军

李自成内心一惊,这才想到火炮的事,千万别是红石崖铜矿出现什么问题,否则,不仅火炮要泡汤,就是西宁步枪的子弹,恐怕也要紧张。

他内心担忧,面上却是不变色,接过讯息,展开一看,却是大喜:原来是红石崖铜矿的工匠,无意中在矿场附近的祁连山脚下,发现了一座铁矿。

对李自成来说,这是在是一个大喜事,天命军要制造步枪,一直缺乏生铁,虽然在广吴山发现了一座现成的铁矿,但产出的生铁,大部分用于修筑水泥桥了,这么长时间,西宁匠作坊只是为李绩部生产出五个百户的步枪。

如果有足够的生铁,天命军将突破制造步枪的的瓶颈。

占据陇右之后,李自成手中的钱粮,已经大大上了一个台阶,只要有足够的步枪,天命军就可以扩军了。

李自成让何小米去飞鸽传书,立即开发祁连山铁矿!

他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便开始思索扩军的事宜。

现在最需要扩军的,就是马有水部,如果将马有水部扩充至两千士兵,将来驻守固关,他这一个百户就够了,如果需要向东扩张,最多加上刘云水部的骑兵。

这样李过部的骑兵可以回到西宁,居中策应各地,周宾部也可以离开固关,作为手中的机动兵力。

天命军虽然有七个千户,但每个千户的人数太少,除了马有水那个千户,实际配发步枪的战兵太少,不超过五个百户,所以达到战役中,需要多个千户配合。

陇右之战,李自成就调集了四个千户,其余的三个千户,秦大年部驻守甘州,李绩部驻守西宁,宋文部驻守三角城、卡当城,各处兵力都十分紧张,可以说为了东征陇右,天命军已经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要想手中有机动兵力,必须扩充兵力!

李自成思索片刻,还是决定给马有水部扩军,暂时达到两个千户的兵力,全部配发步枪,将来由他驻守固关,对抗朝廷的军队。

马有水部上次已经从盗贼中扩充了一个百户的辅兵,现在还需要九个百户,接近千人。

至于兵源,陇右倒是有数千降兵,正在浇筑关山道上的水泥路,不过现在天寒地冻,水泥路的浇筑,几乎停止了,他们几乎就是白白浪费粮食,可以从中挑选出足够的士兵,宁缺毋滥,实在不够,还可以向杨肇基要人,他是甘肃总兵,实际上就是后备役司令,手下有大量的初步操训过的士兵。

从杨肇基的身上,李自成立即想到了巡抚甘肃的梅之焕,早就准备找他谈谈了,只是一直等到洪承畴的到来,便将这件事放下了。

现在要扩军,便十分依赖陇右的物产,必须和他谈谈了。

天命之后,李自成先是让何小米飞鸽传书甘州,让梅之焕来一趟陇右,随即便在大营中召见了马有水。

“大都督……”马有水有些奇怪,昨日才见的大都督,为何今晨又要召见。

“有水,坐!”李自成向对面的木椅上一直,又让亲兵奉上茶水,方道:“曹文诏大败而归,有水怎么看固关的局势?”

原来是这个!马有水倒吸一口凉气,大局方面,他实在不擅长,便小声道:“曹文诏兵败,洪承畴一定不会善摆干休,他一定还会派出新的军队!”

“有水说得不错,”李自成微微点头,“洪承畴接任三边总督不久,一定想要铲除陕西所有的盗贼,曹文诏在固关吃了败仗,天命军一定会成为他重点征剿的对象,有水说说看,我们需要多少军队,才能稳住固关?”

“这个……属下不知道洪承畴会排出多少军队……”

“其实,固关关城不大,又扼守着关山道,不管洪承畴派出多少军队,他最多只能从城东和城北攻城,”李自成淡淡地道:“像昨日这种的战斗,除了子弹的消耗,对我们没有多少损失!”

“大人,属下明白了,”马有水双目悠地一亮,但随即有面露忧色,“大都督,如果不想出城追击,属下这个百户,已经有十个百户的枪手,属下便能镇守固关,只是明军的盾牌……万一明军用什么新的阵法,藏在盾牌之后,属下……”

“有水担忧的是,我已经找到对付明军盾牌的杀器,所以,我必须回到西宁,只有西宁的匠作坊才能生产,”李自成也想抓紧时间回到西宁,虽说汤若望擅长火炮技术,但他已经在大明生活多年,以前所学的技术,恐怕早就落伍了,既然要研发火炮,就要最先进的,至少比现在欧洲的火炮要好,“有水,我将固关交给你了,还在现在的兵力,云水、双喜、周宾部都归你节制!”

马有水知道这是大都督对自己的信任,忙起身道:“大都督放心,属下一定让固关固若金汤!”

“坐下,坐下,”李自成淡淡笑道:“这只是暂时的安排,一个固关,不能吸引天命军十个千户的兵力,所以,我打算让有水部先行扩军!”

“扩军?”马有水大喜,他这个第六千户,一直走在七大千户的最前列,最先配发步枪,最先全部配发步枪,如今又是第一个扩军,这是大都督对他最大的信任,他的眼圈都有些发红了,眨巴几下,道:“大都督,要扩充多少士兵?”

李自成笑道:“加上前日的那个百户,再扩充十个百户,而且全部配发步枪!”

“十个?全部配发步枪?”马有水一时懵了,脑中像是蜜蜂在“嗡嗡”乱叫,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在天命军的五个步兵千户中,周宾部、宋文部、李绩部都是配发五个百户的步枪,驻扎甘州的秦大年部,至今连步枪的影子尚未见过,而自己的第六千户,将来配发二十个百户的步枪,比他们的总和还多,这……是真的吗?

李自成眉眼含笑,看着马有水道:“怎么样?有水,如果士兵操训结束,步枪配发到位,再加上云水部的骑兵辅助,你能驻守固关吗?”

马有水似乎这才醒悟过来,他快速离开座椅,匍匐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如此信任,属下岂能不知?大都督放心,人在固关在!”

“有水起来!”李自成起身,虚扶了一把,将他按到座椅上,“有水尽力就够了,固关万一失手,我们可以再打下来,人要是没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大都督……”马有水的双目有些模糊,他背过身偷偷用衣袖擦了把,方道:“大都督放心,无论什么时候,九州军旗都会在固关上飘扬!”

“有水好样的,”李自成起身,拍拍他的膀子,“我相信你,趁着曹文诏新败,洪承畴一时半会不会来到固关,你去从战俘中挑选士兵,加紧操训,若是兵源不足,缺多少我都会让杨肇基给你补上!”

“是,大都督!”马有水就要告别李自成,却被李自成拦住,“等等,有水,扩军之后,你的属下,就是两个完整的千户了,你这个千户,还怎么带兵?”

马有水不明白,“大都督……”

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相当于朝廷的官身,递了过去,“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是天命军游击将军了!”

“游击将军?”马有水呆了一会,方才明白过来,接过官身,又要叩拜,却被李自成拦住,“你们在陇右所向披靡,昨日的战斗,你们三部联合,又是重创曹文诏部,这是你们用战功换来的!”

“属下多谢大都督……属下定不会辜负大都督的期望……”

李自成拍拍马有水的膀子,笑道:“去吧,好好操训新军!”

“是,大都督!”这一次,马有水无论如何都要叩过头,方才去了。

李自成随即召见了刘云水、周宾,分别给了新的官身,二人都是升为游击将军,因为李过部的骑兵已经驻扎在安戎关,李自成边让周宾将五个百户方辅兵收聚固关,让他们操训步枪。

周宾虽然没有得到大都督的口授,但心中明白,既然操训步枪,那辅兵升为战兵、配发步枪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心中对大都督也是说不尽的感激。

至此,参加东征陇右是四个千户官,除了李过,都是升职为游击将军,对于李过,李自成倒不是刻意压制,他是亲侄儿,应该格外照顾才是。

但李过统兵的能力,的确不如刘云水,无论是“勇”还是“谋”,都比刘云水差了一筹,所以骑兵扩军,刘云水总是走在李过的前面。

要不要给李过升职为游击将军?

如果仅仅论军功,李过没有参加对曹文诏的战斗,军功自然比不上他们三人,但李过前段时间,为了陇右安宁,一直在府县之间奔波,安抚汉人,屠杀不肯归化的异族,为天命军快速接管整个陇右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且李过从米脂开始,一直与自己同生共死,如果不是他四处奔波营救,也许自己到现在还在米脂县的牢狱中,甚至已经被艾诏灭了口。

如果不是受自己拖累,他也不会离开家乡,亡命甘州!

想到这,李自成回到自己的大营,又给李过补了一张官身。

正文 第358章 炕房之乐

李自成离开固关,沿着刚刚浇筑的水泥大道,一路向西而去,经过安戎关的时候,只是将李过的官身交给他,并没有过多的停留。顶点更新最快

宽阔平坦的水泥大道,不仅看着舒心,奔跑起来也是节约马力,虽然谷道中依然不少上下坡,但与原先石子路相比,已经便利多了。

李自成原本预备将大条水泥大道命名为“清固”大道,从清水县城至固关城,但现在显然不行了,宁远县至巩昌府一段,也是浇筑了水泥大道,将来还会连接起来,一直延伸至兰州,也许叫“兰固”大道更为合适。

大约午时,李自成一行已经赶至马鹿驿,水泥大道还在向前延伸,不知道修筑至何方了,他让亲兵们停下来,吃些干粮喝些清水补充体力,自己却是来到山麓的水泥厂。

原本负责烧制水泥的工匠刘壮已经去了广吴山,现在的水泥厂由文明负责,听说李自成来到水泥厂,文明慌忙迎出来,“草民叩见大都督!”

“文明起身,不用多礼,”李自成一边啃着干粮喝着清水,一边打量着水泥厂,见厂内的烟囱正冒着黑烟,遂笑道:“怎么,现在水泥路暂停浇筑,厂子尚未停产吗?”

“回大都督,水泥路停工,是因为天气寒冷,户外无法施工,而厂内的温度并不低,水泥又是在高炉内煅烧,影响不大,”文明躬身道:“一旦开年解冻,就会需要大量的水泥,所以……所以草民冬季不打算停产,多余的水泥暂时库存起来……”

“你做得很好,能为来年打算,”李自成拍拍文明的膀子,“怎么样,乡邻们没有骂你吧?”

文明恬着脸,讪讪笑道:“没有没有,乡邻们都是感激草民做了好事,这水泥大道……通行实在太方便了,连雨水都不怕,比山上的青石都硬……”

“哈哈,现在明白了,天命军都是为百姓的,不管是水泥大道,还是土地,”李自成说道这儿,笑道:“你家怎么样,分到足够的土地了?”

“分到了分到了,”文明向李自成深深一礼,“不仅我家,乡邻们都是分到了足够的土地,天命军……天命军是真心真意为着咱们百姓……”

“明白就好,”李自成笑道:“现在能安心为天命军做事了?”

“草民……草民……”文明忽地给自己两个耳光,“草民该死,草民不该怀疑大都督……能为天命军、为大都督做事,是草民的福分……”

“不知者不罪,文明何须如此?”李自成哈哈一笑,又道:“怎么样,现在家中可曾拮据?”

“自从大都督来到清水,草民的日子好过多了,”文明将家中的收入梳理了一遍,“待得明年冬小麦收割,草民的日子还会好过些,这一切,都要感谢大都督……”

文明又要下跪,却被李自成一把拉住,“我这人不兴多礼,好好为天命军做事就行,要是烧出的水泥不合格,我还是要惩处的。”

“不会不会,”文明躬着身道:“草民原本难以把握温度,但那个龚明光发明了……发明了……对,温度计,自从有了温度计,草民已经不需要用手摸,温度计上有现成的得数,只要草民悉心看管,再不会出错!如果草民犯错,大都督就是拧下草民的脑袋,草民也不会觉得冤枉!”

“哈哈,本都督要你脑袋做什么?”李自成大笑,“好好干,给你的酬劳,绝对不会少!”

李自成午饭已毕,便告辞文明,回到水泥大道上,他原本可以休息半个时辰,但马鹿驿太小,亲兵们要进去避风,驻守在驿站的士兵就要出来吹风了,便带着亲兵,向清水方向缓缓而行。

到了清水县城,才刚是申时,原本还可以再走一段,天黑之前,至少可以渡过渭水,但行至岸边,又要搭建营帐,此时已是寒冬,营帐内极冷,李自成便去了清水县城,预备当晚在官衙宿了。

李自成在清水县停留,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田芬在清水县。

她来到陇右之后,为减少奔波之苦,加上固关是战争的最前线,一直滞留在清水县,李自成此次去兰州,不出意外,将回到西宁过新元,便顺道将田芬带回去。

入了清水县城,李自成直接来到中衙,这是他暂居的地方,田芬就居住在中衙。

李自成事先并没有送出讯息,所以清水知县韩山博和田芬都不知道他来到了清水县。

亲兵们各自寻找房屋避寒,并生火做饭,李自成独自来到田芬的卧房前,和当地的习惯一样,卧房房门紧闭。

他伸手敲门,心中已是生出丝许期待。

“谁?”

声音非常生硬,显得颇为不满,随即脚步声起,虽然很轻柔,却还是可以听到。

这次李自成听出来了,还是鸢儿,想到上次被她拒之门外,甚至以言语相威胁,但最终……最终还是在她的床上宿了,脸上不觉布满笑意。

房门开了一条狭缝,正好可以看到半张人脸,不出李自成所料,果然是鸢儿,脸蛋虽然比不上陈秋蝶那般白皙,却也比较周正,看上去还是比较顺眼。

“大都督?”鸢儿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随即将整扇门板打开,又向着里屋叫道:“夫人,大都督来了……”

在田芬出来之前,鸢儿已是跪倒在地,“奴婢叩见大都督!”

“鸢儿不必多礼,起身吧!”李自成微微一笑,目光越过鸢儿,向里一看,田芬果然小跑着出来了。

田芬头戴淡青色滚圆小帽,两侧挂着四道白色的绒线狐尾,狐尾之间,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

身着厚实的棉袄,外面罩着回人特有的淡青色曳地长袍,与小帽一色,浑然一体。

李自成隔着半个鸢儿,只能看到田芬的前胸,不知道有没有经过特殊的处理,里面将长袍崩得极为紧凑,一会儿倒要看看。

田芬乍见李自成,小口微微张了张,却是发不出声音,忽地一悟,翻身跪倒,低头的时候,滚圆小帽将脸蛋盖得严严实实,“奴婢叩见大都督!”

“一家人,不需多礼!”李自成上前两步,已经跨过门槛,鸢儿识相地退在一旁,任由李自成拉着田芬的双手,将她扶起。

田芬似乎还是在梦中,仰起小脸盯着李自成的脸庞,却是不说话,倒是鸢儿在旁小声嘀咕道:“大都督要来,怎的不传个讯息……”

李自成哈哈一笑,伸手在田芬的脸蛋上抚了抚,道:“我这不是要给你们一个惊喜吗?看看,芬儿都惊呆了!”

田芬这才恢复了动作,身子一纵,已是投进李自成的怀抱,将脑袋埋在李自成胸口,口中喃喃道:“是惊喜……是惊喜……”

鸢儿“噗嗤”一笑,欲待进里屋,却又回身道:“大都督没吃晚饭吧?奴婢这就去准备!”

这样最好!李自成心道,刚好可以和芬儿亲热亲热,离开清水,已经大半个月了,不知芬儿的身子,有没有什么变化,咦,应该有,这大冬天的,芬儿的身子似乎很热,还有她胸前的玉峰,似乎……似乎也比上次更有弹力了……

李自成一手搂着田芬的后背,一手却是抽出来,在她胸前的玉峰上一点,却似撞上海绵般被弹了回来。

田芬身子一震,只是装作不知,倚在李自成胸前不肯抬头,待李自成闹得欢了,方才弱弱地道:“大都督,天尚未黑,鸢儿还在……待得晚饭后,天色黑透……”

李自成不明白,和自己的女人亲热一番,与天气有什么关系,便是鸢儿,也是自己的女人,就是三人行也不算过分,还怕她知道?或许她正躲在哪儿听墙角呢!

他一路顶着寒风而来,双手冰凉,不好贴着田芬的肌肤,免得她受凉,但箭已上弦,岂能不发?

遂拥着田芬道:“外面寒冷,我的双手几乎冻僵了,且去炕床上暖和暖和!”

田芬怎会不知道李自成的心思?

一来自己被李自成缠得身子麻软,二来李自成是自己的男人,岂能逆了他对心意?

上次李自成路过清水县,她正赶上月事,便让鸢儿侍寝,此番身子完好,正是恩爱之时!

既然大都督想要……又何必等到晚上?

她原本是回人,脑中没那么多规矩!

田芬倚在李自成的身上,却是随着他的移动,一步步来到炕床边。

炕床下果然生着柴火,将炕床烘得温热,李自成先是将田芬抱到炕床上,剥了棉衣裤,覆上锦被。

又以目示意,自己却将双手放至柴火盆上,烘烤一会,已是滚热了,遂脱了衣裤,钻入锦被中。

用手一摸,却是一团温热。

原来田芬在李自成的示意下,早已褪了亵衣裤,赤条条平躺在锦被中,浑身燥热,微微喘息,被李自成一摸,浑身触电般颤动起来。

原来身心都准备好了!李自成恨不得取泰山压顶之势,猛扑过去,就地将她正法了,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楞青了,虽然心急,却还是有条不紊,自上而下,一步步漫过高山、平原、峡谷,甚至连两侧的断崖也不肯放过,最后才是那盼望已久的古溶洞……

正文 第359章 山丹水大桥

鸢儿已经备好了晚饭,在炕房外逡巡已久,知道里面热烈,却不敢叫门,直到李自成收拾齐整,与田芬携手出来,方才迎上去,“大都督,夫人,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李自成见她面色红扑扑的样子,知道她已经等了很久,遂打个哈哈,道:“正好我们也饿了,芬儿,走,我们看看鸢儿做了什么好吃的!”

田芬自然也能看出门道,白了李自成一眼,却是藏在他的身后,一时不敢面见鸢儿。

晚饭后,李自成挤上滚热的炕床,又将田芬收拾得娇#喘吁吁,只是可惜了,一直忙前忙后服侍他们的鸢儿,却未能雨露均沾。

辛苦了半夜,积攒了大半月的淡水,全部释放出来,将田芬浇灌得饱饱的、满满的,李自成也不觉得疲乏,反而更加精神抖擞,天色微亮,便起床带着何小米等人,顶着寒风绕清水城跑步一周,直至微微出汗,方才回到中衙。

田芬早已起床,刚刚梳洗完毕,这会又要以饱满的热情服侍李自成洗脸、擦汗、换衣,又将鸢儿准备的早点端出来,陪着李自成吃了。

李自成劳心劳力惯了,但在生活上,一向由宋玉莲她们伺候,已经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心中不觉暗叹息,还是后世说得好,男人只要将女人的身子侍候好了,什么都好说。

只是可怜了鸢儿,比芬儿还要忙碌,却是什么也没得到,只能在一边看着眼馋,今晚露营,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尝些甜头,一旦回到西宁,她就得挨边站了。

这一路西行,行程甚远,幸好田芬已经学会了骑马,她早已收拾妥当,随身携带的物事,只有一个布包裹了,搁在白马背上。

但鸢儿并不会骑马,李自成起初预备将她留在清水县,暂居知县韩山博家中,但鸢儿不仅是田芬的侍女,自己已曾收用过,单独留在韩家,也不合适。

没办法,李自成将鸢儿扶上了自己的战马,搂在怀中,黄鬃马原本脚力不错,鸢儿不过七八十斤,驮起来应该不会吃力。

鸢儿羞得满脸通红,连头都不敢抬,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田芬,李自成见了,心道:你怕什么,晚上还有比这更亲密的呢!

当着亲兵的面,他难得当了一回正人君子,李自成左手从鸢儿腋下穿过,牵着马缰,只是用右手揽住她的细腰,免得战马奔跑起来,鸢儿坐立不稳。

田芬没有鸢儿想象的那般小气,不放心鸢儿第一次骑马,倒是催促李自成搂得更紧些,免得鸢儿从马上摔下来。

一路急行,至傍晚时分,方才赶至山丹水,这里距离宁远县城,不过十余里,不出意外,天黑之前,可以赶至县城之内。

李自成正待渡河,却惊异地发现,山丹水河面上,斜着飞出一道石桥,将东西两岸连接起来。

石桥呈圆弧形,中部凸起,表面光滑,如果披上彩色的外衣,就是一道彩虹。

“咦,怎么回事?上次经过山丹水的时候,并没有这座石桥,难道汤若望他们的杰作?”

李自成跃下战马,将鸢儿抱下来,徒步走到石桥面前,仔细一看,果然是一座水泥桥!

山丹水汇入渭水的入口处,比漳水要窄一些,李自成目测,应该不超过二十米,所以河中并没有桥墩,这就大大节约了施工的时间。

难怪汤若望他们在浇筑了漳水大桥后,又究竟浇筑了山丹水大桥!

水泥桥表面上已经硬化,呈现出青白色,用脚一踩,便会落下一个清晰的脚印,但脚底却是异常坚硬。

李自成不知道浇筑的确切时间,更不知道桥面上能否通行,正迟疑间,忽见桥面上露出几个脑袋,显然是几名路人。

脑袋越来越高,几人边走边说着什么,不一会儿,便到了桥面中间的最高点。

几人见到骑兵,顿时吃了一惊,不知觉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原来是李自成,慌忙跪倒在桥面上,“小人叩见大都督!”

何小米不知来人是谁,紧走两步,护在李自成的身前,大喝道:“你们是谁?”

几人都是战战兢兢,其中一人道:“我们是洮州卫刘太清属下的战俘,奉命查验山丹水大桥!”

原来是筑路队,难怪认识自己!李自成放下心来,让他们起身,“山丹水大桥,浇筑多久了?”

“回大都督,大桥乃是十日之前浇筑完工的!”

“奥,”李自成点点头,道:“在你们看来,大桥可以正常通行了吗?”

“回大都督,行人可以通行,但战马能否通行, 着实不知!”

李自成明白,他们只是奉命维护大桥,对于技术活,自然不可能知道太多,便道:“汤先生现在何处?”

“汤先生在大桥浇灌结束之后,便去了兰州,五日之前,陆荣大先生、俞晓先生也是去了兰州,只留下小人等在此守护大桥,直至水泥完全凝结!”

“兰州?”李自成想起,当初东渡黄河时,曾经让汤若望考察黄河,看看能不能在黄河上建造一座大桥,因黄河太宽,汤若望无法完成,现在水泥桥出来了,他是不是陆荣大、俞晓去黄河上考察去了?

他此行的目的地,便是兰州,应该很开就能与他们相见。

李自成不能确定水泥大桥上能否通行战马,现在的水泥,质量难媲美后世,便让亲兵们携带战马渡河,自己牵着田芬与鸢儿,缓缓上了水泥桥。

田芬从来没听说过水泥大桥,甚至连水泥都未听说过,她一手拎起长袍的下摆,一面用小脚踩踏桥面,“大都督,上次经过的时候,此处不曾有桥……这石桥很怪,咦,桥面好似一块完整的山石,这要多大的一块的山石呀……”

何小米不仅笑出声来,见田芬回首,忙低下脑袋,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芬儿,这不是石桥,”李自成纠正道:“这叫水泥桥,是一种叫水泥的物事浇灌而成,只要质量合格,通行极为便利。”

“水泥……大都督,水泥是什么物事?”鸢儿仰着脸,脸蛋上冻得通红,却还是十分兴奋,也不知是因为从未见过的水泥桥,还是其它什么缘故。

“水泥……总之是一种筑路、筑桥的材料,”李自成一时无法解释清楚,便岔开话题,“如果人手充足,浇筑这样一条水泥桥,只需要四五的时间。”

其实,山丹水大桥的长度不,也就二三十米,因为没有桥墩,浇灌桥面应该用不了半日的时间,关键是浇灌之间,需要用树木搭建模板,筑桥的时间,主要就在搭建模板上。

田芬的小口,顿时张得滚圆,跟衔着一个煮熟的鸽蛋似的,直至行到水泥桥的顶部,方才清醒过来,“大都督,以后在大通河上也浇筑一座这样的的桥梁吧,两岸通行也会便利些!”

大通河上筑桥,的确方便通行,但李自成现在面临的最大压力,还是在军事上,特别是机内陇右之后。

他的精力,主要还是投在军事上,无论是粮食还是银子,就是这次修筑的水泥大道、桥梁,也是为了运输物资上的便利,真正为百姓考虑的,必须带军事上稳定之后。

大通河上筑桥,倒是可以加强浩门县与北川县、西宁府的联系,可以将浩门县生产的粮食,快速运至西宁,但大通河两岸,都是峡谷结构,河床很深,河岸又是特别陡峭,浇灌桥墩极为困难。

但他不愿让田芬失望,那里毕竟是她的家,便道:“以后有时间,让汤先生去看看,大通河上能不能筑桥!”

田芬只道汤先生无所不能,既然大都督同意了,应该没有技术上的难题,水泥桥是稳稳的了,便松开李自成的大手,蝴蝶似的在水泥桥上窜来窜去,倒是鸢儿,一直和李自成牵着手,颔首浅笑,极为淡然,如果不是衣着,田芬倒像是侍候她的婢女。

李自成原本赶着去看漳水大桥,没想到在山丹水就见到了,便仔细打量着这座山丹水大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时却又想不起。

“夫人小心,当心落水!”

李自成转身一看,原来是田芬,她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来到桥边,探头向下张望,鸢儿这一声叫唤,倒是让他一悟。

对,缺少护栏!刚才总是觉得桥面上乖乖的,原因就在此!

如何桥面上有护栏的保护,在水泥桥面上行走,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没准这儿将是游人不可多得的一处风景点。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户\/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李自成没理由的想起这首印象派诗歌。

只是不知道,山丹水大桥上,能不能加装护栏,哪怕是木制的也好,以后再设计大桥,一定要加上护栏。

亲兵们已经渡过山丹水,李自成见天色将晚,遂重新上马,怀抱鸢儿,向宁远县城方向而去。

过了山丹水大桥,一直到宁远县城,水泥大道已经与水泥大桥无缝对接,李自成心道:“一旦开春转暖,还要加快水泥大道的建设,有这么多免费的战俘,最多半年,兰州至固关的大道,将全线贯通。”

不知道汤若望他们怎么样了,如果能在黄河上筑桥,水泥大道,一定要延伸至西宁。

李自成这样想着,一时不察,将鸢儿的胸前的玉峰挤得严重变形。

鸢儿吃痛,几乎流下泪来,但田芬就在身边,她不敢作势,只得带着哭腔,弱弱地道:“大都督,你弄痛奴婢了!”

正文 第360章 就当是聘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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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城只是一座小小的县城,又被盗贼严重破坏,城内连一家像样的旅店、酒馆都没有,李自成如果不想吃干粮、喝凉水,只能自己生火做饭。

鸢儿奴婢出生,倒是长于做饭,但李自成属下有一个总旗的士兵,这么多人吃饭,她一个女人,如何忙得过来?最后还是亲兵们自己扎营,生火做饭。

李自成牵着田芬与鸢儿,在何小米的护卫下,在宁远城中闲逛。

北门大街是宁远县最为宽阔的大街,李自成沿街行至北城门,却没有见到灯火,不觉有些奇怪,“小米,你说这宁远城内的百姓,晚上都在做些什么?为什么连灯火都看不到?陇右战争早已结束,城内不会实行宵禁吧?”

“大都督,宵禁倒没有,只是城内的百姓,白日忙于生计,夜间自然需要休息。”

“休息?”李自成暗暗发笑,现在已是接近新元,夜晚的时间超过六个时辰,难道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回复体力?还不是躺在床上造人?这样想着,心中不觉躁动起来,便将田芬、鸢儿向怀中拉了拉,趁着夜黑,双手分别攀上一座玉峰。

何小米等人跟在后面,哪里看到前面的状况,还道李自成这是体察民情,“大都督,外面寒气甚重,百姓怜惜衣物,自然是待在家中,还可以省些灯油钱!”

李自成心忖,何小米说的这些,也是原因,但归根到底,还是商业不发达,如果开着灯就有顾客上门,有银子赚,谁还会在乎一点点灯油钱?

陇右经过多次毁灭性的破坏,现在的最需要的,还是粮食,有了粮食,百姓才会像今晚这样,能安安心心躺在热炕上造人。

但这只是最基本是生活方式,陇右要想繁华起来,最终还要依靠工商业。

行军打仗,李自成若是遇上难题,总喜欢向毛太祖哪里寻找解决问题的答案,但要发展民生,搞活经济,就要问问邓太宗。

中央之国在百姓刚刚解决温饱后,恰逢邓太宗执政,不过三十年时间,整个神州大地上,到处是工厂和在建工厂,上至隐形战斗机、航母、量子卫星,下至服装、草纸、安全套,中央之国已经成为世界工厂,百姓也得以轻轻松松奔小康。

现在的天命都督府,虽然已经制定了《工商律》,但多半只是一纸空文,没有工商企业,何来工商税?官员们自己都不懂工商业,又何来鼓励、支持工商业的发展?

只有建立大量的工厂,让百姓转化为产业工人,增加他们的收入,市场上才能售出大量的产品。

当年的邓太宗,是以大量外来基金为基础,最终让中央之国建立了门类齐全的工商业,现在的天命都督府,如何才会有这份启动资金?

李自成虽然在西宁建立了几个惊世骇俗的工厂,但这些工厂的收入,主要用来养活军队,要想有余钱建立工厂,还是任重道远。

如果有大量的外来基金就好了,可是,无论是西宁还是陇右,只能算大明的边陲,暂时不可能以发展经济为中心,而且天命军与朝廷的军队已经开战,将来是不是能继续通商都是问题,大明的资金不可能大量注入天命军的统治区。

难道像欧洲人那样,去抢?

去哪儿抢?抢谁的?

天命军的统治区,除了东面与大明接壤,其余三面都是蒙古人、藏人,这些饮毛茹血的民族,又有什么物事值得去抢?

李自成摇摇头,当前阶段,还是以解决士兵、百姓的粮食为主,至于发展工商业,还是等扩展地盘以后再说吧。

他原本预备带着两女逛逛夜市,没想到不但不能购物,还要在寒风中白白受冻,李自成索然无趣,便回到营帐。

吃过晚饭,李自成入了大帐,田芬、鸢儿随后跟了进来,亲兵们早已生了两个柴火盆,将大帐内烘得暖暖和和,田芬抿嘴一笑,道:“大都督,你的亲兵还真地贴心,大帐比外面暖和多了!”

鸢儿也是搓揉着小手,待双手暖和了,方才将李自成的行军床整理一遍,“大都督,夫人,婢子就宿在隔壁的小账中,如果有什么需要,只要吩咐一声,婢子就会立即赶过来!”

“你?隔壁的小账?”李自成心中骂道,老子在你身上磨蹭了小半个时辰,岂能让你离开?当着田芬的面,不好说得太直接,只是笑道:“天寒地冻地,一个人宿在小账,又没有柴火盆,还不冻僵了?”

鸢儿顿时大迥,脸上“嗵”地窜上一片红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这么低着头僵在大帐中。

大都督想要,她岂能拒绝,可是夫人不是在吗……

田芬这才回过味来,她先是躬着身,跟个大猩猩似的,轻手轻脚走到李自成的面前,查看着他的脸色,见李自成的脸上只有淡淡的笑意,一时看不透,只得转过身,来到鸢儿身前。

她用手挑起鸢儿的下巴,盯住鸢儿的双目,见鸢儿的目光闪烁不定,遂笑道:“原来鸢儿期待很久了,嘻嘻……”

“夫人,婢子哪有……”鸢儿羞极,用双手掩了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毕竟是汉女,不像田芬那般洒脱,田芬在大都督面前走来走去,她就知道不妙,虽然她什么都没做,心里却是“嘭嘭”乱跳,跟偷人被发现似的,正想着自己的这些心里话,他人怎会知晓,田芬就过来了。

田芬并没有责备,而是跟姐姐似的,拉住鸢儿的双手,悠悠地道:“留下来吧,这里暖和!”

鸢儿从指缝里偷看一看,见田芬神色平静,心中稍定,但她拉不下面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继续僵立在大帐里,不敢动弹。

“走,上床吧,莫让大都督等得久了!”田芬拥着鸢儿,将她拖至床前,向床上一推,自己也是毫不客气地向行军大床上一跃,伏在锦被上,用锦被掩了面。

俄而觉得不对,田芬从行军床上爬起来,用目光勾着李自成,随即熄了灯火。

只听到一阵淅淅之声,稍顷,田芬从锦被中探出脑袋,“大都督快上来,鸢儿都等急了……”

“我看是你等急了!”李自成腹诽一句,却也顺坡下驴子,迅速剥去外衣,又褪去里面的小衣,钻进厚厚的锦被中。

锦被中已是滚热,李自成拥着两女,从他们的中间溜进去,挤了一挤,却是异常艰难。

原来他的行军床,比士兵的宽大些,若是二人同眠,勉强还行,但要平躺着三人,却是万万不能,只能摸着里边的那人,也不管是谁,压了上去,二人叠在一起,方才勉强合上锦被。

这一次的三人行,像是跟外面的寒风比赛似的,一直到子时过后,账外的寒风早已歇了,账内才停下动作,只有轻微的喘息声,绵延许久……

次日早晨,李自成还真是越发有精神,早早起床,带着亲兵绕城而跑,何小米等亲兵们已经习惯了,虽然顶着干冷的寒风,却不敢有任何怨言。

早饭过后,又是西行,这一次鸢儿坐在李自成怀中,倒是不像昨日那般忸怩了,昨晚与夫人共同侍候大都督,虽然不是她的愿望,却在大都督的坚持中拉下面皮,再不用担心夫人责备她勾引大都督了。

不到半个时辰,李自成便来到漳水与渭水的合流处,不出意外,漳水大桥已经完工,可以通行了。

亲兵们都是知道漳水大桥的事,也不奇怪,倒是田芬,再次见到水泥桥,双目又是放光,既然浇筑水泥桥如此简便,大都督岂能不考虑自己的诉求?她念念不忘的,还是在大通河上浇筑水泥桥。

李自成少不得又要安抚一番。

按照天命都督府现在的计划,修桥筑路,主要都是为了军事物资的运输,大通河北岸只有一个浩门县,暂时不会考虑到的。

但田芬一个女子,为了安抚回人等异族,不远千里从浩门县来到陇右,在当地赢得“白夫人”的美誉,自己岂能不考虑她的感受?她是自己的女人,但就这么糊里糊涂圆房了,大通河这座未来的桥梁,就当是补偿给她的聘礼了。

大通河上筑桥,难度极大,正好可以研究新的筑桥技术,如果成功了,还能加强浩门县与西宁的联系,提高西宁府在属县当中的向心力,使归化异族的事情,变得不可逆转。

“大都督,有了水泥桥,骑兵通行就便利多了!”何小米咧着嘴,已经跟着李自成接近水泥桥的顶部了,却又转身回去转悠了一圈,有些恋恋不舍。

骑兵从水泥桥通行,速度上的确快多了,在渡过黄河的时候,李自成就体验了骑兵渡河的艰难,一个百户的骑兵,差不多就要一个时辰,不过,他来自后世,各种大桥见得多了,自然提不起多少兴趣,“小米,那还不快走,要将这节约的时间浪费掉?”

“是,大都督!”何小米一声舌头,忙调转马头,跟在李自成的后面。

这一段的水泥大道并不长,过了巩昌府,又是传统的泥土官道了,地面刚刚解冻,战马跑起来,容易打滑,直到天擦黑,方才赶至兰州。

正文 第361章 建立行省

李自成入了兰州城,便直往军营,军队一直由他自己直接掌控,是最为放心的安全场所。

经过打听,甘肃巡抚梅之焕于下午就先一步到达了兰州,李自成便让何小米去请,让他过来一同晚饭。

稍顷,梅之焕随着何小米来到军营,见了李自成,当即叩拜在地,“属下梅之焕,叩见大都督!”

“梅老先生不用客气,快快请起!”李自成离座,将梅之焕扶起,让他在对面就坐,何小米机灵地奉上茶水。

“大都督……”梅之焕落座后,目光一直定在李自成的面庞上,当日他抛却京师的妻子,归顺李自成,实在是情非得已,甘州城破,兵败被俘,他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李自成能打动他的,不是诚意,不是前途,而是西宁步枪,从西宁步枪上,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年轻人上的身上,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今日,李自成东征陇右,不到半年时间,就将陇右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今日来到兰州,已经在城内外转悠了一圈,哪里还有盗贼、战乱的影子?这才半年呀……

李自成知道他的心中不平静,遂笑道:“梅老先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梅之焕拱了拱手,“属下恭喜大都督,恭喜大都督喜得陇右!”

“同喜,同喜!”李自成哈哈一笑,也是拱手,还了一礼。

“大都督,属下有一个问题,”梅之焕再次拱手,道:“属下原本找不到答案,但来到兰州之后,知道大都督已经有了答案,所以老朽迫不及待,想要……”

“我们已经是自己人了,梅老先生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我当知无不言!”李自成心道,到了这个时候,你总不会怀疑我造反的决心吧?

“那老朽就放肆了,”梅之焕又是拱手,道:“大都督认为,或剿或抚,朝廷能解决陕西的盗贼吗?”

原来还在关心朝廷,难道身在曹营心在汉?李自成端起茶水杯,抿了一小口,道:“不能!”

“不能?为何?”梅之焕的双眼瞪得老大,跟朝廷正在屠杀他的妻子似的,“老朽原本也认为,或许朝廷迟早被这些盗贼掏空了,大明就此……但老朽来到兰州之后,发现兰州城内外,已是一片祥和,百姓虽然贫瘠,但已经度过了灾荒时期,这才半年时间……大都督能做到,朝廷因何做不到?”

这个梅之焕,预感还真有些对头,大明就是亡于陕西的盗贼,这样说起来,李自成也是也是盗贼的一支,不过梅之焕就事论事,他也没有生气,淡淡笑道:“梅老先生来自仕林,对朝廷非常熟悉,当今朝廷,有人真正关心过这些沦为盗贼的百姓吗?”

“原先的三边总督杨鹤不是力主安抚吗?”

“杨鹤是主张安抚,给盗贼发放了数十万两银子,还有数万石粮食,”李自成从王安平的讯息中早已知道了这些事实,“可是,盗贼归于百姓之后,他们无所事事,就是再多的银子、粮食,也有用完的时候,一旦银子、粮食没了,百姓除了重新沦为盗贼,还有什么活路?”

“这……”梅之焕虽然不知道解决问题的法子,但李自成的意思,还能听得明白。

“所以我说,无论是‘剿’还是‘抚’,朝廷都解决不了陕西的盗贼问题!”李自成先让梅之焕对朝廷绝望,这样才能死心塌地为自己做事。

“那大都督因何就能解决?”

“因为我不是朝廷,而是和盗贼们一样,出生于普通的百姓之家,我知道百姓的需求和疾苦,”李自成淡淡一笑,“梅老先生看到的兰州,就是解决盗贼问题的一种法子,不仅兰州,整个陇右,只要撑过今冬明春,待到冬小麦收割,就能实现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的目标!”

“老朽愚钝,还望大都督赐教,”梅之焕起身,向李自成深深一揖,“既然大都督能解决陇右百姓的吃饭问题,为何富裕的朝廷,却是解决不了?”

富裕?李自成嗤之以鼻,朝廷税收的确庞大,但开销更是庞大,据说每年的赋税收入,绝大部分都用于辽东的战事了,不管辽东能不能抗击鞑子,但主要的军官,却是肥得流油!

这样的事情,就是说出来,梅之焕恐怕也是不信,李自成决定从根本上入手,“梅老先生认为,陕西出现盗贼,根本原因在哪?”

“大旱,陕西连着三年都是大旱!”

“不错,盗贼的产生,起因在于陕北的大旱,而且至今没有好转的迹象,所以朝廷即便有心安置灾民,也是缺少耕地,陇右的法子,在陕北行不通!”

“因为大旱,陕北已经失去大量的耕地,所以百姓无地可耕,”梅之焕恍然大悟,思索片刻,道:“那朝廷可以将陕西的灾民,迁移至其他地区,只要能匀出部分耕地,百姓也不会……”

“问题是,朝廷根本匀不出耕地,”李自成要倚重梅之焕,就打算多说两句,让他彻底对朝廷死心,“纵观历史,每一个王朝,即便没有外族的入侵,也不过存在二三百年,梅老先生觉得为何?”

梅之焕将各个朝代在大脑中过了一遍,平均起来,的确只有二三百年,但他一时找不出原因,便道:“为何?”

“土地兼并,”李自成沉声道:“每个王朝兴起,帝王元勋们残杀了大量的前朝世家大族,将他们占有的土地,分发给普通的百姓,新的王朝便日益巩固,但新王朝统治稳固之后,又会产生新的世家大族,他们逐渐蚕食、掠夺普通百姓的土地,当大量的百姓失去土地,无以为生,他们就会揭竿起义,并最终推翻旧王朝,建立新王朝!”

“……”梅之焕双目内敛,一眼不发,现在思索李自成所说的问题。

“与其它的王朝不同,大明的宗室更是一颗毒瘤,”李自成说完之后,方才想到“毒瘤”这两个字,但也没有解释,以梅之焕的见识,应该能够猜得出,“宗室经过二三百年的繁衍,现在应该不下于十万人口吧?他们什么也不用做,还被赐予大量的耕地,全国的土地就那么多,宗室与世家大族的耕地越来越多,百姓的土地自然越来越少,而百姓的人口也在增长呀……”

“……”

“朝廷要安抚陕北的灾民,就必须拿出耕地,但这些耕地有谁拿出来?宗室、世家大族肯吗?朝廷会逼迫他们拿出来吗?”李自成又是品了口茶水,最后幽幽地道:“所以,我说,朝廷永远解决不了陕西的盗贼问题,只会愈演愈烈,最后朝廷的根基也会被动摇!”

王朝的兴盛与灭亡,原因自然不会只是土地一种,还会有外族入侵、兵备制度、自然灾害、腐败等有关,甚至权臣个人的野心,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当所有的因素集中于某个时间段,矛盾无法调和,旧的王朝便会在矛盾中灭亡,新的王朝取而代之。

但根本矛盾,还是土地兼并,其余的矛盾只是激化这个主要的矛盾,加速王朝更迭而已。

李自成并不是给梅之焕授课,只是挑主要的方面告诉他:大明已经日薄西山,更新换代是迟早的事,这是历史发展的自然规律!

梅之焕显然没想过这么多,他这样的顺民,从来不会研究一个王朝的灭亡规律,更不用说研究大明的灭亡了,那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今日听了李自成的一番话,却是茅塞顿开,但他实在想不明白的是,年纪轻轻地李自成,为何拥有如此的见识?难道真是天主派来的……

大明时代,汉人信奉宗教的极少,但每次遇到难解之事,便是向宗教求救,或是用宗教的知识来解释那些虚无的现象,梅之焕也不例外。

待到李自成解惑完毕,他看向李自成的目光中,已是泛出异样的色彩,但随即就有些昏暗,可惜他已经老了,不能……

恰好亲兵们端上饭菜,李自成哈哈一笑,道:“梅老先生,咱们边吃边谈,跑了一日的路,我可是饿坏了!”

“是,是,边吃边谈!”

李自成狼吞虎咽,先是解决掉一个白面馒头,又喝了半碗热汤,方才停下竹箸,道:“梅老先生可知,我为何让你赶来兰州?”

梅之焕咀嚼几下,就着热汤将口中的馒头吞下,抬起头道:“怎么,大都督不是让属下来陇右考察?”

考察?甘州的绿地地形,与兰州有可比性吗?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梅老先生见识广博,劳驾梅老先生长途奔袭,就是要听听梅老先生的意见,陇右我们是拿下来,接下来要如何治理,才能让百姓丰衣足食!”

“大都督,属下愚钝,以兰州观之,陇右已经进入恢复期,现在不是挺好吗?”梅之焕听了李自成语言,微微点着头,“即便让吏部尚书来陇右,亦不过如此!”

“梅老先生过奖,”李自成拱拱手,笑道:“据我估计,一旦过了明天冬小麦收割期,陇右的百姓,也许就能丰衣足食了,不过……陇右这数十万百姓,难道仅仅停留在丰衣足食的阶段?”

“大都督的意思……”梅之焕终于明白了,“大都督是要对陇右重新规划?”

李自成点点头,“建立行省,梅老先生以为如何?”

正文 第362章 三权分立

梅之焕听说李自成要在陇右立省,顿时壮心不已,这个李自成,难道他的天命都督府真的能取代大明?自己跟着他,是不是走对了?依照他对兰州的管理,如果真能据有天下,也许……也许真是一位明君!

他思索片刻,要想在陇右立省,还有许多问题,他挑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大都督,属下斗胆……天明军守住陇右,究竟有几成把握?若是朝廷大军进入陇右……”

说到底,还是被朝廷庞大的体量吓着了,李自成只得下了一味猛药,“天命军占据陇右之后,三边总督洪承畴,派出曹文诏攻打固关,结果曹文诏部的两千步兵被全歼,骑兵被歼灭了两个半百户。”

“曹文诏?全歼?”梅之焕大惊,曹文诏曾在辽东与鞑子作战,经验丰富,自从来到陕西,打得各路盗贼一蹶不振,被迫逃窜至山西,这样的事情,他亦是有所耳闻,没想到却是栽倒在天命军的手中……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李自成,颤声道:“大都督,那天命军伤亡如何?”

李自成笑道:“梅老先生见过天命军——奥,当时叫西宁军,在甘州的战斗吧?和甘州差不多,天明军的伤亡,两只手就能数得出来!”

“啊……”梅之焕惊得张开大口,僵在那里,半日说不出话,“大都督,既然如此,属下认为,陇右可以立省!”

李自成哈哈一笑,“那我们就谈谈立省的事,梅老先生为官多年,经验丰富,所以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梅之焕眯起双目,显然是在沉思,良久方道:“大都督,陇右都是熟地,与甘肃差别很大,若是立省,属下建议,需要单独立省!”

李自成原本是要立甘肃省的,在后世的历史上,甘肃与陇右,就是同属“甘肃省”,地缘关系他不知道,但“存在就是合理”,也许是地缘,也许是民族。

但梅之焕的意见,也有道理,将甘肃剥离璃出去,便于集中力量发展陇右,遂道:“甘肃作为军镇,只是暂时的,不能永远征收‘十税二’超重赋税,待陇右的粮食生产稳定了,甘肃还是要恢复民政的,那时甘肃与陇右,还是要归于同一个省份!”

重来只有不断增加税赋的,没见着统治者主动要减税!梅之焕点点头,他已经从内心里真正融入天命军了,“大都督,这个省份,叫什么?”

反正这就是一个过渡的省份,最多两三年,就会与甘肃合为一体,名字就不重要了,李自成摊开行军地图,用手向图上一指,“就叫陇右省吧,与甘肃镇以分水岭为界,至于首府,就在兰州吧!”

“兰州?”梅之焕向图上一看,顿时摇着头,“大都督,兰州原本并非府城,而且,在陇右省诸府中,又过于偏北,不利于策应全省!”

李自成指着上面的甘肃镇,道:“梅老先生请看,如果加上甘肃镇,兰州是否过于偏僻?”

对于兰州的首府地位,他早就考虑成熟了,原因有三:一是后世的时候,兰州就是甘肃省的省会所在地。

二是在黄河、湟水、大通河三川合流的地带,原本应该是一片开阔地带,但因为山势的阻隔,三川府的地形严重受限,倒是东面的兰州,地势广阔,有发展成为大城的潜力。

三是现在天命军的属地上,兰州处于中心位置,东南,指向清水县,连通固关;西北,便是甘肃镇;西面,越过黄河便是西宁,而它的南方,就是现在的临洮府。

“原来如此,倒是属下疏忽了,”梅之焕摇着头,讪讪一笑,目光一直盯在地图上,“大都督,那陇右府县的设计……”

此时二人已经吃过晚饭,何小米收拾了碗箸,将面前的方桌完全空出来,正好完全展开了行军地图,李自成将手一指,道:“兰州为陇右省首府,除此之外,现在的巩昌府基本不变,只是将南部的阶州、文县归入岷州,合并为陇南府,撤销临洮府,降格为县,将临洮府西部的归入洮州,合并为洮州府。”

“四府?”梅之焕用手在地图上点点画画,似乎是要给各府分界。

“对,暂时只有四府,实在小了些,将来纳入甘肃,就差不多了!”

“不小不小,”梅之焕连声道:“能将这四府整治为熟地,天命军的粮食,就有保障了!”

李自成点头称是,他扩张至陇右,主要就是为了粮食,“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民政的设置,梅老先生可有什么建议?”

“难道大都督不打算参照朝廷的设置?”话一出口,梅之焕就后悔了,以大都督的性格,怎么可能照搬朝廷的做法?

“参照是可以,但不能照搬,”李自成果然有自己的想法,“朝廷的行省,既有左右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主管一省之民政、刑狱、军政,又有巡抚、总督或者总兵,主官不少,然一旦有事,都会推诿,反而无人承担责任。”

“大都督的意思是……”

“一省之内,民政长官为一省之最高长官,简称‘省长’,相当于左右布政使合二为一,主管一省之税赋、户籍、田亩;对府、州各级官员发放俸禄、考绩;向府、州、县传达一省之律令!”李自成认为,如果真能推翻大明,将来一定会与周围的藩属国,甚至欧洲各国有交往,干脆将官员的称呼一步到位,采用现代的称呼,免得拗口。

自己有后世数百年的经验,岂能不用?

梅之焕点点头,称呼并不重要,关键是实权。

“除此之外,设立省级法院,主官称‘院长’,相当于按察使,主管一省之刑民案件,院长直属天命都督府,独立行使权力,不受省长干涉。”

“院长?”梅之焕不明白李自成为何将主官称呼为“长”,好在职务类似,他还是能够比较,“大都督,为何院长要直属于天命都督府?”

李自成笑道:“在一省之内,省长的权力太大,如果院长不是直属大都督府,由大都督府为期撑腰,岂能正常行使断案之权力?”

原来就是为了制衡!梅之焕多年为官,自然知道其中的奥妙,他深思片刻,道:“那省长呢,是不是也是由大都督府任命?”

“暂时还是由大都督府任命!”李自成也想将地方官制一步到位,但就像天命都督府一样,他既没有足够的人才,也舍不得大量的俸禄,去养活暂时用不上的官员,“梅老先生是不是认为,省长的权力过大,在地方上无法制衡?”

梅之焕显然对行政机构的设计并不内行,“朝廷似乎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多了一个都指挥使。”

“都指挥使这个职务,暂时就不设计了,将来的省份会逐渐增加,大都督府不可能监督到位,所以,对于省长,我还打算找一些人来监督他。”

梅之焕一惊,不会是设置一个类似于锦衣卫这样的机构吧?厂卫制度,可是让朝廷的官员怨声载道、深恶痛绝,“大都督是否采用监察御史之类……又或是言官……”

“跟御史差不多,只不过他们来自基层,现在陇右省有四府,每府选出两人,八人组成省议会,议会的职责主要有两项:制定省级律法、政策;审议省长的各项决策。”

李自成豁出去了,对于这样的决定,他一直是很犹豫的,现在陇右的百姓,文盲至少占九成,哪懂得什么监督的权利和义务,制定律法、审议省长的施政策略,更是无从谈起。

建立“三权分立”的行政制度,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绝不可以一蹴而就。

如果自己真能建立一个新的王朝,开国之初,百姓切实感受到新王朝给自身带来利益,他们是狂热的,如果将这种狂热向正确的方向引导,依靠热情,就有可能建立一套全新的制度。

一旦新政权稳定,既得利益阶层已经形成,再要改革,难就难了,非雷霆手段不可,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即便这种制度不完善,在施行的过程出现一些差错,那是免不了的,一项重大的政治制度,在施行过程中,必须不断修正、完善,最后才会走向成熟。

李自成还有一种期望,现在的省级机构的设置,将成为中央机构设置的试验田,虽然还很长远,但他已经朝这个目标迈进了。

“大都督,这个议会,究竟是什么……”梅之焕瞪大双眼,显得相当迷惘。

没办法,李自成准备让他来担任这个陇右省的省长,三权分立,自然要让他清楚,讲解了半个多时辰,梅之焕方才有些头绪,但他没有提出任何一点意见,显然还需要揣摩揣摩。

李自成特别告诉他,除了法院院长之外,省长、议员都有任期,初定为五年。

“大都督,那任期结束呢?”梅之焕愣了半日,终于冒出一个问题。

“省长由大都督府另行任命,根据政绩,可以升职、降职、留任等,而议员则要回归他原先岗位。”李自成意思,议员除了核心组织者,都是业余职业,只有经常参与到社会生活会,才能切实明白各行各业百姓的需求。

当然,现在的陇右省,符合议员候选人标准的,实在太少,交通又极为不便,要尽量减少会议的次数。

梅之焕思索,半日,发现漏掉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大都督心目中,可有省长、院长人选?”

正文 第363章 齐人之福

这个问题,也是今日李自成要谈的核心问题,否则,他吃饱了撑着花这么长的时间,去和梅之焕磨牙,赶了一日的路,浑身透着臭汗,如果洗洗热水澡,再去行军床上与芬儿、鸢儿共同测量下床的宽度或厚度……

但怡情不能耽误了公事,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以梅老先生的为官经验和威望,这陇右省的省长,自然非公莫属!”

“我?”梅之焕虽有有一丝丝预感,但李自成说出答案,他还是有些吃惊,不过,他隐隐感觉,这个省长,绝对不像以前在朝廷做官那般得心应手,特别是有所谓的议员监督……

“梅老先生,有什么问题吗?”除了梅之焕,李自成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基本解决了粮食、银子之后,他悲哀地发现,现在的天命军,最缺的就是人才。

“这……属下……属下……”梅之焕根本没有多少喜悦,李自成的这种设置,他实在有些不懂,云里雾里似的。

“哈哈,老先生不用担心,”李自成哈哈一笑,道:“梅老先生不用担心,该怎么做官,应该不用我提醒了吧?”

梅之焕背叛了朝廷,除了向天命军效忠,已经无路可走,他盘算已毕,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当官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怕什么监督?朝廷也是有御史、言官,自己都能得心应手,难道还怕几个议员?

“多谢大都督抬爱,只是……只是,当前的陇右,是不是以粮食生产为主?”

“梅老先生一针见血,”李自成拱拱手,笑道:“当前的一两年,陇右主要以恢复生产为主,只要耕地不荒芜,百姓有了粮食,天命军也就不会缺少粮食,当然,”他又强调:“陇右除了汉人外,异族实在太多,梅老先生要有重点、逐步将这些异族全部归化为汉籍,免得将来生出事端。”

“全部?”梅之焕为官多年,自然知道,异族给朝廷带来的不稳定因素,云南、广西、四川的异族,朝廷恩养了数百年,还是不时生出事端,最近水西苗民作乱,朝廷花了七年,动用了五省的兵力,才平息了动乱,陇右异族甚多,若是过于激进……“大都督,若是异族不服,起身作乱……”

“老先生放心,”李自成心知肚明,在陇右地区,异族中的顽固死硬分子、出头鸟,已经被天命军洗过一遍了,田芬又以回裔、大都督夫人的双重身份,在陇右各地安抚了一遍,一黑一红,归化工作大局已定,梅之焕所要做的,就是巩固已有的成果,难度应该不会太大,“天命军在各地的驻军,随时听候待命,老先生不必担心。”

梅之焕思索片刻,终于点点头,道:“大都督,未来一两年的目标,是粮食,那以后呢?”他清楚地记得,李自成说过,省长的任期是五年。

“如果百姓安居乐业,粮食生产平稳,就要考虑《工商律》,鼓励、协助百姓参与工商业,‘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只有发展工商业,陇右省才能得到大量的税银,百姓才是真正的富足。”

李自成又简单阐述了农、工、商三者的关系,虽然梅之焕出生仕林,有着文人的清高,一向看不惯工商从业者,但在天命军的属地上,一切都是变了样,他已经降了天命军,还能坚持原先的气节吗?

最后,李自成让梅之焕兼了兰州府的知府,在可能的条件下,集中全省的力量,优先发展兰州府。

为了支持兰州的发展,李自成将接受部分陕西的盗贼,安置于兰州,一方面是为了开发兰州的土地,另一方面,兰州并没有多少工业技术,最重要的生产力,还是人口,有人就会有需求,才会促进兰州的发展。

送走梅之焕,李自成轻松了一大截,陇右立省,过得一两年,就会完全、彻底融为天命军的属地,这样的事情,交给梅之焕就行了。

他现在最主要的工作,还是在军事上,如果不能坚守固关,让朝廷的大军越过关山道,那么他苦心经营的陇右省,就会在朝廷大军的践踏下,重新归入战乱,自己的大业付诸东流,陇右的百姓也会重新陷入贫困,甚至和陕北一样从此沦为盗贼的滋生地。

要对抗朝廷,天命军无法像朝廷那样,供养大量的士兵,必须另辟蹊径!

“大都督,累了一日了,要不要洗洗脚上床休息?”鸢儿终于等到梅之焕走了,忙探出脑袋,小心地走进来。

“嗯,洗洗睡了,明日还要赶路,”李自成的目光落在鸢儿胸前的凸起上,心道,这是在军营,总该有个大些的床铺吧?他淡淡笑道:“鸢儿,你们洗过了吗?”

鸢儿见李自成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自己的敏感部位,忙架起双手,将身一扭,“大都督坏,就会欺负鸢儿……”

李自成嘿嘿暗笑,待会上了床,看我怎么欺负你……等待,好像这不叫欺负吧?他向椅背上一靠,开始浮想待会上床后的场景,两个又嫩又滑的白羊,在自己的面前爬来爬去,稍不留神……

“大都督……奴婢来伺候大都督洗脚……”鸢儿在门外酝酿好了,小脸蛋上只剩下淡淡的红晕,但还是不敢抬头。

“奥,”李自成正要挪身,却是觉得不对,“鸢儿,好似不对吧,要先洗脚吗?”

“大都督……”鸢儿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虽然她已经被大都督吃了,已经是他的女人,他的奴婢,但这样的事情,她还有些不适应。

见李自成没有说话,鸢儿才放下心来,她放下木盆,倚进身边,小手开始熟练地解开李自成的衣裤。

李自成一时兴起,将大手从鸢儿的脸上,顺势而下,直至胸前极度饱满的玉峰,从肚兜外轻轻搓揉起来。

鸢儿浑身颤动,小手也不听使唤了,她扭动着身子,却摆脱不了那只大手,那种感觉……急得快要哭了,“大都督……热水就要冷了……待会上了床,鸢儿还不任由大都督欺负……”

这是欺负吗?看来以后要好好教育!

李自成只得将作怪的大手收回来,搭在鸢儿的香肩上,任由她将自己的身子擦得干干净净……

进入兰州守军为自己准备的营房,田芬早已钻进锦被,只露出半个脑袋,露在外面的那只漂亮的蓝眼睛,一眨一眨的,如一团蓝莹莹的宝石。

鸢儿立在床前,身子摇晃,两条腿不安地交替承受着全身的重量,一双小手不安地捻着衣角,微微低着螓首,时不时的偷偷打量李自成一眼。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鸢儿,去床上看看,锦被里热了没!”

“大都督……”鸢儿微微抬起头,看了眼李自成,又转向床上的田芬,一时犹豫不决。

李自成笑道:“奥,我想起来了, 芬儿与鸢儿都是属蝙蝠的,怕光!”

莺声燕语,先是不依不饶,但随即就一个个抢着讨饶了,李自成以一敌二,各个击破,攻城略地,直到把自己灰黑色的大旗,插到斜坡荒草丛中的断崖上……

翌日天明,李自成张开双眼,想要伸个懒腰起床,却发现双臂沉重,像是挂上两个百十斤的杠铃,扭头左右看,才发现两只白羊正伏在两侧酣睡,这才想起昨夜的齐人之福。

李自成不忍惊动二女,欲待轻轻抽出双臂,独自披衣下床,但刚才胳膊上扬,已经惊着二具白羊。

田芬微微张开双目,随即又闭上了,倚在李自成的怀中不肯起身,口中喃喃道:“大都督,让人家睡一会吗,才刚刚睡下不久……”

鸢儿原本预备给李自成穿衣,闻言却是向温热的怀中拱了拱,打个哈欠,又闭上双目,慵懒地道:“是呀,大都督每日都是早起,晚上又不让人早睡……”

“两个小懒猪!”李自成轻拍着两人的脸蛋,道:“我先起身,你们再谁会,别耽误行程就行!”

“那怎么行,大都督要起身,婢子一定要伺候大都督的,否则要是传出去,婢子就没脸活下去……”鸢儿将李自成的胳膊抱在胸前,唯恐一不小心,大都督就逃出锦被。

“是呀,大都督就再睡会嘛!”田芬也是帮腔,顺便将李自成的另一侧的胳膊紧紧搂住。

李自成真是无语了,这两个小猫!

他思索片刻,贴近田芬的耳朵,小声道:“男人是需要早锻炼的,否则……”声音虽然不大,恰好鸢儿也可以听到。

“啊……”鸢儿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骨碌爬起来,发现自己赤着上身,忙用锦被盖了。

“骗人!”田芬“噗嗤”一笑,双肩颤动,迟疑了一会,还是坐起身,白了李自成一眼,却是将李自成的内衣扔给鸢儿,自己也是忙着穿衣。

李自成在鸢儿的服侍下,穿了夹衣,带着何小米等亲兵,顶着寒风在操训场跑了半个时辰,方才回来,鸢儿已经做好了早餐,又泡了一壶温差。

已经是回程的最后一段了,李自成已是归心似箭,吃过早饭,立即出发,向西宁赶去,不到一个时辰,已是来到黄河岸边的青石滩,现在的黄河早已封冻,无需船只,直接从冰面上就可以渡河。

但在冰面上,李自成很意外地遇上陆荣大、俞晓。

正文 第364章 两女争夫

陆荣大、俞晓看到骑兵,起初吃了一惊,待看清是李自成,二人忙过来见礼,“大都督!”

“咦?”李自成奇道:“你们在冰上做什么?汤先生呢?”

“回大都督,我们在测量黄河的宽度,还有现在河面的宽度,”陆荣大道:“汤先生昨日已经回西宁了!”

李自成让二人起身,道:“黄河的宽度?你们这是考虑在黄河筑桥的事吗?有希望吗?”

“多谢大都督!”二人起身后,陆荣大又道:“汤先生已经设计了草案,要等大都督做最终的决定,我们留在这儿,目的就是为了测量出准确的数值。”

“奥,已经设计了?”李自成大喜,如果黄河上真的能筑桥,那将来通行就便利多了,特别是车马,不过,让他拿最后的主意,实在是为难他了,他并不懂桥梁的有关知识,只是有一些后世的经验,连皮毛都算不上,不过,有汤若望这样的大师,他却并不担心。

“设计的才是草案,”俞晓道:“我们正在测量黄河的详细宽度,就是为修正草案提供数据。”

李自成道:“那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吗?黄河这么宽,桥面的强度够吗?还有,这水里的桥墩……”

“大都督,现在是枯水季节,水面宽度不过二十米,但到了满水季节,河面宽度将达到一百二十米,”陆荣大晃动手中的黄皮本,道:“所以汤先生说,一定要在枯水季节筑好桥墩。”

“枯水?二十米?”李自成默默念叨着,心中忽地一悟,忙道:“汤先生的意思,现在立桥墩,根本不需要在水底?现在河面才二十米,直接在河面两侧的岸上立桥墩?”

“是,杨先生就是这个意思,”陆荣大躬身道:“可惜,现在是冰冻期,并不能直接施工,须待明春天气转暖,岸边的冰碴完全融化!”

“冰冻期?”李自成自然知道,在及其严寒的天气下施工,水泥桥的质量可能出现问题,但开春之后,距离梅雨季节还有一段时间,只要在梅雨来临之前,先拿下桥墩,桥面可以晚点再说,“不错,汤先生果然心细,你们怎么样?河面测量结束了吗?接下来去哪?”

俞晓道:“回大都督,我们在此处的工作已经基本结束,正准备回西宁。”

回西宁也好,暂时无法施工,正好回西宁过新元,李自成遂道:“你们会骑马吗?”

两人顿时尴尬地笑笑,“回大都督,我们……我们不会骑马!”

“没关系,”李自成从亲兵中挑选出两匹体格健壮的战马,让两人分别骑上去,只能一马双骑了,“荣大、俞晓,你们负责在各地浇筑桥梁,以后会常常外出远行,若是学会了骑马,行程上会节约很多时间!”

“是,大都督,学生回西宁之后,尽量弄来战马,利用冬闲时间,操练骑术。”陆荣大在马上一拱手,但屁股底下不稳,差点一个趔趄从马背上倒栽下来,脸色都吓白了,忙用手抓住马鞍,方才稳住身子。

李自成哈哈大笑,道:“不用弄战马了,回西宁之后,我送你们每人一匹战马!”

“多谢大都督!”陆荣大有了刚才的经验,只是口中感谢,双手再不敢离开马鞍。

“走,回西宁!”

李自成在冰面上不敢加速,但上岸之后,便是快马加鞭,但驮着陆荣大、俞晓那两匹战马,都是一马双驮,速度渐渐跟不上,便留在最后。

渡过黄河,一路都是坦途,李自成在西宁经营得久了,道路极为平整,马匹一旦加速,比陇右快多了,再说,回到西宁后,战马便会得到休息,所以今日并不需要顾惜马力。

李自成终于回到西宁,一抹夕阳,给西宁的城墙披上一层金黄色的光圈,他长舒一口气,终于回来了,西宁。

自从东征陇右,李自成离开西宁快半年了,若不是为了回来研制火炮,加上要过新元,也许暂时还不会回来。

东城门外,梁文成、沈道得到讯息,已经率领大都督府和西宁府的官员们,整整齐齐地跪在城门外,他们知道李自成一贯不喜欢排场,所以并没有发动城内外的百姓。

“恭迎大都督凯旋归来!”

虽然不过数十人,但整齐划一的声音,还是十分震撼,原本停留在城墙的几只小鸟,顿时展起双翅,“哧溜”一声,直冲云霄……

“文成,沈道,还有各位,快快起身!”李自成翻身跃下战马,将鸢儿小心地扶下战马,赶紧上前几步,将梁文成、沈道等人一一扶起,“我不在至西宁的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

“属下职责所在,并不辛苦,”众人齐齐向李自成拱手,“大都督亲临现场,既要指挥作战,又要四处奔波,大都督才辛苦!”

“走,咱们入城再说!”李自成哈哈一笑,率先向城门行去。

“自成,”梁文成急忙赶上来,“今日拼着各位夫人责怪,属下也要为大都督接风,怎么样,咱们直接去府衙?饭菜早就准备好了!”

李自成回身看了眼田芬与鸢儿,心道:以田芬的模样,若是直接去后衙,还不被高桂英她们直接打出来?便道:“文成先去官衙,我先去趟大都督府,很快就会赶过去。”

梁文成扫了眼田芬与鸢儿,岂能不明吧李自成的心思?他哪里是去大都督府,肯定是去后衙,将这两位夫人送回去,不过,大都督也是,想要女人,汉人有的是,为何要了这样一个丑八怪?

他是下属,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梁文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拱手道:“那大都督先去都督府,公务要紧,属下等在府衙等着大都督!”

“一定,一定!”李自成辞别众人,带着亲兵和田芬、鸢儿回到后衙。

鸢儿还好,她虽然被李自成收用过,不过身份上还是婢女,大户人家,谁不需要婢女?以婢女身不由己的身份,被主人收用,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是主母也管不了,若是主人喜欢,将来还有可能给她一个身份。

田芬就不同了,当日被送给李自成,虽然没有任何程序,但她一直将自己当做李自成的夫人,哪怕是如夫人也好。

眼看着就要进入后衙,她不禁担心起来,一拉小白马的缰绳,悄悄靠近李自成,“大都督,不知大夫人会不会……”

“芬儿不必担心,”李自成哈哈一笑,道:“芬儿为陇右的安稳,立下汗马功劳,大夫人又是通情达理之人,断不会为难芬儿!”

“但愿如此,”田芬摇咬了咬小白牙,将下唇咬得苍白,随即露出坚定的目光,“就是大夫人为难芬儿,芬儿也不会与大夫人计较。”

“芬儿就是乖,”李自成将战马靠近田芬,用手抚摸着田芬白皙的小脸蛋,笑道:“芬儿放心,在我的李家,绝对不会有人欺负你!”

“还说没有,”田芬白了李自成一眼,又掩口一笑,“大都督不是日日欺负芬儿?”又看了眼鸢儿,道:“鸢儿说是吧?不仅欺负我,还欺负鸢儿……”

这个胆大的小妮子,当着亲兵的面,什么话都敢说,这让本都督情何以堪?李自成恨不得立即将田芬抓过来,就在马背上欺负她一顿,后世好像就有什么“马震”,不知道“马震”是什么感觉!

田芬似乎明白了李自成的心思,她在小白马的臀部轻轻抽了一鞭,双腿一夹马腹,“驾!”眨眼之间,距离李自成已经超过十步。

李自成懒得跟她一般见识,等到回家之后,看怎么收拾你!

刚刚拐过中衙的拐角,前面忽见一群女人,莺莺燕燕的,见到李自成,顿时鸦雀无声,过了好久,却是不约而同跪拜在地,“大都督!”

李自成翻身下马,将鸢儿抱下,放在一边,急赶几步上前,“都起身,都起身,英儿,看你都这个状况了,还跪拜什么,都是一家人!”

高桂英在小梅与小兰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双手搭在小腹上的凸起上,轻轻向下抹了把,“大都督这一去就是半年……大都督辛苦了……”睫毛快速眨巴,双眼立时就湿润了,“吧嗒”一下,一颗豆大的泪珠,从脸蛋上滑落,砸在小腹处的手臂上。

“英儿,”李自成走上前,用大手为她抹去泪痕,“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正好赶上咱们的孩儿出生,”又摸摸她的小腹,“英儿要高兴些,你要是流泪了,咱们的孩儿,将来可是泪水涟涟……”

“噗嗤!”高桂英顿时笑出声来,微低螓首,一副小女儿状。

亲兵们见大都督与夫人们拉家常,赶紧转了脑袋,一个个将目光投向后面的官衙围墙,似乎围墙上镶嵌着一块块金砖玛瑙似的。

李自成觉得奇怪,要是往日,陈秋蝶早就考拉似的投入自己的怀中,她一向没心没肺的,连大夫人高桂英都不跟她计较,今日怎么了?难道在亲兵面前,她学会了害羞?

将目光投过去,李自成便觉得不对,原来陈秋蝶与孙梦洁,一直在紧盯着田芬,孙梦洁还婉约些,陈秋蝶的眼中,几乎冒出火来,恨不得将田芬烧得连尸骨都无存。

坏了,难道要当着亲兵们的面,上演一出两女争夫的游戏?

李自成只得走过去,将田芬拉到众人面前,讪讪道:“介绍一下,这位是田芬,乃是浩门知县田中时的女儿!”

田芬颔首向众人示意,脸上刻意保持着微笑。

陈秋蝶却是丝毫不领情,瞪了李自成一眼,气呼呼地道:“既然是浩门知县的女儿,应该让人家回到浩门,家人团聚才是,大都督却是将人家的女儿弄到家中做甚?”

正文 第365章 东征关中,南下巴蜀

穆思蓉掩口而笑,但她毕竟还不算李家的人,见李自成沉着脸,忙敛了笑容,躲到孙梦洁的身后不敢出来。

高桂英年龄稍长些,自然能猜出田芬的另一重身份,自成也是,天下女人多的是,为何要带回一个黄毛蓝眼的,跟鬼差不多,晚上也不嫌害怕……

她毕竟是大夫人,家丑不可外扬!忙喝道:“蝶儿妹妹不可无礼,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

宋玉莲吓得脸色发青,大都督疼爱蝶儿不假,但也不能恃宠而骄,她忙走过去,满脸堆上惯常的慈祥和微笑,“蝶儿,大都督一路劳累,又吹着寒风,快随大都督回家!”

陈秋蝶是雨馨的娘,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女孩,见大夫人、娘都护着大都督,心中虽是着恼,却不敢再说什么。

李自成让亲兵们在中衙等待,自己带着田芬、鸢儿,随着众位夫人回了家。

他将身上的铠甲卸了,交给小梅收下,然后大马金刀地向主位上一坐,“小兰,带芬儿、鸢儿下去转转,熟悉家中的环境!”

众夫人见李自成神色不善,一个个都是不安,连落座都不敢,就连李峰、李雨馨两小子丫头,也被奶娘抱走了。

“桂英,你身子不便,坐吧!”李自成见穆思蓉也在,便道:“蓉儿是客居,不必拘礼,你也坐吧!”

穆思蓉羞红着脸,迟疑了一会,还是扶着高桂英,一同在椅子上坐了。

李自成看着陈秋蝶,蓦地眼眶一瞪,将她吓了一跳,忙用双手捂住小口,堪堪没有叫出声来。

“我不妨告诉你们,这个田芬,已经是我的夫人了!”

虽然已经有了预感,但李自成亲口宣布这条讯息时,众夫人还是觉得心口发闷,似乎被什么重物狠狠击打了一下。

宋玉莲一半是夫人,一半是婢子,由于陈秋蝶的关系,她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得到李自成的身份认证,所以李自成要娶睡,娶多少女人,和她没有直接的关系,她担心的还是陈秋蝶,若是蝶儿惹恼了大都督……

她不禁向陈秋蝶看去,幸好陈秋蝶低着头,虽然双目盈盈欲滴,却也不敢与大都督硬杠,只是以她的楚楚可怜,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抗议。

李自成啜饮口茶水,然后放下茶水杯,冷冷地道:“你们知道,我为何要娶芬儿吗?”

不仅高桂英、孙梦洁,连陈秋蝶也是抬起头,但她发觉视线有些模糊,忙又低下头,偷偷用汗巾将泪水拭去。

“我此次东征陇右,辗转、往返不下万里,即便拿下了陇右了,俘获了朝廷所有的士兵,但陇右并没有被征服,”李自成向椅背上一靠,幽幽地道:“陇右近百万百姓中,一大半是异族,根本不肯臣服……”

“婢子知道大都督辛劳,大都督若是需要女人,婢子也不会反对,可是……可是……”陈秋蝶又是泪眼朦胧,“可是大都督为何要带这样一个女人回来?长得跟……蝶儿看了就害怕……”

果然是为了芬儿的容貌,金发碧眼,皮肤白皙,脸蛋精致,是你们不会欣赏!李自成心中好笑,却故意板着脸,道:“你不明白,陇右有数十万与芬儿同源的异族,难道我要将他们杀光了?真要杀光了,谁给天命军种粮食?”

高桂英眨了眨双眼,道:“难道这些异族臣服,与这个田芬有关?”

“还是桂英体量为夫,不愧是大夫人,”李自成脸上稍稍露出一丝笑意,“为了归化这些异族,芬儿学会了骑马,纵横数千里,一点点说服这些和她有些亲缘关系的异族,最终让这些异族全部归化为汉籍,从此和汉人一样,成为我天命军属下的百姓,安心为天命军生产粮食。”

“……”

“因为芬儿骑着白马到处安抚这些异族,所以赢得‘白夫人’的美誉,”李自成的目光在众夫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陈秋蝶的脸上,“如果没有芬儿的奔波,陇右战役至少还要延续三个月,而且,异族不服管教,时常会发生暴乱,陇右的安定,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

“……”

见众人都不敢说话,李自成幽幽地叹口气,道:“这次陇右战役,芬儿虽是女流,却帮了我的大忙了,若不是芬儿千里增援,这个新元,我是绝对不能回到西宁……”

“大都督……”高桂英心中一惊,自己虽是大夫人,却一直无法帮上夫君一把,原来以为给夫君生孩子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现在看来……

她以前在舅舅高迎祥的麾下,平日混得风生水起,但曹文诏的大军一到……天命军眼下虽然占据了陇右,但朝廷绝不会任由天命军坐大,一旦朝廷大军来攻,而陇右的局势又是不稳……

那边陈秋蝶已是翩然下跪,“大都督,婢子愿意为大都督做任何事情!”

“你?”李自成冷哼一声,“你不给我添麻烦就是了,你能做什么?你能让西宁的异族安心归附?”

陈秋蝶的脸上憋得通红,“婢子……婢子明日就去……”

李自成也觉得言语太重,遂淡淡笑道:“你要是进入异族的家中,还不被他们吃了?我的蝶儿长得如此清秀,我才不放心让你抛头露面呢!”

“大都督……”陈秋蝶可怜巴巴地抬起双眼,又是一层水雾。

“坐吧,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做事,”李自成离座,将陈秋蝶扶起,按在对面的椅子上,“现在呀,你什么都不用想,安心学好课程——我不在西宁的这段时间,你们的学业没有荒废吧?”这句话是向着孙梦洁、穆思蓉说的。

“没有,没有,我们一直温习功课呢!”孙梦洁与陈秋蝶、穆思蓉不同,她是西宁女校的在编学子,与天命军有合约在身,她现在成为大都督的夫人,这份合约也许要作废了,但她一来喜欢学业,二来大都督从来没有说过要废除这份合约,所以她从不敢耽误学业。

穆思蓉也是点头,“孙林已经编撰了字典,我们温习功课的时候,对照字典,又学了不少新字。”

“这就对了,”李自成向她们投去赞许的目光,“先学好功课,将来就可以为天命军做事了!”忽地一悟,道:“孙林已经编撰出了字典?”

“是呀,大都督,大概一个月前就编撰完毕!”

李自成点点头,心道,自己不在西宁的日子,学子们只能温习功课,却不能学习新的知识,看来得抓紧时间将字典印刷出来,再印刷一些简化汉字的书籍,让学子们自学。

不过,这是将来的事,现在将田芬安置好了,还要赴梁文成的接风宴,便道:“桂英,文成为我接风,田芬我就交给你了!”

“自成放心,保准不会少了一根汗毛,”高桂英倒是担心起李自成,迟疑了一会,终是道:“自成,刚刚从陇右回来,一路奔波,身子劳累,还是……少饮些酒吧……”

“我知道,我知道,”李自成笑道:“文成他们要我喝酒,我就说,‘出门在外,夫人交’代,少喝酒,多吃菜!”

“贫嘴!”高桂英笑骂,“快去吧,莫让梁大人等急了。”

李自成点头,又扫了陈秋蝶一眼,方才推门出去,带着亲兵们,赶至西宁府衙。

与最初的三间小破屋相比,现在的府衙,已经扩建为三进,外面筑起围墙,已经有了一些模样,但与大明内地的府衙相比,还是太寒碜了。

梁文成听到马蹄声,亲自迎出府衙,将李自成迎至中厅 ,奉了茶水,“大都督,晚宴马上就好,趁着下人们端菜的时间,给属下说说陇右的战争吧,属下现在虽是文官,但毕竟是行伍出身……”

“文成,见外了不是?”李自成含笑道:“无论什么时候,你我皆是兄弟!”梁文成是西宁卫的武官中,唯一一个主动投靠他的人,也是最早投靠他的人,对于梁文成,他一直心存感激,如果说“志同道合”更为确切。

“哈哈,也是,一会罚酒!”梁文成哈哈一笑,忙改口道:“自成,我听说了陇右的战况,但不得详尽,自成能否为我解惑?”

“其实,陇右虽然经过曹文诏这个总兵的整顿,但与以前的西宁差不多,士气不振、缺编严重、粮饷不足,这样的军队,自然不是天命军的对手,”李自成将茶水杯捧在手中暖手,又道:“陇右战争,重点不在于陇右,而是将来面对朝廷的大军。”

“自成,我也听说了,这次曹文诏来到固关,几乎全军覆没……曹文诏不是有‘盗贼克星’之称吗?怎的如此狗熊……”

“文成可知,天命军与陕西其它盗贼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区别?”梁文成思索片刻,道:“难道是西宁步枪……”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李自成笑道:“天命军拥有自己的地盘,这样就能发展粮食生产,粮食充足了,不仅可以扩军,也能集中人力,研发先进的火器,如果天命军也和其它盗贼一样,被官兵撵得到处乱飞,又怎能研发各种物事?”

“自成,我明白了,所以我们必须严守关山道,将朝廷的大军阻挡在外面!”

“这是第一步,”李自成悠悠地道:“如果仅仅据有西宁、甘肃、陇右的土地,最终还是无法对付朝廷,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关隘。”

“自成是说,天命军将来还要东进?”

“文成,纵观历史,你见过仅仅据有陇右而成大事的吗?”

梁文成思索片刻,道:“我明白了,天命在稳守关山道的前提下,下一步的目标,不是东征关中,便是南下巴蜀!”

正好府衙的人来催促他们入席,李自成遂起身道:“我早就饿了,先入席,明日上午,你与沈道去一趟大都督府,我们再详谈!”

正文 第366章 开国功臣

第366章 开国功臣

李自成睁开眼用手轻揉着太阳穴,昨晚酒喝得有点高,到现在还昏昏沉沉,所以今日不准备起床早锻炼了。

“大都督醒了?”陈秋蝶将脑袋探过来,无限接近李自成的面孔。

“奥,蝶儿也在?”李自成用手一摸,右边果然还有一个孙梦洁。

“大都督还生婢子的气吗?”陈秋蝶笑靥如花,但心中却是惴惴不安,昨晚她是主动挨过来的,但大都督喝了不少酒,不知道当时发现自己没有。

“我要是生你的气,昨晚就该让芬儿来伺候,”李自成用手捏着陈秋蝶的鼻子,“以后不准再给本都督脸色看了!”

“婢子再也不敢了!”陈秋蝶刚刚放下担忧,那边又起了别的心思,“大都督,那个田芬,也和鸢儿这般伺候大都督吗?”

李自成在她的脑门上“嘣”了一下,“你这个小脑瓜,整日想什么呢?小小年纪……平日要将精力放在学习上,关键时刻要帮本都督一把,我看洁儿就比你强多了。”

孙梦洁闭着双目装睡,心中却是腹诽:先生总是在外,学生除了学习,还能做什么?像昨晚这样,便是学生,也无法像平日那般学习……

陈秋蝶更是直接抗议:“脑袋不能打,被大都督打傻了,还怎的学习知识?”

“我看呀,你就是欠打!”李自成却是双手搓揉着她的脸颊,“昨晚怎么样,芬儿是如何安置的?”

“大都督放心,不会委屈了你的芬儿!”陈秋蝶脸颊被挤得变了形,说话也不利索了,“昨晚上,娘和小梅、小兰她们,连夜打扫了一件屋子,作为田芬的卧房!”

“这就对了,芬儿也是你们的姐妹,以后要和睦相处,”李自成在陈秋蝶的脸蛋上拧了一把,“要是再生出什么事端,当心我将你打入冷宫!”

“婢子不敢!”陈秋蝶痛得龇牙咧嘴,口中犹是不饶人,“婢子就觉得……你的芬儿,长得如此怪异,婢子与她在一起,总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大都督怎的在她身上……也幸亏是晚上,什么也看不见……”

“现在明白了吧?”李自成在刚才拧过的地方抚了抚,道:“你家大都督,为了大业,可是舍身侍候……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想想又觉得不对,现在的天命军,正推行信奉天主,与佛祖不搭边,幸好陈秋蝶没有发觉异样,“那大都督还像以前一样疼爱蝶儿吗?”

“蝶儿永远是我的蝶儿,”李自成将她的身子搂得更紧了,“你看,刚刚回到西宁,不就让你来侍候了?”

“大都督坏!”陈秋蝶也有害羞的时候,将脑袋拼命埋入李自成的胸前,久久不肯起身。

李自成见孙梦洁一直不做声,知道是装睡,便伸手过去,在她的脸蛋上掐了一把。

“哇……”孙梦洁大叫,“蝶儿妹妹说得不错,先生是坏先生!”话刚出口,就等于承认了自己一直是装睡,遂闭口不言。

李自成与二女温存片刻,遂道:“洁儿、蝶儿,一会梁大人他们还要过来汇报工作,咱们赶紧起身,别让梁大人他们看笑话。”

陈秋蝶原本还想恋会床,闻言急忙起身,先和孙梦洁一道给李自成着了装,然后自己才穿衣下床。

果然,李自成刚刚早饭毕,何小米就赶来汇报:“大都督,梁大人与沈大人已经来了,正在书房等候。”

“你先过去侍候茶水,我随后就到!”

“是,大都督!”何小米答应一声,飞速跑开了。

李自成来到中衙的书房时,梁文成与沈道正在方桌前品茶,看到李自成,二人忙行礼:“属下叩见大都督!”

“不用多礼,”李自成让二人就坐,“我不在西宁的这段时日,两位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属下的职责!”两人都是慌忙拱手,梁文成又道:“自成,属下就西宁、甘州的财物向大都督汇报!”

根据梁文成的汇报,粮食是稳获丰收,特别是“美洲三农”,已经在西宁地区大规模种植,现在已经推广至甘肃,只要水土合适,不出两年,又将是大丰收。

李自成沉思片刻,道:“将多余的‘美洲三农’运至兰州!”他准备接受一批陕西的百姓盗贼,安置在兰州。

“是,大都督,”梁文成却是皱着眉,“粮食虽然获得丰收,但银子尚显不足。”

原来西宁与陇右一样,百姓一贫如洗,所有的农业税都是以粮食的形式缴纳,只有西宁商人缴纳了万两银子,这些银子,连支付士兵的饷银都不够。

现在的西宁,商业极度不发达,李自成也没打算征收多少商税,主要的收入,还是来自李自成兴办的几个厂子,他微微点头,看来,得召见几个厂长了。

“还有什么?”

“自成,还有一个难题,人口登记已经实行了两年,但现在基本处于停滞状况,异族再难归化为汉籍,也不从事农业生产,即便从事农业生产,也很难缴纳农业税……”

看来西宁地区的农田扩张,是遇上了瓶颈,非雷霆手段不可,但现在的天命军,主要的精力被牵制在固关一线,朝廷才是最大的敌人。

李自成不愿两线作战,便道:“汉人呢?西宁地区的汉人如何?”

梁文成拱手道:“汉人基本上全部登记造册,正常纳税了。”

马撇的,汉人都是正常纳税,异族反而不纳税,这让汉人的心里如何平衡?这样的民族歧视政策,恰好与李自成的愿望完全相反,如果汉人享有特权,才有可能引诱异族归化!

“文成,将分发土地、正常纳税与归化汉籍分开处置,分两步走,如果异族不登记为汉籍,只要正常纳税,暂时不去动他们!”

“是,大都督!”

沈道小声道:“大都督,天命军火器犀利,又在三角城、卡当城一线驻扎了士兵,为何不能像陇右那样,采用雷霆手段,一劳永逸……”

“沈道说得是,”李自成点头,“要解决这种事情,就得用雷霆手段,但现在他的天命军,还是以守卫关山道为主,先让这些异族蹦跶几日,等关山道稳定下来……”

沈道连连称是,现在的天命军,不过数千军队,无论有多强的战斗力,在朝廷的百万大军面前,都是渺小的,不必不断积累实力。

幸好天命占据了陇右,陇右无论是土地还是人口,都是远超西宁,将能养活更多的军队,“大都督,天命军得了陇右,防区扩大,现在粮食充足,要不要扩军?”

扩军是必然,李自成的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他忽地想起,现在大都督府有了兵事使,具体的工作,可以让沈道去执行,也省得自己忙得团团转,便道:“匠作坊怎么样了,我离开西宁之后,他们铸造了多少步枪?”

“回大都督,除去运往固关的步枪,李绩部已经配发了五个百户的步枪,他们已经操训了两个多月,就快要成军了,”沈道虽然没有亲赴战场,但他早已知道步枪在战场的威力,“另外,匠作坊还存有三百余支步枪!”

“好好,”李自成大喜,面上含笑,道:“将这些步枪立即运往固关,让匠作坊加紧生产,固关尚需七个百户的步枪!”

“是,大都督,属下回去之后,立即将步枪装车,争取赶在新元之前,将步枪运往固关。”

“新元之后,让李绩部带着步枪,去甘州驻防,就地扩军十个百户,”李自成又道:“让甘州的秦大年部,就地扩充十个百户,待李绩部到达,立即回西宁整训。”

沈道大喜,李自成片言之间,就扩充了两千余士兵,而且,开了千户官统兵两千的先河,不出意外,所有的千户都将扩军至两个千户的编制,那时的天命军,将达到一万五千士兵。

他还不知道马有水部已经扩军至两个千户,而且将全部配发步枪。

“自成,”梁文成见两人汇报已毕,遂试探着道:“我观地形图,现在天命军占据陇右,与西海之间,只隔着狭窄的答思麻万户府,若是一并据了,可以将陇右与西宁连成一片……”

李自成忙展开行军地图,果然如梁文成所说的,陇右和西海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过百里,若是将这一片完全收了,不但将西宁与陇右连接起来,还能扼守着“唐蕃古道”,将藏人与蒙古人压制在西海以西。

不过这样的地方,后世他根本没有印象,如果不能大规模生产粮食,士兵又如何驻守?天命军的数量严重不足,如果占据这块土地,会不会与藏人、蒙古人起冲突?

李自成沉思片刻,道:“文成,新元之后,你派出人手,扮做行人商贾,对此处实地考察,根据考察的结果,再做定夺!”

“是,自成,回去之后,我立即准备人手,尽快考察这片土地!”

“文成,我已在陇右立省,由梅之焕老先生任省长。”李自成将陇右的事,连同省府的设置,原原本本向两人说了,“未来地方政权,将沿袭大明的旧制,分省、府、县三级,省府是地方上最为重要的一级政权,文成根据我刚才的计划,尽快规划出相关的律法,经过大都督府讨论通过后,再付诸实施!”

李自成自己并不擅长政务,只能提供大致的思路,由梁文成具体细化,梁文成原本是武官,但自从西宁起事,他一直担任西宁知府,总该积累一些政务上的经验,再说,这样的管理制度,最后还要大家集思广益,讨论通过。

“自成……”

“大都督……”

梁文成与沈道都是一脸惊喜,如果说当日天命都督府开衙,只是天命军走向正规化的开端,那今日在地方立省,就是赤裸裸地建立地方政权,从此要与朝廷大张旗鼓地对着干了。

如果天命军真的成事,李自成成了一国之君……那自己岂不是从龙、开国功臣?

正文 第367章 自信满满

送走梁文成与沈道,李自成将自己关在书房,心中先是设定了目标:现在的大明,火炮都是实心弹,这只能吓唬游牧民族,实际效果并不理想,自己要铸造火炮驻守固关,必须要研发开花弹,像西宁步枪一样,弹药中储备火药,用火药的爆炸来杀伤敌人。

这种火炮不需太先进,只要使用上便利、稍稍超出这个时代就行,太先进的火炮,他在落水的时候丢了图纸,而且,以现在的工业水平,就是有图纸,也是生产不出。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那些宝贝,从里面一张张翻找着,稍顷,终于找到一份合意的内容:榴弹炮,10倍口径,100毫米,最大射程4000米,杀伤半径3米。

这是一款早期的火炮,工艺相对简单,炮管长度不过一米,又能节约材料。

李自成不知道,这种榴弹炮的数据能不能比得上朝廷的“红衣大炮”,但红衣大炮发射的乃是实心弹,威力上肯定不如这种榴弹炮。

有现成的图纸,铸造这种火炮并不难,关键是开花弹,引爆装置才是难点。

上次制造步枪子弹时,即便对照图纸,也是由汤若望最后完成的,在工艺技术上,整个大明,无人能出其右。

这次研发火炮,李自成同样准备将难题交给汤若望,但汤若望只是一个人,不可能完成所有的工作,所以,必须培养自己的火炮专家。

最后,李自成让亲兵通知汤若望,让他带上两名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的毕业生,最好对火炮有一定研究的,下午在匠作坊汇合。

在李自成的大力支持下,匠作坊已经全面翻新,土地面积扩大了近一倍,生产单元与研发单元分开,工匠们也是根据自愿的原则,转为研发人员和生产人员。

不过,这与李自成心中的设想,还是有很大的距离,最关键的原因,就是缺少人才,传统的工匠技艺有限,又不识字,主要凭经验办事,掌握的技艺又是“传子不传婿”,很难得到发展。

所以李自成预备让老工匠逐渐退休,让他们的儿子顶上来,但他们的儿子,必须经过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的学习,将传统工艺与现代技术结合起来。

来到匠作坊,远远看到一面白色的墙壁,那便是匠作坊的围墙,接近围墙的拐角处,有一幢墙壁亦是白色的房屋,正好卡住大门。

李自成刚刚来到大门前十步外,便有穿着迷彩服的士兵从门房里出来,“你们是谁?来此做什么?赶紧走开!”

何小米大怒,立即拔出腰刀,就要上去理论,李自成忙拦住他,却是对守门的士兵道:“你们是此处的守卫?要如何才能进去?”

那士兵伸出拇指得意地向后扬了扬,“必须有大都督府颁发的红牌,否则,一律不得进入!”

李自成笑道:“兄弟,我有急事,能否通融下?需要红牌,回头我去都督府补办!”

“通融?没有红牌,我知道你是什么人?”那士兵面色一冷,断然道:“这位大人,看你也是官宦之人,随从无数,但也要理解小人我,若是被人发现,小人便只好退役了。”

士兵严格执法,对李自成来说,自然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但太过教条,就会陷入僵化,难道自己这张脸,还抵不上一张什么红牌?

李自成正待开言,何小米已经怒了,他冲着那士兵大喝道:“瞎了你的狗眼,竟敢阻拦大都督!”

那士兵听说是大都督,顿时焉了,但他不认识李自成,便冲着门房大叫道:“三娃,你平日不是吹嘘见过大都督吗?快来看看!”

“苏子,怎么了?”门房里走出一人,约莫二十五六岁,也是一身迷彩军服,他先是看向原来的士兵,待将视线投到李自成的身上,脸上顿时变色,揉了揉双眼,不错,是大都督,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小人叩见大都督!”

那个叫苏子的士兵,也是呆了一呆,随即跪倒在地,额头叩在地上,“小人不知是大都督……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求大都督责罚!”

“不知者不罪,”李自成将两名守卫扶起,又道:“你们严格执行纪律,本身并没有错,坏人绝难钻空子!”

“小人多谢大都督!”苏子起身后,心中却是激动不已,今日不仅见到了大都督,还被大都督亲自扶起,大都督那双手,真是有力……过了今日,便是死了也值……

“这样吧,我先进去,然后再补面红牌,”李自成唤过一名亲兵,让他跑一趟都督府,“汤先生这一段时间,一直在陇右,可能不知道规矩,顺便帮他要一份!”

“大都督,请!”三娃、苏子齐声道。

入了匠作坊,迎面便是意见巨大的生产单元,方志正指挥着工匠们铸枪,见到李自成,忙带着众人行礼,“草民等叩见大都督!”

“不用多礼,你们忙!”李自成又对方志道:“研发部在哪?”

方志忙躬身答道:“回大都督,研发部在最里面,草民这就给大都督引路!”

研发部位于匠作坊左侧靠里的位置,一溜两排的白石墙茅屋,在前排的茅屋内,只有刘方一人,正对着房梁品着热茶。

刘方见是方志,便酸溜溜地道:“方志,你不去铸枪,来我这小地方干啥……啊,大都督!”刘方慌忙扔了茶水杯,叩拜在地。

“哈哈,刘方,眼红了吧?”李自成示意他起身,自己便在主位上落座。

方志自己回去铸枪现场,刘方忙着去给李自成奉了茶,“大都督!”

稍顷,汤若望来到匠作坊,后面跟着两名年轻人,李自成看着眼熟,却记不起他们的姓名,经过汤若望的提示,方才想起,他们乃是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的学子,皮肤白的叫唐金,皮肤有些黝黑的,叫赵家才。

三人行礼后,都在李自成的对面坐了,刘方奉上茶水后,便立在汤若望的身后。

李自成笑道:“刘方,你也坐吧,这几位都是专家,跟他们在一起,你也能长见识!”

刘方再次行过礼,方才在下首坐了。

李自成目视汤若望,道:“汤先生,兰州的黄河大桥,设计的怎么样了?”

汤若望心中奇怪,大都督想要知道黄河大桥的事,为何选择在匠作坊召见,而且自己的的得立助手陆荣大、俞晓都是不在身边,幸好做了准备,设计图纸就带在身上!他从怀中掏出图纸,摊开在方桌上,道:“我正要向大都督汇报此事!”

李自成低头一看,就觉得图纸上密密的都是很小的汉字,不觉头皮一麻,“汤先生,漳水、山丹水大桥已经成功,你就说说这黄河大桥,与它们有什么不同!”

“大都督请看,”汤若望指着图纸上的桥墩处,“黄河大桥远比漳水、山丹水大桥长得多,桥面的负重更大,所以我将桥面与桥墩的接触处,增加了厚度,在桥面下也形成一个弧面。”

李自成仔细看了桥墩处,果然如汤若望所说,沿着桥墩的顶部,向两侧桥面下延伸出一段弧面,两座桥墩之间形成一个大大的“n”,这个“n”的顶部,并不是原先的那种直线,而是一段圆弧。

从上方看,桥面依然是一个完整的弧面,而从下方看,则是将整个桥面分成数个小型的弧面,这样的结构,就是将整个桥面的负重,改为由相邻的两个桥墩承担,既不影响整个桥面的统一性,又有效减小了整个桥面的负重。

真不愧是大明最为出色的工程师!

李自成暗地赞叹一句,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按照这种设计理念,理论上再宽的河流,也可以在上面筑桥,幸好将汤若望拐至西宁,否则这样的桥梁,按照大明技术人才的水平,不知道五十年后能不能完成。

“汤先生的设计,真是巧夺天工!”

汤若望喜道:“如此说来,大都督是同意了?”

李自成笑道:“我同意,汤先生乃是大明最为杰出的工程师,汤先生的得意之作,就是放到神圣罗马国,恐怕也是很难找到相似的作品。”

“在神圣罗马,即便能设计出这种桥梁,没有优质钢材,没有水泥,也是枉然!”汤若望难得地讪讪一笑,随即面上就有了忧愁之色,“大都督,这样的一座桥梁,所需钢铁、水泥……恐怕相当大!”

“没关系,现在筑路完全停止了,但水泥厂并没有停产,待到明春寒冰消融,应该有不少库存,至于钢铁,就更不用担心了,工匠们在祁连山麓,又找到一块铁矿,不出意外,开春即可产出生铁,”李自成笑道:“不过,我有个建议,在桥面两侧,各增加一排护栏,免得在桥面上行走的路人,因不小心而落水!”

“护栏?”汤若望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大都督说得是,我怎么就没想到?”

“现在想到也不晚,”李自成哈哈大笑,“汤先生,尽快完善桥梁的设计,然后将具体的工作交给荣大、俞晓他们!”

“是,大都督,”汤若望答应一声,方才醒悟过来,“大都督,难道又有什么物事需要我去研究?”

“汤先生真是我的知己!”李自成伸出拇指夸赞,又道:“汤先生对火炮有研究,早就让我铸造火炮,现在条件终于成熟了。”

“火炮?”汤若望自信满满,道:“大都督,这个不难,只要有足够的铜铁,我管保能够铸造出一流的火炮,比葡萄牙的人火炮还要犀利,在欧洲,我们神圣罗马国的火炮,乃是最先进的,连葡萄人也要向我们购买!”

正文 第368章 客官,楼上请

李自成心中暗笑,汤若望是顶级工程师不假,但他对于火炮的认识,一直都是他自己在说,别人从未见过,也许现在的欧洲,是除了大明之外最发达的地方,在很多现代应用技术上,大明也是远远落在后面,欧洲最先进的火炮,也许就是全世界最先进的火炮。

但李自成需要的火炮,必须超越现在的欧洲,包括神圣罗马国。

“汤先生能够造出什么样的火炮?”

“我能造出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火炮,大明朝廷所使用的‘红衣大炮’,只要给我一段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就能展现在大都督的面前,”汤若望神情有些得意,他善意地提醒道:“不过,我要说一下,‘红衣大炮’并不是目前最先进的火炮!”

“‘红衣大炮’的确不是最先进的火炮,它传入大明已经数十年了,”李自成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份重新制作过的图纸,向汤若望递过去,“汤先生看看,这种火炮你能铸造吗?”

“什么样的火炮?我瞧瞧,”汤若望接过图纸,双目落在图案上,他的双目越来越大,脸上起初还能平静,还很快就就是毫不掩饰的惊奇、诧异,“大都督,这是火炮吗?这种炮弹……”

“这的确是一种火炮,”李自成十分满意汤若望的表情,他越诧异,就越能说明这是他没见过的、甚至没听说过的火炮——它超越了这个时代,汤若望怎么可能听说过?“别看它比‘红衣大炮’短小精悍得多,但威力却是天上地上!”

汤若望迟疑着道:“炮管才一米——制造出来倒是不难,还有这底座……大都督,这样的火炮,即便能铸造出来,恐怕也是比不上‘红衣大炮’,更别说……”

“‘红衣大炮’重逾三千斤,且不说西宁没有足够的铜铁,即便能铸造出来,移动也是极为不便,西宁、甘肃、陇右地区,不是山川便是河流,”李自成啜饮口茶水,道:“所以火炮必须小型化、实用化!”

“大都督说得是,”汤若望点点头,道:“可是这样一来,火炮的威力就会下降,若是在战场上与‘红衣大炮’对决,除非占据绝对的数量的优势,否则只怕……”

一向利索的汤若望,今日却似患了口疾,李自成暗自发笑,从侧面也说明这种榴弹炮的逆天,“汤先生错了,火炮虽然小型化,但威力绝对不会减小,”他将火炮的图纸推向汤若望身边的年轻人,“唐金、家才你们也看看!”

“是,大都督!”连人接过图纸,仔细斟酌起来,过了好久,唐金忽然发出“啊”的一声,将众人吓了一跳。

汤若望看了他一眼,紧缩眉头,额头处皱成的“川”字上,似乎隐藏着一个大大的“?”

唐金下意识捂住口舌,先是看了眼李自成,见李自成正含着笑,显然并没有因为他的失态而生气,这才看向汤若望,“汤先生,你看这个炮弹……”

汤若望一惊,他刚才只顾着看炮管,特别惊诧于炮管内部的膛线结构,倒没有注意炮弹,无论是实心弹、霰弹还是葡萄弹,对他来说,都没有难点。

他接过图纸,将目光落在炮弹上,图片倒是没什么特别,但看了边侧的文字说明,顿时呆住了,这还是炮弹吗?

汤若望又逐字看了一遍这些说明,还是没有头绪,遂抬眼望向李自成,“大都督,这……真的能铸造吗?”

“能!”李自成果决地点点头,心道,如何铸造那是你的事,如果我会铸造,还会将如此机密的事,轻易泄露给你?

虽然有完整的图纸,但因为大明的工业水平受限,普通的工匠实在难以铸造出来,在这一刻,他明白了后世的中央之国,科学上并非是世界最先进的国家,诺贝尔科学类的奖项,更是凤毛麟角,但不妨碍中央之国成为世界第一制造大国。

科学与技术,相辅相成,科学是科学,技术是技术,科学需要提出问题,然后在实验室或是图纸上解决它,但要转化为实际的产品,产生经济、社会、科学上的利益,还需要技术的扶持,需要技术专家——工程师们将图纸转化为现实的产品,从实践中加以证明。

汤若望就是大明现阶段最为优秀的工程师!

这是天主赐予天命军最好的礼物,即便用三个千户的士兵,李自成也不会拿他交换!

汤若望摇摇头,眉头一直没有舒展,目光落在图纸上几乎不会移动,李自成心里一沉,难道大明最优秀的工程师,也是束手无策?

蓦地,汤若望抬起头,双目内敛,眉头依然紧锁,他已经有了一些头绪,好似天主给他注入了一丝灵感。

这个灵感,来自于上次研发西宁步枪的子弹!

既然步枪的子弹内可以装填火药,能够在雷#管的引导下制造二次爆炸,比子弹大得多的炮弹为何不能?大不了增加火药的数量,扩大雷#管的体积!

其实图纸上也有类似的结构,只是不够详尽。

但汤若望相信,既然大都督能设计出如此逆天的结构,就一定能研发出来,西宁步枪、水泥、玻璃、香水,还有蒸馏酒……他已经见识了李自成创造的一个个奇迹,没有一次是失败的,他相信,沿着李自成的思考方向,他一定能找到答案!

汤若望的心内轻松了,脸上也是展露出笑容,“大都督,我明白了,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研发出令大都督满意的火炮!”

汤若望的自信,终于让李自成放下心来,有汤若望这个学贯中外的工程师,他就可以丢下这些复杂的技术问题了。

从科学与技术的关系来说,李自成感觉,他就像是引领这个时代的科学家,而汤若望,则是自己最需要的技术专家!

如果没有这个超级逆天的工程师,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忙成什么样,根本没时间思考天命军的未来、大势,夜晚恐怕也没那么多时间在后衙造人……

当然,汤若望再能耐,也只是一个人,不能攻克所有的技术难题,所以李自成让他配备了助手,桥梁制造上是陆荣大、俞晓,火炮研制上是今日随在身边的唐金、赵家才。

只要这些助手们成长起来,他们就是新的汤若望,天命军就有了无数个汤若望!

“唐金、家才,你们跟着先生,好好学习火炮的制造技术,”李自成脑子一转,回到现实中,“刘方,你也参与火炮的研发,为汤先生提供一切便利!”

出了匠作坊,李自成无限轻松起来,他带着亲兵,向着市坊而去,田芬刚刚来到西宁,与其余的夫人们之间还有些隔阂,如果能送她们一些礼物……为了防备扰民,他让跟随的士兵都褪下军装,改穿普通的商贾衣装。

市坊在西宁的东北角,也就是北门大街与东们大街之间,李自成带着何小米,还有四名亲兵尾随,其余的亲兵,带着他们穿的迷彩军服,远远的跟在后面,如何不是发生冲突,他们根本就不是与李自成同路的人。

从匠作坊出来,稍稍一拐,便是东门大街,街道两侧,以商铺为主,偶尔夹杂着一两户民居,都是高屋大厦,显然不是普通的人家。

李自成没心思去管城内的民居,虽然城内的富商之家多是居住西南,形成天然的富裕区,但城内并没有硬性规定,大户人家若是自愿选择在市坊区、贫民区居住,谁也管不着。

随意逛了几间店铺,并无什么合意的物事,李自成便沿着东门大街一路前行,眼看着还有几间店铺,就是街道的尽头了,他眼瞅着是一间绸缎庄,便预备给夫人们购买几匹绸缎,她们虽然衣食不缺,但女人从来不会嫌弃自己的衣服太多。

店铺的门面至少有两米阔,这在西宁的店铺却是不多见,李自成刚刚来到门口,小二就热情迎过来,“客官里面请,鄙铺可是西宁有名的绸缎庄,各种绸缎应有尽有,客官要看哪一种?”

也许是看到李自成麾下随从甚多,是个大客户,小二还给李自成泡了杯热茶。

“小二,你这店铺,门面甚阔,但现在快要接近新元了,应该是旺季,为何店内如此冷清?”李自成四下打量,发现店铺内除了自己,一个客人都没有。

“这位客官,你有所不知,现在已经接近傍晚,鄙铺快要打烊了,所以客人较少,”小二麻利地将各种绸缎翻了翻,五颜六色的十分诱人,“客官选择这个时间最好,若是上午,店铺内人数太多,小人恐怕没有时间单独照应客官……”

“哈哈,”李自成大笑,这个小二,还真是机灵,口中道:“我看看这些绸缎,不知质量如何。”若是论颜色,他都不用选择了,随便买几匹回去便是,在西宁,能有这么多存货,店铺的底子还是不错的。

“客官请!”小二躬身将李自成引至绸缎前,“禀客官,左边是丝绸,右边是锦缎,鄙铺这样分类,乃是为了顾客挑选时便利。”

“奥,”李自成随口支应着,先是在丝绸中翻了翻,觉得质地太差,又取了几块锦缎,也是不满意,遂皱起眉头,“小二,有上等的货物吗?”

小二一愣,情知遇上了豪客,迟疑了一会遂躬身道:“鄙铺也有一些上等的货物……客官,楼上请!”

李自成抬脚,跟着小二上楼,“哈哈,原来楼上藏着精品!”

“不瞒客官,这些上等的货物,因为价格贵些,平日很少有人问津!”不知不觉之间,小二已经引着李自成来到楼上的库房前。

正文 第369章 东街市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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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房不大,也就一个小型餐堂的大小,然里面的木架上整齐地摆放着数十匹绸缎,大红、粉红、水绿、天蓝等色彩不一而足,乍一望去,像是入了彩绘的世界。

小二随手操出一匹大红的缎子,塞到李自成的手上,道:“客官请看,这的正宗的蜀绣!”

“蜀绣?”李自成并不认识蜀绣,只知道十分有名,与苏绣、湘绣、粤绣齐名,似乎有“传绘画之神韵,灭针线之痕迹”的美誉。

“客官走南闯北,自然知道蜀绣的特色,”小二用手抚摸着这匹红色的缎子,“线法平顺光亮、针脚整齐、施针严谨、掺色柔和、车拧自如、劲气生动、虚实得体,客官不妨摸摸看,这缎子上的针线,可曾有一丝凹凸之感?”

李自成用手指轻触针线处,果然与缎子本身一般光滑,不知道这些图案是如果刺上去的,缎面上的花鸟、山水又是栩栩如生,遂道:“像是正宗的蜀绣!”

“看客官说的,”小二不乐意了,将这一匹缎子展开一些,“严谨细腻、光亮平整、构图疏朗、浑厚圆润,小人从未出过西宁,但蜀绣见得多了,也能识别一二!”他又搬来几匹绸缎,“客官请看,这些都是软缎、彩丝所制,还有图案上的花鸟、走兽、山水、虫鱼,都是不可多得的蜀绣精品。”

“说实话,真正的蜀绣,我只是听说,尚未见过,”李自成嘿嘿一笑,却是想到另外一件事,“眼下天命军割据了西宁,这蜀绣……蜀道还是通畅的吗?”

小二顿时紧张起来,忙将绸缎一匹匹收拾妥当,放回木架上,“客官若是不想买绸缎,就别拿小人开心,小人这就要打烊了……”

何小米手按刀柄,就要上前理论,李自成以目示意,让他稍安勿躁,转过身道:“小二,这些上等的绸缎,在西宁也不好销售吧?”

“这……”小二刚刚收拾完毕,一时楞在那里。

李自成知道自己猜对了,平日放在楼上,普通的顾客根本看不到,畅销才怪!他看了眼小二,淡淡地道:“如果真是蜀绣,这些我全要了!”

小二顿时双目放光,刚才的不快早已付诸脑后,他微微躬着身,道:“不敢欺瞒客人,这些真是蜀绣,东家不久前才从蜀地购回,小人愿以脑袋担保……只是这价格上……”

“只要合理,价格好说,”李自成见小二不似说谎的模样,却故意道:“我唯一不放心的是,如果蜀道不畅,这些蜀绣,是如何来到西宁的?”

小二又紧张起来,仔细打量李自成,心中踌躇不定。

“别紧张,”李自成笑道:“据我所知,天命军并不反对商贾与朝廷那边互换物资,相反,只要正常纳税,天命军还会鼓励、协助商人走出西宁!”

“税款自然不会少,”小二脸上的担忧方才退去,“客官,这的确是蜀绣,东家自有东家的法子,东家乃是商贾世家,即便朝廷要封锁蜀道,东家也是有法子……客官不必怀疑!”

“既然如此,我就相信你一回,”李自成面色一凜道:“若是将来发现这是伪劣产品,本……本人绝不会轻饶!”

“客官放心,小人就以脑袋担保,客官可以行程,但小人这店铺,可是搬不走!”

蜀绣每匹二两,这些绸缎,足足卖了近百两银子,小二将绸缎包扎完毕,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再次以项上人头作保,保证这些都是上好的蜀绣。

李自成也是暗喜,他倒不是因为这些绸缎能讨好各位夫人,晚上可以获得额外的“奖励”,既然这家店铺可以购买到蜀绣,说明蜀道一直是通畅的,不管是朝廷的疏忽,还是朝廷的不屑,对天命军则是大好事。

天命军的属地,现在只有西宁、甘肃、陇右,这些地区不但异族混杂,内部商业极不发达,物产又不全面,流通的白银更是极为奇缺,如果不能与外界进行正常的商业活动,迟早要被朝廷困死。

如果蜀道畅通,天命军就可以与外界进行正常的商业活动,购买需要的商品。

李自成现在体会到了,为何北方的游民民族,常常采用兵临城下的方式,逼迫朝廷在边界地区互市。

大明实在太富有了,即便关闭所有的边界,也能独立生存,所有的生活用品、奢侈品一样不缺,而游牧民族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战马,但战马是他们的命#根子,优良的战马绝不肯拿来交换。

所以互市对大明来说,乃是一种恩赐,时常被关闭,导致双方的矛盾越发严重。

再到后来,遥远的大英帝国,最初是为了贸易,才用巨舰大炮叩开了中央之国的大门,如果中央之国的朝廷有远见,主动开放双方的贸易,又或者早早放下天朝的架子,虚心向大英帝国学习,也许那一段历史,会发生重大的改变……

然而,历史没有也许!

李自成让亲兵们携带着各种缎子,正准备返回大都督府,忽见一条巷口,有人拎着竹篮正在沿街叫卖。

沿街叫卖,在西宁是常有的事,但李自成分明听到,那人叫卖的,却是梳妆镜!

大明时代,女人们使用的都是铜镜,就是将铜片打磨光滑,在背面和边缘刻上一些装饰用的花纹,就是女人们的心爱了。

但此人叫卖的是梳妆镜,究竟是什么?

李自成早就预备制造玻璃镜,因此对可能的商业对手有些敏感,他一直军务缠身,是以没有时间研发,难道有人已经造出了玻璃镜?或许是一种新的材料也说不定!

他让士兵唤过那人,“你卖的是什么梳妆镜?”

那人立即从竹篮中取出一面梳妆镜,递给李自成,“客官买一面送给夫人吧,这种梳妆镜比铜镜明亮多了,保准夫人欢喜得不得了!”

何小米喝道:“废什么话?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

李自成含笑道:“小米,别吓着人家!”

那叫卖之人立即咕噜道:“就是,买不买看心情,凶什么凶?”

何小米还待怒目,但看了看李自成,终于气鼓鼓地歇菜了。

李自成把玩着手中的梳妆镜,心中猛地一沉,明亮的玻璃,还有背后的水银层,木制边框,果然是玻璃镜,真是最怕什么来什么!

他抑制着心中的激动,淡淡地道:“这样梳妆镜,你有多少?”

“客官要多少?”那人闻知大喜,忙躬着身道:“这儿有七八面,东主那儿还有十余面!”

李自成不动声色,道:“价格呢?如果价格合适,我全要了!”

“全部?”那人呆了一呆,不知觉将手中的竹篮向前移了移。

李自成把玩着手中的梳妆镜,还放在眼前照了照,“不错,不错,比铜镜出彩多了,不知这样的梳妆镜,来自何方?”

那人贴近李自成,小声道:“不瞒客官,此物精贵得很,它并非产自大明,而是来自西域!”

“西域?”李自成心中一动,西域商道,不是早就断了吗?

朝廷当年为了封锁西部边境,连商道也一并封了,归根到底,还是大明并不缺乏财物,也看不上来自西域的各种货物。

不过,现在占据甘肃的是天命军的第三千户秦大年部,如果需要西域的物资,是不是可以开放西部的边界?哪怕是仅仅开放商道,甚至是暗中打开商道……

“对,西域,这是来自西域的物事,大明国内……奥,西宁地区,哪有如此明亮的梳妆镜?”那人又拿起一块梳妆镜,在眼前晃了晃。

李自成不经意道:“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来自西域的物事,这是最近的事吗?”

那人顿时警觉起来,将手中的梳妆镜向竹篮中一丢,气鼓鼓地道:“客官要买,我可以便宜些,若是不买,别耽误我做生意,小人可是指望着靠它换些粮食呢!”

何小米待要发怒,被李自成止住,“你想要混饭吃,找我就对了,除了梳妆镜,你还有什么物事?”

那人觉得遇上大客户,便躬着身小心地道:“客官需要什么?小人的东主可是有不少新鲜的物事,如果去得早,应该没有脱手!”

李自成觉得有些靠谱,也许他的东主,真是跑西域也说不准,便道:“你姓甚名谁?你们东主又是谁?”

“客官……”

“换做是你,如果一次购买大量的货物,你愿意和一个陌生人做生意?”李自成轻轻叹道:“若不知根知底,谁能保证这些货物的品质?如果合作愉快了,我这可是长期的买卖!”

“客官的意思……”

“这样吧,今晚我做东,西湟酒家,那里的蒸馏酒不错!”李自成淡淡笑道:“不知你的东主,是否愿意赏光?”

“小人叫毛泔,”毛泔觉得这是一次机会,如果攀上这等豪客,以后再也不用像现在这般沿街叫卖了,“这……小人这就回去,立即知会东主……客官真的在西湟酒家等待?”

“商家重诺言,放心,不见不散!”李自成挥挥手,让毛泔赶紧回去,通知他的东主赴约。

正文 第370章 真正的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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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让远远跟随的亲兵,先行带着各式绸缎回府,只带着何小米等数人,来到西湟酒家。

孙元与蓝氏接着,欲待跪拜,被李自成止住,“你们都是自成的长辈,就不消多礼了!”他来自后世,一向不重礼节,孙元与蓝氏又是岳父母,真要受了礼,少不得又要跪拜回去。

孙元就有些尴尬,这么长时间了,他还不习惯与李自成平起平坐。

蓝氏看向李自成的目光,慈祥中尚有些异样,上下眼皮眨巴几下,已是微微泛出盈光,心中已是十分感动,“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李自成又是天命军的大都督,自己一家现在的生活,全是靠了他。

孙梦洁并不是李自成的正妻,严格来说,他们并不算李自成的长辈,而是奴婢,但现在……为了掩饰双方之间的尴尬,她偷偷拧了一把发愣的孙元,“老头子,姑爷来了,还不快去泡茶?”

“啊……是,是,小人这就去泡壶好茶,姑爷坐!”孙元一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李自成是他见过的最大的官了,在李自成面前,他的倔脾气,早就不见踪影了,慌忙赶去泡茶,将李自成丢给他的婆姨应付。

李自成保持着刻意的微笑,汉地的百姓,真的是淳朴厚实,这个孙元……他对面前的蓝氏道:“岳母大人,小婿欲待在此宴请一位客人,楼上可有雅间?”

“有,有,有,”蓝氏一叠连声,悄然在前引路,“大都督请随我上楼!”

李自成在二楼靠里的一间雅间落座,两名亲兵一左一右守卫在门外,另外一名亲兵与何小米在雅间内服侍着。

何小米稍稍有些不满,“大都督,一个普通的商人而已,值得大都督亲自宴请他们?大都督自己不是做出很多闻所未闻的物事……”

“小米,你不懂,”李自成品了口香茗,他宴请这位未知名的商人,乃是为了西域的商道,朝廷早晚会重视天命军,一旦与大明内地的商道中断,西域就是唯一的机会,“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西域也有我们不具备的物事。”

“待会看看,如果没有稀奇的物事,就把他当骗子抓起来,”何小米忽地一悟,“大都督,他会不会不敢来?”

“不会的,”李自成摇着头轻笑,“那几面梳妆镜,的确不是大明的出产,他为了将来的销路,不可能不来——在西宁,即便他今日不来,我也可以找到他!”

何小米有些不解,“大都督预备在西宁开商行吗?要这些物事何用?”

“商行?这道是个主意,”李自成笑道:“不过,暂时没有这个打算,须要有大量的特殊物事,盈利甚厚,我才有可能组建商行!”

说话间,门外的亲兵传话:“大都督,那个毛泔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人!”

“正主儿来了,先见见再说,”李自成低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毛泔在前,拎着一个布制包裹,侧后跟着的那人非常年轻,看样子不过二十二三岁,一袭青灰色长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显得十分精神。

李自成看着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毛泔躬身道:“禀客官,这位就是在下的东主!”

“奥,幸会幸会!”李自成站起身,拱手为礼,又让那东主在对面落座。

“幸会幸会,”那人还礼后,毫不客气地在对面坐了,又端起水壶,给自己斟了杯热茶,“还是室内暖和,外面的寒风……真冷呀!”

“喝杯茶暖暖身子,”李自成又是拱手,“这位东主是……”

“在下毛汀,”毛汀放下手中的茶水杯,扫了李自成一眼,道:“恕在下眼拙,客官应该不是常走西宁这一道!”

“不错,在下以前从未在西宁行过商,毛东主不认识在下,也是常情,”李自成微皱着眉头,“不过,我看毛东主倒是有些眼熟,不知毛东主以前……”

毛汀以为李自成在拉近双方之间的关系,初次见面,这样的奉承语也是常有的,但他一向孤傲惯了,不喜欢这种虚假的情谊,便道:“在下除了跑过西域,平日在西宁倒是很少出门,不知客官在西域可有生意?”

“西域?没有,没有,在下从未去过西域,”李自成最感兴趣的话题,就是西域,遂道:“听说西域商道断绝,毛东主能穿越这条商道,真是可喜可贺……”

毛汀显然不愿谈起商道的事,便将手中的茶水杯放下,淡淡地道:“听毛泔说,客官需要大量来自西域的物事?”

“我是对西域的物事非常感兴趣,如果货真价实,价格又公道……”

“客官放心,价格上自然公道,”毛汀见李自成话只说了一半,知道他信不过自己,遂道:“在下来自西宁毛家,绝对不会诓骗客官的!”

毛汀豁出去了,这是用毛家的信誉做担保。

“西宁毛家?”李自成想起来了,蒸馏酒刚刚面世的时候,他请穆青山品尝,来的客人当中,就有一个叫毛湘的人,怪道刚才觉得眼熟,他们的确有几分神似,难道他们出自同一个家族?

他不着声色,只是对何小米道:“告诉店家,上酒上菜,”又对着毛汀拱手道:“毛东主,咱们边吃边谈吧!”

霎时,小二送上蓝氏请整理的几个精致菜肴,还有一坛蒸馏酒。

李自成便与毛汀对饮,因为要说正事,连毛泔也被请出去,由亲兵作陪,另开一个小桌。

何小米给二人满上,李自成主动举盏,“毛东主,这第一杯酒,乃是你我初次相逢,预祝生意圆满成功,请!”

“这次应该由我做东,既然客官抢了东道,我也就不矫情了,下次我请,干!”毛汀一口干了,却是微皱眉头,“客官,这是蒸馏酒?”

“自然是蒸馏酒,招待毛东主,自然要用最好的酒,”李自成心下奇怪,刚才已经初步判断,毛汀与毛湘同族,没想到毛汀连蒸馏酒都未尝过,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吧?

毛汀似乎看出了李自成的疑问,便端起和小米刚刚满上的酒盏,“客官,请!”他还不知道李自成的姓名,更不知道李自成的真实身份。

酒过三巡,两人的话语方才活络些,毛汀也不似先前那般“逢人且说三分话”,据他自己说,他就是那个毛湘的嫡亲弟弟,因为是庶子,并不受家族的重视。

毛家本是西宁中等的商户,毛汀无法继承家业,又无本当,只能坐吃山崩,但他一向被家族歧视,养成了要强的性子,见西宁没有商机,便远赴西域,从西域购回了一些物事,指望卖了赚钱,逐渐与毛湘分庭抗礼。

但他在西宁并无商铺,只能让随身的仆佣毛泔沿街叫卖,不想惊动了李自成。

原来如此!

树挪死,人挪活,只要努力,就有成功的可能,李自成原本是看中了西域的商道,这一刻,他决定支持这个不甘混吃等死的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这正是毛汀早已想知道的,如果连对方的身份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合作?第一次接触到蒸馏酒,他已是微微有些酒意,但这样的关键问题,他还是侧目倾听。

“李自成!”

“李自成?”毛汀愕然,他努力思索,似乎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不禁用力捶打着自己脑袋。

“放肆,大都督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正在把盏的何小米,将坛子向桌上重重一掷,瞪着眼气呼呼地道。

“大都督?”毛汀登时吓醒了,难怪身上有一种咄人的气度,又有随身的亲兵……他慌忙离座,叩拜在地,“草民该死……草民该死,草民不知道是大都督……”

李自成淡淡一笑,“毛东主不知我的身份,何罪之有?快快起身,咱们继续把盏!”

“大都督……”毛汀虽然重新落座,但已经没有刚才的率性,他怎么也没想到,宴请自己的,竟然是大都督!

大都督为什么要宴请自己?

看大都督的样子,如果要追求自己的责任……大都督想要捏死自己,更捏死一只蚂蚁似的,用不着宴请吧?难道真是看中了这些货物?哎,可惜了这些货物……看来自己这一次努力,又是白费了……

李自成却是云淡风轻的,“毛东主,听说你从西域购回了不少新鲜的物事?”

“是,大都督……不知道大都督看中什么货物,草民立即着人送至大都督府……”毛汀那个心痛呀,毛泔这个泔水,怎的就惹上大都督?还说是最大的商机,回去之后,这就活剐了他……

“送?奥,不,”李自成笑道:“本都督是对你的货物感兴趣,但天命军的军律,‘买卖要公平’,本都督也不例外!”

“军律?”毛汀糊涂了,军律是你制定的,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还不是糊弄我们这些百姓的?“大都督……”

“本都督若是需要,自然会向你购买,”李自成端起酒盏,道:“来,咱们边喝边谈,干!”

毛汀机械地端起酒盏,一口干了。

李自成放下酒盏,含笑道:“毛东主,你想不想成为真正的东主?”

“真正的东主?”毛汀心内大惊,他哪是什么东主,只是为了行商的便利,才冒用毛家东主的名分,若是传出去,不仅别人不会信任他,就是家族内,也不会放过他。

正文 第371章 融入大家庭

李自成哈哈一笑,知道毛汀疑惑,遂道:“本都督不管你与毛湘是什么关系,如果你与本都督合作,本都督可以协助你在西宁开一家商行,成为真正的东主。”

合作?毛汀心头狂喜,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如果在西宁拥有自己的商行,毛湘这个寄生虫再无颜看不起自己了,那时……不过,他的面色,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卑微的出身,让他感觉到: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下馅饼,即便有馅饼,落到地上的时候,也会变成一块砸破脑袋的石头!

大都督要与自己这个百姓合作,条件一定苛刻,若是显失公平,拼着身败名裂,也不能……反正自己就是家族的累赘,大都督还能将自己怎么样?难道会要了自己的性命不成?

“不知大都督需要草民做些什么?”

“很简单,将你看到的西域告诉本都督,如果本都督需要,你将西域的货物购买进来,也可以将西宁的货物卖至西域,当然,本都督会按照市场价格出售,或是购买!”

原来这么简单?毛汀抬起迷茫的双眼,这一刻,他的眼神清越了许多,“大都督……”

李自成从毛汀的言语中,方才知道,他这次去西域,走到是山南道,也就是祁连山以南,西海以北,穿越大量的荒漠、盐碱之地,九死一生,便问道:“为何不走河西走廊?现在的甘肃,已是天命军的属地。”

毛汀忽地眼前一亮,哆哆嗦嗦道:“大都督……天命军允许草民与西域通商吗?”

“不是允许,而是鼓励,”李自成暗探,这段时间光顾着东征陇右,忽视了对自身的宣传,“天命军颁布的《工商律》里写得清清楚楚,鼓励百姓从事工商业,与西域通商,如果走甘肃,沿途的军民会给你们提供适当的补给!”

“草民明白了,草民多谢大都督……”

李自成心道,毛汀去西域通商,路过甘肃,万一守军故意刁难,或是拒绝通关,他一个普通的百姓,又该怎么办?想到下午去匠作坊的时候,需要有红牌方可入内,他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以后天命都督府发行两种牒牌,持有绿色的牒牌的人,具有通行上的便利,享受本地百姓的待遇,而红色的牒牌,则是发放给特殊的人物,不但得到沿途的帮助、保护,便是军事设施,也可以出入。

“毛东主,明日去天命都督府,我给你发放一面牒牌,在天命军的属地上,没有人会刻意为难你,就是出入西域,只要不是战争期间,驻守的士兵也会允许你通关,”李自成索性帮人帮到底,“另外,明日去市场寻找一处店合适的店铺,我借给你银子,先盘下来。”

“草民多谢大都督!”这是扶上马送一程了,毛汀出生商贾之家,如何能不明白?他现在还是一穷小子,无以为报,只能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李自成叩了三个响头。

回大都督府时,李自成一路上都在思索商道的事,看来平日的宣传远远不够,商人经商,还跟做贼似的,如果没有这些商人,西宁、陇右又如何繁华起来?

只要商人依法纳税,商业越发达,官府才能得到更多的税银,西宁与朝廷的属地不同,既然征收商税,就该鼓励、协助工商从业者,《工商律》必须得到落实。

他立即派出一名亲兵,连夜给梁文成传达了指示,命他安排人手,在各个府县广泛宣传《工商律》,不仅宣传商人要依率纳税,更要向百姓宣传,天命军鼓励百姓从事工商业,鼓励百姓与属地之外进行商业交换。

既然蜀道并没有断绝,毛汀又开辟了西域的商道,李自成有关心起自己的几个厂子,便让亲兵们分头通知厂长们,明日下午来大都督府述职。

李自成回到家时,女人们已经吃过晚饭了,但没有一人睡觉,一个个莺莺燕燕、叽叽喳喳,连挺着大肚子的高桂英,也在翻看着亲兵送来的绸缎。

他一出现,立即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陈秋蝶更是勇敢地冲上前来,吊在他的脖子上,“大都督,这大红色的缎子,若是穿在身上,就像是一团火,婢子喜欢……”

“喜欢就好,”李自成拍拍她的小脸蛋,“我倒是觉得,水红色更适合你,水红色和你的皮肤倒有几分相近,浑然一体,再加上蝴蝶型的图案……”

“只要大都督喜欢,婢子就要粉红色的,嗯……婢子还要那水绿色的……”

“水绿色更适合洁儿,她挺安静的,若是夏日傍晚,穿着一袭水绿长裙,在一池的荷花边弹奏一曲《长相思》……”

众女顿时笑做一团,孙梦洁红着脸抗议道:“学生可不会弹琴……”

李自成给哈哈大笑,“不会没关系,先生可以教你弹琴,似乎先生也不会,其实,即便不谈,弄台琴摆在那儿也是好的!”

就在众女的一片嘲笑声中,穆思蓉羞红着脸,小声道:“婢子自小倒是学过琴技,可惜学艺不精,当不得大都督和几位夫人的法眼……”

众人顿时呆住了,室内一片宁静,高桂英脸上含笑,担心弄出声音,忙用手悟了嘴。

宋玉莲原本倚在墙角观看,此时听到穆思蓉的话,双目瞪得大大的,但只有一瞬,随即醒悟过来,脸上继续挂着人畜无害的淡淡的笑意,但不知觉扫了扫李自成的脸色。

孙梦洁、田芬倚在一处,相互搂抱着只是笑,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见香肩颤动,连玉峰都是跟着上下起伏。

陈秋蝶一向好动,此刻却是楞在那里,张大嘴巴,表情呆滞,双目滚圆,一时不敢说话。

穆思蓉这才醒悟过来,人家是夫妻夜话,她虽是大都督预定的夫人之一,可是没有过门,现在却不是……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便胡乱逮住谁的衣物,藏在身后,闭上双目再不敢睁开。

李自成见情势不对,咳嗽一声,道:“蓉儿、芬儿要什么颜色的缎子,只管自己挑选,”想到买回的绸缎太多,这数十匹绸缎足够裁剪出数百件衣服了,便道:“一切由桂英负责,多余的缎子暂时封存。”

“是,自成,我明日便与妹妹们协商!”她已接近临产,身子沉重,闹了片刻,便要回房休息了,临出门时,却是目视李自成,又在穆思蓉的脸上扫来扫去,“自成……”

李自成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上次“大部队撤离”,单单留下穆思蓉陪伴自己,他便明白了夫人们的心思。

穆思蓉是大户人家出生,与高桂英、孙梦洁她们不同,接近闺秀,又是常常在眼皮底下晃动,如果说他一点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穆青山将她放在李家,没准希望他早些偷吃也说不定。

但穆思蓉年龄太小,也就含苞待放而已,这样的蓓蕾,正是养眼之时,卖个萌调个情,倒是比摧残更有韵致。

李自成摇摇头,冲着高桂英嘿嘿直笑。

高桂英便没了兴致,抚着腰起身道:“各位妹妹们,你们先挑选样式花色,明日和我说,自成,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李自成知道郭桂英不适合久坐,便让小梅与小兰送她回房,眼见得众人没了兴致,便道:“你们都挑好了?明日便送去裁缝店,新元之前,正好能穿上。”

众女都是焉了,高桂英一走,她们的兴致便转到人的身上,陈秋蝶恨不得坐到李自成的怀中说话,但她昨晚已经和孙梦洁一组侍了寝,今日便不好开口。

李自成的目光在众女面上扫过,见穆思蓉尚未从羞涩中恢复过来,也就不好拿她开涮。

考虑到田芬刚刚来到西宁,有意让她融入大家庭,便让鸢儿伺候着洗了热水澡。

再回到大厅,众女已经散去,只有田芬还在坐等,李自成唤过鸢儿,耳语几句,鸢儿红着脸去了。

“大都督……”田芬来到西宁,便不敢过于放肆,明知道李自成要宿在她的卧房,却还要明知故问。

李自成将她搂入怀中,“芬儿,走,先去你的卧房!”

田芬白皙的面皮上霎时现出一片晕红,犹如度了一层粉底,她的皮肤特别白嫩,在昏黄烛光的映衬下,似白色釉瓷上涂抹的点点春色。

李自成耐不住,在卧房的门口,已是低下头,轻轻在啄下去,田芬到了自己的空间,已是恢复了心性,她顾不得房门,已是转过身,将双唇迎上去……

陈秋蝶随着鸢儿进来的时候,家卧房内黑灯瞎火,不觉奇道:“鸢儿,你没听错吧?怎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鸢儿也是奇怪,但大都督明明说了,“没有呀,鸢儿哪敢开这样的玩笑……”

陈秋蝶悄悄蹩近卧房,见房门大开,仔细一听,方才听到熟悉的喘息声,不觉双手叉腰,嘟噜道:“原来我是多余的……”

田芬奋力从李自成的怀中脱出来,转身用火折子点亮灯烛,李自成却是冲着门口的陈秋蝶道:“还不进来?待回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秋蝶见两人的衣服完好,知道刚才只是序曲,她早就习惯了三人行,遂低头轻笑着入了卧房。

鸢儿见状,忙掩上房门,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正文 第372章 区别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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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政务上的事就少了些,李自成得了空闲,便在早饭后步入学堂,离开西宁将近半年了,学子们的功课,已经落下了许多,他原本预备三年时间让她们毕业,看来很难实现了。

自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十二月开课,已经将近两年的时间了,但李自成常常离开西宁,学业不时中断,到目前为止,小学部分的课程,才算刚刚完成。

这些学子,是他推行新式教育的火种,无论多么困难,都要坚持下去,现在孙林在李丹等人的协助下,已经完成了字典的编撰,只要有合适的教材,学习们完全可以自学语文了,李自成便将主要的精力,放在数学与科学上,特别是应用性的知识,将是他授课的重点。

午饭后,李自成休憩片刻,便在中衙的书房召见了熊锦钟、白浪儿、范文辉三位厂长。

东征陇右之前,李自成担心朝廷要切断与天命军的贸易通道,便将所有的存货一次性出售给穆青山、金一心两人,让他们走各自的商道,及时出手。

但昨日在市坊的见识,李自成意识到,朝廷并没有封锁商道,即便将来封锁了商道,还可以与西域通商,只要生产出合适的产品,不愁没有销路,所以,他要扩大各个厂子的生产规模。

三个厂子的盈利,几乎就是天命军饷银的全部来源,一旦工厂失去财源,以西宁地区那点可怜的商税,根本无法支付士兵的饷银。

李自成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用粮食代替饷银,但那样一来,不但失信于士兵,更是加重粮食生产的压力。

“叩见大都督!”熊锦钟、白浪儿、范文辉三人入了书房,齐齐跪倒在李自成面前。

“不用多礼!”李自成让三人落座,方道:“怎么样,厂子都停产了吗?”

“停产?”三人都很吃惊,对视了一眼,白浪儿道:“大都督没有让我们停产呀!若是停产了,那工人怎么办?大都督再仁义,也不能白养着他们,若是让工人解散了,下次再要生产,很难及时找到熟练的工人!”

原来自己忙于东征陇右,忘了让他们停产,李自成暗喜,“没有停产就好,现在产量怎么样?”

三位厂长一一汇报,范文辉的一神香水厂,因为增加了人手,原材料有很丰富,产量大增,现在的库房内,已经储存了五千多瓶包装完好的香水,还有一些香水,已经处于陈化阶段,新元之后,就可装瓶,总数量不会少于三千瓶。

而玻璃厂虽然稍稍扩大了产量,但因为香水厂需要玻璃瓶盛装香水,剩余的产量并没有增加多少。

至于蒸馏酒,因为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一直处于稳产,基本没有增加产量。

李自成点点头,仔细盘算着,香水是奢侈品,利润最高,原材料又是取之不尽,可以考虑扩大生产,或者在异地设立分厂。

玻璃现在也属于奢侈品,物以稀为贵,但玻璃耐用,一旦玻璃市场出现饱和,就会出现滞销的情形,可以将玻璃制成各种工艺品,比如梳妆镜、玻璃杯等,不愁没有销路,而且玻璃耐不会变质,只要玻璃厂的资金周转不会出现问题,理论上可以无限扩大生产规模。

蒸馏酒消耗粮食,暂时不能扩大规模,现在的陇右,就是因为粮食不足,处于不稳定状态,他在陇右屠杀了大量的异族,一方面固然是这些异族不肯归入汉籍,另一方面,就是通过杀人来减少粮食消耗。

不过,李自成想到“美洲三农”,这些作物的单产极高,如果有足够的土地,将会达到惊人的地步,何不用它们酿酒?

酒的品质差点没关系,价格可以便宜些,走不了高端,就走中低端路子,现在的蒸馏酒,还是卖方市场,只要有货,不愁销售问题。

然而,这一切都要依靠商道。

李自成向三位厂长交代完毕,立即让亲兵传令:召见穆青山与金一心。

趁着空档期,李自成召见了最近一直在西宁城中无所事事的吴二毛,吴二毛的无影门,现在已经增加到二十余人,他正闲得蛋疼,闻言急忙来到大都督府,“属下叩见大都督!”

“二毛,不用多礼,我们是兄弟嘛!”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二毛,现在怎么样,兄弟么一向可好?”

“好,好,”吴二毛顿时双目放光,心中暗叹,幸好自己有眼光,看准了大都督,“兄弟们都有房住,每日都有肉吃,与原来相比,简直是在……天国了!”他受到天主教徒的影响,也知道“天国”这个极乐世界了。

“这就好,只要大哥有一口肉吃,绝不会少了你们的汤,”李自成笑道:“二毛兄弟可能也发现了,在大哥的土地上,人人都会有饭吃,但要想吃得好,就靠自己了。”

吴二毛听出李自成话中的意思,天命军虽好,但不会永远养着懒汉!正好他就是闲不下来的主,否则当初李自成让他选择时,当个文官多自在?“这么长时间,大哥不给我们派任务,兄弟们……兄弟们早就按耐不住了!”

“我看是你按耐不住吧?”李自成哈哈大笑,“每日有酒有肉,你们还不满足?要不你给我前线当兵试试?”

“大哥,”吴二毛顿时一脸黑线,他讪讪一笑,道:“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如果让兄弟们去了军营,什么都受约束,大哥还不如直接杀了兄弟们!”

“就知道你们闲不住,”李自成捧起茶水杯,悠悠地道:“这次让你们去一个熟悉的地方,四川成都!”

“成都?明白!”吴二毛拱起双手,道:“大哥,这次让我们去四川做什么?还要搞些生铁吗?”

“不,不,这次的任务很简单,”李自成笑道:“你们只管吃吃喝喝,随意逛逛就行!”

“吃吃喝喝?”吴二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说,如果只是吃吃喝喝,也不用去成都呀,难道大哥预备在成都开设火锅店?

“当然,也不是没有任务,”李自成向椅背上一靠,道:“你们给我看看,蜀道是否畅通,必要的时候,我再给你们下达具体的任务!”

“蜀道?大哥是说,朝廷要封锁蜀道?”吴二毛皱着眉头,心中已经在思索着。

李自成道:“现在还不知道,所以才让你们去查探!”

吴二毛小心道:“大哥,万一朝廷要封锁蜀道,我们该怎么办?”

“所以你们要化整为零,趁着现在蜀道尚且通畅,立即出发去成都,多备些银两,也许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等我命令!”

“是,大哥,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便出发!”

“二毛,兄弟们又要远行,辛苦了!”李自成双手一揖,算是给吴二毛送行。

正在这时,一名亲兵推开门进来,“大都督,穆东主和金氏商行的人到了,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二毛,去吧,一切小心,保护好自己和兄弟们!”

“是,大哥!”吴二毛一躬身,方才离开书房。

李自成待吴二毛离开后,方道:“先让穆东主进来!”

“是,大都督!”亲兵答应着,稍顷便将穆青山带过来,穆青山入了书房,忙跪拜在地,“草民穆青山,叩见大都督!”

“穆东主不用多礼,快快起身!”李自成离了座椅,将穆青山扶起来,又让何小米上茶,“我们是自己人,何须多礼?”

穆青山在对面的座椅上落座,双方见面的次数多了,也就没有了太多的拘谨,“草民恭喜大都督喜得陇右!”

“哈哈,说实话,在战争之前,穆东主可曾认为,天命军如此轻松拿下陇右?”

“这个……”穆青山欲待说句好话,但考虑到李自成比商人还精明,不如实话实说,“说实话,草民不知道,草民至少没想到,天命军拿下陇右,会如此轻松,又能一战而歼灭曹文诏的步兵……”

“即便天命军的将士,也很少有人想到,东征陇右,天命军赢得如此轻松,”李自成敛了笑容,作色道:“明明心中没底,却偏偏待在西宁不肯逃难,穆东主,你这西宁商界的翘楚,可是将身家性命全都压在天命军的身上了。”

穆青山心道,我的蓉儿都快是大都督的人了,不依靠大都督,我还能跑到哪儿去?不过,联想到金一心亲自押着货物去了江南,至今未归,他马上就明白了李自成的意思,遂离座躬身行礼道:“自从草民认识大都督的那一刻起,草民的全家,就与大都督、与天命军绑在一起了!”

“我明白,这份心意,我会记在心中,”李自成示意穆青山落座,道:“自己人面前,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穆东主,我这聚集了半年的蒸馏酒、玻璃,你要不要?”

“要,自然要,”穆青山拱手道:“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我怎会不要?”

“穆东主,现在天命军东出陇右,与朝廷已经公开决裂,万一朝廷掐断各地的商道,这些货物,你又如何出手?”

“大都督放心,商家自有商家的法子,大不了利润低点!”穆青山又小声道:“除了关山道、蜀道,如果走汉中、去湖广,也是一条商道,只不过路途艰难些。”

“按照原先的约定,回头付款,”李自成点点头,“所有货物,价格上打八折,算是补偿你在商道的损失,不过,”他幽幽地道:“商税一文都不能少,这是天命军的律法,谁也不能例外!”

“草民明白,”穆青山拱手道:“草民先行告辞,明日上午,草民便去厂子验货!”

穆青山离开书房后,看到卷缩在书房外墙角的金氏商行代表,不仅露出轻蔑的笑容:你们以为拿下香水的销售权,就能跟穆氏斗?哼,等着瞧,穆氏早晚会重新夺得西宁第一商行的位置!

由于金一心在江南未归,代表金氏商行来见李自成的,是他是族弟金朗,金朗根据金一心的指示,以原先的约定为基础,吃下了所有的香水,都是现银支付,钱物两清。

正文 第373章 榴弹炮

一转眼已是崇祯五年(公元1632年),李自成除了每日的早锻炼,几乎都是窝在后衙,陪着各位夫人们,除了穆思蓉因为学堂放假回到娘家,高桂英、孙梦洁、陈秋蝶、田芬,还有宋玉莲,加上两个孩子,李峰和李雨馨,一家人其乐融融。

高桂英挺着大肚子,已经接近临产了,不在正月底,便在二月初,李自成心道,去年开拓了陇右,几乎忙了一整年,今年总算能闲暇些,最好能陪着桂英将孩子生下来。

从来好事成双,就在李自成忙着在后衙造人的时候,卡当山传来了喜讯:祁连山铁矿已经正式投产,不出意外,半个月之内,将会产出第一炉生铁。

虽然早就知道祁连山麓发现铁矿,但铁矿投产,还是让李自成惊喜交加,现在的天命军,需要大量的生铁,西宁步枪、水泥大桥、正在研发的榴弹炮,还有农业生产上,需要大量的铁制农具。

李自成一面嘉奖了祁连山铁矿的工匠们,一面在家中发疯,将夫人们挨个亲了遍,似乎她们才是祁连山铁矿投产的最大功臣。

正月初八,李绩部带着五个百户的步枪,动身去了甘州,接替秦大年部,按照计划,到达甘州之后,将扩军至两个千户,而秦大年也将在甘州扩军至两个千户,随后返回西宁整训。

李绩部一走,在秦大年部回来之前,整个西宁就处于真空状态,天命军七大千户,全部驻守边境,不过,西宁还有一些预备役士兵,暂时接管了西宁城的守卫工作。

城内有战斗力的士兵,只剩下李自成的亲兵,好在西宁城是天命军最早的基地,百姓归心,并没有什么隐患。

虽然在十五日之前,文武官员都是放假,但匠作坊一直加班加点在生产步枪,除了上次储存的三百余支,最近又生产了三百余支,这些步枪运至固关,足够马有水部武装六个百户的士兵,距离李自成的计划,还差四个百户。

正月十四日下午,匠作坊的工匠刘方来到大都督府,求见李自成。

刘方来做什么?他是铁匠,难道祁连山的生铁运来了?不会这么快吧?李自成一时猜不透,便让何小米唤他进来。

刘方急匆匆入了书房,忙匍匐在地,“草民叩见大都督!”

“不用多礼,起身吧,”李自成见了老熟人了,便让他在对面坐了,“刘方,匠作坊有什么事吗?”

“大都督,大喜,大喜呀!”刘方掩饰不住兴奋之情,“那个……榴弹炮已经铸造成功了!”

“成功了?”李自成也是大喜,有了这种大杀器,固关将固若金汤,“刘方,你慢慢说,是炮管成功了,还是炮弹成功了?”

“都成功了,”刘方见大都督云淡风轻,心中有些失望,这样的火炮,以前闻所未闻,现在成功了,大都督怎么没有多少喜悦之情?奥,对了,这是大都督的设计,难怪……“大都督,今日午时,匠作坊已经生产了第二枚炮弹。”

“都成功了?这么快?”李自成这一次的表现没让刘方失望,他用手在方桌上一点,连打翻了茶水杯都不知道,“刘方,你们试验过炮弹了吗?得到哪些数据?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大都督,我们尚未来得及试验,”刘方可能一路上跑得太快,到现在还有些气喘吁吁,喝了两口茶水,方才平静下来,“汤先生说,一会就要试验,嘱咐草民特地请大都督前去观看!”

“试验?好!”李自成恨不得立马赶到试验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榴弹炮的威力和作用,一旦榴弹炮成功了,朝廷的火炮,连投石机都不如,“走,去看看!”

榴弹炮并不在匠作坊,匠作坊内没有足够大的试验场地,工匠们已经将榴弹炮移到南城头,南城外的百姓早已离开了这片危险的区域。

汤若望与唐金、赵家才都在,见到李自成,汤若望只是拱拱手,“大都督!”而唐金、赵家才都是跪拜行礼,连同工匠和协助运输榴弹炮的辅兵、百姓,城头上翘起无数的屁股。

李自成紧走两步,来到人群中,“大家不用多礼,快快起身!”他虽然不喜欢多礼,但在这个时代,贵贱必分,等级森严,有时候派头必须做足。

他来到榴弹炮身边,仔细一看,红汪汪的铜质炮管只有一米长,大约在炮管的中部,两侧各有一个炮耳,炮管可以以此为轴,改变发射角度,炮口仰视长空,下面连着沉重的钢铁底座,“汤先生,这门榴弹炮,比‘红衣大炮’轻了不少吧?”

汤若望道:“炮管与底座,总共超过千斤,但与‘红衣大炮’相比,重量只有三成,节约了不少铜铁,只是不知道威力……”

威力你就放心好了,只要合格,一定会超过“红衣大炮”,李自成心道,老子才不会铸造那种淘汰的产品!

唐金来到李自成的身边,躬身道:“大都督,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要不要试试?”

“当然要试,”李自成心道,老子就是来看榴弹炮发射试验的,不试验谁知道这榴弹炮能不能实战呀?“你去准备吧,我在看着!”

“是,大都督!”得到李自成的认可,唐金忙过去准备。

原本围拢的数十人,立即散开,只留下两人开始调试炮口,因为要测试最大射程,所以炮手将炮管调试到最大的角度,李自成目测,大约有八十度。

两名士兵抬着圆锥形的炮弹,小心地放入炮管,其中一人小跑着来到李自成的身边,“大都督,准备好了,是否需要点火?”

“等等!”李自成扬起手,道:“榴弹炮发射的时候,会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为避免响声震破耳膜,先让所有人用棉花堵住耳朵。”

但汤若望他们并没有准备棉花,没办法,刘方将自己的外衣撕了,做成窄布条,在场的人每人分发了两小片,堵住耳孔。

李自成向城外看了看,预定的发射区并没有行人,方才点头示意,早有传令兵传出讯息,但见一名士兵扭开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嗤嗤嗤……”

引线被点燃后,发出轻微的声音,火苗顺着引线,急速向前游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紧盯着引线。

李自成盘算了一下,这种榴弹炮一次发射,至少需要六人:调试炮手两人,运弹炮手两人,点火炮手一人,传令炮手一人,此外,还需要专人运输与保养,一门榴弹炮至少需要配备一个小旗的炮手!

这六名炮手中,调试炮手、点火炮手必须经过专业的操训,一旦出现伤病亡等情形,他人不可替代,而运弹炮手除了需要受训,还需要体力充沛。

榴弹炮一旦试验成功,第一批将部署在固关,但马有水部并没有炮手,必须在西宁操训出合格的炮手,以十门火炮计算,至少需要一个百户的炮手。

就在李自成思索的当口,那边已经发生了变化。

“轰……隆……”

数十斤的炮弹,从炮口急速传出,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后重重地砸在城外的空地上,爆炸出一个肉眼都可以看得见的圆坑!

城头上一片宁静,所有人都被开花弹惊呆了,连它的设计者李自成、研发者汤若望、唐金、赵家才也不例外。

这是中央之国的第一枚开花弹!

正在城头观看的人群中,很多人都是激动不已,但心中被堵,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攥紧双拳,恨不得自己飞到城外,亲眼看看开花弹爆炸后的痕迹。

“成功了,大都督,我们成功了!”唐金终于喊出声来,他的双拳挥舞着指向天空,嗓只哑得变了声调,但他自己根本没有知觉,整个人像是陷入疯狂的境地,这一刻,舍我其谁?

赵家才还在愣神,听到声音,也是跟着大叫,“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汤若望见多识广,虽然兴奋,但还是能控制自己,蓝绿色的眼球在眼眶中左右移动,“奥,天呀……天主保佑……”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李自成并不知道开花弹的确切效果,但开花弹既然按照既定的方式发射出去,离成功还会远吗?最多就是改良……士气可鼓不可泄,在唐金、赵家才之后,他也跟着大喊。

“成功了……”

“成功了……”

……

人群爆发出一片喊叫声,如果声音能作为攻城的利器,李自成相信,就是巍峨的北京城,在这一刻也会战栗发抖,乃至最终散架!

可惜,紫禁城内的那位,此刻却是听不到!

仅仅有激情还不够,关键是要看实际的成果,预先留在城下的工匠,早已不着声色,开始测量这次实验的数据,众人的激情尚未消退,测量的工匠们已经上了城头,“大都督,各位大人,开花弹的数据出来了!”

“好,说!”李自成立在城头,无法目测出准确的数据,但他估计,这次试验,与纸面上的数据差别不大。

“开花弹射程两千二百米,爆炸半径三米,两米之内,草根外露,泥土翻新,弹坑半径半径超过一米半!”

正文 第374章 教皇

这种效果,已经足够震撼了,尤其是爆炸的威力,杀伤半径达到三米,简直比得上一间卧房的大小,而中心地带,爆炸产生半径一米半的弹坑,预示着这个范围内的人马,很可能尸骨无存。顶点更新最快

在西宁步枪之后,天命军又增加了一件大杀器!

众人纷纷向李自成道贺,就连汤若望,眼神中也是神采连连,即便掌握着火炮的制造技术,然而这种威力巨大的开花弹,他也是第一次遇上,不知道真相的人,认为榴弹炮是他和匠人们的杰作,只有他和有限的几名研发成员才知道,大都督才是真正的研发者!

没有大都督设计的详细图纸,给他们提供了研究方向,这种开花弹,连想都不敢想!

然而李自成并不满意,虽然开花弹爆炸的威力不错,但射程远远没有达到设计要求,才两千二百米,几乎打了七折!

榴弹炮将来一定会应用到战场上,如果对手仅仅是游牧民族,这短缺的一千数百米射程,也没多大的影响,反正是大炮打蚊子。

但天命军的对手,主要还是朝廷,将来还有可能面对欧洲人的巨舰重炮,从这个方面说,射程就显得特别重要了,决不能像后世的歼-15那样,从它面世的那一刻始,就已经是世界二流了。

如果不是工艺上的原因,李自成完全可以“研发”出更为先进的火炮,超出对手数百年,对手想追都追不上,因为工业水平与后世的巨大落差,许多先进的杀器,即便有图纸,也无法立即投入生产。

不过,无论如何,李自成也要生产出碾压世界的火器,否则真是愧对了自己的穿越身份,从西宁步枪开始,他已经根据天命军所掌控的资源,一步步实现着自己的这份理想了。

李自成打量着榴弹炮,在火药威力几乎不变的情形下,为何射程却大幅缩水?难道与步枪一样,又出在材料或是工业技术水平上?

炮管指向长空,似乎高射炮在瞄准飞机。

李自成心中一悟,哈哈,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榴弹炮在发射的时候,并非仰角越大射程就越远,如果不考虑空气的阻力,当仰角为四十五度时,射程才是最大。

在后世的高中课本上,这可是基础知识,有现成的公式可以计算。

如果将空气的阻力考虑进去,要想射程最大,炮管的仰角比四十五度稍大或是稍小,具体是多少,李自成已经记不清了。

不过,没关系,可以多做几次试验。

李自成唤过唐金,耳语几句,让他将火炮的仰角调整为四十五度,然后再进行第二枚炮弹的试验。

“轰……隆……”

果不其然,第二枚开花弹威力差不多,但射程明显增加了,达到两千八百米!

不仅炮手们对李自成刮目相看,就是汤若望这位技术上的专家,也是没有想到,原来炮管的仰角在四十五度时,炮弹的射程基本达到最大。

他已经习惯了李自成的逆天,便是榴弹炮的图纸,也是李自成设计的。

汤若望来自欧洲的神圣罗马国,他知道这样一种榴弹炮,对整个世界意味着什么,李自成掌握了它,至少在东方世界是无敌的,天命军掌握的地盘越大,就越有利于天主教的推广!

他凝神聚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方才向走过来,向李自成竖起了大拇指,“大都督真是天主下凡!”

“天主下凡?”李自成觉得有趣,在天命军的属地,天主教已经逐渐传播开了,如果真是天主下凡,那自己这个天命军的大都督,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现在天命军比朝廷弱小得多,为了凝聚人心,有必要制造一个绝对的核心,李自成决定了,从今以后,自己就是下凡的天主!

如果连汤若望都承认了,还有谁敢不承认?

二人相似一笑,各自大喜,只是两人心中所想,却是不尽相同。

唐金也向李自成走过来,小心道:“大都督,这次试验的效果……”

“效果非常好,唐金,让匠人们赶制开花弹,多试验几次,如果榴弹炮的性能稳定,就可以大量生产了,”李自成拍拍唐金的膀子,道:“另外,你和家才去天命都督府领取十两赏银!”

十两纹银,相当于士兵二十个月的饷银,可以购买二十石粮食,足够四五人人吃上一年。

对于江南和京师的富商大户来说,十两银子实在不值一提,还不够给自己喜欢的女人,奉承一瓶香水,但对于唐金、赵家才这种苦哈哈出生的人,却是天文数字了。

“草民多谢大都督!”唐金、赵家才呆了一呆,随即双双向李自成叩拜谢恩。

李自成安心地受了,他就要当众派发赏银,将赏银的影响力扩张至最大,这样才能提高科技人员的社会地位,吸收更多的人参与到科研当中。

如果今日发放赏银的事传出去,将来西宁科技高等学校招收学子的时候,贫苦人家一定会抢着将自家的子弟送入学堂。

李自成最关心的是属地上的百姓,他们是天命军生存和发展的人力源泉,无论是士兵还是科技人才,都是来源于百姓之中,但百姓并不需要全部种地生产粮食,他们自身也要不断发展、进步,从群体中分化出士、农、工、商、兵、科等,促进社会的分工和进步。

西宁、陇右都遭受过匪患、兵患,又是边陲之地,本身没有多少世家望族,这是天命都督府最大的优势。

回到大都督府,李自成立即让沈道根据自己的要求,在预备役士兵中招收两个百户的炮兵,一个百户的炮兵将驻扎固关,直属马有水部,另外一个百户,则是留守西宁,待技术熟练了,未来便做为炮兵教官,以便培养出更多的炮手。

匠作坊既要铸枪,又要铸炮,人手就显得紧张了,天命军与朝廷的军队大战在即,哪一样都不能耽误,李自成趁着在西宁的机会,决定对匠作坊进行改组。

经过深思熟虑,李自成决定,匠作坊更名火器局,由刘方任局长,领百户衔,以“长官”的身份,全权负责火器局的各项工作。

刘方原本就是匠作坊的匠人,类别是铁器匠,新组建的火器局,将是技术人员第一次专管火器研发、生产、维修等,内行领到内行,才是行业发展的大趋势。

火器局下设研发部与生产部,研发部负责设计、研发各种火器,而生产部只负责火器的生产,原先的匠人将打破类别的限制,根据个人的水平、喜好,分别归人研发部和生产部。

匠人们所掌握的技术,不再属于个人,而是属于火器局,但火器局对于有突出贡献的匠人,在正常的酬劳外,实行额外奖励。

研发部由唐金任组长,负责协调各类工匠,便于集中力量研发大都督府需要的火器,李自成培养的水泥制造上的专家龚明光、季洁,桥梁专家陆荣大、俞晓,以及在西海造舰的工匠曹建等,在没有成立新的管理部门之前,都是挂靠在火器局研发部。

生产部由方志任组长,根据大都府的需要,或是研发部的研究成果,安排各类火器和新型物事的生产。

为了扩大生产规模,生产部新招一百名工人,经过简单的培训,将协助原先的熟练工人,参与步枪、榴弹炮的铸造,待初步掌握生产流程,再与熟手混编,正式成为火器局的在编工人。

正月底,秦大年部两个千户的所有士兵,全部回到西宁,开始新一轮的整训。

二月中旬,火器局又生产了四个百户的步枪,这些步枪连同大量的子弹,将运至固关,交付马有水部,至此,马有水部的两个千户,将全部配发步枪,火器局接下来生产的步枪,将交付秦大年部操训。

与此同时,火器局在经过多次试验的基础上,确定榴弹炮可以定型,又生产了三门榴弹炮,继续进行试验。

这日上午,李自成刚好给女校的学子们授完课,汤若望却赶来辞行,“大都督,眼下天气逐渐转暖,黄河上的浮冰开始融化,我要带着陆荣大、俞晓再次去兰州考察,预备在黄河上筑桥的有关事宜。”

“好,好,”李自成大喜,这个汤若望,真是天主赐给天命军最好的礼物,“我会安排人手,尽早将水泥等材料运至兰州附近,黄河这么长,汤先生确定在何处筑桥吗?”

“大都督,就选择官亭渡口如何?东岸是青石滩,恰好在西宁至兰州的交通要道上!”

“嗯,”李自成点点头,黄河上的第一座水泥桥,原本就是为了西宁与兰州之间的联络,在这个交通要道上,自然最好不过,“汤先生打算什么时间动身?”

“我准备上午就走,”汤若望忽地有些迟疑,踌躇片刻,终是道:“大都督,在陇右传教的事……”

“汤先生,陇右已经开始零星地传教了,”李自成面上含笑,道:“我预备在陇右全面推广天主教,先生安排人手之后,我让地方官协助,先在陇右的四个府城设立教堂,然后向各个县城延伸,不用多久,信徒就会在陇右全面开花,不过……”

“我明白大都督的意思,”汤若望想起前几日梁文成拜见自己的情形,他斟酌数日,已经做出决定了,“我同意由大都督担任整个大明地区的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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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5章 信徒与宗教

汤若望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只要天主的福音能广泛传播,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况且天主教能在西宁、陇右地区广泛传播,离不开李自成的大力支持,可以说,没有李自成的各种支持,天主教绝对不会在西宁、陇右地区开花、结果。

西宁与陇右地区的天主信徒,光登记在册的就超过万人,加上这些信徒的亲属、外围正在观望的潜在信徒,恐怕还有好几万人,传播的速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如果李自成出任教皇,以他的手段和策略,传播的范围和深度肯定还会增加。

假以时日,李自成的天命军能席卷整个大明……也许天主的福音,也会随着天命军的步伐,在整个大明的土地上遍地开花……

对汤若望来说,现在他的地位,实际上也是在李自成之下,即便李自成出任教皇,也没什么区别,在天主教内部,他是主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由本都督出任教皇,汤先生放心,天主教定会传播得更快!”

李自成心中大喜,只要汤若望认可,他这个教皇的身份,应该没有什么悬念了,至于欧洲的罗马教皇,大明与欧洲相距太远了,暂时没有交往,更谈不上冲突。

对于他来说,能出任天主教的教皇,那就一教之主,至少在大明的土地上,他就是教主,可以将天主教掌控于之间的手中,不至于让天主教像恐怖教那样,走上干政的路子。

至少天主教这股力量,不能成为天命军发展的负能量。

作为教皇,将来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修正教义,待得天下安宁,再寻找合适的人选,将教皇之位推出去,并且立下“天主教不得干政”的律法,让天主教成为自己收服民心、扩张属地的工具。

他最初决定在西宁地区推广天主教,并非是为了收拢汤若望,而是为了归化当地的异族。

西宁地区,汉人的数量并不占据绝对的优势,藏民信佛,蒙古人崇拜长生天,随着蒙古人南下乌斯藏、朵甘都司,蒙藏逐渐合流,大有一统的趋势。

最让李自成头疼的,是回人、撒拉尔人有着异域风情的民族,全民信奉恐怖教。

在后世,恐怖教徒在全世界制造恐怖事件,是世界上最大的灾难之一,连超级大国都是束手无策。

李自成也明白,恐怖教之所以走上恐怖的道路,是因为在恐怖教的主流地区,一直遭受着超级大国的打压、欺凌,特别是并不信奉恐怖教的国家,也对这一地区充满野心,从俄罗斯到英法,再到独霸天下的美国。

他们的遭遇令人同情,但反抗的方式太过极端,甚至会波及平民,必须及早根除,至少在中央之国的国内和周边,不能与恐怖教有染。

来到西宁之后,李自成对恐怖教有了新的认识,这也是他消灭撒拉尔人的根本原因。撒拉尔人不远万里,最初来到黄河两岸定居的时候,不过百十人,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不但没有被汉人同化,反而以婚姻为诱导,同化了不少汉人、土人,人数达到数千之多,恐怖教的凝聚力,由此可见一斑。

从短期目标来说,李自成要消灭大小土司,让属地上的所有百姓,向天命军纳粮纳税,从长期目标来说,李自成最终要建立一个单一民族的国家,避免像俄罗斯、南斯拉夫那样,因国内民族#矛盾导致国家分裂。

信教的民族,百姓特别狂热,凝聚力也是特别强大,即便亡国,百姓也会凝聚在宗教大旗之下,要掌控这样的民族,要么消灭他们的肉体,要么消灭他们的宗教。

太多的杀戮,不仅有违天和,也会损失大量的门口,在这个科技极度落后的时代,人口的数量,是综合国力最重要的指标,李自成需要扩军,需要百姓种植粮食,所以,他主要选择了第二天道路——消灭恐怖教,以及其它的宗教,代之以统一的现在宗教!

如果没有消灭信徒的肉体,就想直接消灭一种宗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信徒狂热的血脉,不会因为国家的灭亡、个人生活的窘境而发生任何改变。

因为犹太教的存在,犹太人被阿拉伯人灭国数百年,最终还是在原先的国土上,建立了以色列这个国家。

恐怖教信徒马和,全家被杀,自己成了战俘,被阉割后成了永乐帝的宫中太监,他可以忘记自己的父母,却没有忘记自己的宗教,他的一生,唯一的愿望便是去恐怖教的圣地朝拜。

得到永乐帝信任的马和,被赐“郑”姓,架着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船队,七下西洋,后人以为他是帮助永乐帝寻找失踪的建文帝朱允炆,实际上他是在实现自己的“朝圣”梦想。

最后一次下西洋时,郑和积劳成疾死于归途中,他遗嘱的归属,不是他的家乡云南,也不是他曾经风光过的北京,而是葬于南亚次大陆最南端的古里王国——一个下西洋才结识的地方,当时恐怖教的圣地之一。

要想让信徒割裂宗教,必须先诋毁、污蔑旧的宗教,破坏它在信徒心中的形象,然后以新的宗教取而代之。

所以,李自成才选择天主教。

天主教相对温和,即便在欧洲,对后世的政治生活也没有多少影响,这是他看中天主教、与汤若望一拍即合的最重要的原因。

以统一的天主教代替各种宗教,以大汉民族博大胸怀归化所有的边缘民族,让边缘民族消失在汉人的洪流之中,这就是李自成不惜用经济、行政、军事手段推行天主教的根本原因。

尽管与汤若望出发点不同,但两人殊途同归,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希望推广天主教,所以暂时没有根本性的矛盾,无非是西宁地区的天主教,究竟由谁掌控。

李自成未雨绸缪,天主的信徒已经过万,而且还在快速上升,因为宗教的原因,信徒身上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他也许会沦为中央之国的历史罪人。

天主教的发展方向,必须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这对中央之国、对天命军的发展、对天主教本身,都是极为有利的。

以“教皇”的身份,适度被信徒神化,形成一个绝对的核心人物,更有利于天命军的发展。

而且,他的身上,有着后世数百年的经验和大局方向,完全配得上信徒、百姓们的神化。

送走汤若望,李自成正在思索天主教的发展方向,以及有哪些教义需要改动,何小米急匆匆赶来了,“大都督,来自固关的紧急讯息!”

“固关?”李自成顿时一惊,他最忧心的便是固关,你最怕什么,来的就会是什么,“快拿过来!”

何小米只知道是紧急讯息,却并不知道内容,见李自成面色一凜,顿时感觉到空气也随着紧张起来,小心地将讯息递过去。

李自成接过讯息,打开一看,不禁又惊又喜。

惊的是洪承畴的大兵已经南下,显然是冲着固关来的,他在西宁的安逸日子,怕是要告一段落了。

喜的还是洪承畴即将南下,该来的总是会来,迟来不如早来,等待,比战斗本身,更加让人煎熬,他和天命军,已经准备好了。

曹文诏只能算是洪承畴的先锋,为洪承畴的大军探寻天命军的虚实,曹文诏损兵折将,洪承畴定会吃惊不小,从而更加重视天命军,但曹文诏部损失的那两三千兵马,显然没有动摇陕西军的根本,洪承畴也绝不会任由天命军一步步坐大,最终成为强劲的对手。

洪承畴的南下,是意料之中的事,只争来早与来迟。

打完这一仗,洪承畴一旦战败,陇右应该就会稳定了,至于战败,李自成没有想过,天命军的主力都在固关,万一战败,恐怕只能沦为流寇了。

李自成身在西宁,心却早已飞向固关,与马有水部一起拱卫着固关城,他已经期待很久了。

“小米,立即飞鸽传书固关,让有水做好一切准备,本都督随后便到!”

“是,大都督!”何小米行过礼离开之后,立即去寻找信鸽兵,向固关传达李自成的最新指示。

李自成独自盘算着,没有军事参谋之类文职人员的辅助,什么都要靠自己,他必须比洪承畴想得深、想得远、想得全面,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固关以及它的大后方清水县,已经储存了大量的粮食,兰州还有二十万石粮食,储备在皋兰山中,粮草根本不缺。

火器局刚刚给固关运送了四百余支步枪和大量的子弹,如果及时成军,马有水部的两个千户,已经是武装到牙齿了,这已经是天命军一大半的步枪,加上周宾部,天命军现有的步枪,固关占了七成以上。

还有榴弹炮,火器局一共铸造了四门,加上二十余枚开花弹,这可是新型的利器。

除了这些物资,天命军在固关投放的兵力,包括在后方安戎关的李过,已经达到四个千户,超过总兵力的一半,除非军情紧急,暂时不会再向固关派出援兵了。

正文 第376章 练练胆

关山道东端起点的固关,建立在半山腰上,扼守着关山道的当道要冲,因为通行日久,东面谷道中人类活动的痕迹十分明显,这一片的林木已经完全被破坏,现出一小片平整的土地。

土地的面积不大,除了更东侧的缓坡,不过四个足球场大小,在山谷中,这样平整的土地,已经很难得了。

刘成功的一万大军就在这片空地上立了营,营寨非常密集,一直延伸至两侧的林木之中,连东面的谷道都被堵塞。

作为洪承畴部的先锋,刘成功负责清除路障、刺探天命军的军情,但刘成功一向瞧不起盗贼,又自恃兵多将广,在立下大营不久,就开始了对固关的全力攻城。

在总督大人到来之前,如果拿下固关,穿过关山道,直入陇右,不仅是大功一件,看那个刚愎自用的曹文诏,以后还如何在大都督面前嘚瑟?

士兵打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刘成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将全军一万余士兵全部集中至固关城下,指望一战而下。

但固关当道而立,如果没有拿下固关,绝对不能从固关北面的狭窄通道越而向西,否则,一旦盗贼出关,自己的士兵就会被分而断之。

刘成功让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集中在固关的东门外,他要以车轮战法,利用人数上的巨大优势,拖垮固关中的盗贼。

马有水见明军人数众多,便将自己十个百户和周宾部下五个百户的枪手,全部集中起来,投放至城头,城内只剩下周宾部五个百户的辅兵,做为预备队,而他另外十个百户的士兵,因为刚刚组建,尚未操训结束。

经过半日的激战,刘成功部伤亡了三四千士兵,愣是没有攻上城头,见天色已晚,他不得不咬着牙撤兵回营,预备明日再战。

不过,人数减少,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军营不再似原先那般拥挤了,刘成功让士兵们将四面的营帐向中间收了收,与两侧的林木隔开,又让出东面的谷道。

李自成到达固关时,太阳已经挂在半山腰,只剩下大半个脸面,血红血红的,连后面的霞光都是惨烈得让人不敢直视,似乎明军的鲜血,早已飘飞至无限的高空,与霞光合二为一。

马有水听说李自成到达固关,不觉大喜,他离开东城头,亲自去西门迎接,“大都督!”

“有水不用多礼,快快起身,”李自成借机跃下战马,与他并肩而行,“怎么样,明军开始攻城了吗?”他听到东城头传来零星的枪声,知道那一定不是士兵在操训。

“回大都督,明军的前部已经来到固关。”马有水将下午的战斗,简要做了汇报。

“走,去东城头看看!”李自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一时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但天命军歼敌三千,自己几乎没有人员上的损耗,这样的胜利,本身能掩盖许多问题。

马有水引着李自成,来到东城头,十五个百户的士兵,在周宾的指挥下,正用步枪点射,无情地收割着城下的明军伤兵,凡是能起身的,都会被补上一两枪。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看来马有水已经领会了战争的真谛。

城墙下,明军伤兵在呼天呛地地哀嚎,刘成功的大军已经撤退,这些伤兵已经被自己的同伴所抛弃,只能在城墙下等死,即便能幸运地躲过天命军的步枪,也躲不过无孔不入的冷空气,他们流出的鲜血,很快就会凝固起来。

夜晚的寒气,将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李自成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心肠硬起来,他们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自己的敌人,他们已经中弹,以明军现在的医疗水平和对伤兵的态度,即便让他们回营,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让他们早些解脱,希望你们下辈子不要再做天命军的对手!

这些伤兵绝望的惨叫,又能有效瓦解明军的战斗意志,同伴的今日,就是他们的明日!

见马有水和周宾部十五个百户的枪手都在城头,李自成顿时一悟,方才找准问题所在,“有水,明军才是前锋,你将所有的枪手都拉出来,一旦洪承畴的主力前来攻城,你的预备队在哪?”

“大都督,明军攻城的人数太多……”马有水也知道不妥,但骤然被万余士兵攻城,他只能豁出去,“预备队只有刚刚扩建的十个百户了……”

“一旦动用预备队,就是决战的时刻,”李自成面上一凜,冷然道:“在关键时刻,他们能顶得住吗?”

“大都督……”马有水吓出一身冷汗,李自成指出了他守城的症结所在,将决战时刻,留给这些没有全面操训的新兵,他们能靠得住吗?一旦出现松动,占据人数绝对优势的明军,很可能破关而入,大都督将固关交给自己,但是现在……“属下知罪……”

“知罪?你吃罪得起码?”李自成喝道:“一旦固关有失,安戎关只有李过的骑兵,能阻挡明军几时?”

“求大都督责罚!”马有水双腿一软,跪拜在地。

马有水既已认错,李自成也便熄灭了火气,他毕竟年轻,第一次遇上过万的明军攻城……也不能完全怪他!

不过,经过这次的战斗,李自成相信,马有水,还有他属下的士兵,一定会快速成长起来,对于军人来说,战场上的血与火,就能令他们成长起来最好的催化剂。

李自成忽地一悟:既然战场能领士兵快速成长起来,何不如此如此?

他淡淡地道:“有水,最近扩充的那一个千户,操训步枪多长时间了?”

“啊……回大都督,他们成军不久,虽然我将战兵的步枪让他们操训,也不过十余日的时间,也就刚刚会拿枪射击,”马有水见李自成神色转淡,心中稍定,沉思片刻,道:“大都督是意思……”

李自成为我一笑,道:“对,将周宾部撤下去作为预备队,让你的辅兵顶上来!”

“大都督,他们刚刚完成队列整训,操练步枪不到半月……”马有水被李自成的大胆吓了一跳,“万一他们受惊,岂不乱了全军的阵角……”

“就当是在操训场操训好了,他们的准头虽然差些,好歹也能歼灭一些明军,总好过在操训场白白浪费子弹,”李自成看着枪手们正在零星地射杀伤兵,忙道:“让周宾部退下去,先调五个百户上来,让他们练练胆!”

“是,大都督!”现在不是战斗,而是屠杀,加上战兵居多,恰好可以稳住局势,马有水顿时明白过来,忙让传令兵前去传令。

大都督亲自来到固关,虽然没有带来兵马,却带来了不一样的视角,提振了兄弟们的士气,同样是这些士兵,有大都督在,似乎立即增加了数倍雄兵,连马有水都觉得安心多了。

稍顷,周宾部的士兵撤下城头,而马有水部五个辅兵百户,怀抱着步枪,雄赳赳登上了城头,马有水向百户官们交代几句,然后拍片他们的肩膀,右手一挥,让他们加入屠杀明军伤兵的行列。

因天色将晚,明军应该不会攻城了,马有水部的战兵,基本上都是停止射击,将机会留给辅兵,让他们练练手感,尽快成长起来。

“砰……砰砰……”

辅兵们第一次用步枪打击自己的敌人,因为是点射伤兵,就和操训场射击人体靶子差不多,距离还要稍稍近些。

大都督、游击将军就在城头观战,士兵们非常兴奋,谁都希望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操训水平,尽可能地发挥出来,在天命军的最高军事主官面前表现一番。

周宾让属下离开城头,自己却是来到李自成面前,微微躬身,道:“大都督!”

李自成拍拍周宾的膀子,道:“兄弟们的士气如何?有没有被明军的优势兵力吓倒?”

“没有,没有,”周宾忙道:“大都督放心,兄弟们都是穷苦出生,只有在天命军,他们才能得到充足的粮饷,兄弟们对朝廷的军队,和蒙古骑兵一样痛恨,都是夺取自己的财物的强盗!”

“哈哈,周宾,兄弟们的思想工作的确不能放松!”李自成对周宾的军队,是最为放心的,三角城一战,将士伤亡殆尽,却还是力保城门不失,这样的军队,的确算得上天命军的样板。

周宾部后来扩充了大量的士兵,但主将还在,幸存下来的士兵,都是提升了各级军官,搭建了第五千户新的框架,这样的军队,底子还在,战斗力绝对不会太差,所以李自成准备将他们放到最后的决战上。

“周宾,抽出四个百户的步枪,让第六千户的辅兵,人手一支步枪,我再让他们轮流来城头上练练手!”

周宾顿时就明白了,“大都督,这是让辅兵们尽快成熟起来?”将士兵放到战场上练兵,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有一个千户的战兵做框架,辅兵们又是在城头的安全位置,想来不会出错。

“嗯,洪承畴的主力就要来了,我们没有时间练兵了,只能以老带新,缩短他们的成长时间,”李自成顿了顿,又道:“这四个百户的步枪,已经在路途上,很快就会随着大量的子弹一道抵达固关!”

“是,大都督,晚饭之后,属下便会将步枪借给第六百户的兄弟们,”周宾点头,笑道:“他们尽快成长起来,我们的压力也会小些!”

李自成忽地道:“云水呢,怎么没见到他?”

“大都督,他……他在城外巡视,看看利用地形优势,是否有出击的机会!”

李自成留下马有水驻守固关,并不是要用他来守城,主要是侦探明军的讯息,必要的时候,依靠骑兵的速度优势,出城突击明军,协助马有水守城。

刘云水在城外游离,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李自成考虑到刘成功不过万人,而且已经伤亡了三四千,心中就有了想法,“洪承畴距离固关多远?何时能够到达?”

“回大都督,据游骑和刘将军的骑兵侦讯,他们还有一日的路程,应该后日抵达!”

李自成沉思片刻,忽地眉毛舒展,回身道:“小米,立即通知各千户的主官来大营开会!”

正文 第377章 打中了,打中了

第377章 打中了,打中了

军事会议并没有延续多久,各位主官领命而去,最开心的便是刘云水,骑兵全部出城,犹如龙归大海鹰击长空,他可以自由自在地翱翔了。

周宾也是急急忙忙回去准备,他在固关呆了半年,早已熟悉了周围的环境,趁着刘成功新败,军心不稳,借助夜色的屏障,将属下的兄弟全部放出去。

天明以后,根据李自成昨日的部署,驻守城头的,除了马有水部十个百户的战兵,还有五个百户的辅兵,士兵虽然没有混编,但城头就这么大,相互之间,都能看到对方的面孔,也算是以老带新。

另外五个百户的辅兵,只有百余支步枪了,士兵们轮流着在城头下操训。

因为操训的时间太短,也不讲究什么阵法,只要将子弹射中目标就行,为了提高实战效果,百户官们都将木靶换成人形,士兵们分别以脑袋、前胸、双腿为目标,分为百步、二百步、四百步三种距离,操练射击的准头。

早饭后,明军开始有了动静,士兵们三三两两出了营帐,稍顷,他们整装完毕,开始向固关城下出击,攻城的云梯尚在城下,士兵们只需轻装出发,昨日留在城下的云梯,明军没有带走,天命军也没有破坏,双方像是都红了眼武士,一心只想在战场上见胜负。

刀盾兵在前,用巨大的盾牌阵护卫全军,弓箭兵隐藏在盾牌之后,这是明军惯用的攻城战法,对付盗贼一向十分有效。

李自成立在城头,心中若有所思。

“大都督,请离开城头吧,这里交给属下吧!”马有水见明军即将发起进攻,忙来到李自成的身边,大都督离开了险地,他才可以放手一搏。

李自成摇摇头,道:“不,今日的战斗,本都督就待在城头,我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们,将城外的明军全部歼灭!”

“大都督……”马有水知道,一旦明军靠近城墙,必定用弓箭开路,若是大都督有什么意外,就是剐了也不能饶恕自己,“属下保证,固关万无一失!”

“不,今日的目标,不是稳守固关,”李自成将目光投向城外的明军,他们开始进攻了,因为人数太多,前部已经离开大帐数十步,后部还挤在营帐内无法动身,“今日的目标,乃是聚歼这股明军,本都督要与兄弟们同在!”

“大都督……”

“不要再说了,”李自成伸手止住马有水,“快回到你的岗位,明军就要攻城了!”

马有水知道无法说服大都督,只得叹口气,唤过自己的亲兵,“一定要保护好大都督,如果大都督有事,你等着提头来见!”

“是,将军!”亲兵立即指挥着一小队士兵,聚拢至李自成的身边,却被李自成瞪了一眼:“本都督有自己的亲兵,你们留在此处,马将军怎么办?还不快去?”

“大都督……”

“这是军令,快去!”李自成挥挥手,喝退马有水的亲兵。

马有水只得凝神聚气,安心指挥城头的士兵,大都督就在城头,与兄弟们同在!这样振奋士气的事,岂能不充分应用?

他来到士兵身边,高声道:“兄弟们,大都督就在城头看着,大都督与我们同在!”

他的亲兵马上领会,一个个振臂高呼道:“大都督与我们同在!”

“大都督与我们同在!”

城上的枪手们顿时声嘶力竭,大都督就在城头,在看着他们,如果射杀敌人立功了,大都督一定不会吝啬赏银!

马有水忽地想起,李自成新进出任天主教的教皇,而天命军中,有不少就是天主教的信徒,于是再次高呼:“教皇与我们同在!”

“教皇与我们同在!”

“教皇与我们同在!”

……

这样的一番激励,城头上的士兵顿时亢奋起来,恨不得端枪出城,将城外的明军一个个踹在脚下,再撒泡尿浇灌他们的七孔……

李自成微微发笑,这次只是守城,又不是进攻,士兵如果太兴奋了,步枪的命中率没准还会降低!

在后世的射击比赛中,参赛选手都是带着耳罩,就是为了防止外界的干扰,看来,这次战斗结束后,要对这些军官们进行适当的培训。

不过,天命军的士气上来了,李自成也不能强行泼冷水,“士气可鼓不可泄”!

李自成对马有水提出的“教皇与我们同在”的口号,倒是很感兴趣,如果战争处于僵局,或者是背水一战时,这样的口号,也许能激发教徒们最后的一点能量。

明军在军官的指挥下,呐喊着向城墙冲过来,虽然加快了速度,但队型不乱,高大的盾墙山岳似的向前碾压着,幸好城下没有天命军的士兵!

天命军的士兵经过刚才一段时间的激奋,现在已经平息下来,注意力几乎都在城外的明军身上,多数士兵都在默默计算着明军的距离。

五个百户的辅兵,混在十个百户的战兵之中,这是马油水的刻意安排,在两侧战兵的带动下,辅兵会更快度过适应期,早日独当一面。

在东城墙靠近北面的一个垛口,一名辅兵心神不宁,虽然拼命抑制,但双手和双腿还是不听使唤,总是微微颤动,他抬眼看看两侧,学着战兵的样子,将步枪的枪管放在垛口上,双臂维持了平衡,但两腿却抖得更厉害了。

“狗剩,怎么了?怕了?”一名战兵虽然观测着城外的明军,但眼角的余光还是洞察了一切。

“我……”狗剩一时无语,满脸憋得通红,这要是传出去,那多丢人?以后别想在天命军中抬头了,他急中生智,忙道:“谁说我害怕了?我只是……只是有些尿急!”

“上城头之前,不是刚刚尿过吗,这么快就憋不住了?”老兵没有嘲笑他,而是露出宽厚的笑容,“狗剩,第一次上战场,害怕在所难免,我第一次上阵的时候,差点尿了裤子,幸亏小旗官就在我身边……”

“你?第一次上阵差点尿裤子?”狗剩的面上瞬间恢复了平静,原来战兵们也是这样过来的!

老兵盯着城外,不经意地问道:“狗剩,你是第一次上战场吗?”

“是呀,这是第一次上战场,”狗剩扭动着有些发僵的脖子,觉得双臂不再原先那般僵硬了,“可是我在甘州操训了半年,来到固关,又操训了十日步枪。”在狗剩的眼中,操训了这么长时间,自己应该不算是新兵了。

“操训得再久,如果没有上过战场,也是白费!”老兵心中同情他,才操训了十日的步枪,就要上战场,自己这批人,可是操训了数月,什么阵法都练了。

“我们小旗官说,今日的战斗,只要能射杀一个明军,我就算是老兵了,再有一次上阵的机会,我就可以加入战兵了,老哥哥,是这样的吗?”自从来到固关,狗剩就向往着,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战兵。

战兵与辅兵不同,不仅可以吃白面馒头喝美味的鲜汤,还有饷银,而且战兵上阵的机会多,更容易得到赏银。

“你会的,你会成为战兵的,”老兵咧开嘴笑了,“你小子机会好,今日大都督就在城头观战,只要你射杀了明军,大都督一定会为你记功!”

“哎,大都督真的在城头上,”狗剩下意识向李自成看去,大都督果然一直都在城头,他不觉兴奋起来,“老哥哥,怎样才能射杀明军?你第一次是如何射杀明军的?”

“很简单,”老兵淡淡一笑,“如果明军靠近城墙,你只管盯紧了某一个明军,一旦他从盾牌后面露头,立即扣动扳机!”

“啊……这么容易?”狗剩忽地觉得有些不对,“那明军要是不露头呢?”

“不露头?怎么可能?”老兵笑道:“即便在跑路的时候不露头,但攻城的时候还能不露头?盾牌虽然结实,但总不能盖住全身吧?”

“奥,我明白了!”狗剩恨不得向那老兵敬个军礼,但他双手握枪,只能等战斗结束了,这一刻,他的内心充满期待,双腿也不再颤抖了:该死的明军,快点来吧,老子要射杀你,让大都督看看,老子要踩着你的尸体,早日加入战兵。

固关城外,明军已经进入二百步的最佳射程,但他们有盾墙护卫,藏得相当严实,天命军只能采用点射的方式,射杀个别露头的士兵。

这种射击,要做到快、准、狠,刚刚操训不过数日的辅兵,很难达到这样的水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战兵们立功。

狗剩听了“老哥哥”的话,知道自己的射击技术暂时不能和战兵相比,便将枪口指向盾墙的一侧,右上搭在扳机上,双目一眨不眨,紧紧盯住这一侧的明军,既然无法射击移动靶,他决定守株待兔似,除非这一片的明军永远在盾牌后面藏身。

“砰!”

一声枪响,稍微露出右肩的明军士兵,顿时肩带中枪,他的右手猛地一沉,身前的盾牌坠地,盾墙现出一个接近一米见方的空洞。

“砰,砰,砰……”

这块空洞,立即引来了一片枪声,空洞后面的数名明军,顿时倒在血泊中,直到后面的士兵用盾牌补上。

“打中了,我打中了!”狗剩手舞足蹈,单手握住枪管,不断晃动着枪支,向同伴们炫耀着自己的这一点成就。

马有水就站在狗剩身边不远处,他向狗剩伸出拇指,道:“好样的,第一次上阵,就能射中敌兵,好好干,我会向大都督为你请功!”

正文 第378章 孤注一掷

狗剩是立功了,但明军的损失并不大,数千士兵,在盾墙的掩护下不断向城墙靠近,为了让盾牌保持一面完整的盾墙,他们移动的速度并不快。

天命军的辅兵,最初是紧张的,第一次上战场,又是面对数倍于自己的对手,如果说一点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特别是来自甘州、纯粹是第一次上战场的那些辅兵。

不过,大都督就在城头看着,他们要在大都督面前证明自己,加上两侧战兵的循循善诱,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就进入忘我境界,都像狗剩那样,在盾墙的缝隙中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李自成迎着朝阳,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丝毫没有被这场精心布置过的战斗影响了心情,在士兵们的眼中,他就是在城头晒太阳、看热闹的游客。

然而李自成的内心却是相当阴郁,在盾墙面前,步枪几乎毫无办法,“马撇,难道要进行肉搏吗?”

为免明军突破天命军的防线,攻上固关城头,李自成将周宾部五个百户的辅兵,留在城头下准备着,他们并没有操训过步枪,肉搏上的战斗力甚至比战兵还要强些。

在这冷热#兵器交替的关键时刻,冷兵器时代的优点,现在还不能完全放弃。

明军已经接近城墙,已经不到百步了,盾墙后面的弓箭兵,已经开始张弓搭箭,只要进入弓箭的射程之内,他们就会拉满弓弦,将手中的箭矢向城头射出去。

一直被天命军抑制,他们都快得抑郁症了。

但越是靠近城头,头顶就越是暴露在天命军的枪口下,为了向城头放箭,明军弓箭兵头顶上方的位置,是没有盾墙防护的,能不能活着靠近城墙,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砰……砰砰……”

天命军的枪手们一直在寻找着机会,枪管搁在垛口上,枪口指着某一处的明军,只要明军士兵任何有效部位露出来,迎接他们的,就是西宁步枪的子弹。

城下的血迹,被数千明军用身子覆盖,不过淡淡的血腥味,还是时不时的逆着西北风飘上城头,让天命军的士兵感受着自己战斗的成果。

马有水阴沉着脸,心中却乐开了花,既然血腥味能逆风飘向城头,明军的伤亡一定不小!

“嗖……嗖……嗖……”

明军终于推进到弓箭的射程,估摸着能将弓箭射向城头,他们就开始放箭了。

但由于是仰射,射程打了折头,大部分箭矢在城墙的外面就自然坠落了,落在城头的箭矢并不多。

不过没关系,他们一直在前进,第一支箭矢不成,第二支、第三支箭矢总会落在城头,远远在后面督战的刘成功,终于等来了明军的还击,他双手攥得贴金,心中不断为士兵们鼓劲:只要靠近城墙,明军就会迎来转机!

他就不信了,明军受过正规的操训,人数又是盗贼的数倍,几个打一个,就是未经操训的百姓,应该也是不落下风。

他实在不明白,昨日怎会损失三四千士兵,也许是兄弟们长途奔袭,实在太劳累了,早知道盗贼的战斗力如果强悍,昨日就不该立功心切,让盗贼抓住了机会。

如果让兄弟们休息一个晚上……

刘成功的视线紧紧盯住城头,自从明军开始放箭反击,盗贼的枪声似乎稀疏了不少,不错,是稀疏了,城头上的天命军,也是减少了许多!

盗贼就是盗贼,如果没有绝对的数量优势,怎能与官兵分庭抗礼?

刘成功的内心充满了期待,他默默计算着,究竟需要多久,他的属下才能拿下固关,为总督大人的主力扫清前进障碍?

城头上天命军的士兵确实少了很多,为了减少伤亡,马有水让辅兵和一半的战兵,都是避至女儿墙背后,又用盾牌护住头顶,防备明军的弓箭手向城头抛射。

明军尚未登上云梯,现在的城头,不需要这么多的士兵。

即便留在城头的五个百户的枪手,也是掩在城墙后面,至少不会将自己的正面暴露在明军的箭矢面前。

但射向城头的箭矢非常密集,无论如何躲避,总会有一些士兵中箭,马有水刚刚偷着乐的心情,早已不见了踪影,从外表到内心,他都显得相当郁闷:这些伤亡的士兵,可是主力战兵呀!

战争是残酷的,从来就是相互伤亡,无非是伤亡的人数、比例不同而已,像周宾部在三角城创造的对蒙古人的“零死亡”,实在难以复制!

“嗖……嗖……嗖……”

在更加靠近城墙之后,明军果然采取了抛射,箭矢斜斜地飞向城头,达到最高点后,迟滞片刻,随即身形翻转,箭头向下,在重力的牵引下,急速向城头坠落。

守军即便躲在女儿墙的后面,也是危险的,女儿墙可以阻挡来自前面的箭矢,却不能护卫着士兵们的头顶!

天命军的伤亡急速扩大,短短的一瞬,就有十数士兵中箭,被迫撤下城头。

明军的刀盾兵终于来到城墙下,他们拾起散乱的云梯,搭上城墙,开始向城头攀爬。

攻城战开始,双方的将士都是兴奋的。

明军的刀盾兵一手持盾,护住要害部位,一手持刀,随时准备将挡在前面的盗贼劈翻,只要攀上云梯,距离城头也就不远了。

天命军的士兵更为高兴,明军一旦离开盾墙,就会将身子的某一部位暴露在枪口下,盾牌比身子的体积小得多,即便躬身猫腰,也不可能完全藏在盾牌之后。

一旦开始攻城,就是天命军大量歼灭敌手之时,原先隐藏在城墙后面的枪术们,也是纷纷探出脑袋,首选的打击目标,就是离开了盾墙的明军。

枪手们不会打击正面的明军,明军将盾牌护卫在正前方,那是步枪的天敌,用不着白白浪费子弹。

他们射击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选自己的侧前方,明军的侧面没有没有盾牌,明光铠又无法抵消步枪子弹穿透力,只要是有效射击,明军非死即伤。

实在不能就近找到射击目标的,就会用步枪瞄准盾墙后面的明军弓箭兵,准头不高没关系,明军的弓箭兵就这么多,死一个就少一个,天命军的士兵,从与蒙古人作战开始,就学会了“愚公移山”的精神,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是他们的最高目标。

周宾部五个百户的辅兵,早就在城下跃跃欲试了,他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一切准备,却没有战斗立功的机会,明军没有靠近城头,并不需要他们去近身肉搏。

天命军与明军之间,只隔着半堵墙的距离,明军每每杀向城头,眼看着已经越过半部云梯,城头几乎伸手可及,但这一小段的距离,却又是遥不可及!

就像牛郎与织女约会的那条银河,如果没有一年一度的天桥凭空出现,两岸的人是永远无法接近的!

从明军的盾墙到云梯的中部这一段,就像一个巨大的绞肉机,明军的血液已经顺着尸体流淌成河,被压在底下的重伤兵,甚至被血水活活闷死。

虽然已经清理了一次,但是尸体还是阻挡了明军的前进,明军从盾墙后面出来,要攀上云梯,必须爬过这一段尸山尸海,他们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死人堆里爬出来!

爬过尸山尸海的时候,不仅延缓了进攻的速度,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的后背完全暴露在天命军的枪口下。

最危险的地方,不是云梯,而是爬向云梯的这一段空地!

明军六成以上的伤亡,都是集中在这一段,只要看到有明军在蠕动,不管有没有受伤,天命军都会用步枪招待一番。

李自成虽然被亲兵用盾牌包裹起来,但还是能透过盾牌之间的空隙,不时地朝城下看看,“小米,明军伤亡不小吧?”

“每架云梯之下,至少伤亡了一百五十人,这二十架云梯,至少吞噬了三千明军,”大都督不下城头,最紧张的就是何小米,作为大都督的贴身亲兵总旗官,他全权负责大都督的安全,心中一直不踏实,“大都督,明军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可以放心地离开城头了!”

“三千多?这个刘成功真能打呀,他是想一战成功吗?”李自成低声念叨着,“能打好呀,明军越能打,死得就越快!”

何小米顿时无语,难道大都督要一直待在城头?他要亲眼看着明军完全被歼灭?

在城墙的另一侧,马有水冷冷地打量城下的明军,他不知道明军伤亡了多少,只看到明军的尸体,已经将城下的这一片空地,完全遮盖起来,有些地方,尸体已经堆叠了三层,“明军今日伤亡,不会比昨日少吧?这个刘成功,还真是对了大都督的心思……”

原本立在营帐附近督战的刘成功,不知觉随着明军的队尾向前移动着,离开营帐至少有五十步了,看着自己的属下一个个栽到在地,哀嚎不已,他的血液几乎凝结,若不是大口喘着气,怕是早已立脚不住。

对于这样的战绩,他感到愤怒,因为愤怒,指甲已经将手心抠出血来,一直不知道疼痛,“明明已经攀上了云梯,为何这么久的时间,尚未抢上城头?”

“大人,兄弟们已经接近城头,也许下一刻,他们就会攀上城头……”

“我不要什么‘也许’,我要现实地看到士兵们攀上城头,”刘成功冲着身边的亲卫狂吼,似乎战斗不利,完全的亲卫的过错,“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人,兄弟们伤亡太大,要不先撤军……下午再……”

“撤军?”刘成功一把揪住亲卫的衣领,用力一推,将他掼倒在地,“伤亡这么大,连固关的城头都没摸着,你让我如何向总督大人交代?”

“那……就让兄弟们再猛攻一回……”

“对,猛攻一回,”在刘成功的眼里,士兵们已经无限接近城头,只要攀上城头,论肉搏就是盗贼的末日,伤亡这么大,一旦撤军,士气泄了,就再没有机会破城,他只能孤注一掷了,“传令下去,加快进攻的速度,上午务必拿下固关!”

正文 第379章 解脱?幸福?

一直立在城头几乎没有移步的李自成,敏锐地意识到明军进攻节奏的变化,“刘成功这是嫌伤亡不够吗?如果王安平告诉我,他已经被策反了,我真的会相信!”

何小米却是神色凝重起来,对他来说,大都督的安全,比固关、比歼敌更为重要,“明军这是穷途末路了,当心恶狗咬人,大都督,要不要先避一避?”

“怕什么,明军连弓箭兵都开始攻城了,还能坚持多久?”李自成见城头的箭矢弱了许多,遂推开身子两侧的盾牌,轻蔑一笑,“强弩之末矣!”

明军的攻势果然没有维持多久,在天命军的枪林弹雨下,好不容易聚集的一丝士气,正一点点衰落。

“攻得越猛,死得越多”,明军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也就延缓了攻击的速度,能在盾牌后面躲得一刻是一刻,也许下一刻,大人就要撤军了。

刘成功见明军尚未得手,而攻势又缓下来,再次步入被屠杀的节奏,恨不得亲自上阵,替下这些无用的废物。

“大人,我军伤亡过大,目测之下……”

“怎么样?说!”刘成功咬着牙,狠狠地瞪了这名亲卫一眼,他正窝着火,见亲卫说话吞吞吐吐,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亲卫知道大人恼怒,只得硬着头皮道:“大人,目测之下,我军伤亡已经超过五千……”

“五千?奥……啊?”刘功成一时呆住了,双目瞪得滚圆,张开的嘴角流出口水犹自不知,加上昨日损失,伤亡已经达到八成,这还打个屁的仗呀?

如果士兵打光了,留下军官又有何用?想到一向治军严格的总督大人,他不禁打个寒颤,脑子清醒过来,忙道:“快传令,撤军!”

“是,大人!”

明军伤亡惨重,士无战心,尤其是刚才的一番强攻,只开花不结果,士气早就降至谷底,撤军的号令,不啻于天籁之音,他们急急丢下攻城的器械,赶着与后面的督战队汇合。

兵败如山倒!

明军虽然不是溃败,但久攻不下,又损兵折将,与溃败已是八九不离十,原本还算齐整的盾墙,轰然倒塌,士兵们争先向回逃窜。

随着盾墙被拆得七零八落,明军的后背开始暴露在天命军的枪口下。

此消彼长。

天命军的士兵明白,今日的战斗就要结束了,明军伤亡如此惨重,绝不会再次发动攻击,一旦他们逃出步枪的射程,自己再要立功,根本不可能,尤其是第一次拿起步枪参加战斗的辅兵们,更是焦急万分,第一次参加战斗,这是他们最后机会。

后背裸露,可是比两侧的肋部宽阔多了,像是凭空将操训的木靶增加一倍,战斗到了现在,才等来了最好的机会,他们恨不得一枪双响!

大都督就在城头观战,又是痛打落水狗,天命军的士兵如何不兴奋?

何小米终于长出一口气,担心了大半个上午,明军总算知难而退,“大都督,明军撤军了!”

李自成看着混乱的明军,冷冷一笑,“撤军,到了此时,他们还能撤军吗?传令兵,发信号!”

“是,大都督!”

明军在付出又一波的伤亡之后,终于撤出天命军的攻击范围,见子弹落在后面的伤兵身上,他们不知觉摸摸自己的脑袋,又撕扯下笨重的头盔——他们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这两日攻城,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都认识到天命军的强大,他们绝非普通的盗贼,即便是盗贼,也是养成气候,日久成精了,刚才若不是撤退得快,此刻也和那些可怜的同伴一样,要永远在荒山中守望着固关了,不管他们有多么不甘心。

精气一泄,明军的脚步便缓了下来,慢慢挨向大营的方向,时不时的还回头看看受伤倒地的同伴,心中暗呼侥幸。

眼看着就要回到大营,不过一箭之地了,猛听得一声炮响,顿时将明军吓了一跳,士兵们情知不对,三魂早去了二魂半。

“砰、砰、砰……”

左侧密林中忽地探出无数的脑袋,还有同样数量黑乎乎的枪管,子弹刚刚出膛,枪口犹自冒出淡淡的白烟。

烟雾尚未散去,枪管已经缩回去,连探出林木的脑袋,也是换了一拨。

明军的阵型致密而散乱,加上距离又特别近,步枪的命中率很高,受伤的士兵先是将同伴的身上靠出一声血迹,随即才是慢慢倒地,惊呼、惨叫、满地翻滚……

明军士兵已经熟悉了这种枪声,枪声一起,他们就知道遇上了伏击,在死亡面前,他们反应很快,不等军官下令,刀盾兵已是将手中的盾牌立起,护在左侧,自己猫着腰藏在盾牌的后面。

但撤下来的明军,大部分是弓箭兵,没有盾牌的防护,他们只能冒着伤亡的危险,挤成一团,快速向大营跑去。

在人力面前,机械的力量是无穷的,两条腿的士兵,怎能跑得过步枪的子弹?

越是跑在最前面的弓箭兵,越是天命军的打击目标,他们集中在一起,无形中又帮着提高了步枪射击的准头,只有一波射击,地上已经躺着无数伤亡的士兵,而这又成为后面士兵逃跑的障碍。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就在明军战战兢兢的时候,右侧的密林中,又传来枪声,刀盾兵的盾牌都是护卫在左侧,弓箭兵根本没有盾牌,除了铠甲,明军完全就是不设防。

步枪子弹,就是明光铠的克星,机械的穿透力,绝非弓箭这类依靠人力的兵器所能比拟的,这两日的战斗中,连明军都明白了这个道理,倒在地上的尸体,并不让他们意外,如果能躲过一劫,才是侥幸得到天主的眷顾。

待到明军醒悟过来,将盾牌移到右侧,左侧密林中又传来枪声,整齐又致密。

明军像是误入风箱中的老鼠,两头受气,被左右密林中步枪搞得不知所措,士兵大乱,早已没了阵型,相互之间推搡起来,逃跑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体力弱的士兵,直接被同伴推到在地,成了垫脚石。

见明军已经溃败,密林中天命军的士兵,已经露出身形,从两侧和后方对明军开始半包围式射击,子弹追着明军的后背与后脑

刘成功见情势不对,如果乱哄哄撤退进入大营,反而容易被天命军包了饺子,忙道:“立即沿谷道撤退下山,刀盾兵断后!”

在死亡面前,明军恢复了百姓的本色,谷道狭窄,逃亡时候,都是争先恐后,从一片阔地进入狭窄地,简直就是灾难!

上千士兵挤在谷道的入口,推推搡搡之下,不断有士兵倒地,形成一堵人墙,但后面的士兵看不到前面的情形,为了躲避步枪,他们只能拼命向前挤,彻底将谷道堵死了。

刘成功下达命令后,就开始后悔了,这样的地形,这是要将兄弟们向火坑推呀!他原本是要让兄弟们离开固关,东去山麓,可是现在……

命令刚刚下达,朝令夕改那是打主将的耳光,况且,现在的情形下,即便重新下达军令,除非聚集在后面的士兵,迎着盗贼的子弹向回撤退,将谷道梳理出来。

后世遇上交通堵塞,绝大部分都是因为违反交通规则,争先恐后、你争我夺、夺路争先、分秒必争,即便交警手拿罚款单,外加当场罚分,还是无法完全遏制司机加塞。

何况天命军的枪手们在后面衔尾追杀,面对死亡,谁不是争分夺秒?谁又肯落在后面为他人做盾牌?

刘成功原本的在最后督战,但最先撤退的明军士兵,已经越过刘成功,将他也是堵在谷道之外,眼见着天命军的枪手开始从密林中爬上来,追杀落在后面的明军,他大惊失色。

怎么办?难道自己也要死在固关之下?

刘成功的亲兵见谷道堵塞,顿时抽出随身携带的腰刀,开始劈杀前面挡道的士兵,“滚开,给大人让路!”

“啊……”

中刀的士兵纷纷惨叫着倒地,虽然还剩一口气,但和尸体一样,实际上充当了逃生的路障。

可惜,挡道的士兵实在太多,即便他们害怕刘成功,害怕刘成功亲兵的弯刀,但人群已经挤得像是麻花,手拉着手,腿缠着腿,扭在一起,即便要给刘成功让道,身形也是无处可去,除非一瞬间生出翅膀,跃飞于半空中!

刘成功的亲兵可不管什么同伴之情,他们的责任是保护大人,同伴死得再多,也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如果能够杀开一条血路,他们就可以借着保护大人的名义,率先离开这块可怕的死亡之地。

明军士兵成了军功的垫脚石,天命军的士兵要射杀他们立功,向大都督府换取赏银和战功月票;刘成功的亲兵也要砍杀他们,这这种情形下,只有他们完全倒下,才能保护大人出逃。

温热而殷红的鲜血,或者以气雾的形式填充了谷道,并向两侧的密林中飘飞,幻化为夺目的血雨腥风,或者形成拇指粗细的喷泉,被明光铠阻挡,顿时泄了力道,艰难钻出铁片的缝隙,又顺着凹槽缓缓流淌,在谷道上汇聚出一条条时断时续的血河……

望着自己亲兵刀下的一个个亡魂,刘成功已经麻木了,几乎以为被砍的都是盗贼,他的嘴角没来由的牵动了一下,淡淡的、冷冷的:死了好哇,死了就解脱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这样的时刻,有谁能比这些死亡的士兵更为幸福?

活着的人,还要面对死亡和血腥,还有总督大人的雷霆之怒……

刘成功有些羡慕那些伤亡的士兵了!

正文 第380章 魂飞魄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成功终于听到亲兵的欢呼声:“大人,快,谷道开通了!”

这样的声音,对逃亡的明军士兵来说,不啻于洞房花烛的礼炮声,他们纷纷向谷道的入口处靠拢,然而,等待他们的,还是自己人的腰刀。

天主仿佛不忍直视这人间最为惨烈的悲剧,一朵乌黑的云丝从低空飘过,正好给太阳的正脸蒙上一层深色的透视装。

趁着士兵们愣神的时候,亲兵们猛地挥刀,将最为靠前的那几名倒霉蛋砍做数截,“大人,快……”

刘成功下意识拉了马缰,谷道虽然露出一道裂口,但地面上都是明军,也不知没有完全死透,难道要从自己兄弟身上踩过?

“大人,顾不得许多了,”一名亲兵回身拽住刘成功的马缰,愣是从尸山上开出一条道路,“只要过了这道弯口,前面就开朗了……”

刘成功坐在马背上,整个身子发僵,连拒绝的气力都没有,虽然没有亲自参战,但这大半个上午,他早已汗如雨下,全身无力到虚脱的地步,只好任由战马拖着向谷道中东行。

好不容易攀过尸山,前面已是一片光明,谷道并没有拓宽,不过没有尸体阻挡,道路便通畅起来。

刘成功欲待出谷,心中还是不忍,他勒住马缰,最后看了眼身后正如潮水般涌过来的明军,狠狠地道:“留下四名士兵,将尸体清除掉,保持道路畅通!”随即一拉马缰,向山麓疾驶而去。

谷道会不会真正畅通,士兵们能不能出谷,刘成功已经无能为力了,即便能将尸体全部搬开,面对潮水般逃命的士兵,也极有可能形成新的“肠硬阻”!

要想活命,只能寄希望于天主了,然而,天主只会眷顾天命军!

刘成功急奔出三四里,追上了前面出谷的明军士兵,目光一扫,还不到百人,遂皱眉道:“就你们这些?前面还有我们的兄弟嘛?”

“回大人,前面没有了,我们是唯一一波逃出谷道的人!”

刘成功顿时如大雪天吃冰棍、珠峰上洗澡,从外凉到内、从上凉到下,连同亲兵,不过百十人,即便能逃得性命,总得大人也不会饶过自己,革职查问那是轻的,雷霆之下,开刀问斩,也是极有可能。

整整一万士兵呀,如今……

他回首一看,后面静悄悄,谷道上连只老鼠都没有,只有枯黑的枝条在迎风招展,似乎嘲笑他曾经的冲动……

“大人,还是走吧,贼兵……贼兵就快追上来……谷道狭窄,一旦被追上,恐怕很难脱身……”

刘成功倒不用担心自己,他有战马,即便贼兵追上来,他也可以借助马速遁逃,但身边的这些士兵……虽然只有百余人,却是他最后的家底。

就像从赌场溜出号的赌徒,发现身上还剩下最后一瓶酒钱,是回去继续翻本,还是买几个馒头维持一日的生计,或者直接买瓶酒醉死算了。

踌躇片刻,刘成功还是放弃了回头的打算,贼兵的火器太犀利,这时候赶回去,也只能成为贼兵的军功!

难怪王永祥、曹文诏先后战败,自己还是太小瞧了这伙盗贼,半世英名,就此埋葬在固关前的这段谷道中。

谷道已经通畅,总会有一些兄弟能逃出来……也许情形并不是想象的那般坏!

自己还有翻本的机会吗?总督大人……又会如何看待自己?他会派出兵马,为自己复仇吗?

总督大人此番亲自南下,为的就是这股盗贼,自己还有领兵的机会吗?究竟要如何解释,才能让总督大人满意?

绝对不能将实情告诉总督大人!

谷道中似乎传来脚步声,不知道是那一拨兵马,亲兵急得大叫:“大人,不能再犹豫了……”见刘成功没有反应,遂不由分说,直接取了一根枯枝,狠狠抽在马臀上。

战马吃痛,“嘶呖”一声,伸长脖子,长鸣而去,沿着谷道直奔山下。

谷道是数千年的驿道,虽然是下坡,路面却非常平整,拐了几道弯后,步兵已是远远落在后面,刘成功勒住马缰,放缓马速,四处打量着谷道,却是胆战心惊,万一两侧的密林中再出现一些盗贼,他单人独马的,只能束手就擒了。

幸好再没有那种令人揪心的炮声,稀疏的光线从林木间的空隙中直射下来,谷道中再不似先前那般阴森恐怖,不久,后面的步兵赶上来,见刘成功逡巡不前,以为有情况,“大人,难道前面有伏兵?”

“奥,没有,”刘成功下意识向两侧扫视一遍,老脸不觉一红,“我在等你们,怎么样,后面的弟兄们跟上来了?”

“刚才已经听到脚步声,但我们心中念着大人,不及等待,就先过来了,大人,我们要等等他们吗?”

刘成功担心天命军衔尾追来,遂用马鞭指向谷道的外口,“留下两个人在此等候,我们先离开谷道!”

百余人顾不上吃饭,在刘成功的带领下,沿着谷道疾驶,不到半个时辰,谷口已经遥遥在望,刘成功担心山麓下无法立营,遂道:“出了谷道,先吃了干粮,然后去陇州,等着迎接总督大人!”

也许入了陇州,才算真正安全了,但刘成功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洪承畴,损失了近万人马,几乎成了光杆司令,总督大人不气歪鼻子才怪!

降罪责罚……戴罪立功……

刘成功的心中不断转换着这两种念头,洪承畴的心思他暂时无法猜透,只能默默向上苍祷告,希望回来的兄弟们能多些,剩余的兄弟越多,他心中的底气便越足。

“大人,我们已经出了谷道!”

“嗯,”刘成功终于放下心来,谷道外一马平川,再不用担心被伏击,“你们去寻一块避风的场地,我们用了干粮清水便去陇州!”

“是,大人!”一名亲兵飞跑出谷口外,想沿着林木的边缘寻找一块向阳、避风的所在,他沿着密林向左看了看,忽地发现一队骑兵,不觉一愣,难道总督大人的兵马已经到了?不是说至少还有一日的路程吗?

看上去也就数百骑兵,难道是总督大军的前部?他向右看了一眼,同样有数百骑兵,心中不觉奇怪,总督大人的骑兵怎的悄无声息就来到固关?他们不和大人联络,却是分居在谷道的两侧,难道是为了接应大人?

不错,是明光铠,还有长枪,明军的标准配置……咦,不对呀,总督大人麾下啥时有了清一色的枪骑兵?

难道……

再仔细一看,终于发现了一丝破绽,即便总督大人秘密操训了一队枪骑兵,但也不会打着九州军旗,对,就是九州军旗,和固关城头上的军旗一模一样!

那亲兵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这时,对面的骑兵已经动了。

刘云水听了半日的枪声,早就急不可耐,明明战场就在身边,骑兵却是无法参战,就像是在柔和的衾被中,美女已经脱成了白羊,自己的裤子却被拉链卡住,吊在髋骨上。

待得双手撕开了拉链,那还顾得了斯文?

他把手一招,长枪上举,大喝道:“兄弟们,快,明军想要脱逃,杀!”

“杀!”

“杀!”

士兵们都是放开马缰,双腿一夹马腹,长枪在身前划了半个圆圈,飞身向谷口驶去。

刘成功的亲兵刚才吓傻了,此时见骑兵已经掩杀过来,忙扔下手中的干粮与清水,拔腿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叫:“大人,不好了,盗贼来了……”

“盗贼?”刘成功顿时吃了一惊,他的身边只有百十名士兵,如果再被盗贼偷袭……其实不用亲兵大叫,他已经听到盗贼的喊杀声了,怎么办?

他的大脑快速思索着,但情急之下,却是没有主意,只是问了句:“有多少盗贼?”

“骑兵,全是骑兵,足有上千人……”亲兵刚刚跑回来,上气不及下气,“快跑……来了……”

快跑?能跑去哪里?刘成功想死的心都有了,后面的固关,贼兵正在屠杀他的兄弟,好不容易出了谷道,贼兵的骑兵又迎头冲杀,难道能钻入两侧的密林?

贼兵对此处的地形极为熟悉,只要是通道,恐怕早就有伏兵堵得严严实实了,怎么办?刘成功又是出了一身的冷汗,马蹄的“哒哒”声几乎让他窒息。

骑兵的速度太快了,简直比刘成功的思维还快,他尚未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天命军的骑兵已经席卷过来。

刘成功见情势太过危急,只得急叫:“撤退,向谷道中撤退,谷道狭窄,骑兵难以施展……”

刘云水已经算准了地形,左侧的骑兵接近谷口时,猛地一个急转弯,明军被切分两段,后面的士兵被明军包裹起来,四面砍杀;右侧的骑兵,却是勇往直前,追着明军的后背,也是一顿砍杀。

百余明军,连同刘成功在内,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被刘云水斩杀殆尽,他看着喋血的枪尖,喃喃自语道:“才百余士兵,实在太可惜了!”

“将军,要不要收拾战场?”

“简单收拾一下,伤兵都处置了,尸体暂时不用管,”刘云水不相信,六七千明军,马有水、周宾两部有这么大的胃口,“然后沿着山道上行,寻找残敌聚歼!”

正文 第381章 上阵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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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水部约莫行进了三四里,方才遇上零星的明军,除了极少数慌不择路坠入两侧的密林,都被歼灭了。

待接近谷道的西面入口,也就是堵塞道路的地方,明军士兵方才多起来,他们千辛万苦从死人堆上爬过,指望着逃出升天,没想到遇上了刘云水这颗煞星。

“杀!”

刘云水的军令,只有一个字,谷道狭窄,不可能采用协同作战的方式,主要还是单挑,但骑兵对步兵的高度优势,长兵器优势,又占据着数量上的巨大优势,他并不担心胜利问题。

他不管士兵们用什么方法和手段,他只需要一个结果——全歼。

刘云水是天命军七大千户的主官中,最为好战、嗜杀的一个,刚刚越过死人堆的百余明军,基本上放弃了抵抗,即便跪地投降,也被骑兵砍杀。

尸堆附近尚有数百明军,他们已经绝望了,固关方向上,明军的枪手已经从两侧的密林中现身,直接利用步枪射程上的优势碾杀他们,即便能越过尸堆,面对的也是骑兵的屠杀,万般无奈之下,明军选择了投降。

只有投降才有可能保住性命。

天命军开始打扫战场,他们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次战斗结束,都会及时处理尸体,以免尸体裸露在空气中时间过长,造成瘟疫。

受伤的明军士兵照例被补上一刀,迷途知返,早早进入天堂,免得在人间继续受苦,明军的铠甲、武器、盾牌都被集中起来,然后被一个个搜身。

明军的铠甲和武器之类的军事物资,天命军基本上看不上,但好在可以回炉冶炼生铁,木制盾牌以往都是弃之不用,但这次也被集中起来。

天命军的军用物资里,并没有盾牌,每次明军攻城,当进入弓箭的射程内,就是天命军伤亡最重的时刻,所以李自成希望用盾牌抵挡弓箭,或者用盾牌上的现成木料,对城头进行改装。

所有的尸体被集中起来,浇上火油,一把火烧了,然后将残余的骨灰埋了,也不占据多少土地。

运输物资这样的体力活,自然是交给战俘了,总不能白吃饭不干活,一直忙到申时,方才结束,士兵们兴高采烈地回到固关,等着计算战功、领取赏银和月票。

固关城内暂时并没有水果楼,有战功月票也是无处使用,不过没关系,月票不会作废,留待士兵们将来换防至他地,一样可以使用。

这两日的战斗,歼灭明军正规军接近万人,洪承畴部的先锋部队,上至参将指挥官刘成功,下至普通的士兵,全部被歼灭。

但李自成却是高兴不起来,这样的战斗,天命军所得有限。

马有水部五个百户的辅兵,参加了今日的战斗,促进他们尽快成长起来,从明军伤亡士兵身上缴获一批生铁制造的铠甲、兵刃,除此之外,几乎没有收获。

但躺下了近万条生命,他们可都是汉人兄弟呀!

现在西宁、陇右进入稳定的增长期,正缺少大量的人口,而且,汉人的数量增多,也有利于影响、同化本地的异族,让他们彻底消失了汉人的洪流之中。

不过,这样的战斗本身又是不可避免的,只有让洪承畴,让朝廷认识到天命军是不可战胜的,才能阻止这种内战的发生。

天命军,何日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以天命军现在的规模,如果不能在战场上将洪承畴打得满地找牙,估计不会消停,保持边境平稳,最好的方式,不是忍让,而是让对手敬畏,只要有强大的军备,对手才不会越雷池一步。

但洪承畴只是三边总督,他会和自己达成和平协议吗?

李自成只是与刘云水他们简单总结了战争的得失,便让他们各自休息,准备来日与洪承畴部主力的战斗。

他带着亲兵,来到马有水辅兵的操训场,现在才是酉中,距离收操还有半个多时辰,辅兵们正在争分夺秒操训步枪的射术。

马有水亲自指挥士兵们操训,见到李自成,忙过来行礼,“大都督!”

李自成挥挥手,“有水,别管我,你们继续操训!”

辅兵们操训的时日太短,又是即将面对洪承畴部的主力,马有水知道李自成的心情,他给李自成行了礼,便回到操训场,“兄弟们今日打出威风,大都督就在旁边看着呢,好好操训,只要得到大都督的赏识,你们很快就会获得上阵杀敌的机会!”

“将军,如果能上阵杀敌,我们就会转为战兵吗?”

这是很多人的心声,同样是服兵役,战兵不但有饷银,还有更多上阵杀敌的机会,一旦立了功,还能获得赏银,甚至是战功月票,如果有特别别的贡献,还有可能得到提拔,进入军官的序列。

做为辅兵,谁不想着昨日成为战兵?

“才打了一次守城战,敌兵没杀过三个,就想成为战兵?”马有水把眼一瞪,恶狠狠地道:“还不抓紧时间操训,若是有了立功的机会,你们抓不住,就等着一辈子当辅兵吧!”

刚才说话的士兵吓得一伸舌头,赶紧埋下头去,将半个脑袋藏在同伴的身后。

士兵们恢复操训的状态,马有水则是从各个士兵身边走过,不断纠正着士兵们的射击的动作,虽然有战兵协助操训,他还是不放心,固关现在乃是天命军的第一防守要务,大都督交给自己,自己绝对不能有任何懈怠。

李自成找了块空地,盘腿而坐,一直远远观察着操训场,洪承畴数万大军,气势汹汹来到固关,第一波的防守,就靠他们了,如果他们能顶住明军,周宾部的士兵则可以得到休整,关键时刻可以压上来,成为压垮明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并不担心周宾部,经历过三角城、卡当城之战,周宾部早已成为天命军的最忠勇的千户,三角城一役,士兵几乎全部受伤、死亡超过六成,硬是用鲜血和生命抗住了蒙古人攻城;卡当城一战,顺风仗更是创造了零死亡的记录。

这样的军队,李自成不用担心,唯一让他有些吃不准 ,便是马有水部的辅兵,他们刚刚组建不久,连步枪的基本操训尚未完毕,就得据关守城,在优势的明军面前,在血淋淋的杀戮面前,他们能经受得住考验吗?

好在十个百户的辅兵中,已经有一半参加过今日的战斗,初步积累了用步枪战斗的经验,也可以将他们的经验与同伴分享!

晚饭的时候,餐堂肉香四溢,今日是一场大战,晚餐自然少不了肉汤,但固关并没有储存多少肉食,明军刘成功部又没什么战马,所以肉食主要还是咸鱼。

今日参加战斗的各部,才能吃上马肉,喝到马肉汤,而没有参加战斗的士兵,还是往常一样,咸鱼蔬菜汤,至于数百明军战俘,对不起,他们的伙食不可能比天命军的士兵还好,除了白面馒头,就是从田野中挖回的略带涩味的各式野菜。

李自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来到为军官们准备的餐桌旁,而是捧着饭食,来到马有水部的辅兵当中,与他们挤在一起。

辅兵们见了大都督,顿时紧张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与大都督近距离接触,因为是吃饭的时间,也不用行礼,但他们还是不知觉向外挪了挪身子,等级在他们的心目中,还是根深蒂固的。

李自成暗骂一声,我有这么恐怖吗?难道像老虎一样能吃人?虽然杀过自己人立威,那是在操训场,不是吃饭的时候!

他学着士兵的样子,抓过一个馒头,狠咬了一口,又喝了口肉汤,吞咽了大半馒头,方才笑道:“各位兄弟,你们是谁的属下?有水还是周宾?”

辅兵们见李自成也和他们一样,手抓馒头就啃,稍稍放松心中的抵触和担忧,就有胆大的士兵道:“我们是马将军的属下,现在还是辅兵……”

“辅兵?辅兵不错呀!”李自成若有所思的模样,将口中的馒头全部吞咽下去,“今日的战斗,辅兵真是给力,第一次参加战斗,愣是射杀了数千明军,开始我还担心……不错,真的不错!”

“大都督……我们就是参加战斗的那些辅兵!”那士兵用手划了一个大圆,将附近的辅兵都圈了进去。

“参加过战斗?真的?”李自成大喜,士兵总算敢说话了。

“是呀,我也参加了上午的战斗,还射杀了两名明军!”

“狗日的明军,我只射出五颗子弹,其中四颗子弹命中目标,有一刻子弹命中明军的脑袋,他只打了一个滚,当场就挂了……”

“我没打中脑袋,多是腿脚,不过,腿上中弹,龟孙子肯定跑不掉,兄弟们打扫战场的时候,免不了一刀的!”

……

一旦打开话匣子,士兵们便为自己挣功,在天命军中,有军功就有一切,不过,对这些士兵来说,军功无法细花到每一名士兵,除非有人证明,士兵们只能记集体功劳。

如果让大都督知道自己在战场杀敌立功,指不定大都督能记住自己,以后再要杀敌立功,赏银不会少,说不定还能升上小旗官呢!

上午没有参加战斗的辅兵,眼神中就有了深深的失望,同为辅兵,自己为何没有杀敌立功、领取赏银的机会?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名辅兵小声地问道:“大都督,我们也有上阵杀敌的机会吗?”

正文 第382章 或战或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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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一愣,这正是他最需要的,军官们求战,还不如下层的士兵们求战,他扫了眼面前的这名士兵,道:“你们射击准头怎么样了?能打中敌军吗?”

周围的士兵们顿时哄堂大笑,不乏有不怀好意嘲讽的声音。

那士兵顿时满脸通红,觉得受到了侮辱,偷眼一看,大都督的脸上,异常平静,并没有看轻的意思,都是周围的士兵,仗着他们参加了战斗……他猛地站起身,挺起胸脯,冲着周围的嘲笑大声道:“老子操训的时间不比你们短,准头保准不比你们差!”

“真的,假的?”

“别只会射击巨大的木靶吧……”

那士兵将手中的菜碗一丢,怒道:“不信?你们谁敢和我比较一番?”

双方都是不服,只好商定当众比试,李自成考虑到一人的射术,不能代表一个群体,便让双方各出三名士兵,允许挑选。

上午参加过战斗的辅兵,和上午没有参加过战斗的辅兵,很快分为两个群体,经过公议,推选出各自选手。

晚饭后天色已晚,便点起火把,将操训场照得如同白昼。

六名辅兵,以二百步为限,分立在各自的木靶前,每名士兵有一个独立的木靶,木靶上并没有标注环数,但是有三个同心圆,最大的一个,与人的脑袋无异,中间的次之,里侧最小的一个,和拳头差不多大小。

数百士兵围观,但参加比赛的都是辅兵,射术并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可,所以围观的士兵并没有待在木靶的边缘,而是待在远端的安全区域。

对于这些辅兵的射术,李自成也没什么把握,他本想说几句鼓励的话,万一士兵们脱靶了……所以,他只是一挥手,让双方的士兵参加比赛。

这样的比赛,士兵们水平可能不高,但可以激发他们的上进心,所以李自成不但不会阻止,还会推波助澜,最好士兵们掀起技术比武的高潮。

六名士兵静静地矗立在木靶前,这么多同伴围观,还有他们的长官,还有大都督在充当临时裁判,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再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是输了……他们刚才可是赌了气的……

枪管缓缓抬起,后面的枪托抵住肩窝,左手平端枪管,瞄准的时候,士兵们都是全神贯注!

虽然木靶处立下了好几个火把,但威风吹拂,暗影绰绰,比不得白天的自然光,二百步外,最大的那个圆圈,在士兵们的眼里,也不过拳头大小,何况他们瞄准的都是最小的那个同心圆。

围观的士兵也是非常紧张,这是他们的同伴,一顿俱损一荣俱荣,他们都在心中默默祷告,预祝本方的士兵能够获胜。

马有水也是在人群中观看,这些都是他的士兵,谁胜谁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准头,如果有人脱靶,那人可就丢大了!但比赛在即,这时候谁也帮不了他们,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

李自成也有些紧张,虽然面目含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内心还是紧张的,如果士兵们准头不错,他才可以锦上添花,激发士兵的战斗意志,为即将开始的固关保卫战提升士气。

时间就像西宁步枪一样,似乎完全静止不动,围观的士兵们也是屏住呼吸,只等着决战的时刻,以及决战的结果。

“砰、砰、砰……”

数声枪响,将周围的士兵们吓了一跳,不过他们很快就静下心来,无论如何,结果是确定下来了,他们开始预测着这次比赛的结果。

很快,负责查验结果的四名士兵将六个木靶扛至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结果出来了,一组的九颗子弹,内、中、外环各有三颗,二组内二、中三、外四。”

马有水凝神聚目,脸上犹如结了一层寒霜,这样的结果,在战兵中,应该属于中等偏下的水平,幸好没有脱靶,否则自己这张老脸,都不知往哪搁了。

围观的士兵中,有很多第五千户、第六千户的战兵,他们自然知道这个结果不甚理想,谁也不敢说话,都在等着大都督宣布比赛结果。

刚才意气风发、代表各自辅兵最高水平的那六名选手,也是耷拉着脑袋,这样的结果,比平日的操训还要差些,如今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

李自成也是察觉到气氛的一样,他淡淡一笑,道:“既然是比赛,总得有个结果,看来是一组获胜了!”

“啊……我们获胜了……吽……”

人群顿时现出一阵欢呼,多是获胜的那一组的士兵,战兵们也是跟着欢呼凑热闹,而失败的那一方辅兵,则是鸦雀无声,特别是参加比赛的那三名士兵,脑袋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自成待欢呼声小了些,方才挥挥手,让士兵们静下来,“本来这样的结果,是很难令人满意的,但今日是晚间,火苗窜动,影响瞄准,又有这么多兄弟围观,紧张在所难免,你们又是辅兵,操训不过十余日,这样的结果,已经非常难得了……”

“吽……”

“大都督,那我们可以参加战斗吗?”

因为获胜的士兵,竟然是没有参加过战斗的那一方的辅兵,士兵们自然要求额外的“赏赐”。

“嗯,”李自成点点头,大声道:“下一次再有明军攻城,你们就可以上城头作战了!”

“吽……”

“我们也有立功的机会喽……”

这一次的欢呼声虽然高亢,但人数并不多,隐在人群中的战兵,并没有随着呼应,相反,这些辅兵一旦参战,他们立功的机会就会减少,战斗的次数不会太多,谁愿意别人来分走自己立功的机会?

李自成见失败的那一方辅兵,一直垂头丧气的样子,遂笑道:“大战在即,辅兵的成长速度,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你们还有一日的时间操训,”顿了一顿,又道:“如果辅兵参加过两次歼敌人数超过自身人数的战斗,将自动转为战兵!”

“啊……吽……”

这一次欢呼的人数大为增加,失败的那一方辅兵,第一次欢声雷动,大都督不但没有责怪,还给了他们成为战兵的机会,他们今日已经参加过一次歼敌超过自身人数的战斗,再要有一次……他们就可以升格为战兵,从此享受战兵才有的饷银,还有更多的立功机会。

欢呼声久久不息,第六千户的这千余辅兵,经过这次射击比赛,重新认识到射击准头的重要性,大都督刚才说了,他们还有一日的操训时间,必须抓紧这最后的时间,操训好上阵杀敌的本领,杀敌越多,战功越大!

士兵们喧闹了好久,但李自成早已离开操训场,独自回营房睡觉,也许明日,洪承畴的大军就会来到固关。

一觉醒来,尚未得到明军的讯息,但午饭过后,传令兵回报:洪承畴部主力的三万人马,已经过了陇州,接近固关以东的谷道。

洪承畴已经得到刘成功兵败身亡的讯息,联想到王永祥、曹文诏先后在固关失利,他十分警觉起来,这固关的盗贼,与他处的盗贼,究竟有什么不同?

他不敢大意,大军并没有进入谷道,而是在谷道外汧水北岸扎了营,大营倚水下寨,距离固关不到十里。

洪承畴一面派出游骑,查探固关附近的地形,一面向当地的百姓打探天命军的讯息,游骑甚至已经来到固关城下。

不过,地形虽然查了七七八八,但对于天命军的来龙去脉,以及具体的人数,却是丝毫不知,因为固关以东的土地上,百姓根本不知道天命军的事。

洪承畴不禁皱着眉头,越是查探不到,他越是担心,不叫的狗咬人,他是进士出身,与行伍出身的泥胚子不同,战斗不光有武力,更要有谋略。

官军连战皆败,天命军绝对不可小视。

但现在的他,就像是瞎子聋子,根本探不出天命军的讯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切谋略,都是建立在“知晓”的基础上,可现在的天命军……

洪承畴忽地灵机一动,既然无法探出讯息,何不如此如此?他的前任,陕西三边总督杨鹤,就是以安抚盗贼著称,虽然最终没什么效果,但不妨碍他派人去固关探探虚实。

他立即传唤了一名机灵的幕僚,交代几句,让他以使者的身份出使固关,天命军连着打败官军,朝廷若是安抚,也说得过去,至于最终的结果……洪承畴的面色忽地变得阴冷起来,“只要探出天命军的来龙去脉,以及他们的实际人数……”

“总督大人,若是天命军同意接受招安,或者提出一些条件……”

“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若是不太过分,你当场就可以答应下来!”洪承畴眯缝着三角眼,仿佛天命军已经被紧紧攥在手心。

“总督大人……”使者还想问得明白些,忽地看到洪承畴的脸上,他什么都明白了,“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出使固关!”

不过两个时辰,使者就回到了大营,“总督大人,属下无能……属下连固关都未进入……”

洪承畴心内一沉,他再一次感受到,固关内隐藏着一个强大的对手,“为何?难道天命军不愿接受诏安?”

“属下去了固关城下,表明了使者的身份,但城内只传出一句话:要么战斗,要么投降!”

正文 第383章 用自己的箭矢,射自己的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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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畴听到天命军的答复,顿时恼羞成怒,小小盗贼,竟然不识抬举,敢向朝廷大军叫板,一旦抓住,五马分尸。

他是气糊涂了,即便天命军没有向他叫板,以他的性子,盗贼若是栽在手中,也会斩尽杀绝,他一直会在认为,盗贼杀光了,陕西也就清静了。

不,盗贼还是不能杀光了,至少要留下一些威胁不大的盗贼,朝廷一向是“狡兔死,走狗烹”,如果盗贼被杀光了,还挣个屁的军功?

不过,天命军如此嚣张,他们绝对不是最后留下的那一部分,洪承畴这次气得不轻,屏退使者后,独自捻着胡须,在大帐内来回踱步。

天命军如此不识抬举,又是连战皆胜,不可等闲视之,明日先试着攻城,亲眼看看天命军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果是纸老虎,直接就灭了,北方盗贼尚且横行,哪有时间在此与他们耗着?

洪承畴忽地在方桌前停下,仔细端详着行军地图,从大帐至固关,只有一条狭窄的谷道,两侧林木森森,刘成功、曹文诏都是在此处被伏击,须得小心从事。

自己属下三万人马,不出意外,肯定比贼兵多得多,可以分兵护卫谷道,想到这里,他唤过账外的传令兵,让手下的得力干将张全昌立即来见。

稍顷,张全昌匆匆进入大帐,叩拜在地,“督军大人!”

“全昌,明日一早,你带一万士兵,带上三日的干粮、清水,伏在谷道两侧,若是遇上贼兵,就地歼灭,务必护卫谷道!”

“是,督军大人!”

“今日且去,早早休息,明日一早出发!”解决了山谷中贼兵的伏兵,洪承畴心中稍定,剩余的士兵,一万留守大帐,以备后路,另外一万,由他亲自率领,前去叩关。

次日一早,张全昌部起个大早,吃过早饭,士兵分做两拨,望谷道两侧的林木中而去,待去得久了,谷道中并无声息,洪承畴方才亲率一万士兵,朝固关进发。

不到十里的谷道,因为相对平整,行军速度并不慢,不过一个时辰,已经来到固关之下。

洪承畴打量着固关,虽然城墙甚高,从山脚望去,显得十分巍峨,但城头上的守军并不多,目测下去,也就一两千人,心中不觉奇怪,才这点守军,怎么可能全歼了曹文诏的步兵?

王永祥、刘成功是他的嫡系属下,战斗力一般,但曹文诏久经沙场,击杀盗贼无数,怎么可能全军覆没?难道天命军还留下后手?

洪承畴虽然迟疑不定,但既然来到固关城下,如果不亲眼看看天命军的战斗力,他又如何甘心?

他将手一招,明军立即开始结阵,刀盾兵在最前面形成一个巨大的盾墙,中间是弓箭兵,最后面才是数百运输兵。

固关城头,九州军旗正迎风飘扬,李自成早已立在军旗之下,今日出战的枪手,除了马有水部十个百户的战兵,还有上次没有出战那五个百户的辅兵。

虽然辅兵都是卯足了劲,但面对上万的明军,心中还是十分紧张,端着步枪的双手,不知不觉间微微颤抖着,连瞄准都显得有些困难,有些辅兵就学着两侧战兵的样子,将枪管搁在女儿墙之间的垛口上,垛口是固定的,瞄准起来便利些。

李自成见明军已经起动,遂走到士兵群中,随意地拍拍辅兵的膀子,“兄弟们,想不想成为战兵?”

“想!”

在天命军中,哪个辅兵不想成为战兵?一样是服役、操训,战兵不但有饷银,而且还有上阵杀敌、立功受奖的机会,而辅兵,只有一份粮饷,足够吃得饱而已。

天命军参加的各种战斗,不仅胜多负少,而且伤亡一般不大,除了周宾在三角城与蒙古人死磕那一次,伤亡很少有超过一成的,基本上只要上战场,就是白捡军功。

但辅兵要想成为战兵,却是非常困难,除非天命军大规模扩军,或是战兵伤亡过大,被迫从辅兵抽去士兵补充,然而,这两种情形,都是很少见。

现在就是一个机会,大都督说了,只要这些辅兵能在战场上两次歼敌超过自身的人数,就可以直接加入战兵。

城下的明军近万,只要杀死一千五百以上的明军,再击退他们,加入战兵的事,就完成了一半!

这是他们的机会,大都督就在城头上看着,如果大都督不满意了,下一次在城头作战的,也许就不是他们了。

得到李自成的提示,辅兵们顿时清醒过来,一个个将步枪攥得紧紧的,开始向明军瞄准。

李自成笑道:“别紧张,明军还在射程之外呢!”

几名百户官也看出士兵们太紧张了,忙道:“小兔崽子们,紧张个啥,上次也是一万明军,半日时间就全歼了,这是大都督送给你们军功……”

“想要赏银,就看你们的本事了,如果杀敌不足三千,就别想着战功月票!”

士兵们哄堂大笑,连李自成身边的亲兵们也是笑得东倒西歪,李自成也是微微一笑,在战斗之前,这些粗鲁的话语,既能拉近官兵之间的距离,也能振奋士气。

他操起一名士兵手中的步枪,向城下瞄了瞄,然后将步枪还给那名士兵,“做好准备,明军快要进入射程了。”

“是,大都督!”

在战兵的带动下,辅兵们开始瞄准了。

“砰,砰砰……”

明军已经进入四百步的射程,在这样的距离上,步枪的准头不会太高,但射杀一个是一个,现在面对的是洪承畴的主力,步枪的射程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刀盾兵躲在盾墙之后,天命军无何奈何,但弓箭兵走在队伍的中间,一会要向城头放箭,所以他们的头顶并没有盾牌保护,就成了天命军的主要目标。

在后方督战的洪承畴,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四百步,在四百步的距离上,天命军的子弹就可以收割明军的生命,难怪明军连连战败!

好在明军阵前有一面巨大的盾墙,天命军的子弹无法直接突破盾墙,只能从上向下射击,弓箭兵的伤亡并不重。

但饶是如此,洪承畴的眉头还是拧成了“川”字,要不是有盾墙……

天命军的步枪,有一搭没一搭向城下射击,但明军的弓箭、火器都达不到这个距离,只能冒着弹雨前进。

明军并无还手之力,天命军的辅兵更加起劲了,他们一个个端起步枪,在明军的盾墙后寻找着目标,只要谁不小心露了头,立刻就会遭到数颗子弹的招呼,非死翘翘不可。

谁射杀的无所谓,大都督统一计算死伤的明军,今日参战的天命军达到十五个百户,一千五百余人,只要明军伤亡超过这个数字,就算一次有效的战斗,参加了两次有效的战斗,辅兵就会升格为战兵。

当明军接近城墙时,伤亡的士兵不过从两三百人,这点损耗,洪承畴并不担心,就是明军士兵,也没将这点伤亡当回事,只要靠近城墙,他们就会赢得反击的机会。

明军已经靠近城墙,进入弓箭的射程,弓箭兵在盾墙的掩护下,开始向城头放箭,成千上万支羽箭,蝗虫似的飘向城头。

洪承畴终于看到明军反击,双手紧紧攥住马缰,唯恐战马脱缰似的,他要亲眼看看,天命军不过一两千士兵,在这阵箭雨之下,还能剩下多少?

然而,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羽箭落到城头之前,天命军几乎完全消失,显然是躲到城墙后面去了。

“抛射,抛射,射死这些盗贼!”洪承畴气急败坏,明军承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射击,硬是顶着弹雨冲向城墙,而这些狡猾的盗贼……他忽地想到,既然盗贼们躲到城墙后面,那现在就是明军攻城的最佳时机,“快,刀盾兵、运输兵压上去,立即攻城!”

运输兵率先脱离盾墙,一手抬着攻城的云梯,一手将盾牌护住头胸等要害部位,飞速向城墙冲去,在他们的身后,刀盾兵也是离开盾墙,做好攻城的一切准备。

然而此时的天命军,已经对城墙进行了改造,当明军向城头放箭的时候,一面面巨大的木板,从女儿墙上翻折过来,护住头顶,明军的箭矢都是落在这些盾牌上,这些都是上次缴获的刘成功部的盾牌,经过拼接、改装后,就成了天命军的护身符。

听着羽箭“噼噼啪啪”落在盾牌上的声音,天命军的士兵都是哈哈大笑,明军这是用自己的箭矢,射击自己的盾牌,幸亏大都督想得周到,上次明军向城头放箭的时候,天命军还有所伤亡,但这一次,就让他们空欢喜一场吧!

观察兵不时从垛口探出脑袋,观察着城下明军的位置,因为前面有女儿墙,头顶有盾牌,只是探出半个脑袋探在垛口,除非运气特别差,明军的箭矢根本拿他没什么办法。

天命军的士兵暂时靠在墙角,在明军攻城之前,他们不会再探出脑袋,就像灵猫捕鼠的游戏,在老鼠出动之前,灵猫会耐心地坐等。

明军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多久,就听见观察兵大叫:“明军开始攻城了!”

天命军的士兵一个个翻过身,从盾牌下出来,属于他们的战功,即将开始了!

正文 第384章 增兵

洪承畴一直在阵后观察,天命军既没有准备滚石擂木,也没有向城下放箭,甚至都没有露面,难道他们被明军吓傻了?一个个已从城头溃逃了?

他随即摇摇头,能打败曹文诏,又有自己的名称、军旗,这样的盗贼,差不多已经成了气候,绝对不会这么容易认输,他们一定隐藏在城墙的后面,难道他们在等着明军攻城?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明军已经冒着弹雨来到城下,不可能不攻城,洪承畴已经下达了攻城的命令,他要亲自看看,天命军究竟是如何守城的。

其实,天命军并没有什么阴谋,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战法,他们有的只是阳谋,就是等明军攻城的时候,士兵站在城头,通过两侧向明军射击,明军两侧并没有盾牌护卫,正是步枪射击的最佳角度。

战斗不紧不慢地进行着,与上次刘成功攻城相比,天命军的战术进行了一些小小的改动,除了一部分枪手压制明军的弓箭兵之外,在射击攻城的明军刀盾兵时,准头较高的战兵,依然是点射,但初次作战的辅兵,往往是以五人为一个单位,对明军士兵进行齐射。

李自成亦是躲在墙角,虽然安全,却看不清战场的状况,便问道:“小米,战场形势怎么样,明军距离城头还有多远?他们伤亡了多少人?”

何小米不时地与观察兵联络,对战场的形势了如指掌,“回大都督,明军伤亡了至少三千人,但他们几次接近城头,都被……都被兄弟们打回去了……”

李自成起初听到明军的伤亡,还是挺高兴,天命军守军只有一千五百余人,包括辅兵在内,人均射杀了两名明军,结果非常理想,对辅兵来说,是一次非常有效的战斗。

但他听说明军数次接近城头,顿时紧张起来,一旦明军攀上城头,步枪不适合近战,对天命军极为不利,明军数量众多,如果破城,后果不堪设想。

李自成待不住了,一下子从墙角的掩体中脱出来,“不行,我要亲自督战!”

“大都督,危险!”何小米奋力拉住李自成的胳膊,“有马将军、周将军军在城头督战,他们也是身经百战……”

“这点箭矢算什么?”李自成甩开何小米,还是站到掩体之外,“让明军攻上城头,才是真正的危险,城头还有许多辅兵,一旦因紧张而滋乱,那才是不可想象……”

“嗖!”

一支羽箭从天而降,恰好落在李自成的身前,将何小米吓了一跳,“大都督,外面危险,快回来!”

“小米你看,羽箭只会落在我的身边,天主会保佑我。”李自成内心也是吃惊,口中却不会认怂,继续向士兵密集的地方走去。

何小米胆战心惊,只能唤过几名亲兵,用盾牌将李自成的四面包裹起来,他是亲兵总旗官,李自成的安全,是他唯一的责任,甚至比固关本身还重要。

“大都督,你怎么过来了?这儿危险!”马有水也是被亲兵拱卫,但情势危急,他必须待在城头,与士兵们待在一起。

“你不也是在危险的场所吗?”李自成轻笑,道“怎么样,明军还在强攻吗?”

“我们已经连着打退了明军好几拨强攻,”马有水正自懊恼,明军似乎源源不断,斩杀不绝,“大都督放心,人在固关在!”

“那人要是不在了呢?”李自成面色一凜,道:“学学周宾,我要的不仅是你的决心,更要实际战果,人要在,固关更要在!”

从马有水的话语中,李自成也感受到他面临的压力,刚才何小米说,明军数次差点抢上城头,形势可想而知。

他向城外探出脑袋,何小米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大都督,危险!”一面硬是将李自成拽回盾牌阵中。

只是这一眼,李自成就看出门道了,“有水,明军集中了这么多人,是不是又要强攻?”

“从人数看,应该是,”马有水也是无法,洪承畴仗着人多,已经连番强攻,天命军差点就顶不住了,“大都督,要不要将周宾部的枪手调过来?”

李自成又看了眼城外,远离城墙的地方,尚有大批的明军士兵,还不到最后决战的时候,遂道:“明军虽有万人,但伤亡这么大,他们不可能持续强攻,去,让周宾部的辅兵先上来!”

马有水大喜,“大都督是说,用火油?”

“对,先用火油,即便不能烧死多少明军,也能吓唬他们一阵子,将他们进攻的势头压下去。”李自成本不喜欢用火油烧,那是回到冷兵器时代,但天命军人数太少,不仅数量不足,子弹又不能直接穿透盾牌,实在有些憋屈。

火油的好处甚多,不但能大面积烧死烧伤明军,还能烧毁攻城的云梯,削弱明军攻城的的强度,最重要的是,火油一旦被引燃,伤兵势必鬼哭狼嚎,种种惨状,能打击明军的士气,摧毁明军的战斗意志。

马有水忙让传令兵前去传令,稍顷,数百辅兵抬着滚烫的火油,悄悄来到城墙的垛口边,刚好遇上明军再一次强攻,大量士兵集中在云梯上和等着攀爬云梯,他们顿时发一声喊,将火油向人群倾倒下去。

“啊……妈……痛呀……”

明军被烫得鬼哭狼嚎,热油淋在身上,暂时不会去死,但表层的皮肤坏死,或者发炎,或者失去毛孔,最后都很难活下去。

他们暂时顾不了将来的死活,疼痛是最揪心的,有的士兵整个脑门上象下了一场热雨,有的士兵被热油钻进铠甲内,摸又摸不着,扑又扑不灭,痛得满地打滚……

明军被惊呆了,一时手足无措,自动停止了攻城,连远处的弓箭兵都忘记了射箭,马有水终于获得短暂的轻松,看着明军惨叫、滚爬,他的目光霎时变得阴冷起来,“投火把!”

“是,将军!”

沾了火油的火把,纷纷被士兵们点着,数不清的火把,在人力和重力的共同作用下,顺风而下,落在地面上、云梯上、明军士兵的身上,大火瞬间被点燃,又急速蔓延。

如果说刚才滚热的火油,只是让明军尝到剧痛,那燃烧的大火,不仅让明军体味到彻骨的疼痛,还有环境污染,烧焦的人体散发出刺鼻的臭味,更让明军士兵痛心的是,这些刺鼻的臭味,还是来自自身,他们还活着,但身体的某一部位,已经被大火烧成了灰烬。

身上着火的士兵,发出更加凄厉的呼叫,呼天呛地,哭爹叫娘,而幸运没有沾上火油的士兵,实在不忍心同伴就这样被活活烧死,他们纷纷赶过来帮忙,用衣物、沙土覆盖着燃烧的部位。

但火油遇上大火,燃烧得正旺,徒手很难扑灭,稍不留神,就会勒下同伴的一大块皮肉来,皮肉粘在手上,又会引来大火……

马有水见明军因为要救援他们的同伴,竟然放下了护体的盾牌,心中不觉大喜,这样的机会,今日还是第一次遇上,他忙冲着城头上的天命军士兵大叫:“快,射击,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砰,砰砰……”

天命军的士兵像是一下子惊醒过来,刚才明军放弃了攻城,他们也是被大火吓傻了,不知不觉就停止了射击,现在听到马有水的军令,纷纷操起步枪,向城下的明军瞄准、射击。

离开的盾牌的保护,明军整个暴露在枪口之下,在天命军士兵的眼中,他们比平日操训的木靶还大,这样的机会,谁肯放过?

一番弹雨,将云梯的附近的明军,全部射倒,连躺在地上翻滚的伤兵,也有不少中弹,射击结束,哭叫声明显比刚才小了不少。

洪承畴脸都绿了,眼看着明军就要攀上城头,结果却是因为这该死的火油……明军并不是没有机会,只是欠缺了一丝运气,如果早一刻攀上城头,就不会遇上火油了。

现在怎么办?撤军吗?

他看着城墙下一地的尸体,顿时气冲斗牛,难道这些兄弟就白白牺牲了?数千士兵呀……

“督军大人,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洪承畴忽地想起,城头只有千余士兵,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更换过,虽然他们的伤亡比不上明军,但损耗是一定的,如果坚持冲击一下,也许下一刻他们就顶不住了,对,一定是这样,明军有两次差点就攀上城头,他们搞出了火油,也就是他们最后的伎俩了。

火油不可能太多,否则天命军早就使用了,对天命军来说,这已经是最后的决战了。

洪承畴的嘴角忽地露出冷冷的笑,决战?这才是开始,明军的数量优势,这一刻才能体现出来,他紧了紧手中的马缰,阴阴地道:“休息一刻钟,再发起新的进攻,今日务必要拿下固关!”

“督军大人,我军伤亡了数千,又被火油烧过一场,现在士气正是低落的时候……”

“这数千士兵,难道白死了?”洪承畴把眼一瞪,道:“传令,将大营的士兵,增兵五千过来!”他相信,得到援兵之后,军队的士气必然上升,加上要为兄弟们复仇,也许士气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也说不定。

正文 第385章 偷袭北线

洪承畴从大营处增兵五千,这时进攻的士兵又达到八千人,接近原先的士兵总数,而这些新增加的生力军,又带来了新的生气,明军数量众多,如果进攻不利,还会有新的援军,士气一时大振。

但固关城头上,天命军已经射杀了数千明军,特别是刚才火烧明军,士气也是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双方又是陷入拉锯战。

天命军参战的都是枪手,只要集中精力瞄准即可,射击并不需要消耗多少体力,而且都是点射,每名士兵实际射击的次数并不多,枪管也没有发热,所以李自成并没有将周宾部顶上去。

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刻,周宾部能不用就不用,经过今日的战斗,辅兵一定会快速成长起来,这才是李自成最重要的目的之一。

辅兵经过这么时间的战斗,倒是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他们越战越勇,尽管明军数次发起强攻,但一次险情都没有出现。

明军连城头都摸不到,士气渐渐低落,就是洪承畴也是丧失了信心:胜利就在眼前,看得见却摸不到!难道天命军这是故意的?故意引诱自己来进攻?

己方损失的士兵,怕不下万人了,一切还是在原点!

洪承畴一拉马缰,狠狠在马臀上甩了一鞭,恨恨地道:“撤军!”

明军的士气已经降到低估,听到撤军的号令,立即像潮水般退下去,但洪承畴治军甚严,士兵们并没有散乱,而是抬着巨大的盾墙,缓缓离开城墙。

刀盾兵、弓箭兵都是隐藏在盾墙之后,城头上的天命军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明军将大半伤兵带走了。

留在城下的伤兵,基本上都是重伤兵,即便带回去,也没有多少活下去的希望,结果成了辅兵们练习准头的靶子。

待明军完全退出谷道,天命军方才在骑兵的护卫下,打扫了城下的战场,尸体照例火花,然后将剩余的骨灰掩埋了。

天命军的战利品,除了极少量的现银,只是一些铠甲兵器,虽然直接用不上,却可以回炉熔化了,冶炼生铁。

这样的战斗,李自成极为不爽,消耗子弹这种军资不说,伤亡的都是汉人,如果让这些士兵来陇右屯田多好,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天命军的士兵却是欢天喜地,特别是辅兵,他们今日射杀明军过万,显然是大都督口中的“有效战斗”,这样的机会如果再来一次,他们就可以成为战兵了。

除此之外,守城成功,杀敌过万,士兵都会得到赏银,还有他们梦寐以求的战功月票!

李自成一面让火兵准备丰盛的饭菜,一面登记士兵们的功劳,待战争结束后,一并进行赏赐,死亡的士兵,按照军律给家人发放抚恤,伤兵也会得到最妥善的医治。

经过如此规模的战斗,今日明军绝对不会再来攻城了,参战的辅兵并没有去操训,而是回营休息。

李自成总体还是满意的,明军伤亡过万,而己方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按照这样的消耗比例,三万明军迟早会被消耗完毕。

虽然明军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军,但像今日这样,整万整万地伤亡,以朝廷庞大的体量,也会吃不消。

下一日,李自成早早做好准备,枪手们已经登上城头,但城下却没有任何动静,难道明军学乖了,今日不会攻城了?

如果明军不攻城,那他们来到固关还有什么意义?双方对峙对天命军更为有利,即便洪承畴没有南下,李自成暂时也不打算进军关中,他刚刚征服了广阔的陇右,需要时间消化,让所有的百姓稳定下来。

李自成难得地得到半日的休息时间,刘云水却来求见,“大都督,这洪承畴,才打了一仗,就龟缩在大营中,他什么意思?难道他准备撤军了吗?”

“撤军?不可能,他在固关已经损失了两万人马,绝对不会轻易撤军!”

“眼看着日头近午了,这还不见动静,不会去般救兵了吧?”刘云水的骑兵没有立功,就想着寻找战绩,“大都督,要不让骑兵冲一冲,看看洪承畴敢不敢追出来!”

“追出来是不可能,洪承畴的士兵都是步兵,如何追得上骑兵……”李自成忽地一悟,“我明白了,难怪洪承畴放弃攻击固关……”

刘云水不解,“大都督……”

李自成笑道:“云水,你部有骑兵在监视洪承畴部吗?”

刘云水摇头,“大都督,明军放出了大量的游骑,又有步兵配合,游骑根本无法靠近……大都督,要不属下多派些人手……”

“不,不,”李自成摆摆手,“继续原样,游骑偶尔在明军大帐露个面!”

刘云水的面色有些难看,“大都督,无法靠近,就无法探听明军的详细讯息!”

“王安平会继续着人盯住这股明军,”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我已经知道洪承畴的心思了,一时半会,他不会再来攻打固关。”

“大都督……难道洪承畴要撤军不成?”

“这么快就撤军,那就不是洪老九了,以他对盗贼的仇视和蔑视,数万大军南下,怎会善罢甘休?”李自成明白,洪承畴已是将天命军看做盗贼的一伙,不知道昨日打败之后,有没有新的想法,“云水忘了,关山通道,一共有三条?”

“三条?啊……大都督是说,洪承畴……”刘云水顿时惊得合不拢嘴,心中也是大恐,“大都督,在其它的道路上,我们并没有多少驻军,万一……”

“云水放心,问题也没这么严重,”李自成有些担心,但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如果主将惊慌,下面的将军、士兵们还不知道惊慌成什么样,“关山通道一共有三条,其中中线、南线都是以固关为东端起点,只要扼守固关,洪承畴便是寸步难行。”

“那北线呢?北线我们没有驻军,谷道虽然奇险,但只要多挨些时日,明军一定可以轻装通过,”刘云水还是十分担心,一旦明军从北线进入陇右,便会从东西两面对固关形成合围,至少能截断固关的粮食物资供应,天命军的步枪虽然厉害,但对子弹依赖极大,一旦粮食、物资出现短缺,士兵无粮无弹,还怎的镇守固关?大都督已经想到这一条,但固关却是无兵可援,他的额头上霎时渗出汗珠,“大都督,要不,让我去驻守北线?”

“你部是骑兵,关键时刻,是要出固关给予洪承畴最后一击的,”这么长时间,李自成已经运筹好了,遂笑道:“我们不能被洪承畴牵着鼻子走,那样就会陷入被动,士兵们就会疲于奔命。”

“大都督,那北线……洪承畴在固关进攻不利,一定会想到北线……”

“云水放心,不是还有双喜吗?也该让他去战场历练历练了。”李自成原本将李过部的骑兵放在安戎关,作为固关的第二道防线,万一固关有失,关山道还有一大半在手中,现在固关并没有遭受到实质性的威胁,安戎关就没必要驻守了,正好可以让李过部去驻守北线。

北线的西部出口在马鹿驿,距离安戎关不过六十里,李过部全部是骑兵,又有平坦的水泥大道,一两个时辰便到,不会太过疲劳。

“原来大都督早有算计……属下佩服!”刘云水从甘州之时,便知道李自成算无遗策,此时更加敬佩,一道难题,三言两语轻松就解决了,遂起身向李自成深深一礼。

送走刘云水,李自成立即给安戎关的李过传令,命他速速赶赴马鹿驿,伏在山谷中,待明军半出而击。

马鹿驿是北线谷道的终点,状似漏斗,马鹿以西,便是开阔地形,而马鹿以东,却是崎岖的谷道,李过部只要埋伏在这个漏斗的入口,待明军一半出了谷口,便以骑兵的速度优势,冲击步兵的阵型。

五百骑兵,可碾压五千步兵,如果明军向谷道退却,道路狭窄,急切下通行不畅,不用天命军动手,光是践踏,明军的伤亡就不在少数。

如果洪承畴发现天命军已经在谷道口按下伏兵,在情势不明的情形下,绝对不敢强行西进。

一连两日,固关外的明军都无动静,李自成更加确信,洪承畴已经在试探北线了,便再次给李过传讯,令他小心戒备。

但在傍晚的时候,运输的物资到了,这批物资是从西宁运过来的,除了步枪的子弹,还有四百余支步枪,这是为马有水部的辅兵生产的,有了这些步枪,马有水属下两个千户的士兵,一样全部配备了西宁步枪,操训时再不用向周宾部借用步枪了。

最让李自成高兴的是,随同这批物资到达的,还有四门榴弹炮。

榴弹炮经过多次实验后,基本能达到设计的要求,正需要在战场上实战检验,这次李自成来到固关,便让运输兵将西宁仅有的四门榴弹炮全部运输过来,必要的时候,可以做为守关的利器,即便开花弹的威力达不到理想状况,但它爆炸时发出的巨大响声,也够明军喝一壶的。

有了榴弹炮的协助,李自成决定重新理定固关保卫战的思路。

正文 第386章 开花弹

三月三日,固关城内,马有水部的辅兵们,忙中偷闲又是操训了一日,现在整个固关内,就数这十个百户的辅兵最为期待了。

他们分为两拨,各自参加了一次“有效的战斗”,只要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他们就会自动升格为战兵,从此正式成为天命军的主力,享受天命军战兵的一切权利。

李自成常常去操训场看看,时不时的勉励他们几句,甚至亲自下场提点他们几句,眼看着接近收操的时间,他率先离开操训场,预备晚饭,却见亲兵迎头过来,“大都督,来自马鹿驿的讯息!”

“马鹿驿?”李自成马上感觉出,这是李过发来的讯息,李过镇守着关山通道的北线,干系重大。

他接过讯息,快速浏览一遍,便对何小米道:“先去吃饭,然后派人通知几个千户的主官,晚饭后召开军事会议。”

“是,大都督!”何小米从李自成的脸色上,并没有看出多少讯息,但大都督的吩咐,他不敢怠慢,忙吩咐亲兵们逐个去通知各个主官。

战争期间,主管们不敢怠慢,匆匆吃过晚饭,都集中至李自成的大营。

“各位,马鹿驿传来讯息,第二千户击溃偷袭的明军,杀敌逾千!”李自成抽出讯息,递了过去,让几位主官们传阅。

刘云水大喜,“大都督,明军偷袭北线、切断固关补给的计划,已经破产了。”

马有水尚不知道洪承畴走北线的事,心中暗叫“天主保佑”,如果洪承畴在北线偷袭成功,固关被围成一座孤城,那就危险了。

周宾却是轻锁眉头,扫了众人一眼,悠悠地道:“大都督,各位,洪承畴在北线吃败,恐怕还是要回到固关,而且进攻的强度还会加大。”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周宾担忧得是,北线谷道艰涩难行,不适合大规模进兵,洪承畴一定会回到固关,他的大营尚在汧水岸边,绝对不会放弃固关。”

“兵来将挡,洪承畴已经在固关损失了两万士兵,再要损失一万士兵,我们就可以攻出固关了,一战可定!”刘云水手足乱舞,他早就期待着用骑兵去碾压洪承畴的步兵,天命军组建的骑兵,守城时基本用不上,只有在野外才能派上用场。

马有水却是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洪承畴乃是三边总督,掌管着整个陕西的兵马,焉知他不会增兵?须得王安平部小心监视着他们!”

“有水说得不错,也要防备洪承畴增兵,”李自成点点头,“明军在固关吃了这么大的亏,极有可能暂时放弃陕北,而是集中力量对付固关。”

几人都不能确定洪承畴的下一步动向,除了让王安平部游骑监视陕北的兵马调动,只能做好固关自身的守备工作,特别是马有水部辅兵的操训,以及榴弹炮的安装与调试。

又过了两日,游骑飞鸽传书,洪承畴果然从陕北抽调了一万士兵,来到固关。

不过算起他损失掉兵马,其时剩下不到两万,加上这一万,也还不到三万,比原先还是少少些。

而此时的固关,除了增加四门榴弹炮,马有水部的辅兵,已经全部配发了步枪,加上战兵和周宾部,枪手已经达到两千五百人,比原先还要多些。

让李自成没有想到的是,改日洪承畴进攻固关的时候,除了五千士兵留守大营,五千士兵策应谷道两侧的密林,其余的近两万士兵,被一次性投往固关。

其中一万士兵用于攻击固关的正面,也就是东城门,而八千士兵进入固关北面的谷道,从北面开始攻城。

固关上压力陡然大增,这是固关第一次遭到两面攻击 ,虽然天命军的士兵用子弹阻击,但明军躲在盾墙后面,硬是窜入固关北面的谷道。

马有水也是紧张起来,“大都督,怎么办?要不要分兵驻守?”

分兵是必然的,难道任由明军从北面登上城头?不过,固关内只有两千五百余枪手,其中一千余人接触步枪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现在还是辅兵。

如果分兵,这两千五百士兵势必要全部登上两侧的城头,万一某一处出现险情,手中一点机动的兵力都没有了。

李自成心中焦急,不禁锁紧了眉头,看着城外的明军即将部署到位,他只能豁出去了,“有水部守城,东、北两侧,各部署五个百户的战兵与辅兵,周宾部做为预备队,在城头下准备,随时准备增援,”顿了一顿,又道:“周宾,你的五个辅兵百户,东城头三个,北城头两个,一旦出现险情,随时准备向城下倾倒火油!”

“是,大都督,属下这就去准备!”周宾行了一礼,正待离开忽地想起什么,忙道:“大都督,我们不是有榴弹炮吗?要不要开上几炮?”

“榴弹炮?”李自成顿时大喜,刚才一紧张,几乎将榴弹炮忘记了,上次榴弹炮运至固关时,因为东城头是最主要的战场,四门榴弹炮全部部署在东城头,今日明军大举进攻,正好让榴弹炮一显神威。

东城外的地形并不开阔,就连洪承畴督战的后队,也在榴弹炮的射程之内,李自成目视着洪承畴,还是忍下来炮击洪承畴的冲动,城外那移动的巨大盾墙,才是天命军最大的障碍,“炮手准备,目标是城外盾墙!”

“是,大都督!”

炮手们立即去城头准备,榴弹炮藏在女儿墙的后面,城下的明军根本看不到,大约一袋烟的时间,传来的炮手来向李自成汇报:“大都督,榴弹炮调试完毕!”

“好,立即发射!”李自成的目光紧盯着缓缓移动的盾墙,心说一旦被榴弹炮炸裂,看你们还如何保护明军。

“轰……隆……”

数声炮响,四门榴弹炮几乎同时发射,巨大的响声,连城头的天命军都是浑身呆滞,幸好这是本方的火炮。

城外的明军也是呆了一呆,暂时停止了进攻的步伐,固关怎么会有火炮?上次攻城的时候,怎么没见到天命军开炮?

第一次发射,主要是调试,炮手需要根据开花弹的落点,逐渐校准开花弹落点的位置,四枚开花弹,无一命中盾墙,但开花弹的威力犹在,落点周围三米范围内,顿时人仰马翻。

可惜明军都是步兵,并没有战马巨大的身躯阻碍,士兵的伤亡更加惨重,开花弹落点的中心位置,数名明军士兵直接飞上了半空,落回地面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残肢断臂,和碎裂的血肉,手脚的指头漫天飞舞,低空像是下了一场肉雨血雨……

死亡的士兵是幸运的,至少他们没有了任何痛楚,而受伤的士兵,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身子的某一部位血呼啦几的,伴随着呼天呛地的叫唤,惶惶如世界末日似的。

洪承畴轻抚着颌下的浓须,微微眯起双眼,城头上的天命军就这么多,今日他几乎放出所有的士兵,欲待一战而下,看着明军潮水般涌向固关城墙,他的心中已经在盘算着,一旦拿下固关,下一步要不要直接兵发陇右。

随着几声炮响,随后便是士兵们的哭爹叫娘,他惊得几乎坠下战马。

天命军怎么会有火炮?上一次为何没有使出来?

难道天命军一直留着后手?

洪承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联想到上次攻城的时候,在关键的时刻,天命军方才祭出火油,还有,关山道的北线,亦有天命军的骑兵驻守……

他不禁打个寒颤,天命军究竟还有什么后手?李自成难道一直在引诱自己攻城,然后再消耗自己的士兵?

虽然只有数枚炮弹,但洪承畴的心已经深深坠入谷地,自从跟随杨鹤起兵剿匪以来,从未遇过如此狡猾、强大的盗贼,敢于直面官兵。

以往面对盗贼的时候,只要官兵出现,盗贼们都是望风而逃,官兵最大的问题,就是追缴,盗贼往往隐藏于百姓之中,只要带兵的军官咬咬牙,将百姓一同灭了,任何狡猾的盗贼,都是无法遁迹。

官兵几乎没有遇到攻城问题,当他带着四万大军南下的时候,心中都有些憋屈,小小的天命军,难道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如果不是曹文诏兵败固关,他绝不会亲自南下,陕北的盗贼尚未肃清,正是全力一击的时候。

而今日的天命军……洪承畴的目光中阴郁得能滴下水来,但大军已经开始攻城,决不能被几枚炮弹吓破了胆,倒要看看,天命军还有多少秘密武器没有使出来!

这时,传令兵飞奔过来,“总督大人,天命军使用的是开花弹,开花弹落地后,还会发生爆炸,我们的兄弟……主要是伤于开花弹的爆炸……”

“啊……”洪承畴不禁大惊,开花弹的事,他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大明最先进的火炮,当属辽东前线的“红衣大炮”,但红衣大炮也只是实心弹,似乎朝廷并没有研制出开花弹……这天命军,怎会有开花弹?

就在洪承畴惊疑不定的时候,明军经过短暂的停滞,又重新开始攻城,不过,他们这次学乖了,并不是一味地向前冲,而是边走便观察城头,若是再看到炮弹来袭,也好早做准备。

固关城头上,天命军的炮手,重新校准了榴弹炮,已经装填了炮弹,正准备点火。

正文 第387章 精神战法

又是两轮炮击,八枚开花弹落在明军的队列中,明军又是死伤一大片,虽然士兵们早就做好准备,想要在开花弹落地的时候,飞身躲开,但开花弹飞行的速度太快,人群又是非常密集,怎么也躲不开。

更是有一枚开花弹直接砸中盾墙,将盾墙的上部炸得粉碎。

明军的盾墙,是由许多方形盾牌合并组成,盾牌四周边侧预先设计了许多小孔,需要安装盾墙的时候,直接用两头尖的枣核钉连接起来,现在被开花弹炸得四分五裂,或者枣核钉折断,或者盾牌边侧的小孔被毁,一时无法修复。

巨大的盾墙被削去了高高隆起的上半部,只剩下一人高的下半截,城头上李自成看了,不仅大喜,明军失去了盾墙保护,一旦进入步枪的射程,就会成为天命军的靶子,铠甲根本无法有效阻挡步枪的子弹。

天命军的士兵也是大喜,特别是辅兵,如果明军失去盾墙的保护,那今日的攻城,伤亡绝对不在少数,只要经过了这次的“有效战斗”,自己就会自动升格为战兵!

他们一个个在心里祈祷着:天主保佑,明军万万不要缩回去,千万要勇敢一些!

城下的明军,乃是洪承畴嫡系,平日的操训,那是相当的严格,没有洪承畴的军令,岂敢轻易退兵?

虽然盾墙一时无法修复,明军还是顶着小半截盾牌上来了,不消片刻,已经进入四百步的射程之内。

马有水见明军数量甚多,便希望早一刻射击,“大都督,要不要及时射击?明军人数太多,城外又是一片开阔地,想要将他们阻挡在百步的死亡线之外,恐怕不容易!”

李自成看着蚂蚁般涌上来的明军,面上不禁一凜,榴弹炮已经出现在战场,经过这次大规模的攻城,如果明军再要遭受巨大的损失,洪承畴恐怕就要撤军了,也不需要再藏着掖着,将步枪的射程充分展示出来,还可以吓吓洪承畴。

“好吧,明军人数太密,就齐射吧,能杀伤多少是多少!”

“是,大都督!”马有水向李自成行过礼,方才转身去传达军令。

天命军的枪手早就急不可耐了,前两次守城,在明军的盾墙面前,都是无法尽兴,这一次在炮兵的协助下,明军的盾牌只剩下人高的一截,虽然能护卫正面,但天命军立在城头,可以居高临下射击。

明军的头顶方向,已经是不设防的区域。

“砰……砰……砰……”

“轰……隆……”

步枪的目标是进入射程内的明军,但明军人数太多,队列拖得老长,榴弹炮正好可以打击后部。

李自成从西宁动身的时候,开花弹还只有二十四枚,但李自成离开之后,火器局又抓紧生产,并及时运往固关,终于赶上了前方运输的榴弹炮,一同运至固关,现在李自成的手中,足足有一百枚开花弹,今日是开花弹第一次现身战场,又是面对大量的明军,他岂肯吝啬开花弹?

火器局还在生产,不久之后,就会运至固关,不用担心开花弹枯竭。

固关城下,明军鬼哭狼嚎,开花弹的声音虽然骇人,但榴弹炮发射的速度慢,比不得西宁步枪,真正伤亡敌军,还得靠步枪,当枪手们加入射击的潮流时,明军的伤亡顿时大增,特别是远离半截盾墙的弓箭兵,伤亡更为惨重。

这还只是从头顶射击,如果明军的正面没有盾墙的防护,李自成相信,即便城头上只有千余枪手,明军也很难靠近城墙。

上次在卡当城,周宾部面对蒙古麦力干部时,即便蒙古人都是骑兵,但没有盾牌的保护,进入城下的蒙古骑兵,都是被全歼的。

城头虽然只有千余枪手,但明军太过集中,几乎不用瞄准,一轮射击,就是千余子弹,即便命中率只有四成,也会伤亡四五百明军。

如果有三轮、四轮射击……

看着盾牌后明军一个个呼天呛地,李自成已经失去兴趣,在他们靠近城墙之前,至少要损耗一半!

李自成带着亲兵,来到北城头,北城外非常狭窄,只有一条不足两丈的谷道,明军数千人根本施展不开,便在东城外排起两条长队,缓慢靠近北城下。

由于出发点同样来自东城下,人员又显得非常拥挤,他们反而落在东门外明军的身后。

明军同样隐在盾墙的后面,让城头的天命军枪手们干着急,李自成怒了,刚才光顾着东城外的明军,倒将他们忘了,“传令兵,告诉炮手,先将这一面盾墙打掉,方便枪手射击!”

“是,大都督!”传令兵慌忙跑向东城头,急急向炮手们传令去了。

“轰……隆……”

炮手们调转炮口,改向左前方,这一面盾墙,实际上还是在东城外,只是靠近谷道的边缘,现在还在榴弹炮的射程之内。

“打中了……明军的盾墙毁了!”

不过两三轮炮击,城头上的天命军就传来了欢呼声,对他们来说,盾墙几乎就是天敌,现在没了盾墙的保护,明军就是赶着来送死,对辅兵来说,这是他们升格为战兵的最好机会,也是他们作为辅兵的最后一战。

战兵们早已经历过多次战斗,他们的内心就平和多了,有没有盾墙,对他们来说,区别并不大,明军绝对无法攀上城头,死亡只是早迟的问题,有大都督在,他们倒希望明军攻得猛烈些,明军攻得越急,人数越密集,他们的战功就越大,得到的赏银,还有月票,就会越多。

在他们的眼中,明军根本不是敌人,而是白花花的赏银!只要抬抬手指,这些赏银就会进入自己的腰包,将来回家时,娶婆姨是不用担心银子了!

该死的明军,你们快些来吧!老子都等不及了!

虽然各自的心思不同,辅兵和战兵的心底还是发出了共同的呼声!

可惜,这一切,洪承畴是听不到,他距离城下至少有两千步,还是在林木丛中,如果不是骑在马背上,连城下的情形都看不到。

天命军的心思他是看不穿,他只能远远看到,明军每前进一步,都会丢下许多伤亡的士兵,虽然有些心疼,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古往今来,战斗比的都是消耗,谁承受不住压力,谁就是失败的一方!

像那种双方死亡在五比一、十比一的战斗,都是极为罕见,除非是官兵抓盗贼,“零伤亡”更是想都不用想,连兵书中都不曾见过。

不过,明军今日的伤亡,似乎太大了,这还没有靠近城墙,便倒了一地的士兵,即便是伤兵,恐怕也是很难活命。

天命军这是怎么了?他们这个火器,射程也是太……

明军并没有赢得出手的机会,现在尚在百步之外,就是弓箭也无法射向城头!

洪承畴忽地打了一个寒颤,无论是火炮,还是火#枪,天命军都是甩了明军一大截,这遥远的边陲,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

朝廷并没有天命军的任何讯息,要不是上次王永祥追击盗贼来到固关,他这个三边总督,尚不知道自己的辖地,出了如此厉害的盗贼,这究竟是自己的错,还是朝廷的错?

想到责任问题,洪承畴更加惊心,天命军在自己的属地上,似乎自己的责任更大些,再说,朝廷哪位大佬,会将这样的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他们只会坐在京师,将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自己这个三边总督,必须承担起所有的责任,哪怕是像杨鹤那样,做为陕西匪患的替罪羊!

不行,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必须拿下固关,消灭天命军!

他已经付出了数万大军的代价,如果不能消灭天命军,恐怕再没有机会了,明军虽然数量庞大,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洪承畴一贯面对的都是陕西盗贼,几乎战无不胜,内心积累起来的自信和对胜利的渴望,让他一向看不起盗贼,一群裹挟老弱的乌合之众,还有什么样的战斗力?

这样的想法屡试不爽,即便是面对人数占绝对优势的盗贼,他也会猛攻猛打,但来到固关城下,他却是迷茫了,难道自己真的不是名将的材料?

如果上天真的不会眷顾自己,又为何给了自己机会?让自己多次斩将立功,从而得以统帅陕西三边的数十万军队?

他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差点砸出一地的灰尘,不,固关只是一次小小的考验,他的数万大军,一定能拿下固关,今日便是一次决战,不拿下固关,决不收兵,哪怕付出沉重的代价,就是这些士兵打光了也在所不惜!

明军似乎与洪承畴心意相通,虽然伤亡颇大,但他们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城头上的李自成,立即就想到了二战中“精神战法”,明着让士兵送死,就是让守军杀到手软,然后心里崩溃,以为遇上了不怕死的神兵天将。

可惜,天命军的士兵没什么文化,他们的心目中,只有眷顾自己的天主,还有白花花的赏银,“精神战法”对他们不起任何作用。

看着明军伤亡了一地,他笑问身边的何小米,“怎么样,明军的伤亡有五千人吧?”

“大都督,肯定不止这个数,就是东城外,应该都不止五千了,”何小米心中那个乐呀,天命军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伤亡,而明军的伤亡快要半数了,“还有那些伤兵,子弹都是深入体内,即便能爬回去,也是活不成了……大都督,洪承畴会下令停止进攻吗?”

说话间,东城外的明军已经进入了弓箭的射程,但让人意外的是,明军并没有向城头放箭。

正文 第388章 神情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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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畴早就望眼欲穿,明军一直被动挨打,这会终于进入弓箭的射程,怎么还不放箭?难道士兵们都是吓傻了?他狠狠一甩马鞭,“快去传令,让弓箭兵放箭,压制贼人的火#枪,减轻刀盾兵攻城的压力!”

上次攻城的时候,在弓箭的射程之外,明军束手无策,只能乌龟似的的躲在盾墙之后,但进入弓箭的射程之后,明军就是依仗人数的优势,完全将贼人压制在城墙后面。

传令兵知道督军大人发怒了,忙答应一声,冒着弹雨前去传令,心中却道,为了活命,只能远远向兄弟们呼喊了,但愿他们能听得到。

固关城头上。

何小米见明军进入弓箭的射程,忙拉着李自成进入墙角的掩体内,明军虽然伤亡惨重,但正面还有数千人,一旦向城头放箭,还是很危险的。

李自成钻入掩体后,头顶的盾牌上却没有传来传来熟悉的“嘣嘣”声,不禁大为奇怪,“小米,不是进入明军弓箭的射程了吗?他们为何没有放箭?”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何小米原本缩着脑袋,靠在女儿墙的后面,听得大都督发问,只能缓缓向垛口探出脑袋,向城下一看,不禁大喜,叫道:“明军只有不到百人向城头放箭,也不知为什么,难道他们没有箭矢了?”

“不到百人?”李自成大惑不解,城下是洪承畴的主力,不可能缺少箭矢,他来到垛口的方向,向下一看,果然天空只有数十支箭矢,有气无力的向城头飘飞。

这点箭矢,平均分到城头,几乎对城头没有威胁,天命军的士兵并没有躲进掩体,而是继续在城头射击,遇上坠落的箭矢,稍微移动身子,就能轻易躲开。

“咦?怎么回事?”李自成也是不解,难道明军有什么后手?他推开何小米,直接站到女儿墙边,紧紧盯着明军那些少得可怜的弓箭兵,忽见一名弓箭兵中弹,仰面而倒,心中不觉一悟,不觉叫出声来:“我明白了,明军的弓箭兵伤亡殆尽,他们没有弓箭兵了!”

“啊……”何小米呆了一呆,嘴巴张得老大,他无力地松开了李自成的手臂,看了好久,方才大叫道:“我明白了,明军的弓箭兵在后,缺少盾墙的保护,死伤殆尽……死伤殆尽,兄弟们,加把劲射击,明军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

天命军的枪手们虽然没有避入掩体,但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明军的弓箭兵啥时开始向城头放箭,此时方才明白,一个个卯足了劲向城下射击,弓箭兵没了,那就刀盾兵,一会攻城,他们就是最主要的敌人了。

没有弓箭兵的保护,天命军的枪手们就可以自由射击了,比平日在操训场还要舒坦,明军人数众多,距离又近,根本不用担心准头,唯一的不足,便是时间。

西宁步枪是最老式的步枪,又是单发,每射击一次,就要重新装填子弹,大部分时间,都是消耗在装填子弹上。

不过在平日的操训中,装填子弹的速度,也是士兵们训练的一个环节,因此他们装填子弹还是比较快,至少要快于弓箭。

从七八十步的距离到城下,明军越发小心翼翼,又是窝在半截盾墙后面,根本快不起来,每名天命军的士兵,都可以发射三到四颗子弹,就这一段距离,明军的伤亡就达到两三千人。

李自成看着越来越短的明军的队列,含笑道:“小米,东城外还有多少明军?”

“嗯……”何小米极目望去,根据队列的长度,盘算片刻,喜道:“大都督,恐怕不足三千士兵了!”

“三千?”李自成估算了一下,也是大约三千人的模样,遂喜道:“这么说,在攻城之前,明军已经损失了七成的士兵?这些士兵,主要还是枪手们歼灭的吧?”

“的确是枪手歼灭的,”何小米心中那个乐呀,明军失去了弓箭兵,大都督在城头上就没有危险了,他也不用跟着提心吊胆,得以安心地陪着大都督在城头观战,“不过,如果不是炮手炸毁了盾墙,枪手们也不会如此轻松歼灭明军。”

“是呀,打仗,还是要靠多兵种作战,便是骑兵……”李自成忽地顿住,思索片刻,道:“走,小米,我们去北城看看,北城可没有榴弹炮的支持。”

此时明军已经靠近城墙,在榴弹炮的最近射程之内,榴弹炮已经停止发射了,战场上只有步枪在低啸。

何小米一边走路,一边道:“大都督,进攻北城的明军,盾墙也是毁于炮火,只可惜,他们只有几列纵队,队伍拉得太长,伤亡可能要小得多。”

李自成来到北城头,向下一看,北城外的明军果然多得多,至少还有五六千士兵,遂皱起眉头,深思片刻,道:“走,我们去看看云水、周宾在做什么。”

何小米大喜,大都督终于肯离开城头了,他这个亲兵总旗官,总算完全放下心来,明军的弓箭兵虽然伤亡惨重,但总会有一些弓箭落在城头,万一不小心伤着大都督……

来到营房,李自成立即召见了刘云水、周宾。

“大都督,听说今日战斗特别顺利?”刘云水问完话,方才给李自成行了一礼。

“属下叩见大都督!”周宾倒是中规中矩的行过礼。

“不用多礼,都坐吧!”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云水恐怕早就急不可耐了吧?”

“这个……哎……”刘云水长叹一声,“第六百户的兄弟们在炮手的协助下,恐怕用不着我的骑兵了……”

“就知道你一直在关注战局,”李自成用手点着刘云水的鼻子,“怎么样,兄弟们都休息好了?”

“休息好了……嗯……大都督……”刘云水一愣,随即面上一喜,巴巴地望着李自成。

就连一边的周宾,也是竖起耳朵,唯恐漏听了一个字。

“东城外地明军,的确被歼灭得差不多了,但北城外的明军,至少还有五六千士兵,”李自成淡淡地道:“北城外只有一条古道,明军施展不开,须得缓缓东来,是以伤亡不大。”

刘云水顿时握紧了拳头,几乎从座位上立起来,“大都督,让骑兵出击吧,属下保准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将城外五千明军杀得落花流水。”李自成见他猴急的样子,瞪了一眼,“急什么,先消耗一些明军再说,明军既然来到固关,还能飞了不成?”

刘云水已经涨红了脸,“大都督,明军已经来到城下,如果迟些,就被第六千户的兄弟们打光了……”

李自成见他比入洞房还要猴急,心中不觉暗笑,这个刘云水,只要有打仗的机会,总是抢着顶在最前面,他似乎就是为战争而生,口中却道:“你先去西城门准备,等到信号起,再开城击敌,记住,只可追击至城东,千万不要进入谷道,谷道两侧有明军的伏兵。”

“是,大都督!”刘云水得了军令,忙忙离开大营,立即赶去准备。

周宾见没有自己的任务,遂开口道:“大都督……”

“城外的明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你就不用出城了,”李自成思索片刻,道:“半个时辰之后,你带着战兵去北城头看看,若是情势危急,就协助他们守城。”

“是,大都督!”

李自成独自在军营着品着采摘自关山的香茗,一边听着城头的枪声,不到半个时辰,忽地感觉枪声逐渐稀疏下来,忙道:“小米,走,去城头看看!”

他们先是来到东城头,城外的明军不足两千,攻城的速度缓了下来,又有盾牌保护,马有水已经命令士兵们开始点射,以节约子弹。

李自成默默点头,急急来到北城头,城外的明军更为密集,攻势也明显比东城要猛烈一些,周宾已经登上城头,随时准备将第五千户的枪手顶上去。

刘云水派来传令兵,询问骑兵何时出击。

李自成见城外的明军攻势不减,遂道:“告诉云水,稍安勿躁!”又觉得这句话太过无力,只怕镇不住他,便狠狠地道:“他要是敢擅自出战,我撤了他这个游击将军,第一千户也别带了!”

“是,大都督!”传令兵吓得一哆嗦,赶紧回去向刘云水复命。

何小米见北门情势比东城紧张多了,便问道:“大都督,何时让骑兵出击?枪手们快要顶不住了……”

“这就要顶不住了?”李自成摇了摇头,天命军依靠步枪的优势,一向都是顺风仗居多,如果不让他们磨练一番,将来若是遇上苦战,恐怕真的顶不住,况且,北城头上还有周宾部五个百户的枪手,随时可以顶上去。

李自成在等,一方面是要让北城头上的枪手们发挥出最大的能量,另外一方面,一旦骑兵出击,明军一定会退却,骑兵才千余人,根本无法全歼城外的明军。

只要洪承畴不下达撤退的明军,骑兵便不会出击,如果第六千户的枪手们全歼城外的明军最好,一旦战事稳定,他们将驻守固关,现在恰好让他们多一些历练。

在阵后督战的洪承畴,神情早已麻木,他知道,今日的战斗,东城头绝对拿不下了,所以东城改为佯攻,而主攻的方向,已经换为北城,只有北城,还有一丁点的希望。

李自成看了眼洪承畴,目测了距离,应该在两千步左右,遂来到东城头,向炮手们耳语几句。

正文 第389章 隐藏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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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又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东城外的明军,已经不足千人,虽然北城外的明军有机会攀上云梯,但距离城头还远着,云梯是明军永远迈步过去的坎。

洪承畴有心想要最后尝试一次,但看着东城外的明军,早已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遂摇着头长叹一声,“哎……”

“督军大人……东城外的兄弟们已经……已经……就是北城外,兄弟根本没有攀上城头的迹象……天命军似乎有意放近了打,离得越近,火#枪的准头越高……”

洪承畴冷着脸,紧紧盯着前面的明军,他多么希望,这些千挑万选的士兵,能打出一些奇迹,哪怕攀上城头之后,被赶回城下也好。

然而,奇迹并没发生,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军伤亡越来越重,特别是东城下,现在应该没有完整的百户了,这要放在其它军队,士兵们恐怕早就溃败了……

“督军大人,继续打下去,兄弟们恐怕要打光了……”

洪承畴万般不甘,然而他明白,再打下去,除了白白死伤明军外,不会有任何效果了。今日的攻城,已经完败,回去之后,必须另想他策。

可是,面对这样的天命军,还能有什么办法?

“督军大人……”

洪承畴顿时清醒过来,他每犹豫一刻,明军就会白白伤亡一些,硬撑下去,绝对没有好的结果,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撤军!”

明军的士气早已在低谷,只是洪承畴不肯认输,这才强行硬撑下来,撤退的军令一下,士兵们顿时一窝蜂向回跑,连攻城的云梯等器械也不要了。

山岳倒塌,海水退潮!

明军撤退的速度,比溃败还要迅速。

“出击!”

李自成立即给刘云水下达了他等待已久的军令,而城头上的天命军枪手们,也是加紧射击,明军的后背没有任何防护,正是最好的肉靶。

东城头上的炮手,早已将炮口调试好了,目标是洪承畴和他的督战队,炮手们早就准备好了,但他们不敢轻易发射,如果洪承畴遭到炮击,无论是否出现伤亡,明军必然会撤退,这势必会打乱大都督的作战计划。

现在明军已经撤退,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了。

“轰……隆……”

四枚开花弹,划着优美的弧线,从城头向东飞去,都是冲着洪承畴而去,但距离太远,准头上打了折扣,最近的开花弹,犹在二十步开外,洪承畴倒没有什么直接的损失,但随他一同督战的亲兵,则是被炸得屁滚尿流,血雾甚至飘飞至他战马的脑袋上,战马吓得仰天嘶鸣。

洪承畴大吃一惊,明军的火炮如此犀利,为何不早早发射?难道一切都是阴谋?

“督军大人,此处危险,快撤!”

洪承畴顾不上多想,明军已经撤退了,督战已经没有了意义,遂拨转马头,率先向谷道奔去。

炮手们虽然根据开花弹的落点,调整了角度,但洪承畴已经驶入谷道,离开了榴弹炮的射程,遂向撤退的明军开炮。

“哒哒哒……”

明军要躲避西宁步枪、榴弹炮,没提防固关的西城门方向,突然涌过来一群骑兵,听密集的马蹄声,应该不下千骑,士兵顿时大乱。

城头上的火#枪、火炮向城下射击,就像弹弓打鸟,带有很大的偶然性,士兵们尚有逃亡的可能,但骑兵出击,就是农夫耕地,是要全面翻耕的,只要被骑兵追上,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马蹄声比枪炮声还要恐怖,数千明军挤在固关以东的开阔地带,但要逃命,必须越过东面的谷道。

明军都知道此中的厉害,为了活命,再顾不得身后的枪声炮声,都是一窝蜂抢入谷道。

但从开阔地带突然进入谷道,就像是遇上瓶颈,加上明军又是拥挤得厉害,不大一会,倒地的明军已经将谷道堵塞,后面的士兵再难前进一步。

“杀!”刘云水挺枪跃马,率先向明军杀去。

“杀!”

“杀!”

“杀!”

……

天命军的骑兵都是手握长枪,利用战马的速度,向明军掠去,他们和刘云水一样,等待得太久了,步兵兄弟们已经射杀了大半的明军,现在该轮到他们立功了。

骑兵以几列纵队的形式,向堵在谷口的明军杀去,而谷口外的明军,已是肝胆俱裂,在骑兵面前,步兵如果无法结阵,就只能是他们操训的靶子。

明军虽然知道结阵的重要性,但此时洪承畴已经进入谷道,缺乏强有力的将领来指挥,根本无法结阵,只能任由天命军冲杀。

“杀!”

天命军的骑兵已经追上了明军,无数的长枪,在发出逼人寒芒的同时,纷纷捅入明军的肉体。

明军除了绝望地向前面的人堆乱爬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枪刺入同伴的后心,但前面的谷道已经堵塞,倒在谷道口的明军,甚至已经超过了明军的身高,他们像是遇上悬崖绝壁,再难前进一步。

“这些傻瓜,明知过不去却还是向前涌!”刘云水突在队伍的最前面,一个小旗的骑兵一眨眼就捅死了十一名明军,他奋力拨出长枪,乌黑的枪尖上全是鲜血,明军的鲜血。

这样的战斗,十分不过瘾,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杀!

哪怕明军回身作战,自己的属下有一定的伤亡,刘云水的心情也会好受些,这样的对手,刘云水实在没有兴趣。

他收起长枪,仰天上举,“兄弟们,杀,杀光明军!”

这些骑兵都是老兵,战场的血腥只会让他们更加兴奋,他们与刘云水不一样,无论是么样的对手,敌人的首级就是军功。

骑兵不会像步兵那样,立在原地激战,他们充分利用了马速,长枪捅出去,不管有没有刺穿对手的后心,马匹的速度基本不减,将战场让给后面的兄弟。

但今日的明军,几乎就是立在原地任由天命军宰杀,刘云水因势利导,将纵队变成横队,骑兵挺着长枪推土机般直接向前冲,撵上的明军,顿时被捅出一个手腕粗的血窟窿,侥幸没有伤亡的明军,也不用高兴得太久,后面还有骑兵队列。

明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又无法组织阵型对抗天命军,只能扔下兵器,跪地投降。

刘云水十分不爽,但明军已经投降,他也不能斩尽杀绝,天命军虽然没有优待战俘的军律,但大都督建设陇右,需要大量的人手,这些战俘,恰好可以转化为劳动力。

投降让明军保住了生命,他们像刚出生的螃蟹似的,被一个个剥离出来,谷道恢复了畅通,但洪承畴早已逃出谷道,与留守在大帐的明军汇合了。

跟在他身边逃出的士兵,不足千人,加上留守大帐的五千明军和驻守谷道两侧的五千明军,他的三万中军,此时只剩一万余人。

加上刘成功损失的一万明军,以及上次攻打固关损失的明军,洪承畴已经伤亡了接近四万士兵,再也无力向固关发起新的攻击。

回到大帐,洪承畴一脚踢翻了数个马扎,“这个李自成……这个天命军……”

“督军大人,天命军……”

“滚,滚……”洪承畴拔出腰刀,先是劈了空气,又将方桌劈为两半,“你们都给我滚!”

所有的亲卫都吓得屁滚尿流,立即抢出大帐,督军大人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洪承畴静下心来,将几次天命军的战斗,仔细在脑中过了一遍,不觉惊出一身了冷汗:天命军并没有完全发力!

明军无论多少人攻城,都是有去无回,有时眼看着士兵们就要攀上城头,却就是无法越过这道鸿沟,特别是刚才的炮击,自己明明子在天命军的火炮射程之内,天命军却没有开炮,直到自己下达了撤退的军令……天命军明显是隐藏实力了。

洪承畴蓦地明白了:天命军的固关,真正是固若金汤,李自成只是引诱自己攻城,在攻城的过程中大规模歼灭明军!

从两次的攻城来看,天命军并没多少伤亡,而自己,竟然损失了四万士兵!四万……自己的属下,究竟有几个四万?经得起几次折腾?难怪王永祥、曹文诏、刘成功连战皆败……

天命军呀天命军,李自成呀李自成,你们究竟是什么样的盗贼?这还算是盗贼吗?

洪承畴并不缺少士兵,他是陕西三边总督,整个陕西的边军都归他节制,但即便将边军全部调过来,他也不能确保打破固关,消灭天命军,何况陕北的盗贼尚未肃清,关外还有蒙古人,如果将所有的边军抽调过来,那陕北怎么办?

与明军大帐的压抑相比,固关则是一片欢乐的海洋,刘云水部歼灭了残余的明军,还俘获了一千余人,一万八千攻击固关的明军,除了洪承畴的亲兵外,几乎被全歼。

马有水部十个百户的辅兵,随着战兵分立东城、北城,此战歼灭明军一万七千余士兵,远远超过天命军参战士兵的人数,是一场卓有成效的“有效战斗”,按照事先与李自成的约定,他们将全部升格为战兵!

战兵们虽然没什么大的期望,但赏银、战功月票一样也不会少,有些将兵还会因战功而得到升迁。

周宾部的辅兵在城外打扫战场,而刘云水则急匆匆来找李自成,“大都督,明军只剩下万余人,我们要不要主动进攻,连洪承畴一道灭了?”

正文 第390章 明军被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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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知道刘云水的心思,明军溃败,军心不稳,若是以骑兵冲击他们的大营,或可一战而下,但他有着不同的想法,全国的明军不下两百万,多杀一两万有什么区别?关键是征服而不是杀戮!

对面的士兵,可都是汉人。

他抚着下巴,却是反问道:“云水,洪承畴现在在做什么?”

刘云水摇摇头,“这个……属下不知道,也想不出!”

“洪承畴新败,在得到援军之前,暂时无力攻击固关,”李自成悠悠地道:“且放他一马,他是文官出生,必然会思索失利的原因。”

刘云水急道:“大都督,洪承畴溃败,军心涣散,正是歼灭的大好机会……”

李自成笑道:“不急,给他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如果他不肯退兵,我们明日再行出击不迟!”

“大都督,若是洪承畴趁夜脱逃……”

“今日炮击,洪承畴能够脱逃,乃是天不该绝,”李自成神秘一笑,道:“朝廷的军队,不下二百万,你能杀得光吗?”

刘云水听出李自成话中有话,却是不甚明白,“大都督……”

“云水,我们不是要消灭所有的明军,实际上这也做不到,”李自成淡淡笑道:“我们是要震慑明军,尤其是震慑明军的将领。”

刘云水这才有些醒悟,大都督果然运筹帷幄,先保证固关……可他还有些担心,“大都督,洪承畴肯就范吗?”

“他有得选择吗?”李自成大笑,“即便他抽调更多的军队,能打下固关吗?军队打光了,他这个三边总督,可就是孤家寡人,朝廷能放过他吗?”

刘云水这才转忧为喜,“大都督,属下明白了。”

“回去准备吧,明日再行出击,洪承畴即便连夜逃窜,最多也就是陇州,只要骑兵一动,他还能继续北上吗?”

“是,大都督,属下这就回去准备。”

翌日,游骑回报,明军尚未离开,驻扎在汧水北岸的大帐尚在。

李自成大笑,“这样更好,天命军出击,还可以节育数十里的路程。”

早饭后,李自成立即调兵遣将,马有水部昨日经过大战,需要休整,刘云水部的骑兵便做为先锋,但刘云水部的士兵,并不擅长弓箭,只能利用骑兵的速度,拖住洪承畴部,真正承担主攻任务的,却是周宾部。

刘云水不放心,“大都督,第五千户只有五百余枪手,而洪承畴部至少还有一万士兵……”

“云水不用担心,”李自成笑道:“我只有五个百户的战兵,就能击败洪承畴部的万余士兵,也是让他知难而退,以后不要再打固关的主意,我最担心的倒是你,”他用手点着刘云水的鼻子,“千万不要误伤了洪承畴,如果明军换了三边总督,我又得废心思让他见识天命军的战斗力,少不得又是一番大战。”

刘云水摸摸下巴,讪讪一笑,“固关固若金汤,就是明军再次进攻,我们也只是损失一些子弹而已!”

“我们现在不缺子弹,不过,我们缺少的是时间,”李自成道:“陇右归附的时间不长,百姓又是极为贫困,所以,我们也不能长期作战,须得与洪承畴临时停战。”

周宾起身道:“大都督,那明军的士兵呢?能否歼灭他们?”

“不歼灭明军士兵,如何体现我军在野外的战斗力?”李自成思索片刻,道:“不过,也不用全歼,总得给洪承畴留下两分脸面,以后也好相见。”

“是,属下明白了!”

周宾退下了,刘云水却是不太情愿,“大都督,天命军与朝廷,已经是敌人了,还需要合作吗?”

李自成笑道:“是敌人不错,这叫既斗争又合作,你是军人,这个你不懂。”他倒是有些担心,明廷一般不与敌人合作,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能否行得通。

这些复杂的问题,刘云水的确不懂,也就不再多问,他的兴趣,还是在战场上。

刘云水部的骑兵,做为先锋,率先出了关城,沿着谷道东去,直至明军大营,明军士兵见到骑兵,知道天命军要反击了,顿时紧张起来,立即飞报洪承畴。

洪承畴正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撤军,如果撤军,他这次出征天命军,算是完败了,不但没拿下固关,还折损了数万将士,但相持下去,也是很难出现转机,大营中只剩下万余士兵,绝对无力攻击固关。

难道坐等天命军主动投降?

正当洪承畴一筹莫展之时,亲兵告诉他,天命军的骑兵来了,不下千余人,围着大营转悠,显然是不怀好意。

洪承畴大惊,一旦被骑兵盯上,想要撤出士兵就难了,天命军的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骑兵速度快,来去如风,如果自己撤军,他们一定会围上来肆虐步兵,即便打不过,也可以快速脱离战场。

天命军究竟要干什么?

洪承畴一时没有对策,但天命军来了,他不能让士兵们惊慌,昨日惨败,军心已经不稳,一旦出现意外,后果不堪设想,搞不好小命就丢在固关了。

“走,去看看!”

洪承畴随着亲兵来到大营的外围,果然看到千余骑兵,打着九州军旗,没错,是天命军的骑兵!

他心中暗想:坏了,天命军围着大营打转,暂时并没有攻击的意思,看来是不想让自己撤回去了,怎么办?

明军虽有万余人,比天命军的骑兵多得多,但在野外,步兵如果没有结阵,绝对无法抵挡骑兵,像现在这样,以大营为依托,的确可以抵挡骑兵的攻击,但却无法移动,更无法北上回到固原。

不能战,不能走,难道要被困死?

洪承畴没去过辽东,如果他与辽东的鞑子对阵过,就会明白辽东明军的处境,基本上就和他现在的境况差不多,既无法主动攻击骑兵,在骑兵的速度面前,又无法安然撤退!

洪承畴一时想不出克敌的法子,只得对士兵们道:“弓箭兵准备,勿让天命军靠近!”

这其实就是废话,明军的弓箭兵早就准备好了,而天命军的骑兵,还是远远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并没有攻击的打算,他们的目的,只是拖住明军,阻止明军撤退。

半个多时辰之后,谷道中再次有了动静,原来周宾部五个百户的枪手来了,他们才是攻击明军的主力,在他们的身后,是五个百户的辅兵。

洪承畴见天命军增兵,知道不是好事,西宁步枪,他太熟悉了,那简直就是明军的死神。侥幸从固关逃得性命的明军,已经见识过明军的步枪,顿时吓得不轻,连双肩也是不住颤动,如果不是有大营可以驻守,他们几乎要当逃兵了。

“妈呀,天命军的装备比官兵都好,这还算是反贼吗?”

“督军大人真的有克敌之法吗?”

“让让,我要回去小解,早饭时凉水喝多了……”

……

天命军的枪手们,有骑兵护卫,明军并不敢出营接战,只得拿起弓箭,看守大营,洪承畴也是眉头紧锁,天命军这是要干什么?难道真要斩尽杀绝吗?

一向自信而有自己主张的洪承畴,在天命军面前,已经没了主张,对面才五百余枪手啊!

周宾并不管明军的想法,有了在射程上碾压对手的步枪,他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战法:与对手拉开距离,保持射程上的优势,我能打到你,你却不能射到我,以后没有战争,只有屠杀!

明军的大营依汧水而立,南面便是汧水,东西方向也受到汧水的阻扰,只有北面比较宽敞,周宾亲率士兵们来到北面,恰好能阻止明军北归。

五百余士兵,在明军大营二百步外列了队型,前、中、后三排,人数基本相当,前排的士兵单腿下跪,中后排的士兵,都是立在地面,不动如山。

洪承畴虽是进士出生,标准的文人,但在军事上常有独到的见解,杨鹤任三边总督的时候,军事上就常常依赖他,此时看到天命军的阵势,心中不觉长叹。

他一直在苦练陕西的军队,但与天命军相比,军容上就差了一大截,难怪在天命军面前,明军屡战屡败。

天命军,究竟要如何收场?

周宾立在枪手们的身后,见枪手们准备已毕,遂道:“明军露面的不多,点射,除了洪承畴,任何人都是射杀的对象!”

“砰,砰砰……”

第一排枪手依次射出子弹,露头的明军顿时鬼哭狼嚎,不用洪承畴下令,一个个早隐了形迹,不是死透了,就是手捂伤口,在大营内翻滚、哭叫,将洪承畴完全暴露出来,如果不是李自成要保护洪承畴,身中数十弹都有可能。

第二排枪手已经做好准备,可惜已经没有射击的目标了,包括洪承畴在内,明军撤退至大营内,早不见了身影。

周边的面上泛出一丝冷笑,用步枪肆虐明军,心中就是痛快,这是一边倒的战斗,己方并没有伤亡,幸好大都督发明了步枪。

他朝大营内瞅了瞅,亦是不见人影,看来明军早已退入大营的深处了,遂道:“向前百步,保持战斗阵型!”

三排枪手,平行向前推进,随时保持射击的姿势,可惜,明军并没有露面,不是吓傻了,就是在紧急商讨对策。

第一排枪手抓紧时间装弹,第二排枪手随意向大营内#射了几枪,依然没有动静。

“将军,怎么办?”

这样被吊打,明军都不还手?周宾都替洪承畴生气了,即便弓箭的射程不如步枪,好歹也要应付几箭,他望着平静的大营,冷冷地道:“辅兵上去两个百户,将这一带的据马拆了!”

正文 第391章 保卫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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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大营的外围,除了据马桩,还有锥形的铁蒺藜,都是防备敌军强行冲击大营的,一旦被拆除,骑兵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接破了大营,将营内的明军驱赶出来,甚至直接杀死。

辅兵们一手持盾,一手握着短刀,在天命军的序列里,原本并没有配置盾牌,这些都是最近在固关城外缴获的。

洪承畴被天命军的步枪吓怕了,但退入大营的核心部,心中反而清醒起来,被天命军围着打,也不是办法!

正当他在苦思良策之时,亲卫赶来禀报:“督军大人,天命军……天命军的辅兵,正在拆除据马桩……”

“什么?”洪承畴扭头急叫,身子几乎跳至半空,明军与天命军对峙,唯一依靠的,便是坚实的大营,一旦大营被拆,就会完全暴露在天命军优势射程的枪口下!“弓箭兵出击,将他们射回去!”

“是,督军大人!”

亲卫去了,洪承畴还是不放心,天命军火#枪的射程远远强于明军的弓箭,枪手迫近大营,显然是为拆除据马桩的辅兵提供掩护的,这样的战斗,明军要吃大亏。

果然,在他大营北面,明军已经呼天呛地,只要明军射出弓箭,就会暴露自己的位置所在,立刻就会引来天命军的子弹,但天命军的枪手,却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他们虽是恨得牙根咬咬,却无法还击。

“蠢材,用盾牌,用盾牌护卫两侧!”看着己方的士兵被吊打,洪承畴暴跳如雷,盗贼如此猖獗,若是这些士兵被打光了,连他自己的安全的,都是无法保证。

士兵们连忙在弓箭兵的两侧,各竖起一道巨大的盾墙,立成一道笔直的长廊,他们已经知道,盾墙就是天命军的克星,天命军的子弹,可以穿透铠甲,却难以穿透盾牌。

周宾只得明军枪手们散开,从各个可能的方向,射击明军的弓箭兵,特别是弓箭兵的前方,更是集中了大部分枪手。

明军没法,只得在前面也竖起了一面盾墙,弓箭兵藏在盾墙后面,继续射击天命军的辅兵。

这样一来,天命军的枪手们无法射击盾墙后面的明军弓箭兵,但弓箭兵藏在盾墙后面,看不到前面的天命军,只能朝天盲射,效果大大下降。

天命军的辅兵,各自都有盾牌,他们数人一个小组,相互合作,一面抵挡明军的箭矢,一面拆毁据马桩,不到半个时辰,据马桩已经被拆出一个三四步的口子,连大营内外的铁蒺藜,也被扫得干干净净。

据马桩出现这样的口子,天命军的骑兵,暂时不会从入口处攻击明军,如果道路不能通常,骑兵的速度难以发挥出来,对步兵也就没有太大的优势。

但时间在天命军这一边,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据马桩被拆出,连大营内的障碍,也会被天命军一一拆毁,那时,天命军才能发挥骑兵速度上的优势。

周宾、刘云水知道这一点,大营内的洪承畴,更是知道这一点,如果不能击退天命军的辅兵,大营迟早会被天命军攻破。

洪承畴心中焦急,一时却找不到对策,他只能增加人手,用大量的箭矢威胁天明军。

万余明军被压缩在大营的南侧,张全昌见洪承畴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知道情势危急,忙道:“督军大人,弓箭对天命军威胁并不大,如果放任攻击,天明命迟早会攻克大营……”

“放任?”洪承畴下意识抹了把汗滴,怒道:“依你说,如果才能压制天命军?”

张全昌乃是洪承畴的亲信,又是得力干将,督军受困,他自然要站出来,遂道:“不如率军冲击,以攻为守,即便不能全歼,也能将天命军赶走。”

“出击?”洪承畴大喜,“这倒是个好办法,一面出击,一面着人修补大营,只要大营在,天命军便无法攻击中军。”

“是,督军大人,属下愿率三千士兵,将天命军赶走,”张全昌拱手道:“天命军厉害的,只是枪手,然枪手人数少,反复拉锯,他们伤亡过大,必然会退兵。”

“全昌说得有理!”现在情势危急,洪承畴一时无法,只得同意了张全昌的意见,给了他三千士兵,命他出营攻击,至少将拆除据马桩的数百天命军赶走,如果能杀伤部分天命军的枪手,那就更好了。

明军攻击固关时,天命军的枪手都是在城头上,无法大规模杀伤,如今是在平地上,但凡双方能近距离作战,洪承畴相信,总能消耗一些,大营外的枪手,不过数百人,哪怕是十比一的损耗,天命军也是承受不起。

除了出击,也无更好的办法,总不能坐等天命军攻破大营。

洪承畴点起三千士兵,交给张全昌,“全昌,现在大营中士兵不过万人,这三千士兵,我就交给你了,在击退天命军的同时,尽量保住他们的生命。”

“是,督军大人,属下明白!”

张全昌是洪承畴属下的猛将,继承了洪承畴的衣钵,对盗贼一向以杀戮为主,他坚信,盗贼就这么多,杀完了他们,陕西也就安分了,但是在与盗贼的战斗中,双方都会有伤亡,他从来没有顾惜过士兵的性命,只要打了胜仗就行,朝廷有的是军队,万一不行,还可以在陕西募兵,只要有粮食,哪儿没有兵源?

但是今日,看着督军大人如此心思重重的样子,他的心里也不好受,他终于明白,士兵就是他们的保障,一旦这万余士兵打光了,他和督军大人,都很难离开固关。

张全昌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士兵的生命,竟是如此宝贵!

他亲率三千宝贵的士兵,在大营内列好队,却是先行训话,“兄弟们,行军在外,大营就是我们的家,一旦家没了,我们的生命也就失去了保障!”

“是呀,大营就是我们的家,哪怕打了败仗,只要大营还在,我们就是安全的!”一名士兵忙拍着张全昌的马匹。

张全昌却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这样的出征时刻,竟然说道“败仗”,如此扫兴,还怎么凝聚士气?不过,士兵心理上是向着他的,也就没有惩罚的必要了,“现在天命军要拆毁我们的家园,抢夺我们的粮食、器械,还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兄弟们,我们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吗?”士气大振,一呼百应,群情激奋,嗷嗷乱叫,这些张全昌期待的场面,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士兵们都是沉默不语,好些士兵甚至底下了头,唯恐接触到他的视线。

张全昌心中恼怒,以他的性子,就要动刀杀人,然而,他现在特别需要这些士兵,需要这些士兵为他打出一条生路!

他吞了口吐沫,将怒火生生吞咽下去,然后用目光扫了一圈。

但明军似乎都成了哑巴,无人敢出声,过了好久,还是刚才那士兵道:“大人,天命军既然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和他们拼了,或许我们一出击,天命军就蔫了!”

张全昌心中暗喜,还是这个士兵会说话,刚才幸好没有斩了他祭旗,遂笑道:“这位兄弟说得好,谁不让我们有好日子过,那我们就让他们一辈子没好日子过——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他拔出腰刀,仰天上举,大呼道:“兄弟们,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终于有士兵随着叫喊,但声音绵软无力,像是三日没吃饱饭了,虽然也是拔刀向天,但手臂上像是挂上了千斤重物,最多只是半举。

张全昌也不担心,既然已经开始了,士气上升还会远吗?往日说到屠杀盗贼,士兵们都睡哭着喊着想要冲在第一线!

在那拍马屁的士兵带领下,明军终于恢复了士气,往日那个充满杀气的军队,终于回来了,张全昌趁热打铁,带着三千士兵,穿过弓箭兵的阵地,预备从大营北面出击,“就是他们,才两百人,就想拆毁我们的大营,兄弟们,出击,杀死他们!”

他用腰刀指着前面两百余天命军的辅兵,哽着嗓子,双目充血,如同见到了戮父、夺妻、杀子的仇人,明军在这一瞬间,都被点燃了怒火,像是丧失理智的教徒,一个个手举腰刀,扑向前面的天命军。

才两百余人,就想拆毁我们的家园,己方三千余人,一个冲锋,就能将这些天命军全歼,这些盗贼,也会有家人,也会有家财,如果督军大人将他们的女眷和财产,分配给自己就好了。

在张全昌的鼓动下,明军像是打了鸭血,一个个呼喊着向前冲,在他们的眼中,这些天命军的士兵,与以前遇上的盗贼,也没什么两样。

正冷眼旁观的周宾,忽见明军窜出数千士兵,知道明军被迫反击了,心中暗暗得意,他已经期待许久了。

用辅兵拆除明军的据马桩,只是一招佯攻,如果明军听之任之,他不介意就此拿下明军的大营,他的目的,还是引诱明军出击,一旦明军离开大营的护卫,那才是天命军的靶子!

“传令,辅兵回撤!”

张全昌见天命军的辅兵撤退了,顿时大喜,他冲着身边的明军士兵大喊道:“看看,看看,兄弟们一出击,狗日的天命军就吓得屁滚尿流了,盗贼就是盗贼,兄弟们,杀,杀光这些盗贼!”

就在明军出击的同时,周宾已经给五个百户的枪手下令:撤退至二百步开外,整队!与此同时,刘云水部的骑兵,也是收缩阵型,做好出击的准备。

正文 第392章 衔尾追击

三千明军,在张全昌的带领下,如同打了鸭血般冲出大营,原来在拆除据马桩的二百天命军辅兵,立即回撤,归入本阵。

与此同时,五个百户的天命军枪手,已经在明军大营的二百步之外,列队等待。

张全昌见天命军的辅兵撤退,顿时大喜,立即指挥明军冲击,开始追杀天命军的辅兵,明军士兵们只道天命军害怕,与以往所见的盗贼也差不多,气血更是上涌,一窝蜂地向前冲杀,唯恐战场上落后,在张全昌面前落下不好的印象。

天命军的枪手,正严阵以待,不知不觉之间,明军已经进入百步的死亡线。

“射击!”周宾终于吐出两个字。

“砰……砰……砰……”

第一排枪手闻声就射出了子弹,在他们的对面,顿时有近百明军仆倒在地,惨叫之声连绵不绝,轻伤兵更是翻滚扑腾,几乎将前行的道路阻绝。

正在队伍中间的张全昌,顿时吃了一惊,不知觉停下了脚步,前两次攻打固关,他都是留守大营,虽然知道明军损失惨重,但没有亲眼见过,并不知道西宁步枪的犀利和令人恐怖的射程。

此时亲眼看到,一时竟呆住了,主将失神,士兵们跟着不知所措,明军的进攻阵型随着一滞。

张全昌不仅勇猛嗜杀,亦有谋略,否则洪承畴也不放心让他留守大营,保护本方的根本。

他原本指望利用数量上的优势,直接冲击天命军,所以这三千士兵都是轻装上阵,并没有携带盾牌,此时注意到天命军距离,不过在前方百步,只要一个冲击,双方就可以扭在一起,双方肉搏时,才好发挥明军在人数上的优势。

士气可鼓不可泄!

张全昌见明军出现了犹豫,竟然停滞不前,遂大怒道:“盗贼就在前面,不过百步的距离,杀,只要越过这段距离,盗贼必败!”

“杀,盗贼必败!”

明军的士气被重新点燃,士兵们纷纷踩着同伴的尸体和血迹,继续向前,百步的距离,也就是一个哈欠的时间,只要冲过去,就是胜利。

天命军才数百人!

然而,数百天命军用步枪,死死锁住百步的死亡线,明军虽然士气如虹,但毕竟是步兵,速度上不去,又没有盾牌的保护,反而成了天命军的靶子。

四轮射击,天命军射出两千多颗子弹,明军伤亡近千,却未能前进半步,伤兵和尸体堵塞了道路,不得不停止进攻,开始清理道路。

在天命军停止射击的空档期,张全昌醒悟了,明军占据数量上的巨大优势,却没能将这个优势充分发挥出来,明军的枪手只是占据了一小段,自己为何受制于人,只是在这一小段道路上强攻?

张全昌抬头扫视了四周,此处并非山地,道路异常宽阔,完全可以让大量的士兵平推过去。

如果让士兵们散开,虽不能从四面八方攻击,至少能增加进攻的宽度,天命军就这么多,总不能封锁这宽阔的平原!

张全昌待战场清扫已毕,遂将士兵们分做两列横队,每队近千人,铺天盖地直往前冲,明军只要一个念头,接近天命军,利用人数的优势,像以前的无数次那样,追杀盗贼。

然而,他们一直遗忘的明军骑兵,其时从枪手两侧迫压过来,刘云水已经等了太久,张全昌将明军散开,他终于等来了机会,千余骑兵拉出阵型,从两侧直插明军的横队,连枪手们都被迫停止了射击。

与无声无息到了步枪面前不同,天命军的骑兵都是长枪,每捅出一个窟窿,都会带出大片的雪花,这不是鸭血,而是人血,自己同伴的鲜血!

明军被刘云水部的骑兵分割、包围,再反复冲杀,不仅伤亡急剧上升,战场的惨状更是让士兵们心惊胆战,稍微跑得慢些,就成为天命军的枪下之鬼!

在骑兵的强大攻击力面前,明军大败,被迫向大营的方向撤退,刘云水紧追不舍,一直越过据马桩的位置,方才被明军所阻,退了回来。

但明军后部的数百士兵,却是被生生切断下来,骑兵回身一击,这数百明军士兵被冲得七零八落,想要投降,一时又无法统一口径,被骑兵反复冲杀,一个不剩。

刚才出营的三千明军,伤亡了两千余人,留在大营外的伤兵,都被天命军补了刀子。

天命军则是恢复了明军出击前的攻击态势,骑兵外围巡视,保持对明军的压力,枪手持续点射,压制明军的弓箭手,而两百辅兵,则是继续拆除明军的据马桩。

洪承畴无计可施,在大营内苦苦思索,然而,一时半会,却不知道如何克制天命军。

“督军大人……属下出击不利,求大都督责罚!”张全昌战败,只得叩头谢罪。

“起来吧,失败的责任,不是完全在你身上!”洪承畴摆摆手,在军心不稳的时候,张全昌主动要求出击,已经表达了他的忠心,连自己都无法对付天命军,还治什么罪?真要治罪,军心恐怕就要散了,“全昌,你说,我们无法出击,又无法长久守住大营,该当如何?”

“督军大人,属下说句不该说的话,”张全昌明白,天命军保持对明军的压力,大营早晚会被攻破,防守断不可行,“为今之计,只有撤退至陇州,利用城墙的阻挡,与天命军周旋!”

“陇州?”洪承畴不是没想过,但如果撤退至陇州,那本次征剿天命军,就算结束了,明军乃是大败,不过,除了退入陇州,也没更好的法子了,他点点头,心中却又些不甘,“就算我们愿意撤军回陇州,天命军会放弃追击吗?”

“天命军一定会追击,”张全昌咬了咬牙,狠狠地道:“让永祥保护督军大人先走,属下……属下留在后面,阻击天命军……”

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不过,张全昌留下断后,势必很难脱身,再说,天命军还有骑兵,洪承畴想要逃回陇州,实在不太容易,他皱皱眉头,道:“全昌,你……”

“督军大人,不要再犹豫了,大营绝对维持不了多久,即便有援兵,恐怕也是来不及了……”

洪承畴心有不舍,“全昌,你留下断后,将来如何脱身?”

“属下建议,天黑之后再行撤退,天命军虽有骑兵的优势,却也不能封锁住整个平原,天黑混战……我们有人数上的优势,他们也会有伤亡,”张全昌低下头,向洪承畴下跪道:“督军大人,万一属下要是回不来,求督军大人……照顾属下的家人……”

“全昌放心,你是为了全军突围做出牺牲,我绝对不会亏了的的家人,只要我在一日,你的家人绝对衣食无忧,”洪承畴扶起张全昌,将他按在对面的马扎上,又亲手上了茶水,“全昌,你一定要回来,趁着黑夜……哪怕将士们都丢了,我也会为你请功!”

“属下多谢大军大人!”

洪承畴也在马扎上坐下,心中有所思,“全昌,你说,天命军为何只出动了五百枪手?固关的城头上,至少有两三千枪手,他们为何不全力出击?”

“这个……也许他们只想将我们赶走,毕竟我们在汧水扎营,时刻威胁着固关……”

“赶走?”洪承畴摇摇头,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天命军伤我士兵数万,这梁子是结下了,即便全歼了我们,也不过如此……你看他们刚才残杀我们伤兵的那股狠劲……”

“难道他们……他们是让我们知道……即便只有数百枪手,也能对付我们的万余士兵?”

“杀鸡焉用宰牛刀?”洪承畴心内大惊,自己属下尚有万余士兵,又有坚固的大营护卫,却被两千明军迫得狼狈不堪,而天命军的主力,除了千余骑兵,就是那数百枪手。

数百天命军就能战胜万余明军?如果天命军有数千数万枪手……

洪承畴心中打了一个冷战,他像是一只斗败了公鸡,从精神道肉体,他都是蔫了,这样的天命军……这仗还怎么打?

如果换了他人,这仗能打赢吗?除非用火炮,将固关掀翻了……洪承畴忽地一惊,昨日攻击固关时,天命军使用了火炮,而是还是开花弹……

他长叹一声,心中对天命军已是充满恐惧,天命军在陕西的土地上,如果不能根除,自己这个三边总督,恐怕也要步杨鹤的后尘,迟早被朝廷革职查办……

当晚,明军趁着夜色,全部出了大营,洪承畴亲率五千明军,在王永祥的护卫下,直奔陇州而去,张全昌则带着剩余的三千明军,驻守大营北面断后。

周宾、刘云水获悉明军的动向时,洪承畴已经离开大营有十余里了,两人密切分工,周宾部拖住断后的明军,而刘云水部的骑兵,却是绕过这股明军,直接追击明军洪承畴部。

刘云水虽然喜欢杀戮,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冲击明军的阵型,只是衔尾追击,落在后面、边缘的明军,才是他攻击的目标。

骑兵一路斩杀,明军一路鬼哭狼嚎,但天命军并没有斩尽杀绝,只要跑得快,在队伍前面的明军,都是安全的。

这种战略,给了明军生的希望,对天命军的骑兵来说,也能最大程度地斩杀明军,明军中刀的部位,基本上都是后背,所以刘云水部的骑兵,并没有多少伤亡,反而是明军的伤亡比想象的更大。

洪承畴明知道刘云水的战略,却是无可奈何,明军已经吓破了胆,回身作战只有死路一条,在黑暗面前,谁还会有勇气留下来送死?

只要自己比别人跑得快,就有生的希望!

至天明时分,洪承畴进入陇州时,属下已经不足千人,但有陇州的保护,他总算喘了口气。

刘云水留下五个百户的骑兵,继续在陇州城外巡视,阻止洪承畴弃城而逃,切断城内与外界的联系,自己则亲率五个百户的骑兵,回身协助周宾,将断后的明军歼灭了,遗憾的是,张全昌却是趁夜逃走了。

正文 第393章 阵前交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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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得到明军惨败、洪承畴败退入陇州的讯息,心中不觉大喜,到目前为止,天命军与洪承畴的战斗,基本在他的掌控之中,明军正一步步进入瓮中。

只差最后一步了,这也是他唯一不能确定的一步。

为了节约时间,李自成带着亲兵,亲自赶来到陇州。

现在的陇州,已经被刘云水部和周宾部包围,虽然天命军的数量只有两千余人,但城内的明军更少,尚不满千,在骑兵的威慑下,明军根本失去了突围的勇气,洪承畴躲在州衙,除了唉声叹气,只能指望张全昌能突围回去,给陇州带来援兵了。

但陇州城内的士兵不足千人,士气又是堕落到最低点,若是天命军攻城,他们究竟能守多久?能撑到援军到达吗?

洪承畴实在没有底气。

陇州被围,城内城外失去了一切联系,他只能在城内坐吃等死!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就在洪承畴一筹莫展之时,天命军预备攻城了,南城门外,集中了周宾部三个百户的枪手,还有三个百户的辅兵。

辅兵们携带着新近赶制的数架云梯,在城下百步外停了下来,这样的距离,城头上的明军只能干瞪眼,即便他们身处地势上的高位,百步还是远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枪手们随后列着队来到城下二百步的地方,一个个骑士似的耀武扬威,洪承畴见情势不妙,忙喝令士兵们躲在墙后,但这样一来,城下的天命军,就可以自由攀爬城墙了。

“砰……砰砰……”

枪响过后,西城门亦是传来枪声,明军不得不分兵驻守。

步枪的子弹不会拐弯,枪手们明知无法命中城头的守军,还是开始了点射,目的是压制城头的明军,掩护辅兵攻城。

明军的在伤亡了三名观察兵之后,终于发现了天命军的阴谋,洪承畴大急,忙命令士兵们从城墙后面抛射。

“嗖……嗖……嗖……”

箭矢先是射向高空,再呈自由落体下坠,但明军都是盲射,并没有什么准头,天命军的辅兵都是携带了盾牌,伤亡并不大。

云梯终于靠上了城墙,洪承畴知道,一旦天命军攀上城头,在枪手们的协助之下,陇州就完了,城头上不过数百明军,武器、士气又是极度劣势,绝对无法抵御天命军。

他立刻呼唤士兵,即便迎着步枪的子弹,也要将滚木礌石投掷下去,务必阻止天命军登上城头。

明军虽无士气,但他们也明白,一旦天命军攻破陇州,就是他们的死期,督军大人又是亲自压阵,在城中百姓的协助下,士兵们回光返照似的,竟然一个个悍不畏死,冒着天命军的弹雨,开始向城下放箭,滚木礌石也被运至城头,预备给攻城的天命军致命一击。

但这样一来,明军的身子被暴露在天命军的枪口下,伤亡甚重,近百明军倒在城头,呼天呛地、鬼哭狼嚎,几乎赛过天命军的枪声。

天命军开始攻城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眼看着城头摇摇欲坠,忽地有一名天命军的士兵,不幸被滚木集中,从云梯上跌落下来,当场死亡。

李自成见火候差不多了,遂下令撤军,停止攻城。

明军一时呆住了,好不容易下了赴死决心,这天命军怎么就撤退了?难道他们是慑于明军的气势?洪承畴更是惊讶不已,如果没有援军,天命军又能保持这样的攻势,不出两个时辰,陇州极有可能失守,而自己,和城中的一干将士,要么投降,要么殉城!

天命军为何撤军?难道他们的指挥官是个二愣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昨日围攻明军大营,天命军的骑兵、枪手、辅兵协同作战,井然有序,各部配合起来相得益彰,这样的指挥官,绝对不会是二愣子。

难道是因为死了一名士兵,天命军承受不了这样的攻城损失?

在天命军的眼中,士兵的生命竟如此重要?

洪承畴全身发抖,没来由的打个寒颤,前两次攻击固关,明军伤亡惨重,折损数万士兵,但天命军的伤亡……因为尸体在城头上,城下根本看不到,当时他以为天命军的伤亡不小,现在看来……明军不过向城头抛射了一些箭矢,也不知道天命军伤亡如何!

看不透的天命军!

洪承畴立在城头,久久不语,亲卫知道督军大人在思索着什么,也不敢过来打扰。

幸运的是,天命军停止了攻城,连枪手也停止了射击,原本枪声大作的西城门方向,也是寂静下来。

出击时雨暴雷鸣,退兵后悄然无声!

这不是盗贼,比明军更加训练有素。

“洪老九,你听好了,”城下忽地传来了天命军士兵的声音,“明日此时,我们必用榴弹炮打破陇州,活捉城内的所有明军!”

洪承畴急奔向女儿墙,向下一看,只见战马上端坐一名天命军的士兵,凝着一张脸,正用手指向城头。

一名小小的士兵,就敢向本督军喊话,洪承畴怒了,欲待咒骂两句,心中忽地一悟,朗声道:“你是谁?让你家大人过来搭话!”

那士兵立刻做出不屑的表情,“我们大都督正忙着呢,哪有闲心和你废话?”

洪承畴心中有气,却不愿和这士兵一般见识,“我找你家大都督有事相商,若是耽误了正事,你吃罪得起吗?”

“有事相商?”那士兵果然吃瘪,却还是心有不甘,道:“你是谁?敢让我家大都督过来?”

洪承畴倒背着双手,昂首向天,“鄙人就是你口中的洪老九!”

“洪老九?”那士兵倒有些尴尬,挠了把脸面,道:“你是我们的敌人,找我家大都督何事?”

洪承畴冷笑一声,“你一个士兵,知道什么大事?还不快去!”

“你等着!”那士兵愣了一会,忽地拨转马头,大叫一声,一溜烟去了。

洪承畴若有所思,他只是随口说说,真要面对天命军的这位大都督,还真不知道要谈些什么,天命军歼灭了数万明军,迟早要被朝廷灭了,双方已是生生死死的敌人,还有什么好谈的?

不过,谈谈也不算坏,天命军强势崛起,与普通的盗贼,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配备的武器更是比朝廷的还要先进,而自己对天命军,竟然丝毫不了解,也许在双方的谈话中,能了解些枝枝叶叶也说不定。

就在洪承畴沉思的时候,城下有了动静,一名天命军的军官,带着数名亲兵,疾驶至城下百步外,他仔细观之,来人身着明光铠,后背披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头上戴的不是兜鍪,而是一顶洁白的毡帽。手持一杆玄铁大枪,胯下的黄鬃马显得十分雄俊。他微微一拱手,“来的可是天命军的大都督?”

“正是李某,”李自成将长枪挂在得胜钩上,也是一拱手,“城上莫非就是三边总督洪大人?久仰久仰!”

洪承畴一向蔑视盗贼,见了李自成,倒有一些惺惺相惜,但为了打击李自成的气焰,还是道:“你这个大都督,可有朝廷赦奉的文书?”

“我这样的大都督,需要朝廷赦奉的文书吗?”李自成淡淡一笑,如沐春风,“你我战场相会,与我无碍,不过,洪大人是朝廷的命官……”

洪承畴心内陡地一惊,他是朝廷命官,在战场上与贼首会谈,一旦传入朝廷,还不被言官打入十八层地狱?此战又是大败,通贼的后果,下场恐怕比杨鹤还要悲惨。

他向李自成拱拱手,报以感激的一笑。

但就这样放李自成离开,一点有关天命军的讯息都没有得到,他心中实在不甘,正苦无良策。

忽见李自成取出一支箭矢,折了箭头,又从怀中摸出一张白纸,缚在箭矢上,一面向洪承畴示意,一面将缚了讯息的箭矢,交给身后的一名亲兵。

亲兵接了箭矢,向前数十步,来到城下,张弓搭箭瞄准城头,轻轻一抖弓弦,箭矢如飞般射向城头,落在洪承畴的脚下。

洪承畴拾起箭矢,取下白纸,展开一看,只有寥寥数字:督军大人若有意,可于夜深人静之时,着人前来会面。

没想到贼首倒是精细之人,这条讯息,显然是早就预备好的,难道他是要招降我?

洪承畴贵为陕西三边总督,武将的品级已是极致,岂肯投身于贼?不过,谈谈也好,多少可以刺探天命军的老底,也许还能蒙骗贼首,离开陇州脱身。

他就像是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迷了路,又是偏逢黑夜,李自成的出现,犹如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

洪承畴微一思索,将白纸袖入怀中,又向李自成一抱拳,点头示意。

李自成也是抱拳示意,然后拨转马头,回到营地。

天命军虽然停止攻城,但陇州的四座城门外,都是扎了营,加上有骑兵不断巡视,明军根本没有机会出城。

入夜,快要子时了,洪承畴带着数十亲兵,亲自来南城巡视。

“督军大人!”守城的士兵忙叩头行礼。

“你们辛苦了,都起身吧!”洪承畴一摆手,“城外可以什么动静?”

“回督军大人,贼人并无动静,刚才大营中尚有灯火,现在已经灭了,想来贼人已经睡了!”

“嗯,”洪承畴向夜色中扫了两眼,将手搭在女儿墙上,“贼人狡诈,趁夜偷袭也不是没有可能,不可大意!”

“是,督军大人!”

洪承畴忽地皱了眉头,道:“今日天命军攻城,南城最盛,南城必是贼人攻击的重点,今日后半夜,由我的亲卫驻防,你们回去休息吧,明日或许还有战斗。”

“啊……是,大都督!”

待脚步声渐渐消失,洪承畴方对身边的黑衣人道:“永祥,你上次攻打过固关,对天命军有多知晓,此次做为密使,务必打探一些天命军的讯息。”

“是,大都督,属下定不辱使命!”

稍顷,城上放下一根粗索,顶端挂着一个吊篮,王永祥坐进吊篮,缓缓出了城,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正文 第394章 秘密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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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外的天命军大营,李自成已经睡了,但他关照过亲兵,若是有明军使者来访,立即叫醒他。

他正在做着美梦,梦见自己已经回到西宁,正步入大都督府的后衙,一群莺莺燕燕的夫人们正准备欢迎他回家,却被何小米唤醒了,“大都督,那边来人了!”

“奥,”李自成揉着睡眼,迅速披衣起床,穿戴完毕,方道:“让他进来吧!”

“是,大都督!”

稍顷何小米回到大帐,后面跟着一个黑衣夜行人,只露出双眼在烛光下眨呀眨的,见到李自成,黑衣人拱手行礼,“大都督!”

“你……”何小米右手按住刀柄,怒道:“见了大都督,焉敢不跪?”

李自成挥手阻止何小米,却对黑衣人道:“我与你们督军会谈,乃是同等身份,你不过是使者,难道见了你家督军大人,也不跪拜?”

“这……”黑衣人一时语塞,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别管这些虚礼了,坐吧,”李自成很大度地向对面的小马扎一指,道:“在明军中,你是什么身份?”

“小人叫王永祥,乃是督军大人属下的参将!”

“参将?”李自成心道,这个洪承畴,密会乃是最机密的事,他不派出文职幕僚,却派出武将,虽即想到,既然是秘密会见,就要做得隐晦,幕僚之中,或许有监军之类的人物,还是武将好,贴心,遂道:“你家督军大人有何见教?”

王永祥虽是正襟危坐,显示对李自成的恭敬,口中却是试探道:“督军大人着小人来问,天命军究竟属于谁?为何要反叛朝廷?”

“我就是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李自成面上含笑,天命军已经占据陇右,与洪承畴的大军已经激战过,再不用藏着掖着了,“至于反叛的原因,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明白,还不是为了吃口饱饭?”

“这……”王永祥岂能不知,陕西的这些盗贼,哪一个不是为了能吃饱肚子?若不是连着数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又何来多如牛毛的盗贼?

斩杀不绝,前仆后继,一股未平,一股又起。

真正是像山间的青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不说这些了,洪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李自成不愿意节外生枝,和一个武将说这些,他能听得懂吗?即便听懂了,又有什么意义?他能让朝廷赈灾,养活所有的灾民吗?

杨鹤倒是想通过赈灾的方式,安抚所有的盗贼,但这种“只养活灾民,不考虑长久生计”的方式,注定只是饮鸩止渴!

大明的朝廷内,究竟有谁真正关心过陕西的灾民?朝廷如斯,皇帝如斯,你让一名武将又能如何?

“督军大人爱惜人才,希望大都督接受招安,接受整编,为朝廷效力,”王永祥见李自成没有怒气,便拱拱手,继续道:“以大都督的才干,若是归顺朝廷,职位绝不会低于小人……”

这的确有些诱人,不但不追求反叛的罪责,还给予高官厚禄,还能光宗耀祖!

李自成不知道,大宋时代的宋江,是不是因此禁不住诱惑,所以力排众议,不顾众兄弟反对,坚决要求接受朝廷的招安,甚至还派出“浪子燕青”,对皇帝的情人李师师使用美男计!

不过,对李自成来说,这样的承诺,没有任何诱惑力。

大明很快就会完蛋,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前途、抱负押在一艘残破不堪、已经漏水、快要沉没的大船上,傻瓜才会这么做!

况且,来到大明时代,李自成除了反对大明、为身边的兄弟博个好前程之外,他还有自己的理想,来到西宁之后,这种理想越来越强烈,现在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血脉中。

边陲的汉人,每至战乱,便会被朝廷遗忘,而这些接受了圣人思想的汉人百姓,比游牧民族文弱,一旦失去了朝廷、军队的支持,这人汉人往往上天无路、叫天不应!

不是被游牧民族残杀,就是被游牧民族同化。

所以,他不仅要推翻朝廷,还要建立以汉人为主的华夏政权,捍卫汉人的利益,哪怕是“大汉族主义”,也比受气包“小媳妇”强!

父母官,父母官,有哪个父母,看到自己的子女被别人欺负,而能无动于衷?

他要走的,是一条捍卫华夏的路,更是一条捍卫汉人利益的道路。

所以,在他的心目中,不仅要灭了大明,更要彻彻底底灭了蒙元、满清,永久解决中央之国的北方边患!

想到这儿,他冲着王永祥笑道:“如果让你家督军大人加入天命军,他会愿意吗?固关之战,天命军大获全胜,岂有失败的一方招降胜利的一方?”

王永祥面上一红,但口中却不肯落于下风,“大都督,我们虽败,但粮草器械充足,又有源源不断的援军,也许明日……援军便能到达!”

李自成毫不让步,“你信不信,如果不是给洪大人一丝机会,我们今日便可拿下陇州!”

王永祥也知道,天命军士气正盛,就连督军大人都说,如果天命军持续攻城,最多两个时辰,陇州必会陷落,他擦了把头上细密的汗珠,道:“那大都督的意思是……”

“很简单,你我双方,达成秘密停战协议,我可以放洪大人回去!”

“秘密停战协议?”王永祥道:“自古官兵与盗贼……根本不可能达成协议!”

“这你就不懂了,”李自成鄙视他,也就是武将的脑子,“自顾以来,聪明的武将,都是养贼自重,一旦贼人杀光了,还要武将何用?”

“这……”王永祥的眼球转动了一圈,终于道:“那大都督所说的协议……”

李自成暗道,比猪要好点,还有点脑子,“以陇山为界,互不仇视,互不进犯!”

王永祥急叫道:“这是割地,督军大人不会同意,朝廷更不会同意!”

“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天命军已经占据陇右、西宁、甘肃等地,如果你们不同意,我迟早会打出陇山,进犯西安,那时,我看洪大人如何向朝廷交代?”

“督军大人节制整个陕西的军队,麾下数十万士兵,岂能任由天命军为非作歹……”

“人多又怎么样?”李自成摆摆手,阻止王永祥继续说下去,“固关一战,我只动用了两千士兵,明军便伤亡了数万——我知道你们有援军,但除了损兵折将,洪大人还能做些什么?”顿了一顿,又道:“难道洪大人愿意做第二个杨鹤?”

“这个……小人无法做主,小人必须回去禀报督军大人……”

“洪大人会同意的,你将我的话转告于他,”李自成又抛出一枚诱饵,“如果我们能和平共处,天命军还可以协助你们灭贼!”

王永祥只是摇头,李自成的话,太过骇人听闻,“大都督,这恐怕不行,纸里包不住火,朝廷迟早会发现天命军,那时督军大人如何自处?”

“既然协议合作,我自然给洪大人留了道路,”李自成沉声道:“洪大人掌管陕西一日,天命军绝对不会东出陇右,朝廷怎会知晓这边陲之事?”

“若是督军大人调离陕西……”

李自成心道,都调走了,陕西还关你屁事?“若是将来洪大人高就,离开陕西,天命军无论如何作为,那都是下一任三边总督的事,洪大人至多有不察之失,也不是什么大罪!”

王永祥觉得李自成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总觉得某些地方不对劲,此事太过蹊跷,他不敢自裁,须得回报洪承畴。

李自成也不强逼,遂道:“如果洪大人不识我的良苦用心,不肯与天命军和平共处,我天命军定会东出陇山,与其他贼人合作,在整个陕西掀起一片狼烟,谁又能耐我何?”

见王永祥默不作声,李自成继续威胁道:“即便我今日放洪大人离开陇州,但彼时的陕西,贼人四处作乱,试问贵使,洪大人能善终吗?”

“这……”

“回去告诉洪大人,如果他有诚意,我绝对不会东出陇山,他可以继续他的剿匪大业,我甚至还可以帮他清减些贼人,”李自成面色一凜,又道:“若是不肯与我合作,且不说陇州不保,万一我拿下西安,惊扰了秦王殿下,不知道洪大人如何向朝廷、向皇上交代?”

王永祥一言不发,只是不住擦拭脸上的冷汗。

李自成继续道:“曹文诏的关宁铁骑,都在固关吃了败仗,步兵尽没,骑兵折损三成以上,放眼陕西,还有强过关宁铁骑的军队吗?”

“大都督……”

“言尽于此,但凭洪大人斟酌,”李自成端起茶杯,预备送客了,“天明之后,我们便会全力攻打陇州,贵使还是早早回去,面见洪大人!”

王永祥没法,只得连夜返回陇州,求见洪承畴。

但随即,他又出了城,面见李自成,如此反复三次,天明之前,天命军方与陕西明军之间,方达成秘密协议:

其一、天命军维持在陇山以西的地盘,不得再行东进;

其二、天命军与陕西明军互不进犯,互不为敌;

其三、天命军须维持属地内平稳,不得再生事端,不得协助、包庇盗贼,必要的时候,协助陕西明军剿灭西进的贼人。

李自成原本还想在协议中添加一条,就是保持商道畅通,想想还是放弃了,洪承畴主管陕西军务,对商道之事,未必尽心,如果自己提出商道,反而将自己的命脉展现在洪承畴的眼皮底下。

正文 第395章 秀才当道

天明之后,天命军解除对陇州的包围,刘云水部的骑兵率先南下,随后周宾部的步兵,也是拔营而起。

洪承畴来到南城头,看到天命军踏出的滚滚烟尘,心中尚且不放心,担心明军的骑兵返回拦截自己,又派出游骑,直到天命军全部进入固关,方才离了陇州,返回固原。

李自成与刘云水部的骑兵一道,不到两个时辰,便回到固关,马有水接着,入了关城,刘云水立即钻入李自成的大帐,“大都督,你真相信洪那个老九?”

“你说呢?”李自成笑道:“云水认为,洪承畴会撕毁秘密协议?”

刘云水拍着双手上的灰尘,讪讪道:“人心隔肚皮,洪老九是朝廷命官,大都督不能不防!”

“云水能如此考虑,我心欣慰,”李自成亲手给刘云水泡了杯热茶,递了过去,“洪承畴是朝廷命官,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如果为了自身的利益,完全有可能撕毁秘密协议,所以,对于洪承畴的承诺,不可不信,不可全信!”

“既然大都督知道秘密协议不可靠,为何还要与他达成协议?”刘云水一面吹着茶水,一面注视着李自成的反应,“依我看,不如趁机拿下陇州,俘获洪承畴,朝廷必定震惊。”

“俘获一个洪承畴,朝廷会派出一个新的、更厉害的赵承畴,”李自成笑道:“云水以为,俘获洪承畴,就会吓到朝廷?”

刘云水哆嗦着道:“至少也要让出朝廷不敢轻视我们……”

“云水岂不知‘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李自成白了刘云水一眼,缓缓道:“天命军与朝廷的决战,迟早会到来,朝廷越来越弱,而天命军越来越强,军队也是越来越多,决战越晚,对天命军越有利,胜利的可能性也越大。”

“……”

“元朝末年,天下大乱,义军风起云涌,而太祖皇帝朱元璋,听从了谋士朱升的建议,‘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不当出头鸟,最终而得天下!”

刘云水低下脑袋,思索片刻,忽地抬起头,大叫道:“属下明白了,大都督用秘密协议拖住洪老九,为天命军的扩军赢得时间!”

他心中却是感叹,大都督真是好算计,稳住洪老九,朝廷就不会关注天命军,而天命军就在朝廷的视野之外,一步步壮大下去,终至……难怪大都督一直要庇护于朝廷的羽翼之下,自己幸亏跟着大都督……

刘云水放下茶水杯,忽然叩拜在地,“属下明白大都督的心意了,属下对大都督的佩服,真是……真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语,蓦地看到茶水杯,方才道:“就像那什么长流水……”

“行了,别拍马屁了,”李自成将刘云水搀扶起来,道:“云水明白就好,洪承畴一定会重新来到固关,此次与洪承畴达成秘密协议,乃是给他说服自己的机会,洪承畴即便想要复仇,也会迟延些时日,现在他会将主要的军事手段,用在陕西的盗贼身上,我们就有了充足的时间扩军。”

刘云水拱起双手,向李自成深深一揖,“大都督,属下知晓了!”

“知道云水有勇有谋,这些话我才和你说,切不可泄露,”李自成贴近刘云水,低声道:“天明军与洪承畴之间,会有一个战略缓冲期,一时半会不会再有战争,所以我打算回到西宁。”

“嗯,大都督事务繁忙,的确应该早日回到西宁!”刘云水端起茶水杯,啜饮口茶水,又道:“大都督预备让谁驻守固关?”

“有水,有水部的士兵已经扩编,有两千战兵,全部配发了西宁步枪,即便明军再来攻城,也能抵挡一段时日,”李自成道:“我再给他几门榴弹炮和充足的开花弹,只要明军不是拼命,守住固关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刘云水点头,李自成给刘云水大规模扩编,又将所有的辅兵全部升格为战兵,他就知道,将来驻守固关的,必定是马有水!

“不过,有水部基本都是步兵,照应关山道北线、侦讯明军动态都是不便,所以你部亦要留下来,协助有水驻守固关,”李自成沉声道:“与原先一样,有水是固关主将,你则是固关副将,全力协助有水!”

“是,大都督!”刘云水虽是马有水的副将,却也没有失落,毕竟是守城,不是野战,还是以步兵为主,而骑兵则负责收集敌情,情势危急时方可出关应敌。

李自成拍拍刘云水的膀子,语重心长地道:“云水,你虽是固关副将,却最能明白我的驻守之道,切不可贪功冒进!”

“属下明白,”刘云水知道,这差不多是李自成的临别交代了,忙拱手道:“大都督放心,属下一切以固关为重!”

“有云水协助,固关一定不会有失,”李自成抬起头望着大营之外,日头已经过午,遂道:“云水回去午饭吧,待周宾部回到固关,我明日便要返回西宁了,固关,我就交给你们二人了。”

“大都督放心,人在固关在!”

“错,”李自成摆摆手,“是‘固关在,人也在’,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固关只是一座关隘,若是丢了,我们可以再夺回来,人要是有事……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他再次拍拍刘云水的膀子,“在我的心目中,人永远是最重要的!”

“属下多谢大都督……”刘云水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忙低下头,唯恐李自成看到自己的一双眼睛,心中却是想到:固关是陇右的门户,不同于一般的府县,若是丢失,陇右的百姓有可能要遭殃,大都督如此待我,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证固关不失!

当日傍晚,周宾回到固关,李自成再次召见马有水、刘云水,将驻守固关的任务交给他们。

翌日,李自成与周宾部离开固关,返回西宁,刘云水部的骑兵,正式接管了关山道各处关隘和驿站,连同粮食重地清水县城,都由刘云水部驻了军。

虽然是同时出发,但步兵的行军速度远远比不上骑兵,李自成便与安戎关的李过部骑兵先行,一路之上,李自成一面查点各处的驻军,一面游览水泥大道两侧的风景。

此时正是三月中旬,各处牧草旺盛,山坡上的野花也是次第开放,到处鸟语花香,如果不是因为战争问题,陇右不啻于世外桃源。

但沿途跑马,最让李自成高兴的,还是各地的农田,冬小麦长势喜人,但距离收获季节,还有一段时间,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青绿,不是冬小麦,便是越过冬季的土豆青苗,即便将战马停下来,田间也是看不到一丝杂草。

陇右,被匪患、兵患祸害了数年,随着天命军的到来,随着《土地律》的推广,初步恢复了太平盛世的光景。

百姓们珍惜这难得的时机,一个个将土地侍弄的干干净净、平平整整,就像是及笄的美女,刚刚洗去满脸的污垢,换上裁剪得体的夏装,又淡扫蛾眉、轻点朱唇,如何不是人间风景?

即便是原先的回人等异族,在李过不骑兵的打击和田芬的好言安抚下,也是夹起尾巴安心做为良民。

李自成不禁感叹:要是没有战争多好呀!如果没有战争,自己就可以集中力量搞经济建设,现在的天命军,基本上就是战时体制,他的主要人力和财力,还是在军事上。

可惜,天命军与明军的战争,只是暂时结束,双方更大规模的战斗,随时可能重新降临。

李自成明知战争给朝廷、给汉人,甚至也会给天命军的属地带来巨大的伤害,但战争不会停止,他也无法罢手。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些伤神的事,暂时不去想他,多想也是无益,一路走来,李自成倒是感叹水泥大道的平整。

现在已经开春,水泥大道修筑得非常快,从固关出来,一直到清水县城,一百八十里全部是水泥大道,并且已经向渭水方向延伸。

另外,从宁远县至巩昌府这一段,水泥大道不仅修筑完毕,沿途上的河流上已经浇筑了水泥桥,真正意义上的完工,通行极为便利。

李自成出了巩昌府,沿着赤亭水北行七八十里,河流的上流出自西面的东山赤谷,恰好将大道拦腰切断。

令他惊讶的是,此处聚集了大量的人手,陆荣大也在人群中。

“大都督!”认识和不认识李自成的人,纷纷上前见礼。

“都起来,不用多礼,”李自成睨视陆荣大一眼,“你怎么在这儿?汤先生不是在兰州浇筑黄河大桥吗?”

“回大都督,汤先生和俞晓正在黄河上浇筑水泥大桥,但筑桥的壮丁太多,全部集中在黄河上也是浪费,所以……所以学生带着部分壮丁,前来此处筑桥,赤亭水在此处并不宽阔,筑桥并无多少难度……”

李自成明白,这些壮丁其实都是李过从洮州卫带回的战俘,除去在广吴山铁矿的矿工,其余的都转化为路桥工人,专门从事浇筑水泥大桥,这也是培养专门的产业工人。

他拍拍陆荣大的膀子,“看来荣大开始成长为桥梁方面的专家了,好好干,多向汤先生学习,争取早日成为独立的桥梁专家!”

李自成心中高兴,一路上便是游山玩水,原本只有两三日的路程,足足走了五日,直到三月十六日,方才到达兰州。

但他在兰州城外路过皋兰山麓时,遇上一具尸体,仔细一看,尸体上身着长衫,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应该是一名秀才。

正文 第396章 疯疯癫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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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洮府城北有一个叫做田家湾的村子,村子不大,不过住着四五十户人家,因为村子位于官道要冲,为了给行客们息息脚,村口靠近官道的地方,开了一家茶肆,本村的村民无事也可来此闲聊聚会,但本村人喝茶,那是相当便宜,一文铜钱,可以喝上半天,几乎是白送。

村东头有一幢六间房子的茅草屋,因为长时间没有翻修,显得有些破败,墙泥大片脱落,墙体上满是裂缝,屋顶上的茅草,已经枯烂不堪,显然支撑的时间不止一两年,幸好此处雨水不多,否则非漏雨不可。

能建起这样六间房子的,要么是大家庭,人口众多,需要的房子也多,要么是家境殷实,从房子的外围看,这个家庭显然是破落户。

房子的主人叫郭世俊,是当地的一名秀才,父母在辛辛苦苦攒下这幢房子后,不久就过世了,他家中又无婆姨,至今还是“出门一把锁,进门一盏灯。”

郭世俊本来寄托着家中的希望,他自己也很争气,二十多岁就中了秀才,本来在当地的府学中就读,虽然不是最优的“廪生”,官府不会发给粮米,但读书是不要钱的。

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甚至还进了县学,如果按照正常的预计,郭世俊将来一定会成为村中的骄傲,即使不能成为进士,中个举人应该没有问题,最不济也能成为当地的一名乡绅。

一些好事的大脚,就赶着往郭世俊家跑,她们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如果现在能给他送上一房婆姨,将来沾点光揩点油应该是稳的。

但是,这个郭世俊不但木讷,甚至有点迂腐,他的兴趣,全部在读书上,家中又无亲属替他做主,婚事也就耽搁下来。

谁也没有想到,两年多以前,郭世俊生了一场大病,因为医治不及时,病情不断加剧,后来头顶的头发全部脱落,只剩下四周一圈头发,当地人称为“鬼剃头”,就是宣判了他的死刑。

但郭世俊实在命大,在绝食了三天之后,竟然没有被牛头马面带走,只是放了一通响屁,神智反而清醒了些。

起初大家以为他是回光返照,有一个好心的乡民煮了些面汤,强行给他灌下,指望他再清醒些,最好能当着大家的面,将房子、田产等交代给他,拼着为他送葬,也还有不错的节余。

就像郭世俊生病时一样,乡邻们再次在他身上看到了意外,尽管这种意外不是他们所希望的那样。

郭世俊喝了两三天面汤之后,精神头稍好,就央人要了两个白面馒头,就着咸萝卜条和清水,硬是吞咽下去,又昏睡了半天,醒来后却是能自己下地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郭世俊的病,就这么不明不白起好了。

那个给他面汤、指望着房子田产的乡民,却是悔青了肠子,回家也被婆姨骂个狗血喷头,如果没有他的面汤,郭世俊就算不是病死,也会活活地饿死渴死,如今郭世俊身子复原,眼看着房子田产,什么指望也没了。

虽然郭世俊为了感恩,也给他送去不少鸡蛋猪肉,前前后后连银子也给了一两多,但与整个财产相比,这些就是九牛一毛。

真是弄巧成拙!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说来也怪,郭世俊病好之后,再也不闷头读书了,也不坐馆挣些银子补贴家用,而是喜欢在茶肆胡侃,甚至军国大事,他也能指点迷津。

起初没有头发的时候,他还戴着一顶旧毡帽,等到头发完全长出之后,就像那些普通的秀才那样,挽个发髻,一身灰布长衫,村里到处都是他的身影。

偶尔有几天,郭世俊闭门不出,不知道在家里鼓捣些什么。

因为郭世俊以前极少与人交往,除了他生病的那些日子以及好事的大脚,旁人很少去他家中,也没人关心他的日常生活。

郭世俊此次病好之后,可能是感谢乡邻们在危难的时候救了他一命,渐渐在村中也就活络起来,也不再整天鼻孔朝天横眉冷对这些泥腿子了,尤其是茶肆胡侃海吹,听众大部分都是本村的人,他开始融入到自家的村子。

一些有心的大脚,知道他家还有十几亩薄田,也就再次张罗着给他寻找婆姨,邻村的一户人家,闺女已经十六岁,尚待字闺中,模样儿也好,人品儿也叫得响。

家中有良田,腹内藏经书。

她的父母听了大脚的几番传言,特别是郭世俊的父母均已过世,女儿一旦过门,直接就能掌家,也就有些心动,基本上肯了。

郭世俊死过一回,心思转活泛了,见大脚将姑娘说得天花乱坠,也就顺水推舟,谢煤钱都给过了,只差正式开启“三书六礼”了。

不想这郭世俊家虽有十余亩良田,却是不喜欢经营,田租难以收足,又坐吃山崩,不到大半年时间,田产就卖得差不多了,最后只剩下这几间旧茅屋,连糊口都是问题。

女方的父母托人一打听,知道郭家正一天天地衰败下去,就责怪大脚不该害了他家的女儿,幸好现在还来得及,这门婚事也就回绝了。

郭世俊倒也无所谓,不但没有责怪对方毁坏口头约定,连谢煤礼都没有要回,但大脚们眼见郭世俊的日子不像话,也就彻底绝了给他找寻婆姨的想法,心中还骂着:活该他这辈子打光棍!

这桩婚姻的断绝,大家都认为郭世俊是败家子,也许生病时脑子烧坏了也说不定,不仅普通人家,就是穷得揭不开锅的军户,哪怕自己的女儿因为没有嫁妆嫁不出去,也不愿嫁给郭世俊,免得自家女儿下半辈子还是吃苦受罪。

别人怎么说,郭世俊也不以为意,依然故我,后来无钱去茶馆了,整天不是捧着茶杯闲逛,就是在太阳底下发呆,有时候还一人人喃喃自语。

天命军进入陇右之后,给他分发了土地,但他不善耕作,将土地交由别人代耕,又未到收获季节,生机已是极为艰难。

郭世俊不知道从哪儿听说道,大都督李自成在巩昌府造出了水泥路和水泥大桥,又联系到他在西宁烧出的玻璃,一时兴奋,逢人便说,他要出头了,却又不肯说出出头的原因。

乡邻也不深究,他们已经习惯了郭世俊的疯疯癫癫,当面多是笑笑,说上两句恭维的话,背地里却说,郭世俊这样子下去,早晚会将那几间破屋败了,将来恐怕要睡草垛。

这一日,郭世俊带上仅有的两个馒头,又托邻居替他暂时照应那几间房子,也不需要辞别众人,一路唱着别人听不懂的歌曲,踏着清晨的露水就奔北面的兰州而去。

两个馒头,勉强可以支应一日的饭食,但从田家湾去兰州,接近二百里的距离,又要穿越大量的山谷,至少需要三日的时间。

郭世俊行了一日,至晚间的时候,馒头已经消耗完毕,他身上又无分文,只得在山脚下一处避风的地方息了。

此时虽已开冻,但山间的夜晚,还是十分阴冷,郭世俊将旧棉衣紧紧裹在身上,依然敌不住寒气,只得起身走动,绕着山脚,小跑片刻,身子虽然略略暖和些,却是更加疲惫。

他不禁自思:如果这般小跑下去,身子倦了,明日如何赶路?而且一旦运动起来,就会消耗更多的粮食,可是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粮食……

如何在山谷中御寒?

郭世俊靠着一颗大树,慢慢蹲下去,将身子缩成一团,蓦地摸到地上的落叶,心中一喜:有了!

天气虽然阴冷,欣喜山谷并不深幽,附近早已是春暖花开的模样,他从枝头上摘下大量的枝叶,先是在山谷中铺出一道半米宽的一层,做为垫被,又摘下许多叶片,脱下外面的长衫兜了,盖在身上,和衣躺进叶片中,只露出半个脑袋。

虽然不如棉被,好歹能抵挡一些山风夜露,郭世俊感觉不似刚才那般冷得彻骨了,加上疲劳,竟不知不觉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山,寒气似乎衰退了一些,但郭世俊面临的最大问题,已经不是寒冷,而是饥饿。

既无干粮,亦无银钱,他又不愿去市集上乞讨,只得在山间摘些植物的嫩枝嫩叶,就着溪水充饥。

郭世俊忍饥挨饿受冻,终于赶至兰州,向人一打听,大都督李自成去了固关,不觉呆了,如当头浇了一瓢冰水。

兰州距离固关,有好几百里的路程,再不能依靠植物溪水充饥赶往固关了。

郭世俊不甘心,自己怎么就这么背呢?上天给了我第二次生命?难道仅仅是愚弄我、让我来此受苦的吗?

他跌跌撞撞离开兰州城,欲待去皋兰山中寻些食物充饥,皋兰山极大,也许有些野果也说不定!

没想到从山麓上山的时候,身子绵弱,脚下一软,顿时摔倒在地,滚了两滚,双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自成回到兰州,原本可以从官道直入东门,但他这一路心情舒畅,便有意要看看沿途的风景。

接近兰州的时候,他带着亲兵们离开官道,穿越半个皋兰山,欲待从南城门入城,但在皋兰山麓,却是遇上一具半趴着的尸体。

“此处并非战场,怎么会有尸体?”李自成皱起眉头,“若是正常死亡,总会有人给予安葬吧!”

何小米凝神一看,道:“大都督,此人身着长衫,应该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读书人怎会死在山谷中?难道是游山的时候,不慎从山顶跌落下来?”李自成用手一指,道:“在陇右地区,读书人可是不多见,小米,去看看!”

“是,大都督!”何小米带着两名亲兵,去了“尸体”身边仔细查看。

正文 第397章 意外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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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米将“尸体”翻过来,用手在鼻翼前探了探,又在他额头上、心口上摸了摸,慨然喜道:“大都督,此人尚未死绝,微微有些气息!”

旁边那位年长的亲兵道:“此人面黄肌瘦,嘴角流出黄水,应该是饥饿所致……”

“难道现在的陇右,还会饿死人?”李自成心道,天命军东征陇右,时间还是太短了,也许等冬小麦成熟,陇右就会好起来!

何小米不知如何是好,便道:“大都督,怎么办?”

“既然有气,当然要救!”李自成跃下战马,向何小米那边走去,“先喂些清水,再将干粮磨碎,合水喂下,不用太多……先喂一碗麦糊吧!”

何小米给那人喂水,两名亲兵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取出炒熟的麦粒,用刀柄研碎,磨成细颗粒,再装入水壶中,制成“麦糊”。

几名亲兵合作,将那人扶成半坐,再小心地将麦糊喂下。

李自成见其人依旧气息奄奄,估计一时难以醒来,便预备将他带回城内。

一名老成的亲兵道:“大都督,此人气息十分微弱,经不得折腾,现在带回城内,恐怕……”

李自成想想也是,气息微弱至此,的确不宜移动,遂道:“你是说,要在此处等他醒转?”

“是,大都督,”那士兵拱手道:“不过,要等此人醒来,至少要半个时辰,要不……大都督先回城,留属下等在此守候……”

李自成环顾四周,见山谷中一片鸟语花香,他平日难得有时间去山中转转,遂笑道:“不忙,不忙,今日恰好无事,我便在山谷中看看,你等在此守候,等此人苏醒过来,”又道:“俗话说,杀人杀死,救人救活!”

不知道过来多久,李自成听得亲兵呼唤,连忙赶过来,那人已经微微张开双眼,眯成一条线。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他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但目光依然有些呆滞,“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你饥饿了许久,又在攀山时摔了一跤,所以昏迷了。”

那人沉默片刻,淡淡地道:“这么说,是你们……你们救了我?”

李自成上前两步,蹲下身子,“你是谁?为何出现在皋兰山中?”

“我是……我是临洮府……的秀才……”那秀才刚刚醒过来,气息还很若,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每吐出两三个字,便要休息片刻。

“既是秀才,家中总该有些余财,为何贫困至此?难道官府没有给你分配土地吗?”李自成念他刚刚醒来,脑子不太灵光,话说得很慢,几乎一字一句。

秀才抬头看了眼李自成,见李自成虽是头戴毡帽,身上却是上好的明光铠甲,后背上又披着大红色的披肩,估计是军官,眸子有恢复了几分亮色,“你是谁?天命军吗?”

“这是我们大都督,”一旁的何小米抢着代答,“是我们大都督救了你!”

“大都督?”秀才的眼里顿时溢了光彩,“敢问大都督,可是天命军的李自成大都督?”

“放肆,大都督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何小米手按刀柄,就要拔出腰刀。

“是我放肆,是我放肆,小人一时情急,请大都督恕罪!”见李自成没有动怒,脸上平静似水,目光却在自己的脸上,半是打量,半是询问,秀才胆子大了起来,“大都督,小人能单独和大都督说句话吗?”

“你再要如此放肆,当心项上人头!”何小米“哃”的一声,拔出腰刀,刀尖直指那秀才。

李自成伸手止住何小米,向那秀才问道,“你为何要单独见我?你要说什么?告状吗?”

“大都督……”秀才挣扎着向李自成行礼,“大都督乃是小人的救命恩人,小人绝对没有歹意,如果大都督信不过小人,可以将小人的手脚缚了,小人绝无怨言!”

李自成见秀才的双目清澈,不像是奸诈之人,除非他能将自己的心事隐藏得太深,再说,刚才检查的时候,他的确是因饥饿而晕倒了许久,如果不是自己路过,用不了两个时辰,就会去见阎王了,应该不是官军的探子,但现在秀才刚刚清醒,身子不能行走,于是对亲兵们道:“你们都退下吧!”

“大都督……”亲兵们哪肯让一个陌生人直接面对大都督,即便半死不活也不行,但李自成要接见,他们也没办法,只得将这名秀才缚了,又检查了他的口中,没发现什么梅花针之类的暗器,还是不行,又让他盘腿而坐,背对着李自成,这样即便他口中有什么暗器没有发现,也不可能向后袭击。

“大都督……”秀才听到侍卫们去得远了,方才开口道。

李自成下了马,立在十余步外,“有什么话就说吧,放心,现在只有我一人能听到你说话。”

“小人斗胆,坊间流传,这些水泥、玻璃之类,乃是大都督亲手研制,不知是否属实?”

因为秀才是背对着的,李自成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你问这做什么?”

“不瞒……大都督,小人虽然不会制造此等物事,但对这些物事也有些知晓,故有此一问。”秀才起初有些犹豫,后来干脆豁出去,能单独与李自成说话,一辈子怕就这么一回。

“你?”李自成脸不变色,心内却是相当吃惊,在这块土地上,知晓水泥、玻璃的人,除了自己,至少要两百年后,难道他无师自通?还是剽窃了自己的技术?或者就是预备向自己行坑蒙拐骗的,“你会制造水泥、玻璃?”

“大都督,小人不会制造,只是听说过,”秀才见李自成没有发怒,心中稍安,“这也是小人要单独与大都督说几句话的原因。”

原来只是听说过!李自成也是安下心来,现在玻璃产销两旺,商家争着购买,水泥大道已经浇筑了大半年的时间,知道这两种物事,也不稀奇,“你到底要说什么?本都督公务繁忙,可没时间与你闲扯!”

“大都督,小人是说……小人是说,小人在他地听说过这两种物事,”秀才想要回身看看李自成的脸色,但扭动身子之后,发现身子被缚,转不过脑袋,“小人曾在N大教授历史……”

“N大?”这话要是别人听到,一定会以为是疯子的胡言乱语,但李自成却是像坐了两次过山车,刚刚回落胸腔的心脏,再次提到嗓子眼,“你来自N 大?”

“小人曾在N 大教授历史,名叫郭勇,不知道大都督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秀才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虽然尽力掩饰,双肩还是不断地抖动。

“教授历史?你是郭勇?”饶是李自成早就宠辱不惊,也不觉惊叫起来,发觉自己失态后,李自成一个深呼吸,让心境恢复常态,“那你说说,N 大还有哪些人!”

是他,一定是他!秀才心内狂喜,话也说不利索了,只是哆哆嗦嗦说出几个名字,那些名字中有系里的教授讲师,也有他最后一届学生。

这些名字,一直保留在李自成的心灵深处,要不是秀才提起,他几乎都忘了,能说出这些名字的人,还需要怀疑吗?“你真是郭勇?”

“那是以前教书时的名字,现在换了名字,叫郭世俊!”

李自成想起穿越时的点点滴滴,自己当时抱住了郭勇的脚脖子,难道带着郭勇一起穿越了?

“转过身来!”李自成发觉自己再次失态了,郭勇,也就是这个秀才郭世俊,身子被缚得贴紧,根本无法转动身子,他上前几步,来到郭世俊的面前,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上隐隐有一些泪痕,将污垢冲得深一处浅一处,胡须杂陈,头发散乱,除了眼神,就似战后从集中营中释放出来的。

“你真的是郭勇?”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郭世俊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那是哪一年?”

“那一年,我们举行了‘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大阅兵活动,而且,九月三日还史无前例地全国性放假一天。”

“老师……”到了此时,李自成如何还能不信?看来,带着老师一起穿越,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了,他待要给老师松绑,郭世俊却将身一扭,避过他的双手,“你现在是大都督,我们的经历太过奇特,不要吓着你的亲兵们!”

“老师……那怎么办?”一向运筹帷幄的李自成,这一刻却没了主意,也许是见到了老师,他唤醒了原先的依赖心里。

“在外人面前,我不是你老师,平时也不能叫,以免口误,我就是郭世俊,郭勇已经死了!”郭世俊虽然泣不成声,但脑子却是清醒的。

李自成自从来到西宁,一向行军打仗,在血雨和尸山面前,心肠已经练得铁石一般,但见了老师,双目还是微微发红。

能在大明见到后世的故人,实在是匪夷所思,从今以后,他不再像以前那般孤独了,至少有一个人会理解他。

“老……郭世俊,先跟我回兰州吧!”

郭世俊使劲点头,“回兰州,大都督,赏我口饭吃就行。”

正文 第398章 密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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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兰州城,李自成找来城内的名医,替郭世俊诊治身子,又着人熬制了可口的米糊,让郭世俊调养身子。

至晚间,郭世俊基本恢复了常态,李自成方在自己的行辕召见了他。这次召见是秘密的,连何小米都没有参加,会客的小厅内只有他们师生二人。

“大都督,”虽然李自成一再阻止,郭世俊还是坚持行了正式的参拜大礼,“这里毕竟是大明,你是天命军的大都督,乱了礼节,你如何向属下交代?”

“老师,你……快快请起,坐!”李自成实在无语,他倒不是特别尊师重教,但此处师生相会,比“他乡遇故知”还有亲昵,让老师向自己叩头,他实在不习惯。

郭世俊在李自成对面的木椅上就坐,拱手道:“大都督,有些事情,只能深埋在心中,知道就好,但这老师的称呼,以后万万要不得,万一当口脱口……”

“这……老师,这大都督之位,还是由老师来做吧,老师社会阅历丰富,又熟知大明和后世的历史走向,定然比我做得更好!”李自成已经纠结了一下午,最终还是决定,若是老师愿意承担这样的责任,他愿意承担某一方面的工作,比如,他一直推崇的现代教育。

职位越高,肩上的担子也便越重,凭自己的学识,成为某一方面的专才,也许更为轻松,也好长时间与自己的女人们团聚。

“大都督折杀我也!”郭世俊慌忙离座,匍匐在李自成 面前,“此等事情,以后万万不要再提,否则,我宁愿离开天命军,自谋我的安乐窝!”

李自成急忙离座,将郭世俊扶起,按在对面的椅子上,“老师为何有此等想法?”

郭世俊随时落座,心中却十分不安,额头上已是见汗,他用长衫的袖口抹了一把,方道:“一者,大都督在天命军中,已是神一般的存在,若是突然换人,势必会引起动荡,将来还有可能走向分裂,”顿了一顿,又道:“天命军之与朝廷,看起来实力要小得多,只有领袖特色的人,才能凝聚军民的期望,大都督已经做得很好,万不可再生他念,让军民失望!”

到底是我有领袖的特色还是这具身子?李自成实在说不清,只是讪讪一笑,支应过去。

“二者,我从教多年,书读得多了,社会阅历丰富了,胆子也就小了,长期受到各种有形的、无形的条条框框的限制,早已磨灭了人生的棱角,实在不适合充当真正意义上的领袖,大都督岂不闻‘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李自成想想也是,人的年龄越大,性格上越趋向于保守,而造反是开创新时代的大事,实在不宜由老人领导,老师如果担任幕僚,于他于己,也许更为合适。

也就不再假惺惺了,难得遇上后世的来人,还是自己的老师,机会实在不可预期,索性开诚布公。

自己这几年,都是孤独地在探索前进的道路,践行着人生的理想,不如就让老师给自己把把脉。

“老师对天命军已经有所了解,能否说说他未来的方向?”

“叫我世俊,”郭世俊指指自己的面孔,我比你还年轻,这个“老师”的称呼,将来如何当得悠悠之口?“历史已经证明,李自成最终推翻了大明,你这个穿越者,难道还会差过他?唯一的问题,攻破京师之日,如何防备关外的鞑子!”

李自成信心大增,他虽然有了自己的人生理想,但前面毕竟有太多的坎坷和不可预知,郭世俊的话,让他明白了,他的身上,集中了两份记忆,推翻大明,应该指日可待。

至于北方的满清,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但现在的天命军,却不会无故招惹鞑子,一者天命军过于弱小,无法面对鞑子的数万、数十万骑兵,再者,有鞑子的牵制,朝廷的注意力都在关外,天命军才能在陇右闷声发展。

这不是他残忍,用关外汉人的鲜血,成就自己改朝换代的霸业,历史原貌就是如此,他无力改变历史的基本轨迹。

“老……世俊,我该不该为了自己的霸业而反明,让无辜的百姓随着流血?如果政治改良,究竟有没有机会?”

“大都督年纪轻轻,怎的比我还要迂腐?”郭世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无礼地白了李自成一眼,“大明已是末路,无论是陕西的盗贼,还是关外的鞑子,一个都解决不了,即便出现中兴之主、中兴之臣,也不过是回光返照,历史的基本规律,谁也改变不了!”

“基本规律?”李自成不解,我这是顺应潮流,还是强行改变历史的运行规律?

“朝代更替,如山川卧于大地,日月朗照星空,谁也阻止不了,改变不了,”郭世俊歪着脑袋,道:“大都督认为,朝代更替的根源是什么?”

“土地兼并?”

“不错,”郭世俊很赞赏自己的这个学生,虽然N大尚未毕业,但一眼就能看到问题的本质,“每个王朝的末期,土地兼并至少量大户手中,社会财富也是集中于少量的权贵手中,百姓无地无财,苦苦支撑,一旦遇上天灾人祸,必定揭竿而起。”

李自成点点头,后世的历史上,基本上就是这样,新的朝代#开创之后,前朝的权贵被打倒,土地、财产重新分配,百姓得到最低的生活条件,国家趋于稳定,并逐渐达到一个高峰,然后又出现新的土地、财富的高度集中,旧王朝覆灭,新王朝出现……

历史就像一个圆圈,不断回到原点!

可惜,中央之国两千多年的历史上,社会并没有多少进步,总是在历史的怪圈中轮回!

郭世俊道:“凤凰涅槃,蝴蝶羽化,之后才能重生,后世的历史上,如果不是满清入关,掐断文化传承,中央之国极有可能在全世界率先走出一条新生的道路!”

李自成知道郭世俊是有所指,他也希望如此,只是一直不敢确信,“这有可能吗?汉人的识字率,不会超过一成,在西宁、陇右这样的边陲,识字率恐怕连半成都不到。”

“完全有可能,”此时的郭世俊,似乎回到后世的讲堂,“汉人数量众多,大都督不要小视汉人的创造力,后世已经现出了蛛丝马迹!”

“蛛丝马迹?”李自成知道自己的这位老师,从教历史多年,不但掌握了大量的史实,也曾经分析过,发表了大量的论文,在大明再次相遇,还得静心做一回学生。

郭世俊道:“兰芳共和国,大都督听说过吗?”

“兰芳共和国?”李自成倒是听说过,起初他以为这是华人的骄傲,但查阅资料后,却与他原先的想法,有很大的出入,特别是兰芳共和国灭亡之后,华人后裔西进马来半岛,后来在麻六甲建立了一个以华人为主体的国家——星加坡。

明明是华人为主体的国家,与中央之国同文同种同貌,却要追随星条旗的步伐,硬是在南海打击母国的势力,延缓母国的崛起速度,给母国的崛起人为制造更多的障碍。

这样的族群,不去关心也罢!

“兰芳共和国的全称,叫兰芳大统制共和国,以西历一七七七年为元年(也有以一七七四年为元年的,不可取),元首称‘大唐总长’,”郭世俊不知道李自成的心思,继续道:“这是一个以‘禅让’和‘选举’相结合的国家,与星条旗国成立的时间差不多!”

“……”

“其实,谁先谁后不重要,重要的是,兰芳共和国与星条旗国在成立的时候,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他们所建立的选举制度,是来源于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也就是说,汉人的文化传承,如过与商业文化相结合,完全可以产生自己的、以‘选举’为特征的政治制度,从而引领中央之国步入现代化国家!”

“世俊说得是,不过……”李自成也不完全赞同郭世俊的观念,因为后世曾查阅过有关“兰芳共和国”的资料,他对兰芳共和国亦有一定的了解,“选举制度,乃是有产阶级争取政治权力、保护自身财产而产生的一种结果,是商业文化下的产物,但是现在的大明,‘士农工商兵’各阶层等级宣明,并不具备主流的商业文化。”

“大明的北五省,因为是与鞑子作战的主战场,加上天灾人祸,商业文化的确没有出现,”郭世俊眯缝着双眼,道:“但长江以南,多年没有出现过战争,倒是孕育了商业文化,满清时代的‘江南织造’,大都督可曾忘了?”

“‘江南织造’?”李自成立马联想到《红楼梦》,他第一次看到“江南织造”这四个字,就是从《红楼梦》中看到的,这四个字可是涵盖了江南的繁华,他心内蓦地一惊,“织造”自然是指纺织业,似乎英伦的“产业革#命”,就是从纺织业开始的,难道“江南织造”也有可能孕育着一场革#命?

正文 第399章 密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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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很快就摇了摇头,“江南的纺织业,后来并没有得到发展,而且,那是满清时代,距离现在还远着呢!”

“其实并不遥远,现在的江南,纺织业已经十分发达,”郭世俊露出淡淡的笑意,“满清在割裂汉人文化的同时,为了统治中央之国,只是顺应了时代的潮流,江南的纺织业,真正的黄金时期,还是在明末!”

李自成想想也对,以满清游牧的性子,断不会发展工商业,他也知道江南现在的繁华,所以他在西宁制造的“玻璃、香水”等奢侈品,都是销往江南,那儿才会卖出好价钱。

“大都督可知‘东林党’?”郭世俊继续道:“他们基本上就是江南商人在政治上的代言人,江南的商人,或是助学,或是直接支持族中寒门读书求学,他们一旦入朝为官,自然会代表江南商家的利益。”

李自成心道,看来这些东林党人,将来定不可小嘘。

“除了江南的商业逐渐发展起来之外,还有思想家的出现,”郭世俊的后世,乃是历史教授,工作内外,都是要研究史学的,这些知识,对他来说,不过是常识,“像王守仁的‘心学’、黄宗羲的‘无君说’等等,其中王守仁的‘心学’影响深远,从‘心说’发展起来的,唐甄的‘抑君富民’,还有泰州学派李贽的‘扬商贾,’都是对君主的‘家天下’和‘程朱理学’、儒家思想的极大抨击,初步体现了商业文化的要求。”

李自成对这些思想层面的东西,只是一知半解,只有听讲的份。

“特别是这个唐甄,如果中央之国能植入商业文化,他就是鼻祖,”郭世俊用手轻轻敲着面前的方桌,微闭着双目,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他就好比古希腊的柏拉图、德国的黑格尔、法国的卢梭,”微微摇头叹息,“只可惜这个唐甄,现在恐怕还是孩童,我们没法看到他的学说。”

“世俊,这些思想家们,真的那么重要吗?”

“任何一个时代的质变,都离不开思想家的引导,在古希腊,也叫哲学家,这些启蒙思想家能开启民智,引领着人们为实现新的、理想的国度而奋斗!”郭世俊说道这儿,却是摇头叹息,“只可惜,儒家的思想太根深蒂固了,想要出现真正的启蒙思想家,实在的太难了!”

李自成也知道这个现实,要改变国民的思想认识,绝对不是短时间的事,但开国帝王可以利用自己的威望,和杀伐果断的决心,推动这种变革的进程,缩短变革的过渡期。

只要有一丝可能,他绝对不愿错过!

“依世俊的看法,我们完全可以建立一个商业社会,以及与此相适应的一整套制度?”

“这个……我却是不知,我知道,这是一种趋势,最终一定会实现,但实现的时间和条件,我却没有探究过,”郭世俊忽地睁大双眼,目光定在李自成的脸庞上,“大都督,你不是现在就准备建立这样的一套制度吧?”

“为什么不呢?”李自成原本就预备践行了,听了郭世俊的一番话,更是让他理清了脉络,“一个先进、强大、统一的国度,自身的凝聚力强,完全可以在立国之初,创立出一种全新的制度。”

“可是,大都督刚才说过,现在的百姓,识字率不到一成,”郭世俊似乎打了退堂鼓,果然是文人的性子,“而且,现在的百姓,是真正意义上的农民居多,他们并没有多少国家意识。”

李自成却是信心满满,以他在天命军中的威望,不下于后世的毛太祖,“开国之初,百姓获得了巨大的收益,对前途充满希望,对国家充满热情,对君主心怀感恩,如果开国之君适当引导,百姓完全可能参与道这场变革中来,建立他们心中理想的国度。”

郭世俊沉思良久,方道:“大都督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制度?是选举制度吗?”

“对,君主立宪!”李自成回答得铿锵有力。

郭世俊用异样的目光盯着李自成,深邃得至少是他这个年龄的两倍,“大都督,为何?”

李自成没有回避郭世俊的目光,却是泰然道:“纵观历史,中央之国无论建立多么强大的王朝,存在不过数百年,然后进入土地、财富兼并高潮,随后在天灾人祸的诱导下,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不得已揭竿起义,最终王朝覆灭,皇族被诛!”

“……”

“营造以选举制度为代表的商业社会,不仅能让百姓的不满有一个宣泄口,更是将权力与经济利益分开,所有的人员必须做出选择,要么拥有权力,要么行商谋取经济利益。”

郭世俊此时倒像是学生,他小心地道:“大都督,到时候……你能忍受失去权力的痛楚吗?”

“这是一种趋势,谁也阻挡不了,违背历史规律的人,必将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他所建立的王朝,也会覆灭,就像是袁大总统,”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我可不想自己的子孙被新王朝所灭,在我百年之后,香火就此断绝!”

郭世俊也被说得心潮澎湃,有机会开创一个时代,谁又甘于置身度外?但他还有些不放心,“大都督,到了彼时,你还会记得今日的理想吗?”

“所以我正在建立这样一种制度,从基层做起,从基础做起,一旦制度确立下来,在百姓中生根发芽,谁也改变不了,包括开国君主,除非他要毁灭自己一手开创的新王朝。”

“已经在建?大都督……”郭世俊一时不解,天命军的属地,不过在陇山以西,边陲之地,经济上极为落后,难道还能成为这一套制度的试验床?

李自成便将陇右省的现行体制,简单说了一遍。

郭世俊顿时目瞪口呆,连口水滴入茶水杯都不知道,直到李自成看着他淡淡地笑,他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忙用宽大的衣袖擦去口水,尴尬地一笑,“大都督的作为,太骇人听闻了,失敬,失敬!”又是拱手行礼,掩饰过去。

李自成见郭世俊神采奕奕,精神上处于亢奋阶段,回去也睡不着,便道:“世俊对天命军的未来有何看法?”

“我没什么看法,”郭世俊摇头,“大都督,我并不善于运筹帷幄,我只是一名教师而已,不是战略方面的专家,不过……”顿了一顿,方道:“若是大都督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倒是可以帮着参详参详……不知道大都督……”

“这有什么不能说了?对世俊,我毫无保留,”李自成接过话题,道:“我的计划,主要有五点,其一,扩军,在粮饷、人员充足的情形下,逐渐扩充军备,增强自己的军事力量。”

这是天命军存在的基础,也是李自成实现理想的重要保证,可惜,对于军事上的事,郭世俊一窍不通,遂不敢开言,只是默默点头。

“其二,修内政,也就是刚才所说的,在陇右省逐渐推行选举制度,现在才是开始,将来逐步完善,并形成一套制度,还会推广至西宁、甘肃,待陇右形成稳定的粮食产出,百姓安定,就会取消甘肃镇和陇右省,合并为甘肃省。”

李自成也不知道,陇右与甘州、肃州相距甚远,整个呈长条形,地形上拉得太长,后世为什么同属甘肃省,但行政区划都有深意,绝对不是高官们的随心随欲。

也许是文化上的一致性,也许是地形上一脉相承,甚至为了防止某一区域出现独立的倾向,强行将它拆分,增加独立的难度。

不管哪种原因,有后世现成的经验,李自成当然不会再白白损伤自己的脑细胞。

但郭世俊刚才已经听过这方面的介绍,已经度过了最初的惊讶期,而且他还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也就没有说话,只是以目示意,他已经听懂了。

李自成见郭世俊不说话,以为他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这是军国大事,自己一人唱独角戏也不合适,遂道:“其三,谋发展,但天命军下一步的发展方向,究竟是东出关中,还是南下巴蜀,尚未最后确定,不知道世俊有什么看法?”

既然李自成发问,郭世俊不能只是聆听了,他稍稍思索,道:“关中和巴蜀,同为重要的粮食产地,拿下关中,可以拱卫陇右、西宁等原先的属地,但关中距离京师太近,容易引起朝廷的警觉,而且关中盗贼横行,灾情严重,距离边关又近,容易受到长城一线异族的影响。”

“而巴蜀远离京师这样的核心区,蜀道艰难,与北方的交流有限,乃是大明在西南的边陲之地,做为主攻方向……”

李自成起身,亲自给郭世俊重新换过茶水,方道:“那世俊的意思是……”

“如果天命军足够强大,可以与朝廷的军队直接开战,当先拿下关中,所有的属地连成一片,无论攻守,都很便利,”郭世俊顿了一顿,又道:“如果不想过分刺激朝廷,还是先拿下巴蜀,闷声发展,那里毕竟远离京师,朝廷的关注度小了许多!”

“当然,在天命军强于朝廷时,也可派出一支军队远征,从西南方向威胁长江水道!”

正文 第400章 密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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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天命军来说,东南两个方向各有优劣,李自成当时的考虑,如果东进关中,现在整个陕北到处都是盗贼,剿灭盗贼不容易,而安置盗贼以及被他们裹挟的大量百姓,难度更大,自己的属地上,百姓刚刚解决温饱,哪有余粮接济这些盗贼?

南下巴蜀,如果采取偷袭,以有心算无心,军事上并没有多少难度,还能阻止张献忠之流将祸水引进巴蜀,保持巴蜀的清净。

但蜀道艰难,以现在的状况,大军通行极为不便,一旦陇右和巴蜀某一处吃紧,援军很难及时通达。

除非陇右与巴蜀两地,都能保持强大的军队。

李自成已经将吴二毛的无影门派入成都,实际上还是倾向于先拿下巴蜀。

但郭世俊的话也有道理,李自成犹豫起来,一时无法做出决定,索性暂时仍在一边。

“其四,兴办教育。”

李自成在西宁开办了两所学校,一是西宁科技高等学校,乃是着力培养高技术人才和高等学校的教员,学子一旦毕业,拿过来就能使用,另一是西宁女校,招收的都是女学子,采用的是后世的教材,传授的是最前沿的知识,连文字都是后世的简体字,她们与原先的西宁卫签有合约,一旦毕业,将作为基础教育的教员。

人数虽然不多,但长期坚持下去,教员的人数就会呈几何数量级的增长,为将来普及教育储备人才。

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是教育的两条腿,缺一不可。

当李自成将西宁的教育现状告诉郭世俊时,郭世俊是持反对意见的,“大都督重视教育,属下甚慰,但现在的天命军,主要财物还是要花在军队的扩编上,甘肃、西宁、陇右都是极为贫瘠,养活军队已经不易,”可能是觉得伤了李自成的积极性和长远计划,他又委婉道:“当然,为了将来能普及教育,现在可以兴办少量学校,但暂时不能实行免费义务教育。”

李自成自然知道扩军的重要性,待陇右的粮食达到稳产后,他就预备开始新一轮的扩军,但教育是长久之计,如果不做足够的准备,将来需要大规模兴办学校,绝对没有足够的教员,必须及早准备人手。

按照他原先的设想,待西宁女校的学子毕业之后,先行在西宁兴办一所能容纳百人左右的初等学校,等到具备足够的教员,再将初等学校推广至各个县城,现在看来,的确是有些急了,最多能推广至各个府城。

李自成冲着郭世俊点点头,“世俊说得是,在最终战胜明军之前,教育的步伐的确不能走得太快,银钱上就无法负担!”

郭世俊的意见被采纳,心中也会是高兴,他是教师出生,如果参与到教育中去,应该是最合适的,不过,他的心中,早就有了不同的想法,

“大都督从善如流,佩服佩服!”

李自成哈哈一笑,继续道:“我的计划,还有最后一条,世俊应该能想出,就是发展工商业,不过,天命军的属地,商业都不发达,工业完全是空白,百姓也是比较贫瘠,连温饱都是刚刚解决,根本就是缺少购买力,世俊有什么好的建议?”

郭世俊却是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大都督,天命军与朝廷的军队,正处于战争状态,商道可还通畅?”

“我与洪承畴达成秘密协议,双方暂不为敌,因此商道暂时未受影响,”李自成摇着头苦笑,仅有商道是远远不够的,“只是天命军的属地上,产出极为有限,无法取得高额利润。”

郭世俊先是皱眉,苦苦思索,随即双目一亮,瞳孔悠悠骤然放大,“大都督是如何弄出水泥、玻璃的?这等物事,不是你的学业专长,断不会存在你的记忆中。”

李自成情知无法隐瞒,遂嘿嘿一笑,将自己携带后世知识穿越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郭世俊。

郭世俊也是唏嘘不已,原来人的预感竟是如此奇妙,“我当时不甚明白,真是错怪你了,不过,有了这些知识,你自然可以生产出各种奢侈品,卖入京师、江南等富庶地区,所获一定不菲,完成原始积累。”

李自成也是郁闷,早知道预感这么准,当时应该从长计议,多搞一些物事,“可是我有的记录,绝大多数都是战略知识,除了香水,鲜有奢侈品!”

郭世俊摇着头傻笑,难怪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有受穷的份,自己的大脑中,一点实用知识都未储备,“为今之计,只有挖掘原有的潜力,扩大香水、玻璃的生产规模,此外,可以成立商行,自行出售,赚取垄断利润。”

李自成认为郭世俊说的只是一种努力的方向,市场就这么大,如果肆意扩大生产,造成商品饱和,单件的价格和利润就会下降,到头来可能就是白忙活。

组建商行,意义也不大,自行销售商品,利润可能更高,但长途远行,就会增加成本,而且还有各种风险。

商行可以组建,但不是这个时候。

两人都想不出好办法,只得四目相对,各自摇头叹息,他们心里都明白,现在天命军的属地,都是大明的边陲之地,原本就是最落后的地方,百姓都是以温饱为最高目标,强行带入商业社会,需要时间和资金,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实现,还是李自成太急了。

不过,李自成并非要一意孤行,他最主要的想法,还是让工商业进入普通百姓的视野和生活,培养百姓的商业意识,也就是给百姓洗脑,此外,就是利用工商业拼命攒银子,保障天命军顺利扩军。

李自成知道郭世俊的身子刚刚恢复,估计不宜久坐,正要端茶送客,但郭世俊却是急道:“大都督,我有一事不明!”

“我以赤城相待,世俊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在郭世俊面前,李自成的确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后世是师生,今生是唯一的“知己”。

“大都督为何要在天命军的属地上,不遗余力推广天主教?难道只是为了笼络汤若望?”

“笼络汤若望不假,但不是主要原因,”李自成心道,当日决定在西宁推广天主教,主要还是为了归化异族,遂道:“其一,归化异族。当日的西宁,异族甚多,又有自己的土司,百姓不服管教,不事赋税,像是国中之国,推广天主教,乃是为了消除民族对立,建立一个统一的地方政权。”

郭世俊在临洮府生活了三四年,对边陲地区民族杂居的情形,自然非常熟悉,土司制度是朝廷与当地异族妥协的一种临时策略,非下狠手不能解决,然当日的西宁军……他点点头,目视李自成,等着其余的理由。

李自成道:“其二,增强民族凝聚力。边陲的异族,能繁衍下来,都有自己的宗教,如藏人的佛教,回人的恐怖教,蒙古人的萨满教等等,因为有宗教,民族向心力非常强,数百上千年不灭,撒拉尔人远迁黄河时,不过数十人,不但没有湮灭在汉人的洪流中,竟然还繁衍出数千人,这中间除了自身的正常繁衍外,亦有利用宗教、婚姻引诱汉人归化的结果。”

临洮府原先亦有撒拉尔人生活,但是如今……郭世俊用深邃的目光打量着李自成,“大都督,现在的撒拉尔人……”

“已经没有撒拉尔人了,不是死了,就是归化为汉籍了,”李自成想了一想,觉得不对,“奥,在西宁,还有数十撒拉尔人,已经沦为军奴,替天命军种植粮食,不过,军奴制度是暂时,他们一定会有新的归属。”

郭世俊暗探一声,这种民族大融合的政策,如果成功了,的确能永久解决国内的民族#矛盾,建立一个单一民族的国家,“大都督,我在临洮的时候,就听说过天命军的归化政策,藏人、蒙古人这些黄色人种还可算是汉人,但回人等都是高鼻阔目,甚至还保留着蓝眼睛、红头发,你又如何让他们归入汉籍?”

“这个……”李自成嘿嘿一笑,道:“世俊知道‘黄帝战蚩尤’的故事吧?在炎黄融合的过程中,一部分炎帝的族人,因为早先败于蚩尤,被迫远迁,成为今日的蒙人、藏人、土人等,而蚩尤的后人,为了躲避皇帝族人的追杀,则是迁移至更远的西域地区,并发展成为今日的回人、撒拉尔人、东昌人等,”他脸不红心不跳,继续道:“经过五千年的发展,现在皇帝、炎帝、蚩尤的后人,已经完成了融合,他们散落在边陲的后人,也该回家了。”

正在喝水的郭世俊,顿时将口中的茶水喷了李自成一脸,从来只有给自己民族寻找光辉祖先的,没听说过谁硬给某一个民族塞一个光辉的祖先,这个李自成……不过,这似乎是快速归化异族最好的方法,既然属于同一个祖先,那现在归化为汉人,就像李自成所说的,只是回家,回到民族的大家庭。

不管这种简单划分民族的方法是不是科学,双方要的只是一个理由,只要心里关过了,什么都好说。

李自成取来面巾,擦去脸上的茶水,知道自己的“理论”太过逆天,也不生气,却是笑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恐怖教,西域等边陲,已经被恐怖教侵蚀,后世更是恐怖分子的温床,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宗教,绝难归化他们,所以我就看上了温和的天主教。”

这一层意思,后世教学历史的郭世俊,如何不明白?他原本是李自成的老师,可是来到大明,看来做李自成的学生都不够格,同样在大明生活了数年,李自成能有一个清晰的规划,而自己还则是为一顿饱饭而发愁,如果不是在皋兰山麓遇上李自成……

郭世俊忽地起身,长身而拜,道:“听大都督一席话,胜读十年,不,胜读百年书,佩服佩服!”

“世俊,你……快快坐下!”

郭世俊坐下后,又是拱手道:“我是教师出身,下午还曾想安安心心协助大都督兴办教育,享受一下平静的生活,可是如今……看到大都督描述的波澜壮阔的世界,我仿佛一下子年轻了数十岁!”

李自成看着郭世俊的面孔,的确是年轻了数十岁,除了双眼偶尔泛出深邃的光芒,实际年龄恐怕比自己还小,笑道:“那世俊现在有何想法?”

“如果大都督允许,我想去陇右考察民生与政治构架,为天命军未来的地方官府,寻找一条行之有效的制度,同时,也为大都督寻找几名诚信、敬业、有热血的地方议员,不能让地方议会成为替个人谋利的温床。”

正文 第401章 婢子有那么不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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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上次回到西宁的时候,预备让梁文成按照陇右省的模式,探索一套管理地方官府的制度,做为未来天命都督府管理地方的模板,后来考虑到他是武将出生,识字不多,对自己忠诚没有问题,但在见识上,受时代的限制,恐怕很难拿出一套令自己的满意的制度。

想想也就放弃了,这些太理论化的问题,只有自己动手了。

现在郭世俊提出这个问题,恰好解放了李自成的难题,郭世俊后世的见识和理论水平,远远高于李自成,正是解决这个问题的不二人选,只要他熟悉当下的陇右。

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一面红色的牒牌,“世俊,有了这面牒牌,天命军的属地,均可畅通无阻,”又从腰间解下一面军牌,“有了这个,除了关山道,陇右所有的军队,均可直接调动。”

郭世俊看了眼李自成,知道这是对他的信任,心中充满感激,但他只收下红色的牒牌,“多谢大都督,但我只是去陇右考察,并不需要军牌,现在是乱世,任何时候,军队都要掌握在大都督自己的手中!”

李自成也是唏嘘不已,看来自己还是太感性了,这几年的血雨腥风,还是未能练出铁石心肠,老师一定是认为自己对他做出考验,便讪讪一笑,“既如此,我给世俊派出一个小旗的侍卫,是明着考察,还是微服私访,世俊自便!”

“属下多谢大都督!”

听到“属下”两个字,李自成心中一动,郭世俊担负着考察陇右的重任,却没有一个具体的职务,便填了一份天命军任职文书:大都督府巡察使!

天命都督府中,并没有这样一个常设的职务,这是李自成给出了一个临时职务,相当于大明的八府巡按之类的钦差,直属于大都督本人。

与郭世俊的一席长谈,李自成信心大增,也定下来今后发展的调子——为创建华夏帝国而奋斗!

但这条路相当漫长,绝对不能一蹴而就,大明气数未尽,李自成还要过正常的生活,他的大都督府,还在西宁。

所以翌日只是与陇右省长梅之焕见了一面,便离开兰州,匆匆赶赴西宁。

在渡河的时候,李自成遇上了汤若望,还有随他一起在黄河上筑桥的俞晓。

故人相逢,分外欢喜,但李自成最高兴的,还是黄河上的大桥,从近处观看,大桥已经向西延伸入河心,至少已经越过了中心线。

他跃下战马,用脚踩踏引桥,水泥混凝土已经干硬,时间应该不短了,“汤先生,俞晓,你辛苦了!”

“不苦,不苦!”俞晓连连摆手,恨不得掏出心肝让大都督看看。

汤若望的绿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若不是大都督提点,在下怎知用水泥可以筑桥?大都督,给大桥命个名吧!”

“嗯!”李自成竭力思索,想着后世的命名方式,南京长江大桥、芜湖长江二桥……此处叫青石滩,应该叫“青石滩黄河大桥”,但青石滩只是一片滩涂,并不为人所熟知,还是借用明天响亮一些的地点吧,正好他预备大规模建设兰州,“此处距离兰州最近,就叫‘兰州黄河大桥’吧,可以在桥上刻上名字,方便世人认知!”

兰州黄河大桥尚未完工,暂时不能通行,李自成只得乘船渡过黄河,一路之上,都是快马疾驶,并未惊动沿途的府县。

回到西宁,天色早已黑透,李自成正要让何小米叫开城门,没曾想东城外却是人影绰绰。

“大都督!”

地上跪着一片黑影,原来西宁城内的一众文武,早已迎出城外!

这样的夜色中,跟欢迎凯旋的将军似的,咦,固关大胜明军,斩首数万,本就是凯旋,不过,也不用如此吧?让这些文武跪在寒风中,生病了怎么办?“快起来,都别着凉了!”

“大都督……”最前面是梁文成与沈道两人,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冻的,嘴角都变了形,说话也不利索了。

“文成、沈道,西宁怎么样,没什么变故吧?”

“没有,没有,一切如常,”梁文成道:“自成今晚回来……”

“接风就不用了,明日吧,明日我再找你们问话!”李自成打断了他的话,离开西宁已经两月,在固关打仗,山中的老鼠都是雄性的,你们就不能体谅体谅?

沈道明白李自成的心思,忙抢着道:“那属下等明日为大都督接风!”

“好,好,明日!”

众人拥着李自成入了城,知道李自成的性子,也就行过礼渐渐散去。

何小米等亲兵打着火把,引着李自成回到大都督府,刚刚拐至中衙,便听到一个脆脆的声音:“来了,来了!”随即黑影一闪,一道香风直奔后衙而去。

中衙的转角处,一个娇小的身影,原本已经冻得佝偻着腰,此时却是将前胸一挺,端端正正地立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

“是小梅吗?”李自成跃下战马,接过小梅手中的灯笼,在她脸上照了一回,方才确信没有看错,“刚才回去的是小兰吧?”

“是呀,小兰回去报信了……夫人都在等着!”小梅没来由的鼻子一酸,不知道啥时候……大都督再回归时,自己也能像夫人那样,等在后衙的门外,哪怕一直跪着也甘心!

亲兵们也是下了马,一个个冲着小梅傻笑。

小梅恰好找到喷发的火口,回以一通白眼,“饿到现在,还有心情笑?真是一群傻子!”

亲兵们哪能跟小梅一般见识?都是讪笑着离开,除了留下几个人在后衙执勤,其余的都是去城内的餐馆寻找饭食,回到家将大都督交给小梅,他们算是完成护卫的任务了,如果小梅这些女人将大都督吃了,他们实在没什么办法。

李自成在小梅的小手上捏了一把,冰凉冰凉的,遂责道:“也不多穿件衣服,看把你冻的?”

“婢子……不冷!”小梅虽是冷得牙根在打颤,却还是倔强地摇了摇了头,大都督的关心,比什么都温暖!

“来,别冻坏了,身子要是冻坏了,这儿就长不大了!”李自成左手打着灯笼,却将右手在小梅的胸前一划。

“大都督……”小梅虽然羞得面红耳赤,却还是将身子挺了挺,不让李自成的大手落空。

“小梅,我们回去吧,家中暖和!”李自成搂着小梅的纤要,大手很自然地搭在小梅的胸前,还用小臂将小梅的身子向自己的怀中紧了紧。

“大都督……”若是换个时间,小梅必定感恩戴德,可是此刻,只要转过墙角,后衙就会一览无余,她吓得停下脚步,“夫人们都在呢!”

“怕什么,小梅难道不是我李家的人?”李自成也是停下脚步,大手在小梅的胸前肆意搓揉着,感觉小梅的胸前,已是柔软了不少,虽然没有达到孙梦洁那样的极致,至少比老面馒头还要软和一些。小梅已是气息沉重,媚眼如丝,但残存的一点意识告诉她,夫人们就在眼前,千万不可作势,虽万般不舍,还是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拉开了半步的距离。

李自成知道小梅担心什么,也就不再为难她,“我已经饿了,走吧,回去吃饭!”

“饿了你还……”小梅忽地抬起头,斜睨着李自成,“大都督回到西宁,何日没有机会……”话未说完,面上已是一片娇红,忙低下头避开李自成的目光。

“哈哈……”李自成只得冲着小梅傻笑,可惜她这会正微低着螓首,也看不到。

看来这丫头是等不及了,要不要吃了她?总是给人家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实在是一种残忍……

李自成正在沉思,小梅却是靠了过来,“大都督,快走吧,夫人们等急了……大都督刚才不是说很饿吗?这会……”

“奥,也是。”李自成随口应了句,却是揽过小梅,大手搭在她的香肩上,缓步向后衙走去。

小梅忸怩了一会,见挣不脱,也就由着他。

后衙,李家大门外跪着一圈的女人,只有小兰打着灯笼在一侧照亮。

李自成就着微弱的火光一看,郭桂英跪在最前面,在她的身后,是孙梦洁、陈秋蝶、田芬,咦,穆思蓉也在!这丫头来干什么?自己不在西宁,学堂也不开课,自己家里不待,却跑来大都督府,难道急着出嫁了?逮着机会,一定问问她!

在她们的身后,稍微远些的地方,还跪着宋玉莲,她几乎是与奶娘们在一起。

这个宋玉莲……也真是委屈她了,不行,给个管家婆的身份还不够,一定要做些什么,至少让各位夫人们不能歧视她!

李自成放开小梅,将灯笼交还她,抽出手扶起高桂英,“桂英,这是在家里,早就说过,不用多礼,”又冲着她身后的夫人奴婢们道:“快,都起来!”

高桂英站起身,端庄地一笑,“姐妹都在欢迎大都督凯旋归来!”

“欢迎的方式有很多种,”李自成朝高桂英点了下巴,又挤眉弄眼,直到高桂英羞得抬不起头,方道:“夜晚寒气重,看把你们冻的……刚才遇上小梅的时候,两手冰凉,脸色铁青,连鼻涕都快下来了……”

婢子有那么不堪吗?小梅心中抗议,但大都督如此一说,刚才搂着自己回来的事,就能解释得通了,自己也不必觉得无颜见各位夫人们。

小兰暗自哼了一声,早知如此,当时就该让小梅回来传讯,自己留下等待大都督……

孙梦洁走近李自成身边,一双明亮的水银眼眨呀眨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在暗影里伸过手,悄悄牵住李自成。

穆思蓉待要上前,却又不敢,走了两步,又缩回阴影里,心中暗暗埋怨陈秋蝶:平日连逛个后园,都是拉着我,今日这么重要的时刻,却将我忘了,真正气人!

陈秋蝶和田芬像一对彩蝶,翩翩萦绕在李自成的身边,“原来大都督搂着小梅,是在给她暖身子,婢子们差点误会了,可是这会婢子也很冷……”

高桂英笑道:“都别闹了,外面冷,快回家,自成还未吃饭呢!”

于是一众莺莺燕燕缠着李自成回了家,宋玉莲抢着端上饭菜,李自成见满桌的菜肴,立时瞪大双眼,“原来你们也没吃饭?都这么晚了……不用等我了!”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馒头,掰下一片,丢进口中。

正文 第402章 孩子像父亲还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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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肚皮,李自成方才与自己的女人们一诉衷肠。

他差点忘了,正月里离开西宁的时候,高桂英挺着大肚子,已经接近临产,现在身子清减下来,已是恢复了常态,孩子显然已经出生了,遂道:“桂英,咱们的孩子呢?”

“自成还记得我们的孩儿呀?嘻嘻!”高桂英抿嘴一笑,道:“孩儿正在睡觉,刚才让奶娘抱去了。”便向身边的小兰努努嘴,让奶娘将孩子抱进来,让李自成看看。

孩子依旧在睡梦之中,过了满月期,脸上已是健康的弱红色,也许是梦见了美味人奶,上下唇动了动,然后合在一起,拼命吮吸起来。

“啊,真可爱!”李自成轻呼一声,不过倒也有些愧疚,孩子这么大了,他这个当爹的,还是第一眼见到,看着高桂英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他笑得有些勉强,“桂英,你看,咱们的孩儿像谁呀?”

“还能像谁?”高桂英白了李自成一眼,但瞬息自己就软化下来,央求道:“自成,给咱们的孩儿取个名吧?”

这是李自成的第一个嫡子,将来是要传承的,名字可马虎不得,李自成略一思索,用手轻抚着婴儿脸上娇嫩的肌肤,道:“桂英,咱们的孩儿,将来要顶天立地,像松柏那样伟岸、挺拔,就叫李松吧!”

“妾身多谢夫君给孩儿赐名!”高桂英学着陈秋蝶的娇俏样,连声音都是嗲得发颤,她一向以正妻严格要求自己,端庄、贤淑,这样的风情,充满着诱惑。

李自成远征归来,按照惯例,回来的第一晚,要宿在高桂英的房中,她突然从天使化神为魔女,更是让李自成的柯尔蒙猛升。

但高桂英顾惜身子,以产后不久、身子尚未复原为由,拒绝了李自成的一番好意,率先离了厅堂,回到自己的寝房。

李自成只得咕哝一句:“都将近两个月了……”不过,他也不知道,女人产后,身子需要休息多久,也就原谅她了。

田芬已经有了身子,大约两三个月了,今晚侍寝的人,原本应该是孙梦洁,或是陈秋蝶,哪怕是宋玉莲也好,但李自成偏偏看上了田芬。

并不是因为田芬在陇右为天命军立了功,也不是因为田芬那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在一群黑头发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李自成的理由很奇怪。

后世的时候,常常看到混血儿,比如父母双方分别是黑人和白人,那他们孩子不是白人便是黑人,似乎很随机,没什么规律,但他在网络上也常常看到,黄女嫁给黑男,几乎无一例外,他们的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小泥黑。

他愤愤不平:为什么总是出现这样的情形?难道黑人的基因更为强大?生物学家可从来么有这方面的结论呀!

后来学生物的朋友告诉他:孩子像父母中的哪一方,并不是谁基因强大的问题,而是由遗传物质的多少决定的。

也就是说,孩子像父亲还是像母亲,主要取决于母亲受孕后,能否持续接受到来自父亲方面的遗传物质。

孩子像谁,会出现三种状况:

其一,孩子特别像母亲。那是因为母亲受孕后,父母双方因为担忧、不合等原因,基本停止嗨咻,孩子身上的遗传物质,母系占据绝对的优势;

其二,孩子特别像父亲。主要是因为母亲受孕后,父母双方不但没有“收手”,而且因为情到深处,或是由于体会到新生活的奇妙,两人昏天黑地、夜以继日,在胎儿的发育过程中,父亲将自己的基因,通过母体大量输送给正在发育的胎儿,这可能就是他后世看到的那些网络图片的写照;

其三,介于上面两者之间,父母之间节制而有度,双方的基因,在孩子身上几乎各占一半,这样生出的孩子,单独看起来,既像父亲,又像母亲,做为父母之间的桥梁,更多的是体现了父母之间的“夫妻相”。

这是一个遗传学上的问题,究竟是朋友安慰他那颗“受伤的心”,还是真实存在的自然规律,他半信半疑。

在后世的时候,他尚未成亲,自然没办法去践行。

但他曾经据此观察过别人家的夫妇,尤其是有多个孩子的家庭,根据孩子像父亲还是母亲,据此来判断夫妇二人感情的和谐度,惊人的是,他的判断相当准确。

难道当日朋友所说的,不是玩笑,而是真的?

现在来到大明,李自成终于有机会去实践一下了。

田芬属于应该属于雅利安人的后裔,身上有着斯拉夫人的明显特征,典型的白人,而李自成自己,则是纯种黄人,他们结合而产生的后代,就是试验品。

如果实验成功了,将来用人为的方法,就可以改变人类的基因,消化华夏土地上的白人,让他心目中的华夏帝国,看起来更像一个单一民族的国家。

当李自成进入田芬的卧房时,田芬又惊又喜,大都督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就进入自己的卧房,那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大都督如此关爱,她在西宁再也不会孤单了,不过,想着晚上的二人世界,她顿时苦着脸,指着自己尚未凸起的肚皮,“大都督……”

李自成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满目含笑,还用大手在田芬的肚皮上轻轻摸了一把,“芬儿,这还没见形,没事……”

田芬几乎要哭了,“大都督……真的没事吗?”

“没事,没事,”李自成恬着脸,贴近田芬的耳朵,小声道:“万一……不是还有鸢儿吗?”

“鸢儿?”田芬顿时露出一丝笑意,在大都督府,她和鸢儿最为亲近了,而且李自成第一次上鸢儿床铺的时候,还是她安排的,“大都督,那……我们让鸢儿先过来……”

开玩笑!将鸢儿当做替补,不过是他的借口,他怎能允许鸢儿坏了自己的好事?为了解除田芬的担忧,他才用鸢儿做为挡箭牌。

李自成不愿将战火引入鸢儿的身上,今晚他要全身心实现自己的计划,双手已经开始先行,“芬儿,我今日长途奔袭,身子疲劳……晚上想要休息一会,要不,让鸢儿睡外面的小厅吧?”

如果有一丝可能,谁会将自己的男人向别的女人怀里推?哪怕是自己的侍女也不行!田芬见李自成心意坚决,也就由着他,“那就让鸢儿在隔壁……”李自成作恶的大手,已经弄得她浑身躁动不安,话刚说了一半,又被李自成噙#住双唇……

田芬已经完全融化了,被李自成抱上大床尚且不知,直到被挑了玉门,方才惊呼一声。

李自成反复驰骋,将这两个月的积攒,完全释放在田芬的身上。

田芬早已媚眼如丝,娇声道:“大都督不是说长途奔波,身子疲劳吗?怎么还……”

“到了芬儿这儿,我觉得浑身都是力量……”

“要不……让鸢儿……鸢儿……进来吧……”

“鸢儿早休息,还是不要打扰她了,我们继续……”

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卧房终于恢复了平静,田芬长出一口气,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沉沉睡去。

李自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田芬刚刚起身,正在窗前梳妆,听到床上传来动静,她回眸一笑,“一会婢子伺候大都督起床!”

“不用,不用。”李自成暗暗感叹,白种女人的身子就是好,昨晚百般求饶,今日一早就起身了,这要是落在孙梦洁、陈秋蝶身上,保不准现在尚未睡醒呢!

他快速穿好衣装,见田芬尚未梳妆完毕,便将脑袋凑过去,一副合影的模样。

两人头像的虚影印在面前的铜镜上,李自成原本要想看一出金童玉女合照,没想到铜镜上模模糊糊的,他以为是铜镜沾上了小水滴,用手一摸,铜镜却是干燥的。

田芬也正享受着偎依的感觉,见状眨巴着蓝汪汪的眼睛,“大都督……”

李自成有些郁闷,“芬儿,这铜镜怎的如此模糊?我都看不清理你漂亮的脸蛋……”

“大都督,铜镜不就是这样吗?”田芬得到李自成的赞美,心中十分受用,便将自己的脑袋像李自成肩上靠了靠,对着铜镜摆出不同的姿势,“这不是很清晰吗?难道大都督见过更加清晰的铜镜吗?”

“更清晰?”

李自成忽地想起,上次毛汀的仆从,不是在西宁沿街叫卖玻璃镜吗?

毛汀的玻璃镜,来自于西域,数量不会太大,又是新鲜的物事,肯定无法在西宁培育广阔的市场。

不过……自己现在有了大量的玻璃……

李自成曾经想过,有朝一日,玻璃市场饱和,就开始生产玻璃制品,比如玻璃镜、玻璃瓶、玻璃缸等等,营造新的市场,垄断高额利润。

现在与明军的战斗告一段落,正好腾出手来!

又想起前日夜间与郭世俊的密谈,天命军的属地,物资太过贫瘠,百姓的目标还有为了温饱,要想发展工商业,还就得自己出手。

略一思索,心中已是有了决断。

正文 第403章 肃王的归宿

李自成感激田芬给自己带来了灵感,在她的红唇上啄了一口,便起身离开后衙。

一面吩咐亲兵去集市上购买水银,顺便去毛汀的商行购买两面玻璃镜,将来作为比对。

玻璃镜的原理及其简单,只是当下的世人不知道而已,就是将水银镀在玻璃的表面,达到遮光的效果。

大明国内到处都有水银,市集上亦有出售,关键是玻璃,在这个时代,玻璃乃是稀罕之物。

李自成在虎山建有玻璃厂,原料已经齐备了。

他设计出两种规格的镜面,一种是方形的,长二十厘米,宽15厘米;一种是圆形的,直径只有十厘米。

镜面都不大,运输便利,将来还可将破碎的玻璃充分利用起来。

李自成这边刚刚吃过早饭,何小米急匆匆赶过来,“大都督,梁大人、沈大人来了!”

“奥,先让他们去书房等待,我随后便到!”

何小米走后,李自成感觉到玻璃镜尚有些不足之处,一时却想不起来,沉思片刻,方才想到:玻璃镜背面的水银,一定要遮挡起来,以免水银缓慢挥发,散发出有毒的蒸汽。

这个时代,并没有熟胶,只能用木料了,待玻璃镜的尺寸定格下来,便让匠人们制作镜框。

玻璃镜和玻璃一样,走的是高端路线,赚的是高额利润,外观上也要适当考虑,既适用又美观。

李自成来到书房的时候,梁文成与沈道几乎喝了一开茶水。

“大都督!”两人叩拜在地。

“快起身,不必多礼!”李自成一边让座,自己顺势在主位坐了。

“自成,我先汇报吧!”梁文成拱拱手。

“好,你先来,钱粮可是天命军的的基础!”

“我们已经查探了甘肃、西宁和陇右的土地,冬小麦长势喜人,不出意外,又是丰收的局面,天命军的粮食,不但自给自足,还会略有节余,”梁文成说出一串数据,最后强调:“‘美洲三农’正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土豆已是收获季节,现在已经确定是丰产,玉米、红薯已经在西宁、甘肃大面积种植,作为粮食补充,也会有大量节余!”

“节余?”李自成不仅想到了扩军,更是希望接纳更多的人口。

陇右的土地都是属地,只是因为匪患、兵患的缘故,多处出现荒芜,如果不能及时补充人口,耕地逐渐退化,将来复耕也会增加难度。

其次,陇右的人口增加了,就会提供更多的兵员,也会生产、交纳更多的粮食。

而且,陕西动乱,主要是因为百姓无粮可食,如果接纳一些陕西的灾民,可以减少灾民人数,削弱盗贼的力量。

李自成倒不是要帮助洪承畴平叛,但在他的心目中,所有的汉人都是华夏的子民,所有的土地都是华夏的土地,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土地上过于动荡。

既能增加天命军的力量,又能减轻陕西的灾情,何乐而不为?

在李自成的心目中,兰州不仅是现在陇右省的首府,更是未来的甘肃省的首府,自然要发展为中心城市,但现在的兰州府,包括所辖州县,人口不到二十万,府城及附近不足八万人,只能算下等的府。

必须增加人口!

在这个时代,人口还是最重要的生产力,人口越多,开发的耕地就会越多,积攒的社会财富就会越多,能促进商业的发展,如果自己再设法开办几家工厂,不久之后,它就会成为陇右乃至天命军属地上的第一大城市。

想到这儿,李自成在纸上记录下几句话:让固关的马有水,从陕西的盗贼中招收一批人口,拖家带口的最好,将集中安置在兰州。

此外就是将马鹿山水泥长迁移至兰州的皋兰山麓,马鹿山附近,暂时不会再修筑水泥大道,如果天命都督府有余粮,接下里也会在兰州附近修筑大道,改善兰州的交通状况。

原本为了避嫌,玻璃厂设在虎头山,此时陇右已经稳定下来,也将迁移至兰州的皋兰山,至于生产玻璃镜的厂子,直接放在城内,这些产品的主要销售市场,都是京师与江南,放在兰州距离也会近些。

“自成,粮食问题现在解决了,可是银子……不瞒自成,现在的商税收入,加上玻璃厂、香水厂、蒸馏酒厂,所得的银子,做为军饷和官员的俸禄,已经没有多少结余,如果要用在发展上,就是捉襟见肘了……”

最让李自成头疼的,就是银子,天命军的属地,并没有发现银矿,商业又不发达,银子必须依靠外来输入,但要是让外地的白银输入天命军的属地,必须有拿得出手的产品,否则谁会将银子白白送来?

虽然李自成掌控西宁、陇右之后,从京师和江南赚回了不少银子,但与实际流通的需要,还是相差甚远,加上百姓又有储蓄的习惯,一旦收集到白银,常常留在家中,并不是放在市场流通,造成白银更加短缺。

李自成曾想开办银行,发行纸币,但没有足够的白银储备,纸币很容易贬值,看来天命都督府内,还要设立商事使了,专门管理天命军的银钱,他想到一个现成的人物,嘴角不觉露出微笑,“文成不用担心,东征陇右的时候,曾经得到十万两白银,银子暂时不会短缺。”

“那我就放心了!”梁文成也知道这笔银子,但没有李自成的允许,这些银子他可不敢随意动用。

“沈道呢,部署在各地的千户没什么问题吧?还有,甘肃、西宁地区的预备役士兵,准备了多少?”李自成直接掌管着天命军的七大千户,还有王安平的游骑,但他们的粮饷,现在改由兵事使管辖,沈道的职责,相当于李自成的参谋,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国防部长。

“回大都督,各大千户一切正常,”沈道工作也是尽心尽责,在天命军内的军事上,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原先的西宁卫经历,已是不可同日而语,“至于预备役士兵,光甘肃就有近万,他们原本就是军户,平日参加操训也属正常,不知大都督这次要扩军多少?”

李自成面上含笑,道:“这么多?这么多壮丁参加操训,会不会影响正常的耕作?”

沈道拱起双手,身子挺得笔直,道:“大都督放心,他们只是农闲的时候才会操训,绝对不会影响耕作!”

“那就好,”李自成略一思索,道:“先弄两个千户的士兵过来!”他要给周宾的千户的扩军,增加一个千户的士兵,此外,宋文部驻守三角城与卡当城,只有一个千户的士兵,实在有些少,这次也要扩军一个千户。

“是,大都督,属下明日便去!”

“嗯,”李自成点头,又道:“火器局怎么样?生产了多少步枪?”

“回大都督,秦大年部已经有五个百户配发了步枪,此外,匠作坊尚余一个半百户的步枪,大都督没有明言,属下不敢决断。”

“让匠作坊加紧生产步枪,周宾部即将回到西宁,给他增加五个百户的步枪,”李自成凝眉思索,道:“下一步生产的步枪,给宋文部增加五个百户,三角城和卡当城,驻守的任务还是很重,告诉宋文,让他给五个百户的士兵操训步枪,待到新的步枪到达,这五个百户的辅兵,全部转为战兵,我再给他一个千户的辅兵!”

“是,大都督!”沈道躬身作答,随即问道:“大都督,难道三角城、卡当城一带,将要发生战事?”

“暂时还没有,”李自成摇着头,他一直不放心两城之外的蒙古人,“但我们必须未雨绸缪,上次麦力干部在卡当城吃了大亏,谁知道蒙古人什么时间恢复了元气?到时候恐怕又会想着东南方向的大草滩!”

两人汇报已经,正待邀请李自成赴接风之宴,没想到李自成却道:“文成、沈道,你们说说,肃王爷在我们手中,究竟要如何处置?”

“肃王爷?”沈道低声道:“为防万一,不如一了百了……”

李自成也想一了百了,当日攻破兰州的时候,如果哪位士兵将肃王爷杀了,不但没过错,也许还有功劳呢,不过既然俘获了这个肃王爷,如今再要杀害,将来谁还敢投靠天命军?

肃王朱识鋐现在的确是一个包袱,不过如果用好了这张牌,将来极有可能作为招揽人才的一个招牌。

连肃王爷都能容纳,还有谁不能接受的?

关键是如何安置肃王朱识鋐。

李自成看了眼梁文成,道:“文成有何想法?难道也是……”

梁文成的心思,原本也是想要杀了,放着一个朝廷的王爷在身边,不但不会生产粮食,还要消耗宝贵的粮食财富,还要派兵保护,万一脱逃了,就会将天命军的讯息,透露给朝廷,不过,李自成此番的意思,显然是不想杀了,沉思片刻,忙道:“大都督,能不能让肃王爷自食其力,为咱天命军做些贡献……”

李自成眼前一亮,梁文成转为文官,掌管天命军的钱粮,眼界也是开阔了?遂笑道:“文成说说看,怎样让肃王爷为天命军效力?”

“大都督,让肃王爷去府县任职……”

“现在所有的府县不是都有主官吗?难道让肃王爷担任辅官?”

“属下倒有一个想法,”梁文成这回终于理清了思路,“大都督,浩门、甘子两县,距离西宁太远,不如将两县交接之处,设立一府,管辖两县,这新的知府,就由肃王爷任职!”

正文 第404章 两女斗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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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展开行军地图,浩门、甘子两县,距离西宁的确太远,目测之下,至少在二百里开外,如果步行的话,至少需要四日。

没办法,现在没有高速的交通工具,最多只有战马,而普通的商贾百姓,是不可能拥有战马的。

看着西海西北部大片的土地,如果只有浩门、甘子两县,李自成实在不甘心,不过,他现在最主要敌人,还是朝廷,根本无意在西北方向开辟第二战场,如果一定要和此处的藏人、蒙人死磕,让洪承畴嗅得讯息,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说以前天命军还可以躲在阴影中,那固关之战后,天命军强大的战斗力,完全暴露在洪承畴的眼前,李自成不相信,洪承畴真的会遵守相互之间的秘密协议,而任由天命军继续壮大。

洪承畴的眼睛,一定会盯着固关,盯着天命军的所有属地。

一旦天命军与蒙藏联军大规模作战,洪承畴一定会反戈一击,以天命军现在的实力和粮饷、器械储备,绝对无法坚持两线作战。

让李自成对蒙人、藏人退让,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在天命军没有足够的的力量之前,他必须学会妥协,暂时不去主动挑起双方之间的战斗。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等到天命军的实力再上一个台阶……

“文成说得不错,西海以北的大片土地,的确不能荒废,你立即着人去查探,在何处立府为宜,”李自成悠悠地道:“据我所知,西海沿岸,河流众多,土地平整,当在三角城附近。”

“属下民日即着人查探,”梁文成摊开双手,道:“自成,这新的一府,叫什么呢?”

李自成的视线还在行军图上,不过移到了西海以南,此刻心中一动,随口道:“既然在西海以北,那就叫海北府吧!”

梁文成点头示意,心中却道:难道还有一个海南府?海西府?

沈道却是暗暗吃惊,原以为杀了肃王朱识鋐,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没想到大都督与梁文成一合计,却是搞出了一个海北府,这对急于扩充地盘的天命军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但对自己来说,眼光就落了下乘,遂开言道:“大都督,梁大人,一旦肃王爷脱离监管,万一他跑了……”

“跑?往哪跑?”李自成心道,你以为我不会派人监视他吗?“西、北方向,那是蒙古人、藏人的生活区,他一个王爷,难道甘心做异族的奴仆?向东,天命军的属地绵延千里,各处关隘都有驻军,难道他能越过陇山?”

梁文成也是支持李自成的观念,“肃王爷一向金贵,养尊处优惯了,让他步行千里,穿越天命军的属地,基本不可能。”

沈道有些惶恐,后背开始冒出冷汗,“大都督精于算计,属下远远不如,可怜属下还曾想……”

“沈道不必自责,”李自成挥挥手,笑道:“彼为王爷,是我们的对立面,杀了也无不可,只是,留下来对我们更为有利”

公事说完了,见时间还早,李自成预备将玻璃镜的事,再细化一下,没想到梁文成与沈道拉着他早早赴宴,只得带着李过一同去了。

这一顿午宴,是为天命军的大都督庆功,大家也是放开了,直喝得昏天黑地,李过更是现场直播式吐得一塌糊涂,李自成一再挡酒,又让何小米代喝,还是在文官们的“甜言蜜语”下,喝得踉踉跄跄,在亲兵们扶持下,回到大都督府的后衙,由宋玉莲服侍着上床休息。

至黄昏时分,李自成方才醒来,见宋玉莲坐在床沿,遂稍稍坐起身,笑道:“莲儿一直在此守候?辛苦你了!”

宋玉莲无声地遥遥头,脸上永远挂着一丝微笑,“照顾大都督,是婢子的责任,婢子不辛苦,大都督是要起身吗?”

“奥,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李自成靠在床头,顺手一捞,将宋玉莲揽在怀中。

“大都督……”宋玉莲稍稍挣扎了一回,见难以挣脱,也就由着他,“现在已经是申时了!”

“奥,那我已经睡了两个多时辰,”李自成轻抚着宋玉莲的脸蛋,虽然三十多岁的人了,但保养得好,还是比较细腻,“莲儿……”

宋玉莲岂能不知道李自成声音中的异样?但他们中间,一直隔着陈秋蝶,虽然他们也曾荒唐过,但宋玉莲已经很久没有得到侍寝的机会了。

不是李自成忘了她,而是她不肯,尽量回避着到手的机会,即便陈秋蝶不介意,甚至还“邀请”她继续以前的三人行,她还是尽可能拒绝。

她要给陈秋蝶腾出空间。

李自成今日午宴,显然喝得有点高,睡了一觉,酒意释放了一些,但柯尔蒙却是随着上升了一些,双手也就不安起来,而且逐渐使上了气力。

宋玉莲久旷之身,已是不由自主迎合之着,残存的一点意识告诉她,不能……现在还是白日,万一让夫人知晓……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扭动着、挣扎着,因为害羞,双目紧闭,小口微张,身子后仰,一面叫着“不要”,一双小手却是将李自成的后背掐得生疼。

无论她的真实是意思什么,李自成并没有在意,在他的眼中,宋玉莲所做的一切,本身就是迎合,刺激着自己的柯尔蒙急速上升。

酒精加上宋玉莲的娇#喘,李自成很快进入角色,一边持续着对宋玉莲的刺激,一边一点点褪下宋玉莲的衣服。

到了此时,宋玉莲哪里还有自主的余地,与其徒劳反抗,不如索性享受……

快要酉时了,软床上云收雨住,李自成轻轻趴在宋玉莲的身上,“莲儿……”

宋玉莲似乎清醒过来,忙推开李自成,翻身而起,“大都督,一会该要晚饭了,要是让人瞧见……”

“瞧见了又怎么样?”李自成揽住宋玉莲的蛮腰,又拍拍她尚未褪去红晕的脸蛋,“你本来就是我的,让她们见了,也只有羡慕的份,谁让她们不好好照顾本都督?”

宋玉莲低下头,在心中白了李自成一眼,她已经决定了,下次大都督再要醉酒,一定让蝶儿去伺候。她用十指侍弄着自己的头发,又快速整理好衣装,“大都督,现在起身吗?”

“现在好多了,该起床了!”

在宋玉莲的服侍下,李自成也是穿好衣装,二人相携着去了厅堂,陈秋蝶正与穆思蓉在等着晚饭,见了李自成,忙起身相迎,“大都督醒了……咦,今天不热呀,娘怎么满脸通红,像是刚刚洗了热水澡……”

穆思蓉循声一看,也是一脸好奇,“宋姨,要不要……取扇子扇一下?蝶儿姐姐,哪儿有扇子呀?我来给宋姨扇扇……”

“不用不用,现在还不是夏季,不用扇风,”宋玉莲偷偷白了李自成一眼,要不是你……害得我被她们讥笑……她忙道:“我去弄晚饭,大都督已经饿了……”也不待两人回答,径自快速去了。

陈秋蝶疑惑道:“我娘这是怎么了?”

穆思蓉也是气鼓鼓的,道:“我们也没得罪她呀,我还好意帮她扇风……”

李自成咳嗽一声,抢过话头,“蝶儿、蓉儿,我不在西宁的这段日子,你们的功课准备得怎么样了?”

“功课呀,”陈秋蝶顿时翻个白眼,“大都督,婢子又不是签约的学子……”

李自成顿时用恶狠狠的眼光“回敬”过去,学着她娘的语气道:“都是做娘的人了,就知道贪玩!”又冲着穆思蓉堆起笑脸,“蓉儿呢?蓉儿比蝶儿乖些,学业上肯定不会落下!”

穆思蓉刚才被李自成看向陈秋蝶的目光吓了一跳,此时看到笑脸,心中一松,支吾着道:“学生……学生倒是温习了功课,不过……不过,数学上有些……知识,学生实在不甚理解……”

“温习了就好,至少态度端正,”李自成又恢复咬牙切齿的样子,目视陈秋蝶,“不像有些学子,脑瓜子不知道整日想些什么……”

陈秋蝶大迥,但是有穆思蓉在,她还不敢太过放肆,只好嘟着嘴,咕噜着指桑骂槐:“温习又怎么样?不是一样看不懂?”

“看不懂没关系,总知道自己不足的地方,”李自成的目光换了温和的目光,看向穆思蓉,“晚上……不,明日我去学堂授课,看不懂的地方,可以当堂提问,我负责解答。”

陈秋蝶却是听出弦外之音,忙堆起笑脸,“大都督,婢子知道错了,婢子今晚就温习功课,若是不懂的地方,晚上可好问大都督?”

穆思蓉虽未过门,但她一向居于李家,又与陈秋蝶投缘,李自成不在家时,甚至常常同床,在陈秋蝶的熏陶下,对于男女之事,以及大都督与几位夫人的艳事, 也是知道一些,听到陈秋蝶要求大都督晚上辅导,岂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不觉掩口而笑,目光已是涟涟。

陈秋蝶没等来李自成的承诺,却被穆思蓉讥笑,顿时恼怒异常,狠狠瞪了穆思蓉一眼。

李自成对于陈秋蝶,哪能生出半分的气?看着两女斗艳,只得故意板着脸道:“你娘在厨房辛苦,还不去帮忙端菜?”

“是……我去端菜!”陈秋蝶故意拉长声音,显得非常勉强,心中却道:我去端菜,给你们创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不过,很快就要晚饭了,大夫人就要来了,看你敢不敢将蓉儿小蹄子吃了……

正文 第405章 新式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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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时间,李自成的主要精力,放在授课上,他还顶着西宁科技高等学校校长的名头,偶尔露个面,教授一节数学或是科学,开拓学子们眼界,让学子们认识到,世界很大,汉人的栖息地,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外面的世界,更加灿烂,也更加精彩!

李自成在西宁科技高等学校授课,基本上脱离教材,主要是培养学子们的科技意识,诱导他们在科学的海洋中自己探求,这种率性而教的方式,既联络了感情,认下这一期的学子,又能帮助学子们插上理想的翅膀,在未知的科学世界遨游。

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西宁女校上。

这一段时间,课程进展很快,连李自成自己都感觉有些吃惊。

《汉语字典》已经编撰完毕,在使用中逐渐完善,酌情增加常用的汉字,一旦正式定型,将开始印刷;李自成还根据自己的记忆和这段时间教学素材的积累,已经印刷了新版、白话语文教材,教材中也会摘录一些古典文章,有了《汉语字典》和印刷版的教材,又掌握了一定的汉子和写作技法,学子们完全可以自学语文。

李自成只是每周集中教习数次语文,大量的时间,都用在教习数学、科学上,这个时代,数学、科学的内容比后世要少了许多,又完善了教材,所以他估计,在今年年底以前,也就是西宁女校开办三年期满之际,学子们又可能正常毕业。

一旦学子们毕业,西宁女校将正式解散,转入新式教育之中。

在李自成的设想中,未来的新式教育,将延续九年制,实行四、三、二结构,即小学四年、中学三年、高学两年,孩童从七岁开始上学,上完高学,已经十六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成年人了,恰好可以就业。

由于新式教育缺少教师,待西宁女校的学子们毕业之后,还无法立即施行,必须有一个四年的过渡期,而且也无法在天命军的属地全面开花,第一步先在府县开办新式学校。

西宁女校解散后,原址将扩建为西宁小学,占地至少为十五亩。

第一期招生,学子不问出生,唯一的条件,就是机灵,将招收二百学子,分为四个班级,四年后全部毕业,其中最优秀的一百学子,将升入西宁中学,另外一百学子将成为新的小学教员。

在这一期学子毕业之后,将增加小学,兰州府肯定要开办小学,从这时开始,小学招生开始实行循环制,每年招生一次,视情形适当增加学校的数量。

与此同时,组建西宁中学,由原西宁女校的毕业生担任教员,首期学子只有西宁小学升入的一百学子,分为两个班级。

中学百名学子毕业后,选择其中的五十名优秀学子,进入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继续学习,而其余的五十名学子,将做为中学教员,中学招生进入循环制。

在这之前,西宁科技高等学校也开始进入循环招生制。

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的毕业生做为成人,掌握了最高等的科学技术,或留校任教,或进入火器局,或进入工厂,或递补为官,或从事科研,或者像徐霞客那样,在全国从事考证。

这只是李自成为新式教育搭建的框架,也就是一个宏伟计划,在推行过程中可能出现一些问题,比如学子的年龄、教员的酬劳、学校的规模、学校的发展速度等等,实践中将逐渐加以修正。

军事也是李自成关注的一个重点。

这一时期,天命军的属地,四处平安,正好完成预先的扩军。

到五月下旬,第五千户周宾部,与驻扎三角城的第七千户宋文部,都完成了计划中的扩军,原先五个百户的辅兵,在配发了西宁步枪之后直接转化为战兵,兵事使沈道又分别给他们增加了一个千户的辅兵,目前这两个千户,都是一个千户战兵、一个千户辅兵的编制。

这两个千户中,原先五个百户的辅兵,在没有配发步枪的时候,便借用战兵的步枪操训,所以,步枪配备给他们的时候,已经初步形成了战斗力。

天命军的五个步兵千户中,已经配发了五千余支步枪,这五千士兵,全部都是战兵。

各个千户的配置如下:

第三千户秦大年部,五个百户的战兵,十五个百户的辅兵,驻防西宁;

第四千户李绩部,五个百户的战兵,十五个百户的辅兵,驻防甘州;

第五千户周宾部,十个百户的战兵,十个百户的辅兵,驻防三角城、卡当城;

第六千户马有水部,二十个百户的战兵,驻防固关;

第七百户宋文部,十个百户的战兵,十个百户的辅兵,驻防西宁。

一共五十个战兵百户,五十个辅兵百户,加上刘云水、李过部的骑兵,总兵力已经超过一万二千人。

李自成暂时不打算扩军了,而是增加步枪的数量,让战兵与辅兵的比例,至少达到六#四开,火器局接下里制造的步枪,将配发给驻守西宁的秦大年部,待秦大年再配发五个百户的步枪之后,再给李绩部也配发五个百户的步枪。

天命军现在不差生铁,差的只是时间,如果不是担心银子不足,他又要给火器局扩大生产规模了。

在这期间,火器局又铸造了八门榴弹炮,一并部署在固关。

银子也是李自成必须考虑到一个问题,兰州虽然还库存着十五万两银子,但总不能坐吃山崩,如果不能大量造血,这些银子总会有用完的时候。

天命军的属地上,每年的商税,才一万多两,而且增长缓慢,远远不能满足扩军的需要。

李自成虽然有几个厂子,但厂子生产的奢侈品,严重依赖大明的市场,万一朝廷封锁了商道,像对待蒙古人那样,禁止双方互市,天命军恐怕就会陷入银子危机了。

没办法,必须自己动手。

在生产出玻璃镜之后,李自成决定自己组建商行。

但是他的手下并没有经商的人才,最后找的还是毛汀。

经过协商,毛汀原先的商行改名为“西宁顺风商行”,东主表面上还是毛汀,但一切资本,都由李自成来出,他算是隐藏在幕后的东家。

毛汀实际上只是替李自成打工的掌柜,每月固定酬劳是十两银子,再加上一成的股份,年终可以分得纯利润。

这样的酬劳,看起来不高,但李自成自产的商品,都是高档的奢侈品,又算得上是独一无二,利润非常可观,李自成还指望着它去养活自己的大量军队呢。

开始的启动资金,就达到一万两,这让毛汀非常吃惊,作为家中的庶子,他从来没有经手过如果庞大数量的银钱。

看着毛汀有些发抖的双手,李自成拍着肩膀安慰他:“毛东主不用担心,一切,有天命军支持你!”

“大都督,”毛汀擦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道:“不瞒大都督,草民实在没有经营过如此多的银钱,万一不能给大都督盈利……”

“开始的时候,无非是盈利的多少问题,给你世间独有的商品,还怕卖不出去高价?”李自成拍着毛汀的膀子,含笑道:“只是,不要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西域的商道,暂时不要放弃。”

“是,大都督,”毛汀恭恭敬敬地给李自成行了礼,“有大都督支持,草民的胆子就壮了!”

“好好干,我相信你!”

毛汀简直受宠若惊,他在家族中一向不受重视,这才远赴西域,但遇上李自成之后,马上就成了万两银子商行的东主,心中只觉惭愧,唯有努力替大都督挣钱,方才对得起大都督的厚爱。

他几乎忘了,李自成给了他一成的股份,商行赚的钱越多,他的收入也会越大。

六月初的某一日,郭世俊从陇右来到西宁,结合实地考察,将陇右省的“省长、院长、议会”三权分立制度化,又提出许多具体的建议,李自成实在懒得去听,这样的工作,“老师”应该比他擅长得多。

他只是将郭世俊的书面报告留下,等到闲暇时刻,再简要速浏览了一遍,“世俊,陇右的八名议员,是否都是尽责?”

“属下详细调查了这八名议员,其中有两人比较奸猾,又有过勾结盗贼谋害当地百姓的先科,只是一般的百姓,并不知道这件事!”

“拿下,立即拿下,”李自成恼羞成怒,这是在陇右试行三权分立制度,他都肯放弃未来的特权,可惜这些人还是唯利是图,“飞鸽传书梅之焕,立即免去这两名议员的资格,发回本府重新选举。”

“大都督,恐怕不能这样,”郭世俊小心地道:“既然要建立分权制度,那依法实施是必然的,这次反而是个机会,让陇右的百姓看看,天命军与大明朝廷,究竟有什么不同。”

“世俊说得是,是我太莽撞了,”李自成摸着下巴,讪讪一笑,“应该让法院去审判,只要公布他们过往的劣迹,百姓必然赞同取消他们的资格,顺便也是对百姓普法。”

“大都督说得是,此事也只能如此了,”郭世俊皱着眉头,还有些担忧,“大都督,依属下看,陇右省的议员,虽然有股子朝气,都能他们毕竟不是官员出身,对于官场的一些猫腻,恐怕难以尽善尽美……”

这就没什么办法了,一种全新的制度,总要有个适应过程,等这种制度稳定下来,百姓的各种素质提高到一定的水平,议员才会真正承担自己的责任,充分行使律法赋予自己的权利。

唯一的希望,就是这种过渡期短一些。

李自成正在思索,何小米急急忙忙冲进来,“大都督,卡当城急报!”

正文 第406章 林丹汗突袭卡当城

何小米跟着李自成久了,很少这么冒失,尤其是他正在密会郭世俊,李自成感觉情势不妙,难道洪承畴这么快就毁掉了秘密协议?

他满怀疑问,接过讯息用眼一扫,整个脑袋立时大了半尺,全身如大雪天吃冰棍,顿时从上凉到下!

见李自成眉心紧锁,郭世俊自然知道,这绝不是好事,“大都督既然有事,属下先行告退,过两天,属下就去甘肃镇考察……”这是他和大都督约定好的,如果陇右省能实现自给自足,那么就将现在的甘肃镇,将划入陇右省的范畴,取消甘肃军镇和繁重的赋税。

李自成显然没听到郭世俊在说些什么,他的双目,几乎找不到焦点,茫然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连郭世俊告辞离开,他都没有发觉。

“大都督……”何小米从未见过大都督如此失态,他小声地呼唤着。

“立即,马上,通知周宾、双喜来见我!”李自成清醒过来之后,只说了一句话。

何小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李过、周宾二人都是七大千户的主官,肯定是军事上的大事,他不敢耽搁,勉强行了礼,急急向外奔去。

稍顷,周宾、李过几乎同时来到书房,“大都督!”

“军情紧急,你们就不用多礼了,”李自成也不让座,俊逸的脸上冷得几乎滴下水来,“立即回去准备器械和三日的粮草,不分昼夜,准备结束立即动身,双喜部的骑兵,每人驮着周宾部的一名枪手,我自安排辅兵随后,运输大军的粮草。”

“是,大都督!”李自成也被李自成的严肃吓了一跳,躬身行了一礼,忙退出书房。

周宾虽然也是紧张,却是比李过老成多了,“大都督,我们行军的方向?”

“卡当山!卡当山的方向,再次发现蒙古人的骑兵,比上次更多!”李自成只说出模糊的数字,然而在他的心中,这是天命军所遇上的最大的挑战,比陕西的洪承畴更加难缠,如果应对不当,天命军极有可能就此烟消云散。

如果天命军败亡于朝廷,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能接受,那是华夏兄弟,虽然执政的理念有所不同,但同为华夏的守护者,基本方向还是一致的。

万一天命军倒在蒙古人的脚下,让蒙古人的铁蹄再次踏上西宁的土地上,那他就是西宁的罪人,更是华夏的罪人!

李自成苦思不解的是,在后世的历史上,蒙古人并没有突袭大明的西隅,为何今日,林丹汗要亲自攻打卡当城?难到自己来到大明,连蒙古人的历史都改变了?

还是上次在卡当城歼灭了数百麦力干部的骑兵,引来了林丹汗的复仇?

做为蒙古帝国最后的大汗,林丹汗此时不是在漠南草原与女真人死磕吗?难道这个黄金家族的后裔,已经被女真鞑子征服?还是与女真鞑子结成了联盟?

这些问题,暂时不会有答案,即便郭世俊在此,他也无法做出决断,历史已经改变,谁也无法让它重演!

纠结于此,已经无益,必须打退林丹汗的攻击,不成功便成仁!

李自成回到后衙,在出征之前,他要向他的妻妾告别一番,李过他们回去准备粮草,也需要的一定的时间。

高桂英听得李自成又要出征,眼中满含忧郁,但她知道,现在的天命军,绝对不能忍受别人欺负上门,千言万语,所有的嘱咐,只化作一句话:“自成,一定要保重,我和妹妹们,还有我们的孩儿,都在等着你回来!”

“桂英,我是大都督,自然要身先士卒,”李自成将高桂英的脑袋搂在怀中,“放心,哪一次打仗,我不是完胜?”

“嗯!”高桂英将自己的脑袋,拼命向李自成的怀中拱去,虽然不少妹妹还在看着,她实在顾不得了,她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这一次的战斗,天命军不会太顺利,如果不是军情紧急,自成绝不会这么快就发兵。

为了安慰李自成,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搂着李自成的腰身不肯松手。

“好了,不要让妹妹笑话了,”李自成拍拍高桂英的后背,面上是他惯有的轻笑,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卡当城早就修筑完毕,我还没看到它的全景,就当是是旅游了。”

高桂英只得松开手,让李自成与其余的夫人们一一告别,连穆思蓉也是罕见地没有落下,她虽然为李自成担心,芳心却是愉悦的,恨不得这样的告别场面,每日都会出现一次。

孙梦洁因为有孕在身,正在卧房休息,已经派人通知她了,这回尚未过来,高桂英欲待再着人去叫唤,李自成摆摆手,“算了,我去看看她!”

推开卧房的们,孙梦洁正对镜梳妆,她刚刚受孕,坐在梳妆台前,小腹并没有隆起,李自成若不是事先得知,一丝也看不出她有孕的样子。

孙梦洁要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在出征之际,展示在先生面前,所以梳妆的时间长了些,此时听得门响,回身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先生!”

她一手挽着散乱的长发,一面娇羞着向李自成扑来,“学生尚未完妆……”

“无论什么时候,我的洁儿都是最美的。”李自成张开双臂,将她迎入怀中,嗅到她身上的香味非常混杂,不觉微微一笑,原来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偷偷用上香水了,香水的魔力果然不是女人能够抗拒的。

孙梦洁无声地伏在李自成的怀中,心中却是特别受用,过了好一会,方才悠悠地道:“先生就会取笑学生!”

“我哪敢取笑洁儿?”李自成微微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啄了一口,孙梦洁小家碧玉的性子,的确是李自成最为喜欢的,“要不洁儿先完妆,我再看看,看看能不能和观音娘娘比比!”

“先生可不敢乱说……”孙梦洁口中呢喃着,将李自成的腰身紧了紧,随后从李自成怀中钻出来,坐会梳妆台前,继续着妆。

李自成也是跟进,一边看着玻璃镜,一边看着身边人,除了左右脸蛋倒转过来,几乎没有区别,“洁儿真是我的心头肉……”

他突然停止了话语,在玻璃镜之中,李自成看到了自己的头像,本来这是极为正常的事,但他却想到另外一件事。

公元前二一五年,古罗马帝国派强大的海军,在罗马将领马塞拉斯率领下,乘战舰攻打古希腊名城叙拉古。

此时古希腊的男子都在外作战,城内只剩下老弱妇孺,根本没有作战的能力,连拿起刀枪都是困难,古罗马大军来势汹汹,浩浩荡荡的舰队就要登陆攻城了,国王和百姓都着了慌。

人们就把希望寄托于居住在岛上的阿基米德身上,年过古稀的阿基米德,虽然没有绝世的武功,却有着聪明的头脑,人们请求阿基米德运用他的非凡智慧,找到破敌之术。

留着大胡子的阿基米德,这位科学巨匠深知太阳能的巨大威力,他挺身而出,发动全城的妇女拿着自己锃亮的梳妆镜来到海岸边。

在烈日下,阿基米德拿起一面镜子,让反射的太阳光恰好落到敌舰的船帆上,阿基米德一声令下,他高喊着:“让镜子的反射光照到这里!”

不计其数的妇女学着阿基米德的样子,一起用镜子把太阳光集中反射到船帆上。顿时,敌舰起火,不可一世的罗马海军以为神灵惩罚,吓得大败而归。

当然,这或许是传说,仅仅是人们寄托着人们对阿基米德的无限崇敬之心。

为了判断事情的真伪,一九七三年,希腊工程师萨卡斯组织五十名水手,每人拿一面长方镜,把反射光都集中在一艘小船上,几秒钟后小船冒烟,两分钟后小船起火。

这是后世近代的记录,应该是可信的。

至于这样的“太阳能”武器,后来鲜有在战场出现的记录,也是有原因的,这样的武器,必须出现在阳光充足的季节、时间,而被攻击的对象,必须移动速度极慢,甚至是固定的物事,方才可能出现效果。

李自成的手中,没有萨卡斯那种庞大玻璃镜,都是只有二三十厘米、易运输的小型玻璃镜,但架不住数量庞大。

如果能将西宁、兰州等地所有的玻璃镜集中起来,一定会出现自己想要的结果,即便不能将蒙古人烧死,至少能将他们烧伤,还有蒙古人浸了油的帐篷……

想到这儿,李自成心意已定,他一把抱住仍在梳妆的孙梦洁,在她的脸蛋上一顿猛亲,“洁儿不愧是先生的心头肉,不愧是先生心中的观音娘娘,有了你的帮助,这次一定能轻松打败蒙古人……”

孙梦洁一时心意荡漾,她还以为李自成在出征前,又要拿她“祭旗”,忙急着道:“先生,不要……学生的肚里可是有先生的孩子……”

女人说不要,那就是提醒男人,她是想要了!只是现在的李自成,满脑子都是蒙古骑兵,以及对付蒙古骑兵的秘密武器——玻璃镜。

他放下孙梦洁,在她的额头上给了一个最最温柔的吻!随即冲出卧房。

孙梦洁刚刚有了点意思,却被李自成放手,顿时给出一片哀怨的眼神,“先生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李自成,正在给收拾行装的何小米下令:“搜集所有的玻璃镜,无论是买还是借!”

正文 第407章 攻势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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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当城西城头,宋文望着城外数不清的蒙古包,心中隐隐有一丝担心,他已经连着与蒙古人激战了八日,蒙古人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强,虽然出现了大量的伤亡,但他们的骑兵似乎源源不断,不但没有减少,似乎越来越多。

难道对面这个林丹汗,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卡当城?

虽然卡当城集中了七个百户的枪手,但蒙古人似乎铁了心似的,数次攻上城头,若不是辅兵以血肉阻挡,卡当城早已失守。

该死的蒙古人,虽然没有盾牌,但他们的箭矢太过犀利,每次攻城的时候,都是刀兵与弓兵一起上,刀兵攻城,而弓兵则用箭雨掩护。

天命军为了射杀攻城的蒙古刀盾兵,被迫露面与蒙古人打消耗战。

士兵们伤亡极大,七个百户的枪手,早已被打残了,光死亡的就超过两百人,未受伤的士兵,已经不到百人。

辅兵成军不久,操训尚未结束,尽管他们在战兵的带动下,发挥了不怕牺牲的精神,但与蒙古骑兵的战斗力,还是有较大的差距,在城头保卫战中,他们死伤过半。

无奈之下,宋文学着周宾在卡当城的样子,重伤不起者,去城下休息,重伤勉强能起身者,去东、北、南三个城头驻守,每个城头另外配备一名手脚完好的士兵,万一蒙古人从他处攻城,也好迅速传递讯息。

四百轻伤兵,平均分做两组,一组在城下休息,一组在协助百名尚未受伤的枪手驻守城头。

他现在手中的机动兵力,只有包括伤兵在内的五六百辅兵了,他们是卡当城的最后保障,一旦蒙古人突上城头,他们必须用生命保卫这座天命军的城池!

如果他们无法击退攀上城头的蒙古人……宋文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等着卡当城陷落!

难道我是天命军第一个丢掉城池的千户主官?

宋文心有不甘,他更承担不起丢城的责任,卡当山之后,不仅有浩门县、北川县、威远县,更有红石崖铁矿、祁连山铜矿,那可是大都督的命#根子,一旦被蒙古人肆虐……

他打了个冷战,再也不敢想下去了,看着城下蒙古人堆积如山的尸体,他心中稍微好受些,虽然不知道确切的人数,但肯定比自己死亡的兄弟要多得多!

跟着大都督,老子已经够本了至少还能赚上一些……

但宋文随即就默然了,大都督是让他守城,不是让他拼命,如果卡当城失守,他就是自杀殉城,也会成为天命军的耻辱……

他有些后悔了,如果不是错误地估计形式,如果早些向大都督求援……

兄弟们不是怕死,而是天杀的蒙古人太多,大都督不是说,蒙古人口不足,死一个就少一个吗,今日的蒙古人,似乎死伤不尽。

最让宋文担心的是,步枪子弹已经告馨,最多能坚持一日,蒙古人若是攻得猛些,也许连半日都不够了,如果子弹打光了,枪手们只能拿起腰刀与蒙古人拼命了。

枪手们已经习惯了步枪,现在让他们拿起腰刀与凶残的蒙古人对决……宋文无法再想下去了。

他无数次想到援军,但大都督远在西宁,枪手们都是步兵,以最快的脚力,也会需要三日,加上准备的时间,至少要在六月十日以后才能到达。

三角城还有三个百户的枪手,但他们被巴雅尔的骑兵死死拖住,虽然城池不用担心,但他们绝对无法增援卡当城。

大都督能在十日到达吗?自己能坚持到那个时刻吗?

太阳已经升起有一竿子高,透过城头的九州军旗,照在蒙古人的帐篷上,露珠折射出美丽的彩虹,天地间似乎一下子美好许多。

但是宋文的目光,却是死死定在蒙古包上,滚帘已经打开,沉静了一夜的蒙古人,陆陆续续出了蒙古包,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蒙古军官,正指挥着士兵们搬运攻城的云梯,看样子,他们连夜又增加了一些云梯。

宋文紧锁眉头,心中却暗暗祷告:天主保佑,蒙古人连续高强度攻城,他们也是疲惫不堪,能不能休战一日?天主保佑,大都督的援军,能加快速度,尽早抵达卡当城。

但走出蒙古包的人越来越多,当着宋文的面,开始啃食着什么,十数架云梯,也是被抬到大帐的前面,天主,似乎并没有听到宋文的呼唤!

“千户大人,蒙古人恐怕又要攻城了!”

宋文何尝不明白?蒙古人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准备着,但那儿远离步枪的射程,他无可奈何,“兄弟们都吃过饭了吗?快快准备!”

“是,千户大人,属下这就去传令!”

这八日的战斗,宋文都是亲自在城头指挥,他实在太疲惫了,但却没有丝毫睡意,属于身子疲劳、内心因极度担忧而睡不着觉的亢奋情形。

早饭过后,蒙古人又开始了新的进攻,上千骑兵,潮水般涌向城墙,在他们的前方,更多的刀兵抬着云梯,冒着天命军的枪林弹雨,不要命地向前冲。

宋文在亲自在城头督战,三百枪手早已严阵以待,虽然他们的内心也有恐惧,但没有一个人后退,他们默默地盯着城外的蒙古人,悄悄在心里计算着距离。

“射击!”

宋文咬着牙,用沙哑的嗓子喊出了这两个最为沉重的字眼。

“砰……砰……砰……”

面对着十倍于自己的敌人,宋文已经将步枪的射程加到最大,四百步,只要进入步枪的有效射程,早一点射击,就会多杀几个蒙古人。

天命军是齐射,百余名枪手,立即将子弹射向蒙古的刀兵,人数太过密集,他们几乎都不用瞄准,数十蒙古士兵惨叫着摔倒在地,或死或伤。

蒙古人刀兵阵型一滞,但并没有大乱,很快又恢复攻击阵型,他们已经习惯了步枪的呼啸声,习惯了在呼啸声中伤亡。

虽然伤亡很大,但他们能够挺得住。

亲自在后面督战的林丹汗,只是皱了皱眉头,又用手轻抚着颌下山羊须,城上的汉人士兵已是强弩之末了,虽然手中的火器依然犀利,都能射出的子弹,但比前几日少了许多,看来他们的伤亡也是不少。

只要再加一把力,也许今日就可以拿下这座阻挡在前面的城池,那时,他一定放开军律,让勇士们好好爽一把。

以他的经验,汉人如此拼命地要守住城池,城内一定有值得他们守护的东西,不是财物、粮食,就是他们的女人。

在逃离归化城之后,被皇太极一路追击,蒙古人损失惨重,牛羊、人口几乎都削弱到了极限,如果不能拿下面前的城池,去大草滩休养,各部落根本无法恢复过来,虽然摆脱了皇太极的追击,也会被活活饿死。

不过,好在前面的这座城池内,一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粮食可以接济人口和牲口,而汉女,可以帮着增加蒙古的人口,只要汉女的数量足够,又能能修生养息数年,佛祖保佑,蒙古人一定能恢复过来。

只是这些讨厌的汉人……汉人一向文弱,也许城内的这些汉人,身上留着部分蒙古人的血统。

马撇,是哪些不开眼的废物,将蒙古人的优良血统,丢在这些汉人身上,早知道如此,当日就该将这些杂种带回大草原,虽然他们比蒙古人劣等,但放牧、挤奶总该会吧?

一旦拿下城池,城内的汉人,男子屠光,女人睡光,财物粮食抢光!

想到这儿,林丹汗那颗受伤的心,稍稍好受些,只要忘记草原上的皇太极,他的心中就不会添堵,城内的汉人,虽然也能杀伤勇士们,但城池终究是要被攻破的,所有的损失,都可以从汉人身上弥补。

城内的汉人身上可能流淌着蒙古人的鲜血,如果他们主动投降,也许可以放他们一马……

西宁步枪虽然通过“三段式”射击,几乎形成不间断的火力,但枪手的数量太少,根本无法阻止蒙古人向城下推进,每一次射击,虽然有数十人伤亡,但在蒙古的刀兵中,只是翻了一个微小的浪花,很快就会被进攻的气息湮灭。

马背上的蒙古弓兵,终于推进至弓箭的射程,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嗖……嗖……嗖……”

蒙古人的箭矢,在冲上最高点之后,又急速坠落,锋利的箭头开始刺穿天命军的肉体,城头上发生了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事情。

天命军出现了伤亡,城头弥漫着浓烈的血性味,更让宋文揪心的,是天命军的伤兵,翻滚、惨叫、呼天呛地……即便他从军十数年,心中也是滴血。

“千户大人,蒙古人一次出动了这么多人,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句进攻了……”

“但愿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进攻!”宋文在盾牌的保护下,亲自向城下一看,蒙古的刀兵已经开始攀爬云梯了,如何不能及时打退他们,很快就会攀上城头。

但天命军的数量太少,难以有效压制城下的蒙古人,战斗向着对天命军不利的方向发展。

“千户大人,要不要将枪手全部放上来?兄弟们恐怕……”

“不行,今日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决不能让枪手们全部压上,”宋文知道,蒙古人第一波的进攻,虽然猛烈,但更猛烈的战斗,还在后面,如果现在就将所有的枪手压上城头,士兵们都是疲惫,战斗决不能支持太久。

必须到关键的时候,城头快要失守的时候,两百轻伤兵枪手才能加进来,那时候的生力军,不仅能射杀更多的蒙古人,更让兄弟们看到获胜的希望,援兵无论多少,都能大幅度提振士气!

不过,蒙古人一步步攀上云梯,靠这三百枪手,显然很难击退他们,宋文咬着牙,道:“通知辅兵上城头,先用石块、火油,同时也要做好固守各个垛口的准备!”

正文 第408章 前进一步,生

宋文部的辅兵,并没有配备步枪,平日的操训,还是以体格、肉搏为主,他们顶着盾牌,一面将滚石擂木抛向云梯。【无弹窗.】

随着大量的滚石擂木抛下去,蒙古人纷纷从云梯上跌落下去,而天命军的枪手们,则趁着这个机会,纷纷调转枪口,锁定他们做为目标,“天杀的蒙古人,你们也有今日此时?”

一锅滚烫的热油浇下去,往往就能解决整个云梯上的蒙古人,他们被烫得哇哇乱叫,哭爹叫娘之余,还不忘逞口舌只能:这些卑鄙的汉狗,就会使用这些偷袭的伎俩,有本事咱们在城外对决……

宋文见蒙古人骂骂咧咧,心中火起,怒喝一声:“用火箭,烧死他们!”

辅兵的箭术实在不怎么样,即便站在平地上,力度也是比不上马背上的蒙古骑兵,无论是力量还是准头。

云梯还好,靠着城墙自然燃烧,而身上着火的蒙古士兵,一边跑一边叫,带动了风势,很快就被大火包围,高温灼烧,连身上的皮甲都着了火。

可是他们的身上,火油浸入皮甲、内衣,即便有同伴相助,待火势完全熄灭,身上总有几处完全熟透了,除此之外,皮肤、肌肉大面积烧伤、烫伤,就是能保住性命,也是暂时的,没有良医,他们绝不会活过三日。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看着城头上的尸体和痛得满地打滚的士兵,宋文心如刀绞,但他还是默默地立在九州军旗下。

人在城在!

他原本想要全歼,想想不太现实,城外的蒙古人太多,如果能打退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战斗再次陷入僵局,双方进入拉锯战、消耗战。

每当情势危机的时候,枪手们也是调转枪口,优先射杀攻城的蒙古刀兵。

虽然心痛,但卡当城非取不可,这是通往大草滩的唯一道路。

以蒙古人的性子,到时候必定会屠城,蒙古人在城外损失如此之大,林丹汗恼怒之下,岂会干休?

宋文改变了守城的策略,不再以杀伤蒙古人为目的,而是降低消耗的强度,延缓伤亡的速度,一定要撑到大都督的援军到来之时。

林丹汗见破城一时无望,攻击了两个多时辰后,尚未近午,便主动撤军了。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背靠着女儿墙,一边啃着白面馒头,一边喝着热汤,虽然肉汤一如既往地散发出鲜美的味道,但他没有一丝感觉,如同在咀嚼着一块棉花糖。

宋文抬起失神的双目,沉思片刻,摇摇头道:“不,我必须亲自监视着蒙古人!”

宋文觉得凉快多了,三口两口,将白面馒头吞下,又喝光了肉汤。

替他遮挡阳光的亲兵并没有发现宋文的异状,他喃喃地道:“奇怪,今日蒙古人怎的撤退得这么早?难道他们也承受不住伤亡之痛了?”

那亲兵还要再说什么,他的同伴忙冲他摆摆手,又指了指宋文。

城外的林丹汗,正在咀嚼着干羊肉,脸色阴郁得能滴下水来,他原本想要将最前方指挥作战的千夫长大骂一通解气,想想还是忍住了,城内的汉人,战斗力实在不错,又能依托城墙,即便换人,急切之间,也是很难破城。

林丹哈的嘴角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牵动了下巴,一缕长须也是随风飘动,也许……今日便能拿下城池!

这些勇士们,乃是他将来称霸草原的本钱,从归化城败退之后,他身边的部落急剧减少,勇士们显得特别金贵。

林丹汗将手心中最后一小块羊肉干丢进嘴里,又用舌头舔了舔沾在手指上油腻,再拍去手上的食物残渣,“传令下去,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开始攻城,这一次,持续不间断进攻,我要在城内过夜!”

传令兵大喜,这天杀的城池,总算要属于蒙古人的了,他答应一声,赶紧去各处通传大汗的旨意。

虽然一直攻不下城池,士气有些低落,但大汗向他们保证,只要拿下城池,各部都将放假三日,城内财物、女子任取!

蒙古士兵像是打了鸭血,上午的失落早就一扫而空,刀兵、弓兵山呼海啸般扑向卡当城,就连督战的林丹汗,也是进发道距离城墙不到一千步的地方。

但为了延长守城的时间,他还是不打算让休息的二百枪手参战:大不了让所有的辅兵顶上去!

宋文被迫应战,除了二百轻伤的枪手,所有能拿器械的士兵,全部上了城头。

在远程打击上,蒙古人已经占了上风,一时士气大盛。

险情并没有解除,随时可能重新出现!

“预备队,上!”宋文的腰刀挥向长空,他已经打出了最后一张牌,这已经是最后的决战了,不成功便成仁!

天命军也是士气大振,但只延续了一小会,蒙古人太多,悍不畏死,又有弓箭的掩护,步枪射击的速度,还是比不上蒙古人攀爬的速度。

宋文大瞪着血红的双眼,挥刀呼道:“大都督的援兵就要到了,兄弟们,只要顶住这一波……杀……”

亲兵们自动分出一大半加入战团,只留下三四名士兵留守在身边护卫。

“前进一步,生,后退一步,死!”

正文 第409章 死者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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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宁以北,北川的右岸,出现了军事史上极为奇葩的一幕:数百骑兵,马背上都是两名士兵,其中一名是李过部的骑兵,另外一名,则是周宾部的枪手。

为了尽快让枪手们增援卡当山,李自成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在没有高速交通工具的情形下,这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好办法了。

但与蒙古骑兵一人双马相比,这些骑兵的速度,实在是慢了些,不到三百里的路程,足足跑了两日半。

六月八日的午后,李自成率部赶到卡当山。

东门紧闭,城头上看不到人影,西面却是传来枪声,还有激烈的喊杀声,几乎将枪声完全压盖下去。

李自成暗叫不好,听声音,战斗正酣,而蒙古人似乎占了上风!“小米,快叫开城门!”

何小米没有亲自去叫,而是让一名大嗓门亲兵去了,“呔,城上的兄弟听着,大都督增援来了,快开城门!”

城头上探出一个脑袋,看到九州军旗,立即喜极而泣:“九州军旗,天命军,是我们的人,大都督来了,”他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城下的李自成,就对身边的同伴哭喊道:“兄弟们,快开门,大都督的援军到了……”

又有一名士兵向城下探头,不过,他显然比刚才的那士兵冷静多了,目光先是向城下搜寻了一遍,然后停在九州军旗上,当他看到那个头戴白色毡帽、手持长枪、端在在马背上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不觉嚎啕大哭,“大都督……”

何小米这会走向城下,冲着那人道:“你是爷们,哭个啥子?快开城门!”

“是,是,兄弟们,快快开门,迎接大都督入城……”

城头上的守军一起动手,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城门,放大都督入城,但他们基本上都是伤兵,手脚不太灵便,直到盏茶功夫,东城门方才缓缓打开,这时的城下,李过部的骑兵与周宾部的步兵,已经完全分开,步兵在前,骑兵在后。

李自成入了城,几名守城的士兵跪在道路两侧,“大都督终于来了……”

“快快起身,”李自成听话音不对,忙道:“战斗怎么样了?”

守军们哭着喊道:“大都督,我们快顶不住了……蒙古人已经攀上城头,千户大人和他的亲兵……都亲自参战了……”

李自成鼻子一酸,双眼发涩,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刻,宋文做为卡当城守将,绝对不会亲自上阵,蒙古人攀上城头,宋文一定是准备殉城了!

来不及多想,李自成大喝一声:“周宾,立即参战,射杀城头的蒙古人,双喜,你部骑兵,将就是平推,也要将蒙古人挤下城头,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是,大都督!”

李过、周宾各引本部人马,立即向西城头赶去,李过部都是骑兵,速度快,三里的路程,不过半泡尿的时间,已是赶至西城头。

西城头激战正酣,数十蒙古士兵,已经跳上城头,正在与天命军的辅兵肉搏,而后面的蒙古士兵,正沿着云梯源源不断向城头攀爬。枪手们已经放弃了城下蒙古弓兵的对决,目标转向城头上,但蒙古士兵与天命军绞杀在一起,射击的效果并不理想。

战场正在向外扩散,与蒙古人肉搏,天命军显然不占优势,正缓缓向城下退却。

宋文的头盔不见了,浑身是血,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狰狞着面孔,挥舞着腰刀,口中兀自大叫:“前进一步,生;后退一步,死!”

尽管马蹄剧烈地撞击着地面,但激战的双方,谁也没有发现异状,李过部的骑兵,在他们的眼中,像是隐形人。

李过大怒,老子都来了,蒙古人竟然将老子不放在眼里!他一向与刘云水争功,现在面对蒙古人,就是最好的立功机会!

他双手握枪,口中大叫:“第七千户的兄弟们,你们稍稍后退,这些天杀的蒙古狗贼,就留给我们吧!”

“骑兵?”

第七千户的士兵,这才看到李过,一个个激动得大叫:

“援兵,我们的援兵到了……”

“兄弟们,杀……”

“杀蒙古狗贼立功……”

这一时刻,天命军的士兵,像是打了鸭血,而对面的蒙古人,却是惊呆了,虽然大部分人听不懂汉话,但这些骑兵,一定是援军,激战这么长时间,从未见过城内有骑兵!

第七千户的辅兵,一时不肯后退,一个个拼了命将腰刀砍向发呆的蒙古士兵。

李过没法,只能另辟蹊径,从两侧包抄过去,将城头上的数十蒙古士兵包围起来,同时,第七千户的枪手们,将目标锁定云梯上的蒙古士兵,阻止他们进一步入城。

天命军士气大振,李过部的骑兵,更是横冲直撞,利用战马的速度和高度优势,从四面挤压城头上的蒙古士兵,不消片刻,蒙古士兵已经被分割为两部分,赶入南北两个角落。

李过担心误伤着自己人,遂道:“第七千户的兄弟们,你们的任务完成了,现在将这些天杀的狗贼交给我们,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第七千户的辅兵们,知道自己参战,的确碍了骑兵的手脚,见蒙古人已经被包围在墙角,方才慢慢退出战斗,但他们不肯退出战场,就在城头下观战。

城下蒙古弓兵担心误伤了城上的自己人,此时已经停止了放箭,远远观望着城头的动静。

李过见蒙古士兵一个个瞪着血红色的眼球,到了此时,还敢拔刀相向,不觉怒道:“兄弟们,杀,一个不留!”

“杀,杀,杀……”

骑兵交互前进,刺向每一名蒙古士兵的,至少有两柄长枪,让他们顾此失彼,不一会儿,城头上的蒙古士兵,已经伤痕累累。

到了此时,谁也不会怀疑,这些蒙古士兵迟早会被歼灭。

不过,由于背靠城墙,前面的空间太小,李过部的骑兵难以充分施展开,一时却拿他们无法,不过,他们已经被困在墙角,与后续的蒙古士兵完全分割开来,做为孤军,只能等待救援了。

但云梯上的蒙古士兵,已经被第七千户的枪手们所阻,根本无法再攀上城头接应他们。

城上城下的蒙古士兵,都是心急如焚,但他们无法再取得直接的联系。

“咚咚咚……”

这一次天命军看清楚了,来的还是自己人,而且清一色的都是枪手,只有天命军,才会装备这种西宁步枪!

宋文这会已经在亲兵的搀扶下退出战场,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顿时满脸血红,只剩下一双眼睛还在眨呀眨,“哈哈,援军,大都督派来了援军,我就说嘛,大都督绝对不会不管我们……”他用手指了指卷缩在墙角的蒙古士兵,“射……射杀他们……”

周宾抬眼一看,东城墙南北两侧,各有一队蒙古士兵,现在被李过的骑兵围在两侧城墙的交汇处,遂用手一指,喝道:“快,先射杀他们!”

第五千户的枪术们,立即分出两队,向蒙古士兵包抄过去。

蒙古人哇哇乱叫,看眼神,应该是有些恐惧了。

但蒙古人的鸟语,枪手才听不懂,直接就被忽略了。

“砰……砰……砰……”

枪声只延续了一个屁的时间,墙角的数十蒙古士兵,全部倒在血泊中……

李过不知道这些蒙古士兵有没有死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旦进入攻城战,他的属下再难有立功的机会了,便让属下将这些蒙古人全部补了刀。

城头上的战斗,以蒙古人被全歼而结束,但城外的战斗,还在延续着。

当李自成来到东城头的时候,战斗又是陷入不紧不慢的胶着状态,宋文见到李自成,急忙上去行礼,“大都督……”

李自成翻身下马,一把扶起宋文,“快快起身,不用多礼!”

宋文起身后,张嘴刚要说些什么,眼前不觉一黑,脖子一歪,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自成一把扶住宋文的手臂,堪堪没有跌倒,“快,带宋千户下去休息,着人检查身子,若是宋千户有个好歹,我拿你们问罪!”

亲兵和随军医生将宋文搀扶下去,李自成亲自接管了城头的指挥权,由周宾部开始守城,见城外的战斗不紧不慢,遂撤下第七千户的枪手们,让他们回去休息,只是留下一名士兵,询问了战斗的详情。

当得知城头的险情时,也是唏嘘不已,这个宋文,简直是又一个周宾!

千户主官如此能战,即便身陷绝境,毅然带着士兵们死战不退,李自成心中是高兴的,不过,看到伤亡的士兵,顿时心疼起来,这些都是天命军的好儿郎呀!

人死不能复生,再多的叹息也是无用,尽快行动起来,尽可能挽救伤者,抚恤死者家眷,这是对死者最大的安慰,也能激励着生者继续战斗!

李过部的士兵已经下了战马,守城暂时用不着骑兵,他们开始清理城头,伤兵被送至城下的军营中,交给军医医治、调养,尸体暂时运至城头下,待登记了姓名,再行火花。

蒙古士兵的尸体,搜查完毕后,又浇上少许火油,用火折子点着,一个个当做燃烧弹扔至城下。

正文 第410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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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当城内蒙古士兵的覆灭,让城外的蒙古士兵感觉到,城内定然来了援军,他们士气受挫,再不似原先那般不要命的强攻了,蒙古士兵的尸体,被天命军点燃后扔出城外,更是对他们的侮辱,然而,在实力面前,蒙古士兵选择了集体沉默,就连后面督战的林丹汗,也只是皱皱眉头,然后将视线偏过一边。

在遭到周宾不断迎头痛击后,蒙古人的进攻势头被压制住,连攀上云梯的中部都困难了,更不要说城头,而且,蒙古人攻势越弱,天命军的射杀就越会有效。

周宾部的枪手,曾经在卡当城创下对蒙古麦力干部“零死亡”记录,又连着在陇右、固关参加了大战,战斗经验不亚于马有水的第六千户,比宋文部强多了。

这五个百户的士兵,虽然人数不多,却逐渐将城外的蒙古人驱赶至云梯之外,大大缓解了蒙古人的攻势。

李自成立在九州军旗下,遥遥对着城下的林丹汗,他虽然不认识,但他知道,林丹汗一定也远个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观看着战场的情势。

他懒得关心林丹汗,如果不能将蒙古骑兵揍到心痛的地步,以林丹汗游牧民族的性子,绝对不肯退兵,林丹汗的底线到底在哪?

天命军的主要精力,还是在朝廷身上,王安平的游骑在陕西,吴二毛的无影门在四川,对于关外的游牧民族,李自成的了解,主要还是后世一些零碎的知识,对林丹汗的了解,除了那几个香艳的故事,更是几乎为零。

中多次见到林丹汗,但毕竟不同于历史,真实性无法考证。

看来,以后要多了解这些游民民族,天命军的属地越来越大,与游牧民族交汇的地方,也会越来越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城外的蒙古人连绵不绝,但人数上应该不会过万,当日在固关的时候,天命军面对洪承畴的攻势,明军数量上万,又有盾牌的防护,却能从容应对,数次在城下歼灭万名明军,而今日面对数量更少的蒙古士兵,卡当城为何出现险情?

难道仅仅是因为枪手的数量不足吗?

李自成凝神聚目,再次将目光投向正在攻城的蒙古士兵,原来如此!

蒙古人没有盾牌,打仗靠的是勇猛,一鼓作气,所以攻击的速度更快,又悍不畏死,心中无杂念,他们攻城的时候,反而比畏首畏尾的明军更加难缠。

而且,卡当城立城不久,城内的防护设施并不完善,不像固关,城头上靠着女儿墙的位置,有能够翻折的巨型盾牌,可以防备来自头顶的箭矢,所以当蒙古人向城头抛射的时候,天命军就会出现大量的伤亡。

此消彼长,卡当城的防守,自然会更加艰难。

李自成一贯很重视对士兵的保护,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士兵是打胜仗、立国、守护华夏的本钱,如果没有一支强大、忠心、有凝聚力的军队,在这乱世,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无法改变蒙古人的生存和进攻的方式,但可以改善卡当城的防守!

恰好李过部的骑兵,暂时不用战斗,正是改善卡当城防守的最佳人选,李自成唤过正在城头下无所事事的李过,“双喜,着人去城外砍伐树木,先制成宽大的盾牌,在战斗的间隙期,再倒扣至城墙内侧,帮助士兵们防备头顶的箭矢!”

“是,大都督!”李过一直驻守在安戎关,最多就是在马鹿驿出击了一次,并没有直接参与固关保卫战,但对于固关的情形,他也非常熟悉,李自成稍加提点,他就明白了,带着自己属下的士兵,出东城门,去城外的卡当山砍伐树木。

艳阳逐渐偏西,过了未时,再也不似原先那般毒辣了,但城下的蒙古士兵,却是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虽然保持着对卡当城的攻击,但强度已经大为减弱。

这样一来,城头上的天命军,就能更加从容地射杀蒙古士兵,攻城的蒙古刀兵,已经被迫退至云梯之外,而后方的蒙古弓兵,也是伤亡伤亡惨重,射向城头的箭矢,密度也是小了不少。

林丹汗见破城无望,勇士们白白在城下丢了性命,遂下令撤军。

但他的眉头,却是拧成肉疙瘩,自己仅剩下的这些牲畜,正嗷嗷待哺,大帐附近的牧草,几乎要被啃光了,如果不能快速南下前面的卡当城,这些牲畜至少有一半要被饿死。

没有了牲畜,勇士们吃什么?他还指望着这些勇士们,帮着他再次称霸草原呢,可是如今……这该死的汉人,为何要在此筑城驻守?

周宾将射杀伤兵的任务,交给几个百户官们,自己来到李自成的身边,“大都督,蒙古人撤军了,大都督一路劳顿,还是回营休息吧!”

李自成见天色已经不早了,蒙古人遭受第五千户的迎头痛击,暂时应该不会攻城了,遂道:“待伤兵射杀完毕,留一个百户守城,其余的兄弟,就让他们回营休息吧!”

“是,大都督!”

李自成离开城头,来到大营,问明了宋文休养的地方,便去了他的大帐,守卫的亲兵见了,忙给李自成行礼,“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宋千户现在怎么样了?”

“回大都督,千户大人睡着了……”那亲兵统领躬着身,小声道:“军医检查过了,千户大人受的都是外伤,没什么大碍,只是……只是流血过多……”

“流血过多?”李自成轻皱眉头,“宋千户为了守城,拼尽了最后一点血,你们可要好生照顾他!”

“是,大都督,属下等绝不敢有所懈怠!”

李自成微微点头,道:“头前带路,我要亲自看看宋千户!”

那亲兵统领忙在前面入了大帐,引着李自成进去,为免打扰宋文休息,李自成的亲兵都留在大帐之外,只有可小米跟在身边。

宋文正静静地躺在板床上,一层单薄的被单,只盖住腹部以下。

古铜色中略带些黝黑的面庞上,挂着一丝轻笑,露在被单外面的前胸,包裹着厚厚的白布条,但血迹依然渗透出来,隐隐有一丝血红。

这个宋文,真是拼了老命了,李自成暗自叹息,他是原先西宁卫的军官,加入新的西宁军之后,因为年龄偏大,并没有参加过大的战役,可是如今……老当益壮呀!

同样一个人,在原先的西宁卫,被蒙古人打得落花流水、望风而逃,可是在如今的天命军中,却能与数十倍的蒙古王牌汗军血战到底。

在宋文的床沿坐下,李自成越来越感受到,不是汉人的战斗力底下,问题是出在体制上,无法保证将汉人将士的战斗力充分发挥出来!

游牧民族杀戮成性、全民皆兵……可是李自成还是不打算学习他们全民皆兵的习惯,游牧民族毕竟是游牧的生活方式,他们除了放牧,就是征杀、掠夺,给他们上千年的时间,如果没有先进文明的介入,他们依然是游牧的性子,民族不会发展,国家不会进步,甚至连国家的概念都没有,只有松散的部落联盟……

华夏早已进入农耕,只要政策对头,以汉人的胆识和魄力,只要充分开启民智,顺应潮流,完全可能在科技的引领下,步入富裕、发达的现代国家。

在特殊的历史时期,也许军事需要先行,但军事绝对不是国家的全部,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不同,如果没有强大的综合国力做支撑,军事绝对无法持续畸形发展。

不能因为与游牧民族的战争,就被他们引入歧途。

一个正常的国家和民族,绝对不能全民皆兵,否则哪有人力物力从事工商、教育、科研?给对手最大和长久威胁的,不是游牧民族的全民皆兵,而是一个国家的农业、工商、教育、科技、军事等均衡发展,并形成持续发展的能力。

军人从事战争,保家卫国,而普通的百姓,则是正常地工作、生活,提升国家的农业、工商、教育、科技、军事水平,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出应有的贡献,这才是国家的长治久安之法。

当然,这是华夏国家的远景,关键还是当下,如何守住卡当城,削弱林丹汗的力量,才是当务之急。

李自成自然做不成“无米之炊”,他在等待,等待后续的步兵到达,在林丹汗的实力进一步下降之后,才有可能发起反击。

现在的卡当城内,宋文部几乎完全丧失了作战能力,周宾部仅有五个百户的枪手,即便加上李过部五个百户的亲兵,也根本无力发动反击。

还有将来各地的城防,天命军的属地越来越大,绝对不可能每座城池都会驻扎重兵,如何加强城池的防守能力,节约士兵人数?

固关城头上,已经部署了榴弹炮,可以大大提升守护能力,但敌人一旦冒死攻入城下,进如榴弹炮的射击盲区,榴弹炮就会失去作用,就像今日的卡当城,如果蒙古人已经开始攻城,即便有榴弹炮,也会失去应有的作用。

传统的滚石擂木虽然可以御敌,但需要大量的材料,而且效果有限,怎么办?

李自成苦苦思索,忽地想起天命军的攻城利器……炸弹!

如果制造出大量的炸弹,就可以与榴弹炮一道,形成远近配合,增强城池的防护能力!

李自成担心将来忘记了这份灵感,便唤过何小米,耳语几句,让他记下来,待回到西宁,便让火器局开始实施。

也许是李自成的话,惊着了宋文,只见原本发出鼾声的他,忽地举起右手,做握刀状,双目尚未睁开,口中却是大叫:“前进一步,生……”

正文 第411章 火烧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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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李自成留在后方的数名亲兵,终于赶至卡当城,每个人的马背上,除了少量的干粮清水,还有两个显眼的麻袋。

进入城内,这几名亲兵不管不顾,直接来到大营,面见李自成,“属下叩见大都督!”

“都起身吧!”李自成含笑,让他们自己斟了热茶,方道:“怎么样,事情办成了?”

“成了,成了,”亲兵们将身后的麻袋放到李自成面前,“大都督,西宁、兰州所有的玻璃镜都在这儿,足有八百余面!”

“好家伙,有这么多?”李自成也是感叹工业的创造力,不过一个小小的生产工厂,就能制造出这么多的玻璃镜,不过,幸好没有运输至京师、江南出售,“怎么样,你们试过了吗?”

“试过了,的确像大都督所说的,”一名亲兵露出惊叹的目光,“如果每人举一面玻璃镜,将阳光集中起来,可以让碗口粗的圆木燃烧……”

“奥?”李自成大喜,他只是听过这种传说,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这次林丹汗突袭卡当城,的确将他吓了一跳,前面几次对付巴雅尔、麦力干这些蒙古余孽,已是费尽了心机,而林丹汗是全蒙古人的大汗,虽然实力受损,不复当年蒙古帝国的勇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丹汗的实力、骑兵的数量,绝不是巴雅尔、麦力干这些游牧民族的二等残废所等比拟的。

情急之下,李自成被迫另辟蹊径,这才想到了阿基米德的故事。

亲兵小旗官唯恐李自成不信,忙道:“大都督,我们试验了数次,结果都是一样!”这次如果能打败蒙古人,他们的这份军功,应该是跑不掉了,也许大都督的亲兵扩编,他能升上总旗官也说不定!

李自成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做为亲兵,平日虽然跑得辛苦,但上战场的机会却是不多,这样的军功,难怪亲兵们充满期待,“哈哈,如果玻璃镜能协助我军重创蒙古人,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军功!”

“属下多谢大都督!”

“不用谢我,你们要感谢蒙古人,”李自成见亲兵们瞪着双目,一个个迷糊的样子,遂笑道:“若不是蒙古人袭击卡当城,你们如何有这样的立功机会?”

“啊?”亲兵们顿时一呆,大批蒙古人来袭,卡当城危在旦夕,到了大都督这儿,却是自己等人立功的机会,还要感激蒙古人……大都督的这份轻松……他们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是要感谢蒙古人,如果有机会,属下会割下他们的脑袋,然后,然后一把火烧了,再好好安葬他们的尸骨!”

在心中,亲兵们已经将蒙古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但不敢当着李自成的面爆粗口,这是他们能想出的最文雅的词语了。

“好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暂时不要泄密!”李自成让亲兵们将玻璃镜留下,他必须亲自试验效果,玻璃镜虽然能聚光,将热量集中起来,但距离也很重要,反射的光点在一米之内,和百米之内,效果绝对不一样。

蒙古人在西城外,要试验只能往东城去了,但八百多面玻璃镜,需要大量的人手,即便每人手拿两面玻璃镜,也是需要四百多人。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保密,玻璃镜乃是民用的商品,将来的民间,一定会聚集很多,如果做为秘密武器的事泄密了,难保不生出事端。

左思右想,李自成决定,让李过部的士兵参与实验,这倒不是他特别信任李过,而是只有李过部能集中这么多的士兵。

周宾部虽有五个百户的战兵,但他们要守护卡当城,现在保卫卡当城的重任,主要就落在他们身上了。

而城内的宋文部,这次伤亡惨重,一个千户的辅兵,光死亡就接近六成,而七个百户的战兵,死亡也是过半,活着的枪手,连同宋文的亲兵,几乎人人带伤,即便得到救治,伤残的比例也不会太小。

想到这儿,李自成不禁在心中大骂林丹汗,一定要让他赔偿天命军的损失,不过,首先要打败林丹汗才成。

李自成回到现实中,立即让亲兵去传令,让李过带着四个百户的士兵,立即赶到东城头。

当李过赶至东城的时候,李自成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原先驻守东城的士兵,也被李自成遣走了。

李自成将玻璃镜的使用方法,亲口传授了士兵们,然后开始分发玻璃镜,一共八百二十二面玻璃镜,需要四百一十一名士兵。

此时已是辰时末,阳光十分充分,李自成让这些士兵立在城头,然后将镜面反射的阳光,集中在城下五十步外的一颗枯树上。

起初,枯树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当所有镜面反射的阳光慢慢集中至同一点后,枯树上瞬间就冒出白烟,比用火折子烧烤快多了。

白烟越来越浓,不过半泡尿的时间,枯树上隐隐出现火苗,再下一刻,火苗窜起,肉眼都可以见到,直至将枯树的中部烧成黑炭……

李自成心中大喜,果然如亲兵所说,看来这件秘密武器,真能在战场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为了试验最佳效果,李自成不断寻找新的目标,将镜面反射的光点向远处推移,太阳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像普通的枪械,使用一点就会少一点!

当镜面反射的光点远在五百步之外,还能将地面上的青草烧得冒烟,李自成觉得可以了,这个距离上,如果照射至蒙古人的双目……

李过却是被惊呆了,没想到女人用来梳妆打扮的玻璃镜,到了大都督手中,竟然成了攻击敌人的致命武器!这个大都督……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二叔,似乎越来越陌生了!

好在他还是自己的二叔,还是自己的大都督!

李过这几日虽然没有参与卡当城保卫战,但一直在担心,随时准备与攻上城头的蒙古人肉搏,周宾部只有五个百户的枪手到达卡当城,如果后续的援军不能早日赶过来,迟早会出现险情。

今日之事……李过还是担心,只是,他担心的是他自己。

如果蒙古人被全歼在卡当城下,他还如何立功?好不容易得到单独出战的机会,他还准备与刘云水比试一番,如今看来,恐怕要失望了。

不过,与立功相比,李过还是更看重天命军的胜利,天命军的敌人太多,又极为强大,只有不断战胜这些强大的敌人,天命军才能生存下来,并迎来各种机会,最终得到发展。

大都督的玻璃镜,就是一个迎来胜利的机会,这是一个谁也想象不出的机会,除了大都督本人!

李过向李自成凑过去,低声道:“大都督,现在已近午时,阳光正是充足,要不我们去西城头试试?让这些天杀的蒙古人知道,天命军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这样也好,”李自成也想看看玻璃镜的效果,如果玻璃镜反射的阳光能大量杀死蒙古人,那以后的战争史,岂不是要大大改写了?“不过,西城头还在战斗吧?如果我们大量涌入城头,恐怕会成为蒙古人箭矢的目标!”

“大都督,西城头的战斗已经结束,蒙古人撤军了,现在零星的枪声,乃是枪手们在射杀城下的蒙古伤兵……”

“既然如此,那我们快去城头看看!”李自成心道,蒙古人撤军了,城下断不会留下后续的兵力,不过,去实地看看也好,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说不定,在交代士兵们严格保密之后,遂带着士兵们赶至西城头。

此时已经是午时,正是一日中阳光最为毒辣的时辰,虽然已近初秋,但午时的阳光,还是令人恐怖的。

城头上,天命军只留下少许士兵在垛口监视着蒙古人,绝大部分士兵都去城下午饭了,还有一些士兵,将刚刚安装在女儿墙上的巨大盾牌翻折起来,躲在盾牌下避暑。

远处的林丹汗的大帐,在烈日的暴晒下,几乎冒出油来。

蒙古士兵大半都是躲进大帐内休息,只有数名士兵懒洋洋地歪靠在树荫下,不知是避暑还是哨兵,他们都是待在大帐门口的滚帘附近,说他们是看门狗倒是更为确切,不过他们的嗅觉,显然没能达到城头,李自成率部来到西城头,他们并不知晓。

李自成的目光落在蒙古人奶白色的大帐上,心中不觉一动。

蒙古人的大帐都是用羊油牛油浸泡过,既防雨露,又能防晒,但凡事有利必有弊,能防水的,最忌遭受火侵,李自成手中的玻璃镜,恰好能生出“天火”,只是不知道这个距离上,是否能产生足够高的温度。

李自成将守城的士兵遣走,开始在城头上布置,他选中西南侧上风口的一座大帐,让士兵们用镜面将所有的光点反射至一点。

士兵们的目光,也是集中于这一点,如果目光能生火,这一顶帐篷早就着火了。

李自成也是盯着这一个亮点,如果能将蒙古人的营帐烧毁了,即便不能折损多少士兵,至少也能烧毁一些财物,打击蒙古人的士气。

不过半袋烟的时间,亮点处似乎冒出白烟,淡淡的、隐隐约约的,但在强光的反衬下,还是能觅得一些踪迹。

有戏!

李自成大喜,他告诉士兵们,一旦这顶帐篷着火,火借风势,必定向下风口蔓延,那时再间隔两顶帐篷,继续引燃。

白烟越来越浓,随后转成灰黑色,在众人急切的期盼中,终于等到一丝火苗,被风一吹,急速蔓延……

当营帐内的蒙古士兵发现着火时,火势已经雄起,瞬息之间,就吞没了整个营帐。

“着火了……”

正文 第412章 娜木钟有意 林丹汗无心

火借风势,从上风口一路肆虐,又得到城头上反射过来的温度的帮助,瞬息之间,就将蒙古人的帐篷烧成火海。

蒙古人的帐篷,为了防水,都是用动物的油脂浸泡过,是优良的可燃物,见火就着,又很耐烧。

逃出帐篷的蒙古士兵,竭力想要扑灭大火,无奈火势太猛,四五丈之内,已是炙热高温,靠近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将帐篷化为灰烬。

对蒙古人来说,帐篷不仅是他们的宿营地,更是他们的家,家没了,还打什么仗?还如何生活?除非去劫掠汉人!

与帐篷一同毁于大火的,还有他们赖以为生的牛羊肉干、牲畜的草料……

不用天命军攻击,蒙古人已是大乱,一个个瞪着血红色的双瞳,比愤怒的野狼还要恐怖,比饥饿的猛虎还要可怕,然而,他们却找不到发泄的受力点,从大火中逃生的,都是自己人!

林丹汗的大帐原本在所有营帐的正中间,当大火突起的时候,因为蒙古士兵的叫唤,在左右亲随的帮助下,赶在大帐完全烧毁之前,终于逃至营帐外的避风口,但下巴的长须已经被烧掉一大半,末端因烧焦而出现向上的弯曲,用手一捻,满是灰烬……

他暴跳如雷,顺手操起马鞭甩得“呜呜”声响,一时却找不到“罪魁祸首”,只得查点人员和物资损失,查验的结果,让他大惊失色:被烧死的蒙古士兵,足有两百名,而储存的各种肉干、马奶酒,还有携带战马草料,已经完全毁于大火!

如果不想饿死,只能从后方的大营内重新取来!

左翼大总官塔什海苦着脸,“大汗,我们的后方,粮食也不富余呀……”

林丹汗瞪着双眼,修长的脸庞因怒色而越发红润起来,“你什么意思?”

右翼大总官虎鲁克寨桑见林丹汗愠怒,忙打着哈哈,“大汗,关键是找出放火之人,究竟是谁在营帐放火,难道是汉人?”

“汉人?”林丹汗四面巡视着,并没有找到目标,“可是大营四面,并没有发现汉人,也没见汉人趁火攻击呀!”

“难道是自己人?”塔什海轻捻着自己只剩下小半截的络腮须,原本看上去虎威生猛,此时却是乱糟糟的,像是在哪个草垛里刚刚钻出来,不及清理,“是不是谁刚才在烤肉,不小心引发大火?”

“也不可能,”林丹汗脸上的血色已经缓缓褪去,代之而起的,是白皙,不,是绝望之余的苍白,他皱起眉头,微微叹着气,“中午时间,肉干并不需要烧烤,有谁不开眼,竟然敢于生火?”

虎鲁克寨桑虽然不知道起火的原因,但一心希望将罪责推到汉人身上,无论何时,汉人都是最好的替罪羊,反正他们又不会辩解,即便想要辩解,也不会蒙古人的语言,“大汗,一定是汉人,只有卑鄙无耻的汉人,才会搞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

林丹汗凝神聚目,敛了双目中的神光,虽然他憎恨汉人将他阻在城外,但今日的大火,似乎与汉人不沾边,营帐之外,根本没有汉人的踪迹,即便再推进五百步,也是看不到汉人的身影。

究竟是谁在作怪\/

如果是自己人烤肉时不小心引发了大火,虽然可恨,但毕竟只是意外,不值得大惊小怪,如果有他因……他是全蒙古人的大汗,为了所有的部民,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这时,刚才在大帐外执勤的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过来,“大汗,两位大总官,在大火之前,小人曾见到白光笼罩大营……”

“白光?什么白光?”林丹汗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几乎将他提起来,“你详细说说,刚才究竟看到什么了?”

“小人……小人的确看到白光了,还有好几束,都是集中在帐篷上……”执勤的士兵自然不知道白光来自何处,“即便大火已经燃烧时,白光犹在,白光所到之处,大火便随着蔓延……”

“白光?大火?”林丹汗放下那士兵,口中轻声念叨着,双眉早已拧成了肉疙瘩,他忽地一惊:难道是天火?难道是上天要惩戒蒙古人?

被皇太极追逐了数十日,部民、牲畜、粮食丢失大半,如今又是遇上白光、大火,林丹汗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即便被皇太极追击的时候,他也没有恐惧过,皇太极毕竟是看得见的敌人,但如今的白光,还有随之而起的大火……

虽然不知道白光的来源,但他知道,这白光绝对不是蒙古人的福音!

林丹汗向左右两翼大总官投去问询的目光,两人都是摇头,他们的确不知道白光的缘由,甚至在这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白光的存在。

三人默然相对许久,却是没有主意。

林丹汗见勇士们士气极其低落,一个个东倒西歪着靠近灌木避暑,心中着实不是滋味,他是天之骄子,全蒙古人的大汉,何曾落到如此境地?

为了不影响士气,他并没有说出心中的疑问,只是淡淡地道:“先撤兵吧,回大营再说!”

无论如何,勇士们不能在此白白挨饿,如果没有了这些勇士,将来还如何东山再起、再次称霸草原?

“是,大汗!”塔什海也想急于离开此地,便答应一声,让自己的亲卫前去传令。

稍顷,剩余的数千蒙古士兵开始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除了一身行装,他们已经在大火中失去了一切。

蒙古骑兵顶着烈日,懒洋洋地渡过擦那河,向西席卷而去,再没有原先那种生猛虎威的模样。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林丹汗来到自己的大后方,留守营寨的士兵接了,送回他的大帐。

但普通的士兵,在此处并无营帐,只得自行寻找宿营地,多半依林木而卧,白日能遮挡些阳光,夜晚也能减弱些雨露,好在现在并不是严寒的冬季,夜晚气温不会太低,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林丹汗不忍看勇士们在此受苦,只得快速进入自己在此处的大帐,稍顷,一名年轻的女子闪入账内。

女子峨眉淡扫,杏眼桃腮,云鬟雾鬓,肌肤赛雪,剪水秋眸中自有一股无以名状的灵气,袅袅娜娜之间,却又不似汉女那般弱不禁风。

她虽然有了心灵上的准备期,但见到林丹汗,还是有些吃惊,殷红的双唇轻轻开启,上唇微翘,下唇下沉,轻灵的舌尖一转:“大汗怎的此时撤兵回来,莫不是……”

林丹汗避开她的目光,自顾唉声叹气,顺势倒在鹿皮软床上。

女子乖巧地给林丹汗卸了甲,又挤出一杯马奶酒,递给林丹汗,然后侧身躺在林丹汗的左近,“大汗……”

林丹汗接过马奶酒,一口干了,也不管沾在唇上的水渍,“娜木钟,你说,怎么出现了如此怪异之事……”他将营帐处出现白光之后,又被大火烧营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娜木钟。

其实林丹汗彼时正在大帐中啃牛肉干,并没有亲眼见到白光,一切都是那执勤士兵的口述,但他不愧是大汗,加上合理的想象,就成了一出完整的故事。

这女子叫娜木钟,乃是林丹汗的“囊囊福晋”,八大福晋之首,虽然才十八岁,却统御着林丹汗的后官,掌管着林丹汗属下最为庞大的部落。

娜木钟听得叙述,心中暗自吃惊,难道这是佛祖要惩戒蒙古人?自从大汗改奉红教以来,似乎一切都不那么顺当,难道沙尔巴呼图克图禅师,像外界所传达那样,果真无法与佛祖相通?

不过,为了安慰大汗,她还是伸出纤白的玉手,轻抚着大汗的脸庞,“大汗是怀疑……”

林丹汗点点头,又摇摇头,“娜木钟,我着人用金字誊写了《甘珠尔经》,又收藏了嘛哈噶拉金佛,佛祖一会不会降罪的!”

《甘珠尔经》、嘛哈噶拉金佛和传国金印,是林丹汗的三宝,即便千里逃命,他也带在身边,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不会的,佛祖不会怪罪大汗的,”娜木钟自己也是褪去外衣,向林丹汗身边靠了靠,紧紧锁住他的腰身,“一定是汉人,汉人就喜欢故弄玄虚……”

“不是汉人,”林丹汗这次比较果决地摇摇头,“大营附近,并没有汉人,即便一箭之地外,也看不到汉人的影子,虎鲁克寨桑也这么说,但我不相信。”

“大汗,别管这了,也许只是一场意外,”娜木钟继续向林丹汗身边挤压,两个肉#弹已经袭上林丹汗的身子,夹在两人的身子之间,肆意地改变着形状,“大汗这是太劳累了,方才生出许多念想。”

“哎……”林丹汗一声长叹,却是没能体味娜木钟的“小心眼”,翻转身子,背对着娜木钟,喃喃地道:“可是粮食、草料被烧,卡当城又拿不下,我心堪忧……”

“大汗,且‘休息’一番,再睡会觉,一觉醒来,也许又是一番天地……”娜木钟的前胸贴上林丹汗的后背,嫰葱般的小手在林丹汗的脸上轻轻滑过,若有若无的,一条细长的美腿,却是实实地勾住那个粗壮的腰身。

她,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只等身前那个男子的响应!

娜木钟这是在安慰林丹汗,战场不顺就算了,好在还有床榻,在软床上,你依然是狼腾虎跃的汗王,从床上开始,你一定可以重振雄风,成为草原上人人敬畏的汗王!

但林丹汗心中烦闷,此时上半身沉重,下半身疲软,加上连续数日攻城的疲劳,不知不觉之间竟是鼾声如雷。

娜木钟原本是为了大汗,不过摩挲之间,自己也就有了一些意思,想着大汗失之东隅,如果收之桑榆,自己趁机也能饱餐一顿,未曾想大汗却是不领情,自顾酣睡……

桃腮上暗暗滴下泪珠,心中也是落了几许惆怅!

正文 第413章 什么都缺

卡当城上,李自成一直满面含笑,玻璃镜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能烧毁蒙古人的营帐,实在有些意外。

但于天命军,总归是好事,蒙古人失去这些粮草,也许就会撤军了。

打了这些日子,天命军一直疲于应付,面对蒙古最正宗的大汗,李自成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他可以击退蒙古人!

一阵微风吹过,夹杂着浓烈的臭味,李自成一愣:难道蒙古人被烧焦的尸体,这么快就腐烂?奥,不对,是城下的尸体!

这些日子,蒙古人在卡当城下丢下了大量的尸体,却没有得到安葬。

蒙古人撤军之后,大营就在附近,天命军自然不会出城给蒙古人收尸,万一蒙古的骑兵碾压过来……

林丹汗也无法给自己的勇士们收尸,这些尸体都紧靠城墙,在天命军步枪的射击范围内,如果谁有这个胆量,早该攻城了,实际上每次战斗结束,天命军的枪手,都会收割城下的蒙古伤兵。

尸体越积越多,早先的尸体已经腐烂,所以散发出刺鼻的臭味。

李自成心中一动,现在天气炎热,尸体很快就会腐烂,如果不能及时处置,很有可能引发瘟疫!

在这个时代,瘟疫一旦传播开来,人类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同类死在病魔之下。

蒙古人如果再次攻城,他们身在城下,倒是更容易感染,瘟疫倒是可以成为对付蒙古人的“细菌武器”。

不过,蒙古人被感染之后,会不会再传染给附近的汉人?这实在难以控制,搞不好就是人类的一场浩劫!

蒙古人不懂得这个道理也就算了,李自成却是知道,这是何等的凶险!

不行,瘟疫就像是关在笼中的魔鬼,一旦释放出来,不但害人,将来也会害己,决不能将世界引向未知、不可控的领域!

李自成打定主意,还是决定销毁尸体,林丹汗已经撤军,正好有了毁尸灭迹的机会。

但这些蒙古人的尸体,已经在城下耽搁了十日,也许已经感染了瘟疫也说不定,他不敢冒险,便让士兵们从城头向尸体上倾倒火油,先一把大火烧了。

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方才渐渐熄灭,但城下尚有零星的尸体,这些尸体也要清理,李自成派出一个小旗的士兵,将尸体集中起来,架上木柴,也是烧了,再将城下打扫干净,连被大火烧毁的蒙古人帐篷,也被清理了。

这一个小旗的士兵,回到城内之后,先是集中起来,用高度的白酒擦洗身子消毒,然后与其他的士兵隔离,每日好酒好菜供着,但不能离开住宿的屋子。

这些士兵倒是高兴,不但不用打仗,还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还能算上一份军功!

他们不知道自己身上可能感染了病菌,真实的身份,却是在混吃等死。

幸好过了数日后,并没有出现李自成担心的事,他们也就被“释放”归队。

当晚李自成去看望正在休养的宋文,见他的身子恢复了不少,应该可以骑马远行了,便道:“宋千户,现在周宾部已经接管了卡当城,你还是带着属下,回西宁修养吧!”

宋文明白了李自成的意思,为了保卫卡当城,第七千户的士兵折损了大半,不过伤兵休养几日后,应该恢复了一些战斗力,遂哀求道:“大都督,就让属下留下吧,属下要亲眼看着蒙古人在卡当城下覆灭,方能消心头之恨……”

“宋千户放心,我们绝不会让林丹汗好受,”李自成拍拍宋文的膀子,笑道:“你部的军功,回西宁时再行核算,大都督府绝对不会亏待每一名士兵!”

“大都督……”宋文还是不舍,“蒙古人并没有真正撤军,第七千户的兄弟们,还能协助守城!”

“宋千户不用担心,后续援兵不日便到,”李自成知道宋文要将胜利进行到底的念想,但还是拒绝了他,“宋千户回到西宁之后,即开始重新整训士兵,我会让大都督府给你配足士兵,还是一个千户战兵和一个千户辅兵!”

“属下多谢大都督……”宋文口中感激,心中还有些不舍,毕竟,卡当城是他第一次大规模独立对敌的地方,又是拼死守住了卡当城……

“这样吧,宋千户可以休息一两日,待援兵到达,即行离开卡当城,回西宁整训!”李自成见拗不过,只得稍作让步。

“属下听大都督的!”宋文见李自成已经做了决断,也就不再言语,他知道,这是大都督体恤他,至于军功,他倒是不会担心,自从李自成入主西宁以来,军功的事,向来一视同仁,赏银颇丰。

又过了一日,后续的步兵赶至卡当城,李自成最为高兴的,卡当城内,增加了周宾部五个百户的枪手,防守的实力足足提升了一倍。

随着援兵一同到达的,还有大量的粮食、弹药等补给,只要卡当城的城墙不破,就会固若金汤。

宋文见援兵到达,又初步打退了蒙古人,遂不再坚持,带着本部的所有士兵,离开卡当城,回西宁休整。

援兵只休息了一个晚上,翌日起床后,便被告知:蒙古人又开始攻城了,立即准备早饭,随时可能投入战斗。

卡当城西城头,李自成、周宾亲率原先五个百户的枪手,正静静立在九州军旗下,城外,林丹汗的八角帽也是特别显然,虽然从未见过面,但他的汗王气度,并不是蒙古将士的那种威猛所能比拟的。

不过,此刻的林丹汗,虽然还有汉王的气度和威严,但原先身上的儒雅之气,已经荡然无存了,颌下几缕标志性的长须,因被大火焚烧,如今只剩下短短不过一寸的硬茬。

李自成的目光,早已定在他的身上,心电感应,此时的林丹汗,也是目视着城头,九州军旗下头戴白色毡帽的年轻军官,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

周宾目测一下,轻声道:“大都督,蒙古骑兵,大约有五千!”

李自成微微点头,视线在蒙古骑兵的外围一扫,面露惊讶之色,“周宾,蒙古人并没有在擦那河岸立下大营,他们这是孤注一掷,不死不休了!”

“大都督,也许……也许蒙古人已经没有帐篷了……”周宾的确没有看到蒙古人的营帐,但他还是不敢相信,哪有蒙古的汗王与别人拼命的?

“不可能,”李自成眉头一拧,沉声道:“即便普通的蒙古士兵没有备用的营帐,难道林丹汗,还有蒙古的高级军官,也会没有营帐?”

周宾一想,也是,林丹汗连大营都不立,摆明了就是拼命,不拿下卡当城,绝对不会撤兵,“大都督,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拼了!”李自成倒是感谢天主,周宾部五百百户的枪手刚刚抵达,他手中的战兵,足足增加了一倍。

面对着数千蒙古骑兵,他心潮起伏,能与林丹汗在战场拼命,无论输赢,都已经足够了,他不过是华夏普通的一员,而对面的林丹汗,是全蒙古人的大汗,黄金家族的后裔,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

如果天命军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蒙元就正式被灭了,可能还有蒙古人的部落残存,但他们只是蒙古人的旁支,不能代表全蒙古,更不能代表死而复燃的蒙元。

唯一让李自成有些遗憾的是,林丹汗这个正宗的蒙古大汗,如今身边不过五千骑兵,与当年动辄数十万骑兵席卷草原的气势,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蒙古大汗已经坠落了,此时不灭,更待何时?

万一自己战败了……李自成无法想象下去,有了千余枪手,又有卡当城的城墙,天命军会失败吗?

后方压阵的林丹汗,同样盯上了李自成,如果及时攻破卡当城,蒙古勇士们就会获得足够的粮食物资,牲畜也能去大草滩获得充足、新鲜的牧草,比干草强多了。

城内的这些汉人,比想象的要强大得多,他们身上一定流淌着蒙古人的鲜血,他上次这样认为,这次还是,如何卡当城破,城内的壮丁,无论是否有蒙古人的血统,都要留下来,蒙古人在城下损失的壮丁,必须得到补偿!

无论他们能否作为骑兵驰骋沙场,侍弄牲畜总是没有问题,将勇士们的时间、精力节约下来,可惜剩余的蒙古女人太少了,否则,勇士们征战在外,这些汉人壮丁,既可以留下侍弄牲畜,也可以帮助蒙古女人受孕。

现在部落里什么都缺,尤其是孩子,他们才是蒙古人的希望!

城内的汉人看起来并不是太文弱,应该可以承担这样的任务,只可惜,这次逃出的蒙古女人,实在太少……林丹汗忽地一喜,城内既然有壮丁,也就会有汉女,现在顾不得汉女弱不禁风了,必须尽快扩张各个部落的人口!

林丹汗忽地心情大好,城头上的汉军,似乎一下子变得温顺起来,等着蒙古的勇士们一个个绵羊似的牵回来。

蒙古的勇士们,已经准备好了,这一次,林丹汗准备骑兵突袭,随着牛角号低沉的“呜咽”声起,数千蒙古骑兵催动了战马。

“哒哒哒”的马蹄声,剧烈撞击着卡当城外的山谷水源,也撞击城上天命军枪手们的心脏,但李自成发现,这次出击的蒙古人,全部是骑兵,连云梯都是由骑兵横抬着向前奔驰。

正文 第414章 佛祖的惩罚

蒙古士兵虽然采取的是骑兵突袭,但因为训练有素,并没有发生踩踏事件,相互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速度又基本相同,秩序十分井然。

弓兵在前,预备进入城下的一箭之地,便开始向城头放箭,掩护刀兵攻城。

随在弓箭兵后面的,是数量更多的刀兵,他们用战马拖着数十架云梯,速度就慢了些,恰好落在后面,一旦弓兵将城头上的汉人压制住,他们便要下马,转为步兵开始攻城。

今日战斗之前,大汗已经亲口下达了命令:不破卡当城,誓不收兵!

摆在蒙古士兵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卡当城非破不可。

他们也明白大汗的苦衷,大营被烧,粮食难以为继,战争不可能长期拖延下去,必须一战而定胜负。

这个胜利的一方,自然是战无不胜——至少对汉人战无不胜的蒙古人,他们选择性地忘记了被皇太极赶出了家园,女真人生活在辽东,离此太远,不可能来到卡当山。

在女真人身上失去的,必须从人身上找回来,草原民族不讲公理,只认实力,谁叫汉人如此文弱呢?

如果拿下卡当城,城内的汉人、财物将平均分配给活着的蒙古勇士,至于阵亡者,他们既然去见佛祖,也就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了,只要有人照顾他们的女人、孩子就行。

因为被皇太极追击了数千里,他们失去了大部分部民、女人、粮食、牲畜、草料等,现在急需得到补偿。

而汉人人口、物资一向丰富,是最好的补充来源,只要拿下卡当城,蒙古勇士们就会得到所有想要的补充,察哈尔蒙古很快又将恢复至原先的水平。

蒙古人所有的希望,都在卡当城。

大汗既然下达了死命令,卡当城一定会破,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谁能第一个攀上城头。

卡当城上,周宾部十个百户的枪手,已经全部矗立在城头,子弹上膛,手指搭在扳机上,只要轻轻扣动一下,子弹就会穿膛而出。

李过部四百余骑兵,此时舍了战马,立在城墙的的西北角,每个人的手中,都是两面玻璃镜,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用镜面将日光反射至大都督指定的任何地方。

为了这场决战,李自成几乎祭出了卡当城内全部的战斗力。

两支各怀心事、又同样对胜利充满渴望的军队,在卡当城上下相遇,天命军在城上,占据着地形上的优势,而蒙古骑兵,虽是向上仰攻,却是占据着人数上的巨大优势。

李自成暂时将城头上的枪手们分为三拨,见蒙古骑兵来势凶猛,便果断地决定将步枪的射程加至最大:从四百步的距离上,开始第一波射击,以减缓蒙古骑兵的速度,尽量消耗蒙古骑兵。

“砰……砰……砰……”

最前面的蒙古弓兵,刚刚进入四百步的射程,便遭到枪手们的第一波打击,三四百颗子弹几乎不用瞄准,全部切入蒙古骑兵的队列中。

“噗嗵……噗嗵……啊……”

坠马的蒙古士兵,有的只是轻伤,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能发出一个最简单的单音节母语,随即便是闭上嘴巴——不是死于天命军的枪伤,就是死于同伴的铁蹄!

百余蒙古士兵坠马,对于一千五百蒙古的弓兵来说,只是翻出一朵小小的浪花,瞬息便被潮水般的骑兵淹没,但坠马的尸体,和失去主人的战马,还是影响了后面的骑兵。

在骤然遭到打击之后,蒙古骑兵的阵型为之一滞,待要避开障碍调整进攻的方向,又发生了新的抢道的事,战马相撞的情形,稍稍延缓了前进的速度。

林丹汗的嫡系骑兵,毕竟训练有素,在短暂的骚乱之后,很快便调整过来,重新加速、进攻。

然而天命军的第二排枪手,又射出了三四百颗子弹,冲在最前面、最勇敢的蒙古勇士,又有百余人坠马伤亡。

然后是第三排枪手射出的子弹!

城上城下,都是循环往复。

天命军的枪手们,射击、装弹、瞄准、再射击,三排士兵,恰好形成不间断的火力网。

城外的蒙古骑兵,也在重复着自己的节奏:冲锋、坠马、被践踏、再冲锋,只要不能突入弓箭的射程之内,这样的循环就会持续,直至伤亡殆尽。

天命军的枪手们,在操训步枪的时候,一般都会用战马扮做骑兵操训,在计算战马速度的同时,也会计算着自己射击的速度。

不过,操训场就是操训场,当面对蒙古骑兵的时候,他们才发觉,战场远比操训场更加残酷、难以掌控,蒙古骑兵正一点点突破四百步的距离,逐渐向城墙下逼近。

距离越近,步枪的准头就是越高,蒙古骑兵的伤亡就越大。

随着伤亡人数的增加,城下形成了一座座由尸体组成的“小丘”,他们和受伤的战马,还有无主的战马一道,又延缓了蒙古骑兵前进的速度。

敌军速度越慢,步枪的准头也会越高。

在二百步的距离上,蒙古骑兵的前进的势头终于被遏制住,此时达到一个平衡:蒙古骑兵前进到二百步左右的距离上,便会遭到步枪的射击,骑兵坠马,失去作战能力,或是被后面的马匹践踏成肉泥。

下一刻,几乎同样数量的蒙古骑兵再次进入二百步的距离,而天命军的又一拨枪手,几乎将同样数量的蒙古骑兵射落马下……

亲自督战的左翼大总官塔什海,忽地将双目瞪得滚圆:蒙古的弓箭骑兵,几乎全部坠马了,这才不到一袋马奶酒的时间……

弓箭骑兵有没有死透,已经不重要了,先是中弹,然后被马匹踩踏,即便能起身,也绝对没有再战的能力了。

塔什海急拨马头,回到林丹汗的身边,“大汗……弓箭骑兵……死光了……”

“什么?”林丹汗松开左手,马鞭不知觉向前抽去,落在塔什海的后背上,反弹回来,“塔什海,你在蛊惑人心,一千五百弓箭骑兵,怎会一转眼就没了?”

塔什海忍着后背上的鞭痛,其实他的内心更痛,这些弓箭骑兵,大半都是他的属下,“大汗,属下无能……”

一直跟在林丹汗身边的右翼大总官虎鲁克寨桑,这会倒是清醒过来,“大汗,要不要将骑兵撤下来?勇士们伤亡太快……”

“撤军?下次攻城的时候就没有伤亡了?”算上原先的伤亡,蒙古骑兵在卡当城下已经折损了五千骑,林丹汗欲哭无泪,但还是咬着牙道:“刀骑兵已经接近城墙,让他们攻一次吧!”

刀骑兵并不是自己的嫡系属下,所以塔什海也支持林丹汗的主张。

蒙古的刀骑兵,趁着天命军射杀弓骑兵的空子,偷偷从左侧越过去,已经接近城墙,他们纷纷跃下战马,将云梯靠上城墙,开始向城头攀爬。

周宾部迅速调转枪口,射杀攻城的蒙古刀骑兵。

李自成见片刻之间,蒙古的弓箭兵骑就损失殆尽,不禁信心大增,忙调动他的“秘密武器”,“出击,由近而远,依次烧毁蒙古人的云梯!”

现在才刚辰时初,日光并不充分,但目标距离甚近,他决定试一试。

城头突现数百道白光,光点集中于最近的那架云梯,但在调整光点位置的时候,不时有光点落在蒙古士兵的身上。

看到一两个光点,蒙古士兵只是觉得有些晃眼,但更多的光点不慎落到双目上,蒙古士兵顿时手捂着眼球,大叫着从云梯上倒栽下去……

林丹汗也是看到白光,刚好有些迟疑,这是才想起:也许这就是上次烧毁大营白光吧?

他下达任何命令之前,被白光锁定的那架云梯,在不断冒出白烟之后,突然着火了!

如果说上一次还有士兵说谎的可能,那这一次白光自燃,是在大量蒙古人眼皮底下发生的,林丹汗也是目睹了全过程。

他喃喃自语,几乎陷入疯狂状态:“难道佛祖真的要惩罚蒙古人?”蒙古人早已改奉藏传佛教,佛主就是蒙古人的天,如果佛祖要惩罚蒙古人……

虎鲁克寨桑反应最快,急叫道:“大汗,撤军吧,人力难以胜天……”

“对,撤军,快,撤军!”

蒙古骑兵就像一阵风,无论是攻击还是撤退,在丢下数百具尸体后,所有的刀骑兵撤回至林丹汗的身边,远远超出步枪的射程。

李自成命士兵们收回玻璃镜,枪手们犹在射杀城下的蒙古伤兵,零星的枪声不绝。

林丹汗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折损了数千骑兵不说,连佛祖也不站在自己的一边,难道……

“大汗……”

“大汗……”

两翼大总官塔什海、虎鲁克寨桑急得团团转,但林丹汗却是充耳不闻,他第一次对蒙古人的前途,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卡当城的西城头,天命军却是一片欢乐的海洋,他们都知道,这是一次决战,虽然未能全歼蒙古人,但蒙古人退却了,胜利属于天命军!

何小米更是兴奋得大叫:“大都督,我们胜利了!咦,城下有好些战马!”

“战马?”李自成从林丹汗的身上收回目光,向城下一扫,果然散落着上千匹战马,这些战马中,应该还有不少是没有受伤的无主战马,即便那些伤重不治的,也可以让兄弟们吃顿新鲜的马肉。

他略一沉思,道:“传令,用镜面反射光点,目标是林丹汗!”

这么远的距离,应该杀不了林丹汗,但可以吓唬吓唬他,只要林丹汗被吓走了,城下的这些战马就属于天命军了。

数百道白光,乍起城头,每一道都是奔着林丹汗而去。

正在发愣的林丹汗大惊,急忙用双手捂住脸,又低下头,唯恐被白光伤着双目。

“大汗,快撤吧,回大营再说!”塔什海急了。

“撤!”林丹汗无奈之下,说出足有千斤的一个字,然后在将士们的簇拥下,急急渡过擦那河西去。

正文 第415章 娜木钟的智慧

林丹汗唯恐被追赶,在擦那河的浮桥边留下一个百人队驻守,自己回到山麓的大营。【风云阅读网.】

损兵折将、佛祖愠怒……即便将士们还是拥戴他,他的名声也是严重受损。

究竟是不是佛祖降罪?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从西拉木伦河退到归化城,再西渡黄河,如今却要钻大草滩,不,大草滩还去不了,被汉人阻挡在卡当城。

以前那个风光无限的大汗,如今只剩下唉声叹气、鼾声如雷……

一旦走岔了,蒙古人将万劫不复……

娜木钟不知道该向哪一位尊神祈祷,她的心中,似乎哪一位尊神都不如原先那般可靠。

先不说蒙古人的未来,如今大营这边,粮食、草料即将告馨,人和牲畜都面临着断炊的风险,一旦人心散了,大汗再要聚集部众,可就难了。

娜木钟跪坐在地,小手支起下巴,身子几乎倾在面前的方桌上,为大汗,也为部众忧心了半个下午,但依然一筹莫展。

蓦地,娜木钟的心中划过一道闪电,闪电过后,心中顿时通明起来,也许,这是长生天,或是佛祖给自己的一点暗示,对,一定是,在这生死存亡时刻,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拯救蒙古人!

“嗯,”娜木钟点点头,轻声道:“大汗在吗?”

娜木钟有些疑惑,沉着脸道:“还有谁在里面?”

娜木钟这才想起,今晚该是由她侍寝,不过,这还是白日呢,大汗现在国事缠身,蒙古人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时刻,这个骚蹄子,此刻还要魅惑大汗!

稍顷,大帐内传来林丹汗懒洋洋的声音:“娜木钟,进来吧!”

“娜木钟,你有什么事吗?”林丹汗虽是努力平心静气,但气息还是有些不够,如果仔细辨别,说完这几个字,已是有些气喘。

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当今之际,唯有如此,方能帮助大汗解救蒙古部众。

芭德玛一愣,白皙的脸上霎时变得灰暗起来:今日是我侍寝的日子,娜木钟凭什么让我走?

这时候要是来点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闲着也是闲着,如果运气好了,还能为部落繁衍人口做出贡献。

林丹汗又是全蒙古人的大汗,不受汉人礼教的约束,他要睡哪个女人,想什么时候睡,那是他的事,绝对不会有迂腐的臣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白日宣#淫”!

但娜木钟不是为了取代她,而是为了蒙古人的未来,她用清澈的眼神将窦土门福晋的那些邪念压下去,努努嘴,让她赶紧离开。

她虽然比娜木钟年龄大,入门也早得多,但毕竟是排行之四,与娜木钟“囊囊大福晋”的身份没得比较,林丹汗八大福晋的排行,并非参照福晋们所在部落的实力,而是按照各人的受宠程度!

芭德玛拗不过,只得恨恨地从软榻上起身,走过娜木钟的身时,故意前胸一挺,两颗肉#弹将贴身长裙蹦得极为紧凑,几乎从胸衣下喷薄而出。

待滚帘再次闭合,娜木钟取了小马扎,端坐在林丹汗的软塌前,“大汗……”

“大汗,大营中粮草即将耗尽,最多三日……人马就会挨饿……”娜木钟原本想要将问题说得更严重,不过,看到林丹汗如此疲惫,她实在不忍心,只得开口说了实话。

娜木钟小心道:“大汗,我们的牲畜已经不多了,如果再要宰杀,那到了冬日,勇士们如何过冬?”

想到皇太极这个蒙古人的世仇,林丹汗腹中就喷出火来,而娜木钟,恰好就是她的燃料,“你说怎么办,难道现在就让勇士们白白饿死?”

“藏民?”林丹汗的上下眼睑一瞪,瞳孔急速胀大,但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半睁状态,他缓缓摇着头,“难呐,藏民的黄教与红白教正在打仗……又隔着这么远的路程,我们实在等不得他们的援助!”

北面的草原,更是不用想了,被皇太极祸害得一塌糊涂,想要恢复起来都困难,再说,绝大多数部落都可耻地投靠了女真人……

林丹汗缓缓摇头,他心中有万般不甘,万般无奈,万般恼怒,但此刻,连话都懒得说了,他缓缓闭上双目中仅存的一丝缝隙,只想好好睡一觉。

“大汗,也许有一个人可以帮助我们!”娜木钟已经让林丹汗明白,他陷入了绝境,如果有人能够帮助蒙古人,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可以接受,虽然她无法预知人家会提出什么条件。

“大汗,你弄疼我了,”娜木钟嗔了一眼,轻扭着手臂,从林丹汗的手中脱出来,见大汗如此兴奋,心中暗道:或许有戏!她抚摸着被林丹汗攥得发红的手腕,然后缓缓吐出一口香气,“汉人,只有汉人才能帮助我们!”

“大汗,”娜木钟身子前倾,手肘支在床沿,“除了汉人,还有谁能拯救我们?”

“那是因为大汗突袭卡当城,汉人自然将我们当做敌人,”娜木钟杏眼微张,眸子释放出淡淡的笑意,“大汗在漠南的时候,与汉人不就是打打和和吗?”

“大汗放心,汉人一贯善良,绝不会对我们斩尽杀绝的,”娜木钟见时机成熟,忙道:“只要我们拿出足够的诚意!”

正文 第416章 用福晋换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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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意?需要什么诚意?”林丹汗靠在床头,脑中极力思索着什么。

“这个……妾身就不知道了!”娜木钟苦笑着摇摇头,她从未接触过汉人,对汉人的了解,主要是传说,汉人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她一概不知。

林大汗紧锁眉头,娜木钟虽然指明了方向,但要实施起来,还是有很大的难度,在漠南的时候,如果汉人不听话,蒙古人主要出动骑兵,就能将汉人打得满地找牙,然后被迫开放边市。

可如今,蒙古的骑兵在卡当城,像是一头撞在青石上,根本没有获胜的希望。

难道要拿出物资交换?

蒙古人要拿出什么,才能打动汉人,可是,林丹汗随即就失望了,他虽贵为全蒙古人的大汗,却没有什么能吸引汉人的财物!如果不是手中的财物匮乏,他也不会向汉人表示什么诚意。

娜木钟见林丹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唯恐他生出反悔之意,便道:“大汗,必须派出使者,与汉人谈过,才能知道汉人的心思。”

“本汗可以派人去谈,但也要先做好准备,”林丹汗紧锁愁眉,“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你让使者如何去谈?难道汉人好心,肯白白送给我们粮草?”

“大汗,那我们先合计一下,”娜木钟也知道蒙古人现在的困境,“看看我们有什么,又能给汉人什么。”

见林丹汗不说话,娜木钟继续道:“粮食、草料,我们自己都紧缺,还有女人……”说道这儿,她淡笑道:“有了!”

“有什么?我们自己的女人都不够,难道要给汉人送去女人?”林丹汗以为娜木钟要拿女人去交换汉人的粮食,愤然道:“如果没了女人,部落还如何发展?”

娜木钟抿嘴一笑,道:“普通的女人,估计汉人也看不上,妾身的意思,用大汗的女人……”

“本汗的女人?”林丹汗顿时暴跳如雷,“本汗虽然……本汗还没到要买自己女人的地步……”

“大汗息怒,”娜木钟离了马扎,坐上床沿,靠在林丹汗的身上,“大汗有八大福晋,如果大汗不喜欢谁了,就将她拿出来,与汉人交换粮食,如果渡过了这次难关,大汗不愁没有女人,但对汉人来说,大汗的福晋,身份高贵,南面对他们有吸引力……”

娜木钟原本想到的是和亲,通过姻缘加强双方的互信,但林丹汗的女儿,还不到十岁,自然无法和亲,没办法,只能用大汗的女人去试试了。

其实蒙古人也不吃亏,一个稍微有点姿色的蒙古人女人,被大汗睡过之后,身份上就会急剧提高,再转手与汉人交换粮草……似乎汉人就喜欢身份上高贵的女人,但于蒙古人来说,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只是被大汗贴上标签而已!

“可是……”林丹汗将八大福晋在脑中过了一遍,娜木钟不仅有貌,又如此聪慧,肯定不能拿来交换……想来想去,竟是一个也舍不得,“要不,用普通的女子去交换?或者本汗先让她侍寝一次……”

即便这样,林丹汗还是有些舍不得,他现在什么都缺,尤其缺少女人,如果没有女人生孩子,部落如何得以壮大?将来如何再回到漠南,进而统一全蒙古?

或许统一全蒙古不易,但至少也要称霸草原,数百年来,大汗的王庭都是在漠南,如果失去漠南,又有何颜面称为“全蒙古的大汗”?黄金家族的后人,绝对不会如此窝囊!

“万万不可,”娜木钟见大汗舍不得自己等人,心中反而高兴,不过,问题总得去解决,“我等八大福晋,都是大汗明媒正娶,天下人都司知晓,如果临时纳一个蒙古女人,身份摆在那儿,汉人不会看重!”

她心中隐隐一动,如果必须做出选择,大汗会选择谁?如果大汗选择了自己,那……等双方和议达成,蒙古人得到了想要的粮食、物资,自己就将投水自尽。

为了整个部落,她可以做出牺牲,但她的身子,绝对不允许汉人践踏!

这是她自己的主意,也是她的选择!

“那……”林丹汗竭力思索,除了女人,还有什么是汉人能看得上眼,他忽地想到传国玉玺,不,绝对不能用传国玉玺去交换粮食,失去了玉玺,他这个大汗的身份,就会降低很多,已经有不少部落不肯承认他这个蒙古的共主,不能,绝对不能动用玉玺。

但除了玉玺,还有什么你?

林丹汗没法,只得冲着娜木钟摇头。

娜木钟以为林丹汗不肯用福晋去交换粮食,心中焦急,忙道:“除了大汗的福晋,蒙古人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林丹汗舍不得自己的福晋,更不肯屈尊降低自己的身份,如果是大明的皇帝还好,但卡当城内,肯定不是大明的皇帝,将自己的女人交给汉人的将军,让他以后如何再有颜面统领全蒙古?

如果不肯呢?牲畜饿死,勇士们饿死,蒙古人就完了,哪还有什么未来?

娜木钟见林丹汗还在犹豫,知道他已是心动,索性加上一把火,“大汗,也许可以典当,暂时放在汉人那儿做抵押,将来我们有了足够的粮食,可以将抵押的人赎回来!”

“娜木钟真聪明,你不仅是草原上的明珠,更是草原上智者!”林丹汗大喜,一把将娜木钟搂在怀中,对着她的脸蛋猛亲……

“大汗……别闹,事情尚未了结呢!”娜木钟在林丹汗的怀中挣扎着。

“还有什么没有了结?”林丹汗停下动作,放松娜木钟,“难道本汗降尊送出福晋,汉人还会看不上?”

“不是这般说,”娜木钟急道:“大汗预备用谁去交换粮食?”

“反正不是你,”林丹汗用充满老茧的大手抚摸着娜木钟娇嫩的脸蛋,“我怎会舍得将你这‘颗草原上的明珠’交换出去?”

娜木钟心中暗喜,看来自己囊囊大福晋的身份,还是相当稳固的,不过,汉人都是花花肠子,自己这个办法,能否行得通呢?“大汗,这只是我们的想法,汉人究竟需要什么,还得谈过才能知道。”

“这个好办,明日就让左翼大总官塔什海去和汉人谈谈,看他们能拿出多少粮食……汉人一向富裕,这次无论如何得让他们多出一点血……”

“大汗,这恐怕不妥,”娜木钟虽然被林丹汗搂得娇#喘吁吁,脑子却还灵光,“塔什海大总官在战场上是把好手,但要与汉人谈判,以他的性子,一言不合,就会吹胡须瞪眼,谈判绝难成功……汉人可以拖延下去,我们却等不得!”

“我明白了,应该让熟悉汉人事务、性子温和的人去和汉人谈判。”林丹汗明白了,蒙古人在战场上并没有占到便宜,谈判桌上并没有主动权,又是求着汉人……他思索片刻,默默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如此便好,”娜木钟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说服林丹汗与汉人和谈,她可是死废了不少心血,此时感觉脑子昏沉沉的,便悄悄闭上双目,靠在林丹汗的胸前。

但得了主意的林丹汗,片刻之间却是年轻了二十岁,浑身充满着战斗的力量,既然无法去卡当城下驰骋,那就在软床上,让自己最钟爱的女人见识见识大汗的雄风吧。

有娜木钟这样的一个美丽、聪明又年轻的女人躺在怀中,只要还算是男人,就不该让她失望。

林丹汗决定,卡当城失去的一切,必须在娜木钟身找回来!

他从身后紧紧抱住娜木钟,一双强壮有力的大手,恰好搭在她胸前的两颗肉#弹上,尽情蹂蹑起来……

娜木钟的脑袋拼命后仰,将上半身挺起,徒劳地想要从林丹汗的怀中脱出来,口中不断呢喃着,但她心中还残存着一点意识,“大汗,今日……今日该是……芭德玛……侍寝……”

“芭德玛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她要是敢有半句怨言,我就拿她与汉人交换粮食,”林丹汗气息已经沉重起来,双唇从她的颈脖一直亲到脸颊,“你今日立了功,这是本汗对你的赏赐……”

娜木钟虽是囊囊大福晋,却并非林丹汗的原配,因为“草原上的明珠”这个名头太响,方才引起林丹汗的主意。

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子,自然要配给“全蒙古的大汗”,林丹汗尚未见着本人,便着人去向娜木钟的爹娘提亲。

这是一桩没有任何悬念的婚姻,整个草原上,有谁会拒绝林丹汗?有谁敢拒绝林丹汗?

林丹汗迎娶娜木钟之后,一时惊为天人,恰好他的大福晋过世,便由娜木钟补了“囊囊大福晋”之位,成为八大福晋之首。

但娜木钟的年龄,如今只有十八岁,在八大福晋中是最年轻的。

安排侍寝的时候,娜木钟最为受宠,机会也是最多,不过,最近三四个月,林丹汗在漠南被皇太极一路紧追数千里,部众、牲畜、粮草损失惨重,他心情烦闷,晚上都是独宿,娜木钟也算得是久旷自身。

被林丹汗一番安抚,娜木钟的身子早已酥麻无力,她只得服从了自己的需要,不由自主迎合着……

正文 第417章 第一次和议

李自成正在大帐内早餐,何小米忽地来报:“大都督,蒙古人派出了使者,正在城下,要不要放他入城?”

“蒙古的使者?”李自成一愣,林丹汗此时派出使者做什么?难道是要议和?

蒙古骑兵究竟有多少,天命军并没有这方面的讯息,既然林丹汗亲自上阵,数量不会太少,想要全歼,恐怕不易,再说,蒙古人全是骑兵,来去如风,他们如果要逃跑,天明军绝对拿他们没办法。

议和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怎么议法,蒙古人需要什么?又能给天命军带来什么?

如果蒙古人要天命军让出卡当城,天命军绝对不会同意,这不仅是土地的问题,卡当城以东,有天命军的红石崖铜矿,祁连山铁矿,还有浩门县,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个林丹汗,如果再攻几次卡当城,也许蒙古骑兵就消耗得差不多了,为何此时要派出使者?

难道是他的身边有高人指点?

李自成无法洞悉林丹汗的心态,没办法,他手头没有关于林丹汗的任何讯息,除了后世从史书、影视剧中得到一些零碎的知识,这是知识究竟是历史还是小说,谁也说不清。

既然无法猜测林丹汗的意图,还是不用白白浪费脑细胞了,待接见了使者,再见招拆招吧!

他朝何小米点点他,“先带使者过来吧!”

“是,大都督!”何小米转身出去了。

约莫等了一柱香的时间,何小米方才转回,后面跟着一个身着灰黑色蒙古长袍的人,容貌比较清秀,下巴上还有一簇汉人常见的那种山羊须。

蒙古人见到李自成,拱起身子,双手一合,朗声道:“小人见过大都督!”他显然已经从何小米的口中得到一些讯息。

李自成端坐在靠椅上,也不还礼,冷声道:“是你要求见,还是林丹汗要与我会谈?”

那蒙古人一愣,面上露出稍许尴尬,瞬息就不见了,“这个……自然是大汗要与大都督会谈……这有什么区别吗?”

“这区别大了,”李自成自顾端起茶水杯,视线落在上面,也不啜饮,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如果是你求见,我既答应召见,那就说明我们是平等的身份,你是蒙古人,参见即可,如果是林丹汗要会谈,那我就和他是对等的朋友,你应该以参见林丹汗的礼节参见本都督。”

李自成并不喜欢繁琐的礼节,那些虚礼,不要也罢,不过,那是对自己人,眼前的使者是蒙古人,那就另提别论了。

他并不知道林丹汗的想法,如果让使者看轻了,对后面的会谈就会不利,他是被动接受林丹汗的会谈,先收拾了使者,才能逐渐掌握会谈的主动权。

“这……”蒙古使者目视李自成,见李自成面色严峻,绝对没有回旋的余地,如果端茶的意思是送客……没办法,他拍拍膝盖,翻身下跪,“小人乃是大汗的侍从官罗布桑,奉大汗之命求见大都督!”

“起身吧,你是林丹汗的使者,不必多礼,看座!”李自成放下茶水杯,假惺惺地一挥手,还让何小米给罗布桑上了茶。

“小人多谢大都督!”罗布桑一顿腹诽,方才在对面的木椅上落了座。

李自成的视线落在罗布桑的脸上,淡淡地道:“罗布桑,林丹汗着你求见,可有何事?”

“大汗着小人求见大都督,希望双方能够和谈!”罗布桑迎着李自成的目光,小眼睛眨巴两下,败下阵来,心中忐忑不安。

李自成从罗布桑的双目里,看道他的紧张,估计和谈对蒙古人极为重要,遂道:“如何和谈?林丹汗有什么指示?”

林丹汗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指示,李自成的意思,林丹汗对罗布桑有什么交代,实际上是要探探他对方底牌,如果罗布桑情急之下,说出林丹汗的交代,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罗布桑立马就觉察了李自成的用意,微微冷笑,口中道:“不敢指示,大汗是希望,你们能撤出卡当城,将道路让出来!”

“败军之将,焉敢言勇?”李自成面色一凜,怒道:“拉下去,重责二十,丢出城外!”

何小米等亲兵正密切注视着罗布桑的动向,听到大都督的命令,立时过来三人,按住罗布桑的脖臂膀,就要拖出去。

“大都督息怒……”罗布桑大惊,李自成怎么说来就来?这是会谈,又不是打仗!会谈不就像市集上的买卖吗?一方出价,另一方还价,反复几次,最后达成共识,这个大都督是汉人,难道连这也不懂吗?好汉不吃眼前亏,关键是不能耽误了大汗的好事,他一面挣扎,一面道:“大都督误会了,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李自成一挥手,亲兵松开罗布桑,退了开去。

“小人的意思,大汗希望你们退出卡当城,让我们进入城东的大草滩,大都督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李自成这会明白了,敢情林丹汗看上了大草滩上丰富的牧草,不过,天命军应该不会在这个问题上退让,如果放任蒙古人入了大草滩,那大草滩四面的汉地,岂不都在蒙古骑兵的威胁之下?

卡当城当道而立,就是为了护卫后面的这些汉地,岂能轻易让给蒙古人?想都不用想,有种你再来攻城!

“如果这是林丹汗真实的想法,那就没必要会谈了……卡当城我们绝对不会让出来,无论你们给出什么样的条件。”

“这……”罗布桑见李自成态度果决,知道直接说下去,很难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便采取迂回战略,“大都督,卡当城的事,暂时放在一边,大汗希望……希望你们能提供一些粮草!”

“粮草?”李自成糊涂了,这才是夏季,蒙古人怎会缺少粮食?难道是什么障眼法?他冷笑道:“昨日还曾打仗,今日便给敌人提供粮草,等敌人吃饱了,再来攻打我们的城池?”

他倒是想起了后世的那个南方小国,人家好歹还等中央之国粮草弹药运输过去之后,再与中央之国翻脸,吃着中央之国的粮食,用中央之国的枪支弹药,侵占中央之国的土地,射杀中央之国的军民。

这个林丹汗,倒是想着一边打仗,一边来索取粮草,如果蒙古人打赢了,顺便求取一些战争赔偿,也还说得过去,问题是,卡当城下,蒙古骑兵伤亡惨重,被天命军杀得屁滚尿流,还有脸来索取粮草?

李自成不知道,是自己的脑子一时短路,还是林丹汗原本就是二愣子。

“大都督误会了,是交换,交换,”罗布桑见李自成神色不善,语言上又是极尽嘲讽,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大都督有什么需求,也可提出来,我们可以做个交换,绝不亏待某一方。”

“不知道林丹汗能拿出什么来交换粮食,”李自成冷冷地道:“既然是交换,就得双方自愿,林丹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不知大都督想要什么?”罗布桑心道,蒙古人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幸亏大汗早有准备。

李自成给出一个蔑视的眼神,“我们需要银子,红铜,生铁,需要茶叶,服装,蒸馏酒,你们有吗?”

“这些……我们都没有……”

“那你们有什么?”李自成淡淡地道:“在提出交换之前,我希望你们先要过过脑子。”

“可是,大汗说……”罗布桑豁出去,“大汗说,他愿意用他的福晋来交换!”

李自成奇道:“福晋?林丹汗的福晋?林丹汗舍得用自己的福晋来交换粮食?”

罗布桑点点头,对大汗来说,这是屈辱,对每个蒙古人来说,这都是屈辱,可是,除了福晋,蒙古人实在没什么让汉人看得上眼的货物。

“总比直接抢夺要好,奥,林丹汗兵败卡当城,不是不想抢夺,是没有那个实力,”李自成哈哈大笑,“可惜,我们不需要林丹汗的福晋!”

“你……”罗布桑气得直翻白眼,但在李自成面前,却又无计可施,毕竟在卡当城下,蒙古骑兵损失惨重,否则林丹汗绝不会主动与汉人议和。

大汗连福晋都肯拿出来了,汉人如果再不识抬举,大不了鱼死网破,小小的卡当城还能阻挡蒙古人的步伐不成?若不是大汗体恤部众……

“想要我们的粮食,又不肯拿出诚意,”李自成端起茶水杯,预备要送客了,“信口开河的话,贵使就不要再说了,本都督没时间与你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罗布桑欲哭无泪,大汗给了他这么重要的任务,在汉人的眼中,竟然是胡搅蛮缠!若不是被阻卡当城,依他的性子,抬脚就走,唤回蒙古的骑兵……似乎蒙古的骑兵在卡当城下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大汗在等着回话,蒙古部众即将断炊!

这一切的希望,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罗布桑暗暗告诫自己,决不能冲动行事,弄到粮食才是正经!

“大都督,究竟要怎样的条件,你们才肯交换粮食?”

“什么样的条件,林丹汗应该知道!”李自成心道,和议这么重要的事情,岂能第一次就达成?除非双方都有很高的期望,天命军显然没有这个想法……如果能达成和议也不错,只要天命军不吃亏,所以他还勾着蒙古人,“只要满足了我们的条件,粮食也不是不可以!”

正文 第418章 达鲁花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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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送走了罗布桑,立即召见李过:“派出游骑出城,不惜一切代价,探出蒙古人的大营所在,以及蒙古骑兵的大致数量!”

既然要和谈,就得知道蒙古人的底线,而这个底线,与蒙古人的实力有关。

蒙古人没有商业意识,他们不会等价交换,一切都与实力相关,军事实力越强大,要价就会越高,反之,如果明知实力不济,他们绝不敢狮子大开口,甚至会依附在汉人的羽翼下求得发展。

要想掌控着与蒙古人和议的主导权,必须弄清蒙古人的实力。

李自成原本并没有和议的打算,更没想到蒙古人会主动派出使者。

他虽然想要彻底灭掉蒙古人,永远解除华夏北部边境的兵患,但这是一个长期而且极其艰苦的过程,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绝不会一蹴而就。

以天命军目前的实力,实在难以达到这个目标。

而且,他已经预感到,洪承畴以后会盯着固关,甚至已经渗透入陇右、西宁等,如果自己的主要力量被牵制在卡当城,势必被洪承畴所利用,一旦天命军东西两线作战,面对的又都是体量极为庞大的大明朝廷、蒙古黄金家族的嫡系后裔,天命军势必处于极为凶险的境地。

林丹汗主动和议,恰好给了天命军一个机会。

如果西线停战,达成一个相对稳定的和议,则洪承畴绝不会在短时间内再打固关的主意,上次兵败固关,他需要总结,需要积蓄力量,而且陕北盗贼也会拖住他的主要兵力。

李自成并不反对与蒙古人达成和议,问题是达成一个什么样的和议。

单纯从军事上来说,天命军应该算是小胜,至少伤亡的蒙古骑兵,数量远远大于天命军的数量。

在军事实力占优的情形下,即便天命军需要和平,李自成也绝不会达成“丧权辱国”的和议。

后世满清的那位“千古一帝”,明明在军事上取得压倒性胜利,为了安抚外敌,却将外兴安岭、贝加尔湖、西伯利亚等大片土地,以《尼布楚条约》的形式,拱手让给毛子。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天命军的身上,哪怕是暂时的都不行!

不过,林丹汗主动着人前来和议,倒是引起李自成的警觉。

蒙古人究竟有几分诚意?昨日还杀得天昏地暗,大有一鼓作气拿下卡当城的架势,为何一转眼就派出使者?林丹汗会不会在麻痹自己?

如果林丹汗假心假意也就罢了,大不了整军再战,天命军耗不起,而伤亡更大的蒙古骑兵,应该更加耗不起。

万一林丹汗是真心议和,自己又能拿出什么条件?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又怎样最大限度地削弱林丹汗的力量?

李自成一上午都窝在大营中,一直在思虑着这个问题,但没有林丹汗的详细情形,这个火候实在难以把握。

午饭之前,李过前来求见。

李自成心中一动:难道双喜派出的游骑,已经得到了林丹汗的一些讯息?便在大营中召见了他。

“大都督……”李过翻身下跪,“兄弟们以伤亡八人的代价,终于探得蒙古人的一些讯息……”“伤亡八人?”李自成皱起眉头,有林丹汗在,蒙古人大营防守严密理所当然,但为了查探一些讯息,不到半日便折损八名骑兵,难道林丹汗故布疑阵,吸引自己上钩?

“大都督,兄弟们虽然伤亡有些大,但也探出一些讯息。”李过贴近李自成,耳语几句。

李自成顿时惊呆了,良久方道:“双喜,讯息可曾确切?”

“应该确切,”李过虽然信任自己的属下,但毕竟事关重大,不敢说得太过肯定,“不过,为了证实讯息的准确性,属下已经派出更多的人手,网撒得很开,如果蒙古人留有后手,绝对不会不露出蛛丝马迹……”

“嗯,兄弟们辛苦了!”李自成用力捶着面前的方桌,“不过,无论多么辛苦,一定给我盯紧了蒙古人。”

“是,大都督!”

如果李过带回的讯息是真的,那一切就说得通了,林丹汗正面临着山穷水尽的地步,被皇太极追逐数千里,部众逃亡甚多,牲畜急需一大块牧场来休养。

卡当城下,大帐被烧,粮食、牧草损毁严重,后方的大营又没有足够的补给,不但粮食告馨,许多壮丁连帐篷都没有,夜晚被迫露营,现在还好,一旦天气降温,他们只能等死。

难怪林丹汗主动派出使者求和!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就要改变交换的条件了。

李自成原本预备用粮食交换蒙古人的战马,至少要让李过部达到一个千户的骑兵,现在看来,这样的目标太低了。

“趁你病,要你命”,在林丹汗最为虚弱是时候,如果不能充分搜刮一下,他都觉得对不住死在卡当城的兄弟。

如何与林丹汗达成和议,在削弱林丹汗的同时,让自身的利益达到最大化?李自成苦苦思索,却是拿不定主意,他设计了好几套方案,一时却不知道那种方案最佳。

这一顿午饭,李自成吃得好没滋味,他一直在思索蒙古人的事,直到午时快要结束,生出一丝倦意,方才上床息了。

才刚合上眼,何小米就推开门进来了,他轻轻唤醒李自成,“大都督,蒙古人又派来了使者,已经入了城,要不要见见?”

“蒙古使者?”李自成轻轻揉着睡眼,“谁呀?是不是那个罗布桑?”

“那个罗布桑也在,不过,蒙古人似乎派出了新的使者,是一个年轻人,罗布桑似乎成了他的随从!”

“嗯?”李自成停下手上的动作,沉思起来。

如果罗布桑继续作为使者,也能说得过去,上次虽然没有谈出什么结果,却也没有相恶,至少还有继续会谈的可能。

罗布桑作为林丹汗的侍从官,品级也许不高,但他一定是林丹汗的亲信,地位一定很高,现在作为副使,那正使的地位应该高过他……又是一个年轻人……

如果正使是一位长者,很难预料他的身份,如果是年轻人,地位又很高……难道的林丹汗的世子?

在李自成的记忆中,此时的林丹汗,是有一位成年或是接近成年的儿子,叫额尔孔果洛额哲,在林丹汗去世之后,带着蒙古人的传国玉玺投降了皇太极,正式宣告了蒙元帝国彻底终极,至此以后,蒙古人彻底放弃了称霸、复国的一切理想。

会不会是林丹汗的这位不肖之子?

这个额尔孔果洛额哲,虽然出生于乱世,却是和他老爹一样,既无大志,也无大才,投降女真人之后,甘心做为皇太极的额驸,直至终老。

如果正使是他……

李自成沉思片刻,决定会见蒙古使者,无论正使是不是额尔孔果洛额哲,林丹汗既然急于和议,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愿李过探得的讯息是真的。

在何小米的服侍下,李自成洗了冷水脸,让脑子清醒一下,然后才让何小米将蒙古使者带上来。

两名蒙古使者先后入了李自成的大营,前面躬着身的,赫然便是罗布桑,在罗布桑后面,是一位细皮嫩肉的年轻人,身材较为矮小,但气度不凡,抬头挺胸,目中无物,根本不将李自成放在眼里。

罗布桑有了上次的经验,不等李自成立威,忙过去向李自成叩了头,头戴八棱帽的年轻使者轻蹙眉头,傲然挺立,却是不发一言。

李自成心中冷笑,先是让罗布桑起身,又目视那年轻人,“这位是……”

年轻人不应,罗布桑抢着道:“大都督,这是大汗派出的正使,我们的达鲁花赤,达木丁大人,小人是此次的副使,兼翻译!”

李自成不知道达鲁花赤是什么官职,想来应该不低,不过,那是蒙古人的官职,一个没落的林丹汗,高官也不该如此趾高气扬吧?不会是那个额尔孔果洛额哲假扮的吧?

既然名称和职务都不对,权当他不是,作为使者,规矩不能免,他冷冷一笑,“既然不是林丹汗本人,罗布桑,你知道我的规矩吧?”

罗布桑大惊,扫了眼达木丁,又将视线投向李自成,“大都督,要不小人代达木丁大人行叩拜之礼!”

“你……你已经行过大礼了,不必客道,”李自成端起茶水杯,漫不经心地开始品起茶水来,“作为林丹汗的使者,如果连起码的诚意都没有,又如何能会谈出什么结果?”他故意将“诚意”与“规矩”混为一谈,想要探探这个达木丁的底线。

“这……”罗布桑见李自成态度坚决,遂转向达木丁,耳语几句。

达木丁大怒,霎时涨红了半边脸面,他的皮肤原本极为白皙,此刻看起来,倒像是熟透的水蜜桃,挂在枝头能招蜂引蝶,连李自成看了,忍不住也想咬上一口。

这样的人物,不是女人,实在太可惜了!

他已经认定了这个达木丁就是额尔孔果洛额哲,普通的蒙古贵族,即便这个年龄能担任高官,那必是在战场拼出了军功,如果细皮嫩肉的样子,岂能是战场上的豪杰?

李自成知道他的结局,心中不觉偷笑,难怪林丹汗一死,他就急着投降了皇太极,终其一生,连恢复蒙元的勇气都没有。

林丹汗的一世英名,都是毁在他的手中……不对,林丹汗也没什么英名,身前被世仇皇太极撵得鸡飞狗跳,死后不久,儿子归降,连八大福晋都被皇太极与他的重臣们分了,这样的末代大汗,又有什么英名?

李自成见达木丁愠怒,也不点破,而是自顾品茶,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罗布桑。

正文 第419章 唇枪舌剑

罗布桑见气氛尴尬,如果僵持下去,恐怕无法会谈,那大汗交代的任务……他靠近达木丁,再次耳语几句。

达木丁凝目怒视着李自成,但李自成现在唯一的目标在茶水上,他的目剑便失去了目标。

僵持片刻,达木丁忍不住了,只得在罗布桑的拉扯下,勉强跪了一跪,“大汗的使者达木丁,见过大都督!”没等李自成回话,已是自行起身了。

李自成也不在意,他只是为了刺探达木丁的内心底线,肯屈尊下跪,那就够了,他堆起笑脸,忙道:“达木丁大人是林丹汗的使者,身份尊贵,快快请起,坐,小米,上茶,上好茶!”

罗布桑的心中一顿腹诽,汉人都是假仁假义,欲盖弥彰,上次对我,也是这等模样,难道我竟是看不透?

达木丁瞟了李自成一眼,满怀怒意在李自成的对面坐了,对于何小米送上的香茗,看也不看一眼,自顾昂着脑袋。

李自成含笑道:“达木丁贵为林丹汗的使者,来到我军大营,真是稀客,不知道贵使有什么见教?”

“你们的门槛太高,在下哪有什么见教?”达木丁显然对下跪一事,还是耿耿于怀,白了李自成一眼,双手捂着茶水杯,幽幽地道:“罗布桑上次的建议,不知道大都督有何见教?”

一句话就顶回去,这个达木丁,似乎不是会谈的好手!

李自成的脸上落出深深的惋惜,“你是说交换粮食的事?听说林丹汗那儿缺衣少食,本都督十分不安,就是让兄弟们节衣缩食,也要帮助林丹汗与部众渡过难关!”

虚情假意!

你会对蒙古人这么好心?达木丁暗哼一声,道:“这么说大都督是同意交换粮食了?”

“当然同意,”李自成目视达木丁,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林丹汗知道我们需要什么,只要他有诚意,我同意交换粮食!”

达木丁看着李自成嘚瑟的样子,心中没来由却是一凜,恨不得将他那招风的双耳拧下来,制成耳干下酒,但他有求于人,又身负大汗的使命,尚不敢造次,遂轻咬着细白的糯米牙,“大汗知道你们看中了蒙古人的战马,说吧,需要多少,要是数量太多,在下不敢答应……”

“依照我的需要,那是多多益善,”李自成的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本都督的粮草,也不算太富裕,但为了林丹汗,为了蒙古兄弟,这次是豁出去了。”

他这种嘴脸,怎的如此讨厌?如果不是为了得到粮食,达木丁恨不得昂起脖子,抬脚就走,但大汗的重托……他不得不屈尊与李自成周旋,“那依大都督,战马与粮食如何交换?”

“本都督做交易,一向公平得很,凡事讲求双方自愿,绝对不会欺行霸市,”李自成眉目含笑,甚至故意放低身段,“每匹战马换一石粮食,你有多少战马,本都督就有多少粮食!”

“什么?”达木丁一声惊叫,拍案而起,脸上因发怒而变得酱紫,脑袋从方桌上伸过去,几乎够到李自成的头顶,“一匹战马才换一石粮食?你这个虚情假意的汉贼,刚才还说关心蒙古兄弟……”

“放肆,在大都督面前,竟敢如此……”何小米上跨一步,拦在达木丁的前面,右手顺势而起,拔出腰刀,怒视着达木丁。

“稍安勿躁!”李自成目视达木丁、何小米二人,依然端坐在木椅上,把玩着手中的茶水杯,脸上还是那种淡淡的微笑,他忽地闻到一股牛羊肉的膻味,膻味中夹杂着一丝香气,心中不觉一动:难道这个达木丁是女人?没听说林丹汗有成年的女儿呀,难道……

达木丁看了李自成的气度,心中暗暗吃惊,如果在他面前落了下乘……他不敢看李自成,只是瞪了何小米的腰刀一看,恨恨地坐会原位,余怒犹自未息。

何小米也是瞪着达木丁,在李自成的示意下,缓缓后退,还刀入鞘。

李自成见一切又回到原点,遂道:“既然是交换,总得双方都要满意,如果贵使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谈,直到双方都满意为止!”

“那也不能一匹战马只换一石粮食……”达木丁怒视着李自成,但他眼中的怒火,遇上李自成的笑脸,如同撞上一块山石,顿时被击得粉碎,只得气呼呼地向椅背上依靠,和自己生着闷气。

“我知道蒙古人养活、操训一匹战马极为不易,”李自成虽然含笑,但语言出卖了他一副奸商的心思,先是小夸对方的货物,然后才是自己的,“可是汉人种植粮食更加困难,要耕地、除草、播种、施肥、浇水、田间管理,然后还要收割、晒干、运输、入仓……风调雨顺还好,若是赶上洪涝、干旱,极有可能颗粒无收,白白辛苦一年……”

“别说了……”达木丁实在无语,汉人的这些农活,实在太复杂了,难怪蒙古人弄不来……嗯?谁知道这个虚情假意的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不管是不是真的,现在蒙古人需要他们的粮食,若是不能从卡当城带回粮食,最多两日,部众就会挨饿……

达木丁没法,忍气吞声道:“大都督,汉人侍弄粮食的艰辛,在下亦有知晓,可是蒙古人育马的辛苦……逐水草而居,一年四季居无定所,若是赶上黑灾白灾,部众很有可能灭绝……这种辛苦,绝对不是汉人所能体味和忍受的……”

难怪有些游牧民族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永远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难道就是遭受了所谓的“黑灾白灾”?

不过,蒙古人能否自然消亡,那是蒙古人的事,在正式成为华夏的一员之前,李自成无暇去管他们死活,也许蒙古人消亡了,华夏的北方边境就安稳了……也不可能,没了蒙古,还有新的游牧民族兴起,漠南的大草原,对游牧民族吸引力太大了,只要有足够的牧草,从来就不缺游牧民族!

那就给他们出出主意,也许蒙古人采纳了,就会自然消除对华夏的威胁。

“其实,要解决游牧的辛苦问题,也不是没有办法!”

“嗯?”达木丁不知李自成何意,蹙起眉头道:“有什么办法?”

李自成看达木丁蹙眉的样子,越发像是女人,遂笑道:“其实汉人早就解决了这个问题,那就是定居、畜牧,只要做到了,就不用逐水草而居了。”

“定居?畜牧?”达木丁若有所思,大汗在西拉木伦河的时候,已经在阿巴噶哈喇山修建了瓦察尔图察汗城,大汗和他的福晋们,都可以一年四季待在城内,寒暑不侵,若是多修建几处城池,让部众们都生活在城内……

不对,如果部众都是生活在城内,那又如何放牧马牛羊?一处的牧草被牲畜吃光了,必须转场寻找新的季节牧场,否则大半年下来,牲畜恐怕就饿死了。

沉默片刻,达木丁幡然醒悟,这个卑鄙无耻的大都督,自己差点上当了,蒙古人是否定居、畜牧,与他这个汉人有什么关系?即便从现在开始定居、畜牧了,也不能换回粮食。

还有这个交换的价格。

先前在漠南的时候,大明与蒙古人互市,一匹劣等战马,都可交换五、六十石粮食,或者三十两银子!

不行,李自成顾左右而言他,自己不能落入他的圈套,粮食才是正事。

“定居、畜牧的事,迟些再说,我们现在会谈的是粮食和战马,以大都督来看,一匹战马究竟可以换得多少粮食?以前在漠南,大明朝廷与我们蒙古人互市,一匹战马至少可以交换六十石粮食!”

“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大明粮食丰盈,仓库实在容纳不下,留在汉地,也只能白白烂掉,”李自成只能按照自己的设想,反正蒙古人又不知道大明的实际状况,“而此刻的大明北方,正遭受百年不遇的旱情,汉人自己的粮食都是不足,哪有余粮和蒙古人交换战马?你且看看,朝廷现在还主张互市吗?”

“这……”达木丁一时语塞,李自成的话,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这个汉贼……

“不瞒贵使,卡当城内,也只有十日之粮,”李自成的心思,还在套取讯息,看看蒙古人缺粮到什么地步,“关键是自愿,有自愿做基础,交换就是公平的——如果贵使嫌战马的价格便宜,我们完全可以停止交换……”

“你……”商业上的事情,达木丁不懂,他原本预备参照以前的交易价格,只要李自成同意了,双方就可以立即执行,但现在……粮食可以涨价,上涨的如此之快,实在大出他的意外,难道能上涨数十倍?

似乎大明是遭了旱灾,北方都出现盗贼了,可是部众们正嗷嗷待哺……

“说实话,本都督的兵马,都在卡当城内,战马并非紧缺之物,倒是粮食,”李自成决定进一步试探一番,“譬如蒙古人,如今只有两日之粮,若是粮尽,不仅要这些战马无用,人也要活活饿死……”

他肆无忌惮的盯着达木丁,指望看出一些端倪。

正文 第420章 心念一动

达木丁的脸上果然一白,却是朝着李自成瞪眼怒道:“谁说我们只有两日的粮食?”

原来双喜探得的讯息是真的!

李自成越来确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先前还担心,林丹故意示弱,想要麻痹自己,求得军事上的突破,看来不是,他真的虚弱到一推就倒的地步了。

这交换粮食的事,暂时放一放,既然大局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自己对付蒙古人的策略,也要随着改变。

“除了粮食,你们还需要什么?我们一并考虑!”

“大草滩!”达木丁知道,蒙古人的需要很多,但拿得出手交换的东西,实在少之又少,不知道这个卑鄙无耻、虚情假意的汉人,又要拿什么要挟他。

“大草滩?”李自成上次便听得罗布桑说起大草滩的事,当时不曾在意,还以为是他的障眼之法,目的是在粮食的价格上讨价还价,此时再听到,方才信了,蒙古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急需大草滩提供给养。

如果有足够的实力,李自成宁愿让林丹汗就此葬送在卡当城下,可惜,局势再困难,林丹汗尚有数千骑兵,他们还是来去如风,大不了走人,天命军根本追逐不上,除非人马已经饿得躺躺倒!

在粮食断炊之前,蒙古人一定作困兽之斗。

卡当城能抵挡蒙古人这雷霆一击吗?如果守住了卡当城,兄弟们会有多大的伤亡?

万一抵挡不住,或是拼得两败俱伤……卡当城内只有周宾部一个千户的枪手,李自成绝对不愿意用枪手们的生命,去交换穷途末路的蒙古士兵!

达木丁见李自成沉默不语,知道又在算计自己,不觉轻哼一声,冷冷地道:“不知道大都督这次看中蒙古人的什么物事?”

“不行,大草滩是我们的土地,你拿什么来都无用,本都督绝对不会用来交换!”李自成少见地吹须瞪眼,就差拍着桌子大骂了。

“大草滩原本就是我们的牧场,以前便有牧民在此放牧牛羊……所以大汗这次才会来到此处,不想被你们筑城阻了道路……”达木丁嘟噜着,却是底气不足,低下头避开李自成的目光。

“你们的?”李自成怒了,“自大汉的霍去病将军驱逐了匈奴,大草滩一带,就成了汉地,岂会是蒙古人的?蒙古人的地盘在肯特山,你们不过是趁汉人不备,偷取了这块土地,若是这样看来,我倒拿不定主意,是否在你们即将断炊的时候,与你们交换粮食,给你们牧场……一旦养成气候,又是汉人的大患!”

“你……”达木丁怒目而视,但也只是射出两道木剑而已,见李自成也是怒目受了,他倒先是敛了目中的神光,避重就轻道:“可是大草滩不能生长你们所说的那些庄稼,而是只长牧草……”

“那也是汉人的牧场,”卡当城的战斗中,天命军居于上风,李自成底气很足,但他还是做了战略上的让步,“你们想要汉人的牧场,就看你们是否有足够的本钱交换。”

“大都督明说,究竟需要什么才肯交换大草滩?”达木丁不知不觉入瓮,将大草滩看做是汉地了,但于蒙古人来说,大草滩可是救命稻草,他绝对不能放弃。

李自成盯着达木丁白皙、细腻得近乎人妖般的面孔,缓缓道:“说实话,你们并没有交换大草滩的本钱,更没有拿出交换大草滩的诚意!”

“大汗都肯拿出自己的福晋来交换了,还说我们没有交换的诚意?”可能是愤怒,也可能是感觉到自己的无助,达木丁的鼻翼不断翕动着。

“一个普通的福晋算什么?我们并不缺少女人,”李自成将达木丁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中已有了计较,他知道林丹汗有八大福晋的事,在他死后,都被皇太极的人分了,闹得沸沸扬扬的,但她们的姓名,实在难以记清,只记得那个被称为草原上明珠的大福晋,“如果林丹汗用娜木钟来换,我倒可以指点他一条明路!”

“你……”达木丁气急,这个李自成,实在太卑鄙无耻了,大汗都肯拿出自己的福晋了……看他的嘴脸,定然是好色之徒,不过,大汗现在……如果能为大汗指条明路也是好的,遂盼着幽怨的目光,道:“大都督能给大汗指出一条什么样的明路?”

李自成,目视达木丁,淡淡一笑,道:“这么说,贵使是同意将娜木钟送来了?”

“你就那么喜欢娜木钟?”达木丁怒极而笑,还向着李自成直翻白眼,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拒绝,“你先说说,能给大汗指点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如果道路不通,本……大汗可是不会轻饶!”

我喜不喜欢娜木钟,关你何事?还想不轻饶,林丹汗都是泥菩萨过河了,你就为他求佛吧!

李自成希望将祸水南引,也不在乎一个娜木钟了,“林丹汗已经归了佛教,如果南下,藏人必定欢迎,与汉地的纷争不同,到了藏人区,林丹汗得到藏人的资助,实力必会大增。”

达木丁沉思片刻,却是摇摇头,“你这条都行不通,大汗信奉佛教不假,但他已经由黄教改宗红教,虽然同样是侍奉佛祖,但现在的藏人区,红教、白教等组成‘反黄教联盟’,双方鏖战正酣,大汗便是去了藏人区,收获也是有限!”

他心中却是暗暗骂着卑鄙无耻的李自成,部众如今只剩两日的粮食,草料也不多,如何长途赶至藏人区?

李自成心中一喜,难怪自己在西宁归化藏人和佛教徒,乌斯藏地区至今没有任何反应,原来藏人因为宗教的派别问题而内战,嘿嘿……

既然如此,林丹汗还是不去乌斯藏为好,万一林丹汗的威望过高,打破双方的平衡,那就不好玩了,最好藏人再打上十年二十年,等自己腾出手来,再各个击破。

为今之计,还是先稳住林丹汗!

达木丁见李自成的嘴角隐隐透出一丝笑意,以为在消遣自己,恨恨地道:“大都督所指的道路,根本行不通,娜木钟大福晋……不能送给你了。”

一个蒙古女人而已,自己还不一定能看得上呢!李自成并不介意,他在设计一盘更大的棋局。

达木丁急追不舍,道:“大都督还是说说,要啥样的条件,才会交换大草滩?”

李自成索性再无耻一回,“这个,原本我是不打算交换的,看在未曾谋面的林丹汗,和贵使的诚意上,以五千……对,五千蒙古壮丁来换!”

“你……我们总共才……”达木丁说到一半,发觉漏了嘴,忙用手捂住口鼻,又将罪责推到李自成身上,不觉又是一个白眼。

李自成不记得自己吃过几次白眼了,不过,今日的会谈,就是再多的白眼,他也值得领受了。

他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已经拿出我的诚意,如果林丹汗与贵使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不能开诚布公,那也怨不得我了!”

达木丁凝神聚气,生生将李自成怨气吞了下去,见李自成不像是玩笑的样子,遂道:“大都督,真正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李自成断然道:“作为汉人的大都督,我要对汉人百姓负责,若是将大草滩给了你们,本都督又如何向汉人百姓交代?”

达木丁乃是蒙古人,游牧民族从来只看重水草,并没有意识到土地的重要性,他还只道李自成仗着军事上的便利随意拿捏他,低着头沉思片刻,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白眼冷对着李自成,“大都督,若是将娜木钟来交换大草滩,你可愿意?”

“娜木钟?”

李自成只知道她是林丹汗的大福晋,在蒙古人中身份高贵,并没有见过她本人,所以也就谈不上喜欢,也未将她看做是什么重要的女人,刚才那一说,只不过是怒于林丹汗避重就轻,随意拿一个睡过的女人来交换汉人重要的战略物资。

此刻达木丁真的祭出娜木钟,算是将了一军,李自成自然不会用她来交换大草滩,但在言语上又不肯吃瘪,略一沉思,道:“娜木钟不一定美丽,但她毕竟是林丹汗的大福晋,你能做得了她的主?”

达木丁听得前半句,不觉微一蹙眉,样子十分不满,待听得后半句的时候,心中却是一惊,红着脸支吾道:“这个……在下回去之后,必会向大汗据理力争!”

“那就是不能确定了,既然是不能确定的事,又怎能拿出来交换?这种白白伤神的事,本都督没兴趣,”李自成笑看达木丁,“我劝贵使也不要做白白伤神的事,你这细皮嫩肉的,虽然中看,却也衰老得快,还是保重自己为上。”

达木丁又是一个白眼,呼吸也是急促起来,沉思良久,傲然挺胸道:“如果娜木钟愿意呢?大都督是否愿意用她交换大草滩?”

“你能代表娜木钟?”李自成心中一动,难道这个使者……想到刚才的香风习习,自己可千万别栽在一个女人的手上,“你先回去说服娜木钟,再来和我谈交换大草滩的事,”他心念已动,忙岔开话题,“依我看,粮食和大草滩的事,可以一并解决!”

正文 第421章 集体决斗

“一并解决?大都督预备如何一并解决?”达木丁的心思果然被吸引,他虽然不明白李自成的企图,但李自成能帮着解决所有的问题,让他充满了期望,遂巴巴地抬眼,用晶亮的眸子望着李自成,目光中不仅有期许,更有一丝说不清的柔情。

李自成从座椅上起身,不经意间踱至达木丁的身边,忽地弯下身,贴近达木丁,低声道:“娜木钟,这个问题恐怕要林丹汗亲自来谈!”

达木丁虽然看不惯汉人的文弱,但对汉人的文化,还是比较推崇,平日闲着无事,也会阅读一些汉人的典籍,所以也学会了一些汉字和汉话,用罗布桑做为翻译,是因为他的汉话不够纯属。

李自成的这句话,恰好他能听懂,又包含着对他的所轻视,所以他直接越过翻译罗布桑。

“在下受大汗重托……咦……谁说在下是娜木钟……”

话说了一半,方才觉得口误,如此一说,便是承认了自己是娜木钟,忙出言否认,谁知道越描越黑,连她自己都知道,这是欲盖弥彰!

娜木钟情知,再要隐瞒身份,已是不可能,想起刚才自荐,用娜木钟去交换大草滩,不觉面红耳赤,刚才她打定主意,拼着舍身侍狼,也要为部众们挣得大草滩,可如今……

阅读过一些汉人典籍,受过汉人文化的一些熏陶,此刻的她,感觉自己在裸浴,被李自成偷窥了全景!

都怨他!

非得不肯交换大草滩,还有,刚才贴着耳朵说话,让自己一时没了防备!

吱吱呜呜片刻,娜木钟忽地抬头,逼视着李自成的目光,“大都督是如何看出在下便是娜木钟?”

“哈哈,这个很简单,”李自成大笑片刻,方道:“哪有男子身上香风习习?除了娜木钟自己,谁敢做主用她来交换大草滩?林丹汗还不扒了他的皮?还有,”他用手一指娜木钟的前胸,“你掩饰得再好,这里也会露出一些形迹!”

娜木钟心中一动,脸上“唰”地红透,自己明明束得很紧,连大汗都看不出来……低头一看,并没有露出什么形迹,方才知道被骗,恨不得拿把刀将李自成剁了。

李自成无视她能杀人的目光,直接回到自己的主位,在娜木钟的对面落了座,“娜木钟,说实话,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万一身份暴露,被我扣下,丢在床上……大汗会不会为你拼命?”

娜木钟怎会不知道李自成的心思?就他那猥亵的目光,是个女人都能读懂,不过,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大都督会扣下在下吗?”

“扣下?”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本都督扣下你做什么,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蒙古女人,本都督扣下你,林丹汗重新取一个大福晋就是,又不能要挟他……”

“大汗才不会像你这般无情……”娜木钟大怒,冷哼一声,不自觉在自己极为得意的脸颊上抚了抚,目剑已经将李自成杀死了数百遍。

李自成见戏耍的差不多了,被“欺骗”的怒气已出,遂道:“娜木钟,本都督有实力资助你们,可是蒙古人乃是狼性,一旦实力恢复,就会反噬他的主人,你说,本都督能帮助你们吗?”

原来说到现在,一切都是假的,难道只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

娜木钟欲哭无泪,如果李自成不能交换粮食,开放大草滩,而蒙古的勇士又无力突破卡当城,部落的兄弟们只能宰杀了牲畜充饥,但没了牲畜,整个部落也就是等死的命运了。

但李自成说得没错,蒙古人一旦恢复了气力,就会摧毁一切桎梏,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岂会将文弱的汉人放在眼中?

林丹汗是全蒙古人的大汗,他的王旗,迟早会在大漠重新竖起!

没办法了,哀求吧,不知道这个虚情假意的人,会不会生出几分怜悯之心,“大都督要怎样才肯相信我们?”

“我不会帮助你们,”李自成已经从娜木钟的身上,洞悉了林丹汗的一切迥境,心中的底气更足,“除非你们能让我相信,以后的林丹汗,绝不会背叛我,永远是我的兄弟!”

“大都督是说兄弟?”娜木钟原先以为李自成要收编了这些蒙古人,特别是他要用五千壮丁交换大草滩的时候,听说是兄弟,那就和草原上的结盟差不多,忙抢着道:“在下保证!”

“这样的话语,我们汉人都听得耳边起茧了,”李自成摇摇头,“娜木钟,你想想,哪一次蒙古人崛起之后,会善待曾经帮助过他们的汉人?让蒙古人不劫掠,你说可能吗?”

“大都督……”

“除非你们自废武功,本都督才会相信你们!”

娜木钟急了原本就很白皙的脸蛋上,完全失去了血色,苍白苍白的,如产后大出血,“这个……让大汗与大都督对天结拜,可行?”

“没用,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李自成嘿嘿轻笑,“从你们伟大的成吉思汗开始,蒙古人杀了多少自己的兄弟?”

“那是因为他的兄弟们背叛了他……”

李自成丢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我说蒙古人的兄弟之情靠不住吧?“除非实力不济,否则,林丹汗愿意与汉人和睦共处,他属下的骑兵也不会愿意。”

娜木钟原以为事情出现了转机,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境地,她就像是落水的人,眼看着前面飘过来一根木头,希望已经出现,双手却是够不到。

没有李自成的同意,一切都是白费,但要让大汗自废武功,从此依附于李自成羽翼之下,大汗断不会同意,她蹙起眉头,恨恨地一跺脚,“大都督要怎样才肯拯救我的部落?难道非要得到在下才肯干休?”

如果为了你娜木钟,让林丹汗养虎为患,让汉人处于蒙古人的威胁之下,将汉人的生命弃之不顾,后人还不知道怎样将我的祖宗十八代骂够?你当你国色天香呀……就是国色天香也不行!

“娜木钟虽是草原上最灿烂的一颗明珠,但也要有命享受才行,”李自成叹口气,“我和林丹汗之间,必须分清主从!”

“可是,大汗恐怕不肯处于从属的一方……”

“好吧,看在娜木钟的份上,我给林丹汗一个机会!”李自成肆无忌惮将娜木钟的脸面看得仔仔细细,除了白皙之外,实在是精致,相当完美,除了眉梢有一个浅浅的疤痕,在这样几乎完美的一张脸蛋上,这个疤痕虽然突兀,也将娜木钟从神女拉回到人间,更有几分亲近感。

娜木钟忍受着李自成的轻薄,只是喃喃道:“大都督的意思……”

“本都督给林丹汗一个公平的机会,”李自成沉声道:“为了对娜木钟的尊重,本都督可以按照你们蒙古人的方式来解决!”

“大都督是说决斗?”娜木钟立时瞪大双目,精光毫不保留地外泄。

“对,决斗,输了的一方,从此安心做为从属的一方,接受对方的差遣,”李自成不忘用视线侵犯一下娜木钟,以显示自己的好色,“决斗之后,无论谁胜谁负,只要遵守原先的约定,本都督都会接济蒙古人,并向蒙古人开放大草滩。”

“大都督真的与大汗决斗?”娜木钟的眸子忽闪忽闪的,这个大都督,看起来如此文弱,难道真要决斗?他是为了自己吗?如果为了自己,现在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他完全可以扣留自己……

不过,娜木钟很快就否定了这种做法,如果大都督依靠武力强行扣下自己,即便是死,自己也不会侍奉他,如果他在决斗中战胜了大汗,那是大汗成了他的附庸,就是向他奉献上自己,自己也不能拒绝……

呸,呸,呸……

娜木钟心中一连吐出无数口水,大汗纵横草原数十年,怎会败在一个汉人手中?大汗一定会取胜,从此将这个虚情假意、卑鄙无耻的汉人踩在脚底下!

不过,他肯为了自己,与大汗决斗,似乎也不是虚情假意……

“如果本都督亲自与大汗决斗,万一两败俱伤,属下的将士难以约束,先前的约定能否遵守就很难说了,”李自成才不会亲自决斗,虽然自己感觉武功上不会次于林丹汗,但这种冒险实在没必要,如果必须要决斗的话,自己也会拿着西宁步枪,利用射程上的优势,一枪中的,一击毙命,再将他的部众收了,做为自己的骑兵,还有那个娜木钟,似乎没有普通蒙古女人的那种水桶腰,“本都督与林丹汗,都是统兵的人,个人的实力,实在不能代表各自军队的强弱。”

“在下明白了,大都督是要让双方的士兵参与集体决斗?”娜木钟美目涟涟,几乎闪着激动的泪花,如果汉人敢出城作战,卡当城早就被勇士们拿下了,还需要什么和议?

这个李自成,为了自己,可是花了血本了!

“嗯,当然,也要制定一些规则,双方都得遵守:数量相同的士兵,各自备足器械,在卡当城西侧的野外决战!”

正文 第422章 冲刺的距离不够

“数量相同的士兵?野外决战?”娜木钟几乎要提前拍手庆贺了,这个大都督,还真有几分傻劲,据说不少汉人皇帝为了美女,连江山都丢了,难道他也是这样的人物?

她在自己的脸蛋上抚了抚,似乎大汗也是特别喜欢自己的脸蛋,还有微微上翘的嘴唇……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决斗,如果蒙古人能赢得这场决斗,目前面临的一切难题 ,就会迎刃而解,最多两年,养成气候,大汗的王旗,又会出现在漠南的大草原。

这个大都督……娜木钟发现自己有些喜欢他的傻劲了!

同样数量的士兵,自备器械,野外决战!

这就是蒙古人梦寐以求的结果,如果能求得这样公平决斗的机会,就是让自己滚上他的床铺,如果大汗同意,也许自己不会拒绝……这可是李自成主动提出来的!

蒙古骑兵对汉人的步兵,战力至少在十倍以上,如果汉人的数量在四五倍以上,也许她会皱下眉头,可是现在,同样的数量,如果蒙古人不能肆虐、完胜,那大汗真该向大都督称臣了。

即便汉人也有战马,以汉人的文弱模样,骑射还不如蒙古人的孩童,蒙古骑兵的战斗力,至少是他们的三倍!

用同样数量的汉兵就敢挑战蒙古骑兵,大明立国以来,从来没有人做到过,难道这个大都督疯了?

奥,不对,汉人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从来都是不计后果的。

他是不是故意定下这样的规则,让大汗取胜?

娜木钟有些同情地看着李自成,当战果出来之后,不知道这张脸盘,还能如此淡定吗?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要不要补偿一下?

关键是不能让他反悔!

李自成似乎看穿了娜木钟的心思,贼婆娘,想要打败天命军,就凭林丹汗现在残存的那点实力?就是林丹汗自己上了战场,恐怕也改变不了大势。

自己该不该算计这个可怜的女人?

如果林丹汗知道自己利用了这个女人,是否还会像以前那样,宠着他的大福晋?草原上的这颗明珠,到时候是否还是如此璀璨?

军国大事,由不得自己心软,李自成也觉得亏欠了娜木钟,便趁着放下茶水杯的机会,轻轻捏住娜木钟的小手,眼中满是怜惜:草原上的明珠,自己珍惜了……

娜木钟一时不察,双手被李自成拿捏住,心中一惊,挣了两挣,却不得脱,欲待由着他占些便宜,低头时眼角扫见左近的罗布桑,忙急急#抽回双手,又狠狠瞪了李自成一眼。

李自成讪讪一笑,这个娜木钟……他迅疾敛了笑意,道:“娜木钟,此等大事,回去之后,还需秉明林丹汗,若是林丹汗害怕不敢应战,协议取消也罢!”

“取消?”这样的好机会,岂能随意取消?娜木钟只道她刚才抽回双手,大都督恼了,便抬眼给了个妩媚的微笑,“大都督放心,大汗一定会同意的,只要大都督不反悔……”

本都督是爷们,自然不会反悔,若是有机会,索性连你一并收了,让你看看本都督是不是爷们!

李自成腹诽之后,方道:“双方各出五千士兵……不,五千太多了,战斗的伤亡太大,对双方都不利,还是以五百为准吧,直到一方士兵全部战死,或是主动投降认输为止!”

“一言为定!”娜木钟主动伸出小手,与李自成击掌致意,在蒙古人的心目中,击掌、抚肩,算是将事情确定下来了,但当着罗布桑的面,她不愿与李自成过多纠缠,直接将抚肩这个动作省略了。

李自成起身,送娜木钟回去,顺便在她的香肩上一拍,“娜木钟,回去将屁股洗白白……奥,让林丹汗将脖子洗干净,等着挨宰!”

娜木钟显然听懂了大约的意思,将身一扭,躲开李自成,却是把眼一瞪,“大都督,你还是等着给大汗叩头认输吧,大汗仁慈,一定会留下你的性命……”

次日上午,娜木钟再次出使卡当城,李自成这边没有文官,便派出高一功为使者,回访了林丹汗,将所有的事情敲定下来。

在李自成的一再要求下,双方决定午时三刻在卡当城外决战。

卡当城西城外,五百明军的枪手,已经列队等待,周宾亲自立在队伍的最后侧,身边只有四名亲兵护卫。

在步兵的侧后方,护卫两翼的是李过部的骑兵,因为缺少马匹,李过部战兵原本只有五个百户,但上次卡当城下打败林丹汗,缴获了不少战马,现在已经有超过六个百户的战兵。

李过部另外的辅兵,此刻正静静地伏在右侧的卡当山中,他们今日有一个特殊的任务。

李自成带着何小米,还有周宾部其余的战兵辅兵,都在城头掠阵,为了迷惑林丹汗,附近的百姓、矿工,也是拿着刀枪器械上了城头,远远望去,那是黑压压的一片。

在周宾前面大约一千五百步的地方,便是银带似的奔腾着的擦那河,林丹汗的数千骑兵,都在擦那河西岸,与周宾部隔着擦那河对峙。

五百骑兵,在千夫长的率领下,立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林丹汗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抢过浮桥,将对面的五百汉人冲得七零八落,只要还有一名汉人活着,这场决斗,他们就不算胜利!

卡当城西,地形纵深不够,南北两侧又被洪呼日河、卡当山所阻,并不开阔,所以当天命军部署完毕之后,蒙古骑兵只能在擦那河以北部署了,不过双方有约定,在蒙古骑兵渡河的时候,天命军不得发起攻击。

其实这仅仅是一个态度,表示双方的决斗是“君子之战”,参战的天命军都是步兵,根本不可能主动攻击蒙古骑兵。

为了不出一点意外,林丹汗亲自带着所有的骑兵,在擦那河北岸观阵,如果汉人敢乘人之危,那就别怪蒙古人破坏之前的约定,他的数千骑兵,立马就会强度擦那河,将卡当城下的汉兵屠杀一空,顺势拿下卡当城。

如果汉人能遵守之前的约定,林丹也不用担心,区区五百汉人的步兵,在同样数量的蒙古骑兵面前,只有挨宰的份,反正汉人就要归降,他落得做次好人。

这个李自成,还是太傻了,简直比皇太极还要愚蠢,就为了他的娜木钟!

对他林丹汗来说,娜木钟虽是心爱之人,若是为了扩张蒙古人的实力,他会毫不犹豫拿出去交换,昨日如果李自成肯用她交换大草滩,他也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只要实力尚存,哪儿没有女人?

如今,遇上这个蠢蛋李自成,他的娜木钟将继续留在身边。

林丹汗不觉朝身边的娜木钟看了一眼,白皙的皮肤,精致的脸蛋,还有那自己最喜欢的、微微上翘的双唇,红润又可人。

难怪李自成不能自拔!

敢惦记着我林丹汗的女人,等我入了卡当城,收编了城中的汉人之后,再好好收拾你,虽然不能杀了你,但要控制你这样一个无兵无权的汉人,还不是挤马奶一样简单?

也许可以将他派去漠南,将他丢给皇太极……

林丹汗正在沉思的时刻,那边李自成已经发出信号:天命军已经准备好了!

太好了,虽然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林丹汗还是感觉太久了,他早就等不及了,他将马鞭指向西天的佛祖,口中大喝道:

“勇士们,决战的时刻到了,对面的汉兵,就是你们的羔羊,只要屠杀了这些羔羊,卡当城内汉人的财物、女子,还有肥沃的大草滩,就会属于你们了,勇士们,搭起你们的弓箭,举起你们的弯刀,将汉人的脑袋一个个割下来,让佛祖看看,蒙古的骑兵,依然战无不胜……”

林丹汗忽地觉得,这些呼喊完全是多余的,屠杀汉人的时候,蒙古人从来不会甘于落后。

“杀!杀!杀……”

蒙古骑兵果然像打了鸭血,在奔驰的战马上,已是张弓搭箭,随时预备将箭矢射向对面汉人的头颅,不知死活,竟然与蒙古骑兵决斗!

骑在一匹小白马上的娜木钟,此时却是轻蹙眉头,那个虚情假意的大都督,此时就在战场吗?他是最高指挥官,应该和大汗一样,在后方观战吧?

她搭起眼睑,向城头观望,可惜离得太远,城头上又是人头攒动,根本看不清!

娜木钟的小心脏,没来由的紧了紧,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是在担心他吗?不会吧,才刚见了两次,脸上总是挂着虚情假意的假笑,又不如大汗长得威武……

这个卑鄙无耻的人,竟敢当众抓住我的双手,害得自己回来被大汗好一顿……娜木钟敛目内视,弯弯的嘴角上翘,不自觉露出浅浅的笑意!

不过,待她重新抬头看向战场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勇士们正在渡河,战马刚才奔跑所产生的气势,被擦那河阻挡之后,完全消失不见了!

浮桥只有三座,大量的士兵被迫停在北岸,等着渡河。

待渡过擦那河之后,才能重新集结,等到他们重新出发、加速的时候,距离对面的天命军,已经不足一千步,这样的距离,骑兵的速度根本无法加到最大。

娜木钟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林丹汗,林丹汗顿时皱了眉头。

他曾去过卡当城下,对此处的地形极为熟悉,城下的确没有太多的空间,李自成在距离擦那河千步的地方布阵,已经是极限了,总不能靠着卡当城的城墙布阵。

好在对面是天命军,并没有明军常见的那种大车阵,阵前也没有倒放的长枪阻碍骑兵,他喃喃道:“娜木钟放心,千步的距离,足够将天命军的步兵冲散了……”

正文 第423章 这就结束了?

卡当城下,五百天命军的枪手,正凝目以待,手指已经搭上了扳机,只等着周宾的军令,城头上,李自成一会看看城下的天命军士兵,一会又看看远处的蒙古骑兵,不经意间,还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一番右前方的密林。

虽然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毕竟是第一次,天命军的枪手在野外直面游牧部落的骑兵,他有些不放心。

这次的决斗,实际上是与蒙古骑兵比较战斗力的强弱,主要是心理战,一旦天命军获胜,就能打破蒙古骑兵的心里优势,改变汉人依靠人数优势作战的传统。

如果汉人在同等数量的情形,能打败蒙古骑兵,那汉人巨大的人口优势,将彻底粉碎蒙古人对汉人的蔑视!

李自成在算计娜木钟的时候就想到,如果依靠城墙的优势,即便打败蒙古骑兵,他们也不会心服,将来更是无法驾驭,反之,在人数相同的情形下野外作战,这是蒙古人的优势,再要失败,那就是没治了。

只要能征服蒙古人,哪怕付出一些代价!

第五千户也是豁出去了,明知战场上十分凶险,周宾还是亲临现场指挥作战,他要用手中的步枪,创造一个新的神话。

擦那河畔,五百蒙古骑兵已经完成了集结,战马开始加速,他们形成一个锥形,想要直接切入天命军的阵型中。

“哒哒哒……”

马蹄沉重地撞击着地面,战马的速度带起一阵阵旋风,虽然只有五百骑兵,但整齐划一的动作,加上声音和气势,还是相当骇人。

这五百骑兵,承载着大汗与娜木钟大福晋的期望,更承载着整个部落的生死,只要杀死对面的那一点天命军,即将断炊的蒙古人,就会迎来生机,从此在大草滩繁衍生息、积攒力量,总有一日,他们还会回到那个令他们魂牵梦绕的大草原。

这唯一的机会,就在他们身上,他们是大汗精心挑选的五百精锐!

天命军并没有明军的那些防守器械,只要平推过去,切入天命军的阵中,步兵就是一群羔羊,而他们这五百骑兵,也将作为功臣被载入蒙古人的史册!

他们距离胜利,只有一千步的距离。

但正像娜木钟所担心的那样,这个距离太短,骑兵的速度根本无法加起来,冲刺的时候,才几个起落,已经接近天命军,但战马的速度还不足最大时的一半。

周宾虽是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但视线一直盯着前方四百步的有效射程,大都督说了,这次是比拼,不必再有所顾忌,从四百步的有效射程处,枪手们便要开始射击。

按照操训时测出的数据,骑兵从四百步的有效射程,到二百步的最佳射程,枪手们大约可以进行两轮射击,五百枪手,可以射出一千颗子弹,以三成的命中率计算,可以伤亡三百士兵。

并不是说在这么长的时间内,骑兵只能前进两百步,而是最前面的骑兵中弹坠马了,后面的骑兵补上来,结果又坠马了……实际上,这二百步是骑兵整体推进的距离!

从二百步的最佳射程,至一百步的死亡线,天命军又可以完成一轮射击,五百颗子弹,至少可以伤亡百余骑兵,而且骑兵的数量越少,被射中的可能性就越大。

剩余的数十骑兵,必须阻挡在百步之外,一旦被突入战阵,就是蒙古骑兵的天下了,枪手们虽然都备有腰刀,基本上就是做做样子,让他们与骑兵肉搏,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战斗的关键,能否在百步外多杀伤蒙古骑兵,以及能否将残余的蒙古骑兵阻挡在百步之外,即便蒙古骑兵剩余数十、近百骑兵,如果让他们突入进来,亦有可能反败为胜。

如果取得惨胜的结果,对天命军来说,也是不可原谅的,只有干干净净的大胜,才能威慑蒙古人。

不过,周宾并没有多少担心,大都督说了,一旦出现险情,就会请出神兵相助,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神兵是谁,又藏在何处,但大都督既然说了,神兵一定就在左近观望。

最好依靠自己的力量,将五百蒙古人干净利落地射杀!

第五百户的战兵,参加过三角城对巴雅尔部的战斗、卡当城对麦力干部的战斗,又东征过陇右,固关对曹文诏、洪承畴部的战斗,他们同样没有缺席,是天命军七大千户中战斗经验最为丰富的,唯一的不确定,就是在野外实战骑兵。

幸好大都督选择了有利的地形,因为距离太短,蒙古骑兵的速度不会太快,对士兵们的心里震慑不会太大。

“将军,蒙古人快要进入四百步了!”

周宾凝神聚目,蒙古骑兵的前部,距离四百步的有效射程,只有不到二十步了,他立即拉长声音,提醒士兵:“预备……射击……”

“砰……砰……砰……”

前排接近一百七十名枪手,几乎在同一瞬间扣动了扳机,子弹发出尖锐的呼啸声,迎向蒙古骑兵。

蒙古士兵做梦也没想到,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天命军会向他们射击,正当他们要嘲笑天命军胆小如鼠、只会射击壮胆的时候,子弹已经向他们扑面而来。

“啪……咚……啊……嘶呖……”

士兵坠地、战马跌倒,受伤的士兵与战马,都发出绝望的悲鸣。

伤者和死者,一时难以分清,其实也没必要去分别,前面的士兵受伤坠地时,后面的骑兵尚在前进,一时躲闪不及,被“马踏如泥”,血肉混着泥浆,在马蹄上形成一个个“面团”……

骑兵的前部一时出现混乱,几乎停滞不前了,但后面是士兵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变故,正加速前进,人马相撞,又有不少士兵因此坠马。

蒙古骑兵在出击的时候,是不会顾及脚下的,他们目力所及之处,只有前方的的敌人,但天命军从四百步外开始射击,令他们十分意外,这才出现了片刻的混乱。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天命军第二排枪手出手了,这一波射击,骑兵几乎停滞不前,命中率大大提高,接近百人坠马。

林丹汗亲自挑选的骑兵,果然训练有素,在渡过最初的惊讶、恐慌之后,他们迅速调整队列,重新形成锥形冲击阵型。

无论人数多少,无论战局如何,他们只有一个任务:出击!

只有出击,才能刺入天命军的阵型,将这些孱弱的天命军步兵斩尽杀绝!

敌人就在前方,他们距离胜利只剩下四百步的距离。

蒙古骑兵的速度被清零之后,再次开始提速,但这样的速度,在天命军抢手的眼中,已经和步兵差不多了,原先的恐惧和紧张情绪,一下子被完全消融了。

周宾的手中并没有步枪,他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做着记录:蒙古骑兵从四百步推进至二百步,枪手们射击了两轮又两波,超过一千三百五十颗子弹。

但从二百步推进至一百,天命军只射出一轮——战马上已经没有蒙古士兵了。

蒙古士兵并没有死透,地上还有无数的伤兵,他们都是最后阶段坠落马下的。

战斗这就结束了?

周宾抑制住心中的激动,脸上默然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高僧在做着法事。

战斗似乎结束了,但他的心中,似乎空唠唠了,并没有多少兴奋和喜悦,或者根本来不及体味这时的情绪,就像一个从未沾过女人边的处男,从确定洞房时间开始,就一直在期待着,等到入了洞房之后,尚未充分体味,一切都结束了。

周宾虽然不是第一次战斗,但与游牧骑兵野外对决,却是第一次,也许他的期望太高了,结果战斗这么快就结束了……

蓦地,一名蒙古伤兵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向前看了一眼,带着无限的恨意回转身,向着林丹汗的地方奔去。

周宾这才醒悟过来:战斗尚未结束!

蒙古骑兵并没有投降认输,也没有死绝。

按照双方事先的约定,如果一方士兵全部战死,或是主动投降认输,战斗方才结束,“全部战死”,或是“投降认输”的一方,就是本次决斗的输方。

既然蒙古伤兵没有投降认输,那战斗还得继续。

周宾向停枪等待、满脸激动的士兵们大喝道:“战斗尚未结束,蒙古伤兵犹在,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快,别让那蒙古士兵跑了……只要跑了一名士兵,决战都不能算胜利……”

“啊……”枪手们恍然大悟,他们自动开始了点射,数十颗子弹,首先将那逃跑的倒霉蛋撂倒,然后各自寻找新的目标。

也许是兴奋过了头;也许是放松之后,身心再难紧张起来;也许是连续射击之后,身上的肌肉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僵硬,总之,射击的准头大为下降,气得周宾不时地破口大骂。

幸好参加决斗的蒙古骑兵就这么多,如果再有五百骑兵……他心中暗暗吃惊,大都督说得不错,即便有了步枪,士兵的素质依然是是第一位的。

看来回去之后,还得严格操训!

周宾正在气头上无处发泄,忽见一名士兵射中了战马,不禁大怒,他“啪”的一掌过去,“混蛋,射人,谁让你射马?这些战马现在都是我们的了……”

那士兵情知不对,不敢开言,忙调转枪口,朝一名蒙古伤兵狠狠扣动了扳机……

擦那河畔,林丹汗与娜木钟,也是一直盯着决斗的战场,当蒙古骑兵开始坠地时,林丹汗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等到他开始大口大口呼吸的时候,马背上已经没有蒙古的勇士了!

战斗这就结束了?

林丹汗的脑子一片混沌,他甚至来不及下达任何一个命令,所有的勇士就伤亡坠马了,在他的眼中,受伤的士兵与死亡的士兵,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死亡的早晚问题!

娜木钟的小心脏几乎上升到腔子眼,当最后一名蒙古骑兵坠落的时候,她的心脏猛地一沉,重重砸回胸腔……

按照双方约定的规则,蒙古人竟然输了!

正文 第424章 毁约

林丹汗呆呆地望着前方的战场,没错,蒙古勇士们全部阵亡了,蒙古人败了!

他多么希望,勇士们不是赴死,而是诈死,冷不丁地从地面跃起,趁着天命军的士兵愣神的时候,将这些可恶的汉人一个个砍了。

可是,他失望了!

天命军先是射杀伤兵,然后直接拔出腰刀,将尚有气息的蒙古勇士一个个砍了脑袋。

林丹汗犹如在珠峰上吃冰棍,顿时从外凉到内。

如果说刚才他尚有一些幻想,这一刻幻想就破灭了,被砍了脑袋的勇士们,绝对无法再次站立起来。

娜木钟知道林丹汗境况不好,忙小声道:“大汗……”

“嗯?”林丹汗像是从梦魇中醒来,不知何时,汗水早已浸透了胸衣。

“大汗,我们失败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娜木钟也是心如刀绞,“决斗”的和议,是她与李自成达成的,如今落得这样的局面,她也难辞其咎。

“失败了?”林丹汗回应着娜木钟,又像是喃喃自语,蓦地,他的双目突起,爆射出凶狠的光芒,“不可能,蒙古是勇士是不可能败给汉人的!”

“大汗,”娜木钟也感觉整个身子软绵绵的,从内心来说,她不想承认这样的结果,但失败了就是失败了,勇士们不可能复生,局势不可能回到原点,“我们的确败了……”

“不行,让我成为汉人的附庸,绝对不可能,我要整兵再战,不,我现在就冲过去,我还有数千骑兵,只要渡过了擦那河,就可以给勇士们复仇,顺便拿下卡当城……”

“大汗,如果能拿下卡当城,我们早就拿下了,”娜木钟的声音忽地提高了八度,“难道大汗没有看到,勇士们全部战死,但他们在死亡之前,却未能射出一支箭矢……依妾身估量,天命军并没有伤亡!”

“没有伤亡?”林丹汗顿时泄了精气,他脑袋一缩,唯恐汉人的子弹向他射来,“娜木钟,你是说,汉人不伤一兵一卒,就杀了我的五百勇士?”

这怎么可能?即便是面对女真人最凶残的骑兵,蒙古的勇士也并非没有还手之力,即便战事不利,也能咬下对方几口肉来,难道汉人……这天命军……

“大汗,妾身也不愿出现这样的结局,”娜木钟难过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心中已经将卑鄙无耻的李自成骂了百遍,“可是勇士们没有放箭,没有拔刀,在天命军面前,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林丹汗已经看到这个结果了,只是内心不肯承认而已,如今从娜木钟的口中说出来,顿时令他毛骨悚然,“汉人何时有了如此犀利的火器?他们的战斗力真的如此恐惧吗?”如果汉人都是若此,蒙古人以后还如何纵横汉地?

“大汗,事实就是如此,”娜木钟想起了那个虚情假意的家伙,此刻正在卡当城上偷笑吧?“当日达成协议的时候,李自成原本是要双方各出五千士兵决斗,若是如此……大汗,认输吧……”

“认输?绝不可能!”林丹汗强撑着自己的身子,眼中因发怒而冒出火来,“我还有数千士兵,刚才只是决斗,真正的战场,我是不会输的。”

正在这时,远处来了一名骑兵,隔着擦那河,大声喊道:“我家大都督让我知会蒙古的林丹汗,参加决斗的蒙古士兵,已经全部战死,依照约定,林丹汗必须向我家大都督俯首!”

“让我俯首?你是吃错药了!”林丹汗大怒,朝那士兵喝道:“回去告诉李自成,有种的战场再见分晓,否则,你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宰!”

那士兵呆了一呆,默然片刻,随即道:“林丹汗这是要撕毁先前的约定吗?”

“还不快滚,你就等着入擦那河喂鱼吧!”林丹汗拔出身后的弓箭,搭上弓弦,箭尖指向对面的天命军士兵。

那士兵见情势不妙,慌忙调转马头,一溜烟逃了。

林丹汗哈哈大笑,他终于斗赢了天命军,虽然只是一小卒,但心中还是十分痛快,胆子也壮了些,“勇士们,随我出击,踏平卡当城!”他一抖马缰,就要抢着渡河。

娜木钟却是双腿一夹马腹,向他靠了过去,双手死死抓住林丹汉的马缰,“大汗,我们的粮食只能支撑一日了,如果与李自成交恶,先前所有的约定都会作废,那我们的勇士就得挨饿……”

蒙古人就要断粮了,这是林丹汗的软肋,否则他绝不会主动与汉人和议。

听到娜木钟的提醒,他不觉呆了一呆,勒紧马缰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

但就这样向李自成称臣,他有万般的不甘。

他是全蒙古人的大汗,身上流淌着黄金家族的血脉,成吉思汗的荣耀,绝对不能自己的身上褪色,长生天和佛祖,都会照耀着蒙古人。

即便在战场上不能打败汉人,他也可以退回草原,以蒙古骑兵的迅疾,汉人根本鞭长莫及!

想到草原,林丹汗顿时心中一阵刺痛!

蒙古人曾经独霸草原,万里无疆,他的先祖更是打得草原上的各个部落望风而降,可如今……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女真人在边陲崛起,如今竟然席卷了草原,他这个成吉思汗的嫡系后裔,竟然被赶出生活了数百年的大草原,沦落到与汉人争夺那一点可怜的大草滩牧场!

更让他气馁的是,现在部落内严重缺粮,战斗不利,竟然要与汉人和议,甚至要仰仗汉人的鼻息,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丹汗抬眼向前面的战场一扫,幻想着能出现什么奇迹,但眼前的一幕,简直让他气歪鼻子!

天命军在射杀了蒙古勇士之后,正在战场上聚拢战马,连伤马、死马的也被割去马肉。

那可是蒙古人的战马,蒙古骑兵耐以纵横大草原的资本。

如果汉人取得了同样优良的战马,以他们巨大的人口数量,蒙古人还能在这个世上生存吗?不,绝对不能让汉人得到这些战马,哪怕杀了喂狼,也不能留给汉人!

刚刚被娜木钟浇灭的熊熊怒火与称雄之心,再一次燃烧起来,并急速在血液中扩散开去,林丹汗推开娜木钟,拔出腰刀,遥遥地指向佛祖,“勇士们,卑鄙的汉人用了卑鄙的手法,残杀了我们的兄弟,现在我们就渡过擦那河,去为兄弟们报仇……”

左翼大总官塔什海急忙飞马过来,“大汗,按照事先的约定……”

“去他妈的约定,汉人偷袭了我们的勇士,他们既然用了卑鄙的手段,从现在开始,所有的约定已经不复存在了!”为了抹黑天命军,林丹汗决定做一回小人,只要能屠了天命军,拿下卡当城,这点污蔑算不上什么大过。

战场发生的一切,娜木钟看得清清楚楚,对于林丹汗的小心眼,她深深地鄙视,自身不正,何以统率整个部众?若是让各部头人知晓,将来何以服众?

不过,她是林丹汗的大福晋,她的一切,包括生死,都是依附在林丹汗的身上,在众人面前,她是要维护林丹汗脸面的,所以,她选择低下头默不作声。

塔什海果然不相信林丹汗的话,“天明军偷袭了吗……我怎么没看到?天命军是如何偷袭的,请大汗明示!”

这不仅是对林丹汗的不信任,更有逼宫的味道,如果林丹汗失去做为察哈尔部的大汗的资格,自会有人取而代之。

塔什海已经盘算过了,如果林丹汗被拉下大汗的宝座,他唯一的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尚未成年,又无战功,根本不能服众,肯定不能胜任察哈尔部新的大汗。

那这个新的大汗……

塔什海并非黄金家族出生,不可能成为这个新的大汗,不过,他可以拥立额尔克孔果尔额,从而成为额尔克孔果尔额身边的红人,就是挟持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问题是,他能搬倒林丹汗吗?

林丹汗被属下怀疑,心中十分不满,但塔什海的责问,正切中要害,战斗的时候,他们都是隔着擦那河在后方观测,战场的情势一目了然。

他支吾片刻,心中忽地一悟,“天命军并没有等到勇士们靠近,就开始射击,难道不是偷袭?”

“这……”塔什海无语,这也算偷袭?蒙古人作战,什么时候让别人靠近了?哪一次战斗,蒙古人不是先放出一阵箭雨?

“塔什海,你这个懦夫、胆小鬼,如果不敢攻击汉人,你就留在后方,”林丹汗像是发怒的狼王,瞪着血红的双眼,“勇士们,随我渡河,用你们的弯刀,割下汉人的头颅,卡当城内汉人的财物、女人,就是我们的了!”

他不由分说,一提马缰,率先扑向浮桥。

“驾!”娜木钟没法,只得紧紧跟了过去。

“驾,驾,驾……”

蒙古骑兵本就对卡当城垂涎欲滴,此刻在林丹汗的怂恿下,纷纷打了鸭血似的,都是一带战马,追随林丹汗而去,塔什海暂时还不敢开罪林丹汗,只得整理本部,也是向浮桥而去。

但擦那河上只有三座浮桥,急切之间,大军无法渡河,于是,林丹汗领着自己的嫡系,率先踏上浮桥,他是全蒙古人的大汗,这一次,他决定身先士卒!

正文 第425章 佛祖显灵

李自成一直立在卡当城头,亲兵回报,林丹汗要毁约,他心中不觉冷笑,这个林丹汗,不到黄河是不死心了。

蒙古骑兵已经开始渡河,看他们气势冲冲的样子,绝对不准备向天命军俯首称臣。

幸亏自己还有后手,原本预备对付那五百骑兵的招,现在恰好能用上了。

这一次再要击败林丹汗,不知道他是否认命?如果再不认命,只能让他自生自灭了,游牧民族的性子,实在难以把控,天命军的实力也不够强大,搞不好就会被反噬。

李自成长叹一声,一面让城外的军队撤回来,一面对亲兵耳语一番。

霎时,一道炫目的白光,穿城而过,落在右前方的密林中,白光急速移动,在密林中横扫了一遍。

密林中像是被点燃了,顿时飞出无数道白光,白光的目标,正是林丹汗渡河的那三座浮桥。

浮桥立时被白光封锁,冲上浮桥蒙古骑兵,也被这些白光所笼罩。

蒙古士兵大惊,难道这又是佛祖显灵?

白光不断晃动,不多时,多个光点重合,照射在同一位置,先前还是吃惊的蒙古士兵,感觉不太对劲,身上的某处急速发热,烫得怕人!

林丹汗与娜木钟也在浮桥上,不过,他们并不在队伍的最前面,暂时不是白光的目标,只是内心惊诧而已。

“啊……痛……”

被大量重复光点照射的蒙古士兵,终于忍不住了,发出一阵阵惊呼,身上的皮甲也是发出焦胡的刺鼻味,伴随着“呲呲”的响声。

士兵们已经勒住战马,茫然面对着这个神奇的世界。

稍顷,有士兵的身上着火,大火灼伤了皮肤,痛得他“哇哇”乱叫,在马背上不停扭动,一个不慎,滚鞍下马,摔入擦那河。

其余的士兵终于醒悟过来,为今之计,唯有跃入河中,方能免除伤痛。

“噗嗵,噗嗵……”

被白光灼伤的士兵,不待林丹汗吩咐,已经纷纷跃入擦那河。

幸好伤痛并不重,但有些倒霉的士兵,被白光灼伤了双目,进入河中,犹自哭爹叫娘,在河水中扑腾着。

扑腾的士兵很多,虽然河水仅及颈脖,但蒙古士兵当中,旱鸭子居多,双脚无法够到河底的浮土,身上又穿着厚厚的皮甲,更是半浮在水中,身子歪斜,口鼻不能呼吸,只能扑打河水求救。

林丹汗正在发愣,不知不觉间,前面的士兵都是纷纷下了河,白光向后移动,正罩住他的前胸。

顿时一股巨热袭来,林丹汗想要问问为什么,但胸前剧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娜木钟见大汗被白光锁住,顿时吃了一惊,“大汗,快下水!”

“我不会水呀……”林丹汗看着水中扑腾的士兵,心中充满恐惧,娜木钟见情势危急,顾不得多想,打马向前一冲,林丹汗连人带马被撞入水中,“噗嗵”声响,将河中两名刚刚露头的蒙古士兵压水水底……

娜木钟的战马撞上林丹汗的战马,自身骤然停下,立脚不稳,将娜木钟也是掀下马来,摔入河中。

她虽然吃惊,但在落水的瞬间,还是奋力呼喊了一声:“快救大汗……”

士兵们踩着同伴的身子,将自己垫起来,然后将林丹汗、娜木钟救起,拖出水面,费了好大的劲,方才弄上浮桥。

林丹汗擦了把脸上的水迹,发现浮桥上只剩他和娜木钟了,心中不觉大惊,这条浮桥,勇士们通行了多次,为何没有发现这奇怪的目光?

还是娜木钟心细,见情形不对,忙低声道:“大汗,快退出浮桥……”不由分说,拉着林丹汗就往会跑,一直上了岸,方才心定,回首一看,河中尽是扑腾的蒙古士兵,三座浮桥上,一明士兵也没有。

此时还是午时,日光正盛,但浮桥上失去蒙古骑兵后,刚才密集的白光,霎时消失不见了。

娜木钟拍拍胸口,将心脏压会腔内,眼神却是闪烁不定,“大汗……”

“嗯?”林丹汗不明所以,他的视线,还停在水中扑腾的蒙古士兵身上。

“大汗,”娜木钟顾不上湿身,悄悄靠近林丹汗,“刚才大汗落水的时候,塔什海就在河边,却没有派出人手解救大汗……”

“塔什海?他什么意思?”林丹汗想想也是,要不是自己的亲卫奋力相救,自己和娜木钟也许就被淹死河中了,难道……他用恶狠狠的眼神盯视着塔什海。

“大汗,现在是非常时期,有些人难免心动……”娜木钟唯恐落了形迹,只是将视线盯住地面,轻声道:“现在情况不明,我们又是新败,还是……”

林丹汗收回视线,心中却是吃了一惊,他这个大汗,何以坠落至如此的境地?难道塔什海想要造反不成?就凭他……

“大汗,先解救落水的士兵要紧!”娜木钟一边用手拧着袖口上的河水,一边装着不在意的样子,悄悄告诉林丹汗。

“对,对,先解救士兵,”林丹汗这才回过神来,落在水中的士兵,那可是自己的亲兵,一直紧紧跟在自己的身边,这些士兵的伤亡,是自己最大的损失,他忙朝后面喝道:“塔什海,快解救落水的士兵!”

塔什海原先看到大片的白光时,心中已是惊疑不定,当浮桥上的士兵因伤痛而落水时,他已经知道,佛祖并没有站在蒙古人的一边,如果林丹汗强行征伐,一定难以得到他想要的那个结果。

林丹汗和娜木钟落水,他不是没有看到,但这是佛祖的惩罚,他又何必逆天而行?不是他要陷害林丹汗,而是佛祖不在眷念林丹汗,如果蒙古人更换一个大汗,也许佛祖会改变态度。

不试过谁会知道呢?

塔什海的心中,已经自动将白光与佛祖联系在一起,如果这不是佛光,谁会制造出这一大片的杀机?上次就是这些白光,烧毁了蒙古人在擦那河畔的大营。

但现在林丹汗与娜木钟已经回到岸边,他的愿望已经落空了。

林大汗还是那个林丹汗,而他,塔什海,还是林丹汗身边的左翼大总官。

只要林丹汗还掌控着部落的勇士,他就必须听从林丹汗的调遣,所以当他听到林丹汗下达的命令时,虽然十分不情愿,但还是带着自己的士兵,跳下河去,将落水的士兵拖上岸。

落水的士兵基本都受伤了,所幸并没有出现死亡,除了两名士兵被灼伤双目,估计难以恢复外,其余的士兵受伤都不重,只要将养一段时间,应该可以复原。

林丹汗穿着一身湿衣,呆呆地看着这些被塔什海救回的士兵,情形他已经知道,不用再问了,问题是如何处理与天命军的关系。

武力解决的路子,他已经试过,也许行不通,难道李自成已经与皇太极一样,逐渐养成了气候?

这些原本是汉人内部的事,汉人改朝换代,对蒙古人最为有利,每一次汉人改朝换代的时候,就是游牧民族崛起的时候。

关键是刚才那些白光,为何仅仅伤害蒙古人?汉人就在城上,为何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难道佛祖真要抛弃蒙古人?

军事上不利,佛祖又不待见,蒙古人将何其何从?难道佛祖真要灭了蒙古人?

而且,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还发现了塔什海这头恶狼,万一自己的亲卫实力受损,没准,他就会扑过来咬上一口。

汉人、佛祖还好说,毕竟离得遥远,如果内部出现了敌人,那才是最危险的事,时时刻刻在身边,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坠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林丹汗皱了眉头,心中特别混乱,若不是勇士们都围在身边,他真想问问佛祖,自己的前途,还有蒙古人的前途,究竟在何方!

“大汗,要不要换身干爽的衣服?”娜木钟自己也是一身湿衣,却关心起大汗来。

“嗯!”林丹汗微微点头,这身潮湿的衣服,不但穿着不舒服,也是他坠河的证明,实在应该换了去。

他带着娜木钟,找块树影,将湿衣服换了。

“大汗……”娜木钟快速扯好衣装,又帮着林丹汗侍弄起来。

“嗯?又有何事?”林丹汗一边系着皮甲,一边道。

娜木钟小心地道:“大汗与李自成约定的事……”

“嗯?这个……”林丹汗有些诧异,“刚才要出兵卡当城,与李自成的约定,不是已经取消了吗?”

娜木钟轻笑道:“也不一定,大汗虽然上了浮桥,却没有攻击天命军,也不算违约,若是攻击了天命军,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奥?”林丹汗心中一动,幸好佛祖用白光阻止了自己的鲁莽行为,事情还不是他想象的那般不可收拾,“娜木钟,你是说,原先的那个约定,现在依然有效?”

“只要李自成承认,应该还有效……”

“可是,这个约定对蒙古人十分不利……”想到约定的内容,林丹汗心中却是如坐针毡,他究竟要如何,才能为自己,为蒙古人争取最大的利益?

“大汗,这恐怕是我们最好的结局,我们就要断炊了,天命军耗得起,我们却耗不起……”

“这个……”林丹还是不愿意,让他向汉人称臣,那是对成吉思汗的侮辱。

“大汗,刚才佛祖已经显灵了……”娜木钟小心地提醒着,“还有塔什海大总官……”

“啊?佛祖显灵?”林丹汗喃喃自语,稍顷,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娜木钟,你亲自去和李自成会谈,一定要改变约定的内容……”

正文 第426章 单人独马

“大汗,”娜木钟轻蹙眉头,白皙的脸蛋上几乎完全失去了血色,“要更改约定,恐怕很难,而且李自成是获胜的一方……”

“他不是很喜欢你吗?”林丹汗虽然万般不愿,但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蒙古人将来有机会回到草原上称雄,他……只能舍弃娜木钟了,但愿李自成能将娜木钟还回来!

“大汗,你将妾身看做什么人?”娜木钟忽地提高声音,还给林丹汗丢过去一个恨恨的白眼,“这次出使,大汗最好让别人去,妾身……妾身身子有些不适……”

“娜木钟,”林丹汗已经整理好皮甲,忙抽出双手拥着娜木钟,“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们现在遇上了绝境,都是那个可恶的皇太极……娜木钟,如果你不能站出来,蒙古人就永远没有自救的机会了。”

娜木钟的鼻翼急速翕动着,她在做着平生最激烈的选择,大汗是真心实意的吗?如果自己被李自成……大汗还会一如既往地像以前那样恩宠自己吗?

她忽地发现,这些都是蒙古人的一厢情愿,即便自己让李自成得手……那个卑鄙无耻、虚情假意的人,会放过蒙古人吗?

不可能!在出使之前,娜木钟心中就有了答案。

原先李自成要与大汗决斗的时候,她还以为李自成是为了自己,脑子一时糊涂,现在看来,自己是小看李自成了,不管他是否喜欢自己,在会谈的时候,他是滴水不漏。

何止于此?他几乎是在算计蒙古人!

明知道蒙古的骑兵难以越过天命军的枪手,他才提出决斗,不但让蒙古人损兵折将,还要面对着非常不利的约定!

这个李自成……难道他就是蒙古人的克星?

自从他来到卡当城,战局就朝着对蒙古人不利的方向发展,还有那不可思议的白光……为什么白光总是帮助李自成?

先是烧毁了蒙古人设在擦那河畔的大营,让许多勇士失去了耐以为家的营帐,粮食也是告馨,还有这次,白光为什么阻止大汗发兵?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他的阴谋?

娜木钟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个看起来一脸笑意的人,内心竟如此……那他对自己的喜欢,难道也是装出来的?

她的内心踌躇起来,身子也是发凉,她有种隐隐的感觉,如果这次还是她出使,一定还会被李自成死死吃住!

这样想着,脑子一时乱糟糟的,就像是无数的骑兵在激战,箭矢、弯刀、血腥、还有残肢断臂,而最后,在一片血雾之中,李自成露出了一张脸,还是那般不经意的、淡淡的微笑……

“娜木钟……”林丹汗以为娜木钟不肯就范,他几乎是哀求了。

“大汗,”娜木钟缓缓摇头,“臣妾估计,李自成绝对不会改变先前的约定……”

“……”

“臣妾也不是合适的出使人选,若是臣妾出使,实在无法为蒙古人争取利益!”娜木钟的眼中充满忧愁,她强烈地感受到,蒙古人再次遇上了浩劫,就像上次面对皇太极的十万骑兵一样,连着两次……蒙古人已经步入绝境。

皇太极要对林丹汗斩尽杀绝,收拢他的部众,抢夺他的牛羊,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是,李自成要如何对待林丹汗,他会比皇太极更为残忍吗?

“娜木钟,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吗?”上次娜木钟出使,总算与李自成达成约定,所以林丹汗就认定她了。

“大汗,臣妾无能,”认清形势的娜木钟,几乎要给林丹汗下跪了,战争不利,会谈的时候就只能任人宰割,她不想背上这样的黑锅,“李自成极有可能提出更为苛刻的条件……”

“他敢!”林丹汗大怒,双目瞪得滚圆,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他已经做出巨大的让步了,难道李自成还敢得寸进尺?

“大汗,我们已经没有了会谈的本钱,”娜木钟幽幽叹口气,“我们已经没有了选择,粮食只够支持一日,牲畜缺少牧场,预存的草料已经耗尽……李自成不用出手,他只要紧守卡当城,任蒙古人自生自灭……”

林丹汗顿时无语,娜木钟说的是事实,蒙古人已经到了崩溃的最边缘,还有塔什海在虎视眈眈……虽然还有数千骑兵,却已经失去了作战的能力,难道让勇士们饿着肚子作战?

沉默片刻,他似乎清醒过来,“娜木钟,还是你出使卡当城,就依照上次的约定,如果李自成提出的条件……不是太苛刻,你也可以应承下来……只是,只是,他要尽快给我们提供粮食,让牛羊去大草滩放牧……”

“既然大汗如此……如此信任妾身,妾身敢不尊大汗之命?”娜木钟向林丹汗拜了两拜,“大汗放心,妾身一定竭尽所能,为蒙古人争取最大的利益,”起身后,又道:“妾身永远是大汗的大福晋,妾身一定会忠于大汗……”

这样的一份协议,让她这样的一个女人去承担,而且还不知道李自成是否会提出附加条件,以示对林丹汗背弃约定的惩戒。

娜木钟的心中无限悲伤,大汗的属下不是没有能臣,但依他们的火爆脾气,以及蒙古人固有的对汉人的骄傲,协议实难成功,她是没有多少权势的大福晋,但她比那些能臣更明白蒙古人的处境,也更明白李自成的心思。

为了表示对娜木钟的信任,这一次出使卡当城的,只有娜木钟,并没有随行人员。

林丹汗看着娜木钟上了浮桥,心中不禁一动,她瘦弱的双肩,如何承载着整个部落的生死存亡?但此刻,她似乎是最合适的出使人选。

娜木钟却是不忍回头,她也不敢回头,大汗的心情一定比他还糟,这样的一份协议,对大汗,对蒙古人,都算是一份屈辱的协议,她担心,自己一旦回头了,看到大汗脸上写满的不甘,也许她就没有勇气出使了。

战马缓缓越过浮桥,待上得岸去,娜木钟轻轻用手抹去眼中的一丝潮湿,猛地在马臀上抽了一鞭,急速向卡当城驶去。

卡当城上,李自成一直立在九州军旗下,林丹汗失信撕毁双方先前达成的约定,他丝毫不在意,毕竟这样的失败,太出乎林丹汗的意料,蒙古人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杯苦酒,只要林丹汗有足够的时间。

林丹汗随后做出军事行动的样子,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至少他先前设定的预案中,就有这种备案,所以他撤出城外的士兵。

如果林丹汗一意孤行,恼羞成怒之余,立即攻打卡当城,也只是让事情回到原点。

其实,也不完全是回到原点,至少蒙古人白白损失了五百精锐的骑兵,至少让蒙古人认识到,在野外作战,蒙古骑兵已经处于下风,这对他们心里的威慑力特别大,数百年来建立的对汉人的心里优势,有可能轰然倒塌。

既然天命军处于军事上的优势地位,无论是否和谈,对天命军来说,都不是坏事。

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彻底征服这些最正宗的蒙古人,还有那个林丹汗!

周宾最为郁闷,他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出城指挥对蒙古人的野战,没想到战果只有那五百蒙古骑兵,如果林丹汗依约来降,他可是天大的军功。

“大都督,这些蒙古人靠不住,明明说好了,决斗失败的一方,就会向对方投降称臣,可是……蒙古人毕竟是饮毛茹血……”

李自成倒是显得很大度,他看着远处蒙古骑兵,淡淡一笑,道:“至少蒙古人现在没有攻城,我们也可以休息片刻。”

“大都督,蒙古人迟早还是会来攻城的,”周宾与蒙古人作战多次,已经逐渐掌握了蒙古人的性子,“除非被彻底打残,否则他们绝对不会放弃卡当城!”

“只要他们敢来攻城,迟早会被彻底打残,”李自成已经知道了林丹汗的境况,无需多少时日,他们就会陷入断炊的境地,也许不需要天命军动手,他们自己就支撑不下去了,“周宾,这次城外的野战,怎么样,下一次再遇上相同的骑兵,你们能否全歼他们?”

“或许能,”周宾倒不敢打包票,“大都督,这次我们完胜,主要是蒙古骑兵的速度没有加起来,速度越慢,步枪的准头越高!”

“你倒是不贪功!”李自成哈哈一笑,用手指着周边的鼻子。

“属下说的是实情,若不是大都督将蒙古骑兵限制在千步之外……”周宾知道,大都督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将战场设定在卡当城下,战场没有纵身,蒙古骑兵自然无法提高马速,“还有一点,蒙古骑兵的速度越慢,他们从四百步至二百步、二百步至一百步的距离上,所花的时间就会越多,枪手们才能射出更多的子弹,所以,在百步之外,蒙古骑兵就全部坠马了……”

李自成已经在为将来的战斗做准备了,“如果骑兵的速度达到最大化,你们还能歼灭同等数量的骑兵吗?”

“如果数量相同,应该能行,”周宾盘算片刻,道:“经过前面的几轮射击,能达到百步死亡线的骑兵,应该只有三成左右,只要步枪、子弹不出现问题,应该能将骑兵阻挡在百步外,再行射杀!”

李自成正要说话,忽地看到浮桥上出现了单人独马,等走进了一看,竟然是她!

“咦,她怎的独自来了?该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正文 第427章 不平等协议(上)

娜木钟原先骑的那匹小白马,在浮桥上落水时,受了一些轻伤,她便换上一匹枣红马,按照汉人的说法,红色喜庆,也许枣红马能协助自己完成大汗交代的使命。

她一路奔驰,来到卡当城下,果然看到那张熟悉的笑脸。

就是这张笑脸,害得大汗折损了大量的勇士,自己还被迫出使卡当城,很可能要接受一份对蒙古人极为不利的协议。

娜木钟仔细端详,想从表面找出笑脸的缺陷,也许这次会谈时,她可以加以利用。

可是,她失望了。

永远不卑不吭,你永远无法看透这张笑脸背后掩藏着的那颗心,如果做为朋友,倒是不错,但做为和谈的对手,娜木钟感觉,笑脸实在太难对付了,笑脸几乎能洞悉你脑中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与他和谈,你几乎就是全裸的。

这张笑脸有着极大威慑力,特别是当你对他有所企图的时候。

既然无法直接对抗,那就不妨真诚些,也许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坏,汉人讲究仁义,他一定不会和皇太极相提并论!

娜木钟稍微整理下自己的心境,冲着城上叫道:“闭门谢客,大都督,难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如果是朋友,本都督自然大开城门、洒水扫街而迎,”李自成见她并没有携带随身的行李,也没有携带兵器,连蒙古女人切肉用的那把小尖刀都看不到,心中已是明白了几分,“可是林丹汗并不遵守约定,他派出的使者,本都督实在不敢相信,万一是一名刺客……”

城头上的士兵哄堂大笑,大都督也是,难道蒙古人培养出了女刺客?

“你……”娜木钟气极,人家都沦落到如此境地了,你的嘴巴就不能积点德?她原本想要在语言上奚落几句,也好会谈之前,抢占心里的上风头,没想到一出言就落了下乘,“大都督如果害怕了,我这转身就回,然后让大汗派一孩童过来!”

“既然娜木钟真心为会谈而来,本都督也不能太过小肚鸡肠,本都督认定的朋友,相信她不会背叛两次!”李自成度量着蒙古人尚在擦那河以西,待他们渡河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上了,想要趁机抢占卡当城,那是不可能的,便让士兵们开了城门。

娜木钟忍着李自成的奚落,轻轻一拍马臀,入了卡当城,李自成已经在城内迎接,她跃下战马,将马缰随意向天命军士兵的手中一扔,就此立在李自成的面前。

想到上次叩拜李自成的事,她的目光中似乎有了恨意,但很快就在李自成能消融一切的微笑中败下阵来,双腿一曲,就要参拜。

李自成抢上两步,一把拉住她的双手,向上一带,“娜木汗不用客套,上次已经参拜过了!”

咦?上次参拜和这次有什么关系?娜木钟一愣,但她冰雪聪明,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忙用力抽开小手,丢给李自成一个白眼。

何小米一直跟在李自成的身边,唯恐娜木钟伤了大都督,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落入他的眼睑,想笑又不敢笑,忍又忍不住,最后却是跑开了,蹲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捂着嘴险些笑岔了气……

李自成引着娜木钟去了自己的大营内,双方分宾主就坐,何小米奉了茶水,退在一边。

“娜木钟,你看,这茶水如何?这可是产自卡当山原生、无污染的新茶……”李自成就像是见到了老朋友,耐心介绍地茶水来。

娜木钟鼻子都气歪了,我这个大福晋来到卡当城,难道就是陪你喝茶聊天的?不过,她也学着李自成的样子,将一切喜怒掩藏起来,淡淡地道:“大都督应该明白妾身的来意!”

“明白,明白!”李自成漾出笑意,“娜木钟是来会谈的!”

“会谈?不,”娜木钟快速摇着小脑袋,脑后的长辫也随着飞了起来,“难道大都督忘了,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

“娜木钟所说的每一句话,本都督都牢牢地记在心头,”李自成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就像刻在娜木钟心中的那样,“可是林丹汗已经撕毁了协议,按照约定,在决斗失败之后,他应该向本都督投诚,可是……他让本都督失望了,他的毁约行为,应该受到惩处!”

“大都督,你究竟想怎么样?”娜木钟虽然一直压抑着自己,可是她的修为不够,三言两语之间,已是怒了,看向李自成的目光里,已是隐藏着一柄由恨意组成的目剑。

“不是本都督想怎么样,我们原本住在卡当城,并没有招谁惹谁,是林丹汗的骑兵,非要攻打卡当城,”李自成轻轻叹口气,“娜木钟,如果不是林丹汗一意孤行,也许……也许我们真能成为朋友!”他唯恐娜木钟不明白,用手指在二人之间一划。

又来了,难道他在对我使用美男计?可惜,你并不是我心目中的美男!娜木钟不可避免地被绕了心智,沉默许久,方才明白李自成的意思,但她失去了第一时间回答的机会,也就默不作声,只是投去询问的目光。

“娜木钟,你知道,在十数日的卡当城攻防战中,我们损失了不少兄弟,财物也是损失巨大,”李自成顿了一顿,又道:“所以本都督属下的将领,都反对以前的那个约定,他们强烈要求林丹汗赔偿我们的一切损失!”

“大都督有没有想过,我们损失了多少勇士?”娜木钟虽然努力压抑着自己,胸口还是剧烈起伏着,“就说今日的决斗,蒙古人损失了五百精锐骑兵……”

“可是,娜木钟有没有想过,战争是由林丹汗挑起的,我们原本在卡当城过得好好的,”李自成苦着脸,难得地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如果不是林丹汗攻击卡当城,没准这会我正在家中的炕上陪伴我的夫人们……”

原来还是个荒淫无耻的人!娜木钟心中一顿腹诽,但她的脑子一时转到那个少儿不宜的画面上,也就没法为蒙古人辩白了,过了好久,方道:“战争只有胜负,没有对错,皇太极追逐大汗,将蒙古人赶出漠南,我们向谁讨说法去?”

“依娜木钟所言,‘强大就是真理’,我们也不用再会谈了,继续战斗就是,直至一方跪地投降为止,”李自成笑道:“这是娜木钟的意思,还是林丹汗的意思?”

“这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有区别,”李自成淡淡地道:“如果是娜木钟的意思,本都督可以理解为娜木钟因为在会谈中理屈词穷,不得已拿出的挡箭牌,如果是林丹汗之言,那本都督就要深究了,即便今日会谈成功,也只能换来数日的安宁,将来林丹汗强大了,一定会反噬我们。”

“你……”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娜木钟无论如何回答,都会落入圈套,她只能发挥女性的优势,用白眼代替了答案。

“关于赔偿的问题……”

娜木钟忽地发现,会谈到现在,自己的心智被饶,一直被李自成牵着鼻子走,如果按照这个思路谈下去,蒙古人全部脱光了赔给天命军,恐怕还要欠着他们的。

她凝神聚气,又调匀了呼吸,“大都督,过往的一切就别说了,还是开始今日会谈吧!”

开始?难道不是已经开始了吗?李自成神色不善地看着娜木钟,恨不得舀口水吞了她,“娜木钟,你是什么意思?”

娜木钟终于露出笑容,这个讨厌的男人,正是自己最好的对手,她朗声道:“很简单,我们的勇士需要粮食,而我们的牛羊,需要大草滩上的牧草!”

李自成几乎无语,“就这么简单?”

“是呀,就这么简单,”娜木钟露出胜利者的笑容,白皙的脸蛋上隐隐现出两个酒窝,既迷人又诱人,“当然,你也可以提出你的要求,只要我能够做到的,我一定帮助大都督实现了。”

李自成要知道她和林丹汗的那段对话,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现在他只能在心中YY了,不过,他的心很快就回到会谈的现实当中,“这样的会谈方式,很直接,也很痛快,本都督也就来得简单点,本都督的需要,林丹汗成为我属下的将军,蒙古骑兵成为我属下的勇士,本都督命令所在,就是他们的兵锋所向!”

“你……”娜木钟正得意地品着茶水,一口茶水险些喷到李自成的头上,幸好她急速转过身,方才大半落地,还有小部分顺着嘴角流到自己的身上。

她先前落水了,所以换了男兵的衣服,本来不太合身,此刻淋上茶水,衣服恰好贴身,将前面的玲珑身段,完全暴露在李自成的视线之中,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人,还以为她以色相勾引李自成呢!

李自成饱够了眼福,方才浅浅一笑,道:“娜木钟,要不要进去换件衣服……啊,这不像是你的衣服呀,难道你已经换了衣服了?”

娜木钟欲哭无泪,都是你这个卑鄙无耻、荒淫无耻、虚情假意的登徒子害的!幸好,大汗先前就给了陪#睡的权利,即便……这点湿身算什么?

她连衣装都没有整理,却是恨恨地道:“大都督真的要大汗成为你属下的将军?”

李自成的脸上依然挂着笑,目光却不时地从娜木钟的胸前滑过,“除了这个,你们还有交换的本钱嘛?”

正文 第428章 不平等协议(中)

“这是不可能的,大汗是全蒙古人的大汗,他绝对不会向任何人屈服,无论是皇太极,还是汉人!”娜木钟像一只发怒的雌豹,她终于向李自成发出了战斗的誓言,因为李自成已经触碰了察哈尔部不可侵犯的底线。

李自成却是不着急,会谈嘛,就是相互提出问题,然后再相互妥协,一步步缩小双方之间的分歧,只要会谈的双方都有诚意,迟早会达成令双方都基本满意的结果,无非是耗时的长短问题。

夫妻夜话,一分钟就可以搞定,中央之国与毛子的石油天然气合同,前前后后谈了十余年,在毛子兵发克里米亚、欧美一致对毛子进行制裁的时刻,这份四千亿美元的大单,方才尘埃落定!

“战争是会谈的基础,会谈是战争的发展和延续,”面对蛮不讲理的蒙古小妹,李自成不得不耐着性子当起了教师,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耗下去只会对蒙古人不利,“娜木钟,决斗的时候,你们是失利的一方,难道失利的一方还能堂而皇之地拿走胜利一方的粮食、土地?难道这就是蒙古人的法则?”

“这……”娜木钟理穷,李自成说得没错,胜利的一方,才有资格攫取战果,蒙古人现在是失败的一方,天命军肯会谈已经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可是,蒙古人远远比不上汉人富庶,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用以交换的东西,难道……“除了要大汗称臣,妾身什么都可以答应……”她故意坐直身子,还将胸脯胸前挺了挺。

的确有货!李自成暗赞了一句,不过,让我拿民族的利益来交换,你还不够格!

而且,如果不能有效约束林丹汗,将来被反噬的就是他自己,这不但会影响他的建国大业,更是有生命之忧,李自成有着后世数百年的经验,岂能被小小的娜木钟诱惑?

如果在达成协议的前提下,将娜木钟做为添头,也许他可以考虑。

李自成迅速扫了眼娜木钟的前胸,淡淡地道:“除了让林丹汗称臣,别的本都督都没兴趣!”

“你……”娜木钟羞怒异常,果然是虚情假意,一面用言语挑逗自己,却又不肯在会谈中让步,我都这样了,难道还要我主动脱了衣服上床?

她偷偷扫了眼李自成,这才发现自己是一厢情愿,李自成眼神清澈,绝对没有那种被勾引后失魂落魄的样子,难道一切都是假的?他只是为了扰乱自己的心智?

“娜木钟,本都督已经表示了足够的诚意,即便在战斗胜利的情形下,本都督都愿意拿出粮食接济蒙古人,”李自成的脸上虽然挂着笑意,但已经十分勉强,显示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如果娜木钟还是想着只得到汉人的东西,自己却不肯失去分毫,这样的会谈,已经没有了意义。”

“……”不是不肯妾身不肯,只是……娜木钟给出一个白眼,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这个白眼完全是多余的,李自成并没有看她,而是低着头灌茶水,难道这就是汉人的端茶送客?

那大汗交给自己的使命……难道会谈这么快就结束了?这种没有结果的会谈……

不行,如果不能取得汉人的粮食,勇士们就会挨饿,他们会杀掉牛羊充饥,没有了牛羊,整个察哈尔部落就完了,无论如何,她要再试一次。

“大都督,能否给大汗留些脸面?”

“与生死相比,脸面很重要吗?”李自成淡淡地道:“娜木钟,本都督已经很给你脸面了,如果换成其他人,本都督早就一顿乱棒打出去了!”

“你……”娜木钟虽是不满,但李自成说的在理,再说,如果不能让他得些利益,谁肯白白帮助蒙古人?战争的主动权在天命军的手中,会谈的主导权,理应属于李自成,“大都督打算如何对待大汗?”

“放心,本都督暂时不会将他的大福晋夺过来,最多就是……”李自成的脸上又恢复了淡淡的笑容,“林丹汗还可以做他的大汗,但必须接受天命军约束,不得擅动刀兵!”

“……”

“你可以同意或者不同意,但不得更改我的任何决定,到了此时,再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李自成忽地敛了笑容,作色道:“你们可以在大草滩牧羊,但做为本都督的属下,你们所有的军事行动,必须经过天命军同意,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娜木钟只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让他不敢仰视,这个卑鄙无耻的人,终于要露出他的狰狞面孔了,简直比恶狼还吃人不吐骨头……

“蒙古各部,都要有我的士兵驻守、监督,你们牧牛牧羊时,他们不会干涉,但一旦有异动,他们就是本都督的耳目,换句话说,他们要是有了三长两短,由他驻守的那些部众,全部都要陪葬!”

娜木钟已经麻木了,李自成这是宣布自己的决定,并不是要与她商讨。

“现在是我们的磨合期,双方之间的信任不够,所以,大汗的儿子,要留在卡当城为质,待到双方的人员真正信任了,我自然会将儿子还他。”李自成知道,林丹汗现在只有一个儿子,无论是不是嫡出,都是他的命#根子,控制了他的儿子,他再动弹不得。

“……”

李自成见娜木钟木偶样只会点头摇头,遂问道:“你们现在还有多少壮丁?又有多少老弱妇孺?”

娜木钟懒洋洋的,再没有了先前踌躇满志的样子,“壮丁大约五千,但女人和孩子很少,不足三千!”

一定是在逃亡的过程中失散的,不过这样也好,缺少女人孩子,部落就难以发展壮大,控制起来就会更加容易。

游牧民族都是暴躁性子,没准就会为女人、孩子自己人都会厮打起来,这是削弱他们实力的一种手段,待会要告诉监管的士兵,若是他们内部争斗,不用管,让他们自己处理好了。

“这些壮丁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去大草滩,一部分留在大通山一带,女人、孩子随着各归其家,留在大通山的可以游牧,而去了大草滩的,必须定居、畜牧,如何分配人手,你们自己看着办!”

“为什么要一分为二?难道不能全部放在大草滩吗?”

“大草滩不是漠南,草原的面积小,牧草也少,根本无法容纳八千人放牧!”李自成的心思,主要还是要拆分蒙古人人,有卡当城从中阻断,东西两侧的蒙古人绝难交流沟通,加上大草滩一带的蒙古人过上定居、畜牧的生活,不出十数年,两部就会因生活习惯的改变而产生隔阂,再难形成对付汉人的合力。

到了此时,娜木钟根本就没有反对的余地,唯一的不确定,就是她回去之后,是否得到林丹汗的追认,如果林丹汗不追认,他可以推翻双方的一切协议。

“此外,蒙古人是天命大都督府属下的一支武装力量,在需要的时候,天命都督府可以征集骑兵,蒙古人必须无条件服从,战场所得按照双方的约定计算。”

“大都督是要抽调壮丁?”娜木钟有些担心,蒙古壮丁的人数本来就少。

“我们不需要蒙古人常备军,一般也不会征调,若是情势需要,才会征调一些骑兵,”李自成忽地想到大通山一带的麦力干部,像只苍蝇似的威胁着三角城、卡当城,遂道:“眼下就有一个机会,可以考验蒙古人对天命都督府的忠心。”

“什么机会?”

“盘踞在大通山一带的麦力干部,由你们出兵完全、彻底剿灭,都督府不会亏待你们,所得壮丁、战马,无论多少,全部归都督府,而女人、孩子、牛羊全部归出征的部落,本都督会着人随军查探。”

这样的的结果,娜木钟还算满意,女人、牛羊都是蒙古人现在最为奇缺的,虽然蒙古人也看重战马,但有了固定的牧场,战斗不会太多,战马多了也是无益,还要消耗大量的牧草。

“最后一点,巴雅尔尚在威胁着三角城,必须立即撤军,”李自成稍稍松口气,总算差不多了,“以后大通山部的蒙古人,不得靠近三角城、卡当城三十里内,大草滩部蒙古人,不得危害附近的汉人,本都督会协助他们筑城定居,也会给他们划定放牧范围,违者格杀勿论!”

有了大通山部蒙古人,三角城的防守压力将会大为减轻,至少不用担心西北方向的藏人了,如果藏人东侵,首先面对的就是精锐的蒙古骑兵,以藏人的战斗力,要想突破这数千蒙古骑兵的牧场,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而三角城恰好躲在蒙古人的身后,坐收着渔翁之利。

“好了,娜木钟,这就是本都督对你们的全部要求,现在你总算放心了吧?”李自成又露出招牌似的微笑,“为了你,本都督可是顶着属下将军们的巨大压力!”李自成特意将“巨大”两个字说得很重,以突出自己面临的压力是如何的“惊天地、泣鬼神”。

娜木钟没有感激,回答李自成的,只是一通白眼,是喜是乐,是怒是嗔,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娜木钟,本都督没要求你们一匹战马的赔偿,”李自成迎着娜木钟的目光,憨憨一笑,“与赔偿相比,这些多半是虚的,只要呼图克图汗过了心理关,对你们没有半点的损失!”

娜木钟沉思片刻,忽地惊叫起来,“大都督,你的粮食呢?怎么没有听到你说粮食的事?”

正文 第429章 不平等协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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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木钟放心,本都督怎会不给粮食呢?”李自成的目光中充满痴迷的色彩,“本都督怎能忍心让本都督的……娜木钟挨饿?别急,为了让你回去能向呼图克图汗有所交代,本都督给予你们的,还有有很多,且听本都督慢慢道来!”

什么叫你的娜木钟?本福晋啥时成了你的了?娜木钟一顿腹诽,但她并没有发怒,而是听着李自成解说粮食的事。

“一旦林丹汗追认了这份协议,承认加入天命都督府,本都督将立即支付粮食,”李自成顿了一顿,方道:“不过,粮食运输过来需要时间,一时半会,本都督很难承担八千人的粮食,所以粮食支付是这样的:每人每日以一斤计算,每次派发三日的粮食,一共派发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们必须自己解决粮食的问题。”

“一个月?太短了吧?”娜木钟估摸着,一个月的时间,牛羊仔很难长大,难道要杀了牛羊仔充饥?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们做为决斗失利的一方,没有进贡任何财物,本都督做为胜利者,却要给你们一月的粮食,娜木钟,做人不能太糊涂,你认为本都督这都是为了谁?”

娜木钟丝毫不领情,却是冷哼一声,“就算如此,那为何每人每日只有一斤粮食?这让勇士们如何吃得饱?而且,一月的粮食不是一次派发,为何每次只发三日的粮食?”

“娜木钟,这你就不懂了,难怪人家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李自成瞪了她一眼,方才循循善诱道:“每日一斤粮食,一斤已经不少了,壮丁的确不够,但也不至于饿死,其实女人、孩子可能用不了这么多粮食……还有,大通河部蒙古人即将征讨麦力干部,难道不能得些粮食?”

“……”

“每次只派发三日的粮食,那是担心有人多吃,后半月就不够了,”李自成继续道:“为了接济蒙古人,卡当城内的汉人,每日也是配发一斤粮食,难道让汉人兄弟挨饿,却让蒙古人吃得肚大腰圆?”

娜木钟知道这是李自成的决定,再说也是无益,遂道:“大都督不是说,给予我们的还有很多吗?”

“当然有很多,娜木钟你记好了,回去也好向呼图克图汗禀报,”李自成冲着她嘿嘿一笑,道:“刚才所说的牧场,也是其中之一,除了大草滩,本都督连大通山两侧也一并划给你们了!”

娜木钟气鼓鼓地道:“大通山?那里原本就是我们的牧场,巴雅尔早就在这一带放牧了!”

“可是本都督现在也没要呀,按照协议,蒙古人接受天命都督府的管辖,这块牧场的所有权已经归属了都督府,可是娜木钟,难道你一点也不明白本都督的心思吗?”

娜木钟撅起小嘴,懒得与李自成理论,好在这块牧场还是属于蒙古人的,“还有呢?”

“本都督将在大通山、大草滩附近,开城互市,你们可以在那儿与汉人互换物品,奥,你们现在也没什么节余,等将来富余了,可以用皮货、战马、牛羊肉来交换你们想要的茶叶、布匹、瓷器等,总之,你们想要任何生活物品,都可以来交换。”

娜木钟对这一点倒是十分满意,游牧民族只会牧牛羊、训战马,很多生活物资奇缺,比如,他们的主食是牛羊肉,口中就会粘上浓烈的牛羊膻味,只有喝茶才会降低膻味的浓度,但他们本身不会种茶,或者寒冷地区根本不出产茶叶,只能向汉人购买。

漠南的蒙古人经常武力叩关,实际上,自从蒙元政权在捕鱼儿海被大明的蓝玉将军灭了之后,任何一个蒙古部落再没有入主中原的想法,叩关的目的,只是为了与大明互市。

如今李自成主动让汉人与蒙古人互市,这是蒙古人求之不得的好事,难道这个卑鄙无耻的人,真的对自己有意?娜木钟有些吃不准了。

“还有,这次皇太极西征蒙古,林丹汗被迫远迁大草滩,本都督一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李自成断然道:“一旦蒙古人积蓄了一定的实力,本都督必会伸出援助之手,协助你们打回漠南,也算不愧对黄金家族的先祖。”

李自成暗自偷笑,蒙古人如果真的具备了对抗皇太极的实力,那自己不妨派出士兵帮助林丹汗,让他与世仇皇太极死掐,也会减轻汉人在长城一线的压力。

娜木钟却是眼中泛光,“大都督真会帮助我们?”

“那是自然,”李自成不敢大笑,唯恐露了行迹,“蒙古人现在归属了天命都督府,就是我们的人,皇太极竟然敢欺负我们的人,本都督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臣妾代大汗多谢大都督!”娜木钟第一次表示了真诚的谢意。

“娜木钟,本都督说过,绝不会亏待蒙古人,更不会亏待你,”李自成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娜木钟的谢意,“本都督的建议,只有这么多,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没有!”娜木钟摇头,在李自成面前,她有些晕晕乎乎,脑子也不好使了。

“那本都督着人将刚才协商的内容,用汉、蒙文落在文本上,娜木钟且在此稍息!”李自成有些头痛的,便是协议的落实。

蒙古人一诺千金的时代,早已不复存在,虽然有了回鹘式蒙古文,但比起当年真正的饮毛茹血时代,蒙古人的信用却大为下降,这也许是他们没落的一个重要原因。

对于李自成来说,虽然达成了协议的内容,但如何让蒙古人长期遵守协议,却是一个难题。

书面协议、昭告天下都没什么用,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必须在军事上保持对蒙古人足够 的威慑力,才能让蒙古人不敢越雷池半步。

从协议的内容来看,天命军虽然付出了一个月的粮食,但能将林丹汗钳制在天命都督府的属下,让林丹汗降格,应该是一份不平等的协议。

不过,现在蒙古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签不签协议,由不得蒙古人,如何降低蒙古人的危害,将汉人的利益最大化,才是李自成要考虑的。

在他的心中,所有签订的协议都是平等的,只是双方的诉求不同而已。

如果不是面临着洪承畴从东线的威胁,如果不是蒙古人尚有五千骑兵,一旦断炊,有可能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到处危害汉地,也许天命军直接消灭了这股蒙古人更为合适,能在军事、物资供给都占据优势的情形,与蒙古人签订这样一份能救命的协议,已经是李自成最大的诚意了。

这份诚意中,并没有参合对娜木钟的个人因素。

现在会谈已经结束,军中文书正在书写这份协议,李自成闲来无事,便看着娜木钟白皙、精致的脸蛋,还有那一双如水的双眸,连轻蹙眉头都是那样一种韵致,遂笑道:“娜木钟,本都督看在你的份上,都如此关照蒙古人了,你要如何感谢本都督?总不能过河拆桥吧?”

“感谢?”娜木钟顿时飞过一双白眼,“这也算是对蒙古人的恩赐?大汗落得如此境地,回去之后,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心中却是暗想,这个卑鄙无耻的人,难道真要……如果他一定要……我能答应他吗?虽然大汗曾经允诺,那毕竟是万不得已的事……

这样想着,面颊早已羞红,不知不觉低下螓首,一副憨态可掬的小女儿样!

李自成顿觉奇怪,我不过是见你闲着无事,随意撩拨一下,你不会这么快就答应了吧?这份协议,最后还要等着林丹汗追认,才会真正有效。

在尘埃落定之前,李自成不敢太过造次。

“记住,这是我们双方协商的结果,娜木钟,这已经是你能为蒙古人争取到的最大利益了,为了这个利益,你不愿付出点什么吗?”

这是协商的结果吗?谈来谈去,什么都没谈成,最后还不是你说了算?娜木钟气极,明亮的眸子发出摄人的光芒,肆无忌惮地向李自成迫过去,“大都督希望妾身付出点什么?”

李自成见娜木钟一双细嫩的白手正好放在面前的方桌上,距离不太远,他突然袭击,一把抓住,“除了美丽,娜木钟,你还有什么?”

娜木钟虽是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但李自成突然造次,她还是吃了一惊,面上羞红,双手极力向回抽,耐不住李自成力大,脱不开身,突然卸了力,反冲着李自成笑道:“大都督如此欺负妾身,就不怕大汗……”

我怕个球,林丹汗知道了,最多拿你出气,他要有法子对付我,还会巴巴地派出自己的大福晋独身前来会谈?我就不信,回去之后你敢告诉林丹汗!

李自成把玩着娜木钟的双手,一边道:“汉人有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本都督为你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难道你就不能稍稍回报本都督?”

娜木钟“噗嗤”一笑,想要掩口,却忘了小手尚在李自成的掌握中,只是做出了耸肩的动作,目光一凜,笑骂道:“真的卑鄙无耻、荒淫无耻的人……”

李自成正准备将面前的方桌踢开,进入下一步动作,没想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估计是协议的文书抄好了,遂在娜木钟的挣扎下,放开她的双手。

正文 第430章 本都督教你

协议有两份,每份上都是用汉文写的,再用蒙文译注,李自成将其中的一份隔着方桌递过去,“娜木钟,回去好好看看,待林丹汗签了名,协议就会正式生效,第一批三日的粮食,才会运输过去!”

“臣妾一定将实情禀报大汗!”娜木钟用眸子勾了勾李自成,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吓唬我?我连朝廷的百万军队都不怕,还能怕了林丹汗?大不了将林丹汗灭了,连他的八大福晋一起运回西宁……

李自成迎着娜木钟的目光,会心地一笑,“娜木钟,这一次合作相当愉快,下一次如果还有什么会谈,本都督依然希望,使者是你娜木钟,换了别的生人,会谈不会如此迅疾、有效!”

卑鄙无耻!

娜木钟暗暗骂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却是没有变化,“大都督,会谈就结束了?”

“本都督倒是希望娜木钟多留下一会……一小会……啊……”

娜木钟敛了笑意,目光忽地可以杀人,李自成吓了一跳,忙改口道:“会谈是结束了,但今后的沟通倒是没有结束,常来常往,才会增加双方的信任!”他向娜木钟一挥手,今日便早些回去吧,别让林丹汗担心久了!

娜木钟暗哼一声,欲待起身,忽地想起一件事,“大都督,两军阵前,数次出现白光,而且受害的都是蒙古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光?”李自成自然知道是玻璃镜的反射,从娜木钟的话语中,显然是吓着蒙古人了,但他暂时不会告诉蒙古人,否则,蒙古人买了玻璃镜,也可能用来对付天命军,所有的战略物资,一律不能让潜在的对手得知,“娜木钟,你说呢?”

那么做好迟疑着道:“难道是佛祖……”

原来蒙古人改奉佛教了,一切未知的事物,就会推给佛祖,如此看来,本都督岂不就是佛祖?李自成心念一动,何不如此如此……遂道:“娜木钟,你错了,照佛天命军的,不是佛祖,而是天主!”

“天主?”娜木钟顾盼着一双美眸,她显然不知道天主教的事。

“天命都督府就是来源于天主的赦奉,我这个大都督,更是受命于天主,”李自成想要三言两语将天主教解说清楚,实际上很难,“实话告诉娜木钟,天命军的士兵、百姓,多信奉天主,所以天命军才会得到天主的眷顾,每战必胜!”

娜木钟疑道:“大都督所说的天主,究竟是什么……”

“就和你们信奉的佛祖差不多,”李自成觉得,如果将蒙古人吸收,加入天主教,更有利于今后对他们的掌控,既然林丹汗从崇拜长生天,转为信奉藏传佛教的黄教,现在又改奉红教,为什么不能改奉天主?几次改奉,反正连他自己的脑子都会麻木了,遂道:“实话告诉你,汉人以前也有不少信奉佛祖的,可是现在,天命军的属地上,军民已经改奉天主了。”

“天主能和佛祖比吗?”

“娜木钟,天主是唯一眷顾世人的真神,,”李自成露出讨好的微笑,压低声音道:“佛经传承六世之后,由于信徒的曲解经意,已经失去了与佛祖沟通的机会,再也不会得到佛祖的眷顾,无论是黄教,还是白教、红教、花教,都是一样。”“那天主呢?难道只有天主才会眷念世人?”

“天主会不会眷念世人,本都督不知道,”李自成俯下身子,做神秘状,“本都督只知道,天主会眷念汉人,帮助我们制造了许多物事。”李自成一步步吸引着,准备将宗教与科学、汤若望与天主混为一谈了。

“何以见得?”娜木钟有些不服,“难道天主就不会眷念我们蒙古人?”

“娜木钟你看,天命军的火#枪,射程远远超过大明朝廷的各种火铳,这都是天主的恩赐,”李自成极力在脑中搜索,可惜卡当城内,并没有多少最新的科技成果,只好叹口气道:“天主还给了许多你们想不到的物事,可惜,都不在卡当城。”

娜木钟嗤之以鼻,“大都督尽会欺骗小女子!”

李自成蓦地想起,来卡当城时,在收拾行李的时候,不小心在行李中夹带了一瓶香水,遂让亲兵去取,“娜木钟,除了刚才的步枪,本都督身边还有一样你未曾见过的物事,也是天主的恩赐!”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一般人我不告诉他,”李自成神神秘秘地道:“本都督只信任娜木钟,千万别传了开去……”

娜木钟面上含着笑,但显然是礼节性的,“要让妾身亲眼看到,妾身才会相信。”

“一会你就能看到,”李自成又道:“其实,西宁还有好多这样的物事,待收拾了麦力干部,本都督亲自带娜木钟……还有呼图克图汗去西宁看看!”

娜木钟“噗嗤”一笑,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大都督,妾身岂会不知道大都督的心思?”

“娜木钟,本都督要怎样说你才会明白?”李自成讪讪一笑,道:“不错,本都督是喜欢你,不过,本都督若是用强,今日便可以……待回洗过澡,呼图克图汗绝对不会知道……”

“卑鄙无耻!荒淫无耻!”

“娜木钟,本都督真心为你,也是为了你的部落,”李自成忍受着娜木钟两道犀利的目剑,“呼图克图汗倒是信奉佛教,可是你看,他从原来的甲兵数十万,纵横大漠南北,到了现在,只剩下数千骑兵,若不是本都督仁慈,怕是连他自己都会饿死……”

“你……”娜木钟恨不得将目剑换成蒙古人的弯刀,砍下李自成的一条膀子泄恨。

“本都督的话,也许不中听,但却是实话,”李自成摇着头叹气,一副“狗咬吕洞宾”的惋惜,“如果佛祖依旧眷念世人,难道会忍心看着林丹汗落魄至此?娜木钟,呼图克图汗没有脑子,里不会和他一样……于本都督谈了这么久,不会没有启迪吧?”

“这……”娜木钟想想也是,想当年,自己尚未出嫁,那时的林丹汗何等意气风发?漠南蒙古各部,甚至漠北喀尔喀各部,漠西的瓦剌人,每年都要派出使者称臣、纳贡,当时也是羡慕大汗的威武,方才将自己托付与他……

可如今,被皇太极追击,生生让出漠南的大片牧场,身边只有数千骑兵不说,还是离心离德,万一再有什么变故……

整个蒙古大草原,早已分崩离析,漠南蒙古大多归顺了皇太极,漠西的瓦剌人自立,而漠北的喀尔喀人,也是对大汗极为冷淡,甚至兵戎相见……

若不是眼前这个卑鄙无耻的人收留大汗,怕是……

在背弃了长生天之后,难道佛祖也抛弃了蒙古人?

可是,他的话是真的吗?这个卑鄙无耻的人,值得信任吗?

“大都督!”

就在娜木钟纠结不已的时候,刚才出去的亲兵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二三寸长的物事。

李自成接过来,举向对面,“娜木钟,你经过如此精致的玻璃罐吗?”

“玻璃罐?”娜木钟顿时双目放光,“这玻璃罐真的好精致,似乎还能看到里面的物事,那是水吗?”

“这可不是一般的水,”李自成见娜木钟伸手来夺,赶紧缩回手,要是让娜木钟打碎了玻璃瓶,他这一番心意,可就要付诸东流了,“玻璃罐精致还在其次,关键是里面盛的水,也是天主的恩赐。”

“又是天主!”娜木钟只道李自成又要向她输灌天主教,遂赌气不看,转过脸去。

李自成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她的对面,奥,现在应该算是身后了。

娜木钟不见李自成有动静,心中有些怀疑:嗯?这个荒淫无耻的人,真能坐得住吗?不会是在偷看什么吧?

咦?什么味?好香啊!简直比马奶还香!哪儿来的?

娜木钟嗅嗅鼻子,感觉香味来自身后,她忍不住转过身,发现李自成正用手托住刚才的那个瓦罐,离她的身子很近。

她以为李自成有不良企图,忙喝道:“你做什么?”

李自成依然一动不动,看着娜木钟半瞪的眸子,笑道:“娜木钟,你没闻到什么气味吗?”

“气味?啊?你是说,香味来自这个玻璃罐?”娜木钟霎时将双目撑到极致,“不会吧?这么浓烈的香味,会来自这个玻璃罐?”她将自己的脑袋凑近“玻璃罐”,猛吸一口气,不觉惊叫道:“真的来自玻璃罐……”

李自成道:“娜木钟,本都督没有骗你吧?”

娜木钟的眸子就在李自成的脸庞和“玻璃罐”之间转换,还不时地吸吸鼻子,“大都督,这是什么物事?”

“此物叫香水,是女人专用的,”李自成嘿嘿一笑,冲着娜木钟道:“女人要是将这种香水涂抹在脸蛋、手臂、胸口等皮肤上,保准男人嗅到,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娜木钟恨恨地瞪了李自成一眼,却还是不能忍受香水的诱惑,不时把眼偷看。

哪有女人不喜欢香水的?无论是农耕民族,还是游牧民族,有一种美,叫女人欢喜!

李自成憋口气,向瓶口一吹,室内的香气大盛,“娜木钟,要不要抹在身上试试?”

娜木钟的眼中已经闪着兴奋的光芒,却还是摇了摇头,很轻,很勉强!

李自成哈哈一笑,“本都督明白了,娜木钟是怕有毒!”他不由分说,向自己的手臂倒了几滴,轻轻晃动,再用手指按摩会,“怎么样,现在放心了吧?”

娜木钟迟疑了片刻,还是稍稍将白嫩的手臂,向着那“玻璃罐”伸过去。

李自成敛了笑容,庄重得像是老中医,“娜木钟,香水不能直接抹在手臂上,需要轻柔,进入毛孔,香味方能持久,来,本都督教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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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31章 协议成功

“大都督,妾身自己来吧!”娜木钟待要缩回手,早被李自成攥在大手中,动弹不得,“香水太金贵,第一次使用,本都督得教教!”

李自成不由分说,将数滴香水滴在娜木钟的手心,又用手指沾了少许,点在另一只手背上,轻轻揉捏一番,待香水渗入毛孔,又拿起原先的那只手,也是如法炮制。

他先是将娜木钟的双手凑到自己的口鼻前,“嗯,不错,就是这般使用,娜木钟,你自己闻闻!”

娜木钟缩回双手,闭上眼用力吸着鼻子,“嗯,大都督,真的好香!”

“这样抹香水,香味至少能保持半日,”李自成又从香水瓶中倒出数滴于自己的手心,转到对面去,“娜木钟,抹香水的时候,不能只抹双手,脸蛋上更为重要。”

娜木钟护羞,“大都督,还是臣妾自己来……”

“那怎么行?”李自成道:“第一次抹香水,力道非常重要,本都督帮你揉匀了,以后自己就会使用了,本都督只能帮你这一次,记住,这力道和感觉!”

“这……”娜木钟还在迟疑,但香水对她的诱惑,实在太大。

“没关系,仅此一次,”李自成弯下腰,将香水抹在娜木钟娇嫩的脸蛋上,轻柔片刻,待香水抹匀了,俯下身嗅了一口,“香,果然是香!”

“大都督……”自己脸上的香水,自己没法去嗅,不过,李自成靠得如此之近,似乎太过亲昵,娜木钟虽是草原出生,性子豪迈,却也有些不习惯,粉白的脸上霎时布满红晕。

李自成还要沿着颈脖向下涂抹,但娜木钟死活不肯,只得作罢。

待李自成回归主位,二人似乎生分了许多,都是不说话,娜木钟不时将双手方凑道口鼻前嗅嗅,脸上洋溢着一种无以自拔的笑容,但双目却是偷看着方桌上的“玻璃罐”。

李自成太明白她的心思了,“娜木钟,你知道这一玻璃罐的香水,在市面上能值多少银子吗?”

娜木钟对银钱没什么概念,只得支吾着道:“这香水……实在是香,怕要值一只羊吧?”

“一只羊?”李自成顿时一脸黑线,“这一玻璃罐的香水,连同这玻璃罐,至少值百两银子,即便按照你们以前与大明朝廷互市的价格,也得三匹马!”

“三匹马?”娜木钟顿时目瞪口呆,难怪汉人富庶,这小小的瓦罐……就值得三匹马,稍顷,恬着脸讪讪地道:“刚才的那些香水,就能值一只羊?”

李自成点点头,这才开了脸,“娜木钟,这都是天主赐予天命军的物事,你说,天主是不是十分眷顾汉人?”

“真的是天主?”

“那是自然,”李自成拿起方桌上的“玻璃罐”,拧紧盖子,塞到娜木钟的手中,“宝剑赠英雄,香水送美人,娜木钟,这一罐香水,本都督送你了!”

“真的?”娜木钟的眸子熠熠生辉,忙收手入怀,却又停住了,“大都督,这不太好吧?这可是天主赏赐给你们的……再说,实在太贵重了!”

“天主赐予天命军的物事还有很多,但女人用得上的物事,却是不多,这罐香水,也只有娜木钟才能配得上,”李自成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对面的人,“娜木钟不用客道,待日后去了西宁,本都督再陪你开开眼。”

“大都督……多谢了!”娜木钟将“玻璃罐”袖入怀中,脸上现出腼腆的表情,像是初次约会的小女生,“妾身要回去了……”

“嗯,是该回去了,若是晚了,恐怕林丹汗焦急……他还不知道会谈的结果呢!小米,牵马,本都督亲自送娜木钟一程!”李自成起身,伴着娜木钟出了大营。

何小米已经将娜木钟的枣红马牵过来,李自成接过马缰,“小米且去,本都督亲自送娜木钟出城。”

“啊……是!”何小米虽然习惯了贴身紧跟大都督,但这是在卡当城内,娜木钟又是女人,遂退开一段距离,远远跟在后面。

娜木钟想要接过马缰,李自成不允,二人并肩向西城门走去。

落日的余晖,给二人的脸蛋披上一层霞光,金黄金黄的,如同佛光普照,娜木钟取下头巾,挽在手中,任晚风吹得长发飘飞,长裙皱褶……李自成双手握住马缰,背在身后,缓步并行,宛若悠闲散步的一对小情侣。

他们浑然无觉,像是心电感应似的,两人一路无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娜木钟偶尔侧过脸看看李自成,随即又低下头,稳稳地看着路面。

出了卡当城,娜木钟翻身上马,李自成方才交还马缰,“娜木钟,今日的会谈,本都督以诚相待,天地可鉴,希望你和呼图克图汗也能拿出足够的诚意。”

娜木钟左手接过缰绳,右手抽出随身携带的小马鞭,将身子坐稳,欲待起身了,听了李自成的话,她微微一愣,稍稍停留片刻,脸上忽地笑靥如花,“大都督有一句话说得不对!”

“奥?哪一句说得不对?”李自成竭力思索,却不知道哪一句话不应景,难道那是玩笑的话?似乎也不止一句呀?

“大都督不是说,‘男人嗅到女人身上的香水,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吗?可是妾身明明抹了香水,大都督却是视而不见……”

话未说完,忽然“啪”的一声,小马鞭抽在马臀上,身子向马背一伏,已是扬长而去……

待去得远了,方才扭过头,朝李自成微微一笑,说不尽的欢快!

李自成方才醒悟过来,早知如此,今日就该将她拿下,也许今后还能成为本都督隐藏在林丹汗身边的一枚棋子……

但娜木钟已经去得远了,他身边又无战马,只得向娜木钟挥挥手,做作大度的样子,缓缓回城。

………………………………………………………………

一夜无话,次日辰时,李自成吃过早饭,正靠在木椅上琢磨协议的事,何小米来报:“大都督,娜木钟来了,已经到了营外!”

“娜木钟?这么快?”李自成顿时来了精神。

他原本对于协议的事,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林丹汗认了协议最好,对天命军来说,这绝不是坏事,至少暂时消除了一个敌手。

如何林丹汗不认同娜木钟拿回的协议,只要天命军守住卡当城,蒙古人已是弹尽粮绝,迟早会离开,至于蒙古人会不会四处劫掠,他也管不了许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娜木钟这么早就来到卡当城,也许事情正向着可控的方向发展。

“快快有请娜木钟!”

“是,大都督!”何小米转身去了,稍顷他引着娜木钟入了大营。

一阵异香,随风而至!

李自成不用想,就知道娜木钟身上抹了不少香水。

今日的娜木钟,换了一身宝蓝色对襟短裙,胸前两排白色的垂襟,一直拖至裙摆,中间系了一根水粉色腰带,两只水袖上倒是绣着几朵碎花。

头上缠着的一小块头帕,也是宝蓝色,只盖住额头的中心,边缘生出几缕带丝,熨帖在四角。

往下看,小腿上的红丝袜恰好与短裙的下摆隔着不到一寸的空隙,雪白一段大腿,却是若隐若现,脚蹬一双尖头平底小马靴。

李自成不禁暗暗赞道:轻佻欢快、婀娜多姿!

不过,他现在最为关心的,还是双方之间的那份协议,不知道林丹汗承认了没有。

“妾身叩见大都督!”娜木钟主动以下属的身份行了叩拜之礼,身子匍匐在地,由于腰带的束缚,两瓣翘臀将短裙绷得极为紧凑,好似随时要裂开似的。

“免礼免礼,娜木钟,快起身!”李自成离了主位,双手相助将娜木钟搀扶起来,按在对面的木椅上坐了,方才回到自己的主位。

“大都督……”娜木钟似有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便抬起汪汪的眸子,凝视着对面的李自成。

李自成心中暗叹,真是一个妖孽——天使面孔、魔鬼身材,二者无间地结合在这样一个人身上,难怪被称做“草原上的明珠”,她的身上,虽然缺少江南水乡的那种婉约之美,但长期生活在大草原,便多了一份鬼魅式的率真、自然,让人疼让人怜,恨不得每日每刻捧在手中衔在口中。

会谈上她也许并不是一把好手,但绝对属于那种迷死人不偿命的类型!

也许林丹汗在对自己使美人计!李自成这样想着,暗中又将协议的内容在脑中过了一遍,没发觉有什么遗漏,方才安下心来。

在双方的协议之外,娜木钟算是一份额外的惊喜,倒是比较养眼,至少比浑身散发出羊肉膻味的蒙古壮汉,让人多生出几分亲昵。

“娜木钟,呼图克图汗对昨日的协议,是否满意?”

对面的娜木钟,早已收回目光,见李自成目光内敛,知道他又在想着什么心事,这个心事肯定对大汗不利,遂酸溜溜地道:“大都督认为,大汗他会同意这份协议吗?”

李自成淡然一笑,道:“除了接受这份协议,他似乎没什么更多的选择!”

“就知道大汗被你算计得死死的,”娜木钟的笑容,轻盈得就像是草尖上那一滴随风而动的晨露,虽然明知道李自成占了上风,却是没有丝毫的愠怒,“大汗同意了这份协议——我们之间的这份协议,终于达成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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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32章 庆祝的方式有些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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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想要的答案,这么轻快地从娜木钟的口中说出,他一时无措,倒是愣了片刻。

这是他现在最想要的结果!

李自成一向对游牧部落没什么好感,这些以游牧、劫掠为生的人,只知道破坏,除了牧马,完全不会从事生产,每每遇上天灾人祸,便会依靠劫掠来满足自身的物资需要,将自己的灾情转嫁至别人的头上,比陕西的盗贼还要可恨。

但以天命军现在的实力,要想完全隔离蒙古人的灾害,事实上根本不可能,饥肠辘辘的林丹汗的察哈尔部,已经来到卡当城,他必须面临着选择。

如果放任蒙古人自生自灭,也许蒙古人会遭受灭顶之灾,不过他们在灭族之前,定会到处劫掠,没准西宁也不安生,如果洪承畴得到相关的讯息,难保不会攻打固关!

有了这份协议,天命军与林丹汗之间,至少暂时形成统属关系,西线的战事就会平息,那东线的洪承畴,也许就失去军事行动的意义,没有蒙古人在西线的牵制,天命军可以将主要精力投入东线,即便洪承畴攻打固关,也很难取得他想要的战果。

天命军与林丹汗达成正式的协议,娜木钟功不可没,或许昨晚她回到林丹汗的身边,没少向林丹汗吹过枕边风。

“娜木钟,林丹汗是什么意思?”

“大汗按照协议上的约定,预备将部落分做两份,大汗亲领三千骑兵、一千五百部众,共四千五百人游牧大通山,左右翼大总官塔什海、虎鲁克寨桑领两千骑兵、一千二百部众,定居大草滩。”

“奥?林丹汗真实这么决定的?”李自成大喜,如果察哈尔部蒙古人真的分做两步,那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生活方式的差别将越来越大,向心力就会越来越小,“分而治之”完全有可能。

“大都督还算满意吧?”娜木钟笑得云淡风轻,就像谈论的事情与她完全无关,“大汗已经开始落实协议,大都督的粮食,何时可以送达?让蒙古人来取也并非不可。”

“只要林丹汗遵守协议,粮食的事,不用担心,我们随时可以装车,”李自成这会感觉娜木钟不仅是使者,更像是天使,既是蒙古人的天使,也是天命军的天使,“协议达成,双方可以免遭战火,也就避免了大量的伤亡,娜木钟,你辛苦了!”

“辛苦一些倒没什么,妾身主要还是为了蒙古人的生存,”娜木钟浅浅一笑,脸蛋的隐现两个迷死人不偿命的酒窝,“只要大都督能按时运送粮食,妾身就放心了。”

“粮食的问题,自会有人安排,”李自成盯着她一双灵动的眸子,“娜木钟,本都督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娜木钟的心脏没来由的一紧,她避开李自成的目光,将视线落在自己马靴上。

“本都督的意思,这份协议是你我二人达成的,我们需要庆祝一下,”李自成的目光忽地变得温情起来,“娜木钟,今日本都督嗅到你身上的香水了!”

该死,这大清早的,就想起这样的事,果然是荒淫无耻的人!娜木钟的眼神虽然清越,但架不住李自成的目光越来越热烈,她也跟着浑身燥热起来!

李自成忽地抓住娜木钟无措的小手,轻声道:“娜木钟,我们的确需要庆祝一下,只是庆祝的方式有些特别而已!”

这个卑鄙无耻的人!娜木钟岂能不明白李自成的心思?她奋力想要抽出双手,却不想被李自成紧紧攥住,急得尖叫起来:“大都督,妾身要喊人了……”

真要喊人,你何必告诉我?李自成的夫人很多,对女人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她是虚张声势,“娜木钟,你尽管喊吧,这里都是我的人,你就是喊破嗓子,他们也不敢进来,要是那个不开眼的进来坏了本都督的好事,本都督立马阉了他,让他一辈子碰不得女人……”

“噗嗤!”娜木钟被李自成都笑了,李自成顺势一拉,已经绕过方桌,将娜木钟揽在怀中,在她的领口嗅了一口,“娜木钟,这香水果然诱人!”

娜木钟心中气极,却是无力反抗,忙道:“大都督……大汗就在城外,等着觐见呢!”

要死,林丹汗就在城外,何小米怎么没告诉我?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肯定又是娜木钟的虚张声势,“让大汗稍稍等会,这么重要的会面,本都督得给他准备一些礼物,需要耽搁一些时间!”

娜木钟还带说话,早已被李自成噙#住小口,出声不得,李自成趁势一个公主抱,将娜木钟横在胸前,缓缓退入营帐里间的宿营房……

霎时,两人握云携鱼已毕,娜木钟犹是媚眼如丝,躺在行军床不敢动弹,李自成三把两把穿好衣装,再来协助娜木钟时,却怎么也整理不好她的短裙。

气得娜木钟又是一通白眼,“荒淫无耻的大都督,你将人家的纽扣#弄丢了,还怎的系得上?”

李自成展开短裙,上下一比较,中间果然缺少一颗步钮,肯定是自己刚才解衣的时候,用力过猛,直接扯掉了。

短裙是对襟的,胸口的部位缺少一颗纽子,正像张开的大口一样,要是让林丹汗见了,想不怀疑都难!

娜木钟急得几乎要哭了,双眸中已是隐隐现出泪花,“这短裙……”

“莫急,莫急,军营中有针线,本都督取来,先将纽子缝上去!”李自成捧起娜木钟的小脸,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体液混着香水,又是让他一醉!

“汉人的针线,能和蒙古人的一样吗?”娜木钟又是白眼,她白皙的脸上潮红尚未褪尽,犹如半熟的秧桃。

“没关系,先缝上纽子,谁还敢检查你的胸口不成?待回去之后,再拆了针线,用蒙古人的针线重新缝上……”

“那还不快去?”娜木钟破涕为笑,“大汗真的在城外,莫让他等急了……”

“奥……啊……”李自成一愣,但即便林丹汗等在城外,也得先缝好娜木钟短裙上的纽子,否则双方刚刚达成的协议,恐怕要告吹,他从上下的纽子上找准细线的颜色,便快步出去,让亲兵去军营取回针线。

李自成回到娜木钟的身边,挨着她坐在床沿,“娜木钟,你说林丹汗真的来到城外了?”

“难道妾身还骗你不成?”娜木钟又羞又急,只得冲着李自成直翻白眼,“都是你,真是荒淫无耻!”

“这不是庆祝协议的达成吗?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娜木钟是草原上的明珠,也是本都督心中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要死!”娜木钟恨得咬牙切齿,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偷偷袖出小手,掐住李自成的腰眼,用力一拧……

“唉哟……”李自成大叫一声,只得讨饶,“娜木钟不是明珠,她只是草原上一块普通的石头,也只有林丹汗才看得上她……”

娜木钟银牙咬咬,飞起一脚,向李自成的小腿上踢去,李自成忙伸手接住,“娜木钟,幸好没踢上,如果留下一个鞋印,待回让林丹汗见了,只怕要拿你的小马靴比对……”一面说,一面拍拍娜木钟的小腿,示意她安静下来,免得弄皱了衣装。

娜木钟没得发泄,心中气愤,遂举起双手,没头没脸向李自成捶了过来,幸好她还是识得大体,小拳头只是给李自成捶肩,要是落在脸上,捶得李自成鼻青脸肿,带回如何会见林丹汗?

李自成待她发泄得差不多了,方才握住她的双手,“娜木钟,待会见了林丹汗,千万别露出端倪……”

“要你管!”娜木钟冷哼一声,随即露出讥讽的眼神,“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先干什么去了?”

“本都督害怕?”李自成大怒,立起身一把牵起娜木钟的小手,“走,本都督现在就去告诉林丹汗,本都督睡了他的大福晋,娜木钟我也不准备还他了,他要是不服气,尽管来攻打卡当城……”

“要死……”娜木钟另一只空出来的小手,一把捂上李自成的口,“你怕别人不知道呀?要是让大汗知道了,妾身可怎么办……”

“哎……”李自成长叹一声,“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拿出那么多粮食……”

“既然为了妾身,”娜木钟拉着李自成重新在床沿坐下,“大都督就不该……喜欢人家,放在心里就好……”

“娜木钟……”

正在这时,亲兵送来了针线,李自成递给娜木钟,让她缝上脱线的那颗纽子,回身吩咐亲兵道:“去,准备五斤,不,十斤茶叶,还有一支步枪,外加十颗子弹!”

“是,大都督!”亲兵不敢多问,忙起身除了大营。

娜木钟三两下将纽子缝好,系上对襟,用手抚平皱褶,笑道:“大都督,真还看不出来!”

“就是,就是,”李自成也是帮着理了皱褶,“短裙还是那个短裙,娜木钟还是那个娜木钟,别人都不会看得出来,只有本都督……娜木钟,从今以后,你就常驻本都督心中了,不知道下一次相见,又是在何时?”

“你想!”娜木钟娇斥一声,又觉语气太重,遂悠悠地道:“大都督当以大事为重,千万不要挂念妾身……”

正文 第433章 城外的宴席

李自成伴着娜木钟来到西城头,向外一看,林丹汗的骑兵,尚在擦那河以北,距离城下至少超过千步的距离,遂安下心来,命令守城的士兵们打开城门,放娜木钟出去。

临到城门口,李自成停下脚步,“娜木钟,从今以后,呼图克图汗的骑兵,就是天命军的属下,本都督绝对没有害人之心,这次的接风宴,就在城下五百步的空地上,林丹汗单人独马,本都督也只带一名亲卫随侍。”

谁知道你有没有害人之心?为了妾身,你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娜木钟一阵腹诽,面上却是不喜不嗔,淡然道:“妾身一定将大都督的话,转告大汗!”

“嗯!”李自成想要拍拍娜木钟的膀子,却还是忍住了,“娜木钟,去吧,自己小心一些!”

娜木钟点头,再不发一言,小心地跨上战马,迟疑片刻,猛地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李自成并没有回到城内,而是回头招呼亲兵们,将准备好的肉食、蔬菜、蒸馏酒,还有饮酒的器具、方桌、马扎,一并送至城外。

几名亲兵忙得跟蝴蝶似的,足足穿梭了半个时辰,宴席才准备停当,退回城内,那边林丹汗见天命军的士兵退回去,方才渡过浮桥,单人独马朝城外的宴席地点而去。

李自成估摸着距离,也从城下出发,带着何小米,恰好在林丹汗之后来到宴席所在地。

“大都督!”林丹汗在马上一抱拳。

李自成打量着林丹汗,与后世影视剧中的形象,还是有些出入。

此时的林丹汗,身着一副铁甲,与大明的明光铠极为类似,如果不是明光铠,也是从明光铠改制而成,铁甲之外,罩着一件大红色的披肩,只在领口系上一个结,如果奔跑起来,披肩随风而起,肯定能吸引像娜木钟那种不谙世事的草原小姑娘。

头上并没有盔甲,而是带着一顶红色的硬质布冒。

脚蹬高筒牛皮靴,腰间挂着弯刀,肩背之上,还有弯弓和箭壶

如果要准备战斗,他应该带上铁制头盔,如果他诚心投靠天命军,就不该这样的全副武装,看来,林丹汗的心里十分矛盾。

李自成双手还礼,“呼图克图汗,请!”他率先跃下战马,将长枪丢给何小米,以示自己没有恶意。

果然,林丹汗也是跳下战马,嗅嗅鼻子,“大都督,好香的饭菜,本汗好久没吃到……”旋及哈哈一笑,支吾过去。

李自成伸出右手,“呼图克图汗,请,菜肴合口味就多吃点,小米,还不下马斟酒?”

两人分宾主就坐,何小米忙下了马,将长枪立在李自成的身后,方才拍开酒坛上的封泥,先是给李自成斟了大半杯,再给林丹汗斟酒,也是大半杯。

“好香的酒!”林丹汗虽然有着一丝戒备,但闻到蒸馏酒,霎时将一切抛诸脑后,瞪了何小米一眼,“你这个士兵不够格,怎的只斟了半碗?来,来,来,满上,满上!”

何小米虽心中有气,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把眼望着李自成。

李自成哈哈大笑:“呼图克图汗莫急,我们汉人饮酒,最讲究一个字:‘品’!慢慢饮,多吃菜,这酒太烈,喝快了容易伤头!”

“大都督说哪里话?”林丹汗唯恐酒水不足,跟别人抢似的,“大都督,这是我们结盟的第一杯酒,一定要满,心才会诚!”又目视何小米,恨不得抢过酒坛自己去斟了。

李自成看着面前的酒碗,这一杯下去,至少有四两,这可是蒸馏酒呀!

不会是娜木钟回去说了什么,林丹汗这是要害我吧?但随即就否定,娜木钟要是敢说出那件事,林丹汗首先就会将她屠了……

他的酒量本就一般,最多也就七八两,如果一口干了,就会耗去大半的酒量,这后面还怎么喝?

李自成后悔起来,为什么要弄这坛蒸馏酒?如何是低度的麦芽酒,自己怎么也能合喝上两三斤吧?

知道蒙古人都是好酒,为了落实协议,尽快结束西线的战争,保障西线有一个稳定的大环境,李自成只能拼了!

“小米,就照呼图克图汗的意思,满上!”

何小米知道大都督并非海量,心中十分担忧,斟酒的时候,将李自成的酒碗中留下一点余地,但给林丹汗斟酒的时候,故意将目光移开,用余光瞟见满满堆堆,方才停手,“哎呀,该死,酒水斟得太满了,呼图克图汗,实在对不住……”

“不满,不满,刚刚好!”林丹汗却是不嫌多,低下头去准备就着酒碗来一口,忽地停住脑袋,眼瞅着李自成。

李自成知道他的担心,遂捧起酒碗,笑道:“呼图克图汗,为我们的合作,干杯!”

“干!”林丹汗虽是捧着酒碗,却是担心碗中的酒水撒了,一点点向上移,待李自成先干了,方才移到口边,一口干了。

“咳,咳……”林丹汗剧烈地咳嗽起来,幸好他将脑袋偏过一侧,否则这一桌酒菜,只能他一个人全包了。

“呼图克图汗,慢些……”

“大都督,这酒实在……够劲!”林丹汗半日才缓过劲来,“也只有汉人才有这么烈的酒,真够劲……大都督,这也是天主的赏赐吗?”

李自成愣了一愣,方道:“也算是吧,不过,这卡当城,也只有这一坛,呼图克图汗要是喜欢,将来可以从西宁运过来!”

“多谢大都督了,”林丹汗拱拱手,随即从怀中摸出一样物事,“大都督,差点忘了紧要的事!”

李自成把眼一看,原来是昨日让娜木钟带回去的文书,心中不觉大喜,接过来展开一看,林丹汗果然在落款处签上了一串蒙古文,虽然看不懂,估计是林丹汗的蒙古名字,带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他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文书,递给林丹汗,“呼图克图汗,交换了文书,协议就生效了,从此之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一家人!”林丹汗也不看文书,只是袖入怀中,“大都督,这粮食的事……”

“呼图克图汗放心,等下午左右翼大总官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出了卡当城,本都督立马就放粮食,粮食已经装车,绝不会让勇士们挨饿才是!”

三杯酒下肚,两人心中的戒备之心渐渐散去,说话也就随意了些,借着酒意,两人无话不谈,从林丹汗的未来到蒙古人的前途,从天主的恩赐到西宁的富庶,从天命军到皇太极,这一顿饭吃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午时中,两人都是醉醺醺的,方才散去。

林丹汗唯一没有得到的答案,就是天主会不会眷顾蒙古人,李自成邀请他去西宁看看,天主恩赐天命军的物事,大部分都在西宁,到时候顺便问问汤若望,天主会不会眷顾蒙古人。

何小米一直提心吊胆,当林丹汗上了马歪歪斜斜地去了,他的心中的石头方才落地。

比何小米更加担心,还有一直顶盔挂甲隐藏在城门洞中的李过,直到李自成回到城内,他才带着属下的骑兵,回到城内卸了甲。

李自成被何小米搀扶着回了军营,亲兵煮了葛根为他解酒,上床睡了不足一个时辰,又被亲兵唤醒:“大都督,蒙古人来了!”

“蒙古人来了?快,枪手准备,列阵!”李自成酒意未消,但还是一骨碌跃起,却见自己躺在床上,面前只站着一名亲兵,忙道:“蒙古人在哪?”

亲兵知道大都督喝高了酒,遂道:“大都督,蒙古人不是要攻城,而是要去大草滩……”

李自成方才想起与林丹汗喝酒的事,两人已经互换了协议文书,暂时不会开战了,不觉拍了拍脑袋,翻身下了床,又用冷水净了脸。

周宾、李过也是过来了,“大都督,一切都准备好了!”

“嗯,”李自成点点头,“周宾去城内布防,双喜去迎接蒙古人入城,必须解除他们的武装,方能允许他们入城。”

“是,大都督!”两人各自去忙自己的任务。

李过部原本有五个百户的战兵,都配发了战马,另有五个百户的士兵,虽然操训过马术,因缺少战马,只能做为辅兵,主要是协助运输粮草。

来到卡当城之后,天命军在卡当城下歼灭了不少蒙古人,得了一些战马,前日与五百蒙古骑兵决斗,又射杀了五百蒙古人,更是缴获了数百战马,这些战马优先拨给李过,五个百户的腹部辅兵,现在全部有了战马,已经升格为战兵。

这样,李过部的十个骑兵百户,全部成为战兵,已经追平了刘云水部。

李过带着所有的骑兵出了城外,迎接蒙古人入城,而李自成则在亲兵的护卫下,去了西城头观看。

按照原先的约定,去往大草滩的那一部蒙古人,可以骑马穿过卡当城,但只能着甲,必须放下弓箭、弯刀和一切武器。

李过在城外缴了蒙古人的所有武器,方才在前面引道,左右翼大总官塔什海、虎鲁克寨桑紧随天命军的身后,然后才是两千蒙古骑兵和千余老弱妇孺。

正文 第434章 虚张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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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入城了,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折损了那么多勇士,卡当城还是固若金汤,可如今……

大汗当初要与汉人会谈,他们是反对的,若不是为了粮食,他们绝对不会同意的,蒙古人的粮食已经耗尽,如果不想饿死,或者宰杀剩下的那一点牲畜,就只能接受天命军的安排。

好在天命军和大明朝廷一样傻,为了一些虚名,就肯接济整个察哈尔部,待蒙古人养成了气力,再和天命军算总账!

塔什海面色凝重,天命军的实力似乎也不差,光骑兵就有千余,不知道有多少步兵,将来如果有什么行动,千万要小心,最好攻其不备……

刚刚过了城门洞,地势忽地变得开阔起来,塔什海、虎鲁克寨桑正待打马加速,猛抬头却是吃了一惊!

城内的大道两侧,两列士兵相对而立,不动如山,放眼望去,无边无际。

天命军的服侍,都是那种古怪的茶绿相间的布装,与明军、与百姓,一眼就能区分,这些都是士兵,绝对错不了!

这些士兵,以枪手为骨架,间隔三四名辅兵,各种制式器械虽是跨在肩臂上,斜斜地指向长空,但也有可能随时调转过来。

蒙古人被缴了械,都是赤手空拳,这万一……

塔什海攥紧手中的马鞭,一有风吹草动,他只能打马如飞,先行逃走了……

李过落在队尾,恰好在塔什海、虎鲁克寨桑的身前,他有意在窥视二人的表情,见二人呆愣得连战马都是停下了,心中不觉大喜,大都督的脑子,果然吓着蒙古人了,“两位大总官,为何停马不前?”

虎鲁克寨桑一直在打量着两侧的天命军士兵,唯恐一不留神就中了对方的刀枪,蒙古人并没有携带任何兵器,一旦遭到袭击,就只有等死的份,连李过的问话,都没能勾回他的视线,他用手指指两侧全副武装的士兵,“李将军,他们……”

“他们呀?”李过大笑,心中更是偷着乐,“他们只是迎接你们蒙古人入城的队伍,并没有恶意,两位尽管放心!”

“迎接?”塔什海喃喃自语,李过说得轻巧,若是一个不小心……不过,他已经入了城,即便想要回头,如果汉人真有什么歹意,只要关闭了城门,他便是插翅也难飞!

塔什海、虎鲁克寨桑惊异不定,但两侧的天命军士兵都是目不斜视,根本没有动手的迹象,李过的脸上又带着笑意,他们只能选择相信了。

不相信也没办法,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两人对视一眼,又都默默点头,队伍再次开始行进,但在塔什海、虎鲁克寨桑二人的催促下,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

塔什海趁人不备,偷偷唤过一名亲卫,耳语几句,那亲卫不住点头,偷偷溜到人群之中。

城头上,李自成目视着这群蒙古人,心中感慨万分,蒙古人最为正宗的察哈尔部,在皇太极的打击下,已经沦落至如此地步!

何小米却是贴过来,低声道:“大都督,蒙古人现在没有武器,要是我军发动攻击,这些蒙古人一个也跑不了……”

“如果突袭,倒是可以歼灭这是蒙古人,”李自成淡淡一笑,“但我们和那些饮毛茹血的蒙古人不同,既然有了协议,就得遵守,否则,以后谁还敢信任咱们?”

“大都督说得是,”何小米还有些不甘,“可是就这么放了这些蒙古人,实在太可惜,他们的手上,恐怕没少沾染咱们汉人的鲜血!”

“此一时彼一时,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李自成暗道,英法为了争霸,前前后后打了百年,都能放下彼此的仇恨,何必跟这些蒙古人一般见识?关键是利益,从与娜木钟会谈开始,他考虑最多的,就是天命军的利益。

“大都督……”

李自成伸手止住何小米,“我们要是突袭了这些蒙古人,的确可以削弱蒙古人的力量,但城外的林丹汗呢?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一定会知晓,如果他们跑了,四处劫掠汉人,我们岂不是处处要布防、处处要重兵?”

“大都督,属下明白了!”何小米这才明白,大都督不是要消灭蒙古人,而是要牵着他们的鼻子,为我所用,至少不会为害汉人。

“明白就好!”李自成笑道:“这些蒙古人,今日肯放下武器,只要过了这段直道,他们就会更加信任天命军,往后要管理他们,难度就会大大减小!”

在城西通往城东的直道上,虎鲁克寨桑却是紧走慢走,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快些出城,脱离天命军的掌握,蒙古人的生命,不能由汉人掌控!

骑兵虽然可以提速,但后面的部众,都是拖儿带女,还有大量的家当、牲畜,渐渐落在后面,半个时辰之后,方才完全出了东门。

李过一直将蒙古人送出城外,方对塔什海、虎鲁克寨桑道:“两位大总官,前面有三日的粮食,另外还有一顿蒸熟的白面馒头,足够你们赶到大草滩了,以后每隔三日,我们都会送出三日的粮食。”

“多谢李将军!”塔什海、虎鲁克寨桑都冲着李过拱手为谢,出了卡当城,他们就像是回归草原的野马,心中也不似刚才那般紧张了。

“两位不用客道,要谢也是谢大都督才是,”李过将长枪挂在得胜钩上,双手还了礼,“两位可以带着你们的族人走了,今后还望你们遵守大都督的号令!”

“我们一定会遵守双方达成的协议,大都督的号令,我们自然会遵守,”塔什海看了虎鲁克寨桑一眼,却皱眉道:“李将军,那我们的兵器……”

“这个你们不用着急,待到下一次运送粮食时,我们的人会将你们的兵器一并运送至大草滩,”李过可看不上蒙古人的那点家当,只是大都督说了,担心蒙古人一路上祸害汉人,这才暂时收缴了他们的兵器,“这一路上都是我们的人,即便你们没有兵器,只要不主动惹事,你们都是安全的。”

塔什海、虎鲁克寨桑没法,他们现在名义上依附于天命都督府,自然要听从大都督的安排,虽然心中不满,面上却还不敢露出一丝一毫,“一路之上,我们绝对不会劫掠汉人兄弟!”“那是最好,”李过笑道:“你们先去大草滩查探一番,兵器还给你们的同时,大都督也会着人给你们划定放牧的范围,不得无故越界!”

李自成让蒙古人在大草滩畜牧、定居,将来可能还要立城,这三千多人若是集中于一处,牧草必然不足,那时居于城内的牧民,势必要奔出很远才能找到足够的牧草,畜牧、定居必然成为空谈。

此外,大草滩成了蒙古人的牧场,但他们不能随意更改、扩大牧区,侵害外围汉人的利益,最好与汉人有着明显的界碑。

蒙古人必须分做多部,以村庄的形式分散于大草滩中,在牧草旺盛的夏季,割下多余的草料晒干备用,秋冬季节也就不需转场放牧了。

如果可能的话,将“美洲三农”引种至大草滩,增加蒙古人的粮食,逐渐降低他们对肉食的依赖。

以李自成的估量,一旦蒙古人尝到定居的甜头,就会喜欢上这种生活,慢慢从游牧转向农耕,放弃草料消耗极大、又没有实际效用的战马,从而失去机动能力。

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哪知道李自成的算计?他们现在最紧要,还是粮食,只要能度过这段饥荒,将牲畜保留下来,他们就千恩万谢了。

送走李过,塔什海唤过原先的那名亲卫,“怎么样,城内有多少天命军的士兵?”

“回大总官,小人一一数过,大道两侧,至少站着七千士兵!”

“七千?”塔什海顿时呆住了,加上李过部千余骑兵,卡当城内的天命军,比蒙古人的总数还多,难怪卡当城久攻不下!

虎鲁克寨桑问明情形,也是摇头叹息,难怪大汗向天命军称臣!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卡当城就不要想了,还是接受汉人的粮食为上。

他们打开已经装车的粮食,虽然只是白面,与他们喜好的牛羊肉还有相当大的差别,好在能够度命,他们的牲畜就可以省下了。

塔什海将蒸熟的白面馒头分发给众人,自己也是大嚼起来,白面馒头没什么滋味,蒙古人又是习惯了牛羊肉,食量极大,但馒头有限,每个壮丁和壮女可以分到两个馒头,而老人孩子只能分到一个,他们不会饿死,却也无法聚集起气力。

李过回到城内,大道两侧的天命军士兵已经解散了,枪手们各自归于队列,第五千户的辅兵,正在从一些百姓、矿工身上收回迷彩军服和器械,而周宾,则在一旁捋着胡须偷着乐。

“周将军,怎么样,百姓、矿工的表现还行吧?”

“啊,李将军回来了?”周宾大笑,“幸亏时间短,若是再有半个时辰,恐怕就有尿裤子了……”

李过摸摸光滑的下颌,“幸好缴获了一些蒙古人的器械,否则一时那会有这么多刀枪?”

“蒙古人被吓得不轻吧?情急之间,不及细辩……”周宾却是若有所悟,“大都督这手‘虚张声势’,与孙膑的‘添兵减灶’有异曲同工之效,真是鬼神莫测……”

“哈哈哈……”

“哈哈哈……”

正文 第435章 礼物

李自成待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带着蒙古人离开卡当城,又是回营大睡,直至次日清晨,方才醒来,亲兵服侍着喝了些茶水,心中方才好受些。

现在还早,天色尚未大亮,李自成活动下身子,便在何小米的陪同下,去操训场跑了几圈,出了一身臭汗,回来后洗了把温水澡,方觉得神清气爽。

吃过早饭,正想着何时回西宁,没想到何小米跑来了,“大都督,林丹汗带着娜木钟来了,已经入了城!”

“他们?”李自成微微皱眉,“林丹汗带来了多少士兵?”

“回大都督,没有士兵,只有他们两!”

林丹汗单独来卡当城做什么?总不会是带着娜木钟向自己寻仇来吧?要是寻仇,一定会带着士兵!李自成一时想不明白,不过,林丹汗孤身进入城内,显然对天命军没有戒心,他既是信任天命军,自己也不能落了下风,便道:“快快有请!”

李自成亲自迎出大营,果然看到林丹汗和娜木钟。

林丹汗一手捋着颌下只剩下半截的短须,一边与何小米说着什么,娜木钟一身水红色蒙古长裙,几乎拖到地面,她尾在林丹汗侧后,微抬着头款步而行!

看到李自成,娜木钟吃了一惊,小口微张,双目圆睁,却是说不出话来,只用下意识一只手微掩着口,显得极为夸张。

李自成亦是不语,只是微笑着将她从头看到脚。

娜木钟太熟悉李自成的微笑了,知道在这种微笑的外表下,心中一定隐藏着什么,顿时醒悟过来,凝眉一怒,狠狠瞪了李自成一眼,随即展开笑颜,用手拉了拉林丹汗的衣角。

林丹汗侧首,见娜木钟用手指着前方,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视线中便是那个令他既恨且爱的李自成!

他唯恐看错了,忙用手揉揉双目,不错,是李自成,还有那十分熟悉的笑容!

林丹汗一拉娜木钟,双双跪拜在地:“叩见大都督!”现在身边没有了部属,林丹汗也就没有了顾虑。

“呼图克图汗,大福晋,快快请起!”李自成快步上前,两手分别虚扶了一把,想要价格两人搀扶起来。

林丹汗倒是上道,李自成搭上手,他便起身了,而娜木钟却是故意不起,待李自成的右手完全落下,在他的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方才轻笑着就是起身。

李自成吃痛,却也只能闷在心中,忙抽回手背在身后抚摸了一番,疼痛立时大减,“呼图克图汗,大福晋,营内请!”

“大都督,请!”林丹汗学着汉人的样子,抬手侧身,却是让李自成先行。

“同请同请!”李自成虽是脸上挂着笑,却还是先行了,他才是天命军的大都督,林丹汗与娜木钟,名义上还是他的属下。

林丹汗落在李自成的身后,见李自成背在身后的手臂上,有一小块红肿,忙小心地道:“大都督,你这手臂……”

“啊……都是蚊子……咳,咳……卡当山的蚊子还真是厉害……”李自成唯恐吝啬出卖了自己,一直不敢回头。

“蚊子?”林丹汗乐了,如果是蚊子咬的,大都督为何支支吾吾……对了,一定是昨日蒸馏酒喝高了,在什么地方摔的,便不怀好意地笑笑,“大都督,蒙古人一向在大草原牧马,蚊虫见得多了,有上好的草药……咦,今日不巧,没带在身上,娜木钟你有吗?”

娜木钟正瞪着李自成的背影,闻言吃了一惊,忙道:“啊……妾身也没有……”

“大都督,本汗明日着人送些草药过来……”林丹汗似笑非笑。

“呼图克图汗的好意,本都督心领了,这点小伤……本都督行伍出身,还在乎这点伤痛?”李自成此时已经恢复了常态,热情地招待林丹汗、娜木钟就坐。

三人分宾主落座,李自成让何小米上了茶水。

李自成举杯向二人示意,“呼图克图汗、大福晋,现在时辰尚早,只能用些茶会了,本都督以茶代酒,欢迎两位光临,请!”

“请!”林丹汗、娜木钟齐齐举杯。

李自成让亲兵去准备午饭,一边道:“可惜,蒸馏酒已经没有了,否则又可以和大汗一醉方休!”

林丹深深失望,他昨日刚刚接触蒸馏酒,虽然回去也是醉得不轻,但蒸馏酒的烈性,已是勾起了他的馋虫,“那蒸馏酒……”

“不瞒呼图克图汗,蒸馏酒有的是,可惜都在西宁,”李自成哈哈大笑,“若是呼图克图汗与大福晋有空,不妨去西宁转转,西宁可有好些新奇的物事。”

林丹汗心中一顿腹诽,一定是昨日喝得太高,今日便借口没了蒸馏酒……想和蒙古人斗酒,汉人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不过,想到他这个“全蒙古人的大汗”,如今沦落到与汉人斗酒解气,心中也是唏嘘不已。

但李自成后面的话还是深深吸引了他,上次娜木钟带着香水回去,不仅吸引了他,也吸引了其他的福晋,难道西宁比大明京师的物事还多?

“大都督,西宁有哪些新奇的物事?本汗怎的没听说过?”

“这都是近年的事,呼图克图汗一直在关外,自然不会知道,”李自成道:“除了蒸馏酒、香水,还有梳妆镜,比普通的铜镜明亮多了,还有步枪、火炮……”

这些物事,有的林丹汗已经见过,有的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从李自成的口中说出来,应该不会有假,“大都督,听娜木钟说这些都是天主的恩赐?”

李自成笑道:“当然,天主驾临西宁,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所以西宁的这些出产,近几年才会井喷式爆发,呼图克图汗以前不知道,也就不足为怪了!”

“天主?”林丹汗喃喃自语,“难道天主真的比佛祖还要厉害?”

“不仅厉害多了,而是现在整个东方大地,只有天主才会眷顾他的子民,”李自成先是目视娜木钟,随后道:“呼图克图汗对佛祖不是不真诚,可是,佛祖照拂蒙古人了吗?”

娜木钟贴近林丹汗,小声嘀咕道:“自从大汗信奉佛祖,蒙古人便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林丹汗何尝不知道察哈尔部现在的窘境?但他将这一切都归于蒙古人对他的背叛,如果蒙古人都能团结在他的周围,小小的女真人岂能在漠南蒙古人的土地上作乱?

难道天主真的抛弃了蒙古人?又或者天主的确比佛祖还要厉害?

林丹汗迟疑不决,便扭头看向娜木钟。

娜木钟情知大汗已经被李自成说动心思,但她无法承担如此重责,有李自成在,她也没这个必要,遂轻声道:“妾身乃女流之身,凡事一切,大汗自己拿主意。”

林丹汗点点头,他的内心有些乱,蒙古人原先崇拜长生天,自从藏人去草原传教,蒙古人放弃了长生天,纷纷改奉佛祖,但蒙古各部的情势,却是每况愈下,有些不知廉耻的软骨头,甚至不顾成吉思汗的在天之灵,竟然投靠了蒙古人的世仇女真人!

难道这一切,都是藏人害的?

“呼图克图汗,大福晋,请用茶,这可是上好的茶叶……”李自成不知道林丹汗在思索什么,遂冲着对面的二人笑笑。

林丹汗猛灌了一口,忽地将茶水一掷,“待大通山安稳下来,本汗便去西宁看看……”

在一边服侍茶水的何小米,顿时吓了一跳,右手不觉放到腰间的刀柄上。

李自成以目示意,待何小米恢复了平静,方道:“呼图克图汗,大福晋,本都督真心邀请你们,去西宁城内看一看,一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好,一言为定,到时候少不得叨扰大都督一些蒸馏酒!”林丹汗微微低头,又拱起双手,向李自成行礼。

“呼图克图汗放心,若是去了西宁,本都督每日都是蒸馏酒伺候,就怕呼图克图汗宿醉,到时候冷落了大福晋,哈哈……”李自成大笑,他这样的说法,显然是邀请娜木钟同行了。

娜木钟白了李自成一眼,却是对着林丹汗浅浅一笑,“大汗……”

林丹汗拍拍娜木钟的香肩,朗声一笑,“娜木钟放心,若是本汗去往西宁,一定会带上你!”

李自成冲二人微微点头,却是道:“忘了问了,呼图克图汗与大福晋,此次来到卡当城,所为何事?难道……”

“大都督,本汗是来辞行的,”林丹汗微微拱手,道:“依照与大都督的协议,本汗明日将亲征麦力干部!”他让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去了大草滩,自己却留在卡当山,就是为了麦力干部。

征服麦力干部,就会得到整个部落的财物、女人,这正是察哈尔部最为奇缺的,自然要路给自己的最嫡系部落。

“奥,”李自成拱手还礼,“那今日这顿午饭,就算是本都督为呼图克图汗践行!”他又让和小米将原先预备的礼物拿出来,“呼图克图汗,二十斤上好的茶叶,还有这支步枪,尤其是步枪,这可是天主赐予我们的厚礼之一……”

“就是天命军使用的那种?”林丹汗大喜,李自成肯将这么神秘火器送给自己,他对自己,那是极度的信任,自己这次冒险进入卡当城,并没有亏本。

“送给呼图克图汗的,自然是最好的物事,还有十颗子弹,”李自成轻笑,“可惜这种步枪太金贵,不能送得太多……平日也只能打打猎物!”

他倒是不担心蒙古人仿制,连生铁都不会冶炼的部落,还能仿制出如此精密的步枪?

正文 第436章 量才、论功

四日后,林丹汗派出的使者,在天命军监军的陪同下,再次来到卡当城。

麦力干部已经被全部剿灭,麦力干与他的几个儿子,都被林丹汗杀了。

林丹汗已经将麦力干部落的财物、牛羊、女人席卷一空,牧场也是归了他的察哈尔部。

至此,林丹汗的察哈尔部主力部落占据了卡当城以西的整个大通山脉,承担了三角城西北部的防卫责任。

根据原先的协议,林丹汗价将俘获的三十八名壮丁、一百二十六匹战马,全部由使者押送至卡当城。

“才这点壮丁?”

李自成十分不满,他后来单独召见了监军后,方才知晓,在漠南被皇太极杀红了双目的林丹汗,急于在部落中立威,对于大通山的这些同族,下手非常残忍,往往整个部落都屠戮了。

若不是为了察哈尔部的光棍壮丁,恐怕连女人都灭了!

林丹汗对同族如何,那是他的事,反正李自成不是这个刽子手,不过,他对李自成倒是颇为恭敬。

在使者携带的书信中,林丹汗向李自成表明心迹:一旦部众在大通山安定下来,他将亲自带着娜木钟去西宁拜会大都督。

此外,随着使者到达卡当城的,还有两名年轻的蒙古女人。

一位是麦力干的小女儿,另一位则是一位部落头领的女儿,据林丹汗在说,她们是这次俘获的女人中,最为貌美的两个,所以就留给了大都督。

李自成对这两名女人没什么兴趣,麦力干部已经被同为蒙古人的林丹汗连根拔起,他们并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李自成当日在浩门县收下了田芬,主要是为了安抚她的父兄田中时、田天浩,但他离开浩门县时,还是将田芬留在娘家,直至后来为了安抚陇右的回人,田芬千里走单骑去陇右立了大功,方才将她带回,正式承认了她的夫人身份。

他现在的女人够多了,对于异族的女人,如果不是非常必要,他绝对不会接受。

不过,这两个女人是林丹汗送来的女人,退回去也不合适,若是留在卡当城开设水果楼,两女显然不足,万一勾动了将士们的馋虫,又不能充分满足他们,没准会发生流血事件……条件不具备,就不要强行在卡当城开设水果楼了。

如何处置这两名女人?

李自成沉思片刻,忽地想到正在卡当城的周宾、李过,对,就是他们!恰好有两女,正好送给他们暖床,也不枉他们在卡当城与蒙古人血拼几场。

伤害他们的是林丹汗,安抚他们的,还是林丹汗!

送走林丹汗的使者,李自成立即在大营召见了周宾、李过,将这两女蒙古女人送给他们,然后交代了任务:周宾部驻守卡当城,而李过部返回西宁。

上次缴获的战马,除了交付李过部成军,尚且剩余数十匹,连同这次林丹汗送来的战马,已是接近二百匹,全部交给了周宾。

卡当城东西,都是蒙古人的牧场,有了骑兵,便于监控蒙古人,随时掌握蒙古人的动向此外,宋文部在卡当城的驻军已经返回西宁休整,三角城内宋文部的士兵,也将回归西宁,由周宾部接防,三角、卡当两城,一并交与周宾。

“大都督放心,属下会用生命保护两城,以及附近的铜矿、铁矿的安全。”周宾拍着胸脯向李自成做出保证。

“我相信你的能力,”李自成对周宾极为信任,当日在三角城,面对麦力干、巴雅尔的联合蒙古骑兵,周宾部人人带伤,士兵死亡超过五成,犹自不肯后退,生生用鲜血和生命守住了三角城,“西北我就交给你了,或十日,或半月,放出部分游骑去蒙古人的营地查探一番。”

“是,大都督!”周宾明白李自成的心思,蒙古人为了粮食,方才甘于天命都督府之下,一旦养成气力,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

必须经常派出游骑监管,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三角、卡当两城,最大的威胁,还是蒙古人,如果将游骑深入蒙古人的驻地,掌握蒙古人的动向,万一蒙古人生出异心,至少也能提前预警。

周宾这才明白,大都督留下战马的原因。

一切都是为了蒙古人!

但周宾又想到一个问题,“大都督,这些蒙古壮丁怎么办?”

“他们?”李自成淡淡一笑,“天命军不能白白养着他们,让他们进入矿区,就做为矿工吧!”

李自成在卡当城休息了半日,宿了一个晚上,待天明后,便带着亲兵与李过部的骑兵,返回西宁。

他们都是骑兵,又么有多少辎重,行军速度极快,不过一日半的时间,便赶回西宁。

李自成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回大都督府,而是直奔军营,看望宋文去了。

宋文听说大都督来了,慌忙引着亲兵叩拜在地,“大都督!”

“不用多礼,快快起身!”李自成将宋文搀扶起来,在他的胳膊上拧了拧,“怎么样,身子恢复了没有?”

“恢复了,恢复了,属下都是皮外伤,休息两日便好,”宋文却是对后期的战局不放心,“大都督,蒙古人撤军了吗?”

“不是撤军,是归顺!”何小米将林丹汗与天命军的协议,简要说了一遍,“至少在短时间内,蒙古人不会再威胁三角、卡当两城了。”

宋文也是唏嘘不已,曾几何时,蒙古人侵边,连朝廷都无法,北方立了边墙,还是时常被骚扰,甚至不得不在边竟互市以安抚蒙古人,这次在卡当城,蒙古人也是来势汹汹,卡当城几次面临险境,但大都督去了卡当城,人数只是稍稍增加,立即就降服了林丹汗,这个大都督,真是让人看不透……

李自成见宋文沉思,知道他是沉浸在卡当城的战斗中,遂笑道:“兄弟们怎么样,能恢复多少?”

“回大都督,回到西宁的兄弟,大部分生命都是无碍,但要再上战场,恐怕就难了,”宋文苦笑着遥遥头,“大都督,属下倒是担心兄弟们的抚恤……”

“这个你放心,按照天命军的规矩,兄弟们阵亡了,抚恤全家,孩子优先送入学堂,如果没有生活来源,抚恤至成年,轻伤必须退役的兄弟,安排他们去各地府县担任捕头,重伤致残者,抚恤一生,直至终老!”

抚恤将士需要大把的银子,不像游牧部落,一旦士兵阵亡了,死者的妻妾子女将并入新的家庭,部落内并不需要专门的抚恤金。

汉人与游牧部落的文化传承不同,不能直接搬来,否则就会激起士兵的反感,或是厌战。

不过,西宁属于边陲之地,百姓还是以生存为主,没有受过教育,受外围及杂居的异族影响很大,不像江南富庶之地那般,被程朱理学渗透很深,若是士兵的遗孀改嫁,天命军一般都是持鼓励的态度。

一旦士兵的遗孀有人娶了,就会有了新的生活来源,天命军就会中止发放抚恤,但在遗孀出嫁的时候,当地官府会送出一笔不菲的喜银,既是对士兵遗孀的一次性补助,也是对新人的贺喜。

在天命军内部,这些基本已经约定俗成,就差写到纸上,变成一部律法了,宋文突然提起,李自成还以为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怎么,难道抚恤的事,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属下只是拟定了一份军功与抚恤文书,大都督刚刚回到西宁,尚未过目,属下也没有去大都督府讨要抚恤!”宋文忙从床头拿出一叠白纸,“大都督,这就是属下预备上报的文书……”

李自成接过来随手翻了翻,文书中有战功申请,也有需要抚恤的士兵姓名及数额,但比李自成的心中距离,还是有一定的差距,最重要的是,文书根本没有宋文自己的军功申请,遂将文书还给他,“宋文,这份文书需要重写!”

“大都督……”宋文不明所以,心中却道,自己在为将士们请功的时候,为了减少大都督府的支出,对将士们已经很是苛刻了。

“宋文,我明白你的心思,大都督府的银子的确不太宽裕,不过,既然兄弟们在前方浴血奋战,就该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东西,如果大都督府的银子不足,就会克扣将士们的抚恤、军功,将来如何取信于士兵?”

“啊……属下……”宋文一时无措,李自成的态度,让他感激涕零,伤亡的将士,那可都是他的属下啊,克减军功的时候,他比谁都心疼。

现在李自成要依章办事,将士们的军功肯定还能提上一提,士兵们没准还能升上小旗官,甚至是总旗官。

这样的大都督,幸好自己早已加入天命军,若是在朝廷……

李自成含笑道:“目前军饷倒没问题,但赏银的确有些困难,不过,那是大都督府的事,既然答应了士兵,我就要兑现承诺!”

“属下代第七千户的将士们,在此多谢大都督!”宋文翻身下跪,叩拜在地。

“起来,不用多礼,他们不仅是第七千户的将士,更是大都督府的将士,”李自成含笑道:“我没有批准这份文书,还有一个原因,”顿了一顿一顿,方道:“这份文书上,并没有宋文的军功申请!”

“大都督……”

“此次镇守卡当城,宋千户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亲自都上阵受伤了,方能力保卡当城不失,为后期对蒙古人的主动权,立下了汗马功劳,怎么可能没有军功呢?”李自成淡淡一笑,“我先批准了你的战功……从现在起,宋文升职为游击将军,属下扩充为两个千户,其中五个百户为战兵,配发西宁步枪,另外十五个百户,暂时为辅兵,待有了步枪,再将其中的五个百户转为战兵!”

顿了一顿,又道:“因扩军而需要补充的军官,全部从立功的将士中提拔,宋将军量才、论功而用,再行上报大都督府!”

“属下……属下多谢大都督!”宋文匍匐在地,以头叩地。

“宋将军不必多礼,这是你该得的荣誉,”李自成忽地敛了笑容,道:“宋将军,你看,将士们有了战功,已经得到赏赐性的提拔,在多发些战功月票,可否折抵一些赏银?”

正文 第437章 山地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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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宋文先是呆了一呆,随即哈哈大笑,“大都督真是好算计,既减少了赏银的付出,又不失信于将士,那些蒙古、撒拉尔的女人,在汉地上生活多年,也该做些贡献了……总不能白白养着她们……”

“哈哈哈……”李自成也是大笑!

“大都督,属下明白了!”宋文忽地拍了下脑袋,“大都督当初设立水果楼的时候,就想到了今日……”

“你说呢?此事不能乱说……”李自成没有实答,只是大笑。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笑得像是狐狸,而水果楼中的那些女人,便是他们眼中的猎物。

离开军营的时候,李自成一路沉思,军功的事,最好有个详细的章程,将来士兵们立下什么样的军功,需要什么额度的抚恤,最好一目了然,对照律法,谁也无话可说,现在已经有了基本的约定,只差大都督府的文书们,将这些约定细花至纸面上,在天命军内部广为宣传。

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不仅大都督府缺乏有经验的文书,关键还有两个问题无法解决,一是像这种非常复杂的律法,很难一次完成,必须经过多次战斗的检验,方能逐步细化;二是大都督府的银钱收入很难固定化,万一在某次战斗之后,无法兑现修赏银,士兵们会不会因此出现心理波动?

士兵们需要养家,如果偶尔出现赏银不足的事,军官们做做工作,也许还好说,如果次数多了,天命都督府岂不成了又一个大明朝廷?

看来关于军功的文书,需要逐步整理、完善,但现在还不能付诸于实施!

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大都督府,沈道恰好站在府门前等待,看来他已经得到讯息了。

李自成上次从固关凯旋归来,害得梁文成、沈道一班人在夜风中等待,他后来批评了他们,以后自己回到西宁,哪怕是得胜而回,也不要搞迎接仪式,大家手头都有自己的事情。

所以这次从卡当城回来,大都督府和西宁府便没有安排欢迎仪式,但沈道就在大都督府的前衙办公,顺便迎接李自成,并口头汇报了兵事司的事。

这次去卡当城作战,李自成离开西宁的时间并不长,并没有多少要紧的事,都是一些常规的工作,李自成并没有急于表态,只是让沈道给这次的卡当城之战核定军功,同时,宋文部伤亡太重,基本丧失了作战能力,尽快增补士兵,先扩充至两个千户的编制。

此外,李过的第二千户,已经有了一个千户的战兵,但军中并没有辅兵做为补充,也要配足一个千户的辅兵,趁着李过在西宁的机会,让辅兵们抓紧时间操训马术。

李自成回到后衙时,女人们照例前来迎接,莺莺燕燕的,加上李峰、李雨馨、李松两小子一丫头,后衙好不热闹。

陈秋蝶明着吊在李自成的脖子上,实际上警犬般在李自成的身上到处嗅嗅,“看大都督这些日子,有没有接近蒙古女人……”

众女都是大笑,宋玉莲则是气得翻着白眼,“丫头,大都督远道而归,还不让大都督好好休息?”

李自成在陈秋蝶的脸上拧了一把,“本都督这么长时间都未近女色,看今晚把你吃了……”

“只要大都督不带回异族的女人,晚上婢子还不任由大都督欺负……”陈秋蝶口无遮拦,一句话就将田芬得罪了,当着李自成的面,她不敢发作,只恨得暗暗跺着小脚。

她有心晚上将李自成拉近自己的卧房中,无奈身子不允,她下意识地摸摸肚子,那里正怀着李自成的孩子……

穆思蓉也在迎接的队伍中,她接受了上次的教训,李自成夫妻夜话,她可不敢插言,只是躲在最为稳重的高桂英的身后,既羡慕又害羞……

现在才是午时,李自成尚未吃饭,宋玉莲忙整了两个小菜,陪着李自成吃了。

李自成长途奔袭,身子有些疲倦,本待休息一番,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收拾一番,立即赶去了火器局。

刘方、唐金、赵家才都在,除了汤若望,他们已经是天命军最为精锐的火器研发专家了,刘方原本是火器匠,现在已经是火器局局长,曾经参与了榴弹炮的研发,唐金、赵家才出自西宁高等学校,是天命军自己培养的第一代火炮研发人员,虽然科学底蕴一般,但经过汤若望亲自指导和悉心栽培,已经称得上西宁火器局的专家了。

见到李自成,三人忙叩拜行礼,“大都督!”

“都起身吧!”李自成在主位上落座,笑道:“你们几个,现在是研发部的专家,平日都在忙什么呢?”

火器局局长刘方亲自给李自成奉了茶水,方道:“属下平日……属下想着改良火炮,上次大都督说,榴弹炮虽然威力巨大但过于笨重,运输极为不便,属下等便想着研发一款小型的火炮……”

“奥,”李自成大喜,他正为此事而来,“有什么进展吗?”

刘方默然无语,唐金挠着后脑勺,讪讪一笑:“草民……目前尚无头绪,草民暂时不能确定小型至何种程度……”

榴弹炮乃是后世百年之后的杰作,要改良它,自然有些难度,现在不仅研究的人手不足,时间上也不允许,不过,李自成也不责怪,能想到将火炮小型化,已经很难得了,从某种程度上说,研究的方向,比研究本身更为重要。

他从怀中掏出一叠图纸,放在面前的方桌上,“刘方、唐金、家才,你们看看这种火炮如何?”

刘方正待伸手,唐金已经抢了过来,将图纸展开,三人围着图纸,六只眼睛都是定在图纸上,稍顷,竟是围绕图纸上的数据争论起来。

李自成自顾喝着茶水,也不说话,科技上的探讨和争论,那是在再章程不过的事情,“小疑小进,大疑大进”,这句话用在科学,也许更为确切。

这是李自成早就精心筛选的一份图纸,源于后世的山地炮,12倍口径,炮管直径80毫米,最大射程3000米,杀伤半径2米。

研发室内的方桌上,一时呈现两重天,李自成将一壶茶水喝尽,又加了一壶;而在另一侧,刘方、唐金、赵家才三人的眼中只有那份图纸,竟忘记了大都督独自坐在一边。

李自成待三人争论得差不多了,方淡淡地道:“怎么样,这种火炮,能生产出来吗?”

“这……”刘方的脑子还沉浸在刚才的争论中,过了好一会,方才醒悟过来,“大都督,要生产这种火炮,目前有两个难点,一是开花弹,装置比较精密;二是铜制炮管,火炮越小,对炮管的要求变越高,不知道现在生产的铜管,强度够不够。”

“开花弹应该没什么问题,只要时间足够,”唐金小声道:“比这种开花弹更小的西宁步枪,已经更大的榴弹炮,都是开花弹,这种火炮的开花弹,没有理由生产不出。”

李自成微微点头,唐金说得有道理,西宁步枪和榴弹炮的成功,为在这种山地炮的研发,提供了参考作用,“那炮管呢,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三人均是摇头,显然尚未想到什么好办法。

李自成道:“如果红铜质地太软,可以考虑用钢。”

“钢?”唐金忽地眼前一亮,大都督怎会想到用钢?而自己……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这种火炮,原本就是大都督设计出来的,自己这些人像是瞎子似的,在研发的道路上乱窜,大都督一面被军政事务困扰,一面还能轻松设计出这种小型化的火炮,若是大都督从繁忙的事务中解放出来……

他看向李自成的眼神,明显比原先明亮得多。

李自成暗叫“惭愧”,自己本不擅长科技,还不是后世的“度娘”一直在暗中帮忙?但他已经在西宁的军政科技人员和百姓中树立了“科技巨匠”的名头,现在想甩也甩不掉了,“你们着人去研发更加精密、强度更大的钢材。”

刘方默然点头,“大都督,那就需要更多的时间!”

李自成笑道:“我不给你们预设时间表,你们可以反复试验,但你们也要保证,生产出来的火炮,基本达到要求,质量上不能出一点问题,奥,这种小型火炮,运输起来方便,拆开了两名士兵就能扛着走路,主要是在山地上发射,就叫山地炮吧!”

“是,大都督,我们绝不会拿前方将士的生命当儿戏!”三人齐声作答。

李自成微微点头,在科技上,的确来不得半点马虎,三人知道火炮对战斗本身,甚至将士们性命的影响,自然不敢造次。

他淡淡一笑,道:“还有一样物事,你们能不能将火药集中起来,制成一个火药包?”对于火药包的制作,李自成也搞不清,究竟用什么材料包裹,甚至直接制作后世的手雷,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思路,已经对火药包的具体要求,便将这些问题留给了火器局的这些专家们。

回到后衙,李自成美美地睡了一觉,到次日醒来,又是生龙活虎了。

正文 第438章 篡改西历

李自成原本想要去学堂中走走,尽快给学子授课,让她们按时毕业,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牵挂着他。

陇右的异族,已经被削平,李过的骑兵、田芬的温情,双管齐下,再加上大量土地的诱惑,整个陇右,现在已经是单一的汉籍百姓了,但大都督府所在的西宁地区,这项工作却是滞后了。

他原先不敢在西宁用强,主要是担心两点:一是朝廷的大军从东面而来,二是乌斯藏的藏人,可能以保护西宁地区的藏人为借口,对西宁地区用兵。

现在陇右稳定了,天命军与朝廷在关山道上对峙,暂时处于稳定状态,而林丹汗的察哈尔部蒙古人,又是占据了大通山一带,将西北面的藏人与三角城隔绝开来。

东线两线均无战事,这种绝佳的机会,李自成岂肯放过?他一直惦记着西宁地区的异族,几乎连做梦都不会忘了他们。

李自成说干就干,他立即召见在西宁的梁文成、沈道、李过和秦大年。

时间不长,四人依次来到大都督府前衙的大厅,分宾主而坐,何小米奉上茶水,便带上门出去,在大门外等着伺候。

“属下恭喜大都督降服林丹汗,稳定西北方局势!”李自成从卡当山回来,梁文成直到现在,才是第一次相见,自然要恭贺几句。

“文成,你又来了,”李自成与梁文成曾经相约,一直以姓名相称,便用手指隔空点着他的额头,“眼下西北局面稳定,文成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

“想法?”梁文成吓了一跳,自成才刚从卡当山回来,不会是要东征关中、南下巴蜀吧?冬小麦已经收割,天命军的粮食充裕……嗯,一定有这个可能,“自成是说,大军又要出征?”

“出征的想法倒是没有,”李自成笑道:“目下东西两线都是稳定,我也不想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那自成的意思是……”不仅梁文成,连沈道、李过、秦大年也是一头雾水,李自成突然召见他们这些军政首脑人物,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是远征,又是什么?

“既然朝廷和蒙古人给了我们如此难得的机会,我们岂能在西宁白白等待?”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文成上次不还说,西宁地区的异族,一直不肯归化、纳粮吗?”

“啊……原来如此!”梁文成顿时大喜,几乎颤抖着道:“自成是要在西宁动手了?”他做为西宁的知府,最头痛的问题,不是西宁粮食歉收,而是西宁地区大量的异族,一直不肯归化,即便发放了农田,也不肯上交赋税。

百姓不懂得大道理,但可以进行比较,既然异族不需要纳税,那汉人为何要纳税?不但汉人有怨气,甚至一些已经归化为汉籍的异族,也是蠢蠢欲动,想要回归原籍。

西宁地区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隐藏着许多隐患,天命军一直顺风顺水还好,一旦天命军出现挫折,西宁的百姓难保不反水。

“如果不能及早根除异族的负面影响,得到土地的百姓,原先对天命军的那种感激,迟早会消耗在怨气之中,”李自成面色一凜,“所以我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让西宁安定下来,西宁是大都督府所在地,也是我们起事的根本所在,一定不能出问题,”顿了一顿,又道:“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李过举目四望,见众人都没有开言的意思,遂起身道:“大都督,属下的骑兵迅疾,属下愿意当先锋,举兵讨伐各地有不臣之心的异族。”

李自成点头,“骑兵速度快,利于速战速决,双喜当仁不让!”

“是,属下一切听从大都督调遣!”李过双手抱拳,行了一礼,缓缓落座。

秦大年忙起身道:“大都督,属下虽然配备了步枪,但一直没有立功作战的机会,本次战斗的规模不会太大,面对的又不是正规军,属下建议,分兵作战,尽快解决问题。”

李自成笑道:“大年能一眼洞穿事情的本质,不错,本都督准了,你部也要参与本次的行动。”

沈道缓缓起身道:“大都督,属下不能统兵,不能像两位将军那样快意疆场,但属下一定会做好后勤保障,一应粮草、器械等,绝对不会落下。”

“一军之内,尚有不同分工,何况是大都督府?”李自成笑道:“沈道能保障后勤供给,也是解决了将士们的难题,虽然没有前线作战,但军功是一样的。”

梁文成待大家都已坐定,方才起身,扫了众人一眼,道:“自成,此番作战,强大的军事虽然重要,但关键还是收拢人心……”

“文成说得不错!”

李自成投去赞许的目光,刚才三人的发言,实际上只是个人表态,并没有提出多少有益的建议,梁文成的话中,才是解决问题的思路,他想起上次平复陇右的时候,就是李过的骑兵与田芬的温情双管齐下。

不过,西宁的情形更为复杂,除了回人,还有藏人、土人等,他们对于汉人的亲近程度不同,语言、宗教亦是各不相同,必须区别对待,如果再派出田芬,恐怕亦是不好使,再说,田芬现在正怀着孩子,根本无法在各地驰骋。

李自成略一思索,抬眼道:“这一次平复西宁,我打算在军事手段之外,让天主教发挥出一定的作用。”

“天主教?”梁文成一时不解,“自成,没有归化的异族,并不信奉天主,而且他们都有自己的宗教……”

“那是过去的事了,”李自成淡淡地道:“不肯‘入汉籍’、‘奉天主’的死硬分子,必须坚决消灭,在军事打击之后,再让传教士们进入,传承天主的福音……”

这还是“陇右模式”,只是出面安抚的人,从田芬换成了天主教的各类传教人员。

梁文成沉思片刻,忽道:“自成,属下倒有一些想法!”

李自成笑道:“此处都是自家人,文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梁文成道:“自成,能否在异族中营造一种气氛,至某一日为止,若是不肯‘入汉籍’、‘奉天主’,将遭到天命军的武力打击,也许在武力的威慑下,还有一部分异族会主动归化!”

李自成点点头,他也不想制造太多的杀戮,他原先的想法,未来的华夏帝国,是单一的黄种人的国都,不过,现在已经接受了白种回人的归化,自然不会再歧视任何一个异族。

思索片刻,李自成还是从天主教入手,天主教最近的一个节日,便是八月十五日的“圣母升天节”,不过这个“八月十五”,并不是汉人的中秋节,而是西历的八月十五,也就是后世的阳历、公历,“文成,今年西历的八月十五,在大明是什么日子?”

“这个……”梁文成虽然知道西历的存在,却是没有上心,一时竟回答不出。

沈道起身道:“大都督,属下有一份西历,就在前衙的办公场所,一会就能取来。”

“嗯!”李自成点头,示意沈道快些。

其实西历在大明并没有广泛传播,但汤若望带来西历后,李自成已经接受了它,后世阴历、阳历并行,中央之国的阴历,常常有一个月的“闰月”,就是为了补足每年时间上的不足,而西历只需在闰二月补足一日,二者的准确性显然不在一个水平上。

虽然没有在西宁,在天命军中推广,但天命军的文职高官,都知道西历的事。

稍顷,沈道小跑着回来了,“大都督,属下查阅过了,今年西历的八月十五,乃是‘大明历’的六月二十八!”

“六月二十八?那就是明日了?”李自成微皱眉头,那显然是来不及了。

通过官府向所有的百姓宣传,即便加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从中煽风点火,加快讯息的传播,要想让属地内大部分百姓都知道,至少需要五日的时间!

而且李过的骑兵尚在西宁,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深入各地府县。

怎么办?

梁文成也是微微叹息,他显然明白了李自成的心思,“怎么会是明日?若是向后顺延几日便好……”

“什么?顺延?”李自成忽地眼前一亮,心中哈哈大笑,“文成说得对,就这么办!”

“我说什么了?”梁文成不解,“自成,我可是什么也没说……”他忽地明白了,“自成是说,将西历的‘八月十五’,向后顺延几日?”

李自成含笑不语,反正西宁除了大都督府的文职人员,也没几个知道西历与大明历的关系,即便是天主教的信徒,也是糊里糊涂过日子。

将来的人知道了自己篡改西历的事,也只说西历刚刚进入华夏的土地上,西宁的天文学缺少人才,糊涂过日子而已!

当下四人商定:将西历八月十五日的圣母升天节,定在大明历的七月十日;

从明日起,李过部的骑兵,分散于西宁府及各县,秦大年部的步兵,分散于三川府及各县,但西宁府的浩门县基本归化完毕,三川府的庄浪县并没有异族,暂时不用惊动;

西宁府立即通过官府的力量,聘请闲人在当地广为宣传,从现在开始,一律冻结在西宁、三川两府的归化工作,以前分发的土地,必须全部收回,已经归化为汉籍的人,享受汉人的一切待遇,与汉人承担相同的纳税义务,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西宁的天主教堂也要行动起来,向各地派出虔诚的传教之人,秉承天主与教皇(大都督)的旨意,在各地传教,其余的教堂也要行动起来,在各地的属地内传播天主的福音。

正文 第439章 交出地契

南川县川口镇,在县城的西南,距离县城不过三四十里,因为太近,来自县城的讯息,很容易便能传达至此,百姓们因此养成了习惯,喜欢打听来自县城内的讯息。

由于历史的原因,百姓并不集中,散落在镇子附近的百姓,不过千余人,再往远处去,虽然有一些村落,但已是南川的源头,淡水并不丰富,聚集的人口也不多,总而言之,镇子周边的人口,比住在镇上的人口还要略略少些。

常驻镇内的千余人口中,汉人原本不过三四百人,一半都不到,剩余的主要是藏人。

塔尔寺的主持丹增嘉措与汤若望打赌认输之后,皈依了天主教,更名冯丹,塔尔寺也因此更名为“南川天主教堂”,虽然庙宇建筑基本没有更动,但早已传承天主的福音。

受到冯丹的影响,一部分藏人,包括数户回人,都已经皈依天主,入了汉籍,常常在空闲的时日去教堂做弥散,因此镇上的汉籍人数激增多,已经超过七百人,足足占立一大半。

但不肯“奉天主”、“入汉籍”的藏人,对于佛祖则是十分推崇,虽然人数上不占优势,但依然坚持自己的信仰,他们甚至要捐款捐物,在川口镇重新设立佛堂,只是领头的人威望不足,这才没有成功。

汉人与藏人,因为宗教信仰的不同,逐渐在内心形成了一条巨大的鸿沟,虽然没有老死不相往来,但人以群分,小镇内渐渐以南北中轴线为界,分为北部的汉人区和南部的藏人区。

生活在南部的藏人,原先对农耕不太感兴趣,但天命军强行收回了他们的部分牧场,然后再分发耕地,他们被迫改变了原先的一些生活习惯,当看到耕地上巨大的产出时,已是逐渐习惯了农耕。

唯一让他们不满的,便是宗教问题。

原先塔尔寺在藏人中威望极高,但现在却更改为天主教堂,让他们无处朝拜佛祖,而且,在天命军的高压和丹增嘉措(冯丹)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藏人皈依了天主,又入了汉籍,让他们有了严重的危机感:长期下去,藏人岂不是都要成为了汉人?

而镇北的汉人同样有着自己的不满,生活在同一个川口镇内,为何汉人需要纳税,而藏人却可以自劳自得,根本不需要纳税?

同样的耕地,同样的劳作,难道藏人天生高人一等?天主不是说,众人平等吗?

不过,汉人自从改为农耕之后,自家的存粮大幅上升,他们虽然不满,却也没有到铤而走险的地步,只是见着城南的藏人时,大多怒目而视。

这一日,不知从何处开始,小镇上传出了讯息:天命都督府停止归化工作,县城也不再接受“入汉籍”的登记工作。

汉人对此无所谓,反正归化藏人时,又不需要他们拿出耕地,其实很多藏人已经有了耕地,即便归化为汉人,也只是更为汉籍而已。

藏人对这样的讯息根本不感兴趣,如果入了汉籍,就不能信奉佛祖了,而且还需要交纳赋税,只有那些傻子才会“奉天主”、“入汉籍”!

但让他们奇怪的事,镇子周围出现了骑兵,在四处逡巡之后,竟然立营住了下来,根本不像是路过的。

随即,下午传来的讯息就让他们坐卧不安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从县城中传出了新的讯息:天命都督府将收回藏人的耕地,如有抗命,格杀勿论!

“这是我的耕地,天命都督府为何要收回?”

“佛祖保佑,可千万不要收回我的耕地,这耕地上出产的粮食,可是比牧场高多了!”

“谁要是收回我的耕地,我就和他拼了!”

……

藏人议论纷纷,但谁也不知道,这样的讯息是否准确,他们去往洛绒登巴的家中,希望他能派人去县城问一问。

洛绒登巴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在川口镇中,他是藏人的头领,官府每次来找藏人,都要与他进行接洽。

他似乎永远眯缝着双眼,脸上保持刻意的微笑,一副深思的样子,但他脑中藏着什么,谁也猜不透!

藏人希望在川口镇附近建立小型佛堂时,就是他的主意,但川口镇的藏人,现在只有三四百人,不足一百户,巨大的开支让他们望而却步,又得不到外界的援助,所以修建佛堂的事,就耽搁下来了。

洛绒登巴已经听说了这种对藏人十分不利的传闻,他一直在自家的大院中踱步,看到逐渐聚集过来的藏人,他依旧眯着双目,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传闻未必是真,而且天命军尚未开始收回耕地,大家不用着急……”

“登巴大人,如果汉人来收回耕地,一切就晚了!”

“不管讯息是真是假,问问总不会有错。”

“镇子周围已经出现了汉人的骑兵,莫不是……”

……

洛绒登巴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冲着有些不安的众人道:“不用乱猜,也不用担心,讯息尚未得到确认,明日我便去县城一趟,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次日早晨,洛绒登巴正待离开镇子去县城看看风头,不想刚刚离了家门,便被骑兵堵在镇子上。

领头的是一名骑兵百户官,他身着标准的明光铠,右手握住一柄铁杆长枪,左手中是一根长马鞭,端坐马背上,不动如山,看到洛绒登巴出门,不觉拖长声音道:“哪……去?”嗓音浑厚中略带沙哑,像是来自地狱。

“你们……”洛绒登巴吃了一惊,但随即就恢复了他那人畜无害的微笑,“这位军爷,你找谁?”

“所有的藏人一律不得外出!”那百户官身边的亲兵出声道。

“为什么?”洛绒登巴的微笑中微微透着惊讶,但瞬息就不见了。

亲兵咧了咧嘴,一脸不屑的样子,“你先将所有的藏人集中起来,老子没时间一个个解释!”

洛绒登巴返身进屋,取出一根尺半长的铁棒,在门前悬挂的一面铜锣上敲了几下,霎时从各个茅屋中走出数百身着藏袍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连对面也是走出不少汉人,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围拢过来,定定地看着正在敲锣的洛绒登巴。

洛绒登巴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便收起金属棒,立在那百户官面前,“军爷,藏人现在都来了,你们现在可以说说原因了吧?”

“藏人占了耕地,却从未缴纳赋税,现在我们要收回这些耕地,”亲兵的目光将藏人扫视了一遍,“所有人听着,你们必须交出地契,然后滚出川口镇!”

“这是我们的耕地!”

“我们为什么要向汉人纳税?”

“离开川口镇,我们去哪讨生活?”

……

有几名藏人,甚至冲至那骑兵百户官的面前,想要当面理论,他的亲兵一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把眼望着他,希望得到最新的指示。

“杀!”

那百户官的嘴唇似乎没有动弹,似乎只是长出了一口气,整个身子亦是不动,但沙哑的声音显得异常冷酷,再加半个字都是多余。

“噗嗤……咚……”

前方的骑兵听得这沙哑的声音,手中的长枪没有丝毫犹豫,向前直刺,枪尖带着血肉,透体而出。

士兵们的双手随即向回一拉,将长枪抽回,血液像是脱缰的野马,从血窟窿中胡乱射出,受伤的藏人身形晃了两晃,然后一个个摔倒在地,抽搐起来……

人群一时惊呆了,就连对面看热闹的汉人,也是脸色吓得煞白,大气也不敢出,唯恐被这些地狱的罗煞盯上。

藏人更是呆住了,当血液喷溅到脸上的时候,方才有部分百姓情形过来,发出“啊……”的怪叫,胆小的孩子和女人,便扭过脑袋,无声地留下了两行热泪。

洛绒登巴的眉心抽动着,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遂硬着头皮向那百户官走去,立在五步之外,右手搭在左肩上,微微躬下身子,行了一礼,“这位军爷,他们……”

“他们既然不肯纳税,就必须交还耕地,要么滚,要么死!”亲兵见百户官已经下达了必杀令,胆子也壮了,“你是谁?”

“我是他们的头人!”

“头……人?”沙哑的声音再起,顿时将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拿下!”这一次声音却是异常果决。

一名骑兵将长枪搭在洛绒登巴的颈口,两名骑兵跃下战马,三下五除二将他缚了。

藏人顿时躁动起来,纷纷向前涌,但已有数名骑兵突出阵前,长枪指向前方,只要这些藏人再敢上前一步,地下躺着的尸体,就是他们的榜样!

在强大的威慑之下,藏人也是畏缩不前,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不是受过参训的士兵。

僵持良久,终于有一个藏人妇女走上前,“军爷,我们加入汉籍,还不行吗?收回我们的耕地,我们将以何为生?”

百户官将长枪挂在得胜钩上,空出右手,伸出食指在眼前摇了摇,他的亲兵立即瞪大双眼道:“加入汉籍?现在才想起来?迟了!”

“军爷,你总得给我们一条生路吧?求求你们了!”

“你们从来不纳粮,又不是汉人,不奉天主,你的死活,与我无关,”亲兵大喝道:“全部排好队,将地契交出来,否则,就等着挺尸吧!”

藏人一阵骚动,但骑兵已经渐渐向他们逼迫过来,一言不合,又将血溅当场,就在这时,一名身着青灰色长衫的中年人,双手提着裤耳,正如飞而来,口中急叫道:“军爷,且慢!”

正文 第440章 血雨腥风

许多藏人都认识这位中年人,他就是原先塔尔寺的两大活佛之一却藏,如今改了汉名,叫做卫道,塔尔寺更改为南川天主教堂后,他在教堂中担任长老之职,到处传承天主的福音,许多“奉天主”、“入汉籍”藏人,就是受到他的鼓惑。

看到卫道,藏人顿时生出厌恶,他已经背叛了佛祖,还有脸面回来?

卫道直接忽略了所有的目光,却是双手搭起十字架,来到百户官面前,讪笑着道:“军爷,他们是迷途的羔羊,你就饶恕他们无知的罪过吧!”

亲兵喝道:“你是谁?竟敢阻拦天命军行事?”

卫道躬身道:“我是南川天主教堂的长老卫道,受命至此传承天主的福音!”

亲兵不敢做主,回头请示百户官。

百户官微皱眉头,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卫道急了,忙道:“军爷,给我一个时辰,不,一盏茶的时间……”

百户官终于点了点头。

卫道转过藏人的一边,略略躬着身子,道:“兄弟姐妹们,我知道你们责怪我背叛了佛祖,可是你们看看,这些年来,佛祖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你这个无耻的叛徒!”

“佛祖一直庇护我等,岂是你这个叛徒所知?”

“佛祖给了我耕地,让我种植了更多的粮食,比过去更富有……”

……

“兄弟姐妹们,你们错了,给你们耕地的,不是佛祖,而是天主,天主正庇护着汉人,只有汉人才会开辟耕地,”卫道打断了藏人的话,“如今在汉人的眼中,你们是异教徒,所以他们要收回耕地!”

“你才是异教徒!”

“我们誓死捍卫佛祖!”

“你究竟是汉人,还是藏人?”

……

面对愤怒的藏人,卫道丝毫不惧,“其实,汉人与藏人,原本就是一家,昔年炎帝与皇帝闹了别扭,在黄土高原上大战,炎帝最终战败,但炎黄是一家,双方完成融合,便是今日的汉人,亦有部分炎帝部落的人,立誓不肯归顺,便向西方逃难,逐渐在山川中生存下来,便是今日的土人、蒙人和藏人,所以我说,藏人与汉人,原本就是一家,只是时间久了缺乏交流,语言方才发生一些变化……”

藏人一时惊呆了,这样的传说,他们从未听说过。

难道是却藏在骗人?

卫道不顾众人的白眼,继续道:“藏人在高原上生活了数千年,但高原贫瘠,最终还是下了山,回到他们先人的栖息地,但这里已经属于炎黄的另外一个子孙——汉人,兄弟姐妹们,回来吧,这里原本就该是你们的家!”

“可是汉人现在却要将我们驱逐出去!”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汉人还要收回我们的地契……”

“那是因为你们不肯回家,”卫道双手搭上十字架,已经在心中为藏人祈福,“只要你们认祖归宗,信奉天主,汉人一定会给你们一条生路,因为你们本就是他们的兄弟姐妹,只是失散了数千年而已……”

卫道原本说一盏茶的时间,但不知道几个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他依旧在与藏人沟通,百户官坐在马背上摇摇欲睡,若不是大都督有令,他早就砍了这些冥顽不化的藏人!

就在百户官急不可耐的时候,卫道终于小跑着过来了,“军爷,可否看在天主的份上,给兄弟姐妹一个机会?”

“他们信奉的是佛祖,与天主有何关系?”百户官几乎一字一句,沙哑的声音中略带震颤之音,如狼啸山林,狮吼草原,又如从百丈悬崖上扔下一块巨石,直坠谷地,发出一阵空旷的回音,让人不寒而栗额。

卫道几乎打了寒颤,但他强忍着站稳身形,“军爷,兄弟姐妹同意‘奉天主’、‘入汉籍’,以后和汉人一样纳税……”

百户官不信,他沉默不言,只把眼瞅着卫道。

卫道一时不解,只得巴巴地看着亲兵,亲兵喝道:“他们既已‘奉天主’,在你这个‘长老’面前,为何不拜?”

“啊……”卫道顿时长大了嘴巴,他刚才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说服藏人“奉天主”、“入汉籍”,但藏人的心中,尚有些许不忿,此刻让他们参拜,恐怕不太现实,“军爷,我以天主的名义为他们证明,他们的确同意‘奉天主’、‘入汉籍’,请军爷给他们一点点时间!”

“我们要亲眼看到,方才能相信!”亲兵依旧不依不饶,他的态度,实际上就是百户官道态度。

卫道没法,只能又回到藏民之中,其实,亲兵的声音很大,藏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藏民中亦有不少淳朴之人,既然已经同意奉天主,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区别?只是不要太难为卫道大长老了。

便有人询问卫道:“大长老,究竟如何参拜?我们愿意行参拜之礼!”

“其实,天主教内都是兄弟姐妹,众生都是平等的,除了天主和教皇,不需要参拜任何人!”卫道苦笑道:“你们若是入教,只需接受洗礼便成!”

“那如何接受洗礼?”

“很简单,取一盆清水来,我将亲自为你们洗礼入教!”能让这些藏人集体入教,卫道也是暗自高兴,天主看到自家如此努力,也许会暗中给自己的赐福吧?

稍顷,有人取来一盆清水,卫道从树上取下一根活枝,去了大部分叶片,只留下顶尖的上的两瓣。

他先是用两手虚抱水盆,口中念着祷告词,又用枝条在水盆上横竖各扫一次,将普通的清水变成圣水。

藏人不分老幼妇孺,按照卫道的要求,依次排好队,从他的身前走过,卫道则用这根枝条,沾上圣水,在每人的额头上点了一滴,洗礼便完成了,数百藏人,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告完毕。

百户官的脸色方才缓和些,冲着亲兵耳语几句。

亲兵随即走到藏人面前,高声道:“看在卫道大长老替你们求情的份上,天主对你们格外开恩,七月十日,也就是西历的八月十五日,乃是‘圣母升天节’,县衙会着人重新登记,记住,只有这一日,一旦错过时间,我们依然要收回耕地!”

百户官见藏人纷纷点头,方才拨转马头,寻找下一个村镇去了,却将洛绒登巴放在马背上带走了。

来到一个无人的山谷,亲兵问他百户官:“百户大人,这个藏人,该如何处置?”

“杀!”百户官吐了一口气,“割下脑袋埋了,尸体扔到南川河中喂鱼!”

亲兵道:“百户大人,既然扔到河中喂鱼,为何要割下脑袋?直接扔了岂不省事?”

“万一尸体从水中漂浮上来,或许有人会据此看出端倪,”百户官道:“不仅要割下脑袋,还要将他的衣服扒下,一把火烧了!”他心中却是默默念叨:大都督一再交代,各部藏人的头领,一定是不肯归化的死硬分子,趁着骑兵在此,必须坚决消灭,尽量不要弄出马脚。

“是,百户大人!”

一名骑兵下马,拔出腰刀,直接割了洛绒登巴的脑袋,又用长枪将首级捣烂了,面目分辨不出,方才拿去,在远离血迹的地方掩埋了。

另外两名士兵将他的衣服扒下,用火折子点燃,烧成灰烬,另外一侧,早有两名士兵将无头的尸体,抬着扔进南川河……

几乎在同时,西宁、三川两府,以及各属县,都在发生同样的事情,血雨腥风笼罩着每一个小镇,甚至是村落。

在这场最为彻底的大清查中,汉人和已经归化为汉人的异族,是最为幸运的,他们不但没有受到任何冲击,而且还获得了心理上的平衡,因此在天命军的活动中,得到这些汉人的大力支持。

从今以后,西宁的土地上,再没有凌驾于汉人之上的异族存在了!

如果平安度过这一段时间,天命军在西宁地区的统治,将会更加稳固,得到更多百姓的支持,但在实行的过程中,总会有一部分人是痛苦的。

不肯“奉天主”、“入汉籍”、“纳赋税”的异族,早已被梁文成摸得清清楚楚,土地的数量、百姓的居所、家中的人口数量,以及各地领头的人物……

凡是有异族的地方,就会有天命军的士兵光顾,同时,各地的天主教堂,也会派出人手及时跟进传教,用天主的福音,安抚着异族那颗受伤的心,他们甚至还从天命军的枪口下,“救下”不少异族的百姓,然后再慢慢感化他们……

李自成可以放过异族的壮丁,只要他们“幡然醒悟”,但对于各地异族的头领,一律下达了格杀令,最好是暗杀,即便当地的异族百姓有所察觉,只要士兵们没有留下直接杀人的证据,就当失踪来处理。

或许有人会惦记这些头领一段时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异族就会逐渐融入汉人当中,而这些头领也会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

梁文成曾经问过李自成,既然能归化异族的壮丁,为何一定要消灭他们的头人?

李自成含笑不大答,但他心里明白,这些异族的头人,在百姓中威望很高,不利于天命军的归化工作,只有消灭了异族的头人、宗教、语言,才能让他们更好、更快、更彻底融入汉民族的洪流之中。

正文 第441章 三大律法

七月十日,按照西历,已经是八月二十七日,距离“圣女升天节”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日,但李自成故意篡改了西历,将这一日当做西历的八月十五日,也就是信徒眼中的“圣女升天节”。

整个西宁地区,包括三川府及所属各县,比新元还要热闹,府衙、县衙的所有工作人员全部行动起来,分做几个小组,清晨片出了城,沿着不同的方向行进。

专门针对异族的《推恩律》,也是正式颁布实施,“奉天主”、“入汉籍”、“分土地”等各式条令,不仅要对百姓宣传,还要在各镇、村张贴,勿要让所有的百姓知晓。

天命军以博大的胸怀,容纳了属地上所有的异族,但他们必须和汉人一样,缴纳各种赋税。

与博大胸怀一同施行的,还有天命军的军威。

李过第一千户的骑兵、秦大年第三千户的步兵,也是行动起来,分别在西宁府、三川府及所属各县穿行,维护一方平稳。

这一日主要是威慑,防备某些心怀不轨的人反悔,真正的杀戮,前几日就基本完成了,士兵穿行村镇,主要是教化:天命军没有忘记所有的人。

各地的天主教堂也是行动起来,趁着机会在各地大肆宣扬天主,用各种优惠的条件和无比开口的胸怀,接纳百姓入教。

原本是由佛教塔尔寺、郭隆寺、弘觉寺改奉而来的南川天主教堂、威远天主教堂、西宁南天主教堂,更是身先士卒,三大教堂的牧师冯丹、王杰、吕布,亲自手持《圣经》,穿街走市,向百姓们宣扬着天主的福音。

位于西宁东关大街上的东关清真大寺,更是被信奉恐怖教的回人主动捣毁,将在原址上修建西宁第三天主教堂,这样西宁城内将拥有三座天主教堂,成为天主教在东方最大的中心。

李自成做为天主教的东方教皇,在西宁天主教堂内弄了两间办公场所,尽管他因公务繁忙,很少来此办公,但这间办公场所每日都有人清扫。

这次轰轰烈烈在西宁府、三川府执行《推恩律》的活动中,原本与汉人以及早先归化的汉人并没有多少关系,但当他们得知《推恩律》的内容时,还是主动加入进来了。

他们已经是汉籍,分发了土地,依照律法纳税,但很多百姓尚不是天主的信徒。

天主教开始在西宁传播的时候,对百姓来说,还是外来的事物,百姓不知觉生出几分抗拒之心,但经过这几年的耳闻目睹,他们已经见多不怪了。

当李自成成为天主教的教皇后,一下子拉近了天主与普通百姓之间的心里距离,一时之间,在整个大西宁地区,信奉天主成了时尚,如果不是天主的信徒,你都不好意思出门,如果百姓之间发生了争执,信奉天主的人,也会得到更多的兄弟般的支持。

据后来的统计,整个大西宁地区的十万人口中,天主的儿女占到九成以上。

李自成自然笑对这一切的发展,如果不是出现了一个强有力的核心人物,以汉人百姓的性子,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全民信教”的大一统局面?

在这些信徒中,绝大部分都不是汤若望那种最为虔诚的教徒,可这有什么关系?百姓只要有了精神寄托就够了,何必在天主这棵树上吊死?

他倒是希望,无论将来出现什么情形,百姓教徒都不要过分狂热,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就行,像恐怖教那种“全民信教”、“全民皆兵”的情形,最好还是不要出现,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国家,教会无处不在,又不会影响正常的政治、生活。

李自成倒是很喜欢后世西欧人对宗教的态度:宗教只是一种信仰,但不会改变大是大非!刚刚在教堂做过礼拜,出了教堂,转身就将那些弱小的民族打得满地找牙……

对个人、社会来说,宗教究竟有什么用处?

李自成曾经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在将天主教引入西宁地区时,他也十分矛盾,甚至怀疑过自己的做法,但从汤若望的身上,他找到了答案。

那就是道德底线!

只要不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所操控,故意将宗教引入狂热的境地,无论对个人,还是对社会、国家来说,有了宗教教义的指引下,都会提高自身的道德底线。

趁着百姓们对天主的崇拜上升到一个新的阶段,李自成以大都督府的名义,悄悄颁布了《税律》,天命军的这部律法,并没有引起百姓的主意,实际上这部律法并不是为天命军现在的属地颁布的。

现在天命军的属地上,百姓要缴纳农业税,商人要缴纳工商税,《税律》的出现,并没有增加税种,也没有提高税律,它只是将农业税、工商税以律法的形式确立下来,与《工商律》中的税收部分,实际上是重叠的。

《税律》中最重要的部分,不是赋税本身,而是其中的一条原则:在税赋面前,人人平等!

也就是说,未来要缴纳农业税、工商税的,不仅有最普通的百姓,也有仕林,士农工商兵,都有纳税的义务。

这就从律法上打破了大明朝廷的税制。

按照大明的税制,士绅、皇庄不用缴纳农业税,而南方的商人,又通过东林党把持朝政,以“朝廷不该与民争利”为借口,阻扰朝廷征收工商税。

因此,在大明国内,富商、权贵不用纳税,社会最底层的普通百姓、最应该得到帮助的阶层,才是纳税的主体。

朝廷赋税大量流失,加上辽东对鞑子用兵,使朝廷深陷财政危机,被迫加税,而加税的主体,还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百姓。

贫者逾贫,富者逾富!

大明朝不灭亡,简直没有天理!

李自成已是在为未来的华夏帝国搭建律法框架。

在天命都督府现在颁布施行的四部律法中,《推恩律》是专门针对异族的律法,将来也只会在边疆,甚至华夏之外的土地上施行。

《税律》在今日的西宁、陇右地区,并没有多少实际作用,天命军现在的属地,在大明都是边陲之地,并没有多少免税的富商权贵,连李自成自己的各个厂子都要纳税,还有谁敢不纳税?

《税律》的颁布和实施,还是着眼于未来,它将和《工商律》、《土地律》一起,成为天命军都督府执政的三大律法基础。

李自成虽然也预备颁布有关选举方面的律法,但选举制度才刚在陇右省开始试验,距离制度上的成熟,还是任重道远,将来能不能在整个华夏的土地上施行,或者什么时间全面施行,现在还不能准确预测。

圣女升天节之后,西宁地区对天主的狂热,并没有完全消退,在牧师、长老、传道员们不懈的努力下,西宁地区几乎全民信奉天主,这种势头逐渐向周边的陇右、甘肃外溢,特别是陇右,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这次更是得到强化。

李自成虽是天主教在东方的教皇,但他的主要精力,并不在宗教的宣传推广上。

除了去火器局看看山地炮、火药包的研发情形,以及步枪的生产速度,主要时间还是待在西宁女校上,尽快让这些女学子毕业,他才能从中解放出来。

到七月中旬的时候,宋文部终于从火器局接受了五个百户的步枪,加上原先五个百户的步枪,第七千户现在也是一个千户战兵、一个千户辅兵的配置,赶上了驻防三角城、卡当城的周宾部,只是比驻守固关的马有水部的战兵少一个千户的战兵。

接下来生产的步枪,将为秦大年部增加五个百户的辅兵,所以,李自成让秦大年,先是挑选出五个百户,进行步枪操训,一旦有了步枪,立即可以升格为战兵。

现在西宁地区集中了第二、第三、第七三个千户,总兵力达到六千余人,其中战兵两千五百余人,辅兵三千五百余人,另外,西宁府及其所属县,还有一些预备役士兵,随时可能加入到辅兵之中。

李自成就有了一些新的躁动,总想对某处用兵,扩大天命军的属地。

不过,现在天命军属地的周围,东南方向分别是大明的关中与巴蜀,如果不能积攒足够的量,千万不要去碰他们,能够在固关与洪承畴维持平衡局面,已经很难得了。

属地的西、南方向,都是山川草原,典型的游牧民族栖息地,无论是藏人还是蒙古人,李自成暂时没有向他们开刀的兴趣,即便能开疆,暂时也无法驻守,还要白白消耗的大量的人力、粮食。

必须先建立大一统的国家,积攒足够的国力,才能向这些边陲之地扩张,在这些游牧之地,最初占领的时候,必须要有大量的投入,就像李自成在三角城降服林丹汗那样,虽然战场决斗完胜,军事上也是胜势,但天命军不但没有得到任何战争赔偿,自己还付出了大量的粮食。

林丹汗除了部众和牲畜,已经一无所有,他能拿什么来赔偿汉人?他的私产,似乎只剩下八大福晋了……

李自成除了在学堂授课,心中一直处于躁动状态,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直到八月初,郭世俊从甘肃回到西宁。

正文 第442章 半荒漠化的甘肃镇

得知郭世俊从甘肃回来的讯息,李自成立即在大都督府召见了他。

郭世俊去甘肃考察,并没带有什么特别的任务,李自成只是让他用后世的目光,看看甘肃镇能有什么作为,

与大明的内地相比,甘肃镇太过荒芜,比西宁都要差了许多,因为背靠祁连山脉,风化的山石比比皆是,形成半干旱半荒漠的地缘结构,只有少量水源充足的地方,才会出现一些面积不大的绿洲。

李自成当日兵发甘州时,亲眼见证过当地的地形,几乎到处都是荒漠的山丘,交通亦是极为不便。

这样的土地上,在现在的条件下,绝对无法进行大规模的农业开发,只能在绿洲中种植一些农作物,大明朝廷在此实行军屯,实际上是一种高明的选择。

但军屯地区的百姓,实际上都是军户,赋税又极高,被严重束缚在土地上,虽然能生产一些粮食,养活当地的驻军,但甘肃本身,却无法得到发展,永远都是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即便被放弃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但李自成绝对不会放弃甘肃,这是汉地通往古西域的必经之路,放弃了甘肃这块战略要地,也就放弃了西面的汉唐故地。

他心中的华夏帝国,绝不会仅仅龟缩在大洋沿岸!

在西宁、陇右的粮食获得稳产之后,李自成早就希望解放甘肃,废除甘肃的军镇地位,废除军户身份,让当地的百姓,享受与西宁、陇右一样的低赋税,哪怕将甘肃单独立省也好。

世俊去甘肃考察后,不知道能给出什么样的建议!

“大都督!”郭世俊依照这个时代的规矩,恭恭敬敬地叩了头。

“世俊快快起身!”李自成慌忙离座,双手将郭世俊搀扶起来,“小米,上茶!”

何小米实在弄不明白,郭世俊不过是一个潦倒的秀才,如果不是大都督相救,他早就饿死了,这样的人,大都督为何对他如此器重?难道仅仅因为郭世俊是秀才的缘故?

不过,大都督的命令,何小米只能执行,忙起身给郭世俊上了茶水。

“世俊,怎么样,对甘肃有什么想法?”李自成称呼“世俊”这个名字,心理上并没有什么障碍。

“大都督,甘肃相当荒漠化,比属下的想象还要厉害,要想让甘肃富裕起来,短时间绝对不可能,”郭世俊顿了一顿,又道:“恕属下直言,即便做为通往西域的商道,所起的作用也很有限!”

“这是何故?难道是甘肃道路通行不便,还是西域出现了什么状况?”李自成深感失望,他极力扶助毛汀,还成立了“西宁顺风商行”,并不是看重毛汀的身份,也不是看重他经商的能力,他最为看重的,就是毛汀有着西域出行经验,商道,才是他所看重的!

“属下这数月在甘肃考察,也曾考察了嘉峪关之外,”郭世俊连使眼色,表明他并非真的去了嘉峪关外,他对嘉峪关外的了解,还是来自后世,“如今的嘉峪关外,乃是一个叫叶尔羌的小国,即便商道通常,所得也很有限。”

“奥,”李自成轻轻摇着头,“那依世俊看,甘肃究竟要做何处置?”

“大都督要废除甘肃的军镇地位,减轻甘肃地方百姓的税赋,亦无不可,但要让甘肃地区富裕起来,一时半会恐怕……”

李自成知道,别说甘肃,就是西宁、兰州,想要富裕起来,形成发达的商业氛围,一时也是不可能,遂道:“既然甘肃与陇右的地形、人文环境相差极大,如果让甘肃独立为省,会不会好些?”

“不可!”郭世俊断然拒绝,道:“正因为甘肃地区与周边的汉地环境差异大,更适合游牧民族,又隔着分水岭,才不能独立为省,以免将来产生独立的倾向!”

李自成沉思片刻,方才明白其中的道道,天命军本就是朝廷的“叛逆”,如果将甘肃这种特殊地形的区域交给某一个省长管理,一旦他生出异心,完全有可能割据分水岭,甚至与外围的游牧部落结盟。

难怪后世的中央之国,一定要将陇右,甚至陇东地区,划入甘肃省,就是为了抹去这种倾向!

“看来,只能让甘肃镇,以甘州、肃州、凉州三府的形式,加入未来的甘肃省了。”

“原来的甘肃镇,设立三府还是四府,属下倒是没什么好的建议,不过,”郭世俊悠悠地道:“属下在甘肃考察的时候,特地考察了甘肃镇的道路,如果能在甘肃修筑一条通行的水泥大道,必能加强甘肃镇的府县,与首府兰州之间的联系。”

“可是,这条大道似乎太长了,暂时也不能产生军事、经济上的收益……”李自成有些担心,以天命都督府现在的状况,既没有实力,也没有必要去修筑这条近千里的水泥大道,他现在的主要目标,还是西宁、兰州这两点一线,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这两座城市都是中心。

“大都督,属下思量过了,以大都督的决心,这条大道迟早会修筑,”郭世俊深深地看了李自成一眼,道:“现在修筑,可以沿着这条大道快速调动士兵和物资,便于大都督府掌控这块土地!”

李自成自然知道郭世俊的深意,甘肃这快土地,现在只是一块边缘之地,不过一旦掌控了整个华夏大地,这里就是通往古西域的跳板,战列价值才会显现出来。

如果不加强控制,万一生出异动……还有外围的游牧民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也好,现在兰州至固关的大道已经全部通行,战俘筑路队开始转战兰州至西宁段,待这段大道修筑完毕……”

“大都督,属下有一个法子,可以不需要动用原先的筑路队,也不需要多少银子,只要有足够的水泥便成!”

“奥?世俊有什么好的法子?”李自成大喜,水泥的生产成本并不高,主要是人力,如果启用战俘,只要管饭便行,需要支付酬劳的,不过是少量的工匠们。

如果仅仅有水泥就可以筑路,简直就是白送!

“大都督,属下已经想好了,从陕西的盗贼中招引壮丁,他们只要一口饭,并不需要支付酬劳,”郭世俊笑道:“这样还可减少陕西盗贼的人数,又能减轻天命军的盟友——洪承畴大人的剿匪压力。”

李自成知道,郭世俊只是开玩笑,天命军与洪承畴暂时达成协议,乃是双方都无力进攻,并不是什么真正的盟友,即便没有这份协议,洪承畴也会先剿灭固原附近的盗贼,那可是陕西三边总督所在地。

没有约束力的协议,不过是一张随时都可能撕毁的白纸!

郭世俊的意思,还是要拯救一部分盗贼,他们毕竟是汉人,“相煎何急”?

“世俊说得是,可是我们刚刚与蒙古人签订了协议,需要接济他们一月的粮食,库存的粮食又不宜动用……”

“不用动库存,”郭世俊摆摆手,“属下在甘肃时发现,甘肃的沙土地,特别适合种植你弄回的‘美洲三农’,现在当地已经开始种植,产量比西宁还高,先在西宁低价收购土豆、红薯、玉米,一部分做为粮食,一部分做为种子在甘肃种植,筑路工的粮食就解决了!”

“果真如此!”

“大都督,属下还有一事,难以取舍,”郭世俊并非没有眼力,而是不知道李自成的用兵方向,“兰州至嘉峪关的大道,沿着边墙内修筑,在庄浪县境内,就会被分水岭所阻,通行积极为不变,如果绕过分水岭,道路比原先更直,也会短一些,只是通行于边墙之外。”

分水岭这一段路,李自成当日征服甘肃的时候,回程就走过,经过分水岭孔洞的时候,笨重的铁架大车,几乎是被士兵们抬过来的,不过,将大道修筑于边墙之外,就会置于游牧民族的威胁之下。

李自成现在无力向北方的草原方向发展,遂摇摇头,“我明白世俊的意思,天命军暂时无法出边墙之外,还是沿着边墙内侧修筑为好,实在不行,分水岭这一段,暂时就不要修筑了。”

“也好,”郭世俊也知道李自成的难处,能解决林丹汗就不错了,何况东面还有一个无比庞大的大明,时刻就像悬挂在天命军头上的一把钢刀,令人不能不防,“大都督,大道的事,就交给属下吧,只要大都督给出足够的水泥。”

“不,筑路的事,并不是技术活,只要上心,能胜任的人很多,”李自成摇摇头,“世俊还是……”

“大都督的意思……”郭世俊抬头,一时不解。

李自成含笑道:“除了甘肃,世俊难道就没有什么其它的建议?”

郭世俊也是笑,“大都督,甘肃立省了,那西宁……”

“我也曾考虑在西宁立省,甚至想要将现在的西海,更名为青海,汉地的西海,绝不会紧紧停留在此,”李自成像打哑谜似的笑笑,道:“可惜现在的西宁地区,实在太小了,只有西宁、三川两府,人口亦不过十万!”

正文 第443章 工商兴国

“大都督不是正在接纳盗贼入兰州定居吗?其实,西宁地区也可以接纳一些人口,还有甘肃,也可以适量增加一些人口!”

“嗯,是可以接纳一些人口,但不能太多,否则就可能陷入粮食危机!”李自成点头,在这个人力是第一生产力的时代,青壮人口的确重要,耕种、修路、征兵……哪一样都离不开青壮,但需要循序渐进,必须考虑土地的承受能力,以及天命军的粮食储备。

“大都督是否有意在西面扩张土地?”

“西面都是山地,那是游牧民族的栖息地,就像北面的边墙之外一样,我暂时没有兴趣,也没有扩张的实力……”

“大都督的目标,还是在东面?”

“如果向东扩张,就必须征服整个陕西,再利用潼关、黄河与朝廷对峙,但在固原,洪承畴有数十万大军,”李自成轻笑着摇头,在郭世俊面前,有时他真的像一名学生,“朝廷的大军随时可能从京师过来,对付两路大军,我实在没什么信心!”

郭世俊道:“既然如此,大都督,不如暂时停止征伐,再紧守各处关隘,同时,积攒自己的的力量!”

“也只好如此了!”郭世俊的分析,让李自成觉得,暂时的确不宜冒险,而且朝廷并没有阻绝商道,正是稳定农业,发展商业的机会。

“那属下要做些什么?”

李自成需要郭世俊的地方很多,只有郭世俊的眼力和见识,才能代替他做一些事情,比如教育、工业、经济学等等。

但郭世俊只是一人,不可能参与到所有的工作中去,就像他自己无法分身一样,究竟哪一个才是最紧要的?

李自成思索片刻,终是道:“世俊,我已经整理出一套中小学教材,你先拿回去看看,仔细斟酌,有没有需要增补的内容,尽快让教材定型,好拿去印刷!”

新式教育虽然重要,但不是天命军现阶段的重点,而且天命都督府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去推行义务教育,不过,西宁女校的学子们就要毕业了,她们毕业之后,至少在西宁府要开设一所小学,将新式教育延续下去。

只要教育不断档,将来再要大规模兴办学校,就会有足够的人才。

“大都督现在就要大规模发展教育?”郭世俊知道李自成办学的事,西宁除了女校,还有一所科技高等学校。

“大规模办学不可能,现在只能算是点点星火吧!”

后世的郭世俊,就是教师出生,如果让他从事教育,那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他也知道天命军现在的财力状况,想要大规模办学,根本不可能,遂点点头,“我先看看,能把教材充实一下,也是好的。”

送走郭世俊,李自成心中的躁动已经不见了,与郭世俊的一番话,让他去除了心中隐隐的一丝孤独感,原本的他,只有行动起来,才能忘记这种孤独。

虽然何小米在一旁侍奉茶水,有些事情说得比较隐晦,但双方都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一刻,郭世俊已经不再是他的老师,而是他的知己,他的同志。

来到这个世界上,天主赐给一个知己,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的日子,李自成忙于授课的同时,抽空召见了蒸馏酒、玻璃、香水三个厂子的厂长,告诉他们,工厂要走规范化的道路,不能总是依赖军队的协助。

厂内的技术人员、工人的酬劳要及时发放,账务必须明白,做到日清月结,管理上也要上台阶,必须按照规律办事,不得随意使用军方的特权。

虽然李自成需要银子,力求让厂子的利润最大化,但在发展工业的同时,也要让百姓受益,百姓手中有了闲钱,才会有购买力,反过来又可以促进本地工业产品的销售。

尽管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必须一步步走下去。

李自成决定,逐步在西宁、兰州两地培育商品市场,减少对江南、京师的依赖。

他甚至希望,将手中的技术释放出去,让西宁的商人们参与发展工业,商人手中有钱,让他们参与到“工商兴国”的大计中,可以加快形成本地市场。

不过,想想还是放弃了,天命军要走“工商兴国”的路子不假,但现在的西宁和陇右,百姓极度贫瘠,才初步解决温饱,手中根本没有购买商品的闲钱,即便商人能制造出大量的商品,市场还在朝廷那边,本地的百姓受惠有限。

如何才能加快工商业的发展?

李自成想起后世的邓太宗,论发展经济的才能,非邓太宗莫属!

后世的中央之国,在邓太宗新政的指引下,经过短短数十年的发展、积累,一举由最贫穷的国家之一,跻身中等发达国家行列,以中央之国改革之初的经济基础和人口数量,真是令举世惊叹。

虽然发展经济的过程中,也会带来腐败、堕落等问题,但那些都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衍生品,几乎不可避免。

诟病邓太宗的人的确不少,但扪心自问,从公仆到富商,从演员到盖帽,从教员到百姓,从手术刀到方向盘,有谁愿意回到过去?

做人要诚实,可以横向与发达国家比较,也要纵向与自己、与过去比较。

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没有错误的新政,只有不彻底的改革!

李自成一直在探索邓太宗的路子,除了政策对头,国家提供强有力的保障,还需要两个外部条件:一是充足的外来投资,二是比较成熟的外部市场。

用外部投资的钱,在国内兴办企业,生产的商品主要用于出口,虽然国内的工人只能赚到微博的利润差,但日积月累、积少成多,不过数十年的时间,中央之国变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工业国,赢得了“世界工厂”的美誉,国家、个人都因此而走上富裕的道路。

天命军的属地上,李自成有工商兴国的雄心,又能掌控天命都督府,内部支持没有问题,关键是外部的两个条件:资金与市场!

在可以遇见的未来,市场还是需要依靠大明,但也不能放弃古西域,多一条商道就多一分机会,也能加快一些速度。

资金问题,基本上就是死结,天命军自身的造血功能远远不足。

李自成虽然有几个厂子,但这些厂子的盈利,用于给将士们发放军饷、赏银,已经捉襟见肘,根本难以扩大再生产。

外部的投资更是零水准,大明的商人不会来到边陲,交通不便不说,有谁愿意将自己的银子,投放于盗贼横生的河西?

怎么办?

李自成将今生后世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还是没有结果,即便欧洲的海商来到东方,也绝不会看中西宁、兰州这种一隅之地。

想要银子,还得自己弄。

好似这个时代,最赚钱的行当,就是海外贸易,可惜天命军的属地,完全是一片内陆,东南西北方向,都没有直通大洋的水道,想要靠近大海,至少有数千里的距离,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距离,基本上就是天堑。

李自成忽地想起“借鸡生蛋”这个词,长江不是直通大海吗?天命军的属地,并不在长江的沿岸,可是四川就是一个跨江的省份!

巴蜀一定是他征服的一个目标,只是来早与来迟。

如果能占据四川省,就可以沿着长江水道东行,进入大海,可惜,这样的思路,未必行得通!

沿江东下,沿途都是大明的港口,万一朝廷震怒于天命军,在长江上设起关卡,西宁的商人岂不人财两空?

不过,占据长江的中上游,总会与大海沾上一些边,总好过现在这样受困!

李自成早就有过南下巴蜀的想法,但那只是一个长远的目标,并没有制定出详细的计划,如今天命军的属地,到处平稳,是该动动四川的主意了。

他闭目苦思,历史上进军四川,最早有记录的便是大秦,大秦似乎是先拿下汉中,然后以汉中为跳板,一步步渗透入西川。

之后的大汉,高祖就是从四川成都起家的,然后逆袭了关中平原。

三国最是用武的时代,诸葛亮、姜维每次伐魏,都是从汉中起兵,而邓艾、钟会伐蜀,走的也是汉中的路子,看来汉中是进入四川的重要跳板。

蜀道艰难,熟悉三国的人都知道,大唐的“诗仙”,更是用文笔诠释了“蜀道难于上青天”!

无论是否伐蜀,何时伐蜀,蜀道必须弄清,最好有明确的行军地图,这个任务,只能交给吴二毛的无影门了。

李自成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伐蜀,至少也要占据蜀地的北大门——汉中。

至于用谁伐蜀,他最先想到的是宋文,卡当城一战,宋文的忠心日月可表,但宋文部在卡当城一战中,伤亡过半,虽然重新补充了士兵,但还需要长时间的休整。

宋文部经过卡当城的生死之战,尽管将士们是重新组建,但老兵搭起的框架犹在,战斗力必然强悍,将他留在手中,可以增援固关。

伐蜀还是用秦大年的第三千户吧,秦大年驻扎甘州的时间较长,一直没有参加过恶战,所部士兵缺乏真正的考验。

明廷的强军都在北地,用于对付北方的游牧部落,成都相对封闭的地形,战乱不多,士兵的战斗力也不会强到哪儿去,正好让秦大年部练练兵!

秦大年部也在操训,还需要等些时日。

正文 第444章 两眼死灰

八月下旬,西宁已经是深秋了,庭院内的柳枝儿一片清灰,叶片由绿转黄,显出一丝萧瑟。

李自成一直窝在学堂中。

从火器局中传来讯息:火药包已经研究成功,最大的火药包,重达四十斤,使用上也很便利,只要点燃引线,火药包就会自动爆炸。

随后,火器局又将山地炮研发成功,已经铸造了一门试验跑,即将实弹实验了。

李自成只是让何小米去看看,火药包的难度并不大,如果不是考虑爆炸的威力,用牛皮纸直接包上火药,密封起来,就是简易的火药包。

山地炮实现了火炮的小型化,虽然开花弹的威力、射程不如榴弹炮,好在运输便利,两名士兵抬着就能走,比榴弹炮的实用性更大,如果一切顺利,今后将是天命军部署的重点。

不过,李自成对山地炮的研发,显得特别有信心,对它的关注度,也是远远比不上当初的榴弹炮,有了榴弹炮的研发经验,山地炮的研发,只是时间问题!

李自成在学堂中争分夺秒,就连郭世俊已经完成了教材的审核,也没能影响他的授课,只是嘱咐何小米拿去印刷。

西宁女校的教学,已经进入最后的紧张时期,李自成希望学子们按时毕业,明年就可以开设真正意义上的新式学校——西宁小学。

然而,林丹汗的到来,还是打断了李自成的正常生活,他被迫将西宁女校的授课工作,转交给郭世俊。

林丹汗是带着娜木钟一同来到西宁的,他们的随侍护卫,只有十余人。

李自成听得讯息,不觉歪着嘴笑,“这个林丹汗,这是将性命都交给了天命军!”

何小米也跟着笑,当初大都督蒙古人签订协议,他从内心是反对的,蒙古人与汉人争斗了数百年,哪是如此就能轻易收服的,可如今……

大都督这一步棋,实在是走对了,蒙古人真心归顺,西北一线就不会有战事。

“大都督,林丹汗就在城外,要不要让他入城?”

“要,人家是远道客人,怎能让他们滞留城外?”李自成沉思片刻,道:“小米,你代表我去接应林丹汗入城,同时,派出人手通知文成、沈道他们,所有人放下手头的工作,在大都督府门外,迎接林丹汗!”

这已经是西宁最高规格的礼遇了,李自成得胜而归,迎接的人员亦不过如此!

何小米呆了一呆,立即明白了大都督的深意,忙行了一礼,转身飞快地跑出去。

从女校至大都督府的前衙大门,尚不足千步,待李自成收拾完毕,来到大都督府前,开阔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十余人,都是大都督府和西宁府的文武官员,见到李自成,一个个忙着行礼,“大都督!”

“不用多礼,快快起身,”这些官员,李自成都是熟悉的,他们有些是后来提拔的,有些还是原先西宁卫的人,他冲着众人抱拳行礼,“怎么样,没有太影响你们的手头工作吧?”

“没有,没有,这一点时间,我们一定会补上!”虽然被迫放下手头的工作,但官员们还是满面含笑,如同皇帝赐宴似的那般红光满面。

“那就好!”李自成也是面目含笑。

梁文成踱了两步,挨到李自成的身边,“自成,林丹哈真的敢孤身进入西宁城?”

“看文成说的,”李自成大笑,“我们这些人来到大都督府,又没带多少士兵,林丹哈还会吓得不敢入城?”

众人都是大笑,林丹汗敢入城,那就是铁了心要跟着大都督了!

官员们都是找自己相知的人,在一旁欢呼雀跃了。

稍顷,前方传来了脚步声,众人顿时停止了话语,双目都是直视着前方,如同向国旗行注目礼。

林丹汗身着蒙古人的长袍,暗灰色大襟长袍上,全部绣着细条藤蔓,乍望过去,仿佛一条条游动着的小蛇,娜木钟是宝蓝色长裙,除了胸部的沿口,长裙上没有任何点缀,一蓝如洗!

便有官员歪着头小声道:“不错,的确是察哈尔部的服侍!”

林丹汗见前面站着十余人,为首之人身段稍高,体格健壮,一袭暗红色便装长袍,头戴标志性的白色毡帽,忙扭头看了娜木钟一眼。

娜木钟点头示意,二人双双拜到在李自成的面前,“叩见大都督!”

官员们顿时一阵骚动!

他们终于见到林丹汗了,那可是蒙古人最为骄傲的黄金家族的嫡系后裔!

林丹汗叩拜大都督了,恐怕连京城的皇帝都没有这么大福分……林丹汗当众叩拜,那是表明了他的决心,大都督去了一趟卡当城,怎的林大汗都降服了……

废话,林丹汗如果不是真心降服,他肯带着他的大福晋就敢入城?

……

议论的声音非常小,对面的林丹汗听不到,但李自成却是听得到!他暗中苦笑,一个林丹汗算什么?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

李自成咳嗽一声,止住左右扭歪了脖子的官员们,然后上前数步,将林丹汗与娜木钟搀扶起来,“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

当着众官员的面,李自成不敢造次,只是含笑看着娜木钟,虚扶了一把,让她与林丹汗一同起身。

林丹汗并不认识李自成身边的官员们,只是向他们点头示意。

众人都是慌不迭点头还礼,身子躬起的幅度,却是要远远大于林丹汗。

李自成见不是事,忙道:“呼图克图汗与大福晋远道而来,一路劳顿,也别在外面站着了,来,进屋坐坐!”却把双目在娜木钟的脸上一扫,见她低首浅笑,眉眼中透出淡淡的喜悦,心中稍定。

众人又是曲身相让,引着林丹汗入了前衙大厅。

李自成独坐主位,众人都在主位的对面落座,林丹汗与娜木钟是贵宾,众人将他们让至正中,恰好是李自成的正对面。

何小米不待李自成吩咐,早已与三四名亲兵忙碌起来,给众人奉上茶水,随后立在李自成的身后,随时预备伺候。

李自成先是在娜木钟的脸上一扫,随即道:“呼图克图汗,部众可曾安定?”

“安定了,安定了,”林丹汗学着汉人的样子,用茶水杯盖将杯中的茶叶轻轻扫了扫,让它们早些沉落杯底,“现在整个大通山,都是蒙古人的天下了!”

娜木钟原本是端坐着不动,此时却是用小嫩手轻抚茶水杯,手肘不经意间在林丹汗的腰间一碰。

林丹汗登时脸上一红,忙放下茶水杯,道:“整个大通山,都是们蒙古人的牧场了,有蒙古人在,谁也别想威胁后方的三角城和卡当城!”

“哈哈,”李自成大笑,林丹汗这是将自己当做看门狗了,“呼图克图汗的骑兵,能护卫着三角城、卡当城,我心甚慰,这次来西宁,我当好好招待一番!”

“那本汗先谢过大都督了,”林丹汗双手行礼,目视李自成,口中几乎涎出水来,自从天命军断了粮食供给,蒙古人被迫限量供应肉食,到现在尚未恢复过来,“大都督,西宁有何等美味?”

娜木钟见林丹汗似初婚般猴急,心中暗自叹息,如今的大汗,怎的连小部落的首领都不如?她端起茶水杯,用杯盖去除浮叶,缓缓移到口边,却用穿着马靴的小脚,暗暗踩了林丹汗。

林丹汗原本已是醒悟,此时娜木钟提醒他,心中十分不爽,在这些汉人面前,为何就不能随心所欲?不过,他现在和这些汉人一样,都坐在李自成的对面,是李自成的属下,遂皱了眉头,道:“大都督不是说,西宁有天主恩赐的许多物事,能否让本汗见识一番?”

“天主赐予的物事,的确很多,”李自成知道蒙古人的性子,让他们像汉人那样,喝着茶斗着心眼,那是十分的难受,遂笑道:“呼图克图汗和大福晋,若是不嫌劳累,我将亲自陪同看看!”他让何小米贴近,耳语几句。

何小米应了一声,立即让亲兵前去传令。

林丹汗与娜木钟,围在李自成的两侧,出了前衙,奔南城门而去,何小米先去预备战马。

稍顷,一行十余骑已是出现在南城外秦大年部的操训场。

秦大年正亲自带着枪手们操训射术,见到李自成,忙叩拜行礼,“大都督!”

“不用多礼,你们继续操训,我只是来看看!”李自成并没有下马,而是陪着林丹汗、娜木钟在马上观战。

秦大年只道大都督视察操训的效果,忙打起精神,口中呼喝着发出不同的命令。

近百骑如飞般从对面疾驶而来,马背上端坐的草人,如同真人般大小,用绳索固定在马鞍上,外面包裹着白布,如铠甲般晃眼。

“砰……砰……砰……”

战马还在四百步的距离上,枪手们就扣动了扳机,一颗颗子弹,以无法形容的高速呼啸着迎向对面的骑兵。

林丹汗心中一紧,难道这是要射杀战马?

幸好战马并没有损伤,它们冲至枪手数十步外,忽地一个转身,向两侧奔去,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细索牵引。

林丹汗一愣:这是用枪声操训战马,免得在战场上受惊!

秦大年已是让士兵们聚拢战马,查看一番,小跑着来到李自成身边,“大都督,一百二十匹战马,从四百步的距离开始射击,马背上骑兵中弹者,只有一百一十五!”天命军用战马操训射术,从马有水开始,现在基本上已经成熟,“这些都是新兵,射术还有待提高……”

战马就在面前,李自成陪同林丹汗、娜木钟,亲自检验白布上的枪口。

果然如同秦大年所说,草人外面包裹的白布,已经千仓百孔,许多草人的身上,都是身中数弹,弹孔周围,还有烧伤的痕迹,悉心去闻,还有一种焦胡味。

林丹汗大惊,难道这是在操训对付骑兵的战术?

战马没有丝毫损伤,而马背上的骑兵,却是阵亡了九成以上,这还只是新兵!

难怪上次卡当城外的决斗,五百蒙古精锐骑兵全部阵亡,而天命军不伤一兵一卒。

林丹汗面色苍白,两眼死灰!

正文 第445章 特殊的膻味

林丹汗的侧后方,端坐在小红马背上的娜木钟,精致的脸蛋也是吓得煞白:李自成如此操训,就是为了对付蒙古的骑兵吗?

从脸面上,李自成已经洞悉了他们的心思,他微微转过身子,淡淡一笑,道:“呼图克图汗,大福晋,你们还记得吗?本都督曾经说过,只要察哈尔部归顺了天命军,本都督一定会替你们,向皇太极讨回公道!”

“皇太极?”林丹汗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指着秦大年他们,道:“大都督是说,他们如此操训,就是为了对付女真人的骑兵?”

娜木钟的脸上,也是轻松了不少,大汗的属下,察哈尔部只剩下五千骑兵,天命军似乎用不着用如此的恐吓手段。

那边李自成在黄鬃马背上耸了耸肩,“呼图克图汗以为呢?难道以为本都督要对付蒙古骑兵?”又冲着娜木钟笑笑,“呼图克图汗,大福晋,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用得着如此算计吗?”

娜木钟小脸一红,幸好她立在林丹汗的侧后,林丹汗看不到,但她的心中着恼,暗骂了一句:卑鄙无耻的人,谁和你是一家人?

林丹汗用手擦去脸上的汗珠,恬着脸道:“大都督,这些步枪,能卖我么一些吗?”

“卖?”李自成摇摇头,道:“本都督的属下,才布置了一万余支,尚不及总兵力的三成,现在怎能出售?”顿了一顿,又道:“这种步枪,射程虽然远胜弓箭,却不能在马背上发射,你们买回去,也只能做为摆设!”

林丹汗想到,上次在卡当城,李自成据送过他一支步枪,遂道:“大都督送给本汗的那支,还真是好使,本汗用它,还射中过野兔,一枪毙命,只是那子弹……”

李自成笑道:“呼图克图汗要是喜欢,等回程的时候,本都督再送一些子弹!”

娜木钟听到送礼物的事,心中起了一丝灵动,她却是扬起小脸,一拉缰绳,向李自成靠近几步,“大都督,那个香水……”

“哈哈,大福晋要是喜欢,本都督可以再送两罐,也只有大福晋这种草原上的明珠,才能配得上名贵的香水……若是抹了香水,在呼图克图汗的身边……”

娜木钟娇羞,忙将螓首埋在胸前,低声呢喃着,“我们蒙古人喜食牛羊肉,据说汗液中有一种膻味,我们自己不知道,若是靠近外人……所以蒙古人才会喜欢茶叶,据说茶叶可以去膻……”

茶叶去膻,只是传说,李自成不能确信,但要用金贵的香水去掩盖身上的膻味,实在太奢侈了,香水少了,膻味盖不住,使用多了,即便娜木钟是林丹汗的大福晋,蒙古人恐怕也拿不出交换的物事。

“大福晋若是喜欢茶叶,本都督可以准备一些,回程时一并带上,可是用香水掩盖身上的膻味,实在太浪费了,而且,香水只能掩盖膻味,却不能去除膻味……”

娜木钟忽地想起,李自成上次说过,这小小的一罐香水,至少能抵得上三匹马,价格实在不菲,难道他舍不得了?当初强迫人家的时候……她的眼神中就有了一些失望,“难道大都督有什么法子,可以消除蒙古人身上的膻味?”

我有法子?我的法子就是多洗温水澡,最好是用我这般的力量来搓揉……

这样的话,自然不能当着林丹的面,大胆地说出来,除非是向他宣战!

“茶叶不是能消除膻味吗?似乎效果不佳,只能减轻而已……”李自成忽地顿住话头,凝神内视,良久方道:“有了!”

“有了?大都督有法子了?”娜木钟的眸子里忽地泛出精光,仰着脸充满了期待。

“这种物事比香水便宜多了,”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不过,此物虽是天主恩赐,但尚未成形,若是大福晋在西宁多留些时日,方能见到!”

娜木钟忙转脸向着林丹汗,“大汗……”

林丹汗爽朗一笑,“眼下牧草开始枯萎,很快就会进入冬歇期,就是在西宁多留些时日,也是无妨,本汗也想多见些天主赏赐的物事……”

娜木钟凝眸暗笑,大汗说的是实话,每到秋冬季节,蒙古人除了辗转寻找换季牧场,实在没什么事情要做,只要用储存的草料将牲畜喂饱了,留下一两名部众看管,其余的人都是窝在帐篷内躲避寒风和雨雪,便是造人也不太回避孩子们。

除非是大汗,才会有私人的专用营帐……

倒要看看,这个卑鄙无耻的人,会弄出什么物事,蒙古人身上有膻味,那是延续了数千年的事,他真有这个能耐?

林丹汗哪知道娜木钟的心思?他原本不喜欢与汉人在一起喝茶,乃是因为礼节上的事,与其被别人笑话,不如出来走走,蒙古人最喜欢的座椅,还是马背!

但天命军的枪手,专门射杀马背上的骑兵,让他如坐针毡,虽然李自成的目标是皇太极和女真人,但蒙古人作战,也是骑兵,谁知道天命军会不会对付自己?

幸好蒙古人已经是天命军的盟友!

他暗暗叹了口气,对天主赐给天命军的步枪,已经索然无味,“大都督,时候不早了,本汗的肚皮……已经咕咕叫了……”

“好,回去,”李自成拨转马首,“呼图克图汗、大福晋,你们这是第一次来西宁吧?本都督今日为你们接风,西宁有的是蒸馏酒,说好了,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林丹汗也是拨转马首,一鞭抽在马臀上,战马如飞般奔向南城门,可惜这个距离,实在太短了,战马的速度尚未加到最大,已是来到南城门下,令他十分不爽。

他刚刚转首,眼中便看到那顶熟悉的白色毡帽,难道李自成的马力、马速都和自己相当?汉人也有这么优秀的骑手?而且还是他们的大都督……

林丹汗心中一顿嘀咕,却装作没事人一样,目光透过李自成的肩背,落在后面的娜木钟身上,娜木钟骑的是小红马,看起来非常惹火,但小红马本身腿短,体格也不健壮,这时竟远远落在后面。

一行人入了南城门,直奔大都督府。

宴席就在大都督府的前衙,空间极其开阔,除了一桌酒席,两侧的空地上都可以进行摔跤比赛。

李自成坐了主位,林丹汗与娜木钟在右侧的贵宾席就坐,左侧是梁文成、沈道,下首是李过与高一功作陪。

林丹汗的随从十余人,都有李过部的千户、百户官们作陪,去了中衙。

何小米先是给各人满上,然后静静地立在李自成的身后。

李自成见林丹汗身后立着一名矮壮的虬髯大汉,遂问道:“这位是……”

“这是额尔德木图,乃是铁槊科诺特十苏木之一!”林丹汗一边嗅着蒸馏酒的香味,目光已经落在面前的肉盘里,汉人就是小气,这才多少羊肉?还不够自己一个人吃。

额尔德木图微微欠身,算是行礼。

李自成正待要何小米赐酒,娜木钟却是抢着道:“额尔德木图,你先下去喝酒吃肉去吧,这里暂时不用你伺候了!”

额尔德木图看了眼林丹汗,见林丹汗自顾盯着桌上的酒肉,于是抹了把口水,向林丹汗、娜木钟行了礼,方才出了大厅,由李自成的亲兵接着,去中衙喝酒吃肉去了。

李自成举杯向众人示意,“呼图克图汗,大福晋,今日本都督为两位接风,来来来,各位,我们满饮此杯!”

“来,干!”

众人皆是举杯,连娜木钟都是一口干了。

“咳……咳……”

娜木钟是第一次接触到蒸馏酒,没想到如此浓烈,又是满满一杯,一口酒差点呛出嗓子,忙用手捂住口,又转过身子,对着空气一顿猛咳,方才消停了。

李自成故作吃惊的样子,“大福晋若是不胜酒力,可以少饮些,千万不要……”

娜木钟白了李自成一眼,从怀中掏出绢布擦了嘴角,“谁说妾身不胜酒力?不过没提防罢了……”

“也是,也是,蒙古人哪有不会喝酒的?”林丹汗上次在卡当城外与李自成饮过一坛,这次就适应了蒸馏酒的浓度,这碗酒刚下肚,已是用目光示意何小米斟酒了。

“慢些,慢些,蒸馏酒管够,先吃些菜肴,看看我们的烧烤,是否合口味!”李自成倒是盛情,其实他是不敢再满杯满杯地饮了,这次的酒盏,比卡当城外的酒碗小了不少,但一杯下去,也有二三两,三四杯下去足有半坛,也就是一斤,必须悠着点!

这话也对林丹汗的胃口,看到香喷喷滴着香油的羊肉,他早就垂涎欲滴了,只是蒸馏酒对他的引力更大。

现在李自成盛情让他尝尝菜肴,他毫不客气将一大盘羊肉拖到自己的身边,好似减肥了人,半月不知肉味似的。

娜木钟从桌底踢了一脚,林丹汗方才醒悟,但一盘烧烤的羊肉,已经被他吞了半盘。

林丹汗讪笑着,“大都督,这羊肉的味道不错 ……”

“好吃你就多吃点!”李自成笑笑,却是用竹箸夹起一片嫩白菜,塞入口中。

林丹汗将口中的羊骨吐出,道:“吃肉哪能没有酒呢?大都督,各位,干!”

正文 第446章 一句话引发的争议

李自成顿时苦着脸,这一杯再下去,可就是半斤了!他的竹箸恰好落在一块羊肉上,“呼图克图汗,文成,要不你们先喝着,本都督先用些菜肴,嗯,这块羊肉,看起来就不错,先填填肚子……”

梁文成忙将话接过去,“呼图克图汗,大福晋,我们先喝着,沈大人、李将军也别闲着,咱们喝!”话刚说完,已是一扬脖子,来个底朝天。

沈道也是热情相邀,林丹汗本就嗜酒,娜木钟刚才被李自成所激,更是不肯认输,遂也随着喝了。

随后李过、高一功又是主动相邀,除了李自成,众人连吃带喝,弄得好不热闹!

林丹汗率性而为,本就不喜欢汉人的礼节,李过、高一功又是北地的汉子,与草原的性子倒有几分相似,平日受军律所限,不敢轻易饮酒,此时酒精上脑,大都督又不加约束,倒是很对林丹汗的口味。

沈道又不时从旁煽风点火,甚至频频加入进来,几人直喝得昏天黑地,早已忘了时辰,忘记了日月,忘记了手头上的工作。

娜木钟虽是酒量不小,但她毕竟是女人,身子骨弱,面上早已泛出一朵朵跳跃着的桃花,连瞳孔都泛出一根根红丝,但犹自不肯服输,甚至还咬着舌头向躲在一边的李自成挑战。

李自成恐娜木钟酒后失言,泄了两人之间的“天机”,便将战火引到林丹汗的身上,想让她休息片刻。

但红了眼的娜木钟,根本不领他的情,歪着脖子斜着眼,一不留神就将心底的俚语骂了出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大都督,胆小鬼……”

“啪,啪……”

李过与高一功,几乎同时拍着桌子,又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来,“娜木钟,你敢骂大都督?”

“酒后戏言,酒后戏言!”这次林丹汗倒是反应很快,见情势不对,忙起身陪着笑脸,又狠狠地瞪了娜木钟一眼,转身对李自成道:“大都督,娜木钟醉了,大都督勿怪……”

娜木钟被李过、高一功一吓,顿时酒醒了大半,心中不觉暗暗叫苦,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样的话语,怎的当众说的出口……

说错了话,永远不可能收回!

娜木钟明白了,大都督就是所有天命军将士的逆鳞,绝对碰不得!

这不是和李自成独处时的打情骂俏,自己……她可怜兮兮地望着李自成,“妾身……”

被美女笑骂,李自成还巴不得,况且,他和娜木钟还有那么一腿,这一句笑骂,实际上就是他们之间的闺房俚语……

如果不是李过、高一功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李自成才懒得追究,只要林丹汗不介意……

林丹汗就在身侧,即便心中没有荆刺,也不能不做些样子,只要不是让娜木钟太过难堪!

他还想起另外一件事,正好趁着双方都有酒意……娜木钟给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双喜、一功,休得闹事!”李自成喝住二人,淡淡地道:“大福晋敢骂本都督,乃是事出有因!”

娜木钟一惊,小心肝顿时噗噗乱跳,难道李自成这就多酒了?他要是当着大汗面,说出那羞人的事吗?

焦急、担忧、娇羞、愤怒……无数的情绪在转换着,又交织在一起,她的脸上霎时变得通红,犹如火烧……

幸好她的酒气上脸,白皙的脸蛋上原本就是一片酡红,连林丹汗都没有发现异样!

李过与高一功十分不忿,“无论她还是谁,也不管什么原因,敢辱骂大都督,她就得准备……”

林丹汗拱起双手,连连向在座的众人行礼,“大都督,娜木钟真的不是故意的,本汗在此代她赔罪……”

李自成将身子向椅背上一靠,双目内敛,也不看众人,显得十分沮丧,“其实,呼图克图汗的察哈尔部,虽然归顺了天命都督府,但呼图克图汗依然是呼图克图汗,本都督不过是天命都督府的大都督,想要统管察哈尔部……但哈尔部的部民,对本都督没要敬畏之心啦……”

高一功冲娜木钟挥舞着拳头,“大都督,蒙古人吃我们的粮食,用我们的牧场……他们要敢生出悔意……”

李过也是道:“大都督,你就下令吧,”他用手一指娜木钟与林丹汗,“要不要先将他们扣押起来,直到蒙古人归还我们粮食与牧场……”

梁文成毕竟老成些,知道李自成不会为了这样一句酒话,就会大动干戈,战争毕竟不是儿戏,如果李自成不想收复蒙古人,当初在卡当城,可能就……

他不愿看到,双方弄得太僵,最终走向决裂,便将李过、高一功拉回座椅,“双喜、一功,有话好好说!”

林丹汗知道事情有些难办,当众辱骂李自成,这可是在西宁,不是大草原……他不禁暗暗责怪娜木钟多事,下次喝酒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能带她了!

但这是下次的事,关键是现在。

天命都督府的高层将军们愤怒了,无论多难,总得设法解决!

怎么办?

林丹汗几乎抓挠了头皮。

解铃还须系铃人,李自成是天命军的大都督,娜木钟冲撞又是他,林丹汗只得巴巴地望着他,“大都督……娜木钟绝对不是故意的……”

李自成知道林丹汗喝了不少酒,并没有体味出自己刚才的意思,蒙古人果然直肠子!

不管林丹汗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李自成还是决定把话挑明,否则永远无法直接管理蒙古人,名不正则言不顺。

“大福晋酒后失言,原本也没什么,本都督并没有放在心上,呼图克图汗,大福晋,你们不必介意!”

林丹汗的双目眯得只剩下一条窄窄的细缝,几乎像是睡熟了,大都督这么好说话?这事就这么完了?

就连刚才有些后悔的娜木钟,也是抬眼打量着李自成,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李自成笑道:“大福晋身份高贵,宴席上开些玩笑,就当是给我们兄弟喝酒助兴,不过……”他忽地敛了笑容,面沉似水,“若是普通的蒙古人开此玩笑……呼图克图汗,你也看到了,我的兄弟们都是些粗鲁的汉子,他们恐怕像对待大福晋这样……若是恰好本都督又不在现场……”

“不会的,不会的,”林丹汗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口水在向心力的作用下,也是拖成一条长线,足有尺半长,“若是有谁敢不尊重大都督,本汗直接拧下他的脑袋……”

李自成冷笑道:“呼图克图汗,若是你不在现场呢?”

“这……”林丹汗思索片刻,决然道:“若是本汗不在,大都督也可直接拧下他的脑袋做尿壶!”

“呼图克图汗,事情不是如此简单,”李自成轻轻摇头,“蒙古人只认你这个呼图克图汗,若是本都督直接惩罚,蒙古人又是刚烈,万一双方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大都督的意思……”林丹汗终于听出了李自成眼外之音,但就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还没弄明白。

梁文成却是听出来了,见林丹汗还是不明白,遂道:“蒙古人在草原奔驰惯了,一向只认呼图克图汗……”

“呼图克图汗?难道……”到了此时,林丹汗如果还不明白,他也不配当了数十年的大汗,但宴席上突然有了这一出,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同意吧,以后李自成就会永远高压自己一头,如果不同意,那自己与天命军签订的协议,同意归顺天命军的事,恐怕就此作古,以天命军现在的实力,即便没有城墙的依托,蒙古人恐怕也是……

这样想着,心中越发矛盾,人头上不知不觉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是大事,呼图克图汗不用做出回答,我们还是喝酒吧,”意思表达清晰了,李自成反而轻松起来,林丹汗就在西宁,不怕他不肯就范,惹翻了天命军,直接出动枪手,先将大草滩定居的那一部分蒙古人灭了,他哈哈一笑,“本都督现在明白了,蒙古人之所以酒量大,原来是排出太快,呼图克图汗的额头上,至少要排出半斤蒸馏酒,这会可要多喝些……哈哈……”

林丹汗心中有些愠怒,喝酒的兴致也就歇了,草草吃了几块牛肉,便带着娜木钟告辞回去。

李过望着林丹汗和娜木钟远去的背影,斜着眼道:“大都督,就这么放过他们?”

高一功的脖子都红了一大片,犹自跟着推波助澜,“是呀,大都督,要是放过了娜木钟,这事要是传出去……”

梁文成虽然喝得有点高,脑子却还清醒不过,他现在是文官,并非李过们的直系上官,便婉转着劝道:“双喜,一功,自成心中有数,说实话,自成还要感谢娜木钟呢!”

“感谢?”李过与高一功又是昂起脖子,“大都督被骂,还得感谢娜木钟?梁大人,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李自成哈哈一笑,用手指着梁文成的脑袋,“还是文成理解我,双喜、一功,你们不用多想,还有沈道,你们这几日,轮流做东,一定要让林丹汗吃好喝好,白日嘛,就带他多参观参观西宁,特别是西宁的三大教堂,奥,给他两张绿牌,除了火器局与军营等军事要害部门,其余的地方,随便他看!”

正文 第447章 沦落

林丹汗与娜木钟回到下塔的旅店,护卫们早已回来了,额尔德木图像半截铁塔似的,矗立在大门口,将一切闲杂人等,驱逐得远远的。

贴身的护卫给他们上了热茶,林丹汗与娜木钟在床沿相对而坐,默然无语,一杯热茶下肚,林丹汗酒气上涌,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直到黄昏时分,林丹汗方才醒来,他用力揉着两侧的太阳穴,蒸馏酒实在太厉害了,睡了半日,还是头痛欲裂,不过,也只有这蒸馏酒才够味,草原上生产的马奶酒,只能略略尝些滋味。

还是汉人东西好呀!

不知道天主会不会眷顾蒙古人,如果将这些物事赏赐给蒙古人……

不过,蒸馏酒虽好,就是喝过之后,头痛,嗓子干,浑身绵软无力!

正在这时,娜木钟推开门,双手捧着一杯热茶,袅袅娜娜地进来了。

“大汗……”娜木钟将热茶放在林丹汗的床头,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够得着,又在林丹汗身边的床沿坐下,“大汗的身子还好吧?”

“身子没什么问题,就是脑袋……”林丹汗再次将双手放到太阳穴上,轻柔起来。

娜木钟向林丹汗的身边靠了靠,调整好姿势,用轻柔的小手在林丹汗的脑袋上按摩起来,“大汗,蒸馏酒虽好,只是……”

“头痛,嗓子干,全身无力……大福晋有这种感觉吗?”林丹汗将茶水杯端过来,送到嘴边,发觉温度刚好,遂一口干了,“爽……”

娜木钟咬舌轻笑,“知道大汗口渴,妾身特意泡了茶过来,怎么样,现在好些了?”

“好多了,”林丹汗放下茶水杯,靠在床头,轻闭上双目,“汉人的这个酒,实在太厉害了,难怪李自成自己不敢多喝!”

说道这个卑鄙无耻的人,娜木钟的心中登时生出一片雾霾,自己不过是说错一句话,竟然弄得……他以为他是谁呀?

想到李自成提出的那个无理要求,他真替蒙古人担心,“大汗,西宁恐非久住之地……”

林丹汗不解,“大福晋这是怎么了?难道每日都有蒸馏酒不好吗?”

娜木钟小心地道:“难道大汗忘了,李自成提出的那个要求……”

“要求?”林丹汗一皱眉,终于想起午宴上的事,“李自成是要称汗?”

“恐怕普通的汗位,根本满足不了他……”娜木钟轻摇着螓首,如果不是她的一句话,李自成也想不起这件事,大汗就不会如此为难了,她的心中,到现在还是深深地自责。

“难道他要成为天可汗,凌驾于所有的蒙古人之上?”林丹汗一惊,顿时酒意全无,他推开娜木汗按在脑袋上的双手,“不行,绝对不行!”

他当初归顺李自成的天命军,一方面是需要粮食和牧场,另一方面,依大明的惯例,蒙古部落接受封号,表面上称臣,朝廷都会送出一份厚礼。

所以李自成在卡当山送给茶叶和步枪,这次又准备送出茶叶和香水,他都心安理得,谁让汉人太看重虚名呢?

不过,李自成要想成为天可汗,凌驾于所有蒙古人之上,他绝对不能接受!

“大汗……”

“娜木钟,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希望李自成成为统治蒙古人的大汗?”林丹汗隐隐有些不快,“李自成不但不是黄金家族的人,连蒙古人都不是,他凭什么要做天可汗?连大明的皇帝都不行!”

“大汗,臣妾不是帮着李自成说话,臣妾是蒙古人,臣妾心中所想,永远都是蒙古人的利益,”娜木钟眼圈一红,险些滴下泪来,即便在卡当城和李自成……她心中所想的,也是蒙古人的利益,“臣妾只是提醒大汗,若是与李自成交恶,我们得先想好所有的后果。”

“后果?什么后果?难道本汗还怕了李自成不成?”林丹汗因为发怒,脸上憋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像是刚刚解除冬眠的游蛇似的,在慢慢蠕动着。

“大汗,”娜木钟知道林丹汗已经动了真怒,但此事关系重大,她还是决定提醒两句:“大汗,如果真的交恶,恐怕战争不可避免,蒙古勇士们虽然无敌,但听明军亦是不可小视,大汗可曾忘了,西宁城外的枪手……”

“枪手?”林丹汗想到西宁城外的那一幕,步枪扫射骑兵,看来李自成已经操训很久了,不过骑兵的速度快,汉人怎么可能追得上?“即便不能战胜天命军,我还可以退回漠南草原,那里才是蒙古人的家!”

“漠南?”娜木钟尖叫一声,道:“大汗,漠南的蒙古人都是懦夫,现在全部投靠了女真人……”

“啊……”林丹汗顿时一呆,脸上的怒气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深深的恐惧,沉思良久,方道:“娜木钟,以你对李自成的了解,万一双方交恶,他会将我们扣留在西宁吗?”

“这个……应该不会,”娜木钟轻蹙眉头,幽幽地道:“若是李自成有歹意,当日左右翼大总官塔什海、虎鲁克寨桑,进入卡当城的时候,他就会有所行动了,彼时他和我们相交不久,双方尚未真正互信……”

李自成真的不会为难本汗吗?

林丹汗起初不能确定,但根据娜木钟的话,又想到自己现在孤身犯险,竟然鬼使神差来到西宁……如果李自成真要对自己不利,就凭自己那十余名护卫,能全身而退吗?

绝对不可能!

如果李自成想要为难自己,他一定做好各种打算,甚至连伏兵都准备好了,十余名护卫,也不过是对方士兵的军功而已。

来到西宁,难道只是是砧板上的羊肉?

林丹汗靠在床背上,左思右想,又将娜木钟的意思分析了一遍,还是决定暂时留在西宁。

李自成没有逼迫他立即表态,如果能逃出西宁,等一段时间,比现在这个时机更好,若是李自成有意扣留下自己,现在就是他防守最为严密的时刻。

“娜木钟,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大汗,妾身只是妇道人家,”娜木钟幽幽叹口气,却是十分决绝,道:“无论大汗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妾身都会支持大汗,生当同衾,死亦同穴……”

林丹汗一时拿不定主意,沉思良久,方道:“大福晋,李自成所说的,天主赐予的新奇物事……就究竟是不是真的?”

“这个……妾身也说不好,”娜木钟轻轻摇头,“不过,西宁步枪、蒸馏酒,还有那个香水,的确是第一次见过,大汗在漠南的时候,曾经听说过吗?”

“没有,”林丹绞尽脑汁,还是想不起来,而且他以前在边墙一带叩关时,明军即便情势紧张,也是从未使用过射程这么远的火器,否则,蒙古人还敢靠近边墙吗?“难道……”

“大汗,妾身实在说不好,不过,”娜木钟的眼中竟然含有几分祈求的神色,“大汗,在事情没有弄清之前,妾身宁可信其有……”

“大福晋说得是,”林丹汗点头,“反正一时半会不会离开西宁,从明日开始,我们就看看,这天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娜木钟不及回答,外面的护卫却是推开门汇报:“大汗,天命都督府民事使梁文成,晚上设宴为大汗接风,不知道大汗……”

“梁文成?”林丹汗想起来了,中午的宴席上,他是唯一没有给娜木钟脸色的人,而且还替娜木钟解了围。

梁文成虽是天命都督府的高官,与自己没什么交情,今日还是初次会面,他为何要帮助自己和娜木钟?

林丹汗迟疑不决,不过,想到宴席上的蒸馏酒,他还是决定赴宴,“大福晋,你呢?还去吗?”

“妾身就不去了,蒸馏酒太厉害,妾身晚上恐怕连一碗都喝不了……”娜木钟轻轻摇头,她有些担心大汗的安危,不过,想到这是西宁,心中也就释然了,李自成若是要对大汗不利,随时都是机会,就是用强,也能杀了大汗十余侍卫,又何必要等到宴席上?

如果这是李自成的主意,他应该是要感化大汗!

这正好对了林丹汗的心思,午间娜木钟酒后失言,弄得大家都极为不块……她的酒量不足,毕竟是女人,“大福晋不去也好,如果有时间,大福晋不妨在城内走走,看看西宁城内还有哪些新奇的物事,还有那个天主……”

娜木钟原本被李自成鼓惑,也想来城内看看,汉人好东西实在太多了,如果不是因为汉人比较文弱,她倒宁愿生活在汉地。

今日已经来不及了,太阳眼看着就要落山,还是等到明日吧。

娜木钟替林丹汗打理好长袍,又将边角的褶皱处理好,却是柔声道:“大汗,晚宴上少饮些,中午的酒气尚未出尽呢……”

“那怎么行?”林丹汗立刻出声反对,“蒙古人哪儿都可以输,但在宴席上,喝酒吃肉,绝对不能输给汉人,让他们看轻了,”又拍拍娜木钟伸到自己面前白净的脸蛋,“放心,晚上回来,本汗一定会让大福晋知道,本汗身子骨的厉害……”

“大……汗……”娜木钟娇嗔一声,不过,想到一向要强的大汗,如今沦落到要在宴席上与汉人比拼输赢,便不好再劝,但她的心中,早已泛起了无边的涟漪……

正文 第448章 洗礼

李自成得到娜木钟的提示,回到中衙后,便翻出宝贝资料,凝视着肥皂的制作方法,工艺上与玻璃的难度差不多,并不太复杂,这个时代,应该能够生产出来,只是不知道品质如何。

现在百姓洗衣服,还是用“碱”,农村的百姓甚至为了省钱,仍然取皂角树的叶片洗衣,肥皂一旦出现,将影响到百姓的生活习惯。

不过,李自成的心思,并不在普通的肥皂上,他首先想到了硫磺皂,不但能去污,还能杀菌消毒,将来给士兵们每人发放一块,防止军营中滋生细菌。

更为紧迫的是,李自成要为娜木钟研制香皂,她待在西宁的时间不会太长,必须抓紧时间。

香皂不仅能去除身上的膻味,还会在身子上留下一层淡淡的异香,与香水有着异曲同工之效,若是在晚上就寝之前使用,不亚于后世的情趣用品。

以娜木钟对汉地物事的喜欢,若是见了香皂,还不是小猫闻到了鱼腥?

李自成仔细研读了资料,发现香皂的研制,需要在普通肥皂的基础上,他只得从普通肥皂着手。

制造肥皂所需要的原料,主要有两类:油脂和碱,另外还需要少量松香等。

常见的油脂,便是猪油,西宁菜市上比比皆是,只要先买回家,先加热去除杂质,就可作为备料,如果要制作高级的香皂,就需要牛羊油,甚至还要加入椰子油和棕榈仁油。

最好的碱,自然是是氢氧化钠,上次制作水泥的时候,工匠们在西海水底发现了大量的烧碱,西宁城内也储存着一些,只要溶化了去除杂质,也可做为备料。

李自成说干就干,先生让亲兵去集市上购回数十斤猪油,洗净切碎,放入大锅中,用炭火开始炸炼,又让另一拨亲兵去溶解烧碱,寻找其余的原料,一直忙到傍晚,原料方才备齐。

趁着烧碱液还是温的,李自成将碱液倒入瓷壶,先用大火烧开了,再改用温火,慢慢蒸发掉水分,待碱液接近饱和,再缓慢加入猪油,同时改为大火,壶中用玻璃棒不断搅拌,待事先预备的、只有碱液两成的猪油全部加入进去,再改用温火,保持铜壶内处于沸腾状态。

李自成记录下所有的数据,留下三名亲兵值守,交代几句,自己则是回到后衙。

翌日早晨,李自成起床后,照例去操训场跑了七八里,直到身上见汗,方才回到后衙,在宋玉莲的服侍下洗漱、吃早饭。

他正要去中衙看看肥皂的情形,却有亲兵来报:“大都督,林丹汗昨夜酩酊大醉,宿夜未醒,现在尚未起身,”顿了一顿,又道:“大福晋倒是起床了,一大早就带着两名护卫出门了。”

李自成不经意道:“出门?去了哪儿?”

“这个……属下要赶着来见大都督,暂时不知,不过,属下已经派人跟踪了大福晋,一旦有了讯息,属下会即刻来报!”

“你做得不错,先下去吧,有了讯息再来奏报!”

李自成打发走传令的亲兵,心中却在思索。

林丹汗宿醉不醒,娜木钟应该是独守空房,不过,她大清早便离开馆驿,去城中做什么?

以娜木钟的兴趣,应该是逛逛市集吧?女人天生便是购物狂,不知道娜木钟身边有没有银钱?

李自成想要送给娜木钟一些银子,又觉得不合适,她是林丹汗的大福晋,并不是普通的女人,如果引起林丹汗的误会,那就得不偿失了。

将林丹汗与娜木钟的事,暂时放在一边,李自成正待去中衙看看肥皂的事,何小米却是急匆匆过来,“大都督,好事,好事呀,守候在中衙小厅内的兄弟,发现了大都督所说的那种淡黄色的物事……”

“哦?这么快就出现了?”李自成大喜,他翻身而起,“小米,走,去看看!”

不消片刻,两人来到中衙的小厅,这是临时的工作坊。

“大都督!”留守在小厅内的亲兵忙迎了出来,“壶中出现了淡黄色的物事……”

“我看看!”李自成顾不上亲兵尚未起身,疾步走过去,向壶中一看,果然有不少淡黄色松软的固体,在壶中翻滚着,心中不觉大喜,这第一步的皂化,这么容易便实现了?

他让亲兵们保持火头,让壶中持续处于沸腾状态,直到将液体基本蒸干。

李自成这几日,哪儿也不去,基本上就窝在中衙的这间小厅,亲自操#弄着火候,一点一点记录着各种细节,直到黄澄澄的肥皂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一段时间,关于林丹汗、娜木钟的行踪讯息,也由亲兵是源源不断送至大都督府。

林丹汗的生活非常有规律,上午照例在馆驿中蒙头大睡,差不多到午饭时分,方才起床,饭前一杯开胃热茶,就能令他心旷神怡。

午饭后,再是一杯茶,待休息够了,便带着护卫们去城外遛马。

林丹汗来到西宁,是要看看天主赐予的新奇物事,但他不相信,像娜木钟那样大海捞针,就能看到什么宝贝,但李自成以公务繁忙为借口,一直不肯露面,他每日只能在马背上发泄一番,好打发时光。

幸好每至晚间,便有人请他赴宴,先生梁文成、沈道等文职,后来是李过、秦大年、高一功等豪爽的武将,再到后来,西宁的商人穆青山也加入仰慕的行列,每日都能让他喝得混天黑地,回到驿馆便睡得像死猪一样,连娜木钟都懒得亲近。

娜木钟每至晚间,便要面对一头肥猪似的哼哼的林丹汗,心中不觉烦躁,她又不是买醉的性子,便带着护卫在西宁的市集上闲逛,这一次逛累了,正要寻找一处休息的场所,猛抬头却看到了西宁天主教堂。

“那个卑鄙无耻的人,不是说天主神通广大,赐予天命军许多新奇的物事吗?倒要看看,天主教堂内究竟是什么玩意!”娜木钟让护卫等在门外,独自入了教堂。

教堂中有不少人,正在大厅里做弥散。

大厅正堂上方是一张巨大的彩绘:一个金发男子,微曲双腿,只穿着鼻窦裤,被钉在一副巨大的十字架上。

在这服彩绘下面,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手持一本厚厚的书卷,正在向众人讲解着书中的内容。

他的身前,长凳上坐着近百的汉人百姓,男女老少都有,汉人正聚精会神地听讲,一丝杂音在没有。

娜木钟见长凳还剩余不少,便悄悄地蹩过去,趁着众人不备,小心地在后排落座。

众人都是十分入神,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娜木钟的到来,更没有人在意她的身份。

金发碧眼男子说的是汉语,但书中的内容相当晦涩,娜木钟听得不十分懂,只是那金发碧眼的男子,反反复复提到“马太福音”、“耶稣”、“蒙难”这样的字眼,她才能识得一二,但大体上的意思,她却不甚了了。

娜木钟听不懂,自然就没了兴趣,正待起身偷偷离去,忽然金发碧眼男子合上书卷,人群发出长长的叹息声,随即各人都是小声的嘀咕。

“感谢神!”

“我的主耶稣!”

“阿门……”

……

幸好都是短句,娜木钟虽然不知何意,却是听得懂,现在人群已经骚动起来,注意力已经不在金发碧眼男子身上,她便不好再走了。

稍顷,不知金发碧眼男子说了句什么,便有十数人离开人群,去到他的面前,一字排开。

金发碧眼男子已经放下书卷,从彩绘下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半盆清水,托在手中,又从左侧与彩绘几乎无异的小型佛像下,取出一根带叶的枝条。

他用枝条从盆中沾了清水,在那些排队汉人的额头上,依次点上清水。

人群一阵欢呼,听语气,像是祝福之类的话语。

娜木钟看不明白,便问左近的一位中年女子,“大姐,他们在做什么?”

“这都不明白?”中年女子十分诧异的眼神,但她并没有鄙视,而是笑道:“你是新来的吧?”

“嗯,我是第一次进入教堂!”娜木钟像个小学生似的,显得十分谦逊。

中年女子似乎嗅到什么,忽地微皱眉头,稍稍离开些,随即缓缓道:“这是洗礼,经过洗礼之后,他们就就是神的儿女了!”

“神的儿女?”娜木钟知道她嗅到自己身上的羊肉膻味,说话时边用手遮挡在口边,倒有些像汉人女子的“掩口而笑”。

“这都不知道?”旁边一位年岁不大的男子抢着道:“神的儿女,就是正式成为天主的信徒了,嘿嘿,不会是来骗吃神的果实吧?”

“什么神的果实?”娜木钟虽然不太明白,但那个“骗”子十分刺耳,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这时,前面的洗礼已毕,众人皆是双手搭起十字架,紧闭双目,跪在彩绘面前,连那金发碧眼的男子,也不例外,只是他下跪的方向,却是下面的这些信徒,口中念念有词,众人也是随着他念: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

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

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

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正文 第449章 大都督说了

娜木钟见众人都是下跪,只得随着闭上双目跪了,直到有人叫她起身。

她睁眼一看,原来众人都已经起身,不少人还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似乎已经认出她不是汉人似的。

娜木钟虽然不是神的儿女,但她估计,刚才定是什么祈祷仪式,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成了天主的信徒?

就在她呆愣之时,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子,却是端出一个小木盒,来到众信徒面前,向每人发放一个鸡蛋,还有一些糖果。

娜木钟虽不是正式信徒,也是派发了一份礼物,她讪讪笑道:“这些为何?难道进入教堂的都会得到鸡蛋和糖果?”

一个脸上满是皱褶的老妇人,用她脏兮兮的手掌拍了拍娜木钟的后背,“傻丫头,这不是普通的鸡蛋和糖果,而是神的果实!”

“神的果实?”娜木钟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心,这不就是普通的糖果吗?西宁的市集上,满大街都是……

“就是天主赐予的果实,他的儿女吃了,是不会生病的……”

真有这么灵验吗?娜木钟不太相信,但她忽地一惊:那个卑鄙无耻的人不是说过,天主给西宁恩赐了许多新奇的物事,今日自己随意进入教堂,就发现天主在派发糖果……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简直惊呆了,如果天主真的如此法力无边,照佛着他的子民,那佛祖……难怪大汗改奉佛祖之后,在草原上的地位每况愈下,直至被皇太极赶出漠南……

娜木钟一时发愣,在教堂内待得久了,留在外面的两名侍卫急了,他们担心娜木钟在教堂内出事,便挥舞着拳脚冲入教堂,一边用蒙语大声叫唤。

原本准备回去的众人,听到蒙语,顿时横眉怒目,只是这两名护卫都是满脸胡须,身体又是极为壮实,身边还挂着弯刀,他们不敢造次。

但在他们眼中,连带着娜木钟也是不受欢迎的人,就差将她轰出教堂了。

娜木钟看众人脸色都是不善,忙娇斥一声,将两名护卫的气焰压制下去,又向众人陪着笑脸,“他们是武人,大家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那金发碧眼的男子也道:“既然入了教堂,不管汉人、蒙人,都是神的儿女……”

聚集的汉人这才缓缓散去,娜木钟向那金发碧眼的男子微微一笑,以示感谢,回头却瞪了两名侍卫一眼,急匆匆回去了。

从此以后,娜木钟几乎每日上午都要去教堂,下午教堂不做弥散,她才会偶尔去市集上走走。

为了能听懂牧师传教的内容,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将自己关在驿馆中苦学汉话,甚至还认识了一些简单的汉字。

去得次数多了,娜木钟便遍撇下护卫,常常独自去教堂,偶尔与教堂的牧师闲谈几句,自然就熟悉了,知道他叫安格,原本的名字叫安格里塔,来自遥远的神圣罗马国人,因仰慕汉人的文化,便来到大明传教。

这一日,娜木钟待众人散去后,主动和安格攀谈起来,想要问问天主是否会眷顾蒙古人,能不能赏赐蒙古人一些新奇的物事。

没想到安格的话,让娜木钟十分吃惊:李自成不仅是天命军的大都督,也是天主教在东方的教皇,在整个大明,甚至整个东方,李自成是唯一能与天主说话的人。

“难怪天主赏赐了天命军许多新奇的物事,这个自私自利的人,就知道求着天主赏赐汉人,哼!”

娜木钟的鼻子里喷出一丝冷气,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得责问他,大汗和蒙古人已经归顺了天命军,为何不让天主眷顾蒙古人?

想到这儿,她心内忽地一惊,上次在宴席上当众骂了他,惹得他要做蒙古人的最高大汗,大汗尚未同意,难怪他不肯真心实意帮助蒙古人。

这个卑鄙无耻的人!

他一定是以此来要挟蒙古人。

娜木钟在心中将李自成骂了三四遍,方才悻悻地回到驿馆。

她原本想要和大汗商量一下李自成的事,谁知道大汗宿醉未醒,气得她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木架,都快午时了……大汗还是在睡觉,这不成了汉人所说的猪吗?

娜木钟独自吃了饭,便窝在房中,想要认识几个汉字,无奈心绪不宁,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便离开馆驿,信步走了出去。

西宁的集市虽然热闹,但并没有什么不法之徒,即便年轻的女人孤身行走,也不会被人尾随,最多就是回头率高点,别人多看你两眼。

娜木钟已经习惯了,所以她并没有带上护卫,那些人走在大街上,一眼就能看出是蒙古人!

她原本是要去东北方的市集,没想到脑子发晕,不知不觉转到西北方的天命都督府,直至看到匾额的大字,她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

“我这是怎么了?”娜木钟摇着头笑笑,“也许是让大汗气的……”

她忽地动了心思,既然已经来到天命都督府,何不进去看看,那个自私自利的人,究竟在做什么,这么些日子,为何不肯见大汗?

娜木钟轻扭腰肢,想要直接前行,进入天命都督府,没想到值守的士兵,却是不识风情,根本不卖他的帐,竟是双手张开,生生将她拦下了。

娜木钟气极,用手指着自己的脸蛋,怒道:“知道我是谁吗?”

那士兵只是看了娜木钟一眼,面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认识你不认识你都是一样,没有大都督的旨意,谁也不能进去,若不是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敢闯大都督府,我直接就将你拿下了,还不快去……”

娜木钟原本只是随意逛逛,但士兵的拒绝,让她动了真怒,便从衣袖中掏出李自成给的绿牌,伸到士兵的眼前,“看好了,有这个绿牌,能不能进?”

“绿牌?”那士兵轻蔑地冷笑,“有了绿牌就是天主了?这个绿牌,虽然可以在天命军的属地上通行,但军事要地、大都督府等,你还是不能进去!”

娜木钟呆了一呆,一时无语,却在心中骂道:果然是卑鄙无耻的人,原来给的是绿牌,显然是不信任大汗与我……

士兵见娜木钟还是赖着不肯走,又道:“你能得到绿牌,一定和大都督府有些亲缘,我也不为难你,快快走开便是!”

还有什么亲缘,原来这个虚情假意的人,一直在骗我!娜木钟原本是无聊,加上心事重重走错了道路,此刻听士兵说,她手中的绿牌无法进入大都督府与军事要地,更想去天命军的军事要地看看,究竟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事。

她冲着那士兵喝道:“你去告诉你们大都督,就说娜木钟要见他!”

“娜木钟?你是娜木钟?林丹汗的大福晋?”士兵的身子越来越弓得像是大虾,绕着娜木钟整整转了两圈,方才停下脚步,眼睛几乎伸到娜木钟的鼻子底下。

娜木钟闭上双目,昂起迷人的脸蛋,一副“让你看个够”的模样。

那士兵终于看够了,这才站直身子,冲着娜木钟微微一笑,道:“你等着,我这就去给大福晋通传!”又向另外一侧的士兵交代几句,然后起身向中衙跑去。

不过一袋烟的时间,那士兵又回来了,“大都督说了……大都督忙于公务,至少要三日之后,才有时间接见大福晋!”

明明就在大都督府,却不肯见上一面!娜木钟恨得银牙直咬,但在这样一名士兵面前,她几乎生不出怒气。

“大都督说了,如果大福晋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通传!”

“什么事?”娜木钟思索片刻,想到那士兵刚才的话,便板着脸气呼呼地道:“我要一张能去任何地方的红牌!”

“大福晋稍等,我这就去知会大都督,大都督能否同意,就看你的造化了。”

不消片刻,那士兵又跑回来,“大都督说了,军事重地,大福晋实在不易参观,不过……”

“不过什么……”娜木钟发觉自己应答太快,几乎失了身份,但话一出口,已经无法收回,遂瞪了那士兵一眼,似乎一切都是他的错,谁叫他说话吞吞吐吐?

“大都督说了,如果大福晋想要参观火器局,小人可以拿着红牌,送大福晋过去看看,只是……大福晋不要眼红……”

“除了‘大都督说了’这句话,你还会说什么?”娜木钟气极,抬步便走,见那士兵没有跟上来,遂斥责道:“还不前面带路?”

“啊……是……”那士兵咕噜着,“我还以为大福晋不去参观火器局……火器局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城外的山中看看美景,现在正是深秋,漫山都是……”

“要你管?”娜木钟迈开双腿,一阵风似的向前走去,害得那士兵赶紧小跑着赶上去,点头哈腰给娜木钟引路。

火器局的大门口,在门房值守的陈三娃、苏子又是拦住去路,幸好跟随娜木钟的士兵,身上备了红牌,不过,红牌只有一张,娜木钟可以进,但那士兵却不可进。

娜木钟独自入了火器局,正在忙碌的工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她不仅看到了热火朝天的场面,还有大量的西宁步枪,还有大型与小型极为轻便的火炮,还有数十斤的火药包……

特别是这小型的火炮,若是与西宁步枪配合使用,用于对付骑兵……娜木钟的心中生出一丝冷汗,这个卑鄙无耻的人,为何要让我来火器局看看?

正文 第450章 论佛事

从火器局出来,娜木钟更加心神不宁,不行,她一定要和大汗谈谈!

但她回到馆驿的时候,大汗并不在,问了值守的护卫,方才知道大汗又去城外遛马了。

娜木钟气不打一处来:遛马,就知道遛马,要不就是醉个宿夜,眼看着李自成……但大汗不在馆驿,她发脾气也是白搭,便唤一名亲卫去城外寻找大汗,无论如何,在晚宴之前,她要见大汗一面。

护卫离了馆驿,寻找大汗去了,娜木钟却是感觉浑身绵柔无力,犹如喝醉了酒似的。

现在大汗未归,她便靠在座椅上,缓缓揉着太阳穴……

她没等到大汗,那护卫虽是出了城,却没有及时找到大汗。

当林丹汗终于回到馆驿的时候,差不过已经是丑时了,他醉得像是一滩烂泥,是被四名护卫抬着回来的。

娜木钟顿时生出一丝厌恶,连漠南大草原的老家都丢了,还有心在西宁醉生梦死!

她出生在草原,从小就崇拜英雄。

那时的林丹汗,是全蒙古人的大汗,虽然只是直接掌控着察哈尔部,但漠南的左右翼六万户,还有漠北的喀尔喀部,漠西的瓦剌人,谁不是派出使者向大汗称臣纳贡?

可如今……

娜木钟实在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儿,也许那个卑鄙无耻的人说对了,长生天和佛祖,都不再眷顾蒙古人!

听着床头传来炸雷似的鼾声,娜木钟轻轻叹了口气,她没有再看林丹汗一眼,而是默默地带上门出去,回到自己的卧房。

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娜木钟的心中,浮想联翩……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打个哈欠,终于沉沉睡去。

一声公鸡的打鸣声 ,将娜木钟从睡梦中惊醒,她揉揉双目,睁开一看,日头几乎上了三竿!

要死,这公鸡怎的到此时才打鸣?她不知道自己睡得过死,却将责任推到公鸡身上。

娜木钟匆匆起身,梳洗完毕,去外面问了护卫,知道大汗尚在梦乡,心中又是生出几许惆怅。

她知道大汗一时不会醒来,便也不去大汗的卧房中看上一眼,她抓了两块酥饼在手,边走边吃,先要快些赶去教堂,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教堂中的恬静与安宁,无论心情多么烦躁不安,只要入了教堂的大门,她都能平静下来。

从昨日开始,她心中一直十分愤懑,大汗几乎是醉生梦死,恐怕早已忘记回归大草原的梦想了,长期下去,他是要栽到在这蒸馏酒上。

而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却在不遗余力发展着各种对付蒙古人的利器,明面上说,是为了对付女真骑兵,替大汗复仇,帮助大汗打回草原,但实际的用意,谁知道呢?

那日在宴席上,李自成已经明确提出了,他想要统属全蒙古的“天可汗”。

偏偏大汗每日的都是宿醉不醒,想找个人商量都没有。

既然大汗都不关心蒙古人的前途,自己有何必……

也许只有教堂,才能让她的心,回归到原先的那种无忧无虑,宁静祥和……

但娜木钟今日来得太晚了,当她紧赶慢赶来到教堂时,弥散已经接近尾声,只剩下“跪诵祷告文”这最后一个环节了。

娜木钟顾不上多想,立即加入进去,一边念着祷告文,一边在心中默默祈求着,天主一定要保佑蒙古人兴旺发达……帮助大汗度过这段最深的劫难……

祷告结束,汉人都欢天喜地散去了,娜木钟却是踌躇不前,没有听到牧师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和那抑扬顿挫、半懂不懂的经文讲解,娜木钟的心中,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她真想在秋雨中赤足狂奔一番,也许只有滂沱大雨,才能剿灭她心中的焦急和困惑。

安格似乎看出了娜木钟的困惑,他朝娜木钟微微一笑,用他他特有的腔调道:“大福晋今日没赶上前面的经文,要不要单独听听?”

“单独听听?”娜木钟起初还有些担心,不过,看到教堂中不时穿行的长老、传道员们,她立刻释然了,这里毕竟是教堂,传播天主福音的地方,也就鬼使神差答应了下来。

安格伸手示意,让娜木钟跟着自己,娜木钟虽是有过片刻的迟疑,却还是轻移莲步,袅袅生辉,随着安格去了内宅。

刚转过一个拐弯,忽见一人头戴白色毡帽,身着天命军常见的那种迷彩军服,他背手而立,似乎是在沉思,又似乎在仰望苍穹。

娜木钟心里猛地打了个“咯噔”,难道是他?

安格在前,走到那人面前,忽地弯下身子,低声道:“教皇!”

“教皇?”娜木钟已经知道,整个东方大地上,教皇只有一人。

那人缓缓点头,半转过身,看了安格一眼,却没有说话。

娜木钟看到了他的冷峻刚毅的侧脸,她太熟悉了,没有微笑的时候,他的脸上就是这个样子。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当日与大汗入洞房的时候,感觉也没有这么强烈。

娜木钟也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憎恨还是失望,抑或仅仅只是意外。

这个卑鄙无耻的人,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忙于公务吗?

也许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等在此处,故意让安格将自己引入内宅……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娜木钟终于缓过神来,她轻抚胸口,将心脏一点点压回胸腔,又收拾好心情,故意板着脸,“大都督怎的会在此处?”

“娜木钟?”李自成完全转过身子,这才看到被安格遮挡的娜木钟,“娜木钟也许不知道,本都督乃是天主教的教皇,自然要常来教堂。”

“奥!”娜木钟这才想起,李自成还顶着教皇的名头,那他来到教堂也就不足为怪了,也许自己刚才的猜测是错的,这纯粹是偶然,也许自己不该跟随安格进入内宅……

“娜木钟,本都督倒是奇怪,你怎么来教堂了?”李自成露出他那招牌似的、和风细雨的微笑,“难道娜木钟也是神的儿女了?”

卑鄙之极!娜木钟暗骂一句,自己要是神的儿女 ,岂不是他的属下?不过,现在蒙古人已经归顺了天命都督府,似乎……她冷冷地道:“妾身只是来看看,尚没有洗礼,并不算是神的儿女……”

“奥,也好,娜木钟要是入奉天主,本都……本教皇将亲自为你洗礼,”李自成忽地想到什么,忙道:“娜木钟,上次说到去除膻味的物事,蒙天主恩赐,现在已经研制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这么快?”娜木钟身子一震,难道天主又在眷顾汉人?

李自成含笑道:“这个待会再说,本都督一定会让你看到的,娜木钟,既然来到教堂,一定对天主有了认识,你说说看,天主与佛祖,可有什么不同?”

“都是要信徒惩恶扬善,除了……除了天主能赐给天命都督府许多物事,也没什么不同!”娜木钟忽地顾盼着一双大眼睛,巴巴地道:“大都督,你是天主教的教皇,你真的可以和天主交流沟通吗?”

“你说呢?”李自成淡淡一笑,见安格一直立在身侧,遂道:“娜木钟,先入座,再让他们奉上茶水,咱们慢慢谈!”

安格一直不尴不尬地立在两人之间,听到李自成的话语,似乎一下子解脱了,忙躬身道:“教皇,大福晋,这边请!”

李自成自从担任教皇之职,身份不一样了,虽然西宁天主教堂他不常来,却在教堂内有了办公场所,平日由教堂的神职人员代为清扫,安格便将李自成和娜木钟引入此处。

这是一处独门独院的结构,推开院门,迎面便是一片小而紧凑的院落,地面刚刚清扫过,几乎看不见灰尘与落叶。

正对院门的,便是李自成预留的办公房,面积不大,里面放着一张带抽屉的办公桌,两把木椅,还有一个小型的木制茶桌,在右侧的墙角处,还有一个半人高的橱柜,应该是存放文件的档案柜。

左侧靠里的位置,有一扇木门,此刻紧闭着,里面有木床,李自成若是办公累了,也可以在里面休息。

安格将两把木椅并排列于茶桌旁,又泡了两杯热茶,方道:“教皇,大福晋,你们先谈!”

“我……”娜木钟想起自己进入内宅的初衷,她是要听安格传道的,不禁伸手想要阻拦,但安格已经掩上门出去了。

“娜木钟,坐吧!”李自成先是让娜木钟落座,随后自己也在右侧的木椅上坐了,眼看着娜木钟笑道:“娜木钟,你相信佛祖的存在吗?”

娜木钟摇摇头,在天主教的教堂内谈论佛祖,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妾身不知道,大汗信奉佛祖,妾身便随着大汗了……”

李自成见娜木钟神情萧瑟,似乎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搭上她小手,淡淡地道:“娜木钟,其实佛祖是存在的……”

“啊……”娜木钟一惊,她原以为李自成一定会诋毁佛祖,没想到……他究竟要干什么?这个卑鄙无耻的人,实在让你看不透……

正文 第451章 人体实验

“娜木钟,佛教自印度传入东土,已经数千年了,当初佛祖也曾照拂汉藏之地,”李自成将娜木钟小手握在手心,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动作十分轻盈,连娜木钟本人都似乎没有察觉,“可是佛经传入东土之后,都是梵文,汉藏之人不甚了了,解读起来越来越偏,最后失了真经,也失去了和佛祖交流的机会。”

“原来如此……”娜木钟的双眼有些失神,感官也越来越迟钝,难怪大汗信奉佛祖之后,不但没有得到佛祖的庇护,还是……

“本都督最为同情各地的僧侣,他们苦心修行,最终却没有圆满的机会!”李自成不经意间,在娜木钟的小手上轻轻摩挲着,如同在鉴赏一幅印在丝绸上的水墨画。

“那我们蒙古人……若是再改奉长生天,萨满会不会怪罪我们……”

“没用,”李自成轻轻摇头,“当年蒙古人背叛了长生天,让萨满们衣食无着,长生天震怒……即便长生天犹在,他会眷顾曾经的叛徒吗?”

“那……蒙古人要是奉了天主……天主会像对待汉人那样,也会眷顾蒙古人、赏赐一些世间珍稀的物事吗?会让牧民们风调雨顺、吃穿不愁吗?”

“娜木钟,这个问题,本教皇现在难以回答!”

李自成想起了后世《西游记》上的一个片段:唐僧师徒回程时,再次路过通天河,老鼋将唐僧驮至河心,问道:“几年前,我老鳖让你问如来,我何时能修得道,何时能脱去壳甲修得人生,你问了没有啊?”

唐僧并没有及时作答,这本身就是答案:凡是在缘不在佛!

如果老鼋的修行到了,即便唐僧没问,也能泰然面对,继续驮唐僧过河,如果老鼋修行未到……结果老鼋认为唐僧语塞,一定是没问,盛怒之下,将唐僧掀入河中,老鼋的修行,由此可见一斑,想要得道,恐怕还早!

李自成不得不佩服佛家的理论,无论结果如何,对的都是佛祖,而错误的一方,永远是修行者!

他虽是教皇,但自身的修为却是不高,只能借用佛家的理论来忽悠了,“娜木钟,凡事讲求一个‘缘’字,若是蒙古人的修行到了,天主自然会眷顾蒙古人,若是修行未到,却偏要与汉人攀比,只怕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娜木钟凝神良久,不住轻点螓首,“大都督,妾身回去之后,一定会劝说大汗,从此改奉天主!”

“娜木钟,说实话,现在能照佛世人的,只有天主了!”

李自成原本还想继续忽悠,天主眷顾汉人,已是既成的事实,若是蒙古人在奉天主的同时,又能并入汉籍,天主自然会眷顾。

不过,上次他在宴席上要称汗的事,林丹汗到现在尚未明确答复,让察哈尔部的蒙古人全部入汉籍,应该可能性不大,也别难为娜木钟了,凡事适可而止,以后看机会再行事。

娜木钟点点头,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李自成遂道:“娜木钟,在适当的时候,本教皇虽然可以替蒙古人向天主传言,但天主作何打算,自有天主的道理,本教皇却不能影响天主!”

“嗯,妾身明白……”娜木钟点头,忽地道:“大都督,天主与佛祖一样,都是渡劫世人吗?”

“娜木钟,你又错了,天主与佛祖有很大的不同,”李自成一面说,一面轻抚娜木钟的手背,“佛祖眷顾,只是度修行之人,修行之人的目标,乃是‘破虚’,如果不能‘破虚’,哪怕修行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万事成空,白白受苦一辈子……”

“那天主呢,难道不是这样?”娜木钟忽地抬起双眸,转过脸默默凝视着李自成。

“天主也会度人,”李自成点点头,“但天主更是普度众生,娜木钟你看,天主眷顾汉人的方式,就是赏赐给汉人大量需要的物事,即便不能‘破虚’,人活一辈子,也是尽着享受到了,将来进入天国的时候,自己也不会后悔……”

“啊……也许是这样……”娜木钟凝神内视,眸子霎时没了光彩,忽地抽手不动,忙道:“大都督,你握着妾身的双手做啥……”

“奥,”李自成讪讪一笑,眉头一皱,便有了主意,“刚才不是说到肥皂吗?本都督已经为你研制了一块香皂,我在想,这香皂能否完全去除蒙古人身上的膻味,”却是将娜木钟的双手拉近口鼻,嗅了一口,“嗯,膻味并不太重,应该能行!”

“你……”娜木钟奋力抽出双手,还白了李自成一眼:“大都督,你……难道这香皂只是为妾身研制的?”

“自然是为你娜木钟研制的,上次的宴席上,不是你说身上有膻味吗?”李自成忍住笑,几乎将脑袋伸到娜木钟的脸蛋前,显得十分委屈的样子。

“噗嗤!”娜木钟掩口而笑,“妾身的意思,乃是所有的蒙古人,而不是专指妾身……”

“早知道如此,本都督这段时间,也不用如此辛苦了,”李自成摇着头叹息,“哎,不眠不休、吃不饱穿不暖的……”

“大都督真会如此?”娜木钟心道,我要是相信了,那就是比牛羊还傻,看你红光满面的样子,哪里像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恐怕每日在大都督府的后衙……

不过,李自成说,完全是因为她的缘故,才没日没夜第研制的香皂,她的心中还是欢喜的,便没有说破,“这段时日,大都督辛苦了!”

李自成幽幽地道:“辛苦倒没什么,就是不知道是否合用……”

娜木钟凝眉含笑,显得特别古怪,“是呀,如果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效果?”她虽不知道香皂是何物,但李自成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如果既能无除膻味,又能在身上染上一层异香……她的眸子泛出异彩,心中早已充满期待了,只是不知道,李自成如何试验香皂的功能。

“对,一定要试试香皂的效果,”李自成起身,推开门朝门外喊道:“安格,弄些温水来!”

稍顷,安格端来半盆温水,放在茶桌上,“教皇,还要吗?”

“这些不够,再弄些来,”李自成打发了安格,望着娜木钟道:“娜木钟,将双手润湿,我要看看香皂的效果。”

“奥!”娜木钟哼了一声,乖巧将双手放入木盆中,充分湿润后,道:“大都督,现在怎么办?”

“好办,”李自成凝视着娜木钟,淡淡一笑,趁着娜木钟羞怯低头的机会,一把抢过她的小手,“娜木钟别动,先在双手上试试!”

娜木钟醒悟过来,待要抽回双手,哪里还挣得脱?只得任由李自成将香皂涂抹在她的手背上,口中却是不饶,“卑鄙无耻,怎的不经过人家同意?”

李自成也不生气,一边在她的手上揉出无数的污迹,一边道:“娜木钟,你可是第一个使用香皂的人!”

“真的吗?妾身真是第一个使用香皂的人?”娜木钟又喜又羞,微低螓首道:“大都督的夫人们都没有使用过?”

“我的夫人们并没有使用过,”李自成将娜木钟的双手仔仔细细揉捏起来,“香皂是天主赐予的物事,我研制出香皂,自然要先来供奉天主,正好在教堂遇见了你!”

李自成并非是用娜木钟的身子做试验,在将香皂带至教堂之前,他已经在亲兵的手上、身上试验过了,并没出现异常的反应,娜木钟的确是第一个真正使用香皂的人。

“大都督是故意的吧?”娜木钟还是不太确定,“真会这么巧,能在教堂相遇?”

“巧遇就是缘分,”李自成笑道:“娜木钟,你相信缘分吗?”

娜木钟似乎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她扭着脑袋,别过一边,“大都督,这手……要洗到什么时候?”

“快了,”李自成在她的双手上揩油够了,方这才指着泡沫和污迹道:“娜木钟你看,手上洗出这么多的污垢,应该没有膻味了!”

“是吗?我看看!”娜木钟欲待抽回双手,却被李自成紧紧捏住,“娜木钟,这可不行,须得将这些污垢除去。”

李自成一边说,一边将娜木钟的双手,伸入另外一盆清水中,洗净污渍,放至口鼻前,嗅了一嗅,“嗯,果然没有膻味了,还有一股异香扑鼻!”

“让我试试!”娜木钟忙抽回手,放至自己的口鼻前一嗅,她习惯了羊肉的膻味,原本就闻不到自己手上有异味,但香皂的味道却是第一次接触,自然十分特别。

看着娜木钟绽开的笑颜,李自成明白,香皂在娜木钟的手上,是试验成功了,不过,他当初研制香皂的目的,并非仅仅用来洗手的,稍做沉思,道:“娜木钟,如何?”

“嗯,果真好闻……”娜木钟的脸蛋就像是盛开的莲花,白净、红润,“大都督,妾身正欢喜着呢!”

“娜木钟,这仅仅是开始,”李自成将娜木钟的双手重新握在自己的大手中,“难道你忘了,蒙古人可不是只有双手上有膻味!”

“啊……”娜木钟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口中像是包了一个大萝卜,这个卑鄙无耻的人,难道是要做人体实验……

正文 第452章 教堂密会

李自成的确是要做人体实验,如果说膻味,身上出汗多,异味肯定重些,如果不亲自实验,谁知道回事什么样的结果?

香皂原本就是为了娜木钟而研制,目的是为了去除蒙古人身上的膻味,娜木钟就是最好的试验品,如果不是娜木钟来实验,难道要用林丹汗?

李自成见娜木钟瞪圆了双目,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须得循循善诱,便压低了嗓子,道:“娜木钟难道不想将身子洗净吗?”

“不行,绝对不行,”娜木钟狠狠瞪着李自成,“妾身绝对不会在此用香皂净身!”

李自成轻声道:“娜木钟,回去清洗也是一样,不过……”

“不过什么?”娜木钟甩开李自成的双手,将一双葱白似的的小嫩手抽回,“无论大都督说什么,妾身绝对不会同意……”

李自成见娜木钟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心中并不着急,他拾起香皂,在手中掂了掂,“娜木钟,这块香皂,本都督可是为你研制的……为了这块香皂,本都督可是不眠不食、绞尽脑汁、披星戴月、沐露沾霜……娜木钟,这一切的一切,其实这不是为了香皂,而是为了你!”

娜木钟情知李自成油嘴滑舌,心中却是欢喜,她虽然早就成为林丹汗的大福晋,但实际年龄只有十八岁,小女儿的心性未泯,遂抿嘴而笑,“大都督不是一直忙于公务吗?怎的为了一块香皂,却是如此辛苦?妾身这里感谢不尽……”

“香皂是天主赐予的物事,本都督研制香皂,本身也算公务,”李自成恬着老脸,一本正经地道:“知道本都督辛苦就行,感谢就不必了,实在要感谢,就让本都督将香皂的性能完全试验出来,也不枉本都督一番苦心!”

娜木钟早笑得前俯后仰,若不是双手扶住椅背,险些从座椅上跌下去,她好不容易止住笑,凝眸直视着李自成,“大都督,你就别白费心了,咦,大都督不是说香皂是天主赐予的吗?怎的还如此辛苦?莫不是在骗妾身?”

“本都督怎会骗人?”李自成迎着娜木钟的目光,毫不退让,“娜木钟,你不明白,香皂虽是天主的恩赐,但天主不会直接告诉本都督,需要本都督直接去感悟,如果感悟上出了偏差,香皂就不会成功,所以,须得亲手试验,本都督才会放心……”

“不!”娜木钟断然拒绝。

“娜木钟,本都督如此辛苦为你研制了香皂,难道你忍心让它可能作废?”

娜木钟的眸子晶亮,像是要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但她还是咬了咬牙,轻轻摇着头,“大都督,实在不行……”

“为何?”李自成明知这是一句废话,遂道:“娜木钟,要不,我教你,你自己洗,我只是看看洗涤后的效果,看看是不是能完全除去异味……”

“这……”娜木钟一时拿不定主意,若是自己脱了衣服,他要是用强……不行,还是不行,他至少得退出房间,而且还不能偷看……

“娜木钟,不要犹豫了,本都督绝对不会偷看,”李自成像是她肚里的蛔虫,立马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不看也不行,”娜木钟嗔了李自成一眼,“你必须……必须退出门外,不许进来……”

“好吧,”李自成愉快地妥协,“我让安格运来温水,然后教你如何清洗身子……”

“不用你教!”娜木钟白了李自成一眼,随即自己都笑了,“你不要大喊大叫了,弄得尽人皆知……”

“好吧,本都督亲自去安排,你在此等着便好!”李自成亲自去找安格,让他准备一桶温水,再取一个洗浴用的木桶,放入李自成内室的卧房内。

娜木钟有些心惊胆战,李自成教她如何使用香皂,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急着将李自成赶出办公房,又插上门闩,方才心定。

她从门缝里向外张望,发现李自成果真背着身,在小院内独坐看天,这才回到内室,褪了衣裤,慢慢挨近木桶里。

木桶里水温刚刚好,她将全身缩入水中,连头发都弄湿了,这才拿起香皂,从头发开始涂抹,然后学着李自成刚才的样子,一点点搓揉起来,直到桶里的水温下降,娜木钟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预备出来。

可是她忽地发现一个问题,顿时惊得呆住了!

刚才李自成替她洗手的时候,先是用香皂搓揉,然后用清水冲洗,可是现在……望着木桶里漂浮着的泡沫,娜木钟欲哭无泪。

她刚才被李自成误导了,以为泡沫与脏水一样,都是污垢,况且李自成的确用清水给她净了手。

怎么办?

自己现在赤身裸体,如何能弄来清水?难道任由这些脏水留在身上?

娜木钟看着自己白皙的皮肤,急得几乎要了落下泪来,既然已经知道这些是带着膻味的污垢,怎能再留在自己的身上?

清水,清水,娜木钟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清水!

唯一能够帮助他的人,似乎就是那个卑鄙无耻的人。

娜木钟起初心有不甘,但他们在卡当城的时候,在大汗的默许下,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虽然后来大汗并不知道……

难道又要做那羞人的事?

娜木钟举棋不定,随后想到,自己只是让他弄些清水,最多就是被他看见了身子,难道这么脏的身子,他也会要?

自己的身子,他不是已经看见过了……

娜木钟左思右想,桶里的温水渐渐凉透,不能再等了,否则自己一定会冻出病来!

她打定主意,也不说话,悄悄出了水桶,拔开内外两道门的门闩,却继续掩着门,直到重新回到木桶中,方才轻轻叫唤起来,“大都督……大都督……”

李自成正在思索,娜木钟既然脱下衣服,就不能让她再轻易穿上!有娜木钟吹枕边风,收拾林丹汗的事,一定会事半功倍。

况且娜木钟本身亦是尤物,能共度良宵,也是不错……似乎现在并不是夜晚……

他忽地听到弱弱的呼唤自己的声音,咦?怎么回事?难道心有所思,这么快就产生幻觉了?

不对,叫唤自己的声音出现了多次,不像是幻觉!

声音似乎从室内传出来的,似乎是娜木钟!李自成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得清晰些,不料脑袋一碰上去,门顿时“吱呀”开了。

怎么回事?娜木钟刚才不是插上门闩了?自己明明听到过插门的声音。

娜木钟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这些日子用蒸馏酒将林丹汗绊住,她每夜都是独守空房,受不了了?

如果不是在教堂,李自成甚至会怀疑娜木钟在使用美人计,可是现在,绝对不可能。

外间的门开了,叫声听起来更加清晰,不错,果然是娜木钟在叫唤!

李自成顿时血脉喷张,娜木钟本就是草原上的明珠,这会又是刚出浴……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内室门口,轻轻一推,门果然是虚掩的,“娜木钟,本都督来了……”

李自成一头闯进去,却是刺耳一惊,娜木钟并不在床上的锦被里,而是依然坐在木桶里,难道她是害羞?其实也没必要,咱们不是已经那个了吗?

娜木钟见到李自成,却是惊呼道:“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一边说一边向水中缩去,只剩下口鼻与双目还在外面。

“咦,娜木钟,不是你叫唤本都督吗?本都督还以为……”

“以为什么?”娜木钟喝道:“桶里的水都脏了,快给妾身弄些热水来……”

李自成不知不觉已经挤进内室,抬眼一看,顿时就明白了,“娜木钟,你在木桶里用了香皂?”

“谁说木桶里不能用香皂?”娜木钟瞪着李自成,“早先不说……快去弄热水……”

“奥,本都督这就去!”李自成也担心娜木钟受凉,忙掩上房门,急急去弄来半桶温水,同时拎来一只木盆,“娜木钟,站到木盆里,快,我给你浇热水!”

“你放那儿,妾身自己来……”娜木钟坐在木桶里,护羞不肯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木桶里的水该凉了,”李自成不由分说,在娜木钟的尖叫声中,将她从木桶里拎出来,两脚放在木盆里,“站好,我要浇热水了!”

此时的娜木钟,就像是落水的羔羊,浑身湿透,心情糟透,她只得闭上双目,任由李自成为她清洗身子……

李自成此时倒是正人君子,将她从头到脚清洗干净,又用面巾擦去身上的水渍。

娜木钟正以为李自成要给她穿衣,没曾想李自成猛地将她从木盆里抱起,丢在左近的木床上,盖上锦被……

自从以后,李自成与娜木钟常在教堂密会,娜木钟每日上午都会准时来教堂做弥散,但李自成却没有她这么清闲,或一两日,或三五日,才会来教堂一次,先在木床上喂饱了娜木钟的身子,然后旁敲侧击,向他打听林丹汗的讯息。

这些日子,西宁的军政商人士,已经不再用蒸馏酒强灌林丹汗,李自成送了许多蒸馏酒,让他在馆驿独饮。

在林丹汗清醒的时候,又让专人陪着他在西宁城内闲逛,西宁新奇的物事,让他看个遍,连火器局都没有落下。

正文 第453章 实名制票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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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时间,林丹汗的触动很大,特别是山地炮,几乎就是为骑兵量身打造的。

在娜木钟的劝慰下,林丹汗终于承认了李自成的汗王身份,李自成为了与自己的教皇身份相适应,自命为“天命汗”!

九月中旬,林丹汗在娜木钟的影响下,开始出入教堂,随后双双接受了李自成的洗礼,正式成为“神的儿女”。

李自成也投桃报李,赦奉林丹汗为“牧师”,而娜木钟稍稍低一等级,被赐予“长老”。如果林丹汗与娜木钟能为传扬天主的福音做出贡献,将来还可以升级。

于此同时,火器局已经为秦大年部生产了五个百户的步枪,使第三千户步枪的数量达到十个百户。

李自成让秦大年抓紧时间操训枪手,一旦步枪的技术运用成熟,这五个百户枪手,将全部升格为战兵。

他已经有了攻打西川的想法,一旦秦大年部操训结束,进军西川的事,就有可能提上日程。

后世的历史上,“李自成”似乎没有着四川占得便宜,而另外一名义军将领张献忠,倒在四川称帝,但他来到这个世界,历史已经部分发生了改变。

他不再是被朝廷追得满天飞的流寇,而是从一开始据建立了以西宁为中心的根据地,现在更是扩大到甘州、陇右。

有了根据地,就有了自己的兵源和物资供应,但同时也有弊端,就是需要自己解决粮食问题。

但现在正是小冰河时期,北方地区气温偏低,雨水偏少,多地出现旱情,如何不想破坏农业基础,很难像后世的义军那样,总是围绕着北方的几个省份打转。

小冰河时期,对南方几乎没有影响,所以南方地区还是风调雨顺,农业产出极高。

如果天命军不具备一战而灭朝廷大军的能力,还是向南方发展为妙,而四川,就是极为理想的省份,李自成早就看中了“天府之国”。

不过,现在已经是深秋,秦大年部暂时还需要操训,冬季极有可能大雪封山,通行极为不利,最好的时机,还是在明春。

李自成趁着肥皂技术成熟的机会,在西宁城内开设了肥皂厂,由城内的破落商户吕文海出任厂长。

由于原材料价格不高,他估计,如果不追求高额利润,肥皂的售价应该不会太高,不知道西宁地区的百姓,是否有足够的购买能力。

肥皂与蒸馏酒、玻璃、香水等奢侈品不同,它将走入千家万户,厂子在盈利的同时,也会给百姓带来益处,让百姓享受到工商业带来的红利,如果价格高了,百姓没有购买能力,肥皂的产地反而没有销售额。

不过,想到肥皂将来是要向京师、江南等地出售的,他又有了新的想法:在天命军的属地上,实行保护价,也就是薄利多销,但在天命军的属地之外,暂时还是当做奢侈品出售,尽量追求利润的最大化,现在的天命军,特别需要银子!

这种内外价格差,也会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弊病,比如,商人可能以本地人的名义购买肥皂,然后偷偷运出属地外出售。

闲抓好肥皂的生产,有时间得与世俊商量商量,也许他有什么好办法解决。

十月份的时候,天气骤然降温,北风无情地扫着落叶,除了一些常青树,绝大部分枝头已经是一片光秃秃的模样。

林丹汗与娜木钟要回大通山过冬,便来向李自成辞行。

李自成兑现了自己的诺言,送了林丹汗一些茶叶和步枪子弹,送给娜木钟的物事,除了原先所说的两瓶香水,还有不少香皂。

随同他们一同回归的,还有不少天主教的传教士,他们将分做两拨,分别去大通山、大草滩向蒙古人传颂天主的福音。

林丹汗他们刚走不到两日,天空就飘起了雪花,起初只是雪雹子,到了下午,随着北风的增强,气温连着下降,稀疏的雪雹子也是变成漫天的雪花。

气温下降、天降大雪,天命军的许多室外事情就得停工了,至少修桥队、修路队暂时都无法工作了。

但李自成对这场大雪是很欢迎的,冬天温度低,将躲藏在地底下的害虫冻死了,明年的庄稼才会有好收成。

更为重要的是,大雪能带来一定的降水,在天命军的这些属地上,淡水是很宝贵的,淡水充足的地方,才会长出庄稼。

李自成闲来无事,便跑去学堂想要看看郭世俊这段时间在教学上的进展。

但郭世俊看到李自成,顿时就苦着脸,“大都督,属下虽然用尽了办法,但教学进度一直上不去,要在新元之前让她们完成学业,根本就不可能……”

李自成点头示意,学子们不能按时完成学业,主要原因还在李自成身上,他原先预备学子们三年时间可以毕业,但因为战争的缘故,他经常不在西宁,少则十日,多则半年,没有充足的时间保证,学子们如何能顺利毕业?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郭世俊后世的时候,乃是“N大”的教授,他的学生,基本都是成人,突然面对这样一群没有基础的小姑娘,也许教学方法上出现一些问题。

人总是有自己的惯性思维!

不过,李自成也不用担心,大不了延长她们的学习时间,“还需要多长时间?明年五月可能完结?”

郭世俊点点头,“如果连续不间断,应该差不多。”

“那不就结了?咱们就明年下半年正式在西宁开设一所小学,”李自成嘿嘿一笑,“世俊,你年岁也不小了,要不要娶个婆姨?”

“婆姨?”郭世俊讪讪一笑,“属下现在忙得两脚都不沾灰,哪有心情管这事?”叹了口气,又道:“既要忙着教学,又要忙着给大都督制定律法,说实在,这实在不是属下的长处……”

“我知道,世俊的长处在于教育,可惜,现在天命都督府没有足够的银子,无法大规模兴办教育,而且,这制定各类律法的事,世俊总比其他人更合适些,我不需要照搬《大明律》,而是要制定出一整套现代意义上的律法,最多是有一定的过渡期。”

“属下知道,属下并非是有怨言,实在是太忙了……”

“所以才更需要有人照顾世俊的日常饮食起居,”李自成坏坏地笑道:“世俊授课这些日子,难道学堂中的学子,一个也没相中……”

“这……”郭世俊老脸涨得通红,但他并没有回绝,而是眯起双目,做深思状。

李自成心中暗喜,道:“世俊不用紧张,现在毕竟是大明时代,她们的年龄,也不算小了,也不用担心师生的身份问题,世俊不过是临时替我授课……”

“……”

“世俊看中了谁,说出来我亲自去做媒,不过,”李自成笑道:“名花有主的人,世俊可碰不得!”

“属下哪敢碰大都督的女人?属下只是正常授课而已……”

“哈哈,”李自成大笑,他倒是不担心孙梦洁她们,而是李丹,那是他的大舅子孙林的相好,“还有一点,无论世俊看中了谁,将来都是要去西宁小学授课的,她们可是有合约在身,不能徇私!”

“这是自然,属下正在制定律法,自己自然要垂范……”

“那就好,”李自成笑道:“世俊可是要瞅准了,我等着喝世俊的喜酒,一旦她毕业了,世俊就将婚事办了吧!”“大都督,八字还没一撇呢……”

“世俊,入乡随俗,心里不要有障碍才好……”

郭世俊默然无语,却是点点头,自己多少还有些学究气,难怪不如这个学生混得风生水起,不过,现在的工作环境,至少比后世舒坦,工作累点就算了,总算有了自己的追求,心情总还是舒畅些,只是不知道,大都督是否有能力掌管华夏,又能将华夏带入何方。

自己还是应该多帮帮他……

“世俊,我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请教。”李自成将肥皂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郭世俊思索片刻,道:“大都督这是要关照本地的百姓,原本是本地百姓的福音,不过,如果出现两种价格,而且差别巨大,就可能引发一系列的问题,至少会出现‘倒卖’的事情,那就有违大都督的初衷了。”

“我也有此疑虑,”李自成也曾听说过倒卖票据的“黄牛”,就是为了赚取价格差,“世俊可有什么法子解决?”

郭世俊没有说话,显然在思索。

李自成心中焦急,肥皂乃是千家万户使用的商品,是现代工业产品进入百姓家、让百姓接触现代工业最好的机会,百姓一旦接触了现代工业,就会激发他们对工业的热情,商家为了利润,也会推波助澜,加快工业的发展,难道这仅仅是自己的一个奢望?

“大都督,有了,”郭世俊忽地用手一拍方桌,“凭票供应!”

李自成起初吓了一跳,不过,郭世俊的想法,还是深深吸引了他,“世俊的意思是……”

“肥皂厂西宁独此一家,大都督可以动用官府的力量,以福利的形式发放给百姓票证,百姓凭票证才能购买。”

“世俊的意思,顺带着还可以给天命都督府造势?”

“这本来就是大都督的恩典,为何不让百姓知道?”郭世俊双目放光,激动得手舞足蹈,“大都督,各地官府不是重新登记户籍了吗?特别是让那些刚刚归化的百姓知道,只有跟着天命军走,他们才会有福利。”

“哈哈,我明白了,”李自成大喜,“当百姓知道内外两种价格,就会增加幸福感,属地上的百姓,就会坚定地跟着天命军的步伐走,”李自成隐隐有一些担心,“要是商人强行收购百姓手中的票证……”

“无妨,”郭世俊依然眉飞色舞,“实名制,在发放给每户百姓的票证上,打上他们的名字,由官府发放,百姓可以拿着票证去肥皂销售点购买,凡是没有实名制的票证,一律不出售肥皂。”

“世俊的经验就是丰富!”李自成伸出大拇指夸赞。

郭世俊还想到一个问题,“现在天命军属地上的百姓,还有很多家贫没有余财的,如果他们无力购买,票证可以作废!”

“不,家贫无力购买者,只要自己愿意,官府作保,可以赊给他们,时间为一年,不计利息,”李自成道:“他们欠了债,自然就得想办法,去各个厂子做工,就是不错的选择,我已经知会吕文海,肥皂厂的一切运转,必须按照市场规律来办,工人从普通百姓中吸收,不得再依靠天命军的士兵。”

“大都督如此办厂,自然符合厂子自身的规律,将来出现其它的厂子,也是公平竞争,”郭世俊道:“只是百姓赊账、官府作保的事,弄不好会成为官府的一大负担……”

“若是百姓实在还不上欠账,由大都督府替他们归还,数额不会太大,”李自成笑道:“我只是想让百姓接触到工业产品,就当是替大都督府做宣传了,将来各类学校招收学子,也会容易些!”

“大都督……属下明白了!”

正文 第454章 银钱和技术

十月十一日,汤若望回到西宁,他先是回西宁天主教堂转悠了一会,然后立即求见李自成。

李自成觉得奇怪,“汤先生不是在黄河上筑桥吗?怎么回到西宁了?是不是遇上什么难题?”

“没有,没有,黄河大桥早竣工通行了,”汤若望得意地道:“大都督,我们一直沿着兰州至清水县的水泥大道筑桥,如今只剩下清水县境内渭水上的一座桥,可惜天降大雪……”

“兰州黄河大桥已经通行了?奥,大道上沿途都有水泥桥?大军通行时再不用花费时间渡河了?”李自成这段时间,精力都是归化西宁异族与林丹汗身上,陇右的讯息传过来,他也不太上心,如今听到汤若望的话,才知道汤若望与筑桥队一直在努力。

为了他心中的华夏帝国……

汤若望可是神圣罗马国的人呐,若不是为了传承天主教,他绝不会来到遥远的东方!

李自成长叹一声,“汤先生,你们辛苦了!”

“这些都是技术活,我还做得来,”汤若望笑笑,“幸好大都督用了专门的筑桥队,他们现在熟练了,筑桥的速度也快,我并不像原来那般太过费心,倒是大都督,据说现在整个西宁,几乎都是天主的信徒,连蒙古人都开始信奉天主了……”

“现在的西宁,十万百姓差不多都是神的儿女了,”李自成用宗教的方式来同化异族的路子,在西宁最为彻底,汉人自然不甘落后,不够他们诚心到什么程度,至少名义上信奉天主,还有蒙古人,“林丹汗和他的大福晋,已经洗礼为神的儿女了,他们回去之后,就会在蒙古人中广泛传播。”

“这些都是大都督运筹帷幄!”汤若望最初为西宁军生产各种产品,还是为了交换,以换得李自成助他在西宁推广天主教,到如今这番成就,他实在没有想到,短短两三年,竟然有了十万信徒,不,加上陇右,至少还有数万信徒。

即便是在欧洲,在神圣罗马国,这也是不可想象的事。

幸好认了李自成做为教皇!

当初奉李自成为教皇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万一李自成不服罗马的教皇……

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以李自成的手段,天主教必会在大明的土地上发扬光大,以大明的人口数量,到时候教徒的人数一定会超过神圣罗马国,甚至会超过欧洲的总和!

李自成即便自立门户,与罗马教皇分庭抗礼,只要承认罗马教皇宗主的位置,对天主教的传播总是好事。

他来到大明已经十五年,前十二年几乎一事无成,如果不是遇上李自成……与他一同来到大明的同伴们,如今还在各地苦苦挣扎,重复着他以前的故事……

“可惜,西宁地区的人口太少,加上临近的三川府,才不过十余万人口,”李自成淡淡地道:“而陇右的人口要多得多!”

“大都督的意思……下一步是陇右?”汤若望惊得合不拢嘴,他虽然不知道陇右的人口数量,但凭感觉,应该比西宁多得多。

“陇右不是已经传教了吗?”李自成淡淡地道:“陇右接受了不少家贫无归者,人口接近百万,仅一个兰州府,人数就超过十万,可是,你们,不,是我们,我们没有足够的传教人员,也没有足够的资金在各地修建教堂。”

汤若望也是无奈,这么好的机会,简直就是上天都难求,难道仅仅因为人手问题,就要白白错过?“大都督,要不,我们将西宁地区的人手都派过去……”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如果发展过快,信徒的心思没跟上,反而容易出事,”李自成摇摇头,道:“别急,时候一到,我自然会让陇右变成下一个西宁!”

汤若望想起来了,当初在西宁推行天主教的时候,李自成并没有使用雷霆的手段,而是温水煮青蛙,直到今年,方才重拳出击,整个西宁,都是神的儿女,只要李自成在陇右站稳脚跟,就像他所说的,陇右迟早会成为下一个西宁。

天命军的属地越大,天主教的传播就会越广!

要想传播天主教,只有与李自成的天命军绑在一起。

汤若望差点忘了,现在李自成才是天主教的教皇!“大都督,那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

“先巩固已有的成果,再传播天主的福音上,我们暂时什么也不用做,”李自成头痛的是银子,如果有足够的银子,他就可以在各地大肆修筑教堂,当然,先得养活将士们,“汤先生,你来自神圣罗马,有什么法子可以挣钱?”

“挣钱?”这可不是汤若望的长处,他沉思片刻,道:“现在最挣钱的行业,便是海运,欧洲人都是沿着大海挣钱!”

“我也知道海运挣钱,可是,天命军的属地,并不靠近大海。”李自成暗自叹息,现在的海运,一半是贸易,一半是抢劫,只要实力足够,那是一本万利,可惜……如果自己当初不是来西宁,而是去了南方……

可惜天下间没有“如果”,时光不会倒流,人生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那……”汤若望摇摇头,挣钱的事,他实在没什么兴趣。

李自成也就是随口一说,汤若望来自欧洲这块全世界最先萌动的地方,万一有什么好的主意,那就是意外收获了,“没关系,我再想想办法,如果有了足够的银子,我就可以更快、更大范围地在陇右传播天主的福音。”

汤若望不解,“大都督,传播天主的福音,与银子有关系吗?”

“有了银子,就可以修筑更多的教堂,”李自成叹道:“百姓也是一样,如果他们手中有了多余的银钱,丰衣足食,他们才会有时间去教堂做弥散,如果仅仅处于温饱阶段,他们就会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土地上,能吃饱,活下去,才是百姓的第一需求。”

“原来如此……”汤若望这才想到,李自成最初传播天主教时,就是用糖果、白面、山羊吸引百姓入教的,他的心思缜密,难怪天主教能在西宁发扬光大,“大都督,银钱真的对百姓入教有很大的作用吗?”

“天主教刚刚传入东方,开始阶段,百姓并没有认识到天主能力无边,只有看到实实在在的利益,他们才肯加入天主教,”李自成一直将传播天主教,与稳定属地、提高天命军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是结合在一起的,“教堂中发放的那一点糖果,只能吸引老人孩子,关键是青壮,只有他们在天主的指引下富裕起来,才会主动成为神的儿女,天主的福音,才会广泛传播!”

“那如何才能让百姓尽快富裕起来?”在这方面,汤若望基本上就是“盲”,他只能瞪大蓝得发绿的双目,等着李自成拿主意。

“海外贸易暂时不可行,只有发展工业了,如果能让百姓在工厂做工,得到更多的酬劳,他们就会富裕起来。”李自成又在推销他的“工商兴国”大计了。

汤若望呆望着李自成,双目中发出蓝幽幽的光芒,“大都督,在欧洲,有一个叫英格兰的王国,似乎就是鼓励工商业工厂的发展……”

“英格兰王国?它现在怎么样……它是如何发展工商业的?”李自成的心中“噗噗”直跳,这个超级巨无霸,这么快就要登场了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神学院的时候,听说过英格兰,却是从来没有去过,他们似乎与罗马教皇不睦……”

“奥,”李自成稍稍有些失望,这个距离英格兰最近的人,却不能带来英格兰真实的近况,“我也打算在西宁、兰州发展各类工厂,可惜缺乏银钱,也没有足够的技术……”

“银钱的是,我的确没什么办法,不过,”汤若望凝视着李自成,道:“若是大都督需要技术,我这倒有一些。”

“你有技术?什么技术?”

“皮鞋、葡萄酒、棉麻地毯,还有自鸣钟……”汤若望为了传播天主教,与李自成的想法倒有许多一致的地方。

“咦?”李自成十分惊奇,“你怎么会掌握这些技术?技术完整吗?能生产出产品吗?”

“大都督忘了,我自小便在神学院学习,学习的内容除了神学,便是各类最先进的技术,”汤若望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李自成,“大都督,我学的都是最先进的技术,自然可以生产出合格的产品。”

“那就太好了,有了这些技术,百姓会很快富裕起来,传播天主的福音,就能加块速度了。”李自成恨不得立即将汤若望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实用技术。

他虽然携带着不少来自后世的食用技术,但使用的都是后世的工艺,以现在的铸造水平,必须重新设计,才能生产出合格的产品,绝大部分技术,至少要在百年之后,才有付诸实施的可能,属于揣着黄金穷死的那种。

“要早知道,我早就拿出来了……”汤若望有些懊恼。

“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天命军的属地,一直面临着巨大的军事威胁,所以李自成才十分小心,就是归化西宁地区的异族,也是刚刚才动的手,现在东西两线都处于稳定阶段,正迎来了发展的第一个黄金时期,“汤先生,你立即回去,将各类技术整理出来,我看看能不能生产出产品。”

“大都督,要开办工厂,光有技术还不行,还需要大量的银子……”汤若望心道,如果有技术有开办工厂,那神圣罗马国岂不是遍地工厂?

正文 第455章 瞧一瞧看一看

“这个……汤先生,只要有了技术,我自然能弄来银子,”李自成神秘地一笑,道:“汤先生快回去准备吧。”

“现在正下着雪,我正好可以休息几日,正好将这些技术整理一番。”汤若望向李自成一抱拳,告别而去。

李自成立即召见了吕文海,“文海,肥皂厂的生产进行的怎么样了?有没有生产出完整的产品?”

吕文海先是叩了头,方才起身,不紧不慢道:“回大都督,肥皂已经生产出来了,厂子里已经库存了一百二十多块……”

“好,看来生产这一环节是没问题了,关键是销售。”李自成已经有了初步的盘算。

“销售?”吕文海忙道,“大都督,小人正担心销售的问题呢,肥皂是新鲜的物事,别说百姓,连商人恐怕都不知道……”

“所以这次召你来,就是让你开展宣传活动,”李自成道:“肥皂的销售,主要有两块,一是针对本地的百姓,虽然利润低,但销售路途近,风险不大;另外一块,乃是京师、江南等富庶之地,价格高利润也会高,但路途远了,风险就会增大。”

“大都督,我们要派人去京师、江南开拓市场吗?”

“暂时不用,现在产量没上去,这一块就交给毛汀的顺风商行吧,”李自成早已有了算计,他当日让毛汀开设顺风商行,主要就是为了销售自产的商品,“你的主要精力,暂时放在本地销售上,既然已经生产出商品,明日可着人在城内宣传推广。”

“是,大都督,草民回去之后,即开始准备。”

“你是商户出身,销售的手段,我就不说了,”李自成思索片刻,道:“现在能计算出肥皂的生产成本吗?”

吕文海起身道:“回大都督,属下亲身计算过,按现在的生产量,每块肥皂的成本,接近五文!”

“不用拘束,慢慢说,”李自成笑道,“现在才是开始,将来技术成熟了,再扩大生产规模,成本应该还会下降一些。”

吕文海见李自成不像传说的那般严厉,胆子稍稍大了些,“大都督,既然能生产出肥皂,技术不是成熟了吗?”

“能生产是一回事,但现在的工人,都是生手,等他们熟练了,每一个环节都会缩短时间,人他们的酬劳不变,成本自然就减少了。”

“如此……草民明白了!”

“另外,将来如果扩大生产规模,还可以实行流水化生产,就是每一组的工人,只负责一项事务,他们很快就会成为熟手,平日的工作速度也会很快,这是节约人力成本的一种方式。”

“流水化生产?”吕文海原本是商户,对工业上的生产,却是不甚了了。

李自成只得将流水化生产的核心,简要说了一遍,实际上,李自成的几个厂子,还有西宁的火器局,都已经实现了流水化生产,最初是为了缩短培养熟练工人的时间。

“原来还有这样的生产方法?”吕文海十分惊奇,“大都督,采用流水化的生产方法,还能达到技术保密的作用,每名工人只熟悉自己的那份工艺,对其余的工艺一慨不知。”

“的确如此,文海,现阶段技术保密还很重要!”李自成并非要永久保密,他不是商人,而是推动工商业发展的决策者,但现在的天命军,太需要银子了,一旦公开技术,他就无法独享专有技术所带来的高额利润。

“小人明白,小人不仅与工人签署了保密协议,还一再告诫他们,一旦泄露了厂内的秘密,就会被打入黑名单,西宁永远不会有厂子录用他们。”

“嘿嘿,不错,”李自成微微一笑,道:“文海,工人们的酬劳的多少?”

“普通工人,每月半两银子,技术人员,每月一两银子,工作特别出色的,还有可能增加一成。”

每月半两,一年就是六两,以西宁的粮食价格,可以买到十三四石粮食,节约一点,可以养活五口人,如果家中的自留地上再生产一些蔬菜、红薯、土豆、玉米等,一个五口人的家庭,应该是略有节余了。

这还只是最底层的工人,如果是技术人员,酬劳会更高,这更加坚定了李自成“工商兴国”的信心。

再简单交代几句,李自成便打发吕文海回去,准备明日在西宁城内宣传肥皂的有关事宜。

肥皂的问世,究竟给这个时代带来什么,李自成无法预知,他的心思,已经转向更广阔的市场。

他当初生产出蒸馏酒、玻璃、香水这类奢侈品,目的是为了快速赚取高额利润,为天命军(西宁军)筹备军饷。

对西宁地区来说,实际上是出口,本地只有极少数工人能赚取一些低得可怜的酬劳,除此之外,并没有享受到工业产品带来的便利。

“蒸馏酒、玻璃、香水”这三大类奢侈品,虽然产地都是西宁,但西宁当地的百姓,鲜有人知道它们的存在。

如今不同了,西宁的百姓,在初步解决温饱之后,开始有了极少量的余财,即便没有余财,如果能进入工厂做工,也会积累余财。

所以以肥皂为代表的一些工业产品,开始立足于本地市场,将进入本地的千家万户,富民的同时,也会让百姓感受到工业产品的便利。

李自成相信,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西宁、陇右地区,一定会成为汉地上又一快商业发达的土地。

唯一不缺定的,就是这个数十年,究竟是多长时间。

西宁没有沿海的优势,也不属于交通要道,它唯一的机会,便是兴办实体,工商业才是西宁地区走向富裕的道路。

李自成希望掌控大局,加快发展的速度,缩短百姓富裕的时间。

他不能确定的事,汤若望究竟能拿出多少技术,又有多少技术能在西宁地区落地生根,除了技术,还有原材料。

刚才汤若望说到技术的时候,李自成立马就想到,应该将西宁本地的商人拉进来,他一个的力量,毕竟有限,就是精力上也会不足。

工业化的过程,是大部分百姓、全体工商业者的参与,像星加坡那样,一个企业就控制了国家的经济命脉,既不会长久,也不适合大国。

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只有整个西宁都行动起来,西宁地区的工业化发展,才会有希望。

……………………………………………………………………

西宁府东门大街,一向是商贾最为集中的地方,与北门大街相比,这里的商铺更多,但商品的档次却是比不上北门大街,寻常时节,光顾这等商铺的,都是普通的百姓。

虽然百姓的购买力不如富商大户及官宦人家,但百姓人数多,好奇心更强,东门大街的商铺,却是比北门大街更为热闹,李自成若是有空暇逛逛市集,倒是更喜欢这条大街。

这一日清晨,商铺刚刚开门,尚不及纳客,大街上冷冷清清,只有店铺的小二,顶着寒风在清扫着门前的积雪。

却见一群四名身着统一青灰色短装的年轻男子,各自抱着方凳、面盆等物事,毫不引人注目地走过一片空地。

空地的后面,原本也是一处商铺,因为生意不好,已经关门歇业了一段时间,门楣上的牌匾已经松动了半边,斜斜地挂下来,挡住了半边门头,牌匾被积雪覆盖,自然看不清它原先的样子,只有边侧露在积雪外,远远望去,淡淡的泥灰色,应该有些年头了。

四人忽地停住,领头的汉子左右扫视一番,道:“兄弟们,就在此处了。”

“嗯,此处甚好,不会影响别家商铺的生意。”

“趁着现在行人不多,我们也将此处的积雪清扫清扫吧!”

他们向对面的铺子借了两把扫帚,四人一起行动,没有扫帚的,便用脚将上层的积雪踢出街道,不一会儿,地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得干净。

大雪已经停下了,但气温极低,又吹着北风,刚刚清扫过的地面,硬得得跟狗头似的。

四人顶着寒风,将方凳放在地面上,又将盛了半盆清水的木盆放在方凳上,清水有些温热,此刻还能冒出不少热气。

身段最高的男子四处打量,见行人稀少,遂皱了皱眉,“这大冷的天,大街上行人怕不会太多……”

领头的男子应声道:“这是厂长大人亲自交代的事,即便行人稀少,也要吆喝起来,现在太早,或许再过一会儿,行人就会多起来……”

另一人也是道:“是呀,是呀,也许吆喝起来,行人就会集中过来,当他们离开的时候,也会帮着宣传,说不定又能引来新的行人。”

最后那人身子稍稍矮小,此刻正躬着身袖着双手,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不是有三日的时间吗?只要百姓得到讯息,即便今日没赶上,明日也会追着我们……遇上新鲜的物事,谁不想亲眼看看?”

领头的那人点点头,“那我们就吆喝起来!”

四人便在寒风中扯开嗓子:“瞧一瞧……来……看一看……”

“刚刚出产的肥皂,能洗净一切衣物……”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谁的衣服上有了泥灰、污垢,可以拿来免费清洗……”

四人的声音高低起伏,抑扬顿挫,好似一曲悠扬婉转的歌声,被清晨的寒风吹送得好远好远……

正文 第456章 意外的收获

大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纷纷驻足,然后被吸引过来,汉民族围观的传统,此时帮了他们大忙。

不一会儿,已经有七八名男女,围着他们转悠,一边询问着什么,一名大娘道:“把肥皂说得天花乱坠,你敢不敢给衣服沾上烂泥,再用肥皂洗净?”

“咋不敢?”男子似乎被激怒了,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灰色纱布,向面前的众人扬了扬,然后放到有残雪的地面上,用脚在上面一通乱踩,“你们看好了!”

众人都是嬉笑,地面上的积雪虽未消融,但用脚踩在泥地上,纱布还是沾上不少泥土,特别是剿踩在上面,留下许多泥迹。

那男子用手揉了揉,让泥土充分钻进布缝里,又向众人展开示意,随后向面盆一丢,对靠近面盆的男子道:“这肥皂的功效,现在就看你的了!”

“好嘞!”靠近面盆的男子答应一声,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剥开外面的牛皮纸,里面露出一块淡黄色的“方砖”,足有拳头大小,“诸位,看好了,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肥皂!”

他先是将纱布用清水润湿,然后将肥皂在纱布上抹了一遍,放下肥皂,用力搓揉起来。

纱布上顿时冒出无数的泡沫,比皂角叶快了不少,泡沫也更浓。

围观的众人啧啧称奇,原先还不不太相信的那位大娘,更是将脑袋凑过来,想要看个究竟。

“别急,一会就好!”男子又搓揉片刻,方才将纱布放入清水中,又是一番搓揉,清水立即呈现泥灰色,表面上还有厚厚的一层水沫。

他将纱布拧干,递给急不可耐的大娘,“看看,纱布上还有泥土吗?”

大娘接过纱布,将正反两面仔仔细细看了,不觉露出尴尬的笑,“咦,还真洗净了,”又向面盆中看了一眼,“原来泥土果真落到木盆中,这肥皂……还真的好使……”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就有人故意玩笑道:“刚才那是浮土,如果是衣服领子上的污垢,也能清洗吗?”

“当然能清洗,哪会有肥皂专洗浮土的?”男子扫了眼左右,恰好看到一个年轻的妇人,拎着一篮白菜,也不知是刚刚买的,还是预备去集市上出售,他故意移开目光,不看那妇人,“不要说普通衣物上的污垢,就是女人的亵衣亵裤,也能完全洗净,不信谁拿来试试……”

众人明知他是调侃那妇人,顿时一阵大笑,那妇人羞红着脸面,白了男子一眼,急急离开人群,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围观的百姓实在太多,堵塞了整个东门大街,行人别说光顾店铺,连通行都是极为不便,对面店铺的小二,便挤过来抗议,“我说你们这些人真是,好意借给你们扫帚,没想到你们却是得寸进尺,竟然堵塞道路,还让不让人做生意?”

“小二哥休要作恼,”领头的男子挤过去,冲着小二一拱手,“实在抱歉得很,”又从怀中掏出半块肥皂,递了过去,“这半块肥皂,权当是赔罪,一会人散了,我们立即就走!”

小二看着面前的那半块又黄又腻的方块,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肥皂?真能洗掉衣服上的污垢吗?”

“一定能,你不妨试试,若是有半分虚言,你就砸了我的招牌,”领头的汉子嘿嘿一笑,“小二哥,你可是第一个拿到肥皂的人……”

小二得了东西手软,也就顺坡下驴子,“我去试试看!”竟一溜烟回去了。

而围着方凳看热闹的人,却是越集越多,有些人本不打算上早市,是听了邻居的话,特意过来看个究竟的。

只可惜,方桌边的几名男子,有一个原则:只送不卖!

任凭出多少钱,人家就是不松口,若是排了队等候,倒是可以送上一小块。

一连三日,东门大街上都是非常热闹,内中就有贪小便宜专门排队领取肥仔的大爷大娘,有的一家人齐上阵,就为了得到一块烟斗大小的肥皂。

整个西宁城内,“肥皂”两字,传得沸沸扬扬,不仅大姑娘小媳妇,上至六七十岁的老翁,下至七八岁的顽童,都知道西宁城内出了新奇的物事。

但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肥皂是如何来到西宁的,生产它的东家又是谁。

十月十四日,也就是肥皂在东门大街展出的最后一日,汤若望来到天命都督府。

汤若望求见李自成,自然不是为了肥皂的事。

李自成更是心知肚明,他听说汤若望来访,立即在中衙的书房召见了他。

汤若望先是行过礼,然后从身上掏出一叠白砂纸,“大都督,这是我这几日,整理出来的技术,大都督且看看,能不能生产出产品。”

李自成接过白砂纸,随意放到面前的方桌上,“汤先生,这些技术,一时半会也看不完,你先口说,里面究竟有哪些技术!”

“皮鞋、葡萄酒、羊毛衣、棉麻地毯、自鸣钟,”汤若望顿了一顿,又道:“可能还有一些技术,但我一时想不起,无法及时完善……”

李自成点点头,心中却在盘算,用这些技术生产出的产品,在大明究竟有没有销路。

皮鞋、羊毛衣倒是不错,西宁、陇右都属于北地,气候相对寒冷,正好能用得上,葡萄酒、自鸣钟应该属于高档奢侈品,主要市场还在朝廷那一边,还有这棉麻地毯,也只有达官贵人才有闲钱购买。

李自成原本还指望,将来工厂生产出商品,主要用于本地销售,现在看来,还是太急了,在完成原始的资本积累之前,西宁本地的商户,无法以大规模生产的方式降价,而本地的百姓,也没有足够的的购买力。

商人与百姓,和自己一样,都是缺钱。

李自成苦笑道:“这些技术,暂时留下吧,我抽空看看,能不能将产品生产出来。”

他当然不会自己办厂子生产,这些技术,还是卖给西宁的商人为好。

汤若望见李自成兴致不高,以为自己整理的这几项技术,李自成看不上眼,遂迟疑着道:“大都督,我在西安的时候,听说当地有一个奇人,叫王徵,倒是掌握了不少奇技。”

“王徵?”李自成思索片刻,却是没有影响,明末科技大才,他就知道一个徐光启,“这个王徵,是什么人?汤先生怎会知道他?”

“王徵乃西安府泾阳人,天启年间的进士,为官不太得意,但于科学一道,颇有研究,”汤若望道:“他于天启七年编著《远西奇器图说》,据说不仅翻译了欧洲传教士们的实用技术,自身亦有不少创新,可惜,我却不曾见过……”

“科学上的成就?”李自成不知不觉那他和徐光启对比,“此人比徐光启如何?”

“在大明朝廷内,向有‘南徐北王’之称谓,应该与徐光启齐名。”

“齐名?”李自成立时来了兴趣,能与徐光启齐名的人,科技水平定然不差,而且还有自己的科技著作,难怪在仕途上无长进,不过,他隐隐有一种担忧,“王徵既然是朝廷的官员,应该不会来西宁的……”

汤若望却是神采奕奕,道:“大都督,此人亦是神的儿女,早先为了学习科学技术,一向与传教士相交,早就洗礼奉教。”

“洗礼奉教?”李自成大喜,如果王徵洗礼奉教,可以看出他对科学上的兴趣,而自己不但是天主教的教皇,又在西宁创造了许多新奇的物事,不知道这些能否吸引他,遂道:“王徵现在何处?”

“这个……我实在不知,当日我在西安的时候,他在外地做官,他的事情,一直在朝廷和传教人员中广为流传,”汤若望的蓝眼珠左右晃动,“可惜,我只是在天气年间见过他一次。”

“既然是西安府泾阳县人,应该可以查到他的下落,”李自成道:“汤先生有什么办法,能让王徵来到西宁吗?”

汤若望思索片刻,道:“王徵虽是翻译了不少著作,又有不少独创,但他的科学成就,一直不能为世人说折服,”顿了一顿,又道:“大明的仕林,一向将科学斥之为‘奇技淫巧’,王徵在仕途并不得志……”

“我明白了!”李自成略一思索,心中已有了主意。

汤若望这次带来的实用技术,乃是李自成意料之中的事,但他向李自成推荐的王徵,则是意外的收获。

如果能找到王徵,并让他心甘情愿来到西宁,则是一个多赢的局面。

对王徵来说,他一辈子的心血,大部分可以在他的有生之年,得以见诸于世,也算没有白费,或许就此奠定他在华夏科学史上的地位;

对李自成来说,王徵的到来,可以带来一批先进的技术,这些都是本时代的技术,很容易转化为工业产品。

更为重要的是,王徵还是进士身份,一旦加入天命都督府,象征意义更大。

与梅之焕兵败被俘、身不由己加入天命都督府不同,李自成不会绑架王徵,来不来西宁,完全取决于西宁的吸引力。

送走汤若望后,李自成立即飞鸽传书在陕西的王安平,让他寻找王徵的下落。

正文 第457章 明争暗斗

晚餐的时候,李自成让何小米端了几样小菜,去请郭世俊一同来中衙用餐。

郭世俊这段时间,一直代替李自成在女校授课,此时得到李自成相召,知道不仅仅是吃饭喝酒,他思索片刻,却是没有头绪,只得先去了李自成的书房。

“属下叩见大都督!”

“世俊不消多礼,快起身!”李自成离座,亲自将郭世俊搀扶至对面的木椅上就坐,自己方才回到主位。

何小米皱着眉头,这个郭世俊,不过是大都督半道上捡回来了,值得如此器重吗?

李自成从烛影中发现了何小米的变化,遂道:“小米,你先下去吧!”

“是,大都督!”何小米知道大都督又要与这个郭世俊把酒长谈了,遂推开门出去,“属下就在门外伺候着!”

李自成亲自把壶,给二人的酒盏满上,端起酒盏道:“世俊,这段时日,辛苦你了,来,先干了!”

“能……能为大都督效劳,是属下的福分!”郭世俊知道何小米就在门外,也不敢过于造次,只是捧起酒盏,与李自成干了,“大都督相请,不会只是为了喝酒吧?”

“世俊真是快人快语,”李自成哈哈一笑,道:“不瞒世俊,我还真遇上难题了。”遂将汤若望送来技术图纸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大都督的意思是……”郭世俊一面把盏,一面观测李自成的脸色。

李自成挟了颗白菜,吞咽下去,道:“这些技术,我打算出售给西宁的商户,让他们开设工厂,生产相应的产品。”

郭世俊不明白李自成的意思,只是点点头。

“问题在于,产品生产出来之后,该如何销售……”

“大都督,商户自有自己的销售渠道……若是仅仅为了销售问题,大都督似乎不必担心!”

“世俊果然目光犀利,”李自成心中感叹的是,老狐狸即使老狐狸,哪怕披上一层羊皮,目光依旧毒辣,一眼就能看到问题所在,“我希望商户们生产的商品,在西宁、兰州本地销售!”

郭世俊双目内敛,沉思良久方道:“大都督的意思,是要开拓本地市场?”

“是呀,如果生产的工业产品不能在本地销售,则西宁、兰州之地,永远无法完成工业化,即便暂时不能工业化,至少也要让百姓接触到工业产品,就像肥皂……”

“欲速则不达!”郭世俊道:“大都督想想,即便商户们愿意在本地销售,百姓有余财购买吗?”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李自成讪讪一笑,“即便西宁能生产出这些稀奇的物事,也要完全依赖朝廷的市场吗?”

“大都督记得后世的邓太宗吗?”郭世俊举杯,向李自成示意,也许是留给李自成思考的时间,“在工业化的起步阶段,甚至到了中期,依然要依赖外部比较成熟的市场。”

“那本地的百姓……”李自成也曾考虑过邓太宗的经济改革方案,但放着大好的商品,产地的百姓却是不能享用,他实在有些不甘心。

“就像香水、玻璃一样,在本地有销售市场吗?”郭世俊淡淡地道:“在工业化初期,百姓最大的收益,就是能从工厂得到酬劳,从而积攒余财,增加购买力。”

李自成想想也对,还是自己太心急了,商品经济自有它自身的规律,谁也改变不了,“我原本预备,商户们生产出产品后,其中的三成,必须在本地销售,看来……”

“商户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目标,如果强行限制销售,就会挫伤他们的积极性。”

李自成笑道:“我明白了,我会告诉商户们,尽量留出一部分产品,低价在本地销售,但不会做出明确的限制。”

“与销售相比,我更担心产业工人问题,”郭世俊喟然道:“现在西宁与陇右,每丁都有三十亩土地,他们被束缚在土地上,如果大规模发展产业,有足够的工人吗?”

“这点我倒是想过,”李自成想起了英国的“羊吃人”运动,就是为了让农民破产,转为廉价的产业工人,“我会让马有水在固关招收流民,然后给每丁只分发十亩土地,大部分百姓,将进入工厂,成为第一代产业工人。”

如果将陕西生活无着的流民接受至西宁、兰州,不但解决了工人问题,也可削弱陕西盗贼的力量。

他自然不是在帮助洪承畴,而是解救汉人!

“这道不失为一举两得的法子,”郭世俊明白李自成的心思,遂点头道:“关键是承受能力,如果工人的数量过多,粮食就会成为问题,以天命军现在的境况,不可能大规模聪外界购买粮食。”

“最近这段时间,陇右亦是安置了不少流民,现在的陇右,大片闲置的土地被重新开垦,待到明年冬小麦收割上来,产量会增加一些,”李自成忽地目光一顿,目光如炬,“世俊,我准备必要的时候,拿下四川这个重要的粮食产地。”

“在军事、战略上,属下实在说不好,大都督斟酌行事!”郭世俊实际上有些担忧,天命军一旦南下巴蜀,能不能拿下不说,一旦惊动朝廷,绝了商道,那现在西宁、兰州生产出的产品,就很难找到销路了。

这一顿晚饭,两人吃了一个多时辰,李自成对发展工业的事,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翌日,李自成刚吃过早饭,预备去火器局走走,何小米来报:“大都督,穆青山、金一心来访!”

“不愧是西宁商界的翘楚,他们的嗅觉倒是灵敏!”李自成淡淡一笑,随即道:“我先去书房,一会让穆青山单独进来!”

“是,大都督!”何小米对那个金一心,也有几分不满,上次天命军征伐陇右,金一心无法预料结果,为逃脱干系,便以押货为名,亲自去了江南。

何小米当初还是被他晃了,直到李自成看穿了他的心思,何小米才明白过来。

这次金一心与穆青山同时来访,无论是协商一致,还是不约而同,何小米对穆青山的印象,还是好了许多。

李自成刚刚在书房坐定,穆青山就随着何小米进来了,“草民叩见大都督!”

“穆东主不用多礼,坐,”李自成伸手向对面一指,又让何小米上了茶水,明知故问道:“穆东主,今日怎的有空闲来大都督府坐坐?”

“大都督,草民多日不见蓉儿,想来看看……”

李自成心道,你就别装了,还不是为了肥皂的事……不过,这样的话语,若是挑明了,双方都会尴尬,遂道:“穆东主,蓉儿这段时间,一直在学堂,学业紧着呢,明年三四月份,学子们就要毕业了。”

穆青山轻轻念叨着:“是呀,蓉儿就要离开学堂了,明年她就十六了……”

十六?什么意思?李自成暗中盘算,在这个时代,女孩子一般十五岁就要嫁人,难道穆青山的意思,是要追着嫁女儿?

李自成现在的心思,一方面是在军事上,另外一方面,“工商兴国”让他心潮澎湃,恨不得将后世“超英赶美”的劲头全拿出来,哪里顾得上娶穆思蓉进门?

穆青山见李自成装聋作哑,只好直接开言道:“大都督,啥时要娶蓉儿过门,提先知会一声,穆家也好为蓉儿准备嫁衣……”

嗯?穆青山这是要逼婚吗?难道自己猜错了,穆青山今日求见,仅仅是为了女儿的婚事?

李自成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穆青山绝不会对肥皂无动于衷,更不会不知道肥皂背后真正的主人,既然金一心知道,穆青山没有理由不知道,否则还怎么和金一心明争暗斗?

他这是以退为进!

穆青山看到金一心等在大都督府外,就知道金一心得罪了自己,所以,他一上来,根本不谈肥皂的事,而是用穆思蓉来提醒李自成,他和李自成才是一家人。

这个金一心,已经被自己冷落了,要是被穆青山再踩上一脚……

也许穆青山的确希望自己早日娶回穆思蓉,但他真正的目的,应该还是肥皂。

想到这儿,李自成笑道:“多谢穆东主成全,蓉儿的事,还是等到她学业完成之后……”

穆青山拱拱手,快速道:“如此草民就在府中恭候佳音了!”

果然如此!从穆青山迫不及待的话语上,李自成可以看出,穆青山虽然急着嫁女儿,但归根到底,还是要让双方攀上关系。

有了姻亲这层关系,穆青山在与金一心的竞争中,就会处于上风!

李自成嘿嘿一笑,道:“好说好说,到了时候,我必定着大脚去穆府求亲……”

穆青山再次拱手示意,算是以父亲的身份应下了亲事。

但李自成故意不着边际,让他有些着急,便道:“大都督,草民听说,最近几日,西宁城中被一种叫‘肥皂’的物事,弄得沸沸扬扬……”

果然进入正题了!李自成心中暗笑,穆青山早早将自己绑架在天命军的战船上,即便不出现金一心“出逃”西宁这档子事,看在穆思蓉的份上,自己也会稍稍偏向穆青山。

但肥皂带有福利性质,他们二人都别想染指!

“穆东主,肥皂的确是我生产出来的,不过……我打算交由‘顺风商行’代为销售!”

正文 第458章 讹了三万两银子

穆青山顿时呆住了,折腾了半日,难道还是与金一心平分秋色?自己不仅死心塌地跟着天命军,还搭上了一个亲生的女儿……

大都督这是要搞平衡?还是他已经不再相信自己?难怪对蓉儿的婚事一推再推……

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

李自成从脸色上洞悉了穆青山的心思,他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道:“穆东主,有没有想过自己生产一些稀奇的物事,将来出售的时候,也不必受制于人。”

“生产?”穆青山隐隐有一丝感觉,难道自己也能像大都督那样,生产出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物事?果真如此……

李自成淡淡地道:“穆东主听说过葡萄酒吗?”

“葡萄酒?就是那种用……对了,是葡萄,用葡萄酿制的美酒?听说与蒸馏酒不一样,色泽暗红……”穆青山虽是西宁的商界的翘楚,但他也只是听说过葡萄酒,别说喝了,平生尚未见过。

“对,就是用葡萄酿制的美酒,”李自成暗道,跟我斗心眼,你有后世的见识吗?“穆东主既然知道葡萄酒是葡萄所酿,可知何地出产葡萄?”

“葡萄?”穆青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难道大都督是要让我酿制葡萄酒?大明并不出产葡萄酒,所以偶有来自西域的葡萄酒,价格实在惊人,所以连他都不曾见过。

葡萄酒的酿制技术,都是不传之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酿制葡萄酒,自然不会关心何处出产葡萄。

“其实,天命军的属地上,就有一地出产葡萄,”李自成顿了一顿,道:“甘州,穆东主听说过吗?”

“甘州出产葡萄?”

“不错,甘州出产葡萄,而且是上好的沙地葡萄,若是用来酿酒,只要技术过关,酒质必会甘甜爽口,入口时还会带着淡淡的杏仁、桂皮香味……”

“啊……”穆青山顿时惊得合不拢嘴,不过,他的眼神很快就黯淡下来,李自成只是给他画了一个看得见却吃不到的饼,“可是,大都督,我们并没有酿制葡萄酒的技术……”

“穆东主,如果酿制葡萄酒的技术就摆在你面前,你愿意花多少银子来买?”

“原来大都督……真有……酿制葡萄酒……技术……”穆青山已经语无伦次了,不过,他一时无法衡量技术的价格,目光只是在李自成的脸上扫来扫去。

李自成心道,难道让我白送不成?

西宁的土地上,商税每年达到万两,即便没有任何的偷漏税行为,产值也会达到十五万两,而这些银子中,金一心与穆青山两人,至少达到六成。

李自成虽非要巧夺豪取他们的银子,但也不能将如此重要的技术,贱卖给他们。

“穆东主,葡萄酒一旦运至京师、江南,将是什么价格……现在应该是有价无市吧,你有再多的银子,都未必能买到优质葡萄酒,如果能长期稳定供酒,那其中的利润……”

“大都督……”

李自成心道,你就是叫我姑爷也没用,打个八折可以,想要白送,绝对不可能,天命军的银子现在也是吃紧,如果没有天命军的保护,你们能安心在西宁赚大钱?

“穆东主,别说将酿制葡萄酒的技术卖到京师、江南,就是在这西宁地区,只要透露一点风声,只怕大都督府的门槛都被磨平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穆青山已经考虑清楚了,虽然无法预计葡萄酒的利润,但葡萄酒只要投放市场,绝对是一本万利。

大都督真是……这样的好事,尽着自己,可怜那金一心,到现在还在大都督府外吹西北风……

虽然豁出去一个女儿穆思蓉,值了!

穆青山再不犹豫,忙拱手道:“大都督预备什么价格出手?”

“穆东主能给出什么价格?”

穆青山知道,自己无法探得李自成底细,在商言商,李自成掌握着独一无二的技术,自己无法与他硬杠,便伸出一根食指,“一万两!”

“成交!”李自成大喜,原本打算有个三五千两就卖,反正这是白白得来的技术,交给穆青山,正好能帮助实现“工商兴国”的大计,“不过,穆东主不是外人,我就打个折,就当是给蓉儿的聘礼了,八千两!”

“八千两?”穆青山有些疑惑,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来没有人嫌银子多的,“大都督是说,只要八千两?”

“这也就是你穆东主了,”李自成点点头,道:“不过,我有三个条件:葡萄酒在西宁、兰州出售时,价格不能太高,要让一部分人能买得起;赚了银子,商税一文也不能少;将来办厂,不得随意克扣工人的酬劳,穆东主如果缺少人手,我可以去陕西招部分流民,酬劳不会太高!”

“草民谨遵大都督的教诲,”穆青山发现,大都督这三个要求中,除了商税,主要还是为了属地上的百姓,“大都督,在天命军的属地上销售葡萄酒,我会按照成本价格出售!”

“那倒不必,”李自成摇头,“在商言商,如果没有利润……商家也是要吃饭的,你将价格压得低些,薄利多销便可,价格太高,本地就没有市场了。”

“薄利多销?”穆青山沉思片刻,不住点头,“草民明白了!”忽而又道:“大都督,草民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自成摆摆手,“穆东主不用多虑,有话就直说!”

穆青山双手抱拳行礼,低下脑袋,却用眼角的余光,不安地打量着李自成,“草民……请求大都督,不要将葡萄酒酿制技术,再出售给他人!”

原来是想要独占技术!

对商家来说,谁不希望拥有独占的技术,在生产出独有的商品?

但这样一来,商家就会死抱着技术吃老本,实在不利于技术的发展、革新,这还是大明匠人们的思想,实在要不得!

“穆东主,天下没有不变的技术,也无人能永远独享某一项技术,”李自成笑道:“就像这酿制葡萄酒的技术,现在不就归了穆东主?”

“大都督……”穆青山觉得,李自成说得似乎有些道理,但还还是不太明白。

“这样吧,十年,十年之内,我不会再向任何人出售葡萄酒的技术,”李自成略一思索,这个时代,技术发展实在太慢,还是给穆青山留下一些时间吧,“十年之后,穆氏商行生产的葡萄酒,品质应该更佳,即便他人购买了现在的这些技术,生产的葡萄酒,品质上也会差些。”

“大都督是说,葡萄酒的生产技术,需要不断革新?”

“对,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李自成暗自高兴,穆青山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难怪他一直想要超过金一心,“所以穆东主在生产葡萄酒的同时,也要让信得过的匠人,不断熟悉、研究葡萄酒的生产技术,这样才能永远在葡萄酒行业保持领先!”

“与大都督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难怪蓉儿自从入了学堂,平日再不肯回家,哈哈……”到了此时,穆青山算是放开了,有蓉儿这层关系,大都督少不得关照自己,只是不知道,大都督究竟何时娶回蓉儿,自己也好扔掉一桩心事。

“我这还有一些技术,就让穆东主做些人情吧,”李自成用手抚着下巴,缓缓道:“羊毛衣,就是用羊毛,编织穿在棉袄内的线衣,既保暖,又轻便……”

“大都督……”

“这样的产品,利润远远不如葡萄酒,我只要两千两,”李自成道:“若是你有信得过的朋友,不妨让他来大都督府购买!”

“才两千两?”穆青山顿时露出贪婪的目光,“大都督,何不一并卖给草民?”

“技术是用来生产产品的,如果买回去躺在衣柜中睡大觉,可就对不住研制它的人了,”李自成笑看着穆青山,道:“穆东主不用贪多,先将葡萄酒的事弄好了,进来要是还有财力,我这说不定又有新鲜的物事。”

“大都督,草民受教了!”穆青山的确是受教了,跟着李自成走,永远有令人意外的惊喜,他拱起双手道:“大都督,羊毛衣的生产技术,草民可以替毛湘应承下来,只是这羊毛……西宁现在已经没有真正的牧民了,虽有不少百姓还养着牛羊,但数量不会太大……”

“穆东主的眼光,不能只盯着西宁,”李自成笑道:“大量的羊毛,只能向蒙古人购买,如果穆东主担心安危,我倒是可以和林丹汗说说,他们的羊毛,一向都被浪费了,价格应该不会太高!”

“草民替毛湘多谢大都督了!”

“穆东主不用多礼,咱们是自己人,”李自成笑吟吟地道:“明日上午,你们带着银子来大都督府,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李自成送走穆青山,差不多是已时中了,这才召见了金一心,以一万二千两银子的价格,将自鸣钟的生产图纸出售给他,然后分别以五千两和三千两道价格,又将棉麻地毯、皮鞋皮衣的生产技术,出售给金一心的朋友高平保、夏文东。

想着自己差不多的讹来的三万两银子,李自成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正文 第459章 剪羊毛

十月二十一日,李自成接到王安平的飞鸽传书:王徵就在西安府泾阳县的老家,因为在山东征伐叛军不力,被贼将孔有德所擒,后虽获释,但被朝廷判了充军,幸好遇赦,最近才回到老家的。

王安平想要将事情说得明白些,竟然使用了三只信鸽。

李自成得到王徵的讯息,不觉慎重起来,王徵仕途不顺,也许正是招揽他的最好机会,关键是用什么才能打动他。

大明的仕林阶层,有一种特殊的傲骨,他只认一种死理,即便你拿到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像上次在甘州俘获了梅之焕,打动梅之焕、让他投降天命军的,不是刀枪,不是金银,更不是高官的地位,而是西宁步枪,步枪是唯一令他折服的地方。

不知道这种傲骨,对自己,对国家,究竟是不是一种幸运。

李自成蓦地想起,“士农工商兵”,仕林是国家最高层的统治阶级,也许他们是要维护自身的既得利益,在大明,他们的地位上升到一个无法估量的高层。

“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因为只有大明的仕林才敢明目张胆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李自成倒是没有深究这些理论上的东西,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是如何让王徵自己走到西宁来!

上次汤若望说到王徵时,李自成并未太在意,大明地域广阔,谁知道王徵在哪做官?

他依稀记得,王徵早已洗礼奉教,醉心于科学研究。

根据王徵的这些兴趣爱好,自己该做些什么?

李自成反复思索,终于确定了路子,既然王徵喜欢科研,自己不妨给他带去几样新奇的物事,只要他踏上兰固大道,恐怕就舍不得回头了。

至于出使的人选,汤若望应该最为合适,他们原本就是熟人,不过,汤若望对自己,对天命军实在太重要了,不能出任何闪失。

李自成觉得让安格去,安格作为汤若望的助手,同样来自于神圣罗马国,具备一定的科学素质,又是神的儿女,与王徵沟通起来,也会便利些。

思索已毕,李自成命何小米去传安格,让他来大都督府一趟。

李自成特别交代安格,千万别说天命军的事,也别说西宁已经割据的事实,便让他带着香水、梳妆镜等物事,立即动身去西安府泾阳县。

为防意外李自成还让汤若望写了一封亲笔信,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安格告辞李自成,带着两名随从,骑着李自成弄来的三匹战马,立即离开西宁,向东而去。

李自成原本已经闲下来了,但他上次向西宁的商人们出售了羊毛衣、皮鞋的生产技术,现在商人们要生产,却是没有足够的原料。

只有蒙古人才可能有大量的羊毛、皮货,他决定亲自去一趟卡当城。

出发之前,李自成先是给驻守卡当城的周宾飞鸽传书,让他着人去大通山寻找林丹,立即在卡当城相会。

李自成到达卡当城的时候,林丹汗与娜木钟已经在卡当城等待了,他顾不上吃饭,立即在行辕召见了林丹汗。

“叩见天命汗!”

林丹汗与娜木钟齐齐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

“呼图克图汗、大福晋,不用多礼,快快起身!”李自成没想到娜木钟也在,不过,林丹汗不会汉话,她恰好可以担任翻译。

两人依言起身,娜木钟不断打量着李自成,几乎从头到脚都扫视了一遍,“天命汗这次来卡当城……”

难道该说“想死我了”?李自成用软和的目光,快速扫了娜木钟一眼,“呼图克图汗、大福晋,奉天主的旨意,特来惠顾蒙古人!”

林丹汗听到娜木钟的翻译,一双鼠目立时瞪得滚圆,“天命汗,天主这么快就肯眷顾蒙古人了?”

李自成含笑不答,却是悠悠地道:“呼图克图汗,天主的福音,在蒙古人中传播得怎么样了?”

娜木钟向林丹说了一通蒙古语,叽里咕噜的,又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李自成一头雾水。

林丹汗却是道:“天命汗,本汗回到大通山之后,立即让部众改奉天主,到目前为止,至少有三成部众已经洗礼奉教,会背祷告词的,也有一成半了。”

见李自成只是微微颔首,又道:“不仅大通山,东面大草滩一带,本汗亦是着人去传讯,让两翼大总官塔什海、虎鲁克寨桑的部众,早早改奉天主。”

“真的?”李自成知道,大通山的蒙古人并没有定居,相互联系极为不便,真有这些数据,已经很不错了,遂笑道:“呼图克图汗没有说谎吧?做为天主的儿女,绝对不能欺骗天主!”

“没有,没有,”林丹汗觉得这样的话语,根本没有说服力,便道:“天命汗可以去问问汉人监军,便知一二。”

娜木钟却是奇道:“天命汗不是可以和天主交流吗?为何不直接向天主求证?”

交流你个奶子!李自成心中暗骂,我要是真能和天主交流,岂不是要升入天堂?

他瞪了娜木钟一眼,“本汗与天主有限的几次交流,那都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大计,怎会问这些无聊的事?”

娜木钟也不示弱,一双目剑几乎要燃出火来,但在李自成与林丹汗面前,她不敢作势,只是是小声嘀咕道:“谁说蒙古人……的事就这么无聊?”

林丹汗虽听不懂他们说的汉话,但从娜木钟的脸上,估计李自成不太信任他在蒙古人中大肆传播天主福音,这样的事,一时半会无法辩解,待李自成会见了大通山的汉人监军,情况自明,遂岔开话题道:“天命汗,天主真会眷顾蒙古人吗?”

“也许天主是将蒙古人当做汉人了,”李自成掠了娜木钟一眼,微微叹口气,“本汗这次来到卡当城,就是与你商谈一件事,这可是天主的旨意。”

“何事?”林丹汗十分紧张,唯恐李自成又要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李自成要是打着天主的旨意,他很难拒绝。

“每到春季,天气转暖,牛羊就会褪毛,是吗?”反正林丹汗听不懂汉话,李自成直接与娜木钟交流了。

娜木钟机械地点点头,不知道这个卑鄙无耻的人,怎么会打起牛羊的主意。

“那褪下的羊毛呢?你们放哪儿了?”李自成明知故问。

“羊毛?羊毛从羊身上散落下来,自然是落到草地上,一根根地落,谁知道落到哪处草丛里?”娜木钟抿嘴一笑,“天命汗莫不是想吃羊肉想疯了,没羊肉便吃羊毛了?”

她凝眉含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嘚瑟。

李自成那个气呀,老子顶着风雪大老远从西宁赶到卡当城,还不是为了让蒙古人过上好日子……奥,也不全是为了蒙古人,关键是西宁地区工业发展的需求!

想到工业原料,他的心中好受多了,直接迎着娜木钟的目光,淡淡笑道:“本汗若是需要,别说羊肉,就是白花花的人肉……本汗如此辛苦奔波,还不是为了蒙古人?”

娜木钟脸儿一红,幸好林丹汗听不懂汉话,就算听懂了汉话,他还是不懂!

她别过脸故意不理李自成,却是贴近林丹汗耳语几句,林丹汗不住点头,却是问道:“天命汗的意思……”

既然将林丹汗搬出来,李自成便不敢调笑,“呼图克图汗,让你的部众将羊毛收集起来,就可以卖出银子,这可是天主给蒙古人的第一份赏赐。”

“赏赐?羊毛?”娜木钟扑闪着美丽的大眼睛,瞅了李自成一眼,又将原话翻译给林丹汗。

林丹汗一听就急了,“天命汗,这散落的羊毛,如何能收拾起来?”

“奥,收拾起来的确有难度,不过,你们可以向汉人购买梳子,”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一把汉人女子常用的梳子,“看,就是这种,待到羊群大规模褪毛的时候,每日梳理几次,就可将褪下的羊毛收集起来。”

“啊……”娜木钟吃了一惊,她都忘了给林丹汗翻译。

李自成的话,似乎有一些道理,如果能在羊毛褪下之前,先行梳理下来……特别是每日羊群入圈之前,仔细梳理一遍……

这个卑鄙无耻、荒淫无耻、虚情假意的人,究竟是如何想出来的?他不是白日也想着那事吗?

蒙古人整日与羊为伍,却是想不到……

林丹汗不明所以,又听不懂汉话,急得抓耳搔腮,最后还是看着娜木钟,娜木钟转过脸耳语几句,林丹汗先生频频点头,然后到:“天命汗,如此梳理,恐怕数量不会太多,难道羊毛的价格,还能抵得上羊肉……”

“那倒不是,羊毛的价格,也就比牧草稍稍贵一些罢了,”李自成也知道,这种梳理羊毛的法子,实在太过费力,目的还是将蒙古人限制在日常劳作中,但羊毛的数量跟不上,西宁的羊毛衣厂又无法正常生产,遂道:“呼图克图汗,其实,还有一种法子,可以得到更多的羊毛,收集起来也是便利多了。”

“天命汗的意思……”

“剪羊毛!”李自成道:“将羊毛从羊身上直接剪下来,不仅量多,所费时间也是大为减少。”

正文 第460章 为了谁

“啊……”林丹汗听到娜木钟的翻译,顿时一阵惊呼,随即又是嘴唇翕动,哆嗦半日,方道:“天命汗,眼下已是冬季,羊身上倒是毛多且长,可是,剪掉羊毛,羊儿如何过冬?这样冰天雪地的,羊儿还不冻死?”

“这好办,”李自成捏捏鼻子,干笑两声,“你们不是预备了牛羊过冬的草料吗?让羊儿睡在草料里,相当于盖了棉被,也不啻于羊毛!”

娜木钟早已忘记了刚才的恼怒,顾盼着一双美目,道:“天命汗,这能成吗?”

“能不能成,大福晋心中都有数,”李自成懒得解释,万一羊儿冻死了,也怪罪不到自己身上,“呼图克图汗,这是天主的旨意,本汗可是跑了数百里前来传讯,若是你们失去了机会,将来可怨不得天主和本汗!”

“这……”林丹汗思索片刻,道:“可是,牧民们也不会剪羊毛呀?”

你看这些愚蠢的蒙古人,除了劫掠、打仗,还会做什么?不过,看在娜木钟的份上,李自成还是决定帮他们一把,他将一把专用的小剪刀交给何小米,道:“小米,带呼图克图汗去观看剪羊毛,如果不能让呼图克图汗学会,本汗唯你是问!”

卡当城内,辅兵们也有牛羊,平日便在附近的山谷中牧养,现在山谷中积雪,牛羊很难再找到牧草了,羊群就留在城内圈养。

何小米答应一声,带着林丹汗去了。

娜木钟正待起身,却被李自成以目示意,她只得留下来,“天命汗……”

李自成鉴赏艺术品似的,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个遍,“娜木钟,数月不见,你清减了不少,是不是有什么忧心的事?”

“哪有什么忧心的事?”娜木钟白了李自成一眼,“要是有心事,也不是为了你……妾身是忧心蒙古人的未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在算计蒙古人?”

“娜木钟,你真是误会了,本汗可是真心实意的,”李自成迎着娜木钟的目光,淡淡笑道:“娜木钟你看,蒙古人的羊毛,原先是白白浪费了,现在可以卖银钱,虽然价格不会太高,但日积月累,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汉人的财物,也是这般积累的,难道天主……会帮助世人不劳而获?”

娜木钟想想也是,如果羊毛能卖银钱,那的确就是白得,难道天主真的眷顾蒙古人了?还是他在帮助蒙古人?他为什么要帮助蒙古人?

即便这是天主的恩赐,也要借助他的腿、他的口、他的心!

娜木钟的眸子里,已经暗含着情愫,扑闪扑闪的,但随即就敛了形迹,这个卑鄙无耻的人,不会是……他为何要让大汗去剪羊毛,而单独留下自己?

李自成可没这么多心思,他来到卡当城,乃是为了工业发展的原料,顺带着帮助蒙古人脱贫,但娜木钟的眼神,早已将她的内心出卖得干干净净,李自成岂能看不明白?

送上来的白面馒头,难道不吃?

他忽地抓起娜木钟葱白似的双手,“娜木钟……”

娜木钟吃了一惊,她刚才正在遐思,没想到被李自成得了机会,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准备,但现在晴天白日的,又是在行辕之内,她实在紧张,连着抽动了几次,双手却挣不脱,“天命汗,你这是要干啥?”

“干啥?”李自成嘿嘿一笑,“娜木钟,你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在一起,你说本汗想要干啥?”

“天命汗,大汗就在外面……”娜木钟急得脸都白了。

“娜木钟,别急,羊毛没那么容易剪好,”李自成见娜木钟停止了挣扎,遂轻轻地将她牵引过来,坐在自己的身侧,“娜木钟,本汗这么卖力帮助蒙古人,有一半可是为了你呀!”

“是吗?”娜木钟斜着眼轻笑。

“不是吗?难道娜木钟不明白本汗的心思吗?”

“大汗就在外面,随时可能进来……”

“本汗知道,”李自成点点头,“所以本汗没打算……娜木钟,咱们就亲个嘴,看看肥皂能否将你身上的膻味除尽……”话未说完,已经将脑袋凑上去。

“不!”娜木钟想要用手来推,无奈双手还在李自成的掌控之中,只得扭着身体,拼命躲避着。

李自成一时没逮住她的小口,便道:“娜木钟,呼图克图汗就在外面,随时可能进来……”

趁着娜木钟一愣神,李自成终于逮着了她的樱桃口,叩开舌关……

良久,李自成松开娜木钟,暗暗嗅着她脖子上散发出异香,娜木钟像是突然惊醒了,忙推开李自成,回到对面的座位上,怒视着李自成,恨不得舀口水吞了他。

李自成暗自一笑,都已经那个了,亲个嘴算什么?

不过娜木钟是担心被林丹汗发现端倪,也是情有可原,遂笑道:“娜木钟,本汗还有一个让蒙古人都富裕起来的法子。”

“富裕?”娜木钟忙换了一副笑脸,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娜木钟,本汗这可是冲着你……”李自成见娜木钟又转了怒目,忙改口道:“娜木钟,将蒙古人手中的皮货集中起来,我会着人用银钱购买。”

“用皮货换银钱,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天命汗,可是蒙古人的皮货,一向都是用做皮衣皮被皮甲……”

“对蒙古人来说,皮衣皮被也许少不了,但皮甲嘛……大福晋看着办,若是有剩余的皮货,不妨卖给我,机会只有一次,别忘了,我们不是白要!”

娜木钟沉思片刻,还是不太放心,“天命汗,蒙古人得了银钱,可以去汉地购买需要的物品吗?比如粮食、盐巴、布匹……”

李自成心道,我还巴不得跟蒙古人将银子换回来呢!

银钱不是收藏品,本来就是用来流通的,比“物物交换”便利些。

但他并没有表现得太过热心,缓了一缓,道:“一般物事,包括香水、香皂、梳妆镜、盐巴等,蒙古人想要购买,都不会受限,只要价钱公道,可以着人随意购买,但粮食嘛,天命军自己也不宽裕,量小没问题,如果大量购买,必须经过天命都督府的同意。”

娜木钟思量,蒙古人的粮食,还是以肉食无主,汉人的白面馒头虽然爽口,却也只能做为辅食,帮着解决粮食危机,再说,蒙古人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大量的银子去购买粮食。

她忽地抬起头,定定地审视着李自成,“天命汗……真是在帮助蒙古人吗?”

“娜木钟,你怎么就不识好人心呢?”李自成那个冤枉,不过,遇上娜木钟的目光……看在她的脸蛋比较精致的份上,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娜木钟,这是平等的交换,羊毛在你们那是废品,皮货库存久了也会变质,换成银钱,就可以购买你们想要的物事。”

你要是好人,大汗还不知道向谁哭去!

娜木钟飞过去一个白眼,不过,这个卑鄙无耻的人……这次似乎真的在帮助蒙古人,她的白眼渐渐有了一丝柔情。

李自成不待娜木钟说话,又道:“娜木钟,你们在漠南的时候,不是一直希望与大明朝廷互市吗?我们现在的合作方式,不就是蒙古人最为期待的交换吗?只要公平交易,这种合作就能长期进行下去,蒙古人也能慢慢富裕起来。”

他不仅是要购买蒙古人的皮毛作为工业原料,更是给娜木钟描绘一幅宏伟的蓝图,如果蒙古人肯接受这份蓝图,自身的确可以走向富裕,但从此以后,也就会被紧紧拴在天命军的战车上,再无力于边疆作乱。

娜木钟不仅是林丹汗的翻译,更是林丹汗的枕边人,如果说服了她,比直接说服林丹汗,效果会更好。

欲望就是动力,如果蒙古人亲眼见识了汉地的物产,难保不会眼红,但在无力强取的情形下,只能依靠自己的劳作,为自己,也为子孙挣得一份家业。

娜木钟虽然觉得李自成的主意,与蒙古人无害,但她不能自作主张,便道:“天命汗,这种交换,必须要大汗做出决定!”

“本汗知道,本汗只是让娜木钟明白,本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娜木钟……”说到此处,忽地一顿,扫了娜木钟一眼,“更是为了所有的蒙古人!”

娜木钟方才绽开笑颜,道:“天命汗,咱们去看看剪羊毛……这羊毛长在羊身上,如何就能剪下来……”

“走,本汗乐意陪同!”李自成率先起身,却在门口等着娜木钟,二人并肩离开行辕。

在卡当城东城下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何小米和一名亲兵搂着一只羊,不让它脱逃,而林丹汗亲手拿着剪刀,一点点剪下背上的羊毛,不一会儿,地上已是散乱的一堆,他不禁大喜,“汉人的这个剪刀,真是好用!”

他将剪刀移至羊腹,正待开剪,却发现李自成与娜木钟来了,遂大喜道:“天命汗,原来羊毛真可以剪下来……”

“呼图克图汗不愧是蒙古人的大汗,这么快就学会了!”李自成撇开娜木钟,笑着迎过去,“呼图克图汗,天主的恩赐,这会该相信了吧?”

“相信,相信,本汗怎会不相信天主?”林丹汗将剪刀还给何小米,“本汗回去后,立即让牧民们开始剪羊毛,还有大草滩,本汗也会着人去知会塔什海、虎鲁克寨桑,顺便看看他们是如何传播天主福音的。”

“那就好,”李自成暗喜,遂笑嘻嘻地道:“呼图克图汗,现在我们来谈谈羊毛的价格!”

正文 第461章 隔壁的鼾声

大草滩在乐都县以北,威远县以东,祁连山西侧,方圆数百里,其核心区距离西宁不过二三百里,比大通山更近。

李自成与蒙古察哈尔部的林丹汗签订协议后,其两翼大总官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带着数千部众来到大草滩定居,汉人亦是帮助蒙古人筑城。

这座草原深处的城池,就是永固城,与后世的历史不同,此时的永固城并不在祁连山北,而是在大草滩的深处,几乎就在大草滩的地理中心。

草原深处石头极少,所以修筑的是土城,不过时间太仓促,现在只有一座轮廓,土墙的高度尚不足五尺。

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原本不希望定居,但大汗与李自成签订了协议,他们必须定居,而且还有汉人监军在监视着他们,只得安心立城。

知道城墙一时半会难以完工,他们便抢先为自己修建了土墙茅草屋,茅屋实在比蒙古人的帐篷更能御寒。

这日晚间,虎鲁克寨桑来到塔什海的茅屋,二人相对无言,一盏接一盏喝着乏味的马奶酒, 直到一袋马奶酒下肚,牛羊肉还是一口未动。

塔什海又拧开一袋马奶酒,给二人满上,虎鲁克寨桑却是猛地操起酒盏,恨恨地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将塔什海吓了一跳,“你……”

“今儿的马奶酒没味……”虎鲁克寨桑忽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塔什海叹了口气,道“虎鲁克,你心中有气,也不能冲着马奶酒呀……”

“难道你心中没气?”虎鲁克寨桑的眼中似乎喷出火来,“塔什海,难道你就……”

“虎鲁克兄弟,我们只是左右翼大总官,我们又能怎样?”塔什海虽然也有怨气,但他一向对林丹汗还算崇敬,也就打算忍了。

“上次让部众改奉什么天主,这还没结束,又鼓捣出羊毛与皮货,这样下去,我们还是蒙古人吗?蒙古人啥时定居、畜牧了……”虎鲁克寨桑越说越生气。

“虎鲁克兄弟,慎言……”塔什海忙用手捂住虎鲁克寨桑密须丛中几乎看不见的那张口,“须防隔墙有耳,永固城内有汉人监军……”

“怕什么,大不了我们回漠南草原去……”虎鲁克寨桑推开塔什海的手,双目已经隐隐乏出红丝,说话的声音更大了。

“嘘……”塔什海将右手食指竖立在嘴边,做个禁声的手势,“虎鲁克兄弟,别忘了,漠南草原,现在已经是皇太极的天下了,各个蒙古部落都投靠了女真人……”

“……”虎鲁克寨桑一时语塞,是呀,漠南草原,现在已经属于皇太极了,那里曾经是蒙古人的地盘,自从成吉思汗崛起,数百年来都是蒙古人的牧场,连汉人也不敢出边墙一步,可如今……跟着林丹汗,蒙古人已经沦落到如此的地步……

那些已经投靠了皇太极的蒙古人,至少还保住了自己的家园!

他慨然长叹道:“若是投靠皇太极,至少还能在草原上纵马奔腾,哪像现在……”

“虎鲁克兄弟,你是想……”塔什海试探着道:“即便想要投靠皇太极,我们现在被困大草滩,没有足够的草料,我们也去不了……”

“没关系,你听我的……”虎鲁克寨桑贴近塔什海,耳语几句。

…………………………………………………………

李自成在卡当城召见了天命军留在大通山、大草滩永固城的监军,亲口听取了他们的汇报,蒙古人没有异动,他也就放心了。

他窝在卡当城,就毛皮的价格,与林丹汗商谈了三日,最后在娜木钟的调停了,终于就毛皮的成色、质量、价格等达成一致意见,当晚,周宾设宴,祝贺双方达成第一个商业协议。

林丹汗一直喜笑颜开,天主开始眷顾蒙古人了,只要粮食、物资充足,察哈尔部的人口,就会大规模增长,不出十年,就可以通过吞并其它部落的形式,一步步扩充自己的实力。

他本就贪酒,此次又为蒙古人谋得意料之外的利益,在宴席上反客为主,弄得李自成、周宾两人都招架不住,周宾没法,让属下的千户、百户官们一个个向林丹汗敬酒,在甜言蜜语和蒸馏酒的双重陶醉下,林丹汗喝得酩酊大醉,当场在宴席上就打起呼噜。

林丹汗来到卡当城的时候,虽然带着十余名护卫,但这个时间,护卫们都在军营喝酒,并不在身边,没办法,李自成只得拨出数名亲兵,亲自将林丹汗连拖带拽,弄回馆驿,丢到床上。

考虑到林丹汗沉醉不醒,李自成不放心,便让亲兵在门口警戒,自己留在馆驿陪着娜木钟,一同照看林丹汗。

原来这个卑鄙无耻的人,竟然还如此细心?娜木钟心存感激,脸上也是挂着亲切的笑,实在难得一见。

但她要照顾林丹汗,便丢下李自成,独自弄些清水,将林丹汗脸上的污迹拭去,又在屋内生了炭火盆,方才想起李自成还在馆驿内,“天命汗,大汗现在沉睡未醒……还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天命汗还是回去吧!”

“沉睡未醒?”李自成觉得娜木钟像是在诱惑自己,不过,这样的诱惑,他喜欢!“娜木钟,呼图克图汗醉得太深,你一个人在此,本汗不放心!”

“在卡当城内,有什么不放心的?这里到处都是你的士兵,难道还有盗贼不成?”娜木钟袖着双手,甜甜一笑,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奥,她本来就是十八岁!

“平日倒是没有盗贼,但是谁能保证万一?宵小之徒,就是趁着别人放松的时候下手。”李自成在馆驿内踱来踱去,忽地发现,林丹汗卧房里侧,尚有一个小间,里面有炕床,遂踱了进入,在炕沿坐了。

娜木钟只得点起灯烛,又在小间内点了两个炭火盆,一个放在炕下,一个放在李自成的面前,让他烤火。

李自成感觉有些奇怪,“娜木钟,为什么在炕下生火,难道你与呼图克图汗分床而睡?”

娜木钟撇了撇嘴,“谁与他同床?睡得像死猪,一会还是鼾声如雷……天命汗也真是,为何将大汗灌得如此沉醉?”

“不是我要灌,明明是他贪酒……”

晚宴的时候,娜木钟也在场,林丹汗的性子,又是逢酒必醉,她只是一说,并没有真的责怪李自成,知道李自成也是喝了不少蒸馏酒,遂起身泡了杯热茶,放在李自成面前的小几上,“天命汗喝些热茶,也好解解酒气!”

李自成点点头,“娜木钟,你也坐吧,忙到现在……”

那你还不早些回去,我也好自己休息!娜木钟一阵腹诽,却是把眼一扫,发现小间内除了放茶水的那个小几只剩下炕沿了,便白了李自成一眼,立在面前,纹丝不动。

李自成起身,将炭火盆拨得旺些,不经意间,却是来到娜木钟面前,抓住她的一只小手,另一手向炕沿上一指,“那边暖和!”

娜木钟吓得脸都白了,奋力想要将小手抽回去,又恐惊着外面的林丹汗,不敢过分发力,到底没有挣脱,她见李自成一幅嬉皮笑脸的样子,忙瞪圆了眼,又用手指了指外间。

李自成如法炮制,先是指了指外间,随即揽住娜木钟的腰身,二人竟是脸对脸,他轻轻吸着鼻子,“娜木钟,你身上的膻味果然不见了,还有一股异香,嗯……这儿更香……”

娜木钟气极,加上害怕,脸色早已苍白,昏黄的烛光下都能看出端倪,但李自成紧紧抓住她的一只手,她脱身不得,几乎要滴出泪来,压低声音道:“天命汗究竟要做什么?”

“本汗想闻闻你身上的香味……”

“那闻过了赶紧走……”

李自成得到机会,自然搂在怀中,一点一点,从脸蛋向脖子、领口闻去,“嗯,真的到处都香……”

他虽然没有触碰娜木钟的身子,但这样近距离的动作,还是让娜木钟十分不习惯,脸上不但布起红晕,连鼻息也是沉重起来。

娜木钟想要推开李自成,却是浑身乏力,被李自成瞅准机会,一个公主抱,已是全身离地,悬在李自成的双臂上。

“啊……”她一声惊呼,忙用双手掩了口,又偷眼打量的小间的门口。

林丹汗的鼾声,依然高低起伏,犹如不知名的催眠曲!

李自成退了两步,转过身将娜木钟仍在炕床上,俯下身子轻压在娜木钟的身上,娜木钟残忍着一点意识,半推半就,却是不肯就范,二人挣扎中,将炕床弄出“嘎吱”声响。

“嘘!”李自成用用手指了指外间。

娜木钟立时吃瘪,再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动作,只求这个荒淫无耻的人,快快完事走人。

李自成离开馆驿的时候,外间鼾声甚紧,而蒙古护卫尚未回来,应该是被军营中的将士们绊住了,他带着亲兵,摸黑回到行辕。

翌日天亮,林丹汗方才醒来,在娜木钟的的服侍下,洗脸漱口,又吃了一大块滚热的烤羊肉,原本还想喝些马奶酒,手都摸到酒袋了,到底还是忍住,换成了奶茶。

“娜木钟,咱们今日回去吗?”

“回去,协议已经签订,应该回去及早准备毛皮,否则,让牧民们拿什么换银钱?”娜木钟如此心急,还是为了李自成,这个卑鄙无耻的人,怎会如此胆大妄为?几乎当着大汗的面,就敢睡他的大福晋!

万一让大汗发现端倪……

“回去也好!”林丹汗喜欢蒸馏酒,更喜欢宴席上的气氛,只有在宴席上,汉人才没有那么多令人心烦的礼节。

但这是他与李自成第一次交易,马虎不得,娜木钟说得没错,必须尽早准备充足的皮毛,到时候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正文 第462章 朝廷的人

李自成并没有立即回西宁,好不容易来一次卡当城,他准备在自己的属地上走一走。

起初预备去最北面的浩门县看看,但周宾坚决反对:冰天雪地的,外面异常寒冷不说,他的亲兵太少,实在不安全!

李自成只得作罢,最后去卡当城附近的红石崖铜矿、祁连山铁矿厂查探一番,也算是慰问数千矿工们。

回到西宁的时候,已经十一月初了,积雪虽已消融,但依然见不着阳光,天气异常阴冷。

李自成刚刚吃过午饭,正要去书房去处理各地传来的讯息,何小米却是急冲冲赶来,“大都督,汤先生求见,看他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喜事……”

“汤先生有什么喜事?”李自成一时想不起,这段时间,也没交代他什么任务呀!

不知道就不要伤害脑细胞,反正一会就要见面。

李自成在小梅的服侍下,匆匆洗了脸,便去了中衙的书房。

“大都督!”汤若望是少数几个不用向李自成叩头参拜的人。

“汤先生不必多礼,坐,”李自成自己也在主位坐了,“我刚回到西宁,汤先生就急着来见,莫非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呀,是大喜事,大都督猜猜看,谁来了西宁?”汤若望的绿眼睛离闪动着幽幽的光芒,显然十分兴奋。

“大明有八千万人口,我一时哪能猜得到……等等,让我想想!”李自成的脑中忽地闪出一人,似乎有种心电感应似的,但这个人影模模糊糊,一时看不清。

“来人是大都督邀请的客人……”

“难道是……王徵?”李自成也不确定,安格去西安寻找他,还不到半月的时间,即便王徵肯来西宁,总要经过一番唇枪舌剑,不会这么快动身吧?

“大都督还真说对了,”汤若望忙凑过脑袋,压低声音道:“王徵已经来到西宁,因大都督去了卡当城未回,故此我将他安置在教堂,大都督要不要见见他?”

既然已经来到西宁,还怕他跑了不成?

李自成略一沉思,道:“汤先生已经接触过王徵,他对西宁的印象如何?”

“听安格说,王徵很是吃惊,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对水泥大道、水泥桥赞叹不已,到了西宁,更是对西宁步枪十分惊讶,他曾说过,朝廷若是有了步枪,何愁平辽无策?”

“这样看来,他已经知道我们是朝廷的叛军了?”

“这个……王徵倒是没有明说,也许他已经看出来了,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李自成只知道王徵醉心于科研,却不知道他对大明的忠诚度如何,如果他是一名固执的人,恐怕又要费一番不小的周折。

他原本预备暂时隐瞒天命军是叛军的事实,如果王徵进入研究状态,将来也许不忍放下手头的研究工作,就此加入天命军也说不定。

现在王徵已经知道天命军是叛军的事实,他还会为天命军效命吗?

“汤先生,以你对观察,他能接受天命军吗?”

“我……无法做出判断!”汤若望与王徵相谈甚欢,那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并愿意终生为之效命,这个目标,便是天主。

但王徵内心有什么其它的想法,汤若望倒是不感兴趣。

李自成一时苦无良策,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见了再说。

“汤先生,你先回去,告诉王徵,我要亲自召见他,”李自成又回身道:“小米,着人随汤先生回去,将王徵迎接过来!”

两人离去后,李自成独自端坐在书房内沉思,除了科研,王徵还有什么兴趣?究竟要怎样才能打动他?

天主!王徵不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吗?

稍顷,何小米回到书房,“大都督,王徵来了!”

“让他进来吧!”李自成原本准备起身相迎,想想还是放弃了,大明的这些文官吗,倔强到几乎形成怪癖,对他们不可太过热情。

王徵在何小米的引领下,进入书房,他冷冷地打量着李自成,良久,遂拱起双手,“见过大都督!”

“大胆,见了大都督竟敢不跪?”何小米大怒,右手搭在刀柄上,想要拔出来吓唬一番。

“小米,”李自成喝道:“人家是朝廷的人,不必无礼!”

“朝廷的人见了大都督……”何小米想起固关会谈时,洪承畴的使者不也向大都督叩拜行礼吗?但固关会谈,并最终达成一份秘密协议,朝廷并不知晓,遂停住话头。

“小米,不用多言,上茶,”李自成目视王徵,“王先生,坐吧!”

王徵并不客道,一屁股在对面的木椅上坐了,“大都督,将在下引到西宁,究竟意欲何为?”

果然一派学究的味道,难怪在大明的官场不开!

不过,缺少官员的那一份奸猾,倒是更适合留在西宁,对付起来,也更容易些。

李自成淡然一笑,道:“听说,王先生写了一本书,叫《远西奇器图说录》?”

“在下的确译过一本西学著作,叫做《远西奇器图说录》,如今就带在身边,不知道这本书与大都督有什么关系?”

“本来与本都督的确没什么关系,”李自成见王徵倒有几分自负,便想杀杀他的锐气,如果王徵的自负没了,招降起来,才会容易些,“本都督听说过这本书,知道王先生与西学上有研究,故此让王先生来西宁看看。”

“来西宁看什么?看天命军吗?”王徵冷声道。

“西宁不止有天命军,还有很多王先生没有见过的物事,”李自成微微一笑,道:“王先生原来西宁,难道不是从固关来的?有没有见着兰固大道?有没有见着兰州黄河大桥?”

“这……”王徵顿时语塞,他第一次走过水泥大道与各个水泥桥的时候,的确非常震撼,特别是兰州的黄河大桥,黄河宽达数十丈,而水泥桥竟然能覆盖过去,既不影响河水正常流动和河中行舟,又能便利车马行人通行。

“王先生立志从事研究,又与西方的传教士有过接触,相互取长补短,”李自成的脸上依然挂着和煦的微笑,“不过,说句实话,如果不是来到西宁,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些物事。”

“听汤先生说,这些都是大都督的杰作……”王徵微闭着双目,细细打量着李自成,像是第一眼见到似的,“大都督,这水泥大道,还有黄河大桥,究竟是如何修筑的?”

“在西宁,这已经算不上是最高的技术,王先生有没有数过,兰固大道上,一共有多少座这样的水泥桥?”李自成笑道:“不瞒王先生,本都督军务繁忙,筑桥的时候,就是动动口,真正践行的,除了汤先生,就是两名二十不到的年轻人。”

“年轻人?二十不到?”王徵惊叫起来,“这怎么可能?”

李自成心中一动,“汤先生没有告诉你吗?这些年轻人,也是汤先生的学生。”

“大都督专门着人向汤先生学习?”王徵如释重负,汤若望对科学上的研究,远在他之上,难怪西宁会出现这些新奇的物事。

李自成将王徵的神色看在眼里,遂道:“向汤先生学习不假,不过,西宁的这些物事,就连汤先生,许多也是第一次见过,王先生想过没有,大明境内,像汤先生这样的传教士,不在少数,为何独独西宁才能造出新奇的物事?”

王徵想想也是,就连他毕生的心血,也只能写在书本上,并不能实际制造出来供百姓享用,就连汤若望……他虽然在学识上高过自己,如果说西宁的这一切,都归功于他,恐怕也是言不符实!

“大都督,在下愿闻其详!”他对李自成的轻视,又下了一层,如果不是因为反贼的缘故……

“这种事情,一时也说不完,”李自成含笑道:“王先生既然对研究有兴趣,我们就从研究说起吧!”

王徵点头称是,双目一眨不眨,唯恐听漏了一个字。

“单以掌握的知识来论,西宁的人才并不少,我们掌握了这些知识和技能,就要为百姓谋利,这才是西宁与朝廷不一样的地方。”

“……”

“我们用掌握的知识和技术,修筑了兰州至固关的水泥大道,并且在沿途的所有河流上修筑了桥梁,百姓、商贾通行,就便利多了,即便是阴雨的季节,道路也是畅通无阻。”

“梅雨季节也能通行吗?水泥究竟是什么?”王徵实在忍不住了。

“水泥的事情,我们待会再说,而水泥大道、水泥桥,就是为了克服长阴雨季节,道路泥泞不堪,”李自成道:“除此之外,我们还生产了玻璃、香水、蒸馏酒,还有即将投产的羊毛衣、皮鞋皮衣等。”

“生产这些做什么?”王徵心中鄙视,还不是为了自己享受?“据在下所知,西宁、陇右地区,商业并不发达,百姓手中的余钱有限,想要购买,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们将这些物事生产出来,的确不是向本地的百姓出售的,”李自成微微点头,“不过,百姓在闲暇的时间,去厂里做工,可得得到酬劳,补贴家用,长期积累下来,百姓何愁不富?”

“啊……”王徵惊得目瞪口呆,口水都险些滴入面前的茶水杯中,天命军的事,他也知道一些,没想到反贼还是如此关心百姓,“大都督,恕在下直言,大都督有如此悲天悯人之心,为何不替朝廷办事?”

正文 第463章 视角转换

“朝廷?哈哈哈……”李自成大笑,书房都被震得嗡嗡直响,“王先生,本都督原本乃是白丁,想要报效朝廷,有门路吗?”顿了一顿又道:“王先生倒是两榜进士出声,那又怎么样,不知道这些年,为百姓、为朝廷,建造了哪些实用之物?”

王徵顿时语塞,他何尝不想将自己的研究,转化为实物,以便造福于民,对他自己来说,也更有成就感。

但大明的仕林,一向对研究颇为排斥,最有用的物事,他们也是嗤之以鼻,还斥之为“奇技淫巧”,别说生产出售,就是白送,他们也看不上。

他还是进士出身,位列仕林之列,若是换了李自成这个白丁,还不当做盗贼、妖人送入监狱?

大明境内,传教士甚多,并非只有一个汤若望,为何其余之人,都是平平无奇?

想到这儿,他倒是有些同情李自成遭遇,“大都督,生产出这些物事,花了不少银子吧?”

“为了百姓,就是花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得的,”李自成笑道:“百姓是什么?百姓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如果上位者不能关心他们的疾苦,又有谁来关心他们的死活?”顿了一顿,又道:“如果百姓缺衣少食,还能对付一阵子,万一断炊了,像陕西的百姓那样,没有隔夜的粮米……”

王徵心中一动,他的宅子在西安府附近,已是感受到盗贼的威胁,正寻思如何自保。

如果像李自成所说的那样,上位者关心百姓,让百姓丰衣足食,又何来盗贼多如牛毛?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可京师的大佬们,有谁真正关心过盗贼的生活?他们原本就是普通的百姓呀!若不是陕西连着数年发生大旱,谁愿意造反等着杀头?

他忽地想到,自己从固关过来,虽然没有京师的繁华,百姓却是安居乐业,不像陕西,到处都是盗贼的烽火,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形成燎原之势。

李自成是如何做到的?他真的是百姓爱戴的盗贼领袖吗?还是这一切都是表象?

“大都督,在下有一事不明……”

“王先生不必客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李自成皱着眉头做深思状,难道百姓这着棋,还不能打动他?

王徵拱手道:“大都督,只隔着一座陇山,为何西宁、陇右的百姓能安居乐业,而陕西的百姓,却是落草为贼,官兵清剿不尽?”

“陕西百姓为盗,起因是连着数年大旱,百姓无粮可食,为了活命,不得不揭竿而起,依靠打家劫舍,将自己的灾情转嫁至别人头上,以致灾民越来越多,止之不绝……”

“……”

“原先没有受灾的百姓,即便正常从事生产,粮食也是被盗贼所夺,沦为灾民,被迫加入盗贼一伙,这就壮大了盗贼的力量,”李自成自忖,陕西的盗贼,三份天灾,七分人祸,“如果不能赈灾,从根源上解决百姓的粮食问题,盗贼问题亦是无解!”

“先前的三边总督杨鹤,不是主张用银钱安抚灾民吗?不但没有消除盗贼,杨鹤自身也是落得斩首弃世的下场……”

“那是他的路子不对,手中的权力亦是不够,”李自成道:“彼时盗贼不过十数万,杨鹤得了银子、粮食,分发下去,盗贼转而为民,蛰伏一段时间,不过,一旦钱粮耗尽……”

这也是王徵的担忧,朝廷不可能永远养着这些灾民。

朝廷的税赋主要用在辽东的军饷上,根本没有足够的钱粮长期养着他们,而且,现在盗贼几乎遍及陕西和山西,人数达到数百万,“大都督,有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

“有,可惜朝廷无法实施,”李自成慨然叹道:“要永久解决陕西的盗贼,只要一个法子:陕西大旱,地里长不出庄稼,只能将这些百姓迁往他地,重新分发土地,在土地有收成之前,朝廷赈以钱粮,一旦百姓的粮食接济上了,谁还会铤而走险,干着杀头的勾当?”

“大都督说得是,”王徵紧盯着李自成,也不似开始那般孤傲了,李自成的话,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西宁、陇右可是按照这种法子?这个法子在西宁、陇右行得通,为何朝廷就行不通?”

“百姓迁往他地,只要给予钱粮、土地,他们多半是肯的,问题不在百姓身上,”李自成啜饮口茶水,淡淡地道:“杨鹤当年是给出钱粮,但土地呢?百姓没有土地,只能坐吃山崩,一旦钱粮耗尽,就会重新成为盗贼!”

王徵道:“大都督所说的土地……”

“大明的土地,都有自己的主人,谁肯将自己的土地,拿出来交给灾民耕种?”李自成眯上双目,缓缓摇摇头,“普通百姓,自己的土地都是不够耕种,又怎会交给别人?而占据大量土地的宗室、仕林、富商大户,一向都是嫌鲸吞不足,又怎会去管这些贱民的死活?”李自成笑道:“视角转换,王先生家的土地,愿意拨出多少安置灾民?”

王徵想想也是,他就是仕林的一员,家族为了给子孙积攒土地,恨不得……“那西宁、陇右,大都督又是如何解决的?”

“枪杆子!”李自成接过何小米手中的步枪,向王徵扬了扬,“为了让所有的百姓有饭吃,西宁和陇右地区,土地都是重新分配,保证没每个壮丁都能分到足够的土地。”

王徵若有所思,李自成在西宁、陇右的做法,朝廷万万做不到,别说富商大户了,占据更多土地的宗室、仕林,朝廷从来没想着从他们身上下手。

像洛阳的福王朱常洵,一次就得到两万顷土地的赦奉,这些年来,还不知道侵占了多少百姓的土地,他的土地已经遍布河南全省!

可是,谁敢让福王拿出一些土地来?哪怕只是一丁点……

陕西的盗贼闹了数年,朝廷上来从来没有听到这种言论。

以王徵估计,如果谁敢提出这样的建议,恐怕早就被朝廷的吐沫淹死。

朝廷真的无力解决陕西的盗贼?如此下去,大明岂不要……

这样的问题,太过沉重,他只是小官,如今还是戴罪之身,根本无力过问。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

王徵最感兴趣的,还是李自成手中的步枪,如果带着这种火#枪去辽东,能打败辽东的鞑子吗?

“大都督,这种火#枪……连朝廷都没有,如此犀利的火#枪,大都督是如何铸造出来的?”

“这是天命军的绝密,暂时不能公开,”李自成淡淡一笑,“王先生,如果你掌握了这些技能,就能帮助朝廷造出这种火#枪吗?即便能生产出,你能保证火#枪是合格的吗?”

王徵想到最近自己最近的遭遇,在登莱巡抚孙元化的举荐下,自己被授予“辽海监军道”,协助孙元化练兵。

孙元化于他,亦师亦友,二人又共同改良了火炮,可惜,朝廷生产的火炮、火#枪,根本无法达到他们的要求,火#枪的射程甚至还不及永乐年间的火#枪,火炮更是次品,只要发射三四枚实心弹,炮膛就会过热,随时可能炸膛!

真不知道太监们是如何监制的,哎……

如果不是枪炮出现问题,在山东又如何败于孔有德、耿仲明之手?以致兵败被俘……

虽然孔有德后来释放了他们,但孙元化作为登莱的最高主官,还是被朝廷腰斩弃市,自己侥幸被友人所救,虽然保住性命,从此回到家乡,再难被朝廷起用。

“大都督,为什么?为什么朝廷无法生产出合格的火#枪火炮?”

“腐败,”李自成道:“如果是技术问题,完全可以集中人手,进行技术革新,但腐败就不同了,它是烂在骨子里,是烂透了,再好的技术,也无法生产出合格的产品。”

王徵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只是抬头看着李自成,靠在座椅上,一言不发。

“王先生应该知道,匠人在生产火#枪火炮的时候,先是被盘剥了部分银两,自然无法生产出出合格的枪炮,在分配这些枪炮的时候,如果不贿赂太监,又拿不到足额的数字,而且还有很多次品,”李自成一半是根据后世的经验,一半是猜测,“朝廷的人,谁会将前线的打仗的士兵当做人看待?士农工商兵……”

“别说了,”王徵忽地抬起双眼,有些挑衅的意味,“大都督,难道天命军的属地上,就没有腐败吗?”

“有没有腐败,本都督说了不算,得用双眼去看,”李自成也不生气,继续保持着淡淡的笑意,“王先生有兴趣,不妨自己看看,若是发现有腐败现象,大都督府一定会给予奖励。”

“我是要亲眼看看,”王徵气呼呼道:“奖励就不必了。”

“欢迎王先生视察西宁,”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一面绿牌,递给王徵,“有了这面绿牌,除非军事重地,你尽管可以用自己的双目去看。”

“大都督,在下若是想要看看火#枪火炮的生产……”

李自成想了想,并没有给出红牌,而是道:“小米,王先生霎时要去火器局,你去安排一下。”

正文 第464章 本都督才是教皇

李自成送走王徵,回到后衙,与妻儿享受着天伦之乐,但火器局的刘方跑来求见,说是宋文部的步枪,已经交付完毕,火器局是否还要生产步枪?

宋文部原本就有四个百户的枪手,在卡当城与林丹汗的战斗中,士兵伤亡大半,步枪也是折损不少。

回到西宁后,宋文部在原先的框架下,早已恢复了原先的编制,即十个百户的战兵和十个百户的辅兵,宋文本人也被提升为游击将军。

火器局给宋文部补足了十个百户的步枪,宋文部的战兵,很快就会恢复战斗力,经过卡当城的生死战,战斗力甚至会超过以前。

接下来怎么办?

步枪肯定要继续生产,哪怕暂时用不着库存起来。

按照天命都督府原先的计划,现在天命军的五个步兵千户,至少要达到十个百户的战兵,以保持各部战力均衡,但驻守甘州的李绩部,现在只有五个百户的战兵,必须增加步枪和战兵的数量。

此外,步枪在操训、战斗中,也会出现损耗,各部还得不断维修、补充。

李自成便交代刘方,让他保持着原先的生产速度,继续生产步枪。

刘方还告诉李自成,火器局已经生产了十门山地炮和数量不等的各式火药包。

李自成想了想,十门山地炮,分别配发给秦大年、宋文部,每部专门增加一个炮兵百户,即日起加强山地炮的操训。

至于各式大小火药包,全部运出火器局,装备至秦大年、马有水、宋文部。

李自成想,天命军的每个步兵千户,至少要装备十门山地炮,战争时才能初步发挥齐射的威力,当然,这只是第一步,这些山地炮都是直属千户主官,待各部装备了十门山地炮之后,接下来还要给各个千户、百户装备山地炮,增加各部独立作战能力。

十二月中旬,李自成闲来无事,就在自家门口晒太阳,顺便带着李峰兄妹玩耍,何小米来报:“大都督,王徵回来,等着求见大都督!”

“王徵?”李自成几乎将他遗忘了,他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而且也就是一个科技人才,至于他的科技水平,究竟达到什么程度,李自成也不知道,不过,既然将人家从西安弄到西宁,也不能晾着,遂道:“让他去书房吧,我随后就到!”

“是,大都督!”何小米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李自成待要起身,李峰却是不看放他走,“峰儿要爹爹抱,还要爹爹讲打仗的故事……”

李雨馨也是在李自成的腿上不肯下来,“馨儿也要爹爹抱,还要爹爹陪,爹爹最会抖腿了……”

宋玉莲与小梅一人一个,赶紧将他们抱开,“爹爹忙,待爹爹闲下来,再与你们耍!”

李峰却不依,从宋玉莲的怀中挣扎出来,操起一根七八尺长的木棒,狠狠敲了下李自成的后背,口中却是大笑:“咯咯,爹爹中枪了……咦,爹爹怎么没有倒下?”

“峰少爷……”宋玉莲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强行将李峰抱开。

“这小东西,将来一准是武将的命!”李自成扭动身子,隔着衣物,在后背上抚了抚,方才消去疼痛。

“自成,你也真是的,堂堂的大都督,在孩子面前,也不知道稳重些?”高桂英白了李自成一眼,终是不忍,将怀中的李松丢给小兰,亲自帮着在李自成的后背上搓揉起来。

李自成嘿嘿一笑,“孩子嘛,让他们由着自己的天性发展,等长大了,也好按照他们的性子给安排生计。”

“那也不能让他们对着爹爹胡来!”

“好了,桂英,家中的事情你做主,” 李自成转过身在高桂英的脸上轻抚一下,“我去见见那个王徵!”便在高桂英的白眼中离开后衙。

来到中衙的书房,王徵已经在室内,却是逡巡着不敢做,见到李自成,顿时叩拜在地,“大都督……”

李自成一愣,这个王徵,终于肯向自己下拜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在西宁究竟看到了什么?

“王先生不用多礼,快快起身!”

“大都督,”王徵却是不肯起来,“在下……在下希望……能为大都督效命!”

“效命?”李自成笑道:“王先生先坐下,咱们慢慢谈,小米,上茶!”

王徵方才在李自成的对面落了座,但这一次,他倒是有些忸怩,面上也不似上次那般呈现冷色,“大都督肯否收留在下?”

李自成并没有作答,却是笑道:“王先生这段时间,在西宁看到了什么?”

“这段时间,在下用双目仔细看了,”王徵拱手道:“百姓、火器局与天主,与朝廷的面貌根本不一样!”

李自成端起茶水杯,低着头用杯盖驱赶着漂浮的茶叶,“奥,王先生说说看,你具体看到了什么?”

“百姓不仅安居乐业,还十分拥护天命军,”王徵低眉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在下敢说天命军的不是,不仅大都督,这些百姓恐怕就将在下吃了……”

“哈哈,”李自成大笑,“王先生可知,百姓为何支持天命军?”

王徵沉声道:“就像大都督说的,只有大都督才会关心百姓的疾苦!”

“不错,汉人的百姓,是世界上最大的顺民,”李自成也是敛了笑容,作色道:“你心中装着百姓,百姓的心中自然就装着你!”

王徵沉默不语,低头思索起来,良久,又是不住点头,“大都督,在下明白了,大都督才是能解决陕西盗贼的人!”

“陕西的盗贼,并非不能解决,”李自成道:“不过,盗贼的问题,积压的时间久了,朝廷又在执行着错误的策略,要想一时解决,”摇了摇头,道:“难呀!”

“无论如何,大都督总会有法子的!”王徵又是点头。

李自成道:“王先生在火器局看到什么?火器吗?”

王徵道:“大都督,在下这次看了西宁的火器局,不仅生产的火器,比朝廷的火器犀利得多,许多火器更是闻所未闻……”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在下倒是孤陋寡闻,原先还以为自己……”又是不住摇头叹息。

“王先生不必自谦,”李自成淡淡一笑,道:“火器局的确生产了不少犀利的火器,但这不是某一个人的功绩,而是集体的智慧。”

“是呀,火器局内,无论是匠人、工人,都能人尽其才,”王徵的双目中闪现出光芒,“在下亲眼看到,别说次品,只要某一个零件、某一道程序出现瑕疵,检测的匠人都是不依不饶,这样的火器局……绝对不会有次品流出……”

“西宁的火器局,实行事故追究制,责任到人,谁要是生产出次品,”李自成面色一凜,道:“不但要追究责任,扣除酬劳,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进入火器局了,王先生可能不知道,火器局的酬劳,比一般种地的百姓,总会高上不少!”

王徵不知道“高薪#养廉”这个词语,但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西宁的运行体制,似乎将百姓、官员的积极性全部调动了,如论是谁,都会忠于自己的岗位。

李自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然而王徵不知道的是,这是朝代更替的自然反应。

旧的王朝无力革新,贪墨、失败、内斗等等,一切的负面现象,都是名目张胆;而新兴的王朝,因为百姓得到实惠,全身都充满着干劲,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即便有少数不和谐,很快就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两相比较,更是扩大了新旧王朝的落差!

王徵虽是官宦出生,但他一辈子致力于研究,在官场又是不得志,山东前线,更是险些丢了性命,现在还是戴罪之身。

他所追求的“桃花源”,恰好在西宁遇上了!

“大都督……”王徵原本还有些孤傲,以为自己是大明最为杰出的研究人员,甚至连徐光启、孙元化都不放在眼中,然而,在西宁,他亲眼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他的研究水平,最多不过是一介小卒……

他隐隐感觉到什么,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却一时推不开,就像是地道中的人,明明已经感受到阳光的存在,却一时找不到出口!

“王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李自成的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

看着李自成的笑脸,王徵忽地明白了,天命军的属地上,非常尊重研究的人才,甚至还会鼓励人才的出现。

天命军的这个大都督,对研究人员极为重视,他的脸上,这种对研究人员发自内心的微笑,在朝廷,这是不可想象的!

自己来到西宁,也许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尽管天命也曾采用了欺骗的手段,但王徵却没有恨意,相反,他是幸运的,如果没有来到西宁,他绝对看不到这一切。

难怪……

他心中的问题,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王徵决定换一个话题,“大都督,为何整个西宁,到处都是天主的信徒?”

李自成笑道:“王先生既然是神的儿女,可知天主教的教皇是谁?”

王徵奇道:“教皇不是在遥远的罗马吗?”

“那是欧洲人教皇,”李自成淡淡地道:“在东方,本都督才是教皇!”

正文 第465章 关心还是欺负

王徵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自从皈依天主教以来,从未曾听着过,东方还有另外一个教皇。

不过,来自欧洲的传教士,都是崇尚研究,他的学问,大都得自传教士。

李自成是天主教在东方的教皇——李自成重视研究……

这样联系起来,西宁发生的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李自成这个教皇,究竟是谁授予的,对王徵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在他的心目中,天主与研究,几乎是等同的,既然李自成如此重视研究,做为东方的教皇,又有何不可?

王徵想到此处,慌忙离了座椅,匍匐在李自成的面前,“在下……弟子叩见教皇!”

李自成暗喜,王徵以教徒的身份叩见自己,应该归心了,他装模作样地将王徵搀扶起来,按在座椅上,“在天主面前,众生都是平等的!”

“主教、长老虽然也可与天主沟通,但直接传承天主旨意的,还是教皇,弟子向教皇行参拜之礼,也是应该的!”王徵虽是落座,心中却是不安,“教皇面前,哪有弟子的座椅?”

“本教皇面前,没有那么多规矩,”李自成将手一挥,似乎将一切凡尘俗世都抛诸脑后,“王先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弟子愚钝,不明的地方很多,”王徵双手交#合,呈十字状,行了天主教的礼节,“弟子唯一的要求,便是留在西宁!”

“好,好,”李自成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收服了王徵,心中也是欢喜,“只要王先生愿意,从现在开始,你就算是天命军的人了。”

“弟子这就写封家书,着人送回去,让家中的亲眷也来到西宁。”

李自成知道,这是王徵要表决心了,连亲眷都要来了,虽然没有华丽的书面致辞,他的后半生,算是绑上天命军的战车了,遂道:“王先生,《远西奇器图说录》,究竟是你的翻译,还是你研究的成果?”

“《远西奇器图说录》,是弟子在邓玉函的协助下所译,书中收录的,都是远西的奇器及原理,”王徵从胸前掏出两本用白绢包裹的书籍,“这本《诸器图说》,才是弟子结合以前的研究,从而得出的一些感悟,不过,与西宁火器局相比,实在不足一提。”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李自成接过来这本被王徵视作宝贝的奇书,“我来看看,根据书中所绘,能否生产出对百姓有用的物事。”

送走王徵,李自成立即展开《远西奇器图说录》,仔细阅读起来。

《远西奇器图说录》共三卷,介绍的都是欧洲最新的科技成果,包括重力、比重、浮力、杠杆原理,已经一些复杂的机械。

这些做为教材,倒是不错,幸好这时候的欧洲人,并没有专利和著作权的意识,加上要在大明推广天主教,将这些家底全部拿出来了。

李自成简要阅读一遍,决定将这些内容,糅合到中学和高学的教材中。

《诸器图说》才是王徵半辈子的心血,主要是他根据《远西奇器图说录》记载的原理,发明了一些简单的机械,主要有六大部分:

其一、引水之器。

类似于连通器和伽利略做压强试验原理,也有翻车之效,目的是将地处的水,引入高出,又分为虹吸和鹤饮两类;

其二、转磑之器。

又分为风力、水力、重力三类。

李自成倒是仔细阅读了,将来进一步发展,有可能制成水力、风力发动机,让东方率先进入机械时代;

其三、自行车。

李自成开始看到这个名称的时候,竟然吓了一跳,以为王徵设真的计出后世的自行车,看了图纸,方才知道,这是一辆架子车,如果在平地上,运输粮草、货物,较为便利。

但这种自行车,并非诸葛亮设计的那种木牛流马,只是稍稍省力而已,如果在车底通过轮轴安装滚轮,岂不更为便利?

不过,看到“自行车”这个名词,李自成倒是有了想法,能否设计、生产出后世自行车?

这个时代,交通、运输工具极为落后,如果能生产出自行车,至少将步行的速度提高三倍,而且,自行车本身也具有运输能力。

其四、轮壶。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机械,李自成根本没看懂,只能改日当面向王徵请教了,神的儿女,人人平等,向王徵求教,也不算丢人。

其五、代耕。

代耕用了轮轴的原理,在田头两端,各固定一个三角木架,装上轮轴,用粗索连接起来,粗索中间固定着犁,使用的时候,两端的三角木架上各有一个转动轮轴,带着犁前进。

这是用机械的力量代替耕牛,据书中说,一部这样的机械,相当于两头牛的力量。

但李自成还是放弃了,不仅机械特别麻烦,使用时,还需要三个壮丁,根本没有起到节约成本、人力的作用。

其六、连弩。

李自成只是稍稍翻看了一遍,直接就放弃了,这种军事上的远程杀器,无论是射速、射程、便利,都不如步枪。

将《诸器图说》看了大概,李自成初步决定,将自行车、转磑作为研究的方向,当然,他心目中的自行车,并不是王徵所记录的那种架子车。

两本书看了大略,天色已经黑下来。

李自成几乎废寝忘食了,中午的时候,只是在书房就着茶水吃了两个白面馒头,此刻尚未吃饭,也不觉得饥渴,他要趁着看书时形成的灵感,从王徵的这两本书中,榨取最大的价值。

李自成正在沉思,何小米忽地推门进来,“大都督,天已经黑了,夫人着小梅来问,大都督是否回去晚饭!”

“天黑了?”李自成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间,何小米早已在书房内掌上灯烛,自己刚才看书,应该是太入迷了,何小米可是在门外等了一日,“小米,你先回去吧,站了一日,也该累了。”

“属下不累,”何小米摇着脑袋,“大都督尚在书房,属下怎能提前离开?”

“你先去吧,这儿有小梅呢,”李自成打个哈欠,道:“王徵的两本书,我已经看完了,一会便回去了。”

“这……”何小米本不敢离开,但看了眼身边的小梅,还是缩回门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小梅蹩近书房,见李自成尚在书桌上写写画画,便鼓着小嘴道:“大都督今日只吃了两个馒头……夫人还在等着大都督回去晚饭呢!”

“奥,我似乎是饿了!”李自成丢下手中的毛笔,重重地伸个懒腰,“快要结束了,你先回去告诉夫人,我一会就回去。”

“夫人让婢子来请大都督回去呢,”小梅又气又怜,急得眼中都能滴出水来,“大都督,婢子不懂公务,但婢子知道,如果不挤出时间休息,公务永远也做不完的!”

李自成想想也是,自己将女校交给郭世俊,似乎清闲了下来,其实一刻也没闲,脑子里整日想的,不是扩军,就是火器局、工厂,或者要建立一种长久的体制,这些都要慢慢来,决不能一蹴而就。

该过的日子还要过,自己还是太急躁了,一口岂能吃个胖子?

刚好王徵的这两本书已经看完,思路也整理得差不多了,便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向小梅招招手,“过来!”

“大都督要干嘛?不是要回家晚饭吗?”小梅一边说着话,但还是向李自成靠了过来。

李自成待小梅靠近了,方才抓住她的小手,向怀中一带,将她按在腿上,“小梅在外面呆了好久吧?我看看有没有冻着!”

小梅并没有挣扎,任由李自成将的她的小手握住,她的心中,已是“砰砰”直跳,这都快要晚饭的时间了,大都督不会……

她趴在李自成的肩头上,闭上双目,一动不动,既紧张又期待!

李自成只是握住小梅冰凉的小手,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小梅倒是有些失望,待小手稍稍暖和些,方才微微睁开双目,却只能看到李自成的后背。

“大都督……”

“小梅,你的小手快要冻僵了,”李自成似乎感受到背后的目光,将小梅拉起身,端坐在自己的腿上,二人面对面,他用手擦拭着小梅的双目,“知道小梅会疼人,不要太担心我,自己也要穿得暖和些。”

“嗯!”小梅那个激动呀,哪有主人如此关心奴婢的?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点着头,双目中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李自成用大手都接不住。

“小梅,你咋了?是哪位夫人欺负你了吗?”李自成只得掀起自己的衣角,为小梅擦泪,“告诉我,我去找她算账!”

小梅先生摇着头,然后有点点头,低声呢喃着,“是大都督欺负奴婢……”话未说完,已是羞得满面通红,如粉白的梨花上沾了几行春雨。

也许她已经意识到什么,忙避开李自成的擦拭,将脑袋顶在李自成的肩上,就用肩部将泪水擦去。

李自成心中奇怪,我这是欺负你吗,“小梅,我这不是关心吗?怎会是欺负?”

“大都督的关心,就是对婢子的欺负……”小梅伏在李自成 肩头,说话含糊不清。

正文 第466章 拜师

李自成听了小梅的话,不禁一愣,关心、欺负,到了女人口中,怎么就成了同义词?

小梅见李自成尚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心中恨得牙根咬咬,又抬起小脚想要乱踹,无奈双脚悬空,无处受力。

只得紧紧搂住李自成脖子,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身子也向李自成宽厚的胸膛上挤压。

李自成感觉到她的鼻息咻咻,怀中犹如抱了一团炭火,不对,应该是蒸馒,柔软又火热,似乎刚刚出了蒸笼。

到了此时,李自成如果还不明白小梅的心思,那就是傻子了。

这世道……

大明的确是男人的天堂,无论是家中的夫人,还是婢女,都会围绕着家主转,在她们的心中,命中注定家主就是自己的爷。

婢女的地位更低,被爷收了,那是她的福分,早一刻晚一刻都会让他得逞,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在家主心中的地位。

通常情形下,如果家主喜欢婢女,就会主动寻找机会来袭,万一家主看不上,将来会被卖出,婢女还得重新适应新的主子。

小梅原本就是宋玉莲从市场上买来的,卖身契还在李自成的手上,根本没有自己的选择,再说,像大都督这般关心体贴婢女的,全世界很难找到第二个。

她曾经在别家当过婢女,从来没有家主将婢女当人看待的!

遇上了李自成,她早感觉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个被迫的选择,却是她最好的命运归宿。

大都督似乎就是婢女的福音!

大都督似乎喜欢她,又似乎仅仅是尊重她,并不是她所希望的那种喜欢,今日得了机会,至少要看看大都督的心迹。

小梅这样想着,自己就陷进去了,她的话语、她的身子、她的肢体,都毫无保留地泄露了她的想法。

李自成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将小梅吃了。

论相貌,小梅不过众人之姿,以百分论算,也就在七十五分左右,但小梅可心,作为李家的一员,她能处处为家主作想,又能尽心服侍夫人们。

“大都督……”小梅的声音像是呓语,绵长而又充满着诱惑。

自己有必要抵挡这种诱惑吗?

小梅都这样了,自己是不是辜负她了?

李自成决定不做圣人,他从来就不是所谓的圣人。

他用双手揽住小梅的细腰时,明显感觉到小梅的身子颤动了一下,却没有抗拒,只是将臀部在李自成的腿上扭动着。

李自成心中一动,将双手向下滑动,探到小梅的两片臀#瓣上,不一般的轻柔!

此时的小梅,双腿叉开,骑坐在李自成的大腿上,一双小手紧紧搂住李自成的脖子,整个身子扑在那个令人期望的胸怀中。

李自成急速站起身,两手兜住一双#臀#瓣,在小梅的惊呼声中,抱着她进入内室……

良久,内室的炕床上传来一声低吟,随即又归于平静,只有呼呼的西北风,吹起柳枝抽打着屋顶的茅草……

李自成与小梅携手回到后衙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饭桌上的菜肴,已经不知道热了几多遍,这会正冒着热气。

陈秋蝶率先迎出来,“大都督,小梅,你们在做什么呀?”又带着显微镜般的眼神打量着小梅,“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梅心中有事,顿时羞红了脸,躲在李自成身后不敢搭腔。

李自成将手中的书向陈秋蝶扬了扬,“这可是两本奇书,我一看上,就舍不得放手,一直看完了。”

陈秋蝶却是不理会李自成手中的奇书,只是把眼打量的小梅,从头顶扫到领口,“小梅,你咋脸红了,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那边宋玉莲急了,忙道:“大都督回来了,赶紧吃饭,一会饭菜又要凉了,蝶儿,给大家分发碗筷!”方才支吾过去。

李自成摇着头轻笑,这个陈秋蝶,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看来,家法还要拾起,早晚得要教训教训她。

翌日天亮,李自成便起床去操训场小跑了一会,回来的路上,对何小米道:“小米,立即着人去教堂,让王徵过来一趟。”

“是,大都督!”何小米转过身,向一名亲兵耳语几句,那亲兵点着头,一边飞快地西宁天主教堂的方向跑去。

回到后衙,李自成洗漱完毕,端起宋玉莲准备的热茶喝了两口,桌上还有两样热点心,显然是早晨刚刚做好的。

小梅送上一碗黑豆稀饭,“大都督,黑豆养生,稀饭润胃,这是婢子今晨特意做的!”

李自成看着餐桌上的黑豆稀饭,又看看小梅红扑扑的脸蛋,调笑道:“奥,小梅长大了,也会伺候人了!”

“大都督……到处都有人呢……”小梅气得一跺脚,四处打量一番,幸好陈秋蝶他们已经去了学堂,附近并没有外人,方才作罢,忙低了头,原本红润的脸上,越发娇艳了。

李自成方才想起,原来女人长大,竟然只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端起稀饭,大口喝起来起,“不错,这黑豆稀饭,真的不错,我喜欢!”

“只要大都督喜欢,婢子每日都给大都督做!”小梅立在餐桌旁,低着头红着脸小声道。

“小梅,这就不对了,”李自成夹了一块甜点,丢进口中,“好吃的东西,也不能每日都吃,再好吃的东西,吃得多了,也会生厌!”

小梅忽地抬起头,用晶亮的眸子望着李自成,却不言语。

李自成一愣,这丫头想哪去了,我是说稀饭,又不是说人!

恰好何小米来报,王徵来了,在书房等候,李自成便三两下吃完稀饭,将碗向桌上一丢,“小梅,不用每日都辛苦做稀饭,隔山差五做一次,吃起来更加香甜。”

“是,大都督!”小梅一边答应着,一边去收拾碗箸,待李自成去得远了,方才嘟噜道:“原来大都督喜新厌旧……”

王徵已经在书房内等待,见到李自成,忙叩拜行礼,“见过大都督!”

“王先生不用多礼,快快起身,坐!”李自成先是在主位坐下,方才伸手向对面的木椅上一指,又让何小米上了茶水。

“大都督,”王徵的屁股刚刚在座椅上落定 ,便道:“在下听教堂的人说,西宁的许多物事,比如水泥、香水、玻璃、蒸馏酒、步枪、山地炮等,都是大都督的杰作,大都督如此年轻……究竟师承何人……能否让在下见识见识这样的高人……”

老子的师父,说出来吓死你,度娘,你听说过吗?

李自成自然不会出卖度娘,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他冲着王徵嘿嘿一笑,道:“王先生,本都督的学识,来源很杂,并没有直接的师承,而是从各方收集来的。”

“没有师承?”王徵的双目敛了神色,以为李自成不肯实说,如果李自成不是天命军的大都督,他都想调查李自成的身世了, 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学识主要传承自父祖。

“的确没有师承,”李自成笑道:“我每看一本书,都能从书中筛选出一些有用的学识,日积月累,学识自然超出常人。”

这是超出常人吗?连汤若望都甘拜下风,很多物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王徵心中嘀咕,口中却不敢说出来。

“王先生误会了,本都督的学识,的确来自书本,”李自成将王徵送给他的两本书取出来,放置方桌上,“王先生知道我今日召见,所谓何事?”

王徵看了眼桌上的书籍,那是自己昨日送给李自成的,便有些疑惑,“大都督,难道书中的记载,与实际有些出入?”

“那倒不是,”李自成摇头,“说实话,本都督从先生的书中,获益匪浅,如果说师承,王先生亦是本都督的师承之一。”

“大都督折杀在下了,”王徵慌忙起身,对着李自成又是打拱,又是作揖,“在下这点学识,哪敢在大都督面前班门弄斧……”

“王先生也别轻贱自身,”李自成拿出《远西奇器图说录》,道:“书中所译的原理,均是当今最为先进的理论,所以,本都督希望,王先生能将这些原理,穿插至中学、高学教材中,不知先生可有闲暇?”

“中学、高学?”王徵却是也曾听说过西宁科技高等学校,但他没有进入过校园,自然没见过教材,至于中学,他是闻所未闻。

李自成只得将计划中的中学,以及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的事,简要叙述了一遍,又拿出相应的科学教材,递了过去,“这是拟定中的教材,王先生不妨看看。”

王徵先是拿起高学的教材,随手翻了几页,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连着翻阅了半本,方才丢下教材,目光闪烁着道:“大都督,这是谁人编写的教材?比在下所译的《远西奇器图说录》更为复杂,是不是汤先生?在下要拜他为师……”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这套教材与先生所译的《远西奇器图说录》,算是各有千秋,如果相互补充,可以让学子们学到更为全面的学识。”

“在下明白了,”王徵拱了拱手,道:“将这两份教材合而为一,在下恐怕力有不逮,须得汤先生合作,这个汤先生,原来深藏不露……”

“其实,这套教材,并非汤先生一人之力,乃是集中了西宁所有的有识之士,本都督昨夜对比了《远西奇器图说录》,《远西奇器图说录》显然更为详尽,学子们学习起来,也更简便些。”

“大都督过奖,但这高学的教材,还是比《远西奇器图说录》技高一筹,有些记载,在下亦是未曾听闻……”

正文 第467章 技术革新

“王先生与汤先生合作也好,两人合编,也好商量行事,”李自成笑道:“整编教材的事,我就交给二位了。”

“在下自当尽力!”王徵点头,拿起中学的科学教材,随手一翻,不觉楞住了,“大都督,这文字……”他左看右看,觉得文字与汉字极为相像,却又有些不同,似乎比汉字更为简化,难道是周边某一国的文字?

李自成方才想起,这是后世的简化汉字。

他为了学习上的便利,缩短文字学习的时间,在西宁女校教授的时候,使用的便是简化汉字,这些学子毕业后,将成为西宁小学和中学教学的火种,所以中小学的教材,一律使用简化汉字,待积累足够的教员后,西宁科技高学也将使用简化汉字。

这是李自成最初的决定,他当时使用简化汉字,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西宁培养出的学子,只能为西宁军(天命军)服务,到了朝廷那边,由于文字不同,还是原先的睁眼瞎。

没想到这些文字,竟然将王徵难住了。

李自成讪讪笑道:“本都督忘了,西宁的基础教育,采用的是简化汉字,学子们学习起来便利多了,正常情形,三四年的时间,便可完成基本的文字教育。”

“三四年?”王徵历史瞪圆了双目,“大都督是说,只要三四年,学子们就可以完成教育,能自由书写,参加八股考试?”他实在不敢相信,古人常道“十年寒窗”,难道学业上也可以走近道?

“能不能做八股文,本都督不知道,在西宁,将来并不考核八股文,”李自成道:“本都督已经试验过了,西宁女校的学子,三年的时间不仅完成了识字教育,还完成了初步的数学、科学学校,王先生有闲暇,不妨去考核一番。”

王徵哆嗦着,显然还不太相信,“真有如此神奇的教育之法?圣人因何没有言过……”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李自成从书架上取出一套小学的语文教材,“王先生看看,这便是小学的教材,如果学子从七岁开始学习,四年的时间,应该可以完成。”

王徵接过教材,刚刚打开,顿时就尖叫出来,面色赤红,额头上也是冒出细密的汗珠,“大……大都督,这西洋之文,如何出现在汉字教材中……”

“王先生也认识西洋文?佩服佩服,”李自成拱起双手,向王徵行了一礼,他倒不是虚伪,这个时代,能识西洋文的,的确是凤毛麟角,像汤若望这样的传教士来到大明,首先是学习汉语,然后才能与汉人进行交流,“本都督引入西洋文,乃是给汉字注音,将来学习起来,也会便利多了,所以,三四年的时间,学子们才能完成识字教育。”

王徵翻了翻,却是不得要领,“大都督,这些西洋文如何给汉字注音……不瞒大都督,在下也曾与西洋的传教士合作,想用西洋文给汉字注音,无奈……无奈在下的西洋文太过浅薄,竟是未能完成……”

“王先生还曾研究过这项工作?”李自成十分惊讶,汉语改革,那是后世“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的事,难道现在就开始积累经验了?王徵算得上是先驱吗?他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却是笑道:“本都督侥幸,倒是捷足先登了!”

谁捷足先登无所谓,关键是它的功用!王徵并不惋惜,目光中倒有几分期待,“大都督,这种注音的法子,已经完善了吗?”

“已经完善了,将来便是要改动,变化亦不会太大!”李自成心道,这是数百年后的成果,至少能延续道数百年后,到时候现在的这帮人,早已化作尘土,再要改动,也不是自己的事了。

“大都督能否教导在下?”王徵合上教材,却是顾盼着李自成。

“这个……普通的学子,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方才能掌握这些西洋文,以及给汉字注音的法子,王先生若是有兴致,将来可以抽出时间专门学习。”

王徵点头称是,度过了最初的惊讶,他忽地想起,“大都督今日召见在下,不会仅仅是让在下见识这种西洋文吧?”

“本都督召见王先生,除了刚才所说的修正教材的事,另外就是这本书了,”李自成操起《诸器图说》,道:“这是先生研究的成果,先生是否想到,要将书中记载的器具,真正生产出来?”

“生产出来?那敢情好!”王徵不是不想生产,这些都是他毕生心血,他只是没有足够的银子,更没有想到要将生产出来的器具,拿到市场上出售。

“王先生的《诸器图说》中,记载很多器具,本都督昨日看了,预备将自行车、转磑做为重点,看看能否生产出来。”

“大都督,”王徵蹙眉道:“《诸器图说》中记载的器具,已经标明了详细的尺寸,在下曾经生产过,只是……只是数量有限,未曾向百姓……”

“王先生能够亲力亲为,将自己的研究转化为实物,可见记载非虚,”李自成淡淡地道:“可是,本都督从这本著作中,又能看出许多端倪,便说这自行车……”

李自成翻出《诸器图说》中自行车的“图说”,道:“这种自行车,或许可以用于运载粮草、货物,但运行起来,速度极为缓慢,应该比行人都不如。”

王徵点头,又抬眼道:“难道大都督能提高运行的速度?”

“这就需要对自行车进行改良,”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砂纸,展开在方桌上,“这是本都督昨夜绘制的图纸,王先生看看,与你的自行车有何不同!”

“这是自行车?”王徵几乎不敢相信,“大都督,这种自行车,只有双轮,又是在一线上,在下实在不明,这种自行车能站得稳吗?”

“双轮在同一线,原本是不稳,但加上速度,也就稳当了,”李自成点着自行车的图纸,道:“这种自行车,不但稳当,而且速度快,”他快速换算一下,“如果在水泥大道上,每个时辰,大约能行七、八十里。”

“七、八十?”王徵大惊,“大都督,普通壮丁行走,一日恐怕都难有八十里……”

“当然,这是极限,一切顺利才行,”李自成也不管王徵心中有多恐怖,自顾道:“如果现在能生产出来,一个时辰新四五十里,应该没有问题。”

王徵默然不语,李自成的话,已经超出了他的思维能力。

相信李自成的话,就能颠覆许多以前的认识,如果不相信,那李自成以前造出的许多物事,究竟如何解释?

唯一让他有些欣慰的,便是李自成说,设计的这种自行车,来源于他的《诸器图说》,如果自行车能生产出来,再达到如此恐怖的速度,他也算得是李自成的师尊。

“大都督,那自行车何时生产?”

“设计出来是一回事,若要大规模生产,还需要一些辅助的工艺,”李自成指着轮轴部分,“这里就是关键,需要优良的钢铁,还有这轮胎,如果使用充气的材料,就会既轻便,又省力……”

“大都督……”

“王先生,本都督只能只能给出研究的方向,但研究到什么程度,本都督却没有足够的时间,这就需要你们了,必要的时候,火器局、西宁高学也会协助你们。”他忽地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便按下不说。

“大都督,在下明白了,在下将按照大都督提供的图纸,再行研究!”

“如果研究人员完善了器械,又具有实用价值,本都督保证,将会大规模生产出这种产品,”李自成道:“还有转磑,《诸器图说》中有三类,分别是风力、水力、重力,本都督建议,暂时以水力作为突破的方向,集中西宁的的人力,将设计转化为器械。”

李自成之所以选择以水力为突破口,是因为后世的历史上,英伦三岛曾经出过水力织布机,并以此为先导,引发了产业革#命,率先步入现代国家。

如果西宁改变了世界的历史走向,最先出现这种使用机械的动力设备,未来的华夏,能不能在这次革新的浪潮中,抢占技术的制高点?

未来的华夏,能建立一个以技术而不是人口著称的强大国家吗?

李自成明白,技术发展的源泉,是需要,西宁并没有大型纺织厂,暂时缺乏对水力织布机的需求,他现在所做的,只是技术积累,总好过王徵留在西安,白白浪费生命。

王徵虽然无法洞悉历史发展的方向,但自己的心血,能够在有生之年见诸于世,他自然喜不自禁,忙拱手道:“在下遵命!”无论从学识,还是自己的研究成果得到重视的程度,他都接受了李自成。

李自成点点头,讪讪笑道:“还有这轮壶,实在没看懂,究竟是何物事?”

王徵心中那个乐呀,大都督如此人物,竟然也有向自己求教的地方,遂正色道:“大都督,这是播种的工具,大明以前的播种工具,据在下所知,以耩子最为快捷、便利,但耩子只能播种一行,在下设计的这种轮壶,分为两种,小型的一次可播种三行,用于低洼、拐角之地,大型的一次可播种十行,大大提高了播种的速度……”

“奥?”李自成大喜,这倒是最为实用的技术,西宁的人口就这么多,如果耕作的效率提高了,正好可以节约人手,成为产业工人,“王先生的轮壶,可曾造出实物?”

“回大都督,在下曾制出轮壶实物,还让百姓耕作过,的确可以节省一些人力,”王徵却是蹙着眉头,道:“可惜在下没有足够的银钱,无法大量生产为百姓谋福……”

正文 第468章 解罪

李自成思索片刻,觉得王徵还是不善经营,或者说,王徵的后面,缺少一种力量,将科技成果,转化为生产力。

他生产出轮壶,必须出售给百姓,才能回收成本,甚至还会有盈利。

但普通的百姓家,土地并不多,即便没有轮壶,也能按时完成耕作事务,如果购买了轮壶,虽然节约了耕作时间,但百姓闲暇的时间,并不能挣得银钱,反而是增加了负担。

这不是王徵所能解决的,必须要上位者统筹安排。

李自成沉思片刻,心中忽地闪现出“短工”这两个字,便道:“只要王先生的轮壶,的确能大量节约时间,生产、销售、推广的事,就交给本都督吧!”

王徵忙道:“那就拜托大都督了,在下回去之后,再将这轮壶完善一番。”

李自成从短短两次的接触中,确信王徵热衷于研究,远远胜于他在官场混迹,便道:“王先生既然决定将家眷移至西宁,本都督就为先生提供一方最好的研究场所,西宁科技高等学校副校长,如何?”

“副校长?”王徵没想到李自成将西宁高学的副校长留给自己,顿时惊讶不已,忙哆嗦着道:“那可是西宁最有才学的人……在下……咦,汤先生不是西宁高学的副校长吗……”

在西宁高学,李自成顶着校长的名头,但平日基本上不参与授课、管理,汤若望才是真正的掌门人,汤先生来自西洋,学识远胜于己,王徵一时不敢相信,难道这是李自成的笼络?自己既然铁了心要来西宁,似乎也没必要……

“汤先生另有任命,王先生不必介怀,”李自成大笑道:“王先生先修正教材,新元之后,正式去西宁高学就任,以后有的是时间从事研究了,哈哈……”

他心中充满着期望,王徵,这位大明顶级的启蒙科学家,来到西宁之后,专职从事科学研究,他能给西宁带来革新的气象吗?对于西宁科技的发展,能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吗?

一转眼的时间,新元的假期就过去了。

大明崇祯六年(公元1633年)正月十六,王徵入驻西宁高学,正式成为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的专职副校长,而原先的副校长汤若望,则改任兰州知府。

这是李自成别出心裁的安排,也算是量才而用。

王徵进入西宁高学,恰好发挥他专职研究的长处,除了轮壶,他的研究方向是自行车、水力机械,经过李自成点化,这些百年之后才出现的器械,即便汤若望留在西宁,也很难帮上一把。

王徵独立开发,必要的时候,还能拉上一些西宁高学的学子参与,即便他有生之年难以完成设计,他的学生,也可以继续他的研究事业。

而汤若望担任兰州知府,则是李自成早先就计划好的,所以当时的兰州知府,才由梅之焕兼任。

汤若望受神学院的影响,为人忠贞、耿直,与兰州地方的乡绅、百姓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做为地方官员,能为天命都督府的属官们树立榜样。

李自成希望打造一支廉洁的官员队伍,汤若望除了传扬佛教,基本上无欲无求,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理想的人选,那这个人非汤若望莫属。

选择汤若望去兰州担任知府,李自成还有一个目的,他希望在兰州组建一所高等学校,西宁高学已经培养出一批人才,人口更多的兰州,没有理由继续处于处于教育上的荒漠状态。

以汤若望的学识和敬业精神,如果不充分挖掘他身上的潜力,实在太浪费了。

还有一点,汤若望出任兰州知府,将开创技术官员的先河,汤若望一旦去兰州赴任,必将考察整个兰州府,包括人文和交通环境。

李自成早已将人口更多、地理位置更优越的兰州,看成天命军属地的中心,如何汤若望有闲暇,可以对兰州的交通发展做出规划。

天命军的属地会越来越大,如果一切事情都等着李自成去做,他不可能有精力和时间,必须将地方的事情,交换给地方上的官员,也就是说,地方上的官员,既然拿了天命军的俸禄,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最后一点,乃是李自成与汤若望的共同心愿,那就是推广天主教。

整个西宁地区,教徒基本上已经达到饱和状态,人数也趋于稳定,难有提升的空间,下一步推广天主教的重点区域,将是陇右,而兰州不仅是甘肃省的首府,更是靠近西宁地区的三川府,恰好让天主教向陇右导引。

尽管李自成与汤若望推广天主教的目的不一样,但在推广的本身上,他们的意见完全一致,二人一直默契地配合,天主教才能在西宁地区落地、生根,并不可逆转地得到全面普及,除了没有参与到政治生活,基本上相当于国教。

正月二十二日,王徵的家眷抵达西宁。

王徵是铁了心要追随李自成,这次来到西宁的,几乎是他的所有家眷,包括妻子尚氏、妾申氏,两个儿子王永春、王永顺,他原本还有两个女儿,但早已出嫁随夫,这次倒没有随行。

当初王徵发出家书的时候,是通过天命军的信鸽,由王安平接受的,这次王徵的全家来到西宁,也是由王安平护送至固关,再由刘云水的骑兵一路护送至西宁。

李自成得到讯息,知道王徵将要在西宁扎下根来,心中不觉欢喜,这是第一个主动投靠天命军的大明进士。

他一面指示大都督府将王徵的家眷安置在西宁高学,一面拨出银两,协助王徵安家。

但次日上午,李自成正在书房为新年做出规划,何小米却是进来了,“大都督,王徵求见!”

“王徵来做什么?是安家费不够,还是工作上的?”李自成放下手中物事,道:“让他进来吧!”

“是,大都督!”何小米转身出去后,不一会儿,他就引着王徵进来了。

“属下叩见教皇!”王徵入了书房,先是参拜。

“良甫不必拘礼,快快起身,”李自成给王徵赐了座,又让何小米上了茶水,“良甫的家眷来到西宁,可还习惯?”

“教皇,”王徵却是离座,长身一揖,道:“属下正是为家眷之事而来,求教皇责罚赐罪……”

“责罚?赐罪?”李自成感觉王徵今日怪怪的,平日都是大都督,怎的今日是教皇了?“良甫有话,但请明说!”

“教皇,弟子有罪,而且罪孽深重,”王徵忽地拜伏于地,汪然出涕,道:“弟子愚钝,当初为了生子,身为神的儿女,却是纳妾申氏……”

李自成这才明白了,王徵是天主教徒,依照教义,只能一夫一妻,但他却是纳了妾室……

他原本倒没在意这个,自己也是妻妾成群,如果说有罪,自己比王徵的罪孽可是深重多了。

王徵倒是虔诚的天主教徒,现在怎么办?

李自成一时无策,只得先让王徵起身,“良甫一向在何处做弥撒?彼处的主教、长老们,又是怎的说?”

“弟子曾经数次请求金尼阁帮着解罪,但金尼阁先生总是说,‘非去犯罪之端,罪难解也’……是以……”

原来是让王徵休掉妾室申氏!

李自成心中暗笑,看来王徵是不舍得,否则,休掉一个妾室,应该不是难事,“那良甫是如何处置的?”

“弟子已经休了申氏,但申氏娘家无人,不肯离去,再要苦逼,每每痛哭几殒,声言愿进教守贞,誓死不肯改嫁……”王徵双目失神,面沉似水,道:“更要命的是,妻尚氏以自身年老为由,常是力加挽留……”

李自成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徵的妻子尚氏,因为没有生子,王徵便在亲朋的劝说下,纳了妾室申氏,但他是天主教徒,纳妾绝对是重罪,就连金尼阁也无法替他解罪,现在只能求自己这个东方的教皇了。

不管王徵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在大明,官员只纳一妾,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关键是他的天主教徒身份!

申氏娘家无人,又不肯改嫁……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她留下来。

沉思片刻,忽道:“良甫不是有两个儿子吗?他们是谁人所生?”如果留下儿子,却要休掉他们的母亲,实在有悖人伦。

“弟子的这两个儿子,却不是申氏所生,”王徵道:“永春是大弟徽之过继、永顺是三弟彻之过继!”

原来如此!

看来“母子连襟”的法子,是行不通了,但要强行休掉申氏,让申氏今后如何生活?难道出家为尼?

李自成忽地想到当日自己入教的事,便笑道:“汤若望、金尼阁等人,虽然都是来自西洋,但他们在传教的过程中,采用了不同的方式,金尼阁等人死守着西洋的教义,结果在大明寸步难行,据本教皇所知,他们一行二十二人来到大明,除了汤若望,其余二十一人发展的教徒,应该不会超过十人。”

“……”王徵自然也知道,除了徐光启、孙元化和他自己,大明鲜有入教者,可以说,金尼阁他们,在大明传教极不成功,但汤若望……

“汤若望就不同了,”李自成淡然道:“他来到西宁后,先是极不顺畅,然后向本教皇传教求教,本教皇告诉他,若要广泛传教,须得修订教义。”

“教皇,难道教义也可以修订?”王徵瞪圆了双目,似乎亲眼看到了天外飞仙。

“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就像大唐,当年虽然出色,但到了大明这一代,却是执行不同的律令,”李自成道:“天主教起源于西洋,但与大明百姓的习俗不同,须得入乡随俗……”

“这……”

“做为教皇,我上通天主,有权修改教义,只要天主认可,”李自成不仅是在为王徵解罪,更是为自己解脱,“良甫已经看到,如果当初不是修订了教义,天主教岂能在西宁发扬光大?”

“可是,天主的话……”

“天主自然是对的,修订教义,也是权宜之计,”李自成慨然道:“等到天主的福音在汉地上广为流传,本教皇自会秉明天主,将这等教义修订回来!”

“可……”

“良甫不必介怀,申氏能休则休,她实在不愿离开,不必强求,天主也不愿看着自己的子民受苦,”李自成亲手沾了一滴清水,洒在王徵的头顶,“本教皇以天主的名义,已经为你解罪!”

正文 第469章 口#唇是甜的

王徵告别李自成,回到西宁高学的时候,内心是轻松的,李自成拔去心底的那根荆刺,他唯一能报答的,便是废寝忘食地工作,他已经六十三岁,来日无多,必须格外珍惜时间。

申氏已经被休,他也不打算再娶回来,她不肯离开王家,那就由着她,权当是免费的管家。

除了教学,王徵还承担着管理工作,他却将主要的精力,投放在轮壶的改进上,两个儿子王永春、王永顺都是他的得力助手。

经过爷仨不懈的努力,到二月初的时候,轮壶终于改进成功,可以投入生产了。

李自成拿到免费的图纸,直接在西宁开办了工厂,但他知道,虽然生产出的轮壶价格不会太高,但百姓购买的欲望不会太强,如果先进的播种工具不能得到推广和使用,不但投入的银子无法收回,耕作效率也是无法提高。

好在他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推广的第一步,不是为轮壶做广告,而是西宁、兰州城内所有的工厂,都对外宣布,不久之后,将招收短期工人,酬劳略低于普通工人,但按日结算。

两地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顿时充满了期待。

都知道在工厂做工,每月有半两银子的酬劳,那就是五百文,足够买下一石粮食,如果按日计算酬劳,怎么着也不会少于十文吧?差不多能买二斤猪肉了!

原先只是羡慕别人进工厂挣银钱,现在自己终于有机会了!

只是不知道,工厂啥时开始招工。

到三月份的时候,各个工厂开始放出讯息,凡是愿意来工厂做零工的,必须先行登记,需要的时候,工厂再与登记的人员联系。

百姓们争相赶往各个工厂的登记处,但每个工厂招收的零工有限,基本上没有突破百人,率先排队被登记的百姓,自然喜笑颜开,失去打零工机会的百姓,则是垂头丧气,他们一边骂着自己的婆娘,没有早些唤醒自己,一边咒骂城内的厂子太少。

李自成也是乔装打扮,混在人群中,他最大的欣慰,便是排队的百姓秩序井然,百姓们发泄,他倒是没在意,只是在想着,百姓们如此踊跃入厂打零工,轮壶应该会出现旺销吧?

他并不在乎轮壶能赚多少银钱,只要收回成本就行,提高耕作效率,节约人力成本,才是他关注的事情,如果天命军不是需要大量的银子,他倒宁愿所有的厂子都是保本经营,让天命军的属地,尽快步入产业社会。

四月初,西宁城外,已是一片淡黄色的麦浪,冬小麦尚未成熟,但籽粒不仅大,而且特别饱满,麦穗的顶端,在重力的牵引下,已经开始下坠,走在田间地头的农人,无不笑皱了面皮,期盼着即将到来的收成。

城内的厂家,却是向登记在册的百姓放话:一个月后,厂内立即开始招收零工,过期不候。

农人们却又担心起来,冬小麦成熟,至少还有半月的时间,加上收割,就要一个月了,然后还要忙着播种红小豆、青稞、大麦、玉米等,哪有时间入厂?

这可恶的工厂,为何选择农忙时间招收零工?

李自成可不管厂家与百姓的矛盾,他却是抽出时间,带着自己的女人们去郊外踏青。

原本只想带着高桂英、田芬、宋玉莲出去转转,但孙梦洁、陈秋蝶听了,一定要跟着去,李自成只得替她们向郭世俊告个假,连同穆思蓉也是来了。

加上小梅、小兰、鸢儿,还有两个奶娘,以及高桂英的儿子李松、孙梦洁的儿子李峰、陈秋蝶的儿女李雨馨、田芬的女儿李雨菲,十余人共乘了四辆马车。

后面还有李自成的亲兵,简直是浩浩荡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又是大军出征呢!

李自成的亲兵,原本只有一个总旗,但最近火器局的步枪富余了,李自成便将自己的亲兵扩充至一个百户,水涨船高,何小米自然晋升为百户官,原先的小旗官任二喜、雷万军晋升为总旗官。

李自成与田芬、鸢儿还有李雨菲的奶娘同乘一车。

李雨菲才五个月大,上车的时候还是醒的,但马车颠簸,像是晃动的摇篮,不大一会儿,她便在奶娘的怀中睡熟了。

李自成想起上次那个“孩子是像父亲还是像母亲”的论断,便将李雨菲接过来,仔细看着她的头发和眼珠。

田芬哪知道李自成的心思,在她的记忆中,李自成还是第一次如此着迷地看着她的孩子,微微上翘的嘴唇不觉露出笑意,白皙的脸蛋上也是微微泛出粉色。

马车的滚帘随风飘动,阻挡了大半光线,李自成实在看不清,便让奶娘将两侧的滚帘掀开。

大量的光线进入车内,小雨菲的整个脑袋,都是清晰地出现在李自成眼前。

头发稍稍有些卷曲,但并不是田芬那种醒目的金黄!

李自成不觉乐了,难道后世的那个“理论”,在雨菲的身上果真有效?

目光停留在小雨菲的脸上,这次实在看不出,小雨菲的脸蛋十分娇嫩,除了粉白,尚有一些淡淡的、隐隐的红色,不知道白种婴儿,是不是小雨菲这样的。

最主要的是眼珠,李自成这次看得特别仔细,他弯下身将双目贴近小雨菲,几乎是亲吻了。

小雨菲依然熟睡,小嘴唇动了动,忽地发出“啪”的一声,似乎在吮吸着什么,但她双目紧闭,李自成一直没有看到她的眼球。

奶娘将小雨菲接过去,哑着嗓子轻声道:“大都督,二小姐……怕是饿了,该喂奶了……”

在这么小的车厢里喂奶,而且奶娘的位置和李自成正对……不用田芬提醒,李自成直接就闭上了双目,做沉思状。

鸢儿贴着奶娘坐在马车的右侧,和李自成斜斜相对,见状不禁捂着口笑,心中却道:大都督今日也有害怕的时候?

田芬却是白了她一眼,又指指雨菲:当心弄醒了,谁也游玩不成!又将车厢两侧的滚帘放下,担心雨菲受凉。

鸢儿只能敛了笑容,却将螓首伸到奶娘怀中,看着雨菲吃奶……

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向西南方向行了十余里,前面就是鸡鸣山了,据说此处公鸡打鸣,声音特别响亮,连西宁城内都能听闻,故此叫做鸡鸣山。

李自成让马车停下,率先跃下马车,又将田芬、鸢儿、奶娘一个个接应下来,那边高桂英他们也是下了马车。

陈秋蝶向鸡鸣山看了一眼,立时张开双臂欢呼:“哇,好多花……娘,那一朵黄花蕊大,正适合你,大都督,婢子最喜欢那朵萝卜丝,可惜太高了……”

“蝶儿,上次你不是最喜欢玫瑰吗,怎么今儿喜欢上了这萝卜丝?”李自成压下枝条,将枝头的萝卜丝摘下,递给陈秋蝶。

宋玉莲怯怯地笑,“都是做娘的人了,还……”

陈秋蝶先是嗅了口萝卜丝,“哇,好香……”这才想起李自成的话,不觉楞了一下,“有吗?婢子说过最喜欢玫瑰吗?似乎大都督也没送过婢子玫瑰呀……”

李自成顿时语塞,惹得众女一阵大笑。

众人沿着小路上山,一路上莺莺燕燕的,李松、李雨馨都有奶娘抱着,但李峰、李雨馨却是自己在山路上蹒跚着,不是摘朵花,就是捉个蝴蝶。

好在鸡鸣山不高,地势并不陡峭,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摔倒。

山顶上有一大块平地,许是附近的孩子常常上山游玩,将荆刺、野树拔除了,正好供游人休息。

李自成见孙梦洁的面上已是出现细密的汗珠,便让亲兵取出油布,铺在地上,招呼众女坐下休息,又取出备好的干粮、糕点野炊,虽然不用生火,但众女一向闷在后衙,难得出来踏青,都是吃得津津有味。

山顶风大,高桂英担心孩子们受凉,便要求回程,陈秋蝶却是咕噜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还没过午,便要回去……”

田芬也是坚决要回去,她的雨菲还不到半岁,受不得凉风。

众女只得分做两拨,高桂英、孙梦洁、田芬带着奶娘和孩子们回去,鸢儿和小兰也随车服侍,其余的人留下来,预备先游览南面的鸟语山,午后再向回赶。

陈秋蝶原本也该随着李雨馨回程,但她以雨馨已经大了为借口,硬是留在李自成的身边。

小梅将众人吃过的糕点收拾一番,又将油布清理干净。

众人又在油布上休息,宋玉莲要避嫌,远远坐在一角,穆思蓉尚未过门,也不敢与李自成靠得太近,只有陈秋蝶像只蝴蝶似的,围着李自成问这问那,宋玉莲实在看不过去了,便拉着陈秋蝶一边说话。

李自成讪讪地笑笑,他的夫人中,陈秋蝶最没有心思,有话就说,典型的俗人一个,但他一向雅俗共赏,也不全喜欢孙梦洁那种矜持的雅人。

但陈秋蝶走了,油布上只剩下他的穆思蓉,只得转过身子,和穆思蓉闲聊着。

小梅刚才去远处倾倒垃圾,这会刚刚回来,见油布上只有大都督与穆思蓉两人,几乎倚在一起,遂不敢上前,轻手轻脚退开了。

陈秋蝶和她娘说了一会,感觉没什么意思,又嫌她娘啰嗦,便转回来,恰好遇上小梅,“咦,小梅怎么……”

小梅忙摆摆手,又向油布上指了指,陈秋蝶忙咽下话语,抬头一看,正好看到李自成抓住穆思蓉的小手。

穆思蓉虽是挣了挣,却没有睁脱,便低着头不说话,任由李自成握着他的小手。

陈秋蝶怒了,穆思蓉竟敢大白天就勾引大都督……

不过,穆思蓉是李自成未过门的夫人,早晚是要走到这一步的,她也不敢撞破,只得悻悻地掉头,向山下走去。

李自成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他与穆思蓉谈得正欢,“蓉儿,穆东主已经在准备嫁衣了,你知道吗?”

“这……”嫁衣的事,穆思蓉听娘说过,但李自成一直没有确定迎娶的时间,这么羞人的事……她的脑袋已经低到领口了。

“蓉儿,”李自成一边把玩着穆思蓉的小嫩手,一边肆意打量着她胸前的饱满,“我听说女孩子的口#唇上,有一种特殊的甜味……”

“有吗?婢子怎的没听说过……”

正文 第470章 以点代线

陈秋蝶昏昏沉沉,一路走下去,不觉与人撞个满怀,她顿时大骂:“瞎了你的狗眼……”

“三夫人息怒,是小人走路不长眼……”来人是李自成亲兵,一路上跑得满头大汗,这会正在喘气。

陈秋蝶见是亲兵,方才止住骂声,口中道:“你不在山下护卫,急急忙忙山上做啥?”

“回三夫人,是紧急军情……”

“奥……”陈秋蝶欲待让路,却想起山顶上正在发生的香艳故事,遂冷冷道:“既是紧急军情,还不快去?”

“是,三夫人!”亲兵绕过陈秋蝶,急速向山顶冲去。

山顶的油布上,李自成将脑袋凑过去,正要品尝那特殊的甜味,猛听得一声叫喊:“大都督……”

穆思蓉吓了一跳,她来不及细想,慌忙抽出手,推开李自成,身子却向后移,离开李自成足有两步的距离,背对着来人,一动不敢动。

李自成大怒,那个不开眼的东西,竟敢坏老子好事……老子砍了你……

“大都督,卡当山的紧急军情……”

“卡当山?”李自成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林丹汗又出什么幺蛾子?

那亲兵并没有发现异状,他紧走几步,双手奉上一份白砂纸。

李自成展开讯息,只扫了一眼,顿时皱了眉头,“你先下山,收拾收拾,我们立即返回西宁。”

“是,大都督……”

李自成待亲兵去得没影了,方才道:“蓉儿……”

穆思蓉又是已经,身子不觉一颤,见只有李自成一人,双肩兀自抖个不停。

李自成知道惊着她了,再不敢造次,“蓉儿,我们回去吧!”

“嗯!”穆思蓉答应着,声音低到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

李自成待穆思蓉定了心神,方才叫道:“小梅,收拾油布,下山!”

一行人再没停留,李自成跃上战马,待三女上了马车,直接奔西宁城而去。

回到中衙,李自成去了书房,但除了刚才的那一点,并没有关于蒙古人新的讯息!

他慨然在木椅上坐下,端起何小米刚刚泡的热茶,心中却在思量着这件事情的得失。

塔什海、虎鲁克寨桑会逃向何处?投靠皇太极吗?还是要在漠南自立?

他们不过带走八百骑兵,想要自立,恐怕不容易,最大的可能,还是去投靠他人,不是皇太极,就是就是某个蒙古部落!

他们逃走倒不打紧,只是带走了林丹汗在大草滩的讯息,漠南草原上游牧的蒙古人,会不会蜂拥而至?李自成也不清楚,即便他们来了,究竟是投靠林丹汗,还是要活捉林丹汗!

也许,大草滩再难平静了,还有护卫着大草滩的凉州!

塔什海、虎鲁克寨桑逃离大草滩,对林丹汗意味着什么?会不会改变林丹汗与天命军的合作?

如果不出这档子事,李自成打算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迟早会收拾了林丹汗,可如今……

林丹忽地想到,自己在蒙古人中推行天主教,是不是太急?让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在大草滩筑城定居,又是畜牧,恐怕已经引起他的反感了,这一转眼,有推行天主教……

不过,他们是林丹汗的人,一旦脱逃,自然要林丹汗负责!

李自成这样想着,倒是找到了替罪羊,定居、入教,还有刚刚开始的皮货交易,都是林丹汗同意的,算不得乘人之危,再说,历史只承认协议、条约,并不存在“不平等”,所谓的“不平等”,都是吃亏的一方,都是事后向本国国民做出无赖解释!

沙俄将整个阿拉斯加,以大约“一美元一平方千米”的价格,出售给星条旗国,事后虽有悔意,可曾说过“不平等”、“乘人之危”?

李自成的思维又回到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出逃的事件上,林丹汗需要负责,但他能承担什么责任?

察哈尔部已经穷得叮当响,要钱财没钱财,要物产没物产,要女人没女人……

不过,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加强对察哈尔部的控制,谁让塔什海、虎鲁克寨桑给了天命军机会?

林丹汗,你就等着哭吧!

李自成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左思右想,终于理清了接下来的对策。

天快黑的时候,甘州的李绩发来了稍稍详尽的讯息:塔什海、虎鲁克寨桑趁着夜晚,率部翻越分水岭,又从石羊河越过边墙北去。

原来如此。

分水岭是一道山脊,实际上也是甘肃与陇右的地理分割线,甘肃镇与陇右省合并为甘肃省之前,分水岭就是甘肃镇的南部边境,而驻扎甘州的李绩部,兵力部署也是到此为止,过了分水岭,就是兰州的驻军了。

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北逃时,就是穿过这道山脊,这是恰好的甘州、兰州的结合部,防守应该最为薄弱。

看来,以后要加强这个结合部的驻守,免得边墙外面的游牧部落惦记着。

李自成并没有责怪李绩,他属下的士兵只有两千余人,要驻守从嘉峪关到凉州的大片土地,中间还有甘州、肃州这样的重镇,防线近千里,即便不考虑重镇上大量驻军,每里的边墙上,也只有两名士兵。

这在崇山峻岭的河西走廊,几乎就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城池,仅仅倚靠边墙,是守不住,迟早要被游牧民族攻破,只有进攻,扫荡附近的游牧民族,才能保障边墙的安全。

但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天命军现在没有这样的计划。

关键还是甘肃的驻军不足。

以天命军现在的境况,不可能将重兵驻扎在甘肃,这里暂时并没有达到战斗。

不过,分水岭一带,不仅是军事部署的结合部,北侧又有边墙无法阻挡的石羊河,一直延伸到大漠深处,必须足够重视。

李自成沉思片刻,立即以飞鸽传书的形式给李绩回信,让他以点代线,将军事部署的重点,集中在几处重镇,边墙最西面的嘉峪关;被讨来河切断边墙的甘州;以及被石羊河切断边墙的凉州。

另外,火器局已经储存了一部分步枪,先给李绩部运送五个百户步枪,让他着人在凉州接受,步枪装备部队之后,这五个百户的士兵,立即强化操训,射击技术基本成熟后,将转为战兵。

同时,让何小米去传令,让火器局将五个百户的步枪装车,天明后即刻运往凉州。

正文 第471章 吃里扒外

尽管加强了凉州府的驻军,李自成还是不放心。

甘肃省首府兰州,是他经营的重点,但兰州背靠黄河,与边墙近在咫尺,只要游牧部落打破边墙,兰州府就会首当其冲。

不行,这样的重镇,绝对不能放在游牧部落的虎口下!

李自成打开行军地图,兰州虽然靠近边墙,但兰州的北面,还有一道外边墙,如果将疆域推进到外边墙……

内外边墙之间,至少有三百里的缓冲距离,中间又充斥着大量的山谷,端的是防守的绝佳地形,只是不知道,这块土地的主人,现在究竟是谁,应该是蒙古人的一个部落吧?

兰州的西南,便是巩昌府,这已经是天命军的属地,但在东北方向上,也就是巩昌府的正北面,却是大明的靖虏卫,同样威胁着兰州府。

内外边墙、靖虏卫,还有逃跑的塔什海、虎鲁克寨桑,三组数据像一团麻花似的绞着在脑中,如果不是发生了蒙古人逃出大草滩的事件,李自成差点忽略了兰州城的守护问题。

怎么办?

塔什海、虎鲁克寨桑的事,最好解决,将林丹汗召来,责罚一顿就算完事,他们原本是蒙古人,依赖天命军只是暂时的,处罚重了,很可能引发他们的离心倾向,再说,他们已经穷得叮当响,很难有罚没收入。

倒是靖虏卫更为重要,这是明军凸出陇山以西的一片战略要地,进,可以以此为跳板,攻击西面的兰州、巩昌两府,退,可以依托陇山余脉,阻挡天命军东进。

如果要保证兰州府的安全,靖虏卫非拔除不可。

天命军的七大千户中,如今有李过部、秦大年部、宋文部在西宁休整,兵力充裕,哪一个千户拿下靖虏卫,将来便驻扎在此,与凉州的李绩部共同护卫着兰州。

以出战的多少来看,秦大年部明显缺乏大型战斗的历练,让秦大年部攻打靖虏卫,应该最为合适,不过,南入巴蜀的事,就要泡汤了。

内外长城之间的那片区域,一直就是天命军的盲区,从行军地图上看,除了逶迤着大小不同的山峰之外,基本上连地名都没有,而且,这里现在也不是大明的属地。

游牧民族对兰州的威胁更大。

要驱逐游牧民族,必须动用骑兵,李过部虽有一个千户的战兵和一个千户的辅兵,但他们与游牧民族战斗甚少,李自成没有必胜的把握。

再说,李过只有一千战兵,够吗?

李自成将这三件事情放到一起,蓦地有了主意,何不如此如此?

他决定派出人手,先去当地查探一番。

翌日早晨,周宾派出的传令兵到达西宁,显然在连夜赶路。

李自成这才得到相对完整的讯息: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先是将天命军的监军灌醉,然后杀了,趁夜带着永固城的青壮逃跑了。

他们除了携带着粮食,完全是轻装逃亡,连各自的女人、孩子都丢在大草滩。

李自成让传令兵下去休息,心中却是大怒,连监军都敢杀,如果不事惩戒,以后谁还敢去出任监军?

他立即给周宾传出讯息,让林丹汗速速赶往大草滩,同时集结李过部的骑兵,准备五日的干粮和清水,与午后出发,从近路赶往大草滩。

大草滩在西宁的东北方向,如果赶去卡当城,则是绕行不少路程,李自成渡过湟水,再沿着沙塘川北行数十里,当晚在威远县宿了营。

天亮之后,在威远县吃过早饭,进入大草滩东行,沿途每隔数十里,便能见到蒙古人的村落,大部分都是帐篷,但也有一些土墙茅草屋。

看来,已经有人习惯了定居。

李自成并没有惊扰扰这些蒙古牧民,而是直奔大草滩的中心——永固城。

在牧民的导引下,黄昏之前,永固城青灰色的泥墙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现在的永固城,还是去年霜冻之前的样子,城墙不过七八尺高,只是城堡的雏形,连城门都没有。

千余骑兵入城,掀起宏大的阵势,对留在城内蒙古老弱妇孺来说,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多这么多的骑兵了。

而且,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刚刚逃跑,汉人会不会怪罪他们?

老者都是不声不响地钻进自己帐篷,或是刚刚搭建的简易茅屋,再不敢探出脑袋,女人们受到启发,各自拉着自己的孩子,先回屋再说,虽然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还想继续原先的游戏,但都被他们的额赫(娘),生拉硬拽拖入帐篷。

蒙古人的帐篷,只是一层厚厚的油布,并没有守护的能力,但隔着帐篷,只要看不到汉人的骑兵,他们心中的恐惧就会降低一些。

李自成看到城中心有两栋带院落的茅屋,估计是塔什海或是虎鲁克寨桑的居所,遂用手一指,“着人去室内看看!”

“是,大都督!”何小米答应一声,李自成带着数名亲兵去屋内查探,不久即退回来,身后跟着一名中年蒙古人女人,“大都督,屋内只有一个女人!”

“奥?”李自成让一名熟悉蒙语的士兵前来翻译,“你是谁?为何室内只有一人?”

几缕落发,遮住小半个脸面,剩余的部分,比较黝黑,不知道是皮肤的颜色,还是沾上了灰迹。

脸型和轮廓倒是不错,上方下尖,也许年轻的时候,还是草原上的美人,不过,她的腰身实在太粗壮了,从肩膀到髋骨,几乎比得上蒙古人的马奶桶!

女人的眼神有些呆气,忽闪了两下,方道:“必(我)是……塔什海……的女人,塔什海……已经走了……所以只剩下……必(我)……”

原来是塔什海的老婆!李自成心中一阵冷笑,塔什海忙得连自己的老婆都不要了,到底是蒙古人!“塔什海呢?他去哪儿了?”

女人茫然地摇摇头,“他走了,不要必(我)了……”

被塔什海抛弃,女人一定经受过巨大的痛苦和打击,这才变得恍恍惚惚,不过,李自成并不同情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命军用大草滩和白面馒头都养不熟塔什海,这样的异族,不要也罢!

何小米见李自成眼神不善,遂靠上去,右手猛地下切,“大都督,要不要……”

李自成摇摇头,留着这个女人,也许还有用。

他让士兵们在城内搭起帐篷,却让亲兵将城内管事的蒙古人找来。

约莫一袋烟的时间,亲兵带来了七八名老人,“大都督,他们说,城内管事的人,原本是塔什海和虎鲁克寨桑,现在他们都跑了,城内并没有管事,所以……属下抓来了几个老头……”

“问他们,城内还有多少人!”

“连同老人、女人和孩子,一共有三百多人!”

“塔什海和虎鲁克寨桑走后,他们这几日以何为食?”

“先前剩下的一些牛羊肉干,不过,快要没有了!”

“还有一些蒙古人,都住在什么地方?平日如何与他们联络?”

“散落在永固城四周,平日并不联络,有事的时候,塔什海和虎鲁克寨桑会着人寻找他们。”

“汉人监军的尸体何在?”

“他们担心汉人报复,已经将汉人尸体掩埋了,就在南城外!”

“告诉这些蒙古人,谁要是再敢脱逃,格杀勿论!”李自成都觉得自己这句话是多余的,这些老弱,又缺少马匹,让他们逃跑,也只有饿死路途的份。

等到天明后,李自成将城内的蒙古人梳理了一遍,一个青壮都没有,虽然蒙古人的粮食告馨,但他们也只有数日的粮食,实在匀不出,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实在不行,只能宰杀牲口了。

李自成又去城外祭奠了被杀的两名汉人监军,随后又对城外较近的蒙古人村落清理了一遍。

可能是担心老弱拖了后腿,即便在塔什海和虎鲁克寨桑逃亡的道路上,蒙古人的村落还是完整的,青壮并没有随行。

据他们自己说,他们是在塔什海和虎鲁克寨桑逃亡之后,才知道逃亡的讯息。

李自成并没有为难他们,而是回到城内等待林丹汗。

两日之后,林丹汗和娜木钟才带着一千骑兵,赶到永固城,听说李自成就在城内,他们立即前来大帐拜见,“叩见天命汗!”

“呼图克图汗,你的部属究竟是怎么回事?”李自成沉着脸,并没有让林丹汗和娜木钟起身。

“天命汗,本汗驻扎大通山,平日与塔什海他们并无多少联系,本汗确实不知道……塔什海、虎鲁克寨桑,这两个应该被狼吃的东西……”

“呼图克图汗,你一句不知道,就推得干干净净吗?”李自成余怒未息,恶狠狠地道:“他们是你的属下,无论你是否指使,都免不了失察之过……”

“天命汗,本汗……本汗实在不知情……”林丹汗见惯了李自成的随和,没想到李自成如此愤怒,急得额头上都冒汗了。

娜木钟微微抬起头,顾盼着一双大眼睛,“天命汗,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有什么补救的法子吗?”

李自成扫了她一眼,长叹一声,道:“你们,先起身吧!”

“多谢天命汗!”林丹汗与娜木钟双双起身,却是不敢落座。

“呼图克图汗,本汗给了他们草原,还有粮食,他们竟然……”

林丹汗的目光,既恐惧又愤怒,“天命汗,现在怎么办……出了这样的事情……本汗认罚……”

“哎……”李自成知道不能逼迫得太紧,遂道:“听说松山一带,有人在接应塔什海和虎鲁克寨桑……”

“松山?”林丹汗忽地抬起下垂的脑袋,双目随着一亮,“天命汗,也许塔什海和虎鲁克寨桑还在松山一带!”

“不可能,”李自成摇头,“他们连女人与孩子都未带,就是希望跑得快些,怎么可能留在松山让你去追杀?”

“天命汗,”林丹汗攥紧拳头,连骨骼都“啪啪”直响,“松山一带,是真相、火落赤等部,他们吃里扒外,勾结塔什海和虎鲁克寨桑,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正文 第472章 莫须有

林丹汗义愤填膺,正中李自成下怀,他已经找到惩罚林丹汗的法子了,“呼图克图汗,真相、火落赤部落,究竟有多少骑兵?”

“他们几部合在一起,应该有两三千壮丁,不过,几部并非天然的盟友,相反,为了争夺牧场,相互之间,倒是不断发生战争,”林丹汗屈指一算,道:“本汗只要两千勇士,就可以拿下他们!”

“奥?”李自成目视林丹汗,可别只是吹牛。

“天命汗放心,本汗对他们的实力了如指掌,”林丹汗南下的时候,曾经路过此地,还曾得到几部的接济,“只是此间山地众多,牧场并不丰富……”

“山地众多,对我们也没什么用,”李自成心中已是想着种植红薯、土豆的事,口中却还是装模作样,“不过,拿下此地,以后就不会有人在此做怪了。”

“天命汗的意思……”

“呼图克图汗,如果你能拿下这片土地,再交给我们,那塔什海、虎鲁克寨桑逃亡的事,本汗也就不再追究,”李自成不等林丹汗回答,继续道:“可是此处是山地地形,恐怕不易拿下吧?”

“天命汗放心,一切包在本汗身上,”林丹汗听说李自成不再追究塔什海、虎鲁克寨桑逃亡的事,心中不觉大喜,至于这片土地,牧场并不丰富,他实在看不上,否则当初就不会绕道南下大草滩了,“大草滩上还有千余骑兵,加上本汗带来的一千骑兵,已经足够了。”

“好,本汗再将第二千户的千余骑兵,协助你们看管战俘。”李自成不知道李过部骑兵真实的战斗力,让他跟着林丹汗,正好可以见识见识真正的游牧骑兵,不过,暂时只能充当林丹汗的辅兵。

“多谢天命汗,”林丹汗并不担心胜利,却是关心战争中的缴获,“那缴获的牛羊……”

蒙古骑兵出战,如果限制他们劫掠,战斗力必然打过折扣,李自成考虑到天命军的需要,财物也不能尽着蒙古人,“呼图克图汗,所有的女人、孩子、羊群、帐篷灯财物,都归你们,我们只要壮丁和牛。”

汉人需要牛,乃是充作耕牛,林丹汗不难理解,但他不明白,李自成为何需要壮丁,察哈尔部现在只有四千壮丁,如果得到真相、火落赤等部落的壮丁补充,就会强大起来,“天命汗需要壮丁……”

“哈哈,”李自成大笑,他原本看不上蒙古人壮丁,除了战斗,基本什么都不会,“我们只是暂时需要他们修筑外围的边墙,大约一两年时间,期满后如果他们还活着,本汗再还给你们!”

林丹汗不敢相争,李自成答应一年两后还给他们,已是最好了结局了,他只能在心里祈祷,这些战俘,最好生命力强些,“天命汗,如此本汗将率领蒙古的勇士,即刻翻越分水岭,赶赴松山一带……”

李自成佯笑道:“呼图克图汗如此心急,不会是像塔什海、虎鲁克寨桑那样,一去不返吧?”

“啊……”林丹汗大惊,他并没有这样想法,但如何才能取信李自成呢?

娜木钟一直充作两人之间的翻译,自然明白李自成的心思,“天命汗,如果将妾身留下做为人质……”

“人质?”李自成沉思片刻,道:“大福晋,呼图克图汗并不缺少女人,他如果有心脱逃,难道不能再娶一个大福晋……”

娜木钟顿时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生谁的气,气鼓鼓地道:“大汗的其余福晋,都在大通山,也在天命军队控制之下,还有此处的这些老弱……难道天命汗还信不过大汗?”

李自成赶紧顺坡下驴子,道:“就依大福晋的主意,大福晋暂时留在本汗的身边,再请呼图克图汗手书一封,让其余的福晋和呼图克图汗唯一的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暂时入驻卡当城,本汗会着人悉心照顾她们!”

娜木钟顿时丢过去一通白眼,这哪是我的主意?这个卑鄙无耻的人,硬是栽到我的头上……

林丹汗可没有李自成、娜木钟这么多花花肠子,他的心早已飞到战场,数月时间没有动过刀兵,他的索隆刀都快生锈了。

这次跨出分水岭,大军的出征,携带娜木钟实在不便利,他便按照李自成的要求,留下娜木钟做为人质。

真相、火落赤等几个部落也许是冤枉的,他们或许根本与塔什海、虎鲁克寨桑的出逃,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李自成要护卫兰州的安全,这些蒙古部落迟早是要剿灭的,他只缺少一个理由,哪怕是“莫须有”。

林丹汗也想灭了这些小部落,不仅是为了弥补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出逃的过失,只有兼并这些小部落,察哈尔部才会逐渐壮大起来。

李自成与林丹汗,怀着不同的心思,却朝着相同的目标迈进。

林丹汗自去收拢大草滩上所有的蒙古壮丁,李自成留下李过部的骑兵,又飞鸽传书西宁、甘州,命秦大年部立即赶来兰州,李绩部也要向凉州靠拢。

又让传令兵带着林丹汗的手书,快马赶去卡当城,让周宾暂时将林丹汗的几大福晋和额尔克孔果尔额留在卡成城内。

一切准备结束,李自成方才带着亲兵和娜木钟南下,当晚在乐都县扎了营。

大营扎在乐都县城内的操训场,李自成的大帐在中心,娜木钟的红帐紧挨着李自成的大帐,亲兵们四面聚拢在周围。

不出意外,李自成当晚钻入娜木钟的红帐,直到次日天亮,方才披衣回到自己的大帐。

亲兵们虽然知道昨夜下了不少雨露,但何小米严禁士兵们闲谈,谁要是敢说半个字,立即格杀勿论!

八日午后,李自成到达兰州,暂时在军营内安置下来,娜木钟做为人质,时刻跟随在李自成的身边,充做临时侍女。

到十二日,秦大年部也是来到兰州,临时在宿在东城外,李自成一面派出人手渡过黄河,沿皋兰山北麓而下,去探寻内外长城之间的那些山势,同时派出另外的人手,去东面的靖虏卫打探明军的讯息。

十三日,李过传来讯息,林丹汗已经越过分水岭,开始东进大小松山,第二千户的骑兵一直尾在蒙古骑兵的身后。

李自成这日闲来无事,便去府衙内寻找汤若望。

汤若望见到李自成,顿时喜不自禁,“大都督,兰州城东南有兰固大道,西面又有通向西宁的大道,西北方向已经开始修筑通向甘州的道路,属下预备……预备,在兰州的南方,修筑通向洮州府的大道,或是通向陇南府……”

“汤先生,南部先别忙,”李自成向主位上一坐,亲手斟了茶,方道:“先看看北面,趁着汛期来临之前,看看能不能在兰州的城北再修筑一座黄河大桥。”

“城北?”汤若望来到兰州已经三个月,对兰州附近的地形地貌已经有所了解,“大都督,兰州的北面,黄河之外,便是边墙,难道要加强对边墙的护卫,方便调兵?”

“不,边墙距离兰州城太近,万一被破,兰州城首当其冲,”李自成将最近的战略设想,简要说了一遍,“所以,要护卫兰州城,必须向外扩张,建立外围防线,也给兰州城充足的预警时间。”

“大都督,一旦将战线推至外边墙,那内边墙岂不要作废?这可是一座完好的边墙……”

“内边墙暂时不用废弃,”天命军现在没有足够强大的骑兵,李自成不愿放弃边墙这种最好的防守设施,“在边墙上开设机关,天命军可以出入,若是遇上外敌入侵,还可以关闭边墙。”

这样的装置,其实并不难,只是需要时间和人力而已,汤若望立马想到的,就是执行,“大都督,北门外的黄河大桥,比青石滩容易多了。”

“为何?”李自成不解,“此处黄河河面,难道特别狭窄?”

“大都督有所不知,”汤若望笑道:“此处河面,与青石滩倒是差不多,只是,河心有两块狭长的小洲,若是筑桥,桥墩可以立在小洲上,只要不是满水季节,随时可以筑桥。”

“奥?真的如此容易?”李自成大喜,如果兰州北面的黄河上可以筑桥,加上边墙上采用闸门的形式,完全可以向外边墙延伸出一条大道。

现在不知道这条道有多长,估计不少于三四百里,关键是现在不知道在何处立城,外边墙能否立即修复。

林丹汗与李过已经去了松山,应该很快就会有详细的行军地图送过来。

“大都督,现在筑桥队正在兰州至西宁之间的大道上筑桥……”

“没关系,让他们立即过来,先修筑黄河大桥为上。”李自成盘算过了,内外长城之间的这片区域,同样是战略要地,一旦稳固了,可以协防石羊河流域,不但护卫着兰州,也能保护西面的河西走廊。

不过,此处建立的军城,决不能像当初的三角城那样,只是一座孤城,除了军队,还应该有百姓,只要汉人百姓在当地立下根来,这里迟早会真正成为汉地。

“大都督,那我们现在……”

“现在?自然去河边看看,这黄河大桥需要修筑在何处,走,去看看!”李自成离座,率先出了府衙,带着亲兵向北面的黄河而去。

正文 第473章 镇压盗贼的专家

出了北城门,还不到三里,便是黄河的南岸,李自成与汤若望并肩立在河堤上,放眼望去,前面果然有两处河心洲,一长一短,长滩露在水面以上的部分,长度超过四十丈,短滩还不到长滩的一半。

李自成遥望着对岸,此处的黄河宽不过三四十丈,对岸的土丘、荆刺都是尽收眼底。

汤若望道:“大都督,如果从此处筑桥,恰好正对北门,只是不知道对岸是否有通途。”

李自成关心的倒是如何立桥墩,“汤先生,只有两处河心洲,想要避开河水筑桥,恐怕不容易吧?”

“这个……必须实地考察,而且,还要看看河心洲上的地基是否能够支撑桥墩。”

李自成抬头看看,太阳还挂在中天,距离天黑还早,遂道:“汤先生,不如我们现在上河心洲看看。”

汤若望拱手道:“大都督说得是,咱们现在便去实地看看!”

那边何小米立即去安排船只,并且携带了测量河宽的卷尺。

李自成、汤若望、何小米一船,还有两名亲兵陪同,另外两条船上,自有亲兵带着卷尺,初步测量各处河宽。

稍顷,小船载着李自成来到靠近南岸的长滩边,李自成见长滩上的沙土呈灰白色,知道露出水面的时间比较长久,遂下了小船,登上长滩。

汤若望尾在李自成的身后,到了长滩岛中部最高点,他左瞅瞅,右瞅瞅,又来回跑了两趟,忽道:“大都督,如果江心洲上的土质足够坚硬,筑桥极为简单,依属下看,这个长滩上,可以修筑两座桥墩!”

“两座桥墩?”李自成左右打量,长滩的宽度,大约二十米多一些,立下两座桥墩,距离是不是太近了?这不是浪费材料吗?

汤若望却是兴奋地道:“大都督,若是在长滩上立两根桥墩,短摊上立一桥墩,或许就不用在水中立桥墩了……不过,还要去前面的短滩实地看看。”

“好,咱们再去短滩!”李自成再次登上小船,然后去了对面的短滩,短滩不仅比长滩短得多,而且也很狭窄,与长滩相对的地方,不过十米多一些。

汤若望却是将目光看向对面,目测良久,又用手比划着,道:“大都督,短滩上立一桥墩,也许就可以在对面的斜坡上立下桥墩了,完全可以避开河水!”

“那是最好,只是不知道斜坡是否受力!”李自成目测一下,在短滩与对面的河岸之间,距离应该不到三十米,而此处的河岸上又不是山峰,遂点点头,“汤先生,筑桥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会尽早让筑桥队赶过来。”

“是,大都督,属下明日便着人查探所有的数据,争取尽快拿出方案,”沉思片刻,又道:“大都督,此处的黄河大桥,距离兰州最近,可是青石滩已经有了‘兰州黄河大桥’之称谓……”

李自成想想也是,当初为了增加气势,将青石滩处的黄河大桥命名为“兰州黄河大桥”,实际上青石滩距离兰州还远着,如果将此处命名为“兰州黄河大桥”,应该更为合适。

不过“兰州黄河大桥”,几个大字,已经刻在桥身上,百姓们已经熟悉了,现在要改过来,也不适宜,想了一想,道:“此桥的确不能再叫‘兰州黄河大桥’,这样吧,就叫‘兰州黄河二桥’!”

“二桥?”汤若望乐了,大都督怎会想到“二桥”这个称谓?嘿嘿,有了二桥,将来保不准还会有“三桥”、“四桥”……

李自成并不是技术方面的专家,筑桥的事,就交给汤若望了,待勘测完毕,筑桥队也该到达了,这样的事情,就交给汤若望吧!

离开黄河回到营房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远山顶峰上只剩下一大片红艳艳的晚霞,拖出一个长长的尾巴。

娜木钟已经做好了饭菜,她原本不擅长汉人的饭菜,但在火兵的调教下,已经会坐四五样肉食了,还学会用汉人的铁锅小炒。

看到李自成回来,娜木钟立即迎上去,“天命汗回来了?饭菜刚刚做好,趁热吃吧!”

李自成从她的身边挨过,顺便在她的颈脖处嗅了一口,“娜木钟,辛苦你了!”

“妾身总不能白吃白喝!”娜木钟还有些担心,“只是不知道合不合天命汗的口味!”

“只要是娜木钟做的,本汗都喜欢!”李自成将外面的罩衣脱下,随手向廊柱上一挂,只穿着单衣。

娜木钟鼻子里轻哼一声,心里却是欢喜的,“那天命汗快吃饭吧!”

“娜木钟,你也吃吧!”李自成向木椅上一座,用竹箸夹起一个馒头,大口一咬,不觉皱起眉头,“娜木钟,这馒头不是你做的?”

“咯咯!”娜木钟用手背唔着口笑,“天命汗,妾身还不会做馒头,只好去军营买的,不过,这几样菜肴都是妾身亲手做的,特别是羊肉,我们蒙古人最擅长了……”

李自成夹起一块红烧羊肉,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娜木钟,兰州的食盐,最近降价了……”

“啊……”娜木钟瞪圆了双目,“天命汗,羊肉太咸了吗?妾身尝尝……”

“奥,也不算太咸……只是没有熟透……咦……这羊肉有嚼劲,不错不错……”李自成吐出碎骨,将羊肉生吞下去。

娜木钟尝了一口,马上就蹙眉皱鼻,双目挤成一条线,小口微张,红红的小舌头一半伸出口外,“这羊肉也太咸……也没熟透……”

她忙将羊肉吐在方桌上,想到李自成刚刚将一块羊肉生吞下去,不觉白了一眼,“天命汗……”

“嗯,不错呀……”李自成似笑非笑。

“还不错……那你将这一盘羊肉全吃了……”娜木钟一边说,一边将羊肉端过一边,预备饭后倒掉。

“我是说人不错……”李自成笑道:“你是呼图克图汗的大福晋,能亲自下厨,学着烧汉人的饭菜,这份心意……真的不错!”

“虚情假意!”娜木钟笑骂,她将竹箸伸入青菜中,夹了一颗,放入口中,“这白菜应该不错,啊……这兰州的食盐,怎的如此……”

李自成心道,这白菜就是生吃也没事,遂夹了一颗,丢进口中,真的不错,除了咸得能咬人!

娜木钟讪讪地笑,“天命汗,要不,你去军营吃吧……”

“本汗吃过的饭菜,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李自成想起当日从宁夏驿站回米脂的时候,若不是夜遇强人,几乎饿死在半道上,这点菜肴,算得什么?他不仅吃了两个白馒,愣是将一碟白菜吃得一干二净,将娜木钟惊得目瞪口呆。

但娜木钟只吃了一个馒头,她几乎没有吃菜,只是用竹箸夹着馒头沾了一些菜汤。

等李自成吃饱喝足,娜木钟忙低着头收拾碗箸,剩余的菜肴,全部倒了喂狗。

李自成只得摇着头苦笑,这个娜木钟,一会好好“报答”你……

娜木钟收拾过碗箸,既没有回去,也没有入内室,而是靠在内室门口的烛光下,倚门望夫的小媳妇似的。

李自成看着烛光下的佳人,轻笑道:“娜木钟,要不明日不要做饭了,你是呼图克图汗的大福晋……这些粗活,还是交给火兵吧!”

“天命汗以为妾身愿意伺候你吗?”娜木钟又是一个白眼,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润,“天命汗常常不在家,妾身一个人待在营房,闷也闷死了……”

“对不住,对不住,”李自成笑道:“这段时间太忙,白日总是不得在家……好吧,晚上,本汗哪儿也不去,就在家专门陪娜木钟……”话未说完,已是起身,向门房扑去。

“谁稀罕你赔……卑鄙无耻……”娜木钟情知不妙,想要躲开,却是迈不动腿脚,早被李自成一把抱住,搂在怀中……

夜风吹拂着营房的大门,有节奏地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指挥棒似的引领着内室的呢喃呓语。

翌日起床,李自成又恢复了龙威虎猛,他先是去操训场小跑至出汗,方才回到军营,洗漱完毕,用了早餐。

虽然有些心急,但李自成必须等待各方面的讯息,内外边墙之间的松山、兰州东北部的靖虏卫,还有汤若望对黄河二桥的考察、固关能送来多少流民……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时间。

李自成见娜木钟无所事事,便带着她出了兰州,预备去城外的皋兰山中游玩一番,却突然收到王安平的紧急讯息:陕西巡抚陈奇瑜,正组织官兵,与总督洪承畴合力追杀盗贼,一时之间,陕西盗贼被杀无数。

王安平的游骑,不敢距离官兵太近,并不知道确切的讯息,但他感觉风声很紧,方才不计损失地放出游骑,所以讯息来得晚了些。

为了说明详细的讯息,他这次并非飞鸽传书,而是派出传令兵,用快马将讯息送达的。

李自成顿时失去了游玩的兴致,陈奇瑜,这可是镇压盗贼的专家,他几乎就是为屠杀盗贼而生的。

洪承畴未去,又来了陈奇瑜,天命军将何去何从?

陈奇瑜迟早会知道西宁、陇右的情形,怎么办?天命军需要和他的军队硬杠吗?

正文 第474章 一触即发

李自成原本还仗着与洪承畴订立的秘密协议,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和平,可是现在,这个和平,恐怕自己和洪承畴说了都不算!

他除了发展军事,一直花了很大的气力在经济和粮食上,扩军的事,倒是进展不大,难道天命军要和其余的盗贼一样,沦为流寇吗?

如果沦为流寇,未必就不能夺取天下,但西宁地区和甘肃省,百姓已经解决温饱,刚刚稳定下来,正朝着李自成设计的方向发展,现在要放弃这块根据地吗?

李自成想起后世的毛太祖,“战略性”从延安撤退,然后在适当的时间再夺取回来。

是要继续学习毛太祖吗?

在军事上,毛太祖一直是他导师,但这一次,李自成犹豫了。

历史已经改变,未来谁也无法预料!

李自成独自在营房内发愣,连何小米都赶出去了。

对天命军来说,现在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万一出现一点小小的差错,就有可能坠入万丈深渊,可如果挺过去了,天命军就可能迎来胜利的曙光。

大明虽然虽然已是千仓百孔,但毕竟气数未尽,良将、强兵犹在,盗贼只能给朝廷制造混乱,却无法扛起反对朝廷的大旗,就连关外的女真鞑子,也被阻挡在山海关外,不对,除了山海关,边墙之外,应该还有不少属于大明的土地,皇太极无法攻破山海关,这才改道大同。

山海关的道路没有打通,即便入了京师,也只能劫掠人口和财物,最终还要退回关外。

李自成蓦地想到,女真人口不够数十万,比甘肃省的人口还少,为何皇太极能在关外占据主动,想打就打,不想打就跑,而明军却是毫无办法,只能龟缩在城内被动防守!

既然皇太极能做到,天命军为何做不到?

从军队的战斗能力上来说,装备了步枪的天命军,不知道甩明军几条街!

固关城下,曹文诏、洪承畴都是惨败,只是……没有被天命军斩尽杀绝,都是有原因的,曹文诏依靠千余关宁铁骑,才勉强逃出老巢,洪承畴更是天命军有意放走的。

李自成沉思片刻,决定这一次学习皇太极,除了枪手,他的手中还有三千骑兵。

主意已定,李自成立即行动起来,他先是给固关飞鸽传书,命令马有水、刘云水扩大游骑的活动范围,严密监视明军的动向。

随后给王安平传书,除了关注明军的动向外,还要不惜一切代价,搞到陈奇瑜、洪承畴的作战计划,特别是对天命军的态度。

休息片刻,李自成又给行军途中的秦大年传书,命他尽快赶到兰州。

此外,又给李过、林丹汗传讯,要他们尽快结束战斗,只要各蒙古部落主动归降,不要滥杀无辜,防止激起蒙古人拼死反抗。

李自成停下毛笔,想了一会,对靖虏卫还是有点不放心,随后又向靖虏卫加派了一些人手,继续打探明军的动向。

四月二十一日,第一批大规模来自固关的八千流民,在天命军辅兵的一路指引下,终于赶到兰州。

李自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喜悦,但还是接受了他们,将他们安置在兰州府的北面,距离兰州府九十里的皋兰山北麓。

这是预定中最为理想的筑城之所。

这一片区域,原本是群山环抱,地形都是梁峁、沟谷和小丘,极为不平整,而且山峰又多是南北走向,与南部的兰州府沟通极为不便。

但李自成安置流民的那一片区域,却是罕见出现一大块相对平整的土地,西南面的如凤山、东南面的石空山,都不是典型的南北向,而是向东西两侧倾斜,恰好让出一道山谷,南北通行相对便利。

距离兰州九十里的距离,也算适中,将来在两者之间,再设立一处小镇,切好将两者连接起来,步行也就一两日的距离。

李自成预备将来在此处立县,正好围绕兰州府城,这些的山峰大都是皋兰山脉的余脉,所以此处就叫皋兰县。

安置在皋兰县的这八千百姓,壮丁接近一半,李自成先让他们搭建简易茅草屋定居,然后开垦土地。

此地能否种植小麦,谁也没有试过,这个季节,只能种植红薯、玉米了。

百姓们并没有多余的粮食,实际上进入固关之后,绝多数人都是断炊了,一路上都是天命军在接济他们。

到了皋兰山麓之后,还是天命军供给他们粮食,但定量供应,白面极少,多是“美洲三农”,只要饿不死就行。

又过了五日,第二批六千流民到达兰州,李自成让已经到达兰州的秦大年部的士兵,将他们押向更北方。

但这一批流民,去的不是兰州府的正北方,在越过皋兰县之后,稍稍向东方偏移,距离皋兰县还是九十里。

据行军地图上标记,明初的时候,这里是会州,但明中期之后,基本上失于游牧部落,城内的房屋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点斑驳的城墙。

至少比皋兰县一无所有好些,而且这是古城,当初选择的时候,肯定考虑了地形、水源上的问题,李自成也就不用操心了。

五月初,李过传回讯息,林丹汗终于拿下松山堡,真相、火落赤等部落全部归顺。

让李自成惊喜的是,大明设在大小松山之间的松山堡,丢失的时间并不长,整个松山堡几乎全部是完好的。

李自成立即给前线的林丹汗、李过传讯:李过部留在松山堡,掌控所有的壮丁战俘与耕牛,并派出人手,查看外边墙的损毁程度,看看在短时间内能否有修复的可能,实在不行,必须在要道上修筑隘口,阻止游牧部落南下。

林丹汗则押着所有的战利品回兰州待命。

李自成特别强调,根据原先的约定,这次缴获的财物,除留下少许做为战俘的粮食,其余的女人、孩子、财物,全部归察哈尔部所有,天命军不再抽成。

林丹汗征服了内外边墙之间的这片区域,让李自成初步对北面放下心来,他将主要精力放到兰州东北的靖虏卫上。

而先前派往靖虏卫的人手,纷纷传回讯息:近半月以来,靖虏卫的各个堡城,都在增加人手,特别是靠近兰州府的西面的平滩堡,士兵人数更是成倍增加。

但他们并非专门的游骑,进入靖虏卫的时间又短,并不清楚明军的作战计划。

这还用问吗?明军显然是要对付天命军。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来的,究竟是陈奇瑜,还是洪承畴。

现在北面的战事已经结束,李自成恰好腾出手来,即便明军不来进攻,他也要打过去,将明军伸出陇山的那只手,完完全全斩断。

自己好不容易才积攒下的大好局面,绝对不能就这么毁了!

李自成立即传令,让驻扎在兰州城的秦大年部战兵,开始沿着黄河,缓缓向东移动,同时继续派出游骑,打探明军的动静。

八日,秦大年传讯回兰州,已经抵达水川口,接近靖虏卫的地盘,距离平滩堡不过二十里。

为免打草惊蛇,将士们已经潜伏在峡谷中,只派出游骑向东打探明军的动向。

秦大年说,此时正值夏季,山谷中杂草荆刺茂盛,恰好与将士们身上的迷彩服颜色相近,非常适合潜伏,但他也委婉地询问李自成,要不要先拿下平滩堡。

平滩堡自然要拿下,否则大军东出还有什么意义?问题是如何拿下。

李自成将行军地图摊开,仔细查看着,靖虏卫所属的卫所众多,光千户所就有五个,还有数十个百户所,可惜,这些军堡,绝大多数都在黄河以北,早已失陷于游牧部落,现在基本上成了天命军收留陕西流民的安置点。

在靖虏卫的西面,靠近兰州府的方向,只有一个平滩堡。

当初明廷设置靖虏卫的时候,主要是对付北方的游牧部落吧?

大量军堡出黄河以北,就相当于在北面的游牧地架上一把把尖刀,平日可以监视游牧骑兵活动,战争时期,各个军堡中的士兵虽然无法主动出战游牧骑兵,但他们可以利用地形上的优势,阻挡游牧骑兵行进,刺探游牧骑兵的位置,甚至消灭他们的小股游骑。

可惜,黄河以北的军堡,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明廷现在的对手,也不是此处的游牧骑兵。

李自成授权给前方的秦大年,让他便宜行事,如果可以,先拿下平滩堡,毕竟是一个战略要点。

此外,他还传讯凉州的李绩,让他带着战兵南下,尽快赶赴兰州。

与朝廷的战斗一触即发,但李自成不知道战斗的规模究竟有多大,如果秦大年部能击溃明军最好,万一明军增兵……他不能不留后手。

无论是三边总督洪承畴,还是五省督军陈奇瑜,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放在明末,那都是一等一的名将。

在这些名将面前,天命军唯一的优势,就是李自成的后世见识。

不过,用这些见识,他已经为天命军打造了不少利器,历史已经改变,只是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发展。

正文 第475章 故人相见

五月九日,王安平再次着人送回了讯息:陕西参政戴君恩的军队,正在向靖虏卫一带移动,人数不详。

于此同时,洪承畴、陈奇瑜对陕西的盗贼,那是往死里整,只要逮着机会,就是全部斩杀,不分民匪,连打探讯息的游骑兄弟,也被误杀了好几人……

难怪这段时间流民这么多,盗贼的伤亡恐怕不轻,头领一死,部众就散了,就是算侥幸逃得性命,但还是没有粮食,多半被其他的盗贼收编了,运气好的,来到固关附近,才会被天命军收留。

这些流民中,很多人以前都是盗贼,为了活命,遭遇倒是令人同情,但毕竟参加过战斗,杀过人放过血,心思就会不一样了,李自成也不担心,到了天命军的属地上,不但有了粮食,而且各处的治安状况都是不错,如果他们敢胡作非为,那就不要怪天主不开眼了。

洪承畴、陈奇瑜突然加大剿匪的力度,一定是朝廷给他们施加了更大的压力。

也难怪,现在不仅陕西,整个北方都乱了,如果不能及时剿灭盗贼,北方的土地无人耕种,没有粮食,不但局面更加坏死,朝廷又拿什么去打关外的鞑子?

李自成暂时没心思为朝廷考虑,就让朱由检与朝廷的大佬们去头疼吧,免得他们闲着无事,晚上又要祸害京里的女人……

他得先想法子解决了自己的事,戴君恩已经在行动,这会恐怕也在想着天命军。

不过,戴君恩这个人,李自成以前从未听说过,不知道他用兵的法子,更不知道他是否有着与天命军死战的决心,还有,他究竟带来了多少士兵。

他必须依赖前方传回的讯息!

从兰州派出的游骑,已经深入到靖虏卫,讯息正源源不断穿回来,但他最需要的讯息,却是一条也没有。

李自成的情绪比较亢奋,似乎有许多事情要做,又似乎什么也做不了,他在等待凉州的李绩,一旦李绩到达兰州,他就要随着李绩去战场的最前线。

兰州并不缺乏粮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能运往靖虏卫,并不需要他操心。

最后,他只是给王安平传书,让他扩大游骑的活动范围,不仅是戴君恩部,还有洪承畴和陈奇瑜,以及其它的军队,甚至盗贼的动向也要关注,必要的时候,可以增加游骑的人数。

增加游骑的人手,就会增加暴露的机会,不过,已经到了这种境地,即便朝廷要来征剿,天命军也不会束手待毙。

他还不忘叮嘱王安平,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十一日,李自成又迎来一批数千人的流民,他正好无事可做,便亲自接见了这些百姓,勉励他们在新的环境下生存下去。

环境不是太理想,但对流民来说,他们已经没得选择,天命军手中的各种精粮粗粮,都是他们最大的奢望。

这一批的流民,将安置在松山堡,也就是李过上次扎营的地方,城墙基本完好,只是缺乏耕作的工具,不过,李过与林丹汗缴获了不少壮牛,暂时就集中在松山堡,如果稍加训练,就能成为耕牛。

李自成将这数千人,按照原先的亲缘关系,根据自愿原则,几乎平均分做两拨,其中一拨将安置在松山堡,另外一波,以百人左右为一个群体,安置在松山堡的周围,以及从会州通往松山堡的道路上。

至于哪一拨要驻扎在松山堡,那就看运气了,为公平起见,李自成决定让他们抓阄。

流民们吃饱喝足,就在城外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有些老人和孩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李自成实在有些不忍心,如果将他们安置在兰州附近,他们就不用再辛苦赶路了,可是,没有这些百姓,仅仅依靠李过的孤军,实在难以在松山一带生存下去,兰州也很难按时给李过部送去充足的粮食。

为了大局,为了长久大计,为了兰州的长治久安,李自成还是狠了狠心,“你们两部,各出一人,前来抓阄,凡是抓中‘二’者,将安置在松山堡内,而抓中‘一’者,将分为多个村落。”

“大人,你将我们安置在什么地方?”一名老者歪着脑袋,他侧卧地上,显然已经有气无力了,对他来说,松山堡与村落,都是未知的地方,甚至都未听说过。

“北方,”李自成用手一指,“只有北方,才会有土地,我会给你们每人都分发一片土地,还给你们种子,以后的生活,就靠你们自己了。”

“大人,可我们并没有农具……”

“农具会有的,先搭建茅屋,将全家安置下来,”李自成道:“我还给你们每个村落,至少一头耕牛。”

“耕牛?”对农耕民族来说,耕牛就是宝贝,流民们很快就忘记了农具的事。

“好了,这里很快就会发生战争,你们赶紧离开这里,”李自成将写好的阄藏在手心,“快些,一边一人,最好是识字的。”

流民们显然被李自成口中的战争吓倒了,再不敢提出问题,经过协商,两边各走出一名男子,来到李自成的身边,“大人……”

李自成却是觉得左边的那人有些眼熟,宽阔的肩膀,方正的脑袋,脸色有些麦麸黄,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但双目还是很有精神。

这会他也正用双目在李自成的脸上扫过,遇上李自成目光,他赶紧低下头去。

李自成有一种感觉,这个一定是熟人,不仅看对方有些眼熟,对方可能也认出自己了,他试探着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刘宗敏……”

“刘宗敏?”李自成吃了一惊,原来是他,难怪自己觉得眼熟。

他和自己差不多的年岁,可如今……看上去像是四五十的小老头了!

李自成压制住想认下他的冲动,至少点点头,让面前的两人各自抓阄,结果,刘宗敏的阄上是“二”,也就是说,他将留在松山堡。

李自成亲自给这拨流民训了话,然后当众宣布:刘宗敏将是他们这群人的头,在松山堡内,必须听从刘宗敏的安排,然后让刘宗敏将这群人全部登记下来,以户为单位。

另外一拨人,也有亲兵登记了,一共分为二十四个村落。

李自成估摸着松山堡的周围,也就能安置十个村落左右,便给这二十个村落编了号,其中的十四个,离开会州百里后,将根据地形沿途安置,大约数十里安排一个村落,每个村落确定一名屯长。

今日天色已晚,李自成便预备让流民们休息半日,明日再出发,流民们暂时就安置在城外,现在是夏季,夜晚也不会冻着。

这边安排结束了,李自成方才叫上刘宗敏,预备带他回城,“宗敏,家中还有什么人?”

“没有了,小人的父母早亡,”刘宗敏看了眼李自成,却是摇头,“小人自小是由舅父韩清养大的。”

“奥,”李自成更加确定了刘宗敏的身份,但当着流民的面,他决定暂时不公开,“叫上你的舅父,先随我入城吧!”

李自成说完话,头也不回,率先向东城门走去。

刘宗敏正在发愣,却被李自成的亲兵踢了一脚,“大都督的话,你听到没有?”

“哎,哎,小人听到了,小人这就去,”刘宗敏连声答应,迟疑了一会,还是不死心,挨近那亲兵道:“军爷,小人向你打听个事……”

“你一个流民,还敢打听?大都督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亲兵气呼呼地道:“当心被当做官兵的游骑抓起来!”

刘宗敏吓得一缩脖子,但他还是不死心,像,真是太像了,如果他不是,打死他都不信,何况刚刚见了面,就让自己做了两千多人的头。

如果说是他,为何又不与自己相认?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成了这些人的头?

他还是不死心,为了打消那亲兵的顾虑,只得恬着脸道:“军爷,你们的大都督,实在像小人的一个故人……”

“大都督的事,你也敢打听?”亲兵大怒,飞起一脚,将刘宗敏踹翻,“若不是大都督让你入城……哼……”

刘宗敏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好自在流民们都在休息,也没多少人看到他窘迫的样子,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再不敢发问,只是叫上自己的舅父韩清,跟在李自成亲兵的后面,快步入了兰州城。

亲兵将刘宗敏带到李自成的营房前,瓮声瓮气地道:“先在此等着,我去报告大都督!”

“是,是!”刘宗敏躬身答应着,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稍顷,那亲兵又出来了,“大都督传你们进去呢!”说完头也不回,率先进了李自成了营房。

刘宗敏硬着头皮,领着韩清,一步步挨进营房,见到上座的李自成,忙跪拜在地,“小人叩见大都督!”韩清随在刘宗敏的身后,也是跪了。

李自成迅速离座,双手用力搀扶起刘宗敏,含笑道:“宗敏,还认识故人吗?”

正文 第476章 骑兵留下

刘宗敏的脑袋“嗡”了一下,不禁头晕目眩,好在他迅疾反应过来,忙用力握住李自成的双手,“大都督真是……真是……”

李自成哈哈一笑,“真是什么?你不会连我的名字就不记得了吧?”

刘宗敏的心中,早已翻滚着一个名字,但一时看不清晰,嘴唇蠕动了好一会,方道:“是……是鸿基……”

“哈哈,真不愧是我的故人!”李自成大笑着让刘宗敏与韩清入座,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了,“宗敏怎的来到兰州了?”

刘宗敏确认眼前的人,就是以前的好友李鸿基,心中的疑问终于落下了。

他们以前是玩伴,李鸿基偷鸡摸狗,总少不了他的一份,而他的铁匠铺有了好吃的,也总会叫上李鸿基。

李鸿基被捕入狱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不过,以他的能耐,根本无力救出李鸿基,不知道当年他是如何逃出监牢的。

没想到数年不见,李鸿基已经成了大都督,虽然是反贼……可如今这个世界,除了造反,还有活路吗?自己如果不是来到兰州,恐怕早晚也会加入反贼的一伙……

“宗敏……”李自成见刘宗敏不说话,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眼,也不逼迫他,“小米,给二位上茶!”

“是,大都督!”何小米明白了,这个流民,一定是大都督的熟人,大都督当年就是从陕西来到甘州的。

“大都督,”刘宗敏却是清醒过来,忙道:“前些年,小人靠着手艺,勉强还能度日,可如今……陕西到处都是贼人的烽火……就是米脂,也常有贼人光顾……小人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和舅父一家逃出来,当时也不知道向那逃,没想到在陇州遇上了天命军……”

“原来云水早已出击至陇州,难怪能招收到这些流民,哈哈……”

“大都督……”

李自成更加确信陕西的糜烂,除了将盗贼全部杀光了,朝廷根本无力解决,但在盗贼被杀光之前,百姓已经没有活路了,连米脂这种山高地垄的地方,盗贼都会光顾,整个陕西,哪里还有百姓的乐土?

即便有,也是早被盗贼搅乱了!

这个刘宗敏,以前不仅是自己的兄弟,以后更是一名猛将!

对天命军来说,现在最需要的,并不是向刘云水那样的猛将,依靠压倒这个世界的的火器,猛将所起的作用,已经变得十分有限。

大局未定之前,李自成最需要的是忠诚和悍不畏死,而这个刘宗敏,就具备这两个条件,在后世的历史上,无论“李自成”胜负成败,他一直不离不弃!

李自成试探着道:“数年不见,再见面时,已经物是人非,这个世界……宗敏,将来有什么打算?准备老死松山堡吗?”

刘宗敏的嘴唇蠕动了一下,随即“咕咚”声响,吞下一口吐沫,“大都督……若是大都督肯收下……”

韩清却是咳嗽一声,并没有说话。

李自成端起茶水,轻啜一口,他并不着急,是金子总会闪光,刘宗敏已经来到他的身边,想跑也跑不了,“宗敏,没有想好不打紧,可以慢慢想,既然在兰州城相见,今晚我为你接风……”

“大都督,”刘宗敏突然起身,跪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小人……小人恳求大都督收下……”

李自成疾步走到对面,将刘宗敏扶起,“宗敏,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身……有话不妨直说,只要你不见外,我们还是当年那个有饭同吃的兄弟……”不由分说,硬是将他按到座椅上。

刘宗敏双目眨巴两下,忽然泛出一股涩涩的感觉,“大都督,小人想追随大都督……”

李自成却是打量着刘宗敏,淡淡地道:“宗敏,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杀头灭族的勾当……”又假惺惺地道:“你有一副好手艺,凭着手艺,到哪儿都能换来一口饭!”

“还说什么一顿饭?小人只想在家乡混口饭吃,可如今……”刘宗敏有些蜡黄的脸上,忽地严肃起来,“大都督放心,小人已经想好了,小人本就是孤身一人,还怕什么杀头灭族?若不是舅舅收留……”

刘宗敏看了眼身侧的韩清,脸上依然决绝。

韩清低下头,也不开言,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李自成冲着刘宗敏点头,又看了眼韩清,道:“宗敏,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这一个月内,你将这一批流民安置好,包括各个村落,一个月后,如果你还想追随与我,只要将松山堡交给可靠的头人,就可以回兰州找我。”

他不等刘宗敏回答,继续道:“如果不想追随我,你可以暂时在松山堡定居下来,将来再决定自己的将来,也可以选择离开,我会资助你一笔银子,让你和舅舅不愁吃喝!”

“身在这个乱世,有银子又能去哪儿安生?不用考虑了,小人主意已定,”刘宗敏又看向韩清,慨然下跪,道:“求舅舅成全!”

“哎……”韩清一声长叹,“罢了,这个世道……宗敏,如果走上这条路,你就再不能回头了……”

“我不需要回头,”刘宗敏见舅舅答应下来,心中稍定,道:“在这个乱世,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原本就是早上不知晚上事……”

“哎……”韩清只是叹气,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刘宗敏起身,道:“大都督,小人愿意从现在就追随大都督,这松山堡,就让小人的舅舅去吧……”

“不,松山堡你还得去,我说过,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李自成道:“如果你实在拿定了主意,这一个月时间,也不算白费,双喜就在松山堡,让他借你一批战马,一个月的时间,你必须学会骑马。”

“双喜?双喜也在松山堡?”刘宗敏面露喜色,李过也是他的玩伴,他们从前没少在一些吃饭。

“不错,双喜现在已经是游击将军了,属下超过千匹战马!”李自成心道,见到双喜,不怕你不眼红,你刘宗敏,我要定了。

当晚,李自成在城内设宴,招待了刘宗敏、韩清二人,翌日天明,刘宗敏带着两名向导,离开兰州,开始向松山堡进发。

李自成将刘宗敏送出城外,又亲眼看着他们渡过黄河,方才回去。

十三日,林丹汗回到兰州,战马上除了骑兵,还挂着女人、孩子、帐篷等,真相、火落赤等部除了壮丁,恐怕被他们搬空了。

李自成迎至城外,左右打量,不禁有些疑惑,“呼图克图汗,你出征的时候,不是有两千骑兵吗?怎么现在才千余人,难道遇上了激烈的战斗……”

“哈哈,”林丹汗在马上大笑,“真相、火落赤部的孬种,怎会折损了本汗的勇士?不瞒天命汗,他们在后面驱赶羊群,哈哈哈……”

“哈哈哈……”李自成也是大笑,双目却是在蒙古人的马背上一扫,道:“恭喜呼图克图汗胜利归来,这次收获不小吧?”

“总算没有辜负天命汗……”林丹汗忽地心中一震,李自成说好了不要财物的,可是这眼神,他顿时警觉起来,“天命汗,察哈尔部的勇士,好多都是单身,这次总算给他们带回妻儿……”

“哈哈哈……”李自成心中那个乐呀,带回女人也就算了,还做了现成的爸爸……不知道所谓的蒙古勇士,究竟作何感想,真是游牧民族……“恭喜呼图克图汗,察哈尔部这次要壮大不少了!”

“多谢天命汗给察哈尔部机会……”林丹汗从马上一拱手,内心却是十分紧张,他不安地看着马背,似乎要用目光交织出一道无缝的天网,将李自成阻挡在外。

“呼图克图汗,”李自成拱手还礼,“大福晋一直留在兰州,本汗每日都用上等的饭菜供着……本汗现在是不是该向呼图克图汗讨要些饭菜钱……”

林丹汗顿时苦着脸,比刚刚死了爹娘还难看,“天命汗……”

“五百匹战马!”李自成直接将林丹汗的表情过滤掉,“大福晋这些日子的饭食,五百匹战马,不算过分吧?大福晋可不是一般的人……”

听说李自成不要女人和孩子,林丹汗那颗受伤的心,顿时就好了一半,不过,战马也是他的命#根子,“天命汗,总共才七百余匹战马,还包括马驹……对,缴获的成年战马,根本没有五百匹……”

林丹汗发现自己太聪明了,总共都不到五百匹战马……天命汗的要求,自然连天主都无法完成,难道要察哈尔部额外给出自己的战马?

“哈哈,”李自成大笑,林丹汗所有的斩获,李过早飞鸽传书说了,他并不是真的需要五百匹战马,其实林丹也没有,他只是想做个交换,“那依呼图克图汗,此事该如何处置,还有卡当城的那些福晋们……”

怎么办?自然是将所有的财物,留给察哈尔部了,上次塔什海、虎鲁克寨桑这两个败类逃走,不仅带走数百勇士,还有数百匹良马,但林丹汗知道,李自成自然看上了战马,不给恐怕不行,给多了他实在蛋疼,便苦着脸道:“天命汗……”

“一百匹!”李自成摇摇头,“太少,不行,一百匹绝对不行……”

“天命汗又是天皇,金口已开,岂能反悔?”林丹汗发现,自己聪明得不得了。

“好你个呼图克图汗!”李自成用手指着林丹汗的鼻子,实在无可奈何,遂悻悻道:“一百匹就一百匹,不过,呼图克图汗要留下骑兵,帮助天命军一个小忙!”

正文 第477章 四险之地

李自成与林丹汗很快就达成协议,林丹汗带着娜木钟与所有的财物,在少量骑兵的护送下,先行返回大草滩永固城,留下都尉巴达西领着其余的骑兵,参加即将到来的战斗。

蒙古骑兵独立领军,但巴达西必须服从李自成的指挥。

这次是对汉人的战斗,并没有劫掠的机会,蒙古人的粮食必须自行解决,这可难不倒林丹汗,蒙古人的后队,有的是羊群,等他们回到兰州,也将归巴达西统领。

李自成特别叮嘱林丹汗,让他不要回大通山了,就住在永固城,以免永固城内的蒙古人,将来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亡,削弱察哈尔部的力量。

卡当城内林丹汗其余的福晋,也将去永固城与林丹汗汇合。

除了永固城,大草滩上蒙古人的村落,必须沿着西面至威远县的方向,驻扎在大道上,或者向南,驻扎在通向乐都县的大道上,随时接受天命军的查探。

大通山一带的蒙古人,是否也要定居下来,等战争结束了,再做定论。

林丹汗并没有进入兰州,而是带着娜木钟和所有的战利品,急急忙忙回永固城分配战利品去了,李自成在兰州只等了一日,便等到南下的李绩,汇合巴达西的蒙古骑兵,也是沿着黄河东去。

十五日午后,大军在平滩堡西面与秦大年部汇合,让李自成惊异的是,秦大年竟然没有拿下平滩堡。

或许是第一次参加大规模的战斗,秦大年的手中有整整一个千户的枪手战兵,却是对小小的平滩堡束手无策。

听说大都督来了,他顿时又喜又怕,喜的是大都督出战,一向战无不胜,大都督亲自收回指挥权,平滩堡应该不会成为天命军东征的拦路虎了。

同时,秦大年也很害怕,自从李自成入主西宁以来,天命军七大千户主官,从来没有打过败仗,即便在三角城与卡当城,周宾、宋文部在伤亡过半的情形下,连主官都亲自上阵了,但依靠城墙,城池楞是没有丢失。

如今面对一个只有数十名士兵的平滩堡,他带着千余枪手竟然拿不下来,这……让他以后还有何脸面在天命军中混?

秦大年早早在路口迎接李自成,“属下叩见大都督!”

“大年,起来说话!”李自成跃下战马,遥遥向平滩堡一指,“平滩堡中有多少驻军?为何拿不下?”

“回大都督,平滩堡中不过数十士兵,但坐落在山顶,四面都是绝壁,易守难攻……属下已经阵亡了十八名兄弟……”

“嗯?”李自成顿时吃了一惊。

天命军已经阵亡了十八人,那伤兵恐怕会更多,除了在三角城和卡当城,天命军从来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堡内不过数十士兵!

是秦大年不善战斗,还是平滩堡有什么神奇?

“……”

“游骑说,堡内人数成倍增加,怎么会只有数十人?讯息有无出入?”李自成预备亲自动手了,军情自然越详细越好。

“回大都督,堡内的确只有数十人,这基本上就是满编了,”秦大年道:“平滩堡因为久未临敌,缺编比较严重,最近才增加了人手。”

刚刚增加的人手,就有如此的战斗力?李自成不禁对戴君恩充满期待,他用手向前一指,道:“明军主力离此多远?”

“属下派出游骑在外,戴君恩的主力,还在靖虏卫城,离此九十里!”

李自成忽地发觉不对,“你们已经攻打了两日,难道戴君恩还不知晓?他为何没有派兵增援?”

“属下已经将平滩堡团团包围,又着游骑放出风声,平滩堡已经被拿下……”

“难道堡内没有其它的联络方式?”李自成觉得这样的法子,实在算不上高明,天命军的飞鸽传书,就是接管了原先的西宁卫的信鸽,谁敢保证平滩堡内没有信鸽?

“回大都督,属下将大部分兄弟调派在平滩堡以东,将平滩堡完全切分出来,”秦大年朗声道:“戴君恩就是知道也没用,除非他能击溃第三千户的主力,据说他的军队尚未集结完毕……”

这么长时间,戴君恩的士兵尚未集结完毕?李自成不太相信,不过,秦大年以主力抵挡可能的援军,仅以少量兵力进攻平滩堡的法子,的确是不错选择,既然平滩堡四面都是绝壁,进攻的人数再多,也会施展不开。

他也曾想过,要不要暂时放弃平滩堡,直接去攻打靖虏卫,毕竟平滩堡内不过数十士兵!

想想还是决定拿下,此处山高密林,道路本就不甚通畅,如果留着平滩堡在大军的后方,粮草运输就会不安全,又难以绕道而行,如果一个只驻扎数十人的平滩堡都拿不下,还攻打什么靖虏卫?

李自成豪情顿起,翻身上马,对秦大年道:“今日天气还早,走,带我去平滩堡看看!”

“是,大都督!”秦大年当先打头,李绩和巴达西伴着李自成,何小米则带着百余亲兵,紧紧跟在李自成的身边。

不消片刻,面前便是平滩堡,天命军尚在进攻,秦大年把守一招,士兵们顿时从山上撤下来。

李自成抬眼一看,山势果然高峻峭拔,从山顶下来,几乎都是绝壁,初步目测,西面这段山势,差不多有七八十度,岩石又光滑得能反射光线,又无藤蔓下垂,想要攻上去,真个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口!

他沿着平滩堡绕行一周,不仅倒吸一口凉气。

平滩堡坐北朝南,孤悬在堡子山顶,四面怪石巍然陡立,似乎是天然的护城沟壑,根本无法攀爬。

东面与西面倒有几分相似,北面紧邻黄河,幽谷深深,南面是数十米的斩破壕沟,较城墙本身更为险峻,只在东南方向有一条不太宽阔的道路,与两侧的山地合为一体,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四险之地。

原来上山的道路只有一条,天命军一旦从正面攻击,山上的守军已经没有了退路,难怪他们要拼死抵抗!

李绩一直紧锁着眉头,他太想在大都督面前表现一番,如果第四千户能拿下平滩堡,至少可以压秦大年一头。

然而,面对绝壁似的的堡子,他实在无计可施,“大都督,要不留下一些兄弟,继续包围平滩堡,大军先行穿过……”

巴达西的目光,不断在地面和堡子之间留连,可能是觉得这么长的距离,以蒙古人的水平,绝对无法打造出合适的攻城云梯,最终还是摇着头,轻轻叹了口气,竟是一言不发。

李自成也感到憋屈,平滩堡异常险要不假,难道就这样任着堡内的数十士兵讥笑?

没办法,遇上难题的时候,他只有指望火器局了,“大年,火药包呢,能将火药包送到山顶吗?”

“大都督,山上只有一条小路,兄弟们根本无法靠近城墙……”在秦大年看来,火药包更适合守城,敌人若是攻城,一个火药包扔出去,别说是人,连攻城的云梯也能炸毁。

“大年,你手上不是还有山地炮吗,能否用山地炮将平滩堡轰平了?”李自成目测之下,也许可以将山地炮放在东南方的这条小路上,平滩堡或许在射程之内。

不试试看,谁能知道你?

秦大年显得十分委屈,像是刚刚被骂了一顿的新媳妇,“大都督,属下试过了,将山地炮放在平地上,射程就不足,如果向前推进,山地炮无法从斜坡向上发射,属下好不容易将斜坡推平了一块,仰角又不够……”他用手向前一指。

李自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挖掘过的痕迹,从战坡上清理出一块平地,实在难为兄弟么了。

这是山地炮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难道拿这个平滩堡没有任何办法?

他环顾四周,想要学着后世影视剧中那样,将山地炮架到对面的山头上,然后向目标炮击,明军只能窝在平滩堡内,外围都是天命军的天下!

然而,李自成失望了,平滩堡的外围,并没有这样的山势,即便有,也是远在山地炮的射程之外。

平滩堡就像是突出海平面的一块礁石,孤独又高傲地俯视着周围的一切兄弟。

怎么办?

不仅亲兵,就连秦大年、李绩都是巴巴地望着李自成,而巴达西的嘴角翕动了一下,隐隐有一丝嘲讽之色!

李自成更是急得团团转,两个千户的枪手,再加上巴达西的千余骑兵,难道就被这数十人弄得无计可施?

戴君恩正在靖虏卫,随时可能加入外围的战团。

他多次将视线投向山巅,如果山顶垂下足够结实的藤条,也许就可以不计伤亡地强行攻击了,可惜,山崖上并没有粗壮的藤条,也许原本有,但被守军剪去了。

数只不知名的鸟儿从山前飞过,许是被天命军奇怪的服装惊着了,一声长鸣,拐向山体,没入林中,攸忽不见。

如果天命军的士兵,也像鸟儿那样,长出两支翅膀就好了!

李自成有些自嘲地笑笑,忽地心中一动,笑容僵在脸上。

山地炮的开花弹,不就是长了翅膀的鸟儿吗?

正文 第478章 小旗官

李自成跃下战马,搭起手睑仰望山顶,山势虽然陡峭,但还没有高耸入云,直线距离,不过百十米,如果向上仰射……

他心中计议一番,回首对秦大年道:“大年,唤一组炮兵过来!”

“是,大都督!”秦大年心中一动,难道大都督想到了法子?

他没有时间揣测,忙让亲兵唤来一组炮手。

李自成将这一组炮手带到平滩堡西面的开阔地带,用手向堡子山顶一指,道:“你们估计,从这儿发射,开花弹能飞上平滩堡吗?”

“从这儿发射?”炮兵小旗官挠了挠后脑勺,又与同伴们交换了眼色,然后讪讪一笑,“这么高的距离……大都督,属下实在没想到……”

“现在想到也不晚,”李自成情愿将功劳记在炮兵的身上,第一次走上战场,总该让他们积攒些战功,“要不要试试?”

“属下先去度量一下距离!”小旗官向李自成敬了军礼,随即敛了笑容,跑到山脚下,仰视片刻,然后转过身,用脚度量出一段距离,做上记号,再跑回李自成身边,“大都督,若是从西面发射开花弹,属下已经找到最佳的距离了。”

李自成估摸着,他刚才是在计算射程与射高之间的关系,虽然很粗略,主要依靠观察和经验,不过,山地炮列装的时间并不长,能有所考虑,已经很不错了,他拍拍那小旗官的膀子,笑道:“能根据山势选择距离和仰角,不错。”

山地炮虽然不合时宜地来到这个世界,领先这个时代许多年,但使用起来,还得靠人,他对这个小旗官的敬业精神,还是很满意的。

“大都督,属下现在就试试?”那小旗官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模样,皮肤虽然很黝黑,但从眼神上看,还是十分稚嫩,得到大都督的鼓励,顿时跃跃欲试,“属下估计,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去吧,小心些!”李自成挥挥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小旗官像个孩子似的,蹦跳着招呼他的兄弟们离开了,不大一会儿,两门组装完毕的山地炮,就矗立在堡子山脚,仰角接近六十度。

他又跑回李自成的身边,双手递过一小团棉花,“大都督,一会发射的时候,响声太大,属下斗胆,请大都督堵上耳朵……”

“奥?”李自成接过棉花,哈哈一笑,用手撕做两份,塞住双耳,“去吧,让兄弟们注意安全!”

“属下谢过大都督!”那小旗官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这才走向秦大年他们,也是送上棉花。

这时炮手那边,已经准备完毕,就等着装弹发射了。

小旗官向李自成和秦大年看了眼,秦大年已经明白了,大都督这是要从西面,用山地炮摧毁整个平滩堡!

他看到李自成已是点头,忙跟着用力点头,下巴差点磕到胸口了。

小旗官见见两位长官都是点头,遂用力向下挥了下红旗,口中叫道:“发射!”

两名装弹手立即将大臂粗的两颗开花弹,小心地放入炮膛,然后迅速地退入一边,换上两名点火炮手。

两人各持一个火把,将引线点着,又迅速退后。

山顶上的平滩堡,早已被山下大批的天命军惊动了,还有人从堡墙向下探出脑袋,脸上的不屑都看得清清楚楚。

若不是山地炮在他们弓箭的射程之外,他们真想用弓箭试试,山下的这些盗贼,究竟是不是铜皮铁骨!

“轰……隆……”

两声巨响,两枚黑乎乎的开花弹,在留下两串长长的白烟后,以无法形容的速度,向山顶飞去,待落地后,又是两声巨响。

爆炸声就在明军的眼皮底下,开始将他们吓了一跳,不过,开花弹的落点,在西面的堡墙之外,距离堡墙至少还有五尺的距离。

明军顿时欢呼起来,“不自量力的盗贼,来呀,向爷的胸口发射呀!”

“爷我好怕呀……”

“盗贼就是盗贼,只会虚张声势,人数多有什么了不起,爷这只有七十人,有种你上来,爷让你们尝尝刀箭的滋味……”

……

“等等,别闹了!”操守官赵光瑞却是阴沉着脸,他虽然只有十九岁,却是平滩堡的最高指挥官。

与士兵们相比,他的头脑就冷静多了,虽然开花弹落在堡外,他还是吓出一身冷汗。

靖虏卫是与蒙古人对峙的最前线,他也曾见识了大明最为犀利的火器,无论是火#枪,还是火炮,盗贼的似乎都更胜一筹!

刚才开花弹落在堡墙的外面,虽然没有伤害到兄弟们,甚至连堡墙都没有损失,但他还是看到别人没有主意的细节。

明军的火炮,发射的都是实心弹,圆球落地的时候,虽然威力巨大,但打击的范围很小,除非被直接砸中,或是处在实心弹运行的直线上。

盗贼的炮弹,在落地后发生二次爆炸,当时碎石乱飞,过后看看,弹点周围的草木都是枯萎了,到现在还冒着烟!

盗贼怎会有如此犀利的火器?

“大人,”一名士兵凑过来,有些讨好地笑道:“盗贼的火炮,根本连堡墙都够不着……”

赵光瑞心里正烦着呢,便没好气地道:“这次是第一波炮火,如果盗贼校准了落单点,你能保证炮弹不会落在堡子里?”

“大人说得是,小人明白了……”那士兵吓得一伸舌头,飞快地跑开了。

堡子山下,天命军的炮手小旗官十分沮丧,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开花弹连堡墙都没有伤到分毫,自己实在是辜负了大都督!

他无精打采地慢慢挨近李自成,“大都督,属下……”

“这不是你的事,”李自成已经取出耳朵中的棉花,笑着安慰他,“山地炮发射,不是需要校准吗?也许下一次就能够到平滩堡了。”

“大都督,恐怕很难……”小旗官依旧耷拉着脑袋,小声道:“火炮的校准,只是准头问题,并不能提高射程……”

秦大年一听就火了,勃然作色道:“大都督让你去校准火炮,哪有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去……”

“是,是,大人说得是,属下这就去……”小旗官慌忙行礼,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李自成忙喝住他,又看了眼秦大年,道:“也许你是对的,山地炮的射程,已经发挥了极致。”

秦大年虽然不服气,但在李自成面前,却不敢多说,只能冲着那小旗官吹胡须瞪眼。

小旗官见秦大年生气,便不敢说话,忙低下头,呆呆地立在李自成的身后。

“平滩堡内的明军,想逃也逃不掉,我们不用着急,”李自成凛然一笑,道:“平滩堡的位置,的确不矮,如果山地炮的射程不够,能否考虑将山地炮倾斜放置,这样仰角会更大,开花弹也能射得更高!”

小旗官的脸上现出欣喜之色,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大都督,山地炮发射的时候,反推力很大,如果底座不稳,很容易被掀翻,不仅毁坏山地炮,甚至可能伤及兄弟们……”

“你……”秦大年实在忍不住了,用手指着那小旗官,道:“大都督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啰嗦什么?”

李自成忙止住他,“大年,他是炮兵,是火炮的专家,假以时日,他们的使用技术,肯定比我们强些,我们只是在探讨,如何让山地炮发挥最大的威力。”

“是,大都督!”秦大年方才悻悻地退到一边,昂着脑袋再不看那小旗官一眼。

专家?探讨?小旗官虽然被秦大年教训了两次,但李自成的话,还是让他十分期待,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乃是天命军的大都督,连大人都不敢……大都督说自己是专家?还要与自己研讨山地炮的使用?

不知道大都督所说的那个法子……他几乎忘记了秦大年的不快,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李自成也在思索,他只有一种简单的想法,至于能不能实施,又如何实施,心中也是没底。

这个小旗官说得不错,山地炮在发射的时候,底座必须稳固,否则,在强大的反作用力下,必反会出现翻滚的现象,开花弹落到何处,真是没个准,伤了自己人也说不定。

究竟要如何打破这个僵局?

难道非得要搭建土台,将山地炮架上去?也许可行,但费时费力,其实李自成比秦大年还急,不拿下靖虏卫,数千人马每日的消耗,实在不是一个小数字,而且,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哪有时间陪戴君恩在此耗着?

李自成左思右想,对小旗官道:“不用在地面上堆土块,只要挖出一个二三十度的斜坡,下面的地基依然是牢实的,再将底座的前端固定下来!”

“那属下去试试!”小旗官这次学乖了,并没有犟嘴。

“快去吧!”李自成点点头,却是向西面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不知道今日能否拿下平滩堡。

小旗官跑去准备了,李自成却是将秦大年招过来,虎着脸道:“大年,不要太计较虚礼,对属下要温和一些,那个小旗官,技术还是不错的,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吃透山地炮的性能,你若是不喜欢,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让他去西宁担任山地炮的教官。”

“大都督教诲的是,是属下……”秦大年忙躬身行礼赔罪,既然大都督能看上这个小旗官,说明他一定有过人之处,既然如此,怎能放他跑了?忙堆起笑脸道:“大都督,这个小旗官,还是留下吧……如果让他去了西宁,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属下不能容人……”

“哈哈,”李自成大笑,“我们还是先看看,这个小旗官,究竟有没有本事!”

正文 第479章 将门之后

不久之后,堡子山下又传来“隆隆”的炮声,随即那小旗官却是向着李自成这边冲过来,“大都督,大人,成了……”

“成了?”秦大年大喜,抬脚迎了过去,“你是说,开花弹落在平滩堡内了?”

“还没有,”小旗官虽然摇着头,脸上还是一片喜色,像是刚刚入了洞房,“大都督,大人,开花弹虽然没有落在堡内,但射程已是够了,只要调整好开花旦的落点……”

“那还不快去?”这么慢吞吞的,秦大年恨不得在他的屁股上踢上两脚,数日来一直压在他心中的阴霾,总算可以丢掉了。

幸好,拿下平滩堡的,还是自己的属下,如果连一个小小的平滩堡都不能拔出,人可是丢大了,以后在兄弟部队面前,还有什么脸面?

天命军的七大千户中,已经有五大主官升职为游击将军了,只有他和李绩还顶着千户的头衔,大都督这次,明显是给自己立功的机会,可不能辜负了大都督的一番心意。

没准,这次战争结束后,自己也可以升职也说说不定。

不过,他忽然吓出一身冷汗,这次拿出主意的,并不是小旗官,更不是自己,而是大都督!

不知道大都督心中有什么想法?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拿下平滩堡了。

秦大年忙向李自成拱拱手,“大都督,属下这就去调兵,一旦出现机会,立即发动进攻,争取今日在平滩堡过夜!”

李自成笑道:“去吧,小心些,平滩堡内的明军,已是瓮中之鳖,暂时不要强攻!”

“是,大都督!”秦大年大营一声,忙点起两个百户的枪手,随时准备上山,抢占平滩堡。

李绩的心中也是翻腾不已,如果换了自己……

大都督是如何想到的?他似乎没有时间操训火炮吧?难道大都督是得到天主的指示?

不过,他的心思很快就被“隆隆”的炮声吸引了,从炮兵的欢呼声中,他就知道,开花弹一定是落在堡内。

就看堡内的明军能支持多久了,平滩堡就这么大,大不了将堡内犁过一遍……

顺利拿下平滩堡,已经没有了悬念,只是需要多少开花弹的问题。

李自成却是与身边的巴达西谈笑风生,这个蒙古察哈尔部的都尉,听不懂几句汉话,需要李自成的亲兵充当翻译。

不过,这不妨碍他能看得清战场的形式,天命军的炮火,几乎覆盖了整个平滩堡,火光冲天、烟雾弥漫,巨大的爆炸声,几乎掩盖了明军的惨呼……

这可是在山顶!

天命军的火炮怎的如此骇人?不要说孱弱的明军,就是对上蒙古人的骑兵……

当日在卡当城,天命军并没有使用这种火炮,否则蒙古人的伤亡恐怕还要加倍。

难怪大汗不再与天命军为敌,还要与天命军保持友好合作关系,甚至都改奉天主了。

真是天主的眷顾吗?

大汗英明!

巴达西在心中赞叹着,一面有一搭没一搭与李自成闲聊着,无论他如何发问,大都督就是不肯说出这种火炮的来龙去脉。

可惜了,如果蒙古人有了这种火炮,还会被皇太极撵得满天飞?

“大都督了,明军打出白旗了!”

亲兵的声音,打断了李自成的话,他抬眼向山顶一看,趁着火炮发射的间隙,堡内果然有一名士兵正拼命挥舞着白旗。

白旗迎风招展,揉碎了山顶的白烟白雾,

守军这就投降了?李自成的心中并没有多少喜悦,既然开花弹能发射至山顶,这样的结局,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除非明军全部愿意殉城!

关键时刻,还是需要先进的火器,火器不是万能的,但它能摧毁敌人战斗的意志,加快胜利的速度!

李自成立即让炮手停止射击,既然明军已经投降了,就不用浪费宝贵的开花弹了。

秦大年早就让士兵开始登山,为免意外,两个百户的士兵,相互之间拉开有百步的距离。

巴达西惊愕得连下巴都吊了,这才多少时间……明军这就投降了?不会是诈降吧……汉人的战斗方式,就是与蒙古人不一样……

不过,他现在站在天命军的一方,明军投降了,总是好事。

李自成并没有在山下等待多久,秦大年的人已经将堡内的明军押过来了,他们并没有做无谓的抵抗,天命军登山的时候,他们直接就扔下武器投降了。

这一次,天命军并没有伤亡。

“大都督,堡内的明军都在这儿,还剩四十三人!”

“堡内原有多少人?”李自成打量着面对的军官,实在太年轻了,最多与何小米差不多。

“回大都督,包括火兵,堡内原本有七十二人!”赵光瑞也是打量着李自成,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想要揉一揉,这才发现双手被缚。

但他的脑子是清醒的,这伙盗贼,不仅火器犀利,头领也是太年青了,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

李自成看着他有些失落的目光,心中不觉暗笑,不过,他打心眼里还是有些佩服这个年轻的明军将领,才七十二人,就能阻挡秦大年整整一个千户的枪手!

不错,平滩堡占据着地形上的绝对优势,但面对如此优势数量的对手,不但没吓到,还能完全将地形上的优势发挥出来,这个年轻人,的确不错。

大明的文官,多半“不仕二姓”,不知道武将怎么样。

“你叫什么名字,现居何职?”

“小人叫赵光瑞,现居平滩堡操守官!”赵光瑞的脸上,恢复他固有的平静。

赵光瑞?李自成没听说过,后世看过的历史虽多,也没记住这个人,不知道有什么背#景,操守官是什么的官职,他也不知道,不过,属下只有七十二名士兵,想来不会比百户官大。

“家中还有何人?你既然被俘,他们将以何为生?”李自成预备收复这个年轻的操守官,便打起了亲情牌。

赵光瑞却是吃了一惊,自己战败被俘,那是大势不在自己这一边,就是被杀,也怨不得别人,可是,看对面的大都督,他为何要问候自己的家人?难道……

他瞬息间就明白了,这是要招降自己!

如果投降了,就可以保住性命,不过,赵光瑞拒绝了,自己是将门之后,怎可委身于贼?跟着盗贼有什么前途?早晚还不是让官兵给灭了……

想到此处,赵光瑞挺了挺腰板,沉声道:“小人父亲与伯父早亡于战场,家中只有母亲!”

亡于战场?

李自成心中一动,赵光瑞如此年轻,就担当了平滩堡的操守官,或许是因为世袭的缘故,难道他是将门之后?

他让士兵给赵光瑞松了绑,道:“你的先人是谁?”

“先人已去,我不想在此亵渎他们的名讳,”赵光瑞已经打定主意不投降,他揉着有些发酸的双臂,正视着李自成,“我是绝不会投降的,你就不用费心了,要杀便杀!”

“有志气!”李自成伸出拇指夸赞了一句,“你若是贪生怕死主动投降,本都督还未必看得上。”

“你……”赵光瑞气呼呼的,也不知道李自成夸赞他什么,反正他不会领情,被盗贼的夸赞了,实在是一种侮辱。

李自成有心要降服赵光瑞,必须先破除他对天命军的蔑视,便道:“你的先人是谁,本都督不知道,若是为镇压陕西盗贼而亡,亦不过是朝廷的鹰犬、残害百姓的刽子手而已。”

“鹰犬?刽子手?”赵光瑞勃然而怒,用手指着李自成的鼻子,喝道:“陕西的盗贼,如你等着般,只会对抗官府、杀人越货,与强盗又有何异?”

何小米大怒,手按刀柄,抢出两步,“你不是好歹,大都督给你松绑,你却出言无状?”话未说完,刀身已经拔出一半。

“小米稍安勿躁!”李自成喝退何小米,脸上也是一片祥和,“本都督切问你,你驻守平滩堡,但你可知,你平日吃的粮食,还有军饷、铠甲等,都是来源何处?”

“何处?自然是朝廷了!”赵光瑞见李自成神色平和,自己再要发怒,岂不是在盗贼面前落了下乘?遂也缓和了脸色。

“错,粮饷、军械等,表面上是来源于朝廷,”李自成淡淡一笑,“可知知道,粮食是谁生产出来的?是朝廷的哪一个大佬,还是皇帝?”

“你……”赵光瑞的血气上涌,脸上憋得通红,但在李自成面前,他奋力按下怒火,“粮食自然是百姓生产的……”

“这就对了,粮食是百姓生产的,饷银是百姓交纳的赋税,没有百姓,你们这些军人吃什么?”李自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如沐春风,“你驻扎平滩堡,可知陕西为何有许多盗贼?”

“听说是缺少粮食……”

李自成淡然道:“平日的光景,百姓生产的粮食,养活了士兵和朝中的官员,士兵们保护百姓,官员管理国家,保证百姓乐得其所,倒也相得益彰。”

赵光瑞心中咀嚼着李自成的每一句话,似乎有道理,又似乎不对。

百姓生产粮食养活士兵和官员,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但士兵保护百姓,官员保障国家的秩序,似乎没人说过,按照李自成的说法,士兵和官员也贡献了力量,他们得到百姓的粮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究竟要说什么?

“刚才说的是正常的年景,若是遇上灾害年份,百姓自己都是无粮可食,官府再要逼迫纳粮纳税,他们就只能饿死了……”

正文 第480章 为谁担心

“朝廷不是赈灾吗?”不知不觉之间,赵光瑞也变得忧国忧民了。

“朝廷如果赈灾,还会出现这么多的灾民吗?”李自成面色一凜,道:“陕西连着数年大旱,百姓已经没有了隔夜粮,朝廷不但部赈灾,连税赋都不减……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百姓谁会冒着杀头的勾当,起来反叛朝廷?”

赵光瑞以前只想着建功立业,报效朝廷,哪怕是盗贼,只要为乱一方,就是他的敌人,所以在平滩堡,才会与数千天命军死磕。

可是,今日这盗贼头领所说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百姓,这个一直养育了他,又被他完全忽略的群体,也是要活下去的呀!

不对,李自成的话,一定是危言耸听,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自己是军人,就该为朝廷建功立业,百姓的事,与我何干?

“百姓作乱,固然可恨,可他们为什么作乱?”李自成的声音又起,“朝廷对付百姓的法子,就是屠杀,如果百姓被杀光了,谁给我们生产粮食?他们虽然卑微,可也是人呀……”

赵光瑞的心中“咯噔”一下,他是出生于将门,但出生于靖虏卫这样的军城,自小也有不少百姓玩伴,就是平滩堡附近,百姓的境况他也比较熟悉。

李自成的话,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陕西的盗贼,以及盗贼的来源——百姓,他们或许就是自己的朋友……

自己要杀尽盗贼,报效朝廷,难道是错了?以前怎会没人和自己怎么说?

赵光瑞偷偷瞄了李自成,从他平静的脸上,根本看不到虚伪,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李自成从赵光瑞的脸上,早已洞悉了他的内心,知道他正在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没准就是一个嬗变!

他停住话头,好让赵光瑞的心中继续发酵。

过了好一会,见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方道:“大事小事,都是熬不过肚皮,本都督已经饿了,咱们先吃饭吧,”担心赵光瑞内心的抗拒,又道:“放心,愿不愿归降,本都督任你自决!”

餐桌上只有四五样菜肴,还是以蔬菜为主,荤菜只有一大盘红烧羊肉。

赵光瑞心道,这一定是做派,难道盗贼头领,都是这般寡食,四五人同桌,就这么点菜肴?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只有巴达西抢着肉吃,李自成、秦大年、李绩都是就着蔬菜啃着馒头,李绩还将馒头掰下一小块,用竹箸夹着沾了菜汤……

看他们吃得香甜的样子,赵光瑞有些怀疑刚才的判断了。

李自成咬下一小半馒头,却是将剩下的大半向赵光瑞扬了扬,“没有百姓的耕种,我们哪有这些白面馒头?”

赵光瑞的脑子,已经有些迷糊,但他还想听听李自成的话,“大都督,陕西的百姓,真个无粮可食?如果朝廷不征剿他们,又当如何?”

“如果朝廷不征剿他们,他们就会像蝗虫一样,将整个北方,甚至整个大明,吞噬得干干净净,”李自成对盗贼亦无好感,百姓谋逆,起因大有可原,但积累道一定的程度,就会被别有用心和权力欲望强烈的人所利用,“如果任其发展,大明将会被掏空,灭亡自在旦夕。”

赵光瑞停止咀嚼,瞪着一双晶亮的眸子,李自成的意思,还不是要朝廷征剿?这和自己的目标,不是一样吗?

“原本该是赈灾,可惜朝廷已经失去了机会,现在发展到数百万盗贼,即便想赈灾,也是有心无力,”李自成挟了颗马兰草丢进口中,道:“然而,盗贼太多,征剿也不会有好结果,除非将百姓杀光了……百姓杀光了,谁给士兵、官员们种粮?”

“那大都督的意思……”赵光瑞吃了一惊,赈灾、剿灭都不行,难道要改朝换代了?

“改朝换代才是历史常态,”李自成悠悠叹口气,道:“自古以来,可有哪个朝代千秋万世?”

赵光瑞对以前的历史,也是知道大半,这样一想,李自成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历史上的朝代,短的不过数十年,强大如汉唐,亦不过数百年!

想到大明就要新的王朝取代,心中实在不是滋味,他是吃着朝廷粮饷长大的,多少有一些依恋!

不过,赵光瑞是少年性子,他很快就向往那个令人荡气回肠的时代,像三国那样,也许更展现他文武双全的本事

“大都督,既然朝廷解决不了盗贼问题,那天下间有谁能做到?”

“现在做出预测,还有些过早!”李自成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啃了三个馒头,“天下,唯有德者居之!”

这样的道理,赵光瑞也曾在经书中见过,可惜,这是乱世,现实是残酷的,“小人并没有看到谁有德行,”他豁出去了,“盗贼每至一处,百姓都会遭殃,沦为新的盗贼,这样的世道,如果朝廷不能……谁还能收拾乱局……”

能这样认识盗贼,也就差不多了,李自成觉得收服赵光瑞有望,心中不觉窃喜,总算没有白费一番口舌!

他微微眯起双目,做深思状,“那是因为,你没有去过一个地方,如果去了,用你的双目看看,你就会明白许多以前不曾明白的道理!”

“哪儿?”赵光瑞的内心,已经被深深吸引。

“西宁,”秦大年终于逮住说话的机会“西宁的百姓,都是丰衣足食,乐意为天命军生产粮食,如果有机会,去西宁看看……”

“西宁……”赵光瑞真想去西宁看看,这些盗贼首领的话,是不是真的,可惜,他恐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也许这一顿饭,就是他这一生的最后一顿。

这几位盗贼首领,与他的想象,以及以前见过的盗贼,有很大的差别,特别是李自成,倒有几分儒雅之风,当了盗贼,实在是可惜了……

不过,不叫的狗咬人,谁知道他们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想到自己战俘的身份,倒有几分丧气,如果早些听到这些见解……

“只要你将百姓放在心里,百姓就会将你放在心中,”李自成已经吃饱了,他丢下碗箸,悠悠地道:“百姓谋反,乃是为了生存,过于残杀百姓的人,岂不是刽子手?”

赵光瑞想起李自成刚才的话,忙道:“小人的先人,并非死于盗贼之手,他们是在与鞑子的战斗中……”

“鞑子?如此说来,他们还是汉人的民族英雄!”李自成竭力搜索,脑中却一时想不起,哪一位姓赵的将军,死在辽东了。

“家父的名声,在家乡也是不显,道是伯父……小人伯父的名讳,乃是率教……”

“率教?赵率教?”李自成想起来了,鞑子第一次入塞,赵率教回关勤王,不幸死于遵化……

无论他以前做过什么,能死在与鞑子对决的战场上,就是民族英雄,总比窝里斗要强上许多。

“大都督识得家伯?”

“在下无缘相见!”李自成摇了摇头,又对着空中拱了拱手,道:“当日鞑子入塞,赵将军长途奔袭,可惜三屯营、遵化都是城门不开……可惜了!”顿了一顿,又道:“与那些畏敌如虎、拿着上等俸禄的人相比,赵将军的确是汉民族英雄……”

“大都督真的如此认为?”赵光瑞忽地抬头,双目中已是泛出苦涩的莹光。

赵率教是他的伯父,是赵家的骄傲,赵光瑞一直以他作为自己的榜样,在他的心目中,伯父比父亲更为敬重。

李自成说的是真心话吗?

“我已经说过,百姓为军人生产粮食,军人有责任保护自己的百姓,”李自成缓缓道:“赵将军在鞑子最为疯狂的时候,能赶来京师增援,不仅是保护京师,更是保护了城外的万千百姓……”

赵光瑞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点头。

朝廷也曾抚恤过伯父,但这样的出自盗贼之口,比什么抚恤嘉奖都重要,李自成可是盗贼之首,自己的敌人呀!

这个李自成……赵光瑞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清这个人了。

难道他真是大明的终结者?

不像,大明还有百万军队,还有关外的辽东军,怎么可能说倒就倒?

以前他从未想到,大明终究有一日会被新的王朝所取代,今日李自成所说的,似乎有一些道理,天下没有永久的王朝,大唐、大汗不行,大明同样要遵循这个规律!

李自成这样的人才,也许能为大明续命,可惜了,他不是站在朝廷的一边。

也许是李自成夸赞了赵率教,赵光瑞对李自成有了一丝好感,他隐隐替李自成担忧起来,参政戴君恩的大军,现在差不多集结完毕,很快就会出靖虏卫而西进,李自成若是战死了……

“戴大人的两万人马……”

赵光瑞忽地住口,自己这是怎么了?如此重要的军情……

“你不用替他担心,”李自成轻笑道:“如果他是一个识大体的人,我同样不会害他性命!”

替他担心?赵光瑞觉得,自己听到了时间最好笑的笑话,嘴巴张得跟进食的河马似的,口水流了一地……

战争尚未开始,李自成就能确信取胜?天下间,有这样的人吗?

自信是好事,一旦过度了,就是刚愎自用!

正文 第481章 羊奶子沟

赵光瑞好心地提醒道:“大都督的属下,不过数千士兵,大都督将如何打败戴大人……”

“军情不可泄露,”李自成笑道:“本都督倒是问你,究竟肯不肯归降归顺天命军?”

赵光瑞沉思片刻,忽地鼓起勇气,道:“若是大都督能打败戴大人,小人便归顺天命军!”

“好,好,一言为定!”李自成一连用了两个好字,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戴君恩不过两万士兵,比洪承畴的四万如何?此处聚集了天命军两个千户的枪手,还有巴达西的骑兵,打败戴君恩没有问题,关键是戴君恩会不会投降,从他的名字上看,此人恐怕又是一个迂腐之人!

李自成转过身,向何小米耳语几句,何小米欣然领命,低声答应着,“是,大都督,属下明白!属下绝不会误了差事!”

当晚,将士们驻扎在外围的山谷中,当道立营,李自成和亲兵们在平滩堡内的军营中宿了,天明之后,留下一个总旗的士兵驻守平滩堡,护卫后路,大军则沿着黄河东进。

出了平滩堡,便没有了大道,多在峡谷中穿行,李自成不禁暗骂,既然平滩堡与靖虏卫之间,没有交通大道,为何要附属于靖虏卫?他的心中已经有些后悔,早知道路如此难行,当初就应该进军至平滩堡为止。

明军若是西进,就由他们来穿越这片山谷好了。

不过,现在已经在东进的路上,不可能就这么撤回去,李自成只得撒出更多的游骑,去侦探附近的地形。

两日之后,大军到达金家台。

金家台原本是一座小型的烽火台,但后来逐渐失去军事作用,现在已经荒废。

不过,这里倒是一座很好的路标,过了金家台,已经有官道了,虽然还是穿行山谷中,道路曲折,但地势落差已经缓和了许多。

金家台距离靖虏卫城,只有三十里左右,天命军的游骑主要集中在金家台与靖虏卫城之间,关于此处的地形和明军的动向,不断传至李自成的手中。

李自成并没有急着东进,再往前走,就会逼近靖虏卫了,明军据有卫城,占据地形上的绝对优势,他不打算攻城,而是等戴君恩自己走出来。

戴君恩此番是剿匪,绝不肯与天命军对峙,只要天命军不攻城,他一定会主动出击。

此外,还要等待后方的粮食,特别是巴达西的蒙古骑兵,都是以肉食为主,万一缺少粮食,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周围劫掠,蒙古人的军纪,实在难以让人放心。

令李自成比较头疼的是,前面并没有城堡可以驻守,哪怕像靖虏卫这样的小城。

天命军的优势在于防守,如果没有城墙做依托,步枪的优势,很难发挥出来,如果在野外相遇,两个千户的枪手,能否抵挡戴君恩的两万大军,他实在没什么把握。

李自成增派了不少游骑,仔细打探前方的地形,特别是沟河与山脊。

随后召开了有秦大年、李绩、巴达西参加的军事会议,巴达西只能听懂几个单音节汉语,所以李自成临时给他配备了翻译,参加这样的军事会议,巴达西也许不能提出什么惊人的见解,但可以拉近他与汉人的心里距离,便于协同作战。

赵光瑞作为李自成的特邀嘉宾,也是参加了这次会议,李自成并没有给赵光瑞具体的任务,不过,也不用担心他泄密,他现在还是天命军的战俘,完全在监控之下,只是身上没有绑缚绳索而已。

李自成将筛选出一些讯息,交给众人传阅,待传阅得差不多了,方道:“明军数量是我军十倍,诸位,我们如何迎敌?”

秦大年尚在回味各种讯息,见众人都不说话,遂道:“大都督,我军数量远不及明军,但战斗力强,若是有城墙做依托,当可击退明军。”

“大年说得是,可是平滩堡与靖虏卫之间,并没有可以驻扎军队的堡城,就连此处的金家台,也不过是瞭望哨而已,根本无法驻军。”李自成也准备打阻击战,没有堡城,可以选择山势。

李绩已经将讯息熟记于心,略一思索,道:“堡城不可一日而就,明军也不会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去筑城,但此处河流、山脊纵横,或许可以借助山势……”

“李绩之言,正合我意,”李自成没想到,李绩这个闷驴子,偶尔也能发发驴光,“问题是,在何地能找出一块合适的地形。”

秦大年见李绩抢了自己的风头,心中一急,忙道:“大都督,羊奶子沟一带,可以依托,东面有河流,西面是一处高地,两者之间,又是一块开阔的地形,不过,属下没有亲往查探,不能十分确认。”

李绩接口道:“大都督,属下建议,无论在何处阻击,暂时先封锁讯息,绞杀明军的游骑。”

李自成心中一动,他原本没有足够的骑兵,但此时的身边,恰好有巴达西,这些蒙古人的骑兵,不用则是浪费,“不过,为了麻痹戴君恩,蒙古骑兵必须换上明军的装束,扮做汉人骑兵。”

“大都督说得是!”秦大年、李绩都是十分赞同。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众人都离开了李自成的中军大帐,赵光瑞却是逡巡不去,李自成觉得奇怪,便道:“虹州有什么想法吗?”

赵光瑞先是行了一礼,方道:“大都督,在羊奶子沟阻击明军,倒是可行,不过,小人还知道,从羊奶子沟向南绕行,还有一条小路。”

李自成没想到,赵光瑞这么快就开始给天命军谋划了,心中不觉暗喜,道:“本都督倒是忘了,虹州自小生活在靖虏卫,对周围的地形,定然是了如指掌,”顿了一顿,又道:“虹州说说看,这条小路需要绕行多远,能不能通行骑兵?”

“骑兵?”赵光瑞原本是提醒李自成,防备明军从小路渗透进来偷袭,没想到李自成却是用来进攻,他稍稍调整了心情,道:“走小路需要绕行四十里,骑兵应该可以通行。”

李自成大喜,哈哈一笑,道:“有虹州的帮忙,明军此番插翅也难飞!”

“大都督……”赵光瑞实在不明白,明军有接近十倍的兵力,即便有城池,也未必守得住,何况是临时的简易工事,难道天命军的战斗力,真的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

是了,上次在平滩堡,天命军就是用山地炮拿下的,堡内被炸得七零八落,天命军使用的开花弹,更是闻所未闻……

“本都督心中已有主意,”李自成想了想,还是决定透露一些,“戴君恩的两万士兵,如果集中于靖虏卫,时间久了,粮食也是问题吧?”

“大都督的意思,戴大人一定会主动进攻?”赵光瑞虽然只有十九岁,但他出生与将门之家,自小又熟读兵书,战场上的事,一点就透。

“一定会,人数越多,粮草的压力就会越大,利在速战,”李自成笑道:“本都督先要击溃戴君恩的前部,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戴大人若是吃了亏,恐怕就会在靖虏卫驻守,卫城在乌兰山北麓,北临黄河,南北只有一条小路通行,要想攻上去,十分不易……”

李自成笑道:“前部被歼,一万多士兵困守靖虏卫,戴君恩如何向洪承畴交代?他可不是御敌,而是来剿匪的……”

赵光瑞不觉之间,已经成了李自成谋士,“大都督,戴大人用兵,一向稳重,很少会冒进……”

“没关系,他要防守,我们就进攻,”李自成淡淡一笑,也不看赵光瑞,免得他尴尬,“天命军并不是只会驻守,攻城、甚至是野外与骑兵对决,我们也不会落于下风。”

“啊……”

赵光瑞带着满腔的疑问,离开中军大帐,天命军则加紧了行动。

巴达西派出的蒙古骑兵,拼命绞杀明军的游骑,从金家台至靖虏卫,到处都是小规模的战场,蒙古士兵换上明军的明光铠,以十数人为一组,自西向东,在天命军游骑的指引下,沿着道路清缴,连两侧的山谷中都不放过。

李自成与秦大年、李绩亲自去了羊奶子沟实地勘测。

羊奶子沟是一条小河,因河面太窄,被当地人称为“沟”,而羊奶子沟在枯水季节,水面会大幅下降,甚至会出现断流,所以被称做“羊奶子”,是说“奶#水”时断时续。

在羊子沟以西,靠近金家台这一侧,大约三百步的地方,有一处山脊隆起,恰好卡住通行的道路。

李自成当即让士兵们动手,在山脊的东面挖出一个九十度的断层,深达一丈五,接近城墙的高度。

多出的山石和泥土,便运至西坡,恰好将西坡垫出一道缓缓的坎坡,天命军便在坎坡上驻守,相当于城头。

坎坡向两侧延伸,至山势中,足有数里宽宽,李自成让秦大年部驻守坎坡,而李绩部在后方扎营,做为预备役。

这边的坎坡刚刚完成,留在后面驱赶羊群的蒙古骑兵也到了,根据林丹汗的命令,他们也是受巴达西节制,几乎在同时,天命军的辅兵,也将粮草运送过来,汇集在金家台。

正文 第482章 为兄弟们报仇

戴君恩终于集结了一万八千士兵,加上靖虏卫中城的两千士兵,恰好是两万,作为文职官员,他第一次统领如此多的士兵,不过,因为对手是盗贼,他并不担心战争的胜负。

他曾经与盗贼激战过多次,都是以少打多,却也完成了督军大人交给他的任务,盗贼的实力,基本上停留在纸面上,比如一万盗贼,其中一大半都是眷属,真正可作战的壮丁,不会超过三千,而且都是未经操训的百姓,战斗力可想而知。

戴君恩有些不明白,区区盗贼而已,督军大人为何给了他两万士兵,难道盗贼有十万?

虽然督军大人一再着人告诫他,盗贼的战斗力十分强悍,戴君恩还是不信,盗贼都是流窜,根本没有时间操训,所谓的战斗力强悍,不过是被官军所迫,“不战斗便是死”。

如果官军将进攻的弦放松些,让盗贼有逃生的希望,他们不可能与官军死磕!

赶到靖虏卫城后,戴君恩才意识到,问题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明军在卫城以西的游骑,几乎被斩杀一空,到处倒是耀武扬威的盗贼游骑!

盗贼怎会有如此多的游骑?

戴君恩隐隐感觉到,此处的盗贼,怕是要成精了。

蒙古人假扮的天命军游骑,虽然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但还是有少量的明军游骑,从地形复杂的山谷中穿行,探得天命军在羊奶子沟一线扎营驻守。

明军游骑所探得的讯息,并不详尽,连天命军有多少士兵,他们都不知道。

对戴君恩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他是来征剿盗贼的,只要知道盗贼驻扎的处所,他便有了目标,至于盗贼的战斗力,已经不太重要了。

倒是战场上的游骑,让他有些头痛,虽然不是成编制的骑兵,却让他的耳目,瞎了聋了一大半。

这样的盗贼,的确不可小视,难怪督军大人给了两万士兵!

戴君恩原本预备派出一个千人的步兵,去羊奶子沟侦探一番,想到盗贼的游骑厉害,又觉得千人太少,便直接出动了先锋营,由参将冯举领五千士兵先行出发,他自引中军万人,在一日之后出发,剩余的五千士兵,暂时在靖虏卫看护粮草,待大军击溃了盗贼,西行兰州之后,再出关跟上来。

天命军的游骑探得明军讯息,并没有骚扰冯举,而是立即派出人手返回,报告李自成,大部分游骑,则是继续盯着冯举的动向。

“五千?”李自成大喜,明军分兵,恰好各个击破,如果将先锋营的五千明军歼灭了,就能大大削弱明军的力量。

他立即招来巴达西,让他带着所有的骑兵,沿着羊奶子沟,向南绕行,然后从明军的背后发动攻击,“明军的主力就在靖虏卫,机会只有一次!”

“是,天命汗!”巴达西领命,带上牛羊肉干,在汉人游骑的指引下,向南而去。

冯举的五千士兵,午后便来到羊奶子沟前,但被水沟所阻。

先锋营,承担着为中军修桥补路、侦探敌情的重任,冯举没有任何耽搁,他让士兵们搭建浮桥,接应后面的大军渡河。

三百步外的坎坡上,秦大年部的士兵,正严阵以待,千余枪手,全部部署在正面的阵地上。

这是第三千户第一次进行的大规模作战,李自成不放心,他要亲自指挥作战,但坎坡比较狭窄,如果他带着亲兵立在坎坡上,就会影响士兵们射击,没办法,他只好带着士兵,隐伏在右侧的密林中,正好可以看到整个战场。

羊奶子沟是一个小水沟,宽度不足两丈,苦水季节,行人直接就可以跨过去,不到一个时辰,五千明军全部渡过羊奶子沟。

秦大年的双目,紧紧盯着对面的羊奶子沟,五千明军,足足是天命军的五倍,虽然马有水、周宾、宋文部,都曾取得过以少胜多的战绩,但他的士兵,这是第一次在战场上使用步枪,他的心中,还是十分担忧,手心不觉都出汗了。

这是他的第一次大战,既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又面临着巨大的风险。

“大人,明军开始向这边靠近了……”

秦大年的目光,一直落在明军身上,明军前进,他岂能不知道?骑兵的提醒,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是太紧张了!

主帅慌张,士兵们焉能不紧张?

他压制住怦怦乱跳的心脏,又瞪了一眼亲兵,“慌什么,这只是两名游骑,不用管他,明军从刚刚渡过羊奶子沟,还远着呢,将他们放到百步的死亡线上,再进行射击!”

秦大年抖了抖迷彩军服的下摆,装得没事人一样,在士兵丛中穿行了一阵,他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士兵们:主将与你们同在!

原先紧张的士兵,看到秦大年在面前出现,心中顿时放松了不少,既然大人在此,战斗就不会有危险,第三千户,今日也该在战场上立功了!

将是兵的胆,秦大年的“从容”,让士兵逐渐安下心来。

对面的明军行动缓慢,冯举刚刚渡过羊奶子沟,前面的游骑就回身告诉他:前面的道路被挖断,在东面这一侧,出现一道一丈左右的石墙!

石墙?冯举吃了一惊,明军要西进,必须要翻越这道石墙!

一丈高的石墙,步兵根本不能直接翻越,必须依靠云梯,幸好他这一部士兵,是全军的先锋营,早就准备了云梯。

冯举担心的是,盗贼有了充分的准备,自己这个先锋,恐怕不会太省心。

但他的属下,足足五千士兵,他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担心,为了试探盗贼,他决定出五百士兵,抬着六架云梯,前去试探着攻击。

一名千总,带着五百士兵,开始脱离先锋营,向石墙行进。

开始的时候,他们十分小心,像是担心地底下隐藏着盗贼似的,但很快,千总便加快了行军速度。

“大人,明军就要进入百步的死亡线了!”

秦大年刚才还在犹豫,才五百明军,要不要全歼,听到亲兵有些发颤的声音,他顿时明白了:自己的这些士兵,在使用步枪上,都是新兵。

让他们熟悉战场,最好的方式,便是循序渐进,积小胜为大胜,一口吃不成胖子!

见明军已经接近百步的地方,便沉声道:“传令,准备!”

“是,大人!”亲兵的声音,顿时脆响了不少。

亲兵刚刚向各百户传令不久,明军就进入百步,这一回,秦大年亲自传令,他虎着嗓子道:“射击!”

“砰,砰,砰……”

数百颗子弹,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呼啸着离开枪口,迎向扑过来的明军。

上百的明军摔倒了,大部分伤口被挤压在身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明军士兵只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己方前部的同伴,便应声而倒,惨呼不绝,他们实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脚下由于惯性,还在向前冲。

但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身上的伤口、疼痛,还有前面冒出的微弱火光……

“盗贼的火#枪怎的如此厉害……百步的距离……”

这样的声音,只有他们自己能听得到,士兵们一个个带着疑问,扑倒在地,慢慢失去思维能力,在他们死亡之前,并没有将感悟传给冯举。

不到三轮射击,五百明军,包括同他们的千总,再没有一个站立的士兵。

秦大年早就听说过步枪的厉害,但亲眼见了,还是惊讶不已,直到亲兵提醒,他才明白,明军这第一波的攻击,已经被彻底瓦解了。

不是瓦解,是全歼!

原来步枪真的如此神奇,难怪大都督……

坎坡下明军伤兵的叫唤,让秦大年回到现实中,明军尚未死绝,战斗才是开始,他正了正迷彩军服,平静地道:“点射,目标是伤兵!”

西宁步枪又发出它惯常的“砰砰”声,枪声起,人声灭,坎坡下的明军伤兵,一点点消失着生命的踪迹……

比秦大年还要惊讶的,是对面的冯举,这才一泡尿的时间,五百明军全部倒下了?

虽然没听说过西宁步枪,但他听声音就知道,盗贼使用的一定是火器。

盗贼的火器怎会如此犀利,连朝廷……

冯举的脑子一时懵了,这仗还怎么打?别说五百,就是五千士兵都压上去了,又能如何?还不是稍稍延长一点点时间而已……

“将军,盗贼正在射杀伤兵,要不要将他们抢回来……”

亲卫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冯举忙抬眼向前一看,盗贼果然在射杀伤兵,一名士兵刚刚爬起,手捂着肋部,正待向回跑,却是多处中弹,滞了一滞,捂着伤口的右手缓缓垂下,随即一个趔趄,栽到在地……

“马撇,盗贼这是明着欺负咱们……”

对于伤兵,冯举原本并没有多少在意,士兵一旦在战场上受伤,很难再救过来,即便侥幸活下来,也是残废,一辈子生不如死,倒不如死了痛快。

然而,这些都是他的兄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被盗贼送入极乐,他如果没有表示,往后还如何让兄弟们效命?

与戴君恩文官出生不同,冯举本就是军人,刚刚经历的惨败,已经让他红了眼,现在盗贼又在射杀伤兵……他的瞳孔顿时充满了鲜血,牙根一咬,拔出腰间的战刀,仰天一举,大呼道:“杀,为兄弟们报仇……”

正文 第483章 报效

如果说到报仇,明军杀了那些盗贼,该谁给他们报仇?就是冯举的手上,也没少沾染盗贼的鲜血,若是盗贼要报仇呢?

李自成躲在丛林冷笑。

冯举发狂,正中天命军下怀,如果他知难而退,要想歼灭这股明军,还得多费一些周折。

李自成并不担心秦大年部顶不住,李绩部就在身后,随时可以加入进来,可惜,道路太窄了,连同两侧的山势,不过一里宽,士兵太多了,反而无法立足。

冯举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他挥舞着战刀,亲自出击,剩余的所有士兵,都被拉出来,他要利用人数的优势,一举击溃盗贼!

他隐隐感觉,士兵的伤亡恐怕不会太小,但他顾不得了,只要击溃盗贼,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四五千明军,在冯举的驱使下,急速向天命军所在的坎坡奔去,他们已经没有了阵型,在冯举的带动下,只顾不要命地向前冲,人群非常密集。

秦大年看到人头攒动,起初心中十分担忧,不过,他很快就乐了,明军的阵型如此密集,步枪的准头肯定会提高!

赵光瑞一直倚在李自成的身边,当五百明军一转眼便被歼灭时,他的身子几乎僵住了,难怪李自成夸下海口,原来天命军的战斗力……虽然面上没有多少变化,但内心却是震惊不已。

此刻看到明军一窝蜂涌上来,他倒是替天命军担心,李自成身边的亲兵,都是装备了步枪,不用也是浪费,“大都督,明军的人数太多,我们要不要帮他们一把?”

李自成倒是奇怪,你究竟站在哪边?不是还没投降吗?他看了眼左侧的天命军枪手,淡淡地道:“不忙,先看看情形再说!”

何小米却是撇了撇嘴,眼中满是不屑,“这才五千士兵都不到,想当初在固关,明军万人攻城,结果还不是……”忽地想到不对,大都督与洪承畴达成的,乃是秘密协议,这个赵光瑞,现在还不算是天命军的人,忙闭了口,将头扭到一边。

赵光瑞虽然不知道固关的战斗情形,但何小米的话,他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难道明军在固关已经大败于天命军?

难怪李自成胸有成竹!

他倒想看看,天命军是否真的像李自成、何小米所说的那样。

刚才试探着进攻的明军,不过五百士兵,现在可是四千五百人,至少是天命军的四倍,如果是一般的战斗,足够围城了。

赵光瑞的目光,一直盯住左边的战场,他要亲眼看看,这场战斗,究竟是如何的结局。

他既不希望明军胜利,也不希望明军输得太惨,至少不能让天命军太过得意忘形。

然而,他失望了,不到小半个时辰,明军伤亡过半,却连坎坡都没有靠近。

赵光瑞甚至没看到明军放箭,手中的火铳也是未放一弹,难道天命军没有伤亡?

他扭头看着身边的李自成,却见李自成眯缝着双目,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心中不觉一动,难道他早已算定了这样的结果?

战场上的冯举,刚才被热血冲昏了头,此刻脑子清醒下来,把眼一看,顿时如同珠峰上洗澡,从头凉到脚!

兄弟们完全就是送死,这不是战斗,而是屠杀,盗贼对官兵的屠杀!

他突然停住脚步,却被后面的士兵撞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冯举顾不上骂,却是大叫一声:“撤退,快撤退!”

明军的阵型太乱,一时立脚不住,又向前冲了一会,方才后撤。

秦大年的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此时见明军要撤退,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到脚底,他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大人,明军撤退了,已经过了百步的死亡线,要不要继续射击?”

秦大年方才想起,战斗尚未结束,明军犹在步枪的射程内,忙虎嗓子,大叫道:“射击,继续射击!”

右侧的丛林中,赵光瑞也是松了一口气,口中喃喃地道:“撤退了,明军终于撤退了……”

“撤退?既然犯我天命军,还想撤退?”李自成想起陈汤将军的那句话,然而又觉得不太适合,于是冷冷地道:“小米,放焰火!”

“是,大都督!”何小米答应一声,转身便与一名亲兵合作,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焰火。

“嘭”的一声,一支蓝色的焰火,直冲天际,炸开了一幅绚烂的画卷,久久不去……

不过打个喷嚏的时间,右侧前方也是升起一支焰火。

“大都督……”赵光瑞心中惊疑不定,难道李自成还准备了后手?

李自成拍拍赵光瑞的膀子,“虹州,这支伏兵,还多亏你的提醒!”

“啊……”赵光瑞顿时惊得合不拢嘴,难道李自成当初询问小道的事,就是为了今日的伏兵?难怪这两日,蒙古骑兵不见了踪影!

这一刻,他开始为明军担忧起来,但愿明军能逃出一些,毕竟他们曾经是他的同伴。

然而,在野外,步兵想要逃脱骑兵的追击,实在是痴人说梦!两条腿的士兵,怎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有些明军士兵在慌乱中,竟然真的放下了前面的两条腿。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明军刚刚渡过羊奶子沟,巴达西的骑兵就赶到战场,蒙古骑兵如一柄利刃,先是将明军一分为二,然后再分割、再包围。

弯刀下切,几无落空,残肢坠地,血雾升天,蒙古骑兵久违的狼性,这一刻完全得到释放。

明军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想要逃跑,却又比不上战马的速度,跑在最前面的,往往最先成为蒙古人的刀下冤鬼。

巴达西在卡当城被天命军打怕了,这时的战场上,他终于遇上那个曾经熟悉的明军,在蒙古骑兵面前,只会露出后背的孱弱明军!

赵光瑞轻轻叹口气,也不知是为了明军的失败,还是因为战场的血腥。

李自成的心中也是沉重,让蒙古人屠杀汉人同胞……他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幽幽地道:“但凡有一丝办法,又何苦制造这些杀戮……小米,着人渡过浮桥,告诉这些蒙古人,降者免杀!”

“是,大都督!”何小米向身边的总旗官任二喜耳语几句,让他带着几名亲兵赶去战场。

坎坡这边,天命军的士兵还在射杀明军的伤兵,这是第三千户的枪手们,第一次在战场上遇上明军主力,秦大年或许是为了让士兵们练练胆子。

李自成心中不忍,但他也知道,以天命军和明军现在的医疗水平,伤兵很难救活,让他们早登极乐,也许并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他还是有些痛惜子弹,便走出丛林,想要让士兵们用刀,既然要杀,就干脆些。

何小米和赵光瑞跟在李自成的身后,三人都是默默无言,只听到脚步踏在青草上发出的“沙沙”声。

赵光瑞踌躇了数次,终于抬起头,“大都督……”

李自成一愣,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子,“虹州有什么话要说吗?是不是觉得太过残忍?你亦是军人出身,这就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赵光瑞却又摇摇头,“小人知道……”

“这还是局部战争,最惨烈的战斗,不是官军屠杀盗贼,或是盗贼反扑官军,”李自成叹了口气,又道:“在辽东,辽东数百万汉人,不是被鞑子杀了,就是给鞑子为奴为婢……这就是本都督敬重你伯父的原因!”

赵光瑞原本低下头沉默着,此时忽地抬起头,看着李自成的脸,“大都督,以天命军的战斗力,能打败鞑子吗?”

“不知道!”李自成轻轻摇头,“如果同样数量的士兵在野外对决,以天命军的步兵对鞑子的骑兵,结果实在难以预料,”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假以时日,天命军一定能打败鞑子的骑兵!”

“为何?”

“鞑子最多只会增加骑兵的数量,但战斗力不会得到发展,”李自成道:“而天命军,却是不断进步,虹州有没有想过,蒙古人为何出现在战场上?”

“小人心中早有疑问……”赵光瑞忽地双目放出光亮,“大都督,难道天命军已经制服了蒙古人?”

“这只是开始,”李自成淡淡一笑,道:“蒙古人已经分裂出无数个部落,天命军只是制服了察哈尔部!”

“察哈尔部?林丹汗?”赵光瑞出生在靖虏卫,又是将门之后,自然知道朝廷设置靖虏卫的任务,就是为了防范北面的游牧部落,在大明朝,北方的游牧部落主要就是蒙古人,而察哈尔部,则是最正宗的蒙古人,林丹汗更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后裔,时常号令各个蒙古部落。

“这个巴达西,就是受林丹汗所遣,前来协助天命军的,”李自成沉声道:“但要制服所有的蒙古部落,还是任总道远,天命军的力量,还是太小了……”

赵光瑞的心中,已经翻江倒海起来,大明朝廷倾全国之力,不但没有征服蒙古,还将边墙之外、黄河以北的大片土地丢了,天命军不过占据弹丸之地,却能征服察哈尔部,征服林丹汗……

他忽地叩拜在地,“大都督,小人有一个请求!”

“虹州不必多礼,有什么话就说吧!”

“大都督,不必等到打败戴大人了,”赵光瑞伏在地上不肯起身,“小人现在就想报效天命军,请大都督恩准!”

正文 第484章 冒着白烟的洞穴

“虹州快快起身!”李自成虚扶了一把,将赵光瑞搀扶起来,盯着他的双目,道:“虹州真的不需要考虑了?”

“小人已经考虑好了!”赵光瑞摇摇头,脸上却没有笑意,“小人已经决定了,小人这一辈子,就跟着大都督!”

“好,好,好,”李自成知道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心中暂时会有一个悲伤期,遂笑道:“本都督代表天命都督府,正式接受虹州加入!”

“小人多谢大都督!”

李自成听他用到“小人”这个词语,总觉得有些别扭,赵光瑞已经加入天命军,总得给他一个职务,沉思片刻,道:“虹州从今日开始,便是天命军的百户官了,如何?”

“小人多谢大都督!”赵光瑞又是叩拜在地。

“虹州不必多礼,本都督不兴这个,”李自成笑道:“往后不必自称‘小人’了,你已经是天命军的一员了。”

李自成得到赵光瑞归顺,心中委实高兴,倒不是看重将门之后的身份,而是他的才能。

军人世家,自小学习军事技能就不说了,还要熟读经书兵书,在天命军现有的军官中,绝对是凤毛麟角。

天命军的几大千户主官,都是旧军人出生,官油子时间长了,多少会沾上一些不良的习惯,短时间内或许可以压制他们,但时间长了,或是放到外地,李自成实在不敢太过信任他们。

虽然他们都是战场上的一把好手,但天命军的战斗力,主要来自士兵的严格操训,和超出这个时代的火器,与军官本人,并没有多少直接的关系。

换句话说,在一般的战斗中,无论换上谁去指挥作战,只要自己不乱,结果都会是一样。

士兵应当是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但军官绝对不行。

冲锋陷阵、作战勇敢是一回事,指挥全局又是一回事,军官必须用头脑作战。

几大千户的主官,马有水是李自成刻意培养的,但他的能力,似乎还有些欠缺,沉稳有余,开拓不足。

刘云水倒是李自成比较喜欢的一名主官,除了太过嗜杀,有时脑子容易发热,倒是有勇有谋,但其余的几大主官,包括李过,都是忠心有余,能力不足。

所以李自成早有着意培养新的主官了。

赵光瑞应该是一颗不错的苗子,现在只有十九岁,受到明军恶习的侵染不深,如果给他足够的机会,在自己的调教下,极有可能成为一代名将。

从平滩堡的战斗中,李自成就看中了他。

“大都督,属下是否要加入现在的战斗部队?”赵光瑞已经急不可耐了。

“不,这次的战斗,你不用参加,你就跟在本都督身边,用你的双目去观看,了解天明军火器的性能,这于你将来指挥作战,有莫大的好处,”李自成道:“战斗结束后,你随本都督回西宁!”

“是,大都督!”赵光瑞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服从了李自成的命令。

“走,我们去前面,看看抓了多少战俘!”李自成甩开大步,向前面的坎坡走去。

战斗早已结束,巴达西押着数百战俘,正渡过浮桥,向着坎坡而来,而坎坡下的明军伤兵,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大片的尸堆。

战俘被押送至后方的金家台,将来随着天命军的辅兵先去兰州。

李自成让士兵们打扫战场,现在正是盛夏,尸体很快就会腐烂,万一传染了瘟疫,麻烦可就大了。

依照天命军的习惯,尸体经过搜身后,都是一把火烧了,这么多的尸体,都是汉人,李自成着实有些不舍,但人死不能复生,只能期盼天主给他们来生赐福了。

巴达西纵马向李自成跑过来,“大都督,明军一个都没有漏网!”

“好样的,本汗会为你向呼图克图汗请功,上次在战斗中的缴获,无论是财物,还是女人,你都会得到双份。”李自成立在坎坡上,向巴达西竖起了大拇指。

但在内心中,却是一通鄙视,以后面对汉人的战斗,只要有一丝可能,却对不能让游牧民族的骑兵参加。

士兵们忙至傍晚,方才将羊奶子沟两侧的战场打扫完毕,所有的缴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唯一的收获,便是削弱了戴君恩部的实力。

李自成的心中,有些不爽,参战的双方,都是汉人,无论死的是谁,都是汉人兄弟!

不过,要建立他心中的帝国,这样的战斗和杀戮,只能算是开始,随着天命军的实力越来越强,必然会越来越多地暴露在朝廷的面前,像今日这种规模的战斗,只是算是小儿科。

李自成匆匆吃了晚饭,便独自去了中军大帐。

冯举的先锋营被歼灭了,但戴君恩的主力还在!

戴君恩走到半道,方才得到冯举全军覆没的讯息,但游骑送回的讯息太过简略,他并不知道先锋营覆没的详情。

不过,五千士兵,一战而没,一个都不剩,戴君恩的心中还是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此处的盗贼,比蒙古人还要强悍?

羊奶子沟上的浮桥犹在,但戴君恩没有急着渡河,而是在东面扎下营帐,只派出游骑继续打探讯息。

战场已经被天命军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巴达西的骑兵都失去了踪迹,一切都恢复了原貌,除了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出现大量的浮土,那是埋藏明军尸骨的巨坑。

明军的游骑虽然逼近坎坡,但却无法攀上去,只能远远观望,他们确定天命军在坎坡上扎了营,但对天命军的人数,却是不甚了了。

戴君恩小心翼翼,为了刺探敌情,他向天命军派出信使,约定作战的时间。

李自成听得讯息,不觉冷笑连连,他连信使都不见,只让他带回几句话:我就驻扎在坎坡上,有本事你就来进攻,没本事早早投降!

戴君恩被李自成气得不轻,但为了稳妥起见,他并没有像冯举那样,立即对天明军发起攻击,而是将营寨扎得十分牢靠,先稳固防守。

翌日上午,他才派出一支千人队,试探着向天命军发起攻击。

秦大年没有隐藏实力,不过两三轮射击,明军的千人队就被歼灭,只剩下千总带着数名亲兵逃过羊奶子沟。

戴君恩大惊失色,以盗贼的实力,即便剩余的九千士兵全部压上去,也未必能够拿下坎坡。

进攻没有胜算,撤退又不甘心,戴君恩隔着羊奶子沟与天命军对峙着。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十分炎热,尤其是正午时分。天命军人数少,营帐基本上都是靠近两侧的林木,避在树荫中,而明军接近一万士兵,整个营寨又是当道而立,烈日当空,士兵叫苦不迭。

戴君恩此番征剿盗贼,目的是收回兰州,没想到被盗贼阻挡在羊奶子沟,离兰州还远着呢!

如此对峙下去,何日才能破贼?

戴君恩心情烦躁,但也拿盗贼没什么办法,天命军一味坚守不出,摆明了就是与他干耗。

干耗对他极为不利,加上靖虏卫城的士兵,他的属下接近一万五千士兵,每日消耗的粮食,就不是小数字,而且,洪承畴让他西进剿灭盗贼时,是有时间限制的,原本想要偷袭,也就速战速决。

陕西、山西、河南盗贼多如牛毛,到处都需要军队灭贼,他不可能长时间留在陇右。

李自成倒是优哉游哉,或用山泉水泡上一壶香茗,在树荫下细细品味,或是带着亲兵,在山谷中穿行,避暑、观景,都是不错,顺便还能猎上一些新鲜的野味,忙得不亦乐乎!

但他不知道明军何时会发起攻击,也不敢去得太远,多半只是在附近的谷地中转悠,就当是休假了。

僵持了三日,戴君恩实在忍不住了,遂决定大举进攻一次,如果不能取胜,就先退回靖虏卫城,再做打算。

这一次明军做了充分的准备,五千士兵,在盾牌的掩护下,排成四列长队,浩浩荡荡去渡羊奶子沟。

渡过浮桥,明军距离坎坡,不过三百步的距离了。

不用游骑,秦大年肉眼就可以看清对面的动静,明军人数太多,他不敢托大,架设在坎坡左测后方的五门山地炮,率先向明军发出了回声。

“轰……隆……”

五枚开花弹,画出一道道弧线,流星般坠落在明军的队列中。

每一枚开花弹落地,原本可以炸出一个方圆一丈以上的大坑,但是,明军的人数太密,爆炸产生的碎片和冲击波,被他们用身子生生阻挡和消耗掉,开花弹坠落的地点,只有一个冒着白烟的洞穴,氤氲缭绕,如同蒙了一层面纱的美女……

深洞的周围,明军可就遭了殃,肢体横飞,血雾漫天,有些明军是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所伤,身上明明没有伤口,口鼻却是流血不止,不知不觉中,就流失了生命的体征……

五枚开花弹,在大片的明军中,炸出五个凹陷的“圆盘”,至少收割了数十名士兵。

第三千户的枪手们,也开始了射击,不过,明军虽然人数多,身前又有盾牌护卫,伤亡并不算严重,大军依然潮水般急速逼近坎坡。

正文 第485章 有序撤退

数十名明军士兵,抬着六部简易的云梯,开始突出人群,向坎坡挺近。

右侧的林木中,赵光瑞的双目泛出精光,“大都督,射杀运输兵,没有云梯,明军就无法攀上坎坡了!”

李自成点点头,“虹州好眼力,的确不能让明军靠得太近!”

那边秦大年像是听到了二人的对话,立即组织枪手,专门瞄准明军的运输兵。

运输兵一手抬着云梯,另一只手持着盾牌,护住头胸等要害部位。

盾牌非常厚实,能阻挡天命军的子弹,但只能覆盖住上半身,双腿,以及身子的侧面,都是暴露在天命军的枪口下。

在固关的时候,李自成已经总结出对付盾牌的经验,并且在全军中广为传播,秦大年自然不会陌生,枪手自动用步枪瞄准运输兵的双腿和两侧身子。

这些倒霉的运输兵,纷纷中弹,或死活伤,多半躺在地上哀嚎一片,云梯被丢在一边,谁也顾不上了,甚至在落地的时候,还砸中两名士兵的大腿……

明军换出一拨运输兵,但他们同样没走出多远,就被天命军撂倒。

此时明军的先头部队已经靠近坎坡,只等着云梯了。

带队出战的军官早已急得满头大汗,不得不让普通的士兵充当运输兵,去抬送云梯。

但他们早就被天命军的枪手盯上,在付出四拨运输兵的代价后,方才通过接力的形式,将云梯靠上坎坡。

李自成笑着对赵光瑞道:“虹州,明军已经攀上云梯,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赵光瑞一直在观战,恨不得自己亲上战场,见李自成发问,忙道:“自然是迎战,阻止明军向上攀爬……大都督,距离太近了,步枪还能发挥作用吗?”

“虹州不用担心,”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明军向上攀爬时,情势虽然危急,但也是天命军歼敌的最好时机。”

赵光瑞开始接触李自成的时候,以为李自成净说大话,现在跟在李自成的身边,眼见为实,知道李自成说出的话,都是经过严格算计的,再不敢怀疑了。

仔细观察片刻,他终于看出来了,爬上云梯的明军,盾牌只能护住前面,而他们的两侧,都是暴露在枪口下,中弹的士兵,伤口几乎都是在身子的两侧。

赵光瑞早已激动得目光涟涟,“大都督,如此下去,明军永远也无法攀上坎坡……”

“也说不定,明军的人数太多,也许会有人攀爬上去。”李自成的声音,既淡且轻,仿佛置身战场之外,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赵光瑞度量,大都督一定还有后手,他是年少的性子,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大都督,明军攻势如潮,要不要放出骑兵……”见李自成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又看了眼何小米,“或者我们帮他一把,也是好的……”

李自成却是将目光从战场上移开,再不忍看着血腥,“虹州别急,这才是第一波攻击,虽然猛烈,却还不是关键的时候。”

赵光瑞这才发现,不仅大都督,就是何小米等亲兵,也是悠闲得很,便讪讪地笑笑,再不多言。

战斗虽然惨烈,却是陷入僵局。

明军的弓箭兵,不断向坎坡上放箭,试图压制占据地形优势的天命军,但天命军的士兵,只是在坎坡的上方露出小半个脑袋,目标太小,虽有伤亡,好在并不严重。

天命军的枪手们,却是利用手中的步枪,从两侧射杀云梯上的明军,射杀一拨,又换一拨,循环往复。

左侧的密林中,五门山地炮正一刻不停地向明军射出开花弹,每一轮炮击,都有数十上百的明军伤亡,明军密度太大,炮手们几乎都不用瞄准。

与云梯上最为直接、最为短兵相接比较起来,后方的山地炮,几乎被双方的士兵遗忘了,如果不是有伤亡存在,连戴君恩都不会想到它。

战斗持续着很高的强度,明军虽然伤亡很大,但仗着他们人多,前赴后继,排着队上云梯送死。

一名士兵从云梯上跌落下去,更多的士兵从队列中冲出,很快就抢占了缝隙,将云梯挤占得满满的。

士兵们都不知道双方的伤亡情形,他们也无暇思索,明军只想抢占坎坡,天命军只想杀人,攀上云梯的明军,都是自己的军功。

战斗进行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有一部云梯上的士兵,取得了一定的突破,他几乎攀上了云梯的顶部,只要一纵身,就可以跃上坎坡。

秦大年见情势危急,忙大喝一声:“火药包!”

“是!”两名士兵答应着,急急从后方抬出一个二十斤重的火药包,一人扭开火折子,点燃引线。

趁着引线上烧出微弱的“嗤嗤”声响,两名士兵抬着火药包,向前一扔,火药包脱手而去,落在云梯的后方。

明军士兵看到火药包,起初以为是石块,尚不以为意,反正没砸着自己,但有一名士兵识货,看到燃烧的引线,他条件反射般叫道:“不好……”

已经来不及了!

“嘭……”

一声巨响,余音不绝,等着上云梯的明军士兵,顿时被炸得七零八落,有一人直接飞上天际,手舞足蹈一番,方才重重坠地,扬起一片尘土……

还有更倒霉的,身子明明还在,手脚却是带着血迹,飞向不同的方向。

云梯只是摇晃了一下,并未折断,但云梯上的士兵,被爆炸声惊吓,一个个抱着脑袋抢着跃下,以为末日来临似的。

明军只是呆滞了一小会,在军官的驱赶下,又发起新的攻击。

秦大年抬眼看着整个战场,见坡下的明军伤亡过半,遂大喝一声:“火药包伺候,炸断云梯!”

天命军的士兵,两个一组,顶着明军的箭矢,点燃了六个火药包,待引线燃烧将尽,方才扔向明军的云梯。

“嘭嘭”之声,不绝于耳,有四部云梯从中而断,原先攀爬的士兵,来不及躲避,就在云梯上被炸得血肉模样,连一声最简单的单音节词汇都来不及发出。

虽然剩下两部云梯,但士兵们受了惊吓,竟然忘记了进攻,他们看着血肉模样的战场,一时竟呆住了。

战斗场上没有暂停,只有一边倒的呆愣。

明军像是丢了魂魄,既忘记了进攻,又不会拿着盾牌护住身子的要害部位,天命军的士兵,怎会放弃如此难得的机会?山地炮按照他固有的节奏,不时发出沉闷的爆炸声,而枪手们则是紧握步枪,赶紧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这个秦大年,如此年纪,还是沉不住气!”李自成有些不满,他将手中的两颗小石子一扔,道:“小米,点火,没有了云梯,明军很快就要撤退了!”

“是,大都督!”何小米答应一声,忙扭开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身边不远处的一支焰火点燃。

“啹!”

一股蓝色的火焰,随声而起,直冲天际,在看空中绽开出一朵绚丽清冷的喇叭花!

俄而,右前方的山谷中,也是一支焰火升空,彼此呼应着。

赵光瑞神情亢奋,他知道,李自成已经放出骑兵了。

李自成却是淡淡一笑,道:“小米,你们也去试试枪法!”

“是,大都督!”何小米早就急不可耐了,跟着大都督,什么都好,就是无法亲手杀敌,像今日这样的机会,实在不多见,他答应一声,忙招呼身边的兄弟,急急开辟新的战场。

李自成所在的这一处密林,距离坎坡不过不过三十四步,西宁步枪能覆盖战场上所有的区域,亲兵们一边射杀明军,心中直呼过瘾。

一直在羊奶子沟东侧观战的戴君恩,见云梯忽地折断,心中猛地“咯噔”一下,情知今日的战斗,不会有好结果了,想要拿下坎坡,更是痴人说梦,但就此退兵,心中却又不甘。

明军伤亡过半,难道就这样白死了?

不过,盗贼的火器实在太犀利,难怪冯举全军覆没!

无论是火#枪,还是火炮,都是平生仅见,盗贼的火器,分明比明军犀利百倍。难怪督军大人让自己带上两万士兵。

戴君恩似乎明白了督军大人的苦衷,然而明白这样的道理,代价还是太大了,加上冯举的先锋营,兄弟们已经伤亡了七八千。

他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忽地看到空中的焰火,顿时吃了一惊,虽然不明白焰火代表的具体含义,但他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天命军已经取得了优势,此时才传递讯息,难道……

戴君恩浑身发冷,不知觉打了个冷战,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他立即祭出旗语,让士兵们撤回羊奶子沟,回到大营中暂避天命军的锋芒。

明军后撤的时候,并没有转身撒丫子往回跑,而是将盾牌护卫着要害部位,躬下身子缓缓后撤,倒退着撤向羊奶子沟。

李自成不觉眼前一亮,“这个戴君恩,练兵倒是有一手,都如此狼狈了,军容还是如此整齐!”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收服戴君恩的打算。

秦大年也是觉得惊奇,明军倒退着后撤,步枪就没有多少射击的机会了,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山地炮的身上,但山地炮只有五门,发射的间隔太长。

开花弹落地,必然将落点周围的盾牌,炸得四分五裂,枪手们立即跟上,射杀那些失去盾牌的士兵。

但明军十分有序,阵型一直保持不变,秦大年气得骂娘,却没什么好办法。

正文 第486章 无计可施

“哒哒哒……”

声音低沉而悠远,如同隔着远山的笛韵,但坎坡之前,不仅有步枪,山地炮更是轮流发射开花弹,巨大的爆炸声,足以掩盖一切杂音。

“哒、哒、哒……”

不过半杯茶的时间,大地剧烈地颤动起来,连羊奶子沟的河水也是抖出无数细微的回浪,明军刚刚半渡,戴君恩就感觉不对劲。

“骑兵,大人,这是骑兵……”

戴君恩大吃一惊,他只知道盗贼的游骑甚多,没想到盗贼还有骑兵,听声音,至少有数千骑兵,才能发出如此沉重的声音。

撤退的士兵尚在渡河,离大营还远着,如果他们被骑兵截断归途,不能及时撤回大营,那就是全军覆没的命运。

而士兵们倒退着撤退,虽然能用盾牌护卫着身上的要害部位,但速度却是非常缓慢,跟孩童似的,如此下去,岂能安全撤回?

戴君恩顾不得天命军的步枪了,他立即给这些士兵传令: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大营!

命令下达得太迟了!

两千蒙古骑兵,以风卷残云之势,已经出现在战场上,将正在渡河的明军士兵截住。

蒙古骑兵二话不说,先头部队一阵劈杀,将明军撤退的势头完全遏制住,后队已经排出箭式攻击阵型,将渡过羊奶子沟的明军,一分为二,分割包围。

秦大年大喜,“骑兵来了,明军逃不掉了,快,将尚未渡河的明军收拾了!”

尚未渡河的明军,已经发现了战场出现的骑兵,为了加快撤退的速度,已经改为撒丫子跑了,将后背完全留给天命军的枪手们。

戴君恩原本想要拯救他们,没想到他的命令,反而是害了这些士兵。

赵光瑞扶住一颗碗口粗的小树,将脑袋探出林木之外,“大都督,五千明军,就这么完了?”

“如果他们不肯归降,本都督也不吝啬一颗子弹!”李自成李自成立在林木丛中,身子纹丝不动,现在戴君恩尚在,明军心中有了主心骨,绝对不肯投降,不过,屠杀汉人兄弟,他的心中实在不是滋味。

这就是战争,如果不能消耗明军的力量,又如何迫降他们?

就像李自成预料的那样,战斗结束了,但没有一名战俘,明军不是死在天命军的步枪下,就是死在蒙古人的弯刀下!

尚未渡过羊奶子沟的明军,距离天命军实在太远,几乎接近步枪的有效射程了,他们不会向天命军投降,也没有投降的机会。

渡过羊奶子沟的明军,更是没有投降的机会,千余士兵,还不够蒙古骑兵塞牙缝!以蒙古骑兵嗜杀的性子,就算明军想要投降,他们手中的弯刀也不会停下,直到战斗结束。

戴君恩眼睁睁地看着明军被骑兵屠杀,几次想要派出士兵接应他们,都被手下劝阻了:如果派出援兵,不但救不了被围的士兵,恐怕连派出的士兵,也是回不来!

他狠狠地捶了一把营寨的栅栏,只能看着血腥的战场叹气。

难怪先锋营全军覆没,这些盗贼,比恶狼还要凶残……

李自成走出密林,来到坎坡上,见枪手们正在射杀明军的伤兵,遂道:“用腰刀,也好节约一些子弹!”

“腰刀?”秦大年眼珠一转,也不管大都督是什么意思,忙对士兵们喝道:“停止射击,改用腰刀!”

枪手们听了秦大年的话,忙放下步枪,操起弯刀,一个个跃下坎坡,明军的营寨离得很远,前方又有蒙古骑兵护卫,他们才不用担心呢!

李自成见士兵们精神抖擞,便道:“大年,兄弟们还能再战吗?”

“再战?”秦大年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李自成心思,忙笑道:“大都督放心,兄弟们士气正盛……”

李自成抬头看看天色,见日头接近中天,便道:“还有半日的时间,正好解决了戴君恩,免得他趁着黑夜遁逃了。”

“大都督……”

“大年,告诉兄弟们,加快收割伤兵的速度,接近死亡的就不用管了,然后立即整队,尽快渡过羊奶子沟!”

“是,大都督,属下这就去传令……”秦大年知道,他们要与戴君恩在战场对决了,这是第三千户的机会,如果胜利了,也许他这个千户的身份,就要追上刘云水他们的游击将军,至于失败,秦大年没有想过,只要李自成亲临战场,从来没有失利过……

李自成又让亲兵给李绩部传令:立即整队渡过羊奶子沟!

天命军秦大年部、李绩部两千余枪手,加上巴达西的两千蒙古骑兵,全部逼近了明军的营寨,在数量上,他们已经与明军相当。

戴君恩进退不得,但仗着坚固的营寨,妄图与天命军一搏。

李自成向戴君恩派出信使,希望他早早投降,免得士兵们白白送了性命。

但信使说明来意后,并没有见着戴君恩,反而被一顿乱棒打出!

不到黄河,你是不死心!李自成怒了,他立即做出军事部署:秦大年部驻守明军营寨的西北,李绩部驻守西南,而巴达西的蒙古骑兵,机动性强,被部署在营寨的正东。

三部呈“品”字型将明军的营寨围在核心,又互为犄角,如果没有外部的援军,戴君恩插翅也难飞!

不过,李自成知道,靖虏卫城中,还有明军的士兵,为免夜长梦多,他决定立即开始进攻。

五门山地炮,被调拔过来,架设在明军营寨在正前方,距离不过五百步,这几乎是山地炮的最小射程了。

为免伤着自己人,李自成特意召见了炮手的总旗官和小旗官,“你们有把握,让开花弹只在明军的营寨中开花吗?”

一名小旗官用手比划了一下,口中念念有词,良久方道:“大都督放心,如此的距离上,开花弹不会偏离多少,即便落在营外,也不会误伤自己人!”

李自成心中暗喜,便觉得这个小旗官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果然是熟人:炮击平滩堡时,就是这个小旗官首先向堡内试射的,遂笑道:“如果你能将开花弹不偏不倚地射入明军营寨,本都督奖励你十两纹银!”

十两纹银,是一名战兵二十个月的饷银,可以购买二十石精粮,但李自成急于要拿下明军的营寨,免得戴君恩趁夜逃走,也就顾不得了。

那小旗官大喜,忙给李自成叩头谢恩,然后欢欢喜喜去了。

李自成没等多久,果然传来了“隆隆”的轰鸣声,五枚开花弹,不偏不倚,全部落在明军的营寨之内,又在营寨中爆炸了。

明军大乱,他们在坎坡下吃了败仗,五千士兵尽没,唯一的依仗,便是坚固的营寨,可是现在,营寨也不保险了,教他们如何是好……

营寨外面,天命军正虎视眈眈,只要出了营寨……明军不敢出寨,只得在营寨内乱窜,指望着躲开开花弹。

戴君恩见明军完全被动挨打,也不是事,如果持续下去,明军的士气就会被一点点地消耗掉,到了那时……

他的心中充满恐惧,天明军这是要斩尽杀绝吗?

自己原本两万士兵,可如今……只能换来挨打不还手的局面……

没办法,他豁出去了,临时组织了三千士兵,指望向东#突围,欲待回到靖虏卫城。他也知道,完全突围,绝对不可能,能走一个是一个,所以他给士兵们下达了军令:一旦有机会,立即突围出去,尽快赶回卫城,向卫城传出讯息。

至于要卫城做什么,他实在没想好,明军的开花弹,正一刻不停地在营寨内肆虐,他无法安静下来,士兵们更是惊慌失措,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回到卫城,依靠险峻的地形和充足的粮食,至少可以和盗贼长期对峙下去。

这一刻,他已经忘记了洪承畴的交代:万一不能拿下兰州,必须速战速决,千万不要与盗贼纠缠,尽快返回固原。

战场的局势,已经由不得他了。

戴君恩亲自组织了三千士兵,由他亲自指挥,从东面出了营寨,没想到遇上巴达西的骑兵,一阵砍杀,明军折损大半,被迫退回营寨,戴君恩曾经被蒙古骑兵包围,如果不是亲卫拼死相救,恐怕连营寨都回不去了。

不过,戴君恩敏锐地发觉,这些骑兵,马背上端坐都不是汉人,不仅长相略有不同,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弯刀!

蒙古人特有的弯刀!

难道盗贼勾结蒙古人?

戴君恩在心中大骂,却是无计可施,出寨打不过,躲在营寨中,盗贼的开花弹又是不依不饶,如此下去……他长叹一声,瘫坐在马扎上,端起面前的茶水猛喝,也不怕茶水烫着喉咙……

天命军的开花弹,不断在营寨内爆炸,有好几处帐篷被大火点燃,幸亏抢救得及时,才没有酿成火灾!

明军士兵也不再躲躲藏藏了,营寨内到处都不安全,能不能活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刚才试着突围了一次,逃回的士兵已经吓破了胆,开花弹的数量毕竟不多,伤亡不会太大,总好过被蒙古人斩尽杀绝!

戴君恩仔细思量,营寨已经无法保证士兵们安全,要想活命,必须趁夜突围!

但他没想到的是,盗贼忽地停了炮火,营寨外难得地安静了片刻。

他顿时皱了眉头,盗贼这是怎么了?是开花弹告馨,还是要强行攻击了?

正文 第487章 掷地有声

戴君恩的判断没错,李自成停下炮火,就是预备要强攻了!

秦大年、李绩部,分别从西北、西南方向,向明军的营寨逼近,并用步枪点射露头的明军士兵,而巴达西的骑兵,就在外围警戒,一旦明军敢冲出营寨,他们将毫不留情地斩杀。

不到半个时辰,李自成见明军已经让出西面的半座营寨,遂命令士兵们撤除外围的栅栏。

营寨出现破损,明军在西半边更是无法立足了,天命军的枪手们逐步向前推进,在步枪的掩护下,连火药包也用上了,内侧的栅栏也是出现一道十余步的口子。

戴君恩一面让士兵们用弓箭还击,一面组织人手抢修栅栏。

但天命军的步枪,占据射程的巨大优势,只要明军露头,立即就成为天命军的军功。

秦大年、李绩部要争功,各自从西北、西南方向营寨猛攻,连士兵的伤亡,他们都顾不上了。

明军抵敌不住,伤亡又是惨重,只得再次向营寨的东部撤退,连戴君恩都呼喝不住。

赵光瑞一直立在李自成的身边,双手早就痒痒了,恨不得亲自上去破除栅栏,但李自成并未让他出战,只得悻悻地道:“大都督,用不了一个时辰,明军的营寨就会被攻破……”

李自成淡淡笑道:“不知道戴君恩死了没有,死了倒是可惜……”

赵光瑞方才明白,大都督准备要招降戴君恩了,忙提醒道:“大都督,戴大人是文官,恐怕不会归降……”

李自成想想也是,“君恩”,从名字上看,戴君恩就是“不事二姓”的主,遂不再说话,双目只是盯着战场。

红日已经挂上远山,像是被磁石吸引了一般,猛地一坠,就被远山遮挡了一小半。

李自成皱起眉头,戴君恩绝不会束手待毙,一旦天黑,他极有可能借助黑暗遁逃,两侧都是密林,不适合大部队行军,但明军若是分散了,在密林中藏几个人,任你千军万马,也再难将他们找出来。

幸好李绩部已经从西南方向突破营寨,士兵们正蜂拥而入,开始向明军露宿的帐篷扫射。

明军早已无心恋战,慌乱之中,只是在各个帐篷之中乱窜,秦大年部趁机从西北方突入,与李绩部在完成汇合。

戴君恩见大势已去,不忍看着士兵们白白送死,遂让士兵们打出白旗,接受天命军监管。

趁着混乱的当口,戴君恩欲拔刀自刎,却被亲卫们救下,“大人,属下还有一战之力,属下就是拼死,也要保护大人杀出一条血路……”

“没用的,天命军早已在外围布置了骑兵,这会正等得着急呢……”戴君恩大口喘着气,一把将抱住他的亲卫推开,“本大人是主帅,绝对不能成为战俘呀……”

“大人要尽忠,属下陪着大人,黄泉路上,属下还是大人的亲卫……”一名亲卫拾起落在地上的腰刀,“大人,属下等先行一步,属下在奈何桥上等着大人……”

亲卫还在啰嗦,天命军的士兵已是杀奔内寨,连同戴君恩,一起活捉了。

天命军将所有的战俘押解一边,又分出人手打扫战场,将明军的尸体集体火花了。

熊熊大火,红透了半边天,空气中弥散着尸体的焦糊味,但天命军的士兵,却是兴高采烈,似乎那是一场男女相亲的篝火晚会……虽然连午饭都没吃,但他们依然有使不完的气力!

今日的战斗,他们歼灭了一万明军主力,连主帅戴君恩都活捉了,两万明军,如今只剩下靖虏卫城中的五千士兵了。

大火焚烧了明军的尸体,也带走了明军的信心,被看护在一边的明军战俘,都是茫然地耷拉着脑袋,像是染上瘟疫的公鸡……

李自成一面让火兵送上晚餐,一面就着明军的大帐,及时召见了戴君恩,这是曾经是戴君恩的大帐,如今,李自成代替了他的位置,他却成了阶下囚!

戴君恩看着被战火烧出一个大洞的帐篷,轻轻叹息一声,垂下头一言不发。

李自成知道,要劝降戴君恩,恐怕不容易,他还是想试试,以前对戴君恩不了解,但在战场上,戴君恩的士兵,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并不是那种一战即溃的孬种。

更重要的是,李自成现在缺少文官,天命军的属地,不仅增加了靖虏卫,还有黄河以北、内外边墙之间的大片土地,他需要文官来保境安民!

李自成看着戴君恩,笑道:“戴大人,明军的主力被歼,这次西征,算是结束了!”

戴君恩顿时涨红了脸,双目瞪着李自成,明显是不忿,“败军之将,引颈就戮便是,死在盗贼的手中,可惜、可叹、可悲……”竟是闭上双目,不住摇头。

何小米被激怒了,“知道是败军之将,还敢在大都督面前猖狂……”

李自成喝住何小米,淡淡地道:“戴大人已经尽力了,时事也,非战不利,而今被俘,是否愿降?”

“只有投降朝廷的盗贼,没有投降盗贼的朝廷官员!”戴君恩脖子一扬,昂首向天,再不看李自成一眼,竟是一副等死的模样。

“好,有骨气,掷地有声!”李自成差点就鼓掌了,他知道,直接劝降,希望不大了,便采用迂回战术,“吃饱饭再上路,如何?”

戴君恩昂着脖子,既不说话,也不回应。

李自成脸色一冷,凛然道:“无论吃不吃饭,你都是必死无疑!”

“何也?”戴君恩忽地睁开眼,怒视着李自成。

李自成一面说,一面偷偷观察着戴君恩的脸色,“征战无功,丢失国土,朝廷不容,一也;兵败被俘,死于盗贼之手,乃是为国捐躯,家人可保无恙,二也;身为主帅,不识战法,即便今日降我,他日也必会因为战斗不利,开刀问斩,与其今日受辱归降,不如速去,尚能保全文官的名节,三也……”

“我如何不识战法?”戴君恩双目圆睁,左右扭动着身子,“小小盗贼,不过一时得意,早晚必被朝廷的大军所擒!”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李自成冷笑道:“戴大人既然统兵,就该知道,战场上只有胜利和失败!”

“你……”戴君恩看着李自成嘚瑟的样子,真想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番,但身形一动,方才知道,身子是被缚住的,“你的火器比朝廷犀利,又有骑兵协助,你们不像是盗贼……”

“虽然本都督也是因为无粮可食,才走上反叛的道路,”李自成道:“但本都督与普通的盗贼,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洪承畴让你来征讨天命军,就该将我的底细告诉你,”李自成冷声道:“戴大人既然全力征剿盗贼,那是对盗贼十分痛恨了,请问戴大人,因何憎恨盗贼?”

“盗贼所过之处,烧杀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将地方弄得乌烟瘴气,如不剿灭,地方难平……”

“戴大人说得好,这也是本都督痛恨盗贼的地方,本都督和官兵的目标一样,都是要征服盗贼,”李自成道:“不同的是,本都督是要保境安民,你要维护的是朝廷的长治久安!”

“保境安民?”戴君恩睁大双眼,似乎要将李自成看透,最后还是冷哼一声,“说得好听,如果不是掳掠,你们何来粮食养着士兵?”

“哈哈,”李自成大笑,“粮饷就一定来自掳掠吗?朝廷一样要发粮饷,难道也是掳掠来的不成?奥,朝廷不仅征税,征徭役,现在又是征辽饷,应该是间接掳掠百姓了,哈哈……”

“你……”戴君恩一时理穷,但他岂肯任由李自成污蔑朝廷,头可断,血可流,朝廷的名声绝不能坏在自己的身上,“那是朝廷为了远征辽东的鞑子……”

朝廷远征辽东的事,李自成暂时管不着,他关心是如何收服戴君恩,“天命军的属地上,只有‘十五税一’的农业税,连人头税都没有,比朝廷的低多了!”

“十五税一?”戴君恩不敢相信,这是朝廷最初的轻赋税,“只有这样的赋税,就能养活士兵?他们真的不会掳掠吗?”

“敢掳掠百姓的士兵,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李自成笑道:“只有傻瓜才会掳掠自己的百姓,天命军的属地,是天下百姓唯一的净土!”

戴君恩若有所思,李自成三言两语描绘的,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桃花源,但在现实生活中,它是不存在的,“你就编吧,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本参政绝不相信,也改变不了你们盗贼的本性!”

何小米实在忍不住了,“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大都督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你竟敢不相信大都督的话?”

“小米,人家没去过咱们的地盘,不相信也是情有可原,”李自成却是转向戴君恩,“你可曾听说过,西宁地区有盗贼作乱?你可曾听说过,西宁地区有百姓向外逃窜,甚至加入盗贼的一伙?”

正文 第488章 劳军

戴君恩的确不了解西宁的盗贼,他在与盗贼的长期作战中,鲜有遇上西宁籍的盗贼,如果不是督军大人让他征剿兰州,他甚至都不知道,兰州已经失陷于盗贼之手。

面前的这伙盗贼,难道不是盗贼吗?

这个李自成,的确与其他的盗贼不一样,气度、涵养,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声不响,就吞下了西宁、兰州,却不是流窜。

还有,做贼都做得如此冠冕堂皇!

不过,由盗贼来保境安民,这怎么可能?这是要将朝廷置于何地?

戴君恩虽然怒气未平,但还有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你们究竟是不是盗贼?”

李自成笑而不答,只是向何小米道:“松绑!”

何小米虽然不情愿,但李自成的命令,他岂敢违抗?只好亲手给戴君恩松了绑。

见戴君恩的眼神中怒气渐渐消散,李自成心中暗笑,大明忠贞之士的气节,不事二姓,不肯背主,在杨莲、左光斗之辈的身上,达到顶峰,但也随着他们的仙去而急剧衰弱。

朝堂不乏承志之人,不过是口中说说而已,青史留名的事,早已不是他们的追求。

礼乐崩坏,人心不古,朝令夕改!

崇祯皇帝多疑的性子,已经将朝堂折腾的差不多了,后世的历史上,一旦北京城陷落,连内阁、六部的高官,都是调转船头,争相事贼……

气节这种东西,十分无形,如果不能积累,消失得也很快,特别是在皇朝的末期!

李自成估计得不错,戴君恩的思想,已是出现了松动。

他是陕西参政,与朝堂中的大员,本就相去甚远,甚至在陕西,还有总督、巡抚、左右布政使……

地位低了,操守上自然就低,至少在他自己的心目中,没有太大的压力,也有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戴君恩在陕西呆得久了,每日双目一睁,面对的便是各地关于盗贼的混乱不堪的讯息,陕西似乎有杀不完的盗贼、扑不灭的狼烟……

太祖、成祖当年打下的江山,歌舞升平的世界,哪里还有半分的影子?

天灾、人祸、匪患、外辱……

乱相一个接着一个,大明难道已经到了末路?每个王朝的末期,似乎就是这样……

大明如何,戴君恩无法做出判断,他只是知道,自己已经累了,无论是身子,还是心里!

戴君恩最终妥协了,不过,他和当初赵光瑞的心思,基本是一样的,非得见到西宁的新气象,才肯正式归降,如果李自成骗了他,他宁愿去死。

有心加入天命军的阵营,一只脚还是不肯放下朝廷!

李自成明白他的心思,也不说破,只是让他叩开靖虏卫城,免得城中再生灵涂炭。

戴君恩虽有些不愿,但在李自成的“胁迫”下,还是亲笔写了劝降书,着人送往靖虏卫城,要求留守卫城的五千士兵,全部归顺天命军。

李自成的大军也是东进,直逼至城下,将五门山地炮架在西城门外,却将巴达西的蒙古骑兵,部署在东城外,截断城内士兵东逃的路线。

主帅劝降,天命军大兵压境,城中留守的五千士兵,被迫开城纳降。

李自成担心巴达西的骑兵不尊军令,将他们留在城外,只带着秦大年、李绩部入城。

在入城之前,还在城外立下严格的军令:靖虏卫已经是天命军的属地,城内的百姓,就是天命都督府的百姓,任何士兵敢于掠夺、扰民,立即诛杀!

秦大年、李绩自去收拢城中的降兵,把守东西两座城门。

李自成向何小米示意,何小米一点头,低声道:“大都督,属下明白!”然后一转身,把手一招,带着几名士兵去了。

待城中稍稍安定,李自成方才带着戴君恩、赵光瑞,在亲兵的护卫下,从西城门入了城。

把守城门的,已经换成了天命军的士兵,见了李自成,纷纷下跪,“叩见大都督!”

“不用多礼,”李自成的心里乐开了花,拿下靖虏卫城,这场战争,应该很快就要结束了,“靖虏卫城刚刚归顺,城中情形不明,尔等千万不可大意,小心守城为上!”

“是,大都督!”守城的士兵起身后,却是笔挺地立在两侧,目送李自成入城。

城内有一条直道,贯通南北,谓之“南北大街”,将整个卫城一分为二,但此刻的南北大街上,只有少量天命军的士兵在晃悠,根本看不到行人。

李自成沿着南北大街,行不过半里,眼前忽地一亮:左侧是一座巨大的府邸,青砖碧瓦,虽然有些陈旧,但府邸十分宽阔,从南北大道,向北一直延伸至北城墙,东西方向,又几乎占了城北的四分之一。

他十分好奇,道:“忠甫,这是谁的宅院?没想到靖虏卫城中,还有如此气派的庄园……”

“回大都督,这是潘府,当年还是工部拨库银修缮的。”戴君恩心中一惊,李自成莫不是看中了潘府?盗贼的性子,实在难说,但他不敢明说什么,只是冷眼旁观。

“工部?”李自成凝眉皱目,随即就明白了,“朝廷这是希望潘府打头,镇住这靖虏卫吧?”

“大都督说得是,”戴君恩躬身作答,心中盼着李自成不要太祸害潘家,便试探着道:“大都督要不要暂住潘府……”

“不用,”李自成断然拒绝,“潘府高门大户,家中必然多女眷,本都督入驻,实在不便,还是住在军营爽利,”顿了一顿,又道:“忠甫,潘家是什么人家?你让潘家的家主出来,本都督会会他!”

“大都督,潘家乃是附近有名的富商大户,”戴君恩一拱手,道:“属下这就让潘家的家主出来。”

赵光瑞早就急得跟什么似的,他的家就在靖虏卫城,娘亲就在城内,天命军入了城,要是伤害了娘亲……

他的母亲虽时后母,但从他记事开始,就觉得娘亲对他十分宠爱,甚至比别人家的亲娘还好,要是娘亲被天命军伤害了,他这个做儿子的,绝对不会再跟着李自成,哪怕自己心中敬佩他!

从入城到现在,他一直没有插言的机会,此时戴君恩去了潘府,他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大都督,属下……属下的家眷就在城内,属下能否告假,先回去看上一眼……”

“关心家眷,那是人之常情,”李自成笑了笑,“去吧,连家眷都不要的人,本都督还看不上呢!”

“属下多谢大都督!”赵光瑞给李自成叩了头,方才如飞地去了。

戴君恩去了好久,方才陪着一名四五十模样的男子,快速小跑着过来,那男子见了李自成,慌忙拜伏在地,“小人潘绅,叩见大都督!”

“潘东主不用多礼,快快起身!”李自成待潘绅起身后,又道:“天命军进入靖虏卫城,没惊扰潘府吧?”

“没有,没有,”潘绅双手作拱,身子几乎弯下九十度,“天命军的军纪,小人平生仅见,比明军都好,根本没来过潘府……”

戴君恩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刚才问过潘绅了,天命军的确没来过潘府,只是让潘家在外探听讯息的人,早早回府,没事不要在大街乱窜。

潘绅说得没错,明军的确比不上天命军,当初明军入住卫城的时候,虽然没有杀人越货,却是讹了潘府不少粮食,两相比较,真是贼做官、官做贼……

天命军真个不扰民,还是刚刚入城,只是做给自己看看?

戴君恩随即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为了自己,就放了这样的一个大商户……自己在李自成心中的分量,恐怕比不上粮食、银子……

也许这是暂时的,天命军刚刚入了城,城内局势并不稳固,待天命军掌控了局势……

戴君恩在心中长叹一声,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士兵,只能听天由命了,但愿潘府祖上积德,能躲过这一次灾难……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没有惊扰潘府就好,潘东主,若是有哪位不开眼的兄弟敢打潘府的主意,只要本都督得知,依照军律,定斩不饶!”

“大都督言重了!”潘绅又是躬身行礼,迟疑片刻,又以目视戴君恩,见戴君恩垂首不语,终于道:“大都督初入靖虏卫,属下的兄弟众多,总该……小人情愿捐出一些银子粮食……就当是小人劳军……”

“劳军?”李自成皱起眉头,这个潘绅,一定是误会了,以为自己要打他的秋风,心中不觉一动,淡淡地道:“潘东主准备拿出什么数字?”

戴君恩心中一沉,自己想的没错,李自成果然是盗贼的性子,他有些后悔,当初不该被李自成诱惑,帮他劝降了靖虏卫城,如果不是自己的那封劝降信,以卫城依山背河的险要地势,天命军想要拿下,恐怕也是不易!

潘绅却是面露喜色,向前跨了一步,更加贴近李自成,恬着脸道:“……一千石粮食,一万两银子……”

李自成摇了摇头。

潘绅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不变色,“不知道大都督需要多少……”

正文 第489章 蓬荜生辉

李自成还是摇头,“本都督既不需要你的银子,也不需要你的粮食!”

潘绅面露惊恐之色,身子也是瑟瑟发抖,“大都督……若是需要房屋充做军营,小人……小人也可以匀出一些……”

李自成淡淡一笑,但还是摇头,“潘东主误会了,本都督什么都不缺,”见潘绅还是面露恐怖之色,又道:“潘东主有这份心就够了!”

“大都督……”潘绅一时懵了,哪有盗贼不贪钱粮的?李自成究竟看上什么了?

“潘东主,你的一切财物,都是你花心思挣的,本都督绝不会强取,”李自成面色一凜,又道:“但本都督丑化说在前头,以前的事,本都督不管,现在天命军已经接管了靖虏卫城,从今以后,潘东主必须依照天命都督府的律令行事!”

“大都督……不知道天命都督府有什么律令……”

“很简单,依照天命军的律令,从今以后,潘东主挣得银子,必许按照十五税一的标准,向天命都督府纳税!”

“十五税一?”潘绅在心中快速计算着,以潘家的财产,这次要损失多少银子,他双目内敛,不觉皱起了眉头。

“潘东主不要误会了,”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本都督的意思,不是说潘府的财物,都要纳税,而是说,从今以后,潘府再有进账,便要依照十五税一的标准,向天命都督府纳税!”

“啊……”潘绅的眉头顿时舒展开了,面露喜色,“大都督是说,以前的财物,不需要纳税?”

“不需要!”李自成沉声道:“彼时靖虏卫不是天命都督府的属地,只要潘东主是凭本事挣钱,本都督一概不管,只是今后,潘东主便要依率纳税了,不仅是潘东主,天命都督府的属地上,所有的商人,都要纳税,本都督一视同仁。”

“如此……小人明白了,”潘绅见李自成并不是征剿他的家产,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小心脏,这才慢慢回到胸腔内,“大都督放心,小人一定依律纳税!”

李自成原本还想提出重新分发土地的事,但他从兰州一路过来,并没有见过多少百姓,想来本地的土地,也是灾荒不轻,遂道:“还有一点,就是土地,无论是谁,种地就得纳税,也是十五税一,在天命都督府的范围内,没有人可以例外!”

“小人明白,”潘绅躬身作答,“不过……不瞒大都督,小人虽然广开商源,土地却是不多……”

“这跟土地多少没关系,有多少土地,就纳多少粮食,”李自成笑着拍拍潘绅的膀子,笑道:“潘东主不用紧张,天命都督府的属地上,比潘府财力旺盛的商户,绝对不在少数,只要他们依率纳税,本都督还要帮着他们挣钱呢!”

“真的?”潘绅几乎不敢相信,从来官府都是讹诈商户,自己在这靖虏卫,若不是打着保护靖虏卫的幌子,恐怕早就被榨干了,李自成会真心支持、帮助商户?

“以后你就明白了,”李自成已经迈动脚步了,“只要依率纳税,挣多少银子本都督都不会眼红!”

戴君恩还在发愣,这个李自成,真是……见李自成已经走远了,忙抬起老腿,匆匆赶过去,跟在李自成的身后,唯恐李自成将他丢了。

潘绅也是醒悟过来,急急赶上李自成,“大都督……”

李自成停下脚步,回转身道:“潘东主还有何事?”

“大都督,”潘绅犹豫了一会,终是道:“大都督初至靖虏卫,小人想做个东道……”又恐李自成不肯答应,不断向戴君恩使眼色。

戴君恩虽然与潘绅交情不深,不过,他当初入驻卫城的时候,讹了吴绅不少粮食,好歹受了他的恩惠,遂躬身道:“大都督不接受潘东主劳军,但潘东主的一片心意……大都督不是一向关心百姓吗?可不要冷了城内百姓的心……”

潘绅能代表城内的百姓吗?他这样的富商,还不是欺压百姓而得的财富?不过,靖虏卫的富商不多,以后要发展,还要仰仗他呢,遂笑道:“既然是潘东主的一番心意,本都督只好却之不恭了,这样吧,今日的午饭,本都督就叨扰潘东主了。”

“大都督光临,潘府蓬荜生辉!”潘绅又是躬下身子行了礼,方才去了。

戴君恩见潘绅去得远了,方道:“大都督果真不缺粮食?大都督的粮食……小人可是没见到……”他与李自成一路来到靖虏卫城,根本没看到天明军有充足的粮食。

天命军的粮食,多半储存在金家台,你自然看不到!李自成也不解释,却是笑道:“城中的明军都是降了天命军,粮食自然也归天命军所有。”

“大都督怎知城内储存了充足的粮食?”

“忠甫想要愚弄本都督不是?”李自成一边走路,一边用手指着戴君恩的鼻子,“忠甫的属下,原本有两万士兵,自然有两万士兵的粮食,现在只剩六千战俘,粮食岂不是十分充足?就是算上天命军的士兵,还是十分富余吧?”

“大都督……”戴君恩顿时一脸黑线,但心中还是佩服李自成的算计,难怪天命军不断打胜仗!

李自成哈哈大笑,却是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戴君恩堪堪赶上,却是道:“大都督……小人……小人想加入天命军了……”

“奥,为何?”李自成停下脚步,笑道:“忠甫不是要去西宁看看才放心吗?”

“不用了,”戴君恩摇着头,脸上的皮肤也随着晃动,“今日见了大都督的言行,小人……小人即便不去西宁,也明白大都督的为人!”

“既然忠甫心意已决,本都督自然十分欢迎,”李自成凝眉思索片刻,道:“加入天命军后,忠甫希望从事何种工作?”

“小人但凭大都督吩咐,”戴君恩道:“不过,小人的专长,乃是兴修水泥,不知道大都督这边,可有合适的工作?”

“兴修水利?”天命都督府这边,确实没有这样的专项,李自成略一思索,道:“靖虏卫的战事结束之后,天命都督府将重点经营北面直至外边墙的那一片区域,本都督打算,在黄河以北设立会州府,忠甫就去会州做一任知府吧,先将地方安定下来?”

“北面?黄河以北?”戴君恩吃惊不小,“大都督,北面的土地,不是们蒙古人的牧场吗?难道……”

“忠甫说得不错,北面的蒙古人,已经被天命军荡平了,只剩下少量的蒙古壮丁,正在协助修筑外层的边墙,”李自成道:“本都督接受了不少流民,将他们安置在北地,如果忠甫愿意就任知府,凭着忠甫的为官经验,定能妥善安置百姓,三年,大约三年之后,本都督会将忠甫调回西宁任职!”

“不用了,”戴君恩的脑子有些乱,整理了好一会,方才弄清了会州府的现状,“大都督放心,小人一定会安置好流民,让会州重新成为汉地。”

“那就有劳了!”李自成向戴君恩拱拱手,“不过,在忠甫去会州之前,还得帮本都督将卫城东面的各个军堡收拾了,卫城既然已经归属我们,就不能让他枕在朝廷的威胁之下。”

“这是自然,”戴君恩赶忙拱手还礼,“小人这就回去,先给各军堡修书,让他们归降,”他却有些担心,“大都督,从靖虏卫城再往东去,已经十分接近固原了,督军大人会让这些军堡归属天命军吗?”

“洪老九若是不肯放过天命军,即便本都督不拿下这些军堡,他还是会派兵来的,”李自成笑道:“拿下这些军堡,就可以做为靖虏卫城的屏障,至少也能提前预警!”

“大都督,小人明白了!”戴君恩忙躬身行过礼,然后离开了李自成,在李自成亲兵的护送下,先行去了军营。

李自成在南北大街上转悠片刻,虽然城内秩序井然,但没有看到一个百姓。

对面一人急匆匆赶来,见了李自成,翻身便拜,“属下多谢大都督照顾老母!”

“是虹州呀?”李自成让他起身,道:“天命军刚刚进入靖虏卫城……虽然一向军纪严格,但谁也不能保证万一,本都督这才派了小米先过去了……小米是本都督的亲兵百户,就当本都督亲临,谁也不敢伤害虹州的家眷!”

见赵光瑞没有离开的意思,李自成奇道:“现在城内刚刚安定,人心不稳,虹州为何不待在家中陪伴母亲?”

“有何百户在,胜属下百倍,”赵光瑞对李自成感激涕零,正无以回报,听到李自成的话,稍稍思索,道:“大都督,城内的百姓,对天命军不甚知晓,如果从降兵中挑选出几名士兵,沿街叫喊,宣传天命军的军纪……”

李自成想想不错,便从降兵中挑选出几名嗓门特别大的士兵,敲着锣打着鼓,沿着各条大街游行,一边自报家门,一边安慰城内的百姓。

降兵原本就是靖虏卫的士兵,与百姓原本就是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管他们原先是如何对待百姓的,在外敌面前,百姓们只能选择信任他们,他们掌管卫城的时候,百姓总还有一条活路!

正文 第490章 第三千户

天命军入城之后,并没有扰民,更没有进入过民宅,百姓们渐渐安定下来,有些胆大的百姓,还会憋出屋子打探着讯息。

到了下午,有百姓亲眼看到,天命军的大都督,在潘府吃酒回来,脸上红扑扑的,肯定喝了不少酒。

百姓们虽然与潘府没什么交情,但他们也会根据蛛丝马迹做出自己的判断,既然天命军的大都督在潘府喝酒,双方的关系,一定不会太差!

连家财万贯的潘府,天命军都不会动它,自己这些小民,还有什么可怕的?

百姓的讯息一传十、十传百,至傍晚时分,大部分百姓都敢在大街上走动了,熟人之间,相互除了问候一声,还悄悄交换着各自的讯息,判断着当下的局势。

关于天命军的来历,版本不一,但有一点不会错:到目前为止,天命军从来没有伤害过百姓!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落山了,夜幕下的靖虏卫城,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天气太过闷热,百姓自然无法早睡,男人们便大着胆子,在各条主干道上散步纳凉,一边数着前后左右萤火虫的数量……

但他们谈得最多的,还是今日刚刚入城的天命军。

与城中士兵们的宣传十分相似,至少天命军没有入户劫掠,这在他们的心目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边地的百姓,都是习惯了战乱,每次战斗结束,胜利的一方,都会毫不留情地收割着战利品,无论胜利者是谁,他们这些百姓都一样,家中可怜的那一点财帛,甚至妻女,都会被胜利的一方无偿笑纳……

谁让他们是胜利者呢!

胜利者有权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他们这些百姓,虽然也曾竭力反抗,但在弯刀和长枪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多余的,除了多溅出几滴鲜血。

然而,今日的天命军,似乎与以往所有的军队都是不同,至少他们对百姓秋毫无犯!

百姓们既喜又忧。

喜的是祖宗显灵了,天命军虽然入了城,却没有伤害他们一针一线、一草一木!

忧的是今日才是开始,谁知道明日之后,会发生哪些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不过,在边地,想的太多也是无益,能活一日是一日,谁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乱世人不如狗,听说固原那边,早已是闹翻了天……不知道天命军究竟是哪一边的……

夜色逐渐深沉了些,不知不觉之间,大道上被露水打湿了尘土,走起路来,黏黏糊糊的,气温也比早先降低了不少,百姓们明日还要劳作,人群渐渐散去。

但他们的心中,已经怀着不同的心思,女人们多了一份期待,而男人们却是将信将疑,甚至还骂自己的婆姨没有见识,容易受骗……

天色微明后,早起的百姓惊异的发现,卫城东西两道城门,几乎同时打开了,门口虽然有身着怪异服饰的士兵把守,但他们十分和气,也不阻挠出入的行人,连搜身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难道卫城又可以自由出入了?

就连已经出城赶着劳作的百姓,都有些不敢相信,不过,他们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土地还是需要打理,他们没多少时间去想这些身外的事,只要天命军不来找岔子,管他是谁把守城门?

李自成原本是想要亲自去收复东边的堡城,但城内有五千降兵,加上在羊奶子沟俘获的明军,一共超过六千,这些降兵留在卫城,难保不出事。

想来想去,他觉得东面只有打拉池堡和干盐池堡,又有戴君恩的协助,便让李绩与戴君恩一同去取二堡,留下秦大年部协助自己处理卫城的事。

秦大年原本以为自己要得全功,但拉池堡和干盐池堡由李绩去取,他稍稍有些失落,待李绩部离开了卫城,他立即来见李自成,“大都督,北面的那些城堡,我们不要了?”

李自成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秦大年不仅是惋惜,更是为了军功。

他心中已有计较,便笑道:“大年,凡事必须从大处着手,不能拘泥于一城一堡!”

“大都督……”秦大年不解。

李自成决定采取迂回策略,“大年,我且问你,拿下靖虏卫城之后,我们该如何处置?

“处置?自然是要留下士兵驻守……”

“大年说得不错,拿下靖虏卫城,恰好可以从东面护卫着兰州,又能控黄河以北的会州,”李自成将行军地图摊开,找到靖虏卫城,道:“可是,靖虏卫本身是一座孤城,附近山险水恶,无法安置大量百姓,驻军也不可能太多,那么,谁来拱卫卫城呢?”

“啊……”秦大年顺着李自成手指的方向,向东延伸至拉池堡和干盐池堡,顿时一拍脑袋,道:“大都督,属下明白了,我们拿下拉池堡和干盐池堡,就是为了护卫靖虏卫,万一洪承畴动了心思,至少可以增加预警的时间,好做出充足的准备!”

“大年只是说对了一半,”李自成将手指落在干盐池堡,“干盐池堡南靠屈吴山,而屈吴山不仅是祁连山的余脉,更是延伸至陇山!”

“陇山?”秦大年一直沿着陇山向南,一直看到固关,方才有些明白,“大都督是说,占据干盐池堡,就可以压制明军从北线西出陇山?”

李自成点点头,“大体上就是这个意思,只要干盐池堡在手,就可以监视明军的动静。”

“大都督,属下明白了!”

李自成又向靖虏卫城的东北一指,道:“打拉池堡更为重要,从卫城东出杨稍沟,经毛河洛,便是打拉池,距离卫城不过六七十里,但过了打拉池堡,便是西安镇,这是一条大道,戴君恩便是沿着这条道路来到卫城的。”

“大都督是说,只要据有干盐池、打拉池两座军堡,就可以扼守明军西出陇山的通道?”

“所以,这两座军堡,不仅是是靖虏卫的东部屏障,更是扼住明军西出的咽喉,将来天命军东进,也可以沿着打拉池堡,”李自成正色道:“大年,现在知道这两座军堡的重要了?”

“属下明白……”秦大年心中忽地一动,“大都督的意思……”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大年想的不错,我打算留下第三千户在此驻守!”

“属下领命!”秦大年一面答应着,目光还是停留在行军地图上,“大都督,此两座军堡,距离洪承畴的老巢太近,洪承畴会答应吗?万一起了冲突……”

“大年放心,在我离开之前,我会和洪承畴达成协议,”李自成道:“大年想好了,还有哪些难处,一并说出来,趁着我在此处,一并帮你解决了。”

“打拉池堡的北面,便是宁夏中卫,地域上并没有明显的界沟,如果起了冲突,属下该不该北进……”

“打拉池堡的北面,乃是柔狼山,交通并不便利,如果没有必要,暂时不要打宁夏中卫的主意。”

“属下明白了……”

“大年,此次拿下靖虏卫,全歼戴君恩部两万明军,第三千户乃是首功,”李自成笑道:“至即日起,秦大年升职为游击将军,属下将士,另行论功行赏!”

“属下多谢大都督!”秦大年慌忙匍匐在地,他终于可以和其余的千户官们平起平坐了,心中激动,趴在地上,一时不肯起来。

李自成只得离座,将他搀扶起来,“大年,靖虏卫城,及附近军堡,地势特别险要,地域又非常广阔,第三千户只有两千士兵,有些捉襟见肘,”顿了一顿,道:“卫城中六千降兵,大年,你从中挑选出一个千户的士兵,作为第三千户的辅兵!”

“扩军?”秦大年喜不自禁,此次扩军之后,第三千户的士兵,将超过三千士兵,是天命军七大千户中,人数最多的。

第三千户,终于不再低人一等了!

靖虏卫是天命军与明军对峙的最前线,责任重大,压力很大,但天命军的七大千户,哪一个能过上安心的日子?就是能过上安心的日子,又哪来的军功?

秦大年踌躇满志,又给李自成恭恭敬敬地叩了头。

“大年,战斗结束后,将现在的战兵与辅兵混合驻扎,尽快让辅兵操训步枪,一旦时机成熟,我会让现在的那个辅兵千户,升格为战兵!”

“是,大都督!”秦大年泪光闪烁,大都督这样安排,在天命军的七大千户中,第三千户已经是最强的配置了,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回想李自成来西宁之前,那时候的西宁卫,数十上百的蒙古骑兵就敢攻城破堡,而如今……报答大都督最好的方式,便是紧守靖虏卫,哪怕只剩下一兵一卒!

“大年,给我留下一个百户官的位置,此人叫刘宗敏,乃是我的一个同乡!”李自成道:“他没有军旅的经验,大年可要好好提点他。”

“是,大都督,属下保准完成任务!”

“去吧,先去降兵挑选出士兵,尽快按照天命金的军律操训!”

“是,大都督,属下这就去挑选士兵!”秦大年躬身行了一礼,方才离开李自成的大帐。

正文 第491章 意外的投降文书

李自成又召见了赵光瑞,让他去降兵中挑选出一个百户的士兵,先抓紧时间操训,将来带回西宁。

不过,李自成觉得靖虏卫这个名字过于俗气,有矮化蒙古人之嫌,便将靖虏卫更名靖远县,由潘府的长子潘章出任知县。

安顿好靖远县,李自成便率领亲兵,前往打拉池堡接应李绩,秦大年部也是随行,不过,第三千户都是步兵,行军缓慢,李自成甩下他们,只带着亲兵,先行赶去与李绩汇合。

李绩与戴君恩已经先一日到达,镇守打拉池堡的千总,接到戴君恩的劝降信,心中已有松动,看到戴君恩本人,直接就降了。

李自成赶到打拉池堡的时候,李绩与戴君恩基本上已经将堡内处理妥当,四百降兵,或归于原籍,或加入天命军,但李绩告诉他们,天命军的选材非常严格,万一不能被天命军收编,只要跟着天命军,绝对有一口饭吃。

降兵们一时犹豫不决,李自成担心降兵归于原籍,泄露了天命军的军情,便格外开恩,允许他们携带家眷,定居兰州,天命军将给他们分发土地,每丁三十亩。

这些士兵是主动投降,不需要服一年的劳役。

戴君恩将西宁、兰州,描绘成世外桃源,他们虽然不太相信,但大人说了,总有几分是对的,现在整个陕西,到处是盗贼,到处是战争,只有离战争的烽火远些,他们才能安生。

李自成给汤若望写了一封书信,让他将这些降兵和家眷,安置在兰州黄河二桥以北,也就是兰州府与皋兰县之间,距离兰州城,不过十余里,又派出一名亲兵,领着这些降兵和他们的眷属,先行赶往兰州。

李绩带着五个百户的枪手,与戴君恩一同赶往东南面的干盐池堡,干盐池堡只有两个百户的士兵,有一名操守官,主要管辖几座烽火台。

李自成则带着其余的五个百户,加上自己的的亲兵,继续向东进发,做出威胁西安所的姿态。

不过一日时间,后面秦大年部也是赶过来了,与李自成所率的士兵合在一起,光战兵就将近两千。

西安所是独立的守御千户所,并不隶属于靖虏卫,所以戴君恩亦是无法直接管辖,他领兵西进的时候,只是路过而已。

守御千户得到讯息,顿时吃了一惊,他原本不会将盗贼放在眼里,但戴君恩的两万大军正在西面平匪,而盗贼却是逆势东侵,难道戴大人失利了?

为了得到准确的讯息,西安所向李自成派出信使,询问李自成是何处的兵马,到此何干,为何穿着与明军不一样的铠甲。

李自成并没有派出信使回访,只是傲慢地告诉西安所的信使,戴君恩已经归顺了天命军,三日之内,西安所若是不降,一旦被天命军攻破,堡内鸡犬不留!

看着发呆的信使,李自成真想拍拍他肉嘟嘟的脸蛋,想了一想,还是送给他一份“福利”:连戴君恩的两万人马都降了,西安所根本抵挡不住天命军的炮火,赶紧向洪承畴求援!

信使走了之后,秦大年立即求见,询问下一步的的行动。

李自成笑道:“三日之内,明军必定不敢出堡进攻,大年放心在山中避暑,不过,让游骑加强警戒,不可懈怠!”

秦大年却是有自己的想法,“大都督,西安所内,不过数百士兵,趁着洪承畴远在固原,一鼓作气就拿下了……”

李自成点点头,道:“大年说得是,西安所不像平滩堡建在山巅,拿下并不难,但拿下西安所,东面还是大明的地界,这样的战斗,何日才是头呀?”

“大都督……”秦大年不解,大都督不是心怀天下吗?今日怎的如此……

“大年,我明白你的心意,”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时机未到,不可强求,目下天命军的实力不够,别的不说,陕西的那些灾民,我那什么养活他们?”

“大都督,属下……”秦大年拱拱手,遂不再说话。

“大年,在双方都没有实力吞下对方的时候,必须找到一种战略上的平衡,再静待时日的发展,”李自成道:“如果说靖远县、打拉池堡是我们在东北方向上的门户,那西安所就是朝廷在西北方向的门户,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破这种平衡,给洪承畴留下一些脸面,大家才好平安相处!”

秦大年沉思良久,终于点点头,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懂。

李自成又道:“我这次威胁西安所,只是做出一种姿态,免得洪承畴将来打靖远县的主意!”

“……”

“大年放心,时间在我们这一边,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命军越发强大,而大明,已是日薄西山了,随时可能完全消失在黑暗中,”李自成看着秦大年的双目,道:“大年也要明白,垂死之前的挣扎,才是最可怕的!”

“属下知晓了!”秦大年抱拳行礼,“属下镇守这东北部边境,一定便宜行事!”

“这就对了,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真要全面反攻,那就是风卷残云……”李自成预备要留下秦大年驻守,所以给他讲了很多,包括与明军的关系,每个军堡承担什么样的作用,以及可能出现的异状。

他甚至指出,干盐池堡可以丢失,打拉池堡也可以丢失,但靖远县城不可丢失,靖远县不但是兰州的东大门,还护卫着黄河以北的会州,一旦丢失了靖远县,会州就会失去与兰州的联系,成为一块飞地。

“大都督放心,属下绝不会丢掉任何一块土地!”秦大年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即便脑袋丢了,土地也不可丢掉,天命军还没有丢失城池的千户主官。

“大年忠贞,我心甚慰,不过,凡事不可强求,”李自成正色道:“如果明军集中优势兵力偷袭,而我们的援军不能及时赶到,暂时收拾防线也不是丢人的事,譬如打架,拳头缩回去,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下次出击的时候,更加有力!”

“大都督……”秦大年沉思片刻,方道:“属下懂了,属下一定谨记大都督的教诲!”

感觉秦大年在自己面前,谦逊的就像是小学生,他这一把年龄的,不过,李自成做为天命军的大都督,时日已久,早已习惯了上位者的感觉,在别人的眼中,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度。

………………………………………………………………………………

李自成斜靠在一颗歪脖子老树上,正在思索如何与洪承畴达成一种新的平衡,以保障靖远县的稳定,一名亲兵“咚咚咚”地跑过来,何小米忙远远迎过去,狠狠瞪了他一眼,“大都督正在思索,你就不能轻点?”

“是……”那亲兵掏出一封信笺,压低声音道:“那边来人了,说是要归降……”

“归降?”何小米面露喜色,虽然他不清楚“那边”指的是谁,但有人归降,总是好事情,他一把抢过信笺,“知道了,你先等着,看看大都督有没有回文!”

“是,是……”

何小米双手捧着信笺,回到李自成的身边。

李自成已经发现了动静,见何小米捧着信笺,遂道:“小米,什么事?”

“大都督,那边来人了,说是要归降!”何小米双手递上信笺。

“这才一日的时间,他们就要归降了?”李自成的第一感觉,西安所是要诈降,他撕开封纸,展开信件,一目数行,却是皱起眉头。

何小米心内一沉,难道明军是打着归降的幌子,故意要激怒大都督?但大多没有说话,他也不敢去问,只是把眼盯着随风而动的信件。

李自成似乎看出了何小米的好奇,“小米,你说,西安所内的明军,是真心投降吗?”

“这个……”何小米也说不好,“大都督,信件上是如何说的?”

“信件说得跟真的似的,”李自成笑道:“走,小米,我们回去,先商讨一下对策,李绩和忠甫去了干盐池堡,你着人将大年、虹州过来。”

三人在大帐中坐定,何小米奉上茶水后,便默默地立在李自成的身后。

李自成先是展示了西安所着人送来的那封归降书,顿了一顿,道:“大年、虹州,你们怎么看?”赵光瑞虽然年轻,但李自成对他极为看重,完全是当做希望之星培养的,所以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秦大年瞥见了这个眼神,立即就明白了李自成的意思,遂低下头沉思起来,将机会留给赵光瑞,他是从明军中刚刚归降过来的,对明军的心思一定更为了解。

赵光瑞却是皱着眉,他实在没想到,西安所这么快就送来了投降的文书,天命军给了三日的时间,无论如何,他们应该撑下三日。

不过,大都督的目光,那是点将了,赵光瑞打理好心思,道:“大都督,依属下看,西安所的归降,应该是真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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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92章 财物清单

李自成眼前一亮,道:“虹州说说看,如何认为西安所是真心投降?”

“大都督,秦将军,”赵光瑞先是行了礼,方道:“戴大人落败,靖虏卫变天,这样的讯息,不可能不传到西安所,戴大人两万精兵尚且兵败被俘,归降了天命军……西安所已经成了朝廷与天命军对峙的最前线,必定人人自危,即便千户官有心作战,军士亦无斗志,真要战斗,也许不用我们攻城,他们内部先就乱了!”

李自成微微点头,心中却是“咯噔”一下,难道明军糜烂至此?这可不是甘州,简直就是洪承畴的眼皮底下。

他看向秦大年,“大年怎么看?”

“大都督,”秦大年却是沉着连,一副老成的样子,“属下无法预判西安所投降的真假,即便如虹州所言,我们也要做好两手准备。”

这正是李自成原本的意思,他一直不太相信西安所是真心实意归降,而且,给了他们三日的时间,这才过了一日,西安所就传出归降的讯息,实在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现在他的想法,与秦大年、赵光瑞又有所不同,他必须站在全局的高度,西安所归降,无论是否真心实意,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大年说得是,我们必须做出相关的准备,准备充分之后,才能让西安所的事情,朝着对我们最有利的方向发展。”

秦大年的双目中,已是精光连连,“大都督,不如将计就计……”

李自成道:“我原本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打算让兄弟们去牺牲,既然西安所给了我们机会,那就怪不得我们了,大年,计算要周密,给你两日的时间,做出一个详尽的计划,勿要做到万无一失。”

“大都督,这样的计划,一个时辰就够了,”秦大年知道,自己又能为天命军开疆了,心中那个激动呀,“夜长梦多,如果时间久了,堡内的士兵难免有人出逃,泄露我们的讯息……”

李自成神秘地笑笑,“我正要他们去告诉洪承畴呢!”

简短的回忆结束后,李自成立即着人给西安所回了信,约定两日之后,接受他们归降,在这两日之内,先做好人员和财物的清点,勿要保障所内平稳。

一轮红日,不知不觉之间,已是升至树梢之上,角落里的叶片上,露珠散发出夺目的光华,折射入眼,令人头晕目眩,但人们照例忽视了它们的存在。

西安所的西门外,已是人头攒动,秦大年部的枪手们,一早就直逼西面的堡墙之外。

墙头上的士兵看到城下的九州军旗,立即“咚咚咚”往回跑,赶着去向他们的千总袁洪汇报。

稍顷,袁洪亲自来到城头,看到城下的九州军旗,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拿出随身携带的一面白旗,交到亲卫的手中,亲卫得了白旗,亲自转向城墙的方向,迎着阳光挥动了两下。

城下的军士看到白旗,立即有人手持小型九州旗,也是迎风挥动了两下。

袁洪在城头看得真切,便沉着脸道:“开门,列好队,一个一个出城,将身上所有的兵刃堆在城外!”

早有守城的士兵,跑向城门的位置,“吱呀”一声响,西门完全打开,明军鱼贯而出,走到城下的时候,自动将身上的兵刃、铠甲,全部丢在两侧。

袁洪打头,让士兵们在城外排出两列长队,然后小跑着来到九州军旗下,“请问,谁是这里的主官?”

“我便是天命军第三千户的主官,游击将军秦大年!”秦大年身着迷彩军服,在亲兵们地护卫下,向前走出两步。

袁洪从怀中抬出两叠文书,双手向前一送,却是脑袋一低,单腿下跪,“小人是西安所千总袁洪,这是所内的士兵、财物文书,请秦将军查收!”

亲兵待要上前,秦大年把手一挥,止住亲兵,亲自上前两步,接过文书,扫了一眼,道:“袁千总请起,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多谢秦将军!”袁洪起身,向身后一指,“秦将军,所内的兄弟,都在此处,他们都已缴了械,还求秦将军宽大处理……”

“袁千总放心,天命军绝对不会为难主动归顺的人,”秦大年嘿嘿一笑,道:“不过,该走过场的,还是不能少,兄弟们要得罪了!”

袁洪点点头,既然归降,就是将身家性命交由天命军,绑缚绝对不会少,但他相信,兄弟们是主动归顺,天命军应该不会为难他们的,他将双手伸过去,“秦建军,请吧!”

“大都督特意交代,袁千总就不用了!”秦大年大笑,随即一挥手,天命军的士兵也是列队上前,两人一组,将明军一个个缚了双手,押在一边。

袁洪看着士兵们被缚,心中反而释怀了,天命军接受了西安所的士兵,那所内的一切,也该抹平了。

一名士兵小跑着来到秦大年面前,“报告将军,明军绑缚已毕,一共四百六十二人!”

“咦?”秦大年先是向那士兵挥挥手,让他离开,随即目视袁洪,“袁千总,不对呀,文书上明明有七百八十六人……”

袁洪顿时显出尴尬,犹豫片刻,凑近秦大年,压低声音道:“不瞒秦将军,所内的士兵,原本就是不满编,实际人数不满五百人,最近又逃亡了几位兄弟……”

“嗯?”秦大年顿时变了脸,作色道:“袁千总的意思,一向是吃空饷了?空饷是以前的事,我们可以不追究,可是这份财物文书,我们就要清点了!”

袁洪没法,只得随着秦大年入了西安所,按照文书上记载的内容,一一核对西安所的财物。

起初的时候,堡内的财物倒也对得上,但越往文书的后面,漏洞便越大,不但粮饷,连士兵的器械也是不足。

袁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只想到是主动投降,天命军不战而获得西安所,没想到天命军却是如此认真,看着秦大年在逐一记录缺少的财物,他的心犹如坠落冰窟。

早知如此,就不该投降,至少固原镇不会这么早对他进行精算,其实,有些贪墨的财物,他都孝敬上去了,也不一定轮到自己承担罪责。可如今……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大年终于将财物清点完毕,着人搬入库房,封存起来,这才对袁洪道:“袁千总,所里的财物,为何有如此大的出入……”

“秦将军,”袁洪顿时哭丧着脸,“秦将军可能不知道,朝廷发放的粮饷远远不足,兄弟们实在是没办法……即便不打仗,肚皮总要吃饱吧?”

秦大年点点头,对袁洪报以无限的同情,却也想起自身的遭遇,幸好大都督来到西宁……不过,他今日来此,乃是为了接管西安所,“袁千总,同样是一片蓝天,为何只有西安所粮饷不足?难道洪承畴故意要作弄西安所?”

“秦将军有所不知,”袁洪见秦大年并没有追究责任的意思,心中稍定,忙贴过来道:“不仅西安所,几乎所有的卫所都是粮饷不足,除了督军大人的嫡系和平日参战的军队,兄弟们都是挨饿……”

“真是如此?”秦大年故作疑虑不定的样子,“若是连肚皮都吃不饱,士兵们怎的还能忍受得住?”

“所以呀,很多兄弟逃亡了,我们要吃些空饷,也就没有上报,”袁洪靠近秦大年,从袖中掏出一块足有四五两的银块,“秦将军,你就通融通融,小人实在没办法,这才……”

“天命军不吃这一套,快快收起来,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本将军的脑袋,可就难保了!”秦大年将银块推回去,还左右看了看,还好,除了自己的亲兵,没看到外人。

“这只是小人的一点心意……小人也是穷,只剩下这点银子……”袁洪不相信,还有人不爱银子的,猫不偷腥,可信吗?可是,他只剩下这一点银子……

秦大年已是变了脸色,勃然而怒,“袁千总,你就不要害本将军了,再要……我将你的行为上报大都督,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人知错……”袁洪见此,只得收了银两,心中却犯着嘀咕:这天命军,都是什么人呀?

秦大年的脸色方才和缓些,正色道:“袁千总,你的事情,本将军必须据实上报大都督,大都督能不能宽恕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小人求秦将军在大都督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秦将军是了解情形的……”袁洪躬着身行礼,整个身子,弯成煮熟的草虾了。

“具体情形,本将军会据实上报,不过,大都督一向憎恶贪墨……天命军中,可是谁也不敢贪墨!”秦大年一边说,一边已经挪步,预备要出城了。

袁洪想到刚才的秦大年不肯接受银两的事,知道他所言不虚,顿时吓得不轻,几乎要下跪了,“求秦将军救救小人……”

秦大年停住脚步,在袁洪的身上大量一番,忽地一悟,道:“本将军救不了你,救你的人,是你自己。”

“秦将军此话怎讲?”

“立功,”秦大年道:“在天命军中,唯一法子,便是立功,你主动归降,已经立功了,可惜,功绩不够……”

袁洪“噗通”一声,跪倒在秦大年的面前,“求秦将军指点一条明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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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93章 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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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年告诉袁洪,大都督最需要两种人立功,一种是加入天主教,一种是结交附近卫所的兄弟,如果袁洪能在这两方面立功,大都督没准就能赦免了他。

天主教是什么,袁洪不知道,也从未听说过,不过,让他结交附近卫所的兄弟,倒是难不倒他,大家都是军营的兄弟,多少有些香火情分。

他谢过秦大年的指点之恩,然后随着秦大年出了西安所,面见李自成。

来到李自成的大帐外,秦大年让袁洪在账外等待,自己先入了大帐。

秦大年见到李自成,先是行了礼,然后道:“大都督,属下前来缴令!”

李自成点点头,道:“如何?”

秦大年指指大帐外,点点头,低声道:“成了!”又将与袁洪的对话,简要汇报一遍,最后道:“大都督,袁洪此人……属下看他不太可信……”

李自成淡淡一笑,“先让他进来,我见过再说。”

秦大年便离开大帐,到了账外的时候,对一直忐忑不安的袁洪道:“本将军已经将你的事,告诉了大都督,大都督能不能赦免你的贪墨之罪,就看你自己的了。”

“小人谢过秦将军!”袁洪谢过秦大年,战战兢兢掀开滚帘,进入大帐,见一人端坐当中,估计是李自成,紧走两步,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小人袁洪,叩见大都督!”

“起身吧,”李自成沉着脸,也不让座,“袁千总能认清时局,主动归顺,是有功于天命军的。”

袁洪从声音中就能感受到一股寒意,李自成虽然得了西安所,却并无多少高兴的成分,也许是听了秦大年的汇报……他起身后,双手一拱,又是一礼,“回大都督,小人不敢居功!”

“天命军一向赏罚分明,该得的功劳,我们不会亏了你,”李自成依旧沉着脸,“可是,袁千总吃空饷、贪军饷一事,究竟做何解释?”

该来的总是会来,但听了李自成的声音,袁洪的还是呆了一呆,半响方道:“大都督,朝廷的粮饷极为不足,我们已经数月没有领到粮饷了……”

“粮饷不足也不能贪墨,你贪墨了粮饷,下面的兄弟们怎么办?本都督最痛恨贪墨,此乃天下最严重的罪责,许多事情皆由此而生,”李自成板着脸,冷声道:“袁千总虽有功于天命军,此时又发生在归顺之前,若是其它罪责,本都督倒是可以网开一面,可是这贪墨之罪……”

“大都督……”袁洪腿一软,跪坐在地,“小人……小人愿意立功赎罪……”

“立功?”李自成轻锁眉头,“你还会立什么功?”

“大都督,小人愿意去联络东面的卫所……”袁洪暗自庆幸,若不是秦大年提醒……既然大都督的需要人手,而他,又是最好的人选……

“你有把握?”李自成眼睑一扬,面色终于缓和了些。

袁洪顿时觉得来了机会,忙道:“小人乃是军户,自小便是生活在军营附近,卫所内的许多军官,原本便是小人儿时的玩伴!”

“可是,你现在归顺了天命军,再要回去,恐怕就是朝廷的钦犯,他们还会搭理你吗?”李自成自顾端起茶水,轻啜一口,“若是不够小心谨慎,很可能被别人擒获,交与朝廷,或是洪承畴……这种危险,你可知晓?”

“这个……小人自有办法,”袁洪道:“不瞒大人,陕西的卫所,很多和西安所一样,都是数月未见粮饷了,兄弟们生活艰难,有些士兵连拿手的兵器都卖了,如果小人和他们联络,保不准有许多兄弟响应小人。”

李自成方才给袁洪让了坐,又让何小米奉上茶水,“既如此,咱们再合计合计,有哪些人可以争取过来。”

“谢大都督!”能坐在李自成的对面,袁洪心中稍定,他本就是八面玲珑的人,得此机会,自然不会错过,便主动将自己认识的军官,一一说给李自成听。

李自成虽是不识这些人,但可以让王安平去查证,只要选择其中几人,即可判断袁洪的话,是不是可信,“好吧,你去挑选十名信得过的兄弟,一起执行任务。”

“是,大都督!”袁洪心中暗喜,不管有多少人手,只要离开天命军的监管……

他这次投靠天命军,并不是认为天命军有什么前途,而是为了粮食,朝廷已经数月未发粮饷,算起来也不知欠了多少,就连他这个千户官,身上也只剩下最后的数十两银子。

但朝廷没有粮饷下来,他就是想贪墨,也没有机会,谁让兄弟们比他还穷?

投靠天命军,不仅给兄弟们找一条活路,也是给自己的机会,谁知道天命军的这个大都督,不但不论功行赏,倒是找他的晦气,早知如此,就是带着西安所的兄弟们散伙、落草,也比现在逍遥些……

“在外执行任务,结交卫所的人,天命军会给你们足够的银子,不过,”李自成脸色一变,道:“如果你们拐了银子就逃跑了……”

“大都督,小人不敢……”袁洪的心思,突然被李自成看破,心中不觉惊出一丝冷汗,但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天命军手中,不下血本,李自成是不会相信自己的,他咬了咬牙,道:“大都督,属下等在外执行任务,将家眷留在本地!”

“也好,你们在外执行任务,本都督照顾你们的家眷,也是常情,”李自成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也罢,此处乃是战争的第一线,你们亲自将家眷送往兰州,本都督会让你们看到,你们的家眷,自会有人照应。”

李自成一直在观测袁洪,做这种谍报工作,图谋有余,忠贞不足,让他们亲自将家眷护送至兰州,不仅为他们解了后顾之忧,也是为了腾出时间,在这段时间中,对他们进行严格的操训。

同时,让他们去兰州看看天命军的属地,百姓安定、欣欣向荣,他们才会有归属感,真正融入到天命军中。

“属下多谢大都督!”

“袁千总,归顺天命军之后,以前职务就不存在了,这样吧,本都督先任命你为百户官,十名兄弟都是总旗官、小旗官,”李自成恐袁洪掀起官小,遂笑道:“天命军的军官,必须有军功,本都督的亲兵统领,才是百户官。”

“小人多谢大都督提携,小人一切都听大都督的!”家眷被李自成留在兰州,袁洪再没有领了银子就逃跑的心思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去吧,先去挑选士兵,然后严格操训,等我们打败洪承畴回程的时候,你们就可以将家眷护送至兰州了,”不知不觉之间,李自成已经换了笑脸,“袁百户记住,天命军的人,忠贞第一。”

“小人明白,小人一定会按照天命军的要求从事!”袁洪给李自成叩了头,方才出了大帐,自去战俘中挑选士兵。

这是一支打入朝廷内部的小分队,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却能发挥重要的作用,甚至能掀翻朝廷在固原附近的这些卫所。

袁洪是刚刚从明军中归降过来的,李自成暂时还不能完全信任,但让他打入明军内部,对天命军也没什么损失,即便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了一些银两而已,万一成功了,利息却是意想不到的丰厚。

李自成给袁洪派去了临时的教官,空闲时间,自己还亲自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提高他们的思想认识,让他们尽早成为一支有理想的天命军小分队。

西安所大部分降兵,连同他们的家眷和财物,由天明军辅兵押送至兰州,解籍为民,安置在兰州城附近。

……………………………………………………………………

洪承畴终于得到戴君恩兵败被俘、不得已降了天命军的讯息,虽然震惊,却还没有震怒,偷袭天命军占据的兰州城,原本就是一种冒险,他并没有多少成功的把握。

戴君恩兵败,只是让他对天命军的战斗力,有了新的认识。

不过,当他听说李自成陈兵西安所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旦天命军拿下西安所,固原以北的这些军镇,都将在天命军的威胁之下。

天命军如果东进,就会切断固原镇与宁夏镇之间的联系,甚至可能南下,直取固原。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一定瞒不住,别人不说,陕西的监军就会向朝廷通报,加上固关与李自成达成的口头协议,他这个三边总督,万死难辞其咎!

洪承畴左思右想,既然已经失信于李自成,他只能赌上身家性命了。

他一面集合固原镇的三万士兵,立即北上增援西安所,一面给沿途的卫所传讯,令各级军官立即带上所有的士兵,前去与自己汇合。

这几乎是洪承畴暂时拿得出手的全部兵力了,为了朝廷,更为了自身的前途,他豁出去了,他要一战而胜李自成,不成功便成仁!

想到西安所在李自成威胁之下,洪承畴无法淡定了,他丢下步兵,自己带着亲卫骑兵连夜北上,轻骑一日一夜行了二百二十里,抄近道从郑旗营、海剌都营直奔西安所。

正文 第494章 微妙的平衡

洪承畴赶到海剌都营的时候,已经传出西安所失陷的讯息,他只得将沿途聚集的五万士兵,加上固原镇的三万主力,集中于郑旗营与海剌都营之间。

在亲卫面前,他是面目含笑,但心里却是凉了半截:李自成这是要东出陇山了,那是他的老营,自己做为三边总督,想不拼命都不行了。

他虽然抱着必死的决心,但天命军的战斗力,他在固关领教过,数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若不是花了大把的银子收买了监军……幸好只是丧师,固关以东的土地,还在陕西军的控制之下。

为了稳妥起见,他向宁夏镇总兵马世龙发出调令,让他随时准备增援海剌都营。

八万军队,能否打败李自成,洪承畴实在底气不足,不知道对面的李自成,这次究竟出动了多少兵马。

为了探听天命军的讯息,他给李自成派出信使,责问李自成为何背信弃义,陈兵陇山。

李自成接过信使手中的信件,顿时就乐了,洪承畴数万大军,不是想着战斗,却是给自己写信,难道信件就能平息盗贼?

这次与戴君恩的战斗,并非天命军单方面背信弃义,妄图改变双方在边界的现状。实际上,洪承畴与自己,几乎是同时起兵的,也就是说,双方都没有遵守在固关达成的协议!

李自成也是在出兵之后,方才得到王安平传回的讯息,彼此彼此而已。

这样的黑锅,李自成自然要甩给洪承畴。

他立即给洪承畴修书一封,驳斥了洪承畴的指责,反而诘问洪承畴,为何让戴君恩攻打兰州,妄图挤压天命军的生存空间。

洪承畴接到回信,心中长叹一声,看来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脚,偷鸡不成蚀把米,也许不该捅李自成这个马蜂窝!

但李自成一口气拿下靖虏卫后,又拿下了西安所,是可忍孰不可忍,自己已经集中了八万大军,还有马世龙的援军,一旦部署完毕,必须一战而解决天命军,永除后患!

洪承畴越来越感觉到,天命军久必成气候,与其它盗贼流寇相比,李自成更加可怕,天命军的战斗力更加强悍,自己这次未必能彻彻底底将天命根除。

可现在就是铲除天命军的机会,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洪承畴一面加紧军队的部署,一面给李自成回了信,让他撤回兰州,恢复双方战争之前的边界。

李自成接到回信,不觉微微冷笑,洪承畴违背协议,连个道歉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让自己撤军,这是将自己当做孩童来耍?

西安所倒是可以放弃,但靖虏卫已经改为靖远县,连同它东面的打拉池堡、干盐池堡,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哪怕是为此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也是在所不惜!

李自成一面在降兵的指引下,封锁了各个路口,一面将李绩部、巴达西部集中至西安所附近,以西安所为依托,加快修筑工事,连山地炮、火药包都用上了,随时准备与洪承畴大战。

信件只能拖延时间,解决问题,还是需要实力!

一切安排妥当了,李自成方才派出信使,告诉洪承畴:做错了事,不能一推了之,总要受些惩罚,靖虏卫和西安所,天命军绝对不会归还,就当是对他这个三边总督背信弃义的惩罚了!

洪承畴看过李自成的信件,气得面色煞白,坚硬的胡须一根根抖动起来。

无论如何,西安所必须收回来,否则,天命军便有了许多条通道可以东进,随时威胁着固原镇下属的各个卫所,他打发了信使,预备明日便进军,先拿下西安所再说。

“督军大人,兵部急讯!”

洪承畴一惊,这个时候,兵部会有什么事?难道兵部知道了天命军的事?

不可能!他随即就否定了,李自成出兵靖虏卫的事,他也是刚刚知道,兵部远在京师,不可能这么快得到讯息。

他打开兵部的文书,顿时像是在珠峰上洗澡,霎时从头凉到脚。

原来盗贼的主力进入山西后,在曹文诏、左良玉、贺人龙的围攻下,立脚不住,逐渐转向北直隶,威胁京师,京营派出总兵官王朴出兵拦截,盗贼战败,调转峰头,折向西南,有逃向陕西之势。

兵部命令洪承畴,立即组织军队拦截,务必将盗贼阻挡在黄河以东。

洪承畴不禁大骂兵部尚书张凤翼,他这个三边总督,主要的目标,乃是北地的蒙古人,如今在西安所征剿李自成,已经额外的军务了,陕西不是还有巡抚陈奇瑜吗?

但骂归骂,兵部的军令,他还不敢违抗。

洪承畴实在是冤枉了张凤翼。

张凤翼也是没有办法,才下令征调陕西军,盗贼屡扑不灭,崇祯将他召进宫,很是一番批评,给事中周纯修、御史葛征奇等又以战事不利为由,弹劾张凤翼溺职。

张凤翼数次以“年老体弱、不胜朝堂公务”为由,数次请辞,崇祯不允,他被迫做做样子,在北方各地抽调军力,围剿盗贼主力,做出全面出击的态势。

洪承畴还在犹豫,要不要趁着陕西军主力集中的机会,和李自成打一仗,至少要让李自成吐出西安所,消停一段时间。

两个时辰后,山西巡抚许鼎臣着人传讯:盗贼在山西军队的全力围剿下,伤亡极为惨重,但其主力折而向西,请求督军大人出兵阻击,合力消灭盗贼。

洪承畴不禁大骂,如果盗贼伤亡惨重,又何来主力一说?多半是山西军将盗贼驱走了事……

失望的讯息还未结束,不久之后,宁夏总兵马世龙着人送来讯息:河套外的蒙古人逡巡不退,大军实在不敢内迁!

洪承畴脑袋都大了,兵部的命令、山西的请求,让他感觉到,盗贼的形式又危急起来,陕西尚未清静,再要迎来盗贼的主力,他这个三边总督,恐怕就要落得前任杨鹤的下场了。

作为主力后援的马世龙,却是不敢擅离职守……河套的情形,洪承畴是知道,在蒙古人的猛烈攻击下,原总兵贺虎臣战死,朝廷不得已起用了赋闲在家的马世龙,该死的蒙古人……

李自成就在对面,怎么办?

想要与李自成打一仗,恐怕不现实了,先不说胜负,如果士兵伤亡过大,还怎的拦截东面的盗贼?惹恼了李自成,战斗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平息的。

想到天命军的战斗力,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固关城下,是他永远的痛!

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加上兵力、补给充分,他有信心消灭天命军,然而,盗贼不止李自成这一伙,除了西面,东面盗贼的流窜性、影响力更大,当前最需要解决的,还是高迎祥、张献忠他们!

洪承畴长长叹了口气,五万大军集结起来……这次恐怕要便宜李自成了。

唯一的法子,就是像固关那样,达成一份停战协议,维持现状,暂时稳住李自成,等到高迎祥他们消停了,再回头收拾李自成不迟。

洪承畴立即让亲卫磨墨伺候,给李自成去了一封长信。

在信中,他首先回顾了双方在固关达成的共识,陕西军与天命军一样,都是维护一方安稳,保障属地内政令畅通。

双方根本谈不上友谊,但到了洪承畴的笔下,竟然成了志同道合、友谊深厚的同盟。

最后,洪承畴提出,只要天命军撤回兰州,双方可以避免干戈,属下的兄弟们也不用再流血牺牲,双方可以继续和睦相处。

李自成看了洪承畴的长信,不禁哈哈大笑,大明文官,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官兵与盗贼如果能和睦相处,那猫和老鼠、天使与魔鬼,也能和睦相处了。

不过,洪承畴提出和睦相处的建议,正合乎李自成的心思,唯一的不同,便是条件。

李自成在回信中,完全同意洪承畴和睦相处、互不侵犯的建议,只要双方能达成协议,维持现有的地盘,天命军不会再惦记着东面的满剌都营,更不会伤害平凉府中的安王和韩王。

洪承畴接到回信,顿时吃了一惊,李自成表面上同意了他的大部分主张,却是在书信中竭尽威胁之能事。

他原本期望,李自成即便不吐出靖虏卫,也该吐出靠近满剌都营的西安所,然而,李自成却是拿安王和韩王的事,实实在在要挟他。

明知是要挟,洪承畴却无计可施,安王和韩王都是宗室,一旦出现不测,他这个三边总督,就是掉了脑袋,也无法熄灭皇上的怒火。

这个李自成,真是不简单,等高迎祥他们消停了,一定要好好会会他。

洪承畴知道,李自成能写出这种绵里藏针的书信,军中一定有高人,再要多说,也是无益,况且,军情不会给他充足的时间!

他立即给李自成回了信,双方在战斗中形成友谊,实属不易,看在双方以前合作的基础上,他完全同意李自成的建议,双方维持现状,互不进犯,若是出现险情,也需互相协助。

这一次,李自成也是痛痛快快同意了洪承畴的所有建议,自固关之后,双方在北线亦是达成停战协议。

与正式的协议不同,陕西军有天命军之间,并没有一份专门的协议,双方也没有约定执行的方式,一切,就靠着双方的自制力。

如果说,这是一份协议,不如说是一份微妙的平衡。

正文 第495章 最大的商人

李自成起初还担心,洪承畴是假意撤军,待得天命军主力去得远了,然后转回头攻打西安所,所以他一面缓缓撤军,一面让王安平全力打探洪承畴的动态,直到洪承畴的大军回到固原,他才放下心来。

他只是奇怪,洪承畴的八万大军都来到海剌都营了,为何不打一仗就匆匆撤军,难道是其余的地方出现了问题?

一定是盗贼!

天命军在陕西的游骑,数量并不大,无法打探出详细的讯息,只能靠猜测了,不过,对李自成来说,只要洪承畴撤军就足够了,什么原因无所谓。

李自成回到靖远县,潘府东主潘神、新任知县潘章联合为他接风,李自成原本不想参加这种宴会,但考虑到这是天命军的新地,需要他们父子治理民政,便接受了邀请。

宴席上,说起今后的靖远县,知县潘章道:“大都督,这几日时间,属下熟读了天命都督府的四大律法,预备在靖远县全面实施……”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土地律》是天命军的基础,为了实现让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的目标,这是势在必行,不过,本都督一路走来,发现靖远县的耕地并不多,大半又是垄地,种植小麦,产量恐怕不会太高。”

“大都督说得是,所以,百姓的人口并不多,多半还是军户,实际上,朝廷在原来的靖虏卫,实行的还是军屯,但土地贫瘠,勉强养家糊口都不够,一旦朝廷的粮饷接济不上,无论是士兵,还是他们的家眷,就要挨饿,所以军心一直不太稳定。”

李自成点点头,道:“潘知县,以前靖虏卫属于朝廷,本都督管不着,现在的靖远县,已经是天命军的属地,必须实现‘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的目标,百姓的温饱解决了,局面也就稳当了!”

“属下谨记大都督的教诲,”潘章盘算了一下,要真正实现这个目标,实在有些困难,便将目光投向潘绅,“爹,要不,咱们家出些钱粮,先帮助百姓对付一段时间?”

潘绅尚不及回答,李自成却是笑道:“潘知县刚刚上任,俸禄尚未到手,还要自行掏腰包帮助百姓,有这份心,真是靖远县百姓之福!不过,如果人人都如此为官,恐怕也不会长远,在天命都督府,只要上心,都会有路可走,本都督绝对不会强人所难,有问题,咱们共同解决。”

“大都督……”潘绅原本都同意了儿子的看法,潘章直接晋升知县,明面上说,是天命军对他们潘家的信任,谁知道是不是冲着潘家的财富?上次要劳军,李自成拒绝了,谁知道他是不是装模作样,明着不要,却是换一种方式来取……李自成让潘章担任靖远知县,也许就要这方面的意思。

“潘东主、潘知县,你们先不要急,”李自成淡淡笑道:“西宁地区十万人口,兰州地区更是有百万人口,天命都督府都解决了粮食问题,一个靖远县,还难不倒本都督。”

潘章道:“难道大都督已经有了办法?”

“在西宁、兰州,有几种外来的作物,谓之‘红薯、土豆、玉米’,亩产都能达到千斤以上,又可以生长在沙土地、山旮旯等边角之地,对水源的要求又不高……”

“真要这样的作物?”潘绅已经按耐不住了,“大都督……草民怎的从未听说过……”

李自成笑道:“现在知道也不晚,这些作物,虽然只是粗粮,比不得白面馒头,但好歹不会让百姓挨饿,如果再搭上一些小麦,两位,只要给百姓分配合适的土地,生存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潘章忙掏出一个蓝皮记事本,记下了李自成的话,“大都督,属下会立即派人,不,属下亲自去兰州购买种子!”

李自成点点头,这个潘章,不像是富商家的公子,自己当日看重他的,也就是他的实干精神,经验欠缺没关心,关键是用心,“谁说纨绔无伟男”?

想了想,又道:“《工商律》的问题,上次边和潘东主商讨过了,今后的靖远县,商户必须纳税,无论是谁,没有例外。”

潘绅明白,天命军刚刚崛起,与朝廷不同,如果没有铁的纪律,那就等同于流寇了,他是靖远县最大的商户,自然会有人盯着他,好在李自成和他说过,并不对家产征税,只是对未来的收入征税,损失不算太大,便点点头,算是认可了。

李自成唯恐潘章拿鸡毛当令箭,将靖远县弄得乌烟瘴气,遂道:“当然,根据《工商律》,若是下层小民跑跑腿,挣个日常茶饭钱,就不用征税了,总得给人家活路不是?《工商律》有相关的条款,潘知县不妨仔细看看。”

潘章忙拱手道:“属下明白,属下会依律办事!”

“这话说得好,”李自成伸出大拇指夸赞了一把,“在天命军的属地上,都是依律办事,那个《税率》,说白了,就是人人要依率纳税,连本都督也不例外!”

“大都督要纳税?”潘章没有他爹沉稳,话一出口,便被潘绅瞪了一眼,忙低下头,想找出话题遮掩过去。

“潘知县说得是,”李自成坦然地笑笑,道:“不瞒两位,若论商人,本都督便是西宁、兰州两地最大的商人。”

“最大的商人?”潘绅也是沉不住气了。

“潘东主可还记得,上次本都督对你说过,本都督不但不会为难商人,还会帮助商人发展,只要他正常纳税,”李自成冲潘绅点头示意,“本都督虽然每年的收入不少,但都充做军士的粮饷了,手头上实际倒没几个钱。”

“大都督,”潘绅忽地站起身,向着李自成深深一揖,方道:“恕草民愚昧,天命都督府都是大都督的,大都督为何还要纳税……”

“不一样,”李自成摇摇头,却是端起酒盏,自顾一口干了,“本都督要纳税,就是告诉天下人,天命都督府,不是本都督的私产,而是兄弟们共同打下和维持的。”

潘绅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草民明白了!”

“潘东主不会这么快明白的,”李自成夹了口青菜吞下,方道:“不仅天命都督府,即便将来能打下半壁江山,这个江山,也不是本都督的私产,而是属于天命都督府属地上的所有百姓。”

“所有百姓?”潘绅父子都是一脸茫然。

“这么说吧,未来的江山,属于天命军属地上的所有人共有,本都督不过的临时掌管而已,”李自成眯起双目,缓缓道:“那时,天下没有‘士农工商兵’等级的划分,所有人无论从事何种行业,身份上是平等的,处事必须依据律法,这也是本都督坚持人人纳税的原因。”

“平等?像我等商人出生,也是……”潘绅小声道?

“商人只是所有行业中的一个而已,与别人没什么区别,”李自成忽地张开眼,笑道:“就像潘知县,原本是商人出生,如今不是跨入仕林了?”

“大都督说得是,草民受教了!”潘绅又是长身一揖,冲着潘章道:“遇上大都督,是潘某平生最大的福分。”

“潘东主不用客道,”李自成笑道:“未来的社会,谁都没有特权,就像潘东主这样的富商,也是一样。”

潘绅忙道:“草民不敢,草民能做普通一份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李自成大笑,“好了,不说这了,天命都督府还有最后一样律令,《推恩律》,靖远县的土地上,有异族的百姓吗?”

潘绅道:“有回回人,人数不是太多。”

又是回人!李自成微微皱起眉头,道:“潘东主,这回回人来自何方?附近还有回人吗?”

潘绅拱手道:“据草民所知,回人都是来自西北方向,据说原本驻扎在金山一带,后来蒙古人占据了金山,他们逐渐内迁,依附于河套的宁夏镇, 现在已经扩散开来,人数不下数万……”

李自成原本还想直接归化他们,不过,听说人数太多,又是分散开来,便打消了直接归化他们的念头,“暂时不要直接动他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但可以逐渐引导他们改变习惯,甚至加入汉籍,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慢慢来!”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潘章拱拱手,又道:“大都督,城内的那些战俘,该当如何处置?”

这些战俘,原本是戴君恩的属下,超过六千士兵,秦大年、赵光瑞分别挑选了一个千户与一个百户的士兵后,尚余五千人,他们关押在城中,总是不安定因素,还要浪费粮食养着。

按照天命军的习惯,他们不是主动归降,是真正的战俘,应该要参加为期一年的劳役,然后再决定归宿,或者加入天命军,或者释放归田。

不过,李自成对他们早就有了安排。

正文 第196章 回家了

李自成的心中,一直惦记着黄河北面的会州府,为兰州府增加北面屏障和纵深,“原属于靖虏卫城的战俘,连同他们的家眷,一同安置在北面的会州府周围。”

潘章迟疑了一会,还是道:“大都督,他们在城中生活久了,恐怕不愿去北面的荒漠之地……”

汉人恋家,李自成是深有体会,后世的“春运”大潮,多半与此有关,想要他们在异地落地生根,难度极大,不过,去不去会州,由不得他们,免了他们一年的劳役,已是莫大的恩赐了,谁让他们是战俘呢?

朝廷不会再管他们的死活,他们的命运,完全掌握了天命军的手中!

李自成回身道:“小米,着人在城内放出风声,尤其让那些战俘的家眷们知道:城内的这些战俘,并非主动投诚,留着也是浪费粮食,选个日子,全部诛杀!”

潘章吃了一惊,瞪大双目道:“大都督……”

李自成向他一笑,道:“这份人情,本都督就送给潘知县了。”

“啊……”潘绅也是惊得合不拢嘴,李自成这手段……先是放出谣言,要杀这些战俘,然后由潘章出面,从天命军手中保下他们,只要能活命,这些战俘,还不是由着潘章揉捏?就是流放南海,他们恐怕还是从心里感激潘章,“大都督,这些战俘,以后会不会恨上天命军……”

“不会,”李自成摇头,“时间久了,他们就会了解天命军,他们是战俘,不但保住了性命,天命军也有没有亏待他们,会州府与靖远县,虽然隔着黄河,其实也不过百里,将来修筑了大道,他们还是可以回来走亲访友。”

“属下明白了!”

“草民明白了!”

潘绅父子,几乎异口同声。

“所谓日久见人心,天命军不会亏待属地上的百姓,他们迟早会明白的,”李自成道:“还有,原先戴君恩属下的那些战俘,将安置在更北方,靠近外边墙,本都督预备在那设立芦阳县,暂时实行军屯。”

“芦阳县?”这是一个新的名词,潘章父子都未曾听说过。

李自成道:“就是大明原先的芦塘堡,北依塔尔山,南临芦水,能种植庄稼,天命军的一个骑兵千户,已经在此驻扎。”

听说曾经是大明的故地,潘绅也就释然了,想来不会太远,而潘章却是心中一动,天命军难道现在就要恢复大明曾经失去的土地?这个李自成……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这样想着,不禁脱欧而出:“大都督,能否让属下去芦阳县任职?”

潘绅顿时吃了一惊,虽然不知道芦阳县的确切位置,但他也知道,既然靠近外边墙,那就是与游牧民族对峙的最前线,危险可想而知!

潘章是他的长子,承载着整个家族的期望……

但当着李自成的面,潘绅也不敢出言阻止,只得低下头,在心中大骂潘章傻蛋!

李自成见潘章眼中精光闪烁,知道他被自己说动了心思,看来,这个人还的个民族分子,将来可堪大用。不过,他还年轻,芦阳县的形式太过复杂,又靠近边墙,十分危险,他是公子出生,又是文官,暂时不太合适,便道:“潘知县先治好属下的靖远县再说,这个芦阳县,暂时只能实行军屯,待局面稳定些,本都督再做考虑。”

潘绅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李自成婉言拒绝,实际上还是对潘章的关心,他不觉抬起头,向李自成报以感激的一笑。

今日一席话,他算有些认识李自成了,既有手段、算计,为人精明,还能为他人考虑,而自己一介商人,唯一上得台面的,便是家中的那点财物,李自成既然如此,自己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他思索片刻,忽地道:“大都督,草民上次劳军,大都督不允,今日草民愿意捐献出钱粮,还是上次的数目,这些钱粮,就帮助百姓在边地安家!”

李自成大喜,这可是帮了他的大忙了,每次安置百姓,都督府都要拿出钱粮,安置的百姓多了,钱粮就会吃紧,潘绅主动捐出钱粮,既能落个好名声,又能解了自己的困难。

更为重要的是,潘绅捐出钱粮帮助安置百姓,就算是天命军的同党了,从此以后,他只能死心塌地跟着天命军走了。

遂笑道:“商人都能像潘东主这样,天命军何愁大事不成?天命军一旦成事,潘东主便是功臣!”

潘绅也是暗喜,与身家性命、长子的安危相比,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

当初劳军,他是为了自保,但天命军入城后,对城内的百姓秋毫无犯,他这个靖虏卫最大的商人,也得以保全,让他对天命军刮目相看,否则,他也不同意自己的儿子出任靖远知县。

如果说当初他是被迫劳军,那今日的捐资,则是完全自愿的。

儿子出任靖远知县,自己已经投入天命军的怀抱,他只能在天命军这根绳索上一头吊死了,如果没有吊死,极有可能会迎来家族的兴旺。

上次李自成没有接受劳军,那是向城内的百姓立誓:天命军绝对不会扰民;今日李自成接受了捐资,也是向百姓表明,天命军一定会将百姓的事,记挂在心头!

潘绅明白,无论潘家的未来如何,至少在天命军入城这件事上,潘家这一关算是过来了,他拱起手道:“大都督,这都是草民该做的事,草民一介商人,也只能以这种方式为天命军尽一份绵薄之力!”

“潘东主的心意,本都督会铭记于心,有潘东主相助,本都督会着人寻访这些战俘的家眷,只要他们愿意,本都督会着人送他们前去芦阳县团聚,让战俘在当地真正落地生根。”李自成向潘绅还了礼,然后邀请潘绅,在便利的时候,不妨去兰州、西宁走走,或许对他的商行,也着意想不到的好处。

从宴席回来,李自成先打发巴达西回到大草滩,然后立即召见戴君恩。

有戴君恩这个知府,整个会州府算是搭起了框架。

刘宗敏的舅父韩清出任松山县知县,潘章出任靖远县知县,还有一个芦阳县,此处暂时实行军屯,又需要百姓协助修缮边墙,便由李过兼任知县。

会州一府三县,加上隶属于兰州府的皋兰县,内外边墙之间的这一大片土地,终于重新回归汉人的怀抱。

李自成看重的,并非是这片土地上的产出,会州是沙漠向山地的过渡地带,百姓生存下去已是不易,别说农业税了,大都督府不倒贴他们就不错了。

会州的重要,在于地理,它是兰州的北部屏障,有会州在手,就会将防线推进至外边墙,逐游牧部落于边墙之外,他也可以放心地发展兰州了。

李绩升职为游击将军后,先行率部返回了,现在第四千户的驻地,已经扩大至兰州,与秦大年的第三千户无缝对接,他们同时也承担着增援李过部的重任。

李自成带着赵光瑞,离开靖远县,缓缓向兰州进发,赶到兰州时,汤若望正在北门外浇筑兰州黄河二桥。

河心洲上已经立起了桥墩,不过,有了兰州黄河大桥的经验,李自成再也不用担心黄河二桥的浇筑,他只是与汤若望寒暄几句,连甘肃省省长梅之焕都没有接见,直接返回西宁。

一路之上,赵光瑞都是瞪大双目在看,不仅百姓安宁、祥和,新奇的物事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光兰州至西宁之间的水泥大道,还有兰州黄河大桥,都让他惊得合不拢嘴,仿佛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

赵光瑞走走停停,耽误了不少行程,急得何小米不断催促,李自成答应他,到了西宁之后,让他现在城中游览一段时间,然后再归入军营,他才悻悻地赶路。

到了西宁,李自成遵守之前的约定,给了赵光瑞三日时间观城,三日之后,必须归入第七千户宋文部。

回到西宁的第一站,李自成直接去了天命都督府的后衙,高桂英得到讯息,照例率众女前来迎接。

李自成一一与她们见礼,连小梅、小兰两个婢子,也都主动过来拜见,分别了这么久,众女自然要嬉闹一番,连李峰、李雨馨、李松也来凑个热闹,抱着他的大腿想要蒙古人的脑袋当球踢。

李自成抱起李雨馨,捏捏她的脸蛋,“你是女孩子,不可太调皮!”

“爹爹偏心,那李峰他们就可以调皮捣蛋?”李雨馨不依,用小手一指李峰和李松,顺便在李自成的耳朵上拧了一把。

宋玉莲一惊,忙暗中推了一把陈秋蝶,陈秋蝶笑着从李自成的手中接过小雨馨,“雨馨乖,爹爹打仗刚回家,让爹爹休息一会……”

“就让爹抱,”小雨馨扭动着身子,两条小腿踢着她娘,几乎将绣花鞋都踢掉了,“谁让爹爹不给雨馨带回蒙古人的脑袋?李峰说,上次爹爹就给他带回一个……”

“那小子的话,你也敢信?”李自成拍拍小雨馨的脸蛋,回头狠狠瞪了李峰一眼,吓得他赶紧躲到孙梦洁的身后,只是偷偷偏过脑袋张望着。

李自成待要进屋,却又觉得少了什么,不觉在人群中张望着。

高桂英“噗嗤”一笑,“自成,不用找了,她已经回家了!”

正文 第497章 懵懵懂懂

“回家了?谁回家了?”李自成一愣,方才想起,那个羞羞的、有些婉约的穆思蓉,常常躲在陈秋蝶的身后,如今并不在人群中,自己要找的人,难道是她?

陈秋蝶抱着小雨馨,转过身子,背对着李自成,却是扭过脑袋贴过来,“大都督,学校已经毕业了,你的蓉儿自然能是要回家了,要不要让她过门?”

田芬隔着高桂英,小声嘀咕道:“就要做新娘子的人,自然要呆在娘家了……”

“新娘子?”李自成心中纳闷,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变得怪怪的?自己去靖虏卫与明军拼杀,你们一个个成精了不成?

沉思片刻,李自成方才体味出,陈秋蝶刚才的话中,飘出的淡淡醋味,她和这个田芬,简直就是哼哈二将!

他急着赶回西宁,为的是即将开课的西宁小学,西宁女校只招收一期学子,她们毕业后,女校就会解散,学子们也会成为女校的教员。

包括孙梦洁在内,一共十名在编学子,与原先的西宁卫都是有合约的,加上陈秋蝶、穆思蓉两名编外学子,都要在新的西宁小学任教。

西宁女校中还有唯一的一名男学子,就是孙梦洁的哥哥孙林,他虽担任军需官,但课程没有落下,李自成觉得,让他继续担任军需官,实在太浪费了,便抽调出来,作为西宁小学的校长。

这些都是早已盘算过的事,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西宁小学开课的时间,所以等靖远县的事安置完毕,便立刻往回赶,连会州都没有看一眼,就是怕耽误了开课的时间。

现在怎么出了“新娘子”这档事?

李自成目视高桂英,用眼神询问着。

高桂英悄声道:“大都督不是答应过穆东主……”

原来如此!

上次穆青山“逼婚”,李自成曾经答应过他,一旦穆思蓉从女校毕业,自己就会考虑迎娶她,当时只是这么一说,也没设定婚期,没想到穆青山……难怪穆思蓉回到娘家。

高桂英此时与李自成并肩而立,见他有些茫然的样子,轻声道:“穆家数次着人来大都督府打探你的归期,自成,也别让人家等得太久了!”

李自成点点头,脑中满是穆思蓉娇羞的样子。

自己都快成为新郎官了,却是刚刚回家,什么都不知情,一切都是高桂英着打点吧?他向高桂英笑笑,以示歉意。

高桂英像是懂了,“自成,你什么都不用管,到时间做新郎官就成!”

“桂英,辛苦你了!”

“自成,这个家,最辛苦的人是你,你经常在外奔波、拼杀……我只能在家中帮衬帮衬!”高桂英低下头,想要倚在李自成的肩上,却发觉众女都在,忙别过脑袋,面上一红。

李自成将高桂英的小手抢过来,轻轻一握,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握之中。

高桂英护羞,只让他握了一小会,终于还是抽出手,低着头羞红着脸,比初入洞房还羞怯。

李自成只得岔开话题,冲着孙梦洁道:“洁儿,女校已经解散,孙林与李丹的婚事,也一并办了吧……要不咱们就在同一日迎娶!”

孙梦洁的大眼睛顿时放出光来,“先生说得是,学生明日便回家秉明爹娘,也好了结他们的一桩心事。”

当晚,李自成在高桂英的卧房中宿了,小别胜新婚,一番温存,高桂英感激李自成卖力,便将迎娶穆思蓉的一些细节,以及要注意的一些事项,一一说给他听。

李自成不置可否,只是含糊答应着。

然后二人就说到高一功,高桂英知道自己的这个兄弟,一向胡混惯了,即便在舅父高迎祥的营中,都不知道收敛,偏偏到了西宁,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积累军功已经升职为骑兵千户官。

她的心中是欢喜的,这是祖坟上冒了烟,更是李自成的提携。

但想到大哥高立功,高桂英便落泪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音讯,大哥一定已遭不测……”

李自成也估计,高立功恐怕凶多吉少,当日自己被困米脂县监牢,幸亏高立功去职相救,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高桂英与高立功来到西宁后,他立即让王安平在陕西寻找高立功,却是没有任何讯息。

但李自成不想让高桂英伤心,哪怕给她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陕西的盗贼,用的都是代号,真名倒是没几个人知道……也许王安平错过了也说不定……”

高桂英没法,只能选择相信李自成。

七月初二,是黄道吉日,宜婚嫁,高桂英征得李自成同意,就在这一日迎娶穆思蓉,同日,孙林也将迎娶李丹。

穆思蓉虽是富商穆青山之女,但在李家,并不是正妻,李自成不必亲迎,由何小米等亲兵充做侍从,将穆思蓉迎娶至大都督府后衙的新房。

李自成这个新郎官,几乎没有参与任何婚礼的事,上午还在与郭世俊商讨西宁小学的事,到了下午,更是实地去西宁小学的校园内察看了一番,直到满意了,方才回到后衙的家中。

黄昏时分,后衙的宴席已经开始,贺客主要是西宁府与军队的军官们,梁文成帮着挡驾,李自成才从方才从宴席中脱身出来。

新房的门外,到处是贴了大红喜字的灯笼,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小兰就在新房门前逡巡,见到李自成,忙迎了上来,“大都督,现在就入洞房吗?”声音虽还清脆,却有一种酸溜溜的味道。

李自成举目一看,小兰已经长成出挑的大姑娘了,在烛光的照射下,亭亭玉立的身子,已经玲珑有致,与当初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相比,不知道养眼多少。

算算年龄,她已经十六岁了,正好与穆思蓉同龄,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谈婚论嫁的年岁,要么让她嫁出去,要么自己将他娶过来。

李自成想了想,小兰的性子与穆思蓉倒有几分相似,恬静、秀气、轻灵,虽然算不上特别美丽,却是李自成比较喜欢的那种淳朴、与世无争,让她嫁出去,还真有几分舍不得。

小兰立在新房的方向,恰好挡住了去路,李自成将手搭在她的香肩上,手指在脸蛋上轻轻划了一下,“小兰,总有属于你的时刻,别急!”

“大都督……”小兰的脸蛋,一下了红了大半,艳丽得赛过灯烛,螓首一低,羞怯着跑开了。

“这小妮子……”李自成笑着摇摇头,见小兰去得远了,方才走向新房,房门半掩着,似乎早就在等他了。

李自成推开门,穆思蓉头上盖着一块宝蓝色的盖头,因为不是正妻,所以不能用更喜庆的大红色。

穆思蓉正坐在床沿,与陪嫁的女子说着什么,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心脏立时“嘣嘣乱跳”,几乎要迸裂出来,香肩不觉轻微颤动,将盖头带得一阵晃动。

“大都督……”陪嫁的女子原本也是坐在床沿,看到李自成,慌慌站起身。

“你先下去吧,顺便把门带上!”

“是,大都督!”陪嫁女子轻移莲步,款款而行,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眼床沿上的穆思蓉,转身将房门带上了。

李自成听到“吱呀”一声,知道房门合上了,方才移动脚步,停在穆思蓉的面前,“蓉儿!”

穆思蓉双肩颤动,头顶的珠花将盖头顶出一个凸起,这一声叫唤,吓得她不轻,不自觉用小手拍着自己的胸口。

李自成扭头一看,方桌上放着一些物事,其中就有一根不足一尺的白铁杆,便移步过去,握在手中,在走回穆思蓉的身边,轻轻一挑,宝蓝色的盖头便滑落在新床上。

穆思蓉低着头,双目几乎完全闭合,脸上的红晕已经盖过粉底了。

见李自成没有下一步的行动,她不安地抬起头,正遇上李自成的目光,顿时像一个受惊的田螺,赶紧低下头,避开李自成的目光。

“蓉儿!”李自成轻唤一声,贴着穆思蓉在床沿坐下。

“嗯?”穆思蓉小声答应着,身子却没有动弹,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到李自成的双腿。

李自成轻轻拉过穆思蓉的小手,轻轻抚摸着,“蓉儿是新娘子,今日最漂亮了。”

“大都督,羞杀奴婢了……”穆思蓉的脑袋低到胸口了。

“怕什么,蓉儿,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洞房内只有我们两人!”李自成一边说,一边抽出左手,揽住穆思蓉的纤腰,脑袋靠过去,在她的额头上轻啄一口。

穆思蓉羞极,不过,娘昨晚告诉她了,今日大都督无论要做什么,她都不能反抗,又让她看了一些平日不曾见过的图画……她已经懵懵懂懂有些知晓了。

接下来李自成要做什么,她既紧张害怕,又充满期待,不过,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穆思蓉待李自成的口角移开,方才睁开双目,“大都督,还有交杯酒呢……”

“我知道,”李自成将穆思蓉挽起,在方桌那边斟酒了两杯红葡萄酒,端回穆思蓉的的身边,“喝了交杯酒,子孙满地走!”

“噗嗤!”穆思蓉笑出声音,慌忙用手掩口,已是来不及了,只得白了李自成一眼,却还是乖乖地接过李自成递过来的半杯红酒。

二人右臂缠绕,各自将红酒放至唇边,对视一眼,都扬起脖子,一口干了。

穆思蓉原本很是惊慌,此时喝了红酒,心中反而平静,她已经是大都督的人了,大都督要做什么,都是他的权利。

她看着李自成将两个空杯送回方桌,心中已是起了涟漪……

正文 第498章 增加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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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八,西宁小学正式开课,李自成带着梁文成等人去学堂参观。

西宁小学占地五十亩,在西门大街和南门大街之间的贵人区,原本地价昂贵,但西宁府做了大量的工作,大部分富裕户为了助学,都是捐出自己的土地,少量土地是由西宁府出资购买的。

进了大门,右边是四大间青砖碧瓦的教室,看起来十分气派,教室的后方和大门的左侧,都是一片空地,预备将来再修建二、三、四年级。

正对大门的,是一条宽阔的砂石大道,李自成原本是准备修筑水泥大道,方便孩子们在校园内走动,也为校园增加一些轰动效应,但时间上来不及了,只好先开课。

预定的教室后面,还有一大块空地,被一条小道从中切分为两半,都是供学子们活动的操场,边沿用砖块围住,操场上长满杂草,也没有任何运动器材,只能在杂草上跑跑步了。

校园的最后方,又是一大块平整的土地,右侧靠中间的位置,有三间单独的瓦房,然后是一溜数间整体的瓦房,中间是一大片菜园地,最左侧靠近院角的地方,有一个低矮的瓦房,那是厕所。

菜园地刚刚翻耕过,尚未种上菜肴,李自成是同意的,吃菜倒在其次,关键是让城内的学子们,认识各种蔬菜,真切地感受到耕作的不易。

三间瓦房,那是校长孙林的新房,为了更好地照顾孩子们,他刚刚和李丹成婚,便带着她搬至校园内住了,左近的那些瓦房,都是其余教员的宿舍,除了孙梦洁、陈秋蝶、穆思蓉,至少有七八名教员住在这些集体宿舍。

在校园的最右侧,还有一大块空地,那是为学校将来发展预留的空地,也许将来建造什么实验室、音乐室也说不定。

李自成在梁文成、孙林的陪同下,在校园内转悠了一圈,见学子们正在明亮的教室内安安静静地上课,他露出会心的微笑,新式教育的航母,终于起航了。

西宁小学,承载着李自成太多的期望,为了开办这所小学,他用了三年多的时间,亲自为她培养出十名合格的教员,还翻译、编撰了教材、字典。

在各方的保障和支持下,西宁小学顺利开课,李自成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天命军不灭,她将为天命军和天命都督府批量培养人才,并且为高级学校培养合格的人才和教员。

李自成暂时闲下来,便去火器局转悠了一趟,火器局除了加紧生产步枪之外,还生产了十门榴弹炮和二十门山地炮,让它们留在火器局,完全就是浪费。

左思右想,二十门山地炮,李自成平均分给宋文部和马有水部,十门榴弹炮,还是运输至靖远县的秦大年部,他们三部面对的压力更大,需要火炮和开花弹这样的远程打击利器。

离开火器局,李自成去了军营,召见宋文,现在的西宁,只有他的第七千户了。

“大都督!”宋文叩拜在。

“宋将军不用多礼,快快起身,”李自成目视正在操训的士兵,“怎么样,他们还行吧?”

“回大都督,大都督府提供的兵员,比原先的兵员要好,操训起来也是轻便多了。”

李自成若有所思,天命军强大的战斗力,主要是依靠优势火器,士兵的战斗力并没有绝对的优势,如果战场对手是游牧部落的骑兵,一旦离开火器,究竟战斗力如何,他的心中实在没底。

这一段时间,应该没有大型战斗,恰好可以对军队整顿一番,宋文部驻守西宁,那就从他开始吧,“宋将军,天命军起家的老兵,都是西宁卫的士兵,当时兵源的选择有限,剔选的机会不多,从明日开始,你部除了正常的操训之外,还要对士兵进行思想教育。”

“思想教育?”宋文认为,本部的士兵,经受过二战的检验,士气上升,军队的战斗力强,不明白为什么要进行思想教育,他更不知道,如何对士兵开展思想教育。

李自成虽然知道大致的方向,但如何对士兵进行思想教育,也是不甚了了,除了严格军纪,还要做哪些工作。

要是有后世的政委就好了!

暂时是不可能,没有专门的人才和机构,怎么可能培养出政委?

但这样的问题交给宋文自己去做,显然是不现实的。

李自成将毛太祖的军队与戚家军选材方法集合在一起,一方面,兵员的选择上,尽量挑选那是老实巴交的、纯粹的农民,另外一方面,操训的间隙期,强化《三大纪律 八项注意》这种脍炙人口的军律,培养士兵的服从精神。

此外,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将全体将士培养成有理想的军队,这个理想,就是解救全天下的百姓。

士兵的心中装着百姓,将来才不会扰民,也会得到属地上百姓的支持,“军民一家”,天命军才会有更大、更快的发展空间。

李自成让宋文逐渐这些经验系统化、文字化,一旦成熟了,将来在全军推广。

对于名利心、私心过重的将士,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一律清退出军队,清退多少,天命都督府就会补充多少。

对于在军队中时间过长、又无法得到晋升的士兵,如果年满三十,或者从军满八年,一律强制退役,回归本籍。

在军队整顿期间,必须不间断对士兵进行思想教育,最好在他们身上,形成条件发射,由自律上升为习惯。

宋文让自己的亲兵,将李自成所说的话,一一记录下来,待回营后再慢慢整理,然后在军队中付诸实施。

虽然他不太明白思想教育对士兵的作用,但大都督的决定一向超前,他只会依令而行。

除了整顿,李自成还给宋文部增加了编制,连同赵光瑞从靖远县带回的那个百户在内,总共增加了十个百户,使第七千户的士兵,增加到三个千户。

其中原先的那个辅兵千户,在整顿之后,立即操训步枪,一旦射击技术合格,将提升为战兵,同时保持一个千户的辅兵。

在加强士兵思想教育这门功课上,李自成并不擅长,便常常与郭世俊讨论,只要有了一点心得,便立即在第七千户中施行。

这日午后,陆荣大、俞晓和修桥筑路队队长刘太清联袂求见,告诉李自成,兰州至西宁的水泥大道,已经全部竣工,请示修桥筑路队下一步的行动,是就地解散,还是继续修路,如果要修路,接下来要修筑哪一段。

天命都督府虽然在西宁,但天命军新的中心,已经更改为兰州,兰州不仅人口远胜西宁,又更靠近属地的地理中心,如果与朝廷贸易,兰州也是更加便利,至少比西宁省却了数百里的路程。

兰州应该成为天命军新的中心。

李自成摊开行军地图,以兰州为中心向四面延伸,总觉得哪一个方向都需要修筑水泥大道。

兰州的东北方,沿着黄河相距二百余里便是靖远县,从经济上来看,靖远县几乎微不足道,但靖远县是兰州东北方向的屏障,他在这里投放了整个第三千户,军事作用非常明显。

再向北去,为了加强属地见的联系,兰州府——皋兰县——会州府——靖远县这四点之间,似乎缺少大道连接。

沿着会州府向北,还有孤悬在外边墙的芦阳县,也缺乏与兰州之间的联系,李过部驻守在芦阳县,运输粮食极为不易。

西北方向,一条大道将凉州、甘州、肃州连接成一线,接近成形,南面,还有洮州府、陇南府,尚需要宽阔的的大道。

如果这些大道都修筑完毕,兰州才真正成为交通上的中心。

依李自成的想法,最好先修筑发展经济的交通要道,加强物资流通,尽快培育本地市场,减少对朝廷商道的依赖,不过,生存才是王道,对天命军来说,现在最需要,还是军事上的通道,有了大道,才能及时运输粮草物资。

在暂时收复察哈尔部的林丹汗之后,天命军最大的敌人,已经是朝廷,固关、靖远县方向,已经部署了刘云水的第一千户、秦大年的第三千户、马有水的第六千户,还有做为后备驻扎兰州的李绩的第四千户,超过天命军七大千户的一半。

所以李自成决定,接下来修筑的大道,还是以东北部为主,先修筑兰州至靖远县的大道,再延伸至打拉池堡,然后折而向北,将兰州与最北方的芦阳县连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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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西宁、兰州地区的粮食,都是丰产,“美洲三农”的总产量更是达到超出李自成的想象,天命军储存了大量的粗粮,李自成便从固关、靖远两地,不断招收流民,除了安置在会州的万余人,还向西宁、兰州两座府城大量移民。

到年底的时候,西宁府人口达到十万,整整翻了一倍,而兰州的人口,也是增加了一半,达到十五万。

新增加的人口,主要成为农业人口,分发了土地,也有少部分壮丁直接进入工厂,成为廉价的产业工人。

人口的增加,需要大量的的粮食,好在这些都是饥民,只要有一口粗粮维持生命,他们就肯留下来,等到明年,他们自己耕种的土地上有了收成,一切都会好起来,这些饥民有了足够的粮食,天命都督府也会增加赋税。

正文 第499章 生命垂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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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的时间,新元就过去了,崇祯七年(公元1634年)二月,李自成接到王安平传回的讯息:陕西巡抚陈奇瑜,被朝廷任命为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总督,协调各省军队,统一对付盗贼。

李自成顿时皱了眉头,这又是一个以凶悍著称的将领,不知道他总督五省的军队后,会不会注意到陇右的天命军,如果天命军进入陈奇瑜的视线,自己与洪承畴达成的临时协议,恐怕就要作废了。

他立即给固关的马有水、靖远县的秦大年传讯,令他们加强戒备,同时,暂停接纳流民,以免将陈奇瑜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天命军尚不具备与朝廷全面开展的实力。

李自成也在加强军备,留守西宁的宋文部、驻守靖远县的秦大年部,都是达到两个千户的战兵和一个千户的辅兵,火器局生产的榴弹炮、山地炮、火药包,也是优先装备秦大年、马有水、宋文部。

幸好陈奇瑜的注意力,全部在高迎祥、张献忠他们身上,暂时没有注意到陇右和西宁,连洪承畴也是暂时消停了。

四月初,大草滩永固城的汉人监军传回讯息:林丹汗患上了天花,生命垂危,希望在临死之前见见大都督!

李自成顿时吃了一惊,林丹汗正当壮年,怎么就会生命垂危?他慢慢在脑中回忆后世的历史,似乎林丹汗就是在这一年死亡的。

整日忙的,将这么重要事情忘了?不对,林丹汗的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难道还是无法延长他的生命?

纠结历史已经没有意义,关键是如何应对现实。

林丹汗若是真的死了,蒙古察哈尔部又将何去何从?自己这些日子在蒙古人身上所倾注的精力,会不会就此作古?

虽然与林丹汗正式打交道的时间不长,但林丹汗在娜木钟的劝慰下,不仅皈依了天主教,还与汉人做起皮毛生意,假以时日,随着蒙古人生活方式和信仰的改变,这些蒙古人迟早会融入至汉人当中。

然而,林丹汗身患重病,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

李自成蓦地想到娜木钟,按照蒙古人的习俗,如果林丹汗死了,他的继承人不仅要继承察哈尔部的所有财物,也会继承林丹汗的女人,包括娜木钟在内。

娜木钟已经成了李自成的禁脔,两人有过最深入的接触和交流,林丹汗在世,娜木钟是他的大福晋,李自成常常望洋兴叹,只能偶尔偷着乐,如果林丹汗死了,让他的继承人继承娜木钟,李自成绝对不能答应!

如何将娜木钟解救出来?又如何处置蒙古人的这个察哈尔部落?

李自成仰靠在座椅上,闭上双目,狠狠地吸了几口寒气,脑子逐渐灵光些,他将整个事件一揽子考虑,很快就有了对策。

林丹汗在临死之前,想要见见他,这是唯一的机会,不管林丹汗是信任自己,还是要趁机除掉自己,他都要去一趟永固城。

李自成立即给卡当城的周宾传讯,让他立即带上所有的战兵,赶赴永固城,士兵们准备十日的干粮和充足的子弹。

同时,又传讯兰州、凉州一线的李绩,让他处于一级战备状态,随时准备赶赴永固城!

为了加快速度,两份快讯都是以飞鸽传书的形式发出。

李自成又换来何小米,让亲兵尽快做好动身的准备,同时,传令宋文部,两千战兵准备五日的粮食、清水,半日后轻装出发,留下一个百户的辅兵守城,其余九个百户的辅兵,押运粮草物资,务必在一日后动身。

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李自成的亲兵都是骑兵,速度比宋文部的步兵快得多,但现在的永固城,暂时情势不明,他不愿孤身犯险,必须与步兵相伴而行。

宋文部的步兵先行,李自成则去了后衙与高桂英作别,随后将西宁城交给梁文成与沈道,方才出发去追赶宋文部的步兵。

渡过湟水后,沿着沙塘川一路急行,至威远县城再折向东北方向,大路蜿蜒伸向草原深处,两侧都是放牧的蒙古人。

此时正值牲畜交#配、进食的旺季,牧民们不分男女,都在忙碌着,因为常常见到汉人,他们起初并不惊慌,当发现天命军是一支两千余人的军队,目光倒有几分恐惧。

现在的蒙古人,为了定居,都有庞大的牧场,牧民居住地相当分散,万一汉人要攻击他们,蒙古人很难在短时间内聚集起来。

幸好这些汉人,都是行色匆匆,不但没有抢夺他们的牲畜,连停下里看他们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蒙古牧民便继续忙活之后,便有女人似乎在咕噜:“这些汉人,整日忙些什么,留下来喝口马奶酒的时间都没有……”

李自成的确没有时间留下来喝马奶酒,林丹汗生命垂危,万一死了,新汗在他到达永固城之前继位,成为既定现实,那就麻烦了。

天命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永固城,夕阳下,永固城的大半截城墙披上一层淡黄色的光晕,城外尚有不少牧民,他们正悠闲地将牛羊赶入羊圈,一切都是祥和的样子。

李自成心内一惊,看牧民们如此从容,哪像林丹汗病重不愈的样子?

宋文也是有一纵不详之感,他一拉马缰,靠近李自成,“大都督,此处是蒙古人的地盘,不得不防!”

何小米道:“大都督,我们两千余人来到此处,城内不可能不知道,城内为何没有人出来接应?”

李自成恍然大悟,林丹汗病重的讯息,乃是城内的汉人监军传回的讯息,只要唤出汉人监军,一问便知,“小米,着人去城下,让城中的汉人监军出城迎接!”

“是,大都督!”何小米立即派出亲兵,就近去北城门叫唤。

听说天命汗到了,守城的蒙古士兵并没有阻拦,但亲兵没有入城,非得让汉人监军出来。

蒙古士兵没法,只得着人去通报,稍顷,两名汉人打扮的壮汉从城内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身着长跑的蒙古人。

李自成定睛一看,两名汉人他并不认识,后面的蒙古人倒是熟人,原来是当日随天命军东征靖虏卫的巴达西!

三人见了李自成,紧走几步,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天命汗)!”

“都起身吧,”李自成端坐马背上,待三人起身,看向巴达西,“不是说呼图克图汗病重吗?城外为何不见一点悲伤的情绪?”

“大汗快不行了,”巴达西的神情有些萎靡,却是迎着李自成的目光,“天命汗来了,快入城吧,迟了恐怕来不及了……”

“呼图克图汗竟病得如此沉重?”李自成还是不敢相信。

宋文却是看向那两名汉人监军,“大都督来了,你们为何不早早出城迎接?”

一名监军道:“小人不知道大都督何时到达……刚刚呼图克图汗病情严重,被蒙古人请至病榻前……”

李自成道:“呼图克图汗生病,这是什么时间的事?”

“回大都督,大概是两个月前的事,当时不知道病情如此严重,所以没敢告诉大都督……”

宋文瞪着双目道:“呼图克图汗如此病重,为何城外没有萧煞之气?”

“回将军,呼图克图汗病重,蒙古的牧民们根本不知道,现在只有这位巴达西都尉、还有吉日嘎拉和呼图克图汗的福晋和孩子们知道!”

李自成盯着两位汉人监军看了一眼,又看看巴达西,沉声道:“走,入城!”

宋文还是不放心,急忙叫道:“大都督……”

李自成冲着宋文摇头,他刚才观测过三人的眼睛,目光清澈,不像是说谎,难道三人都能完全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道:“亲兵在前面开道,宋将军的士兵,暂时留一半在城外,待确认安全了,方可入城。”

“是,大都督!”宋文留下一个千户的士兵在城外列队,自己也随着李自成入了城。

李自成的亲兵,跟在巴达西三人的身后,手中端着步枪,子弹都上膛了,只要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敌人首先就要陪葬。

城内并没有伏兵,李自成下了北城头,方才招呼另外的士兵入城。

李自成在亲兵的陪同下,随着巴达西直接入了林丹汗的卧房,而宋文则是指挥士兵将卧房包围了起来,所有的士兵都是子弹上膛,做好了战斗前的一切准备。

卧房掌着数盏油灯,林丹汗的八大福晋,还有他的妹妹泰松二公主,在床榻前围成一圈,十四岁的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还有两个五六岁的女儿淑济、阿纳日,都是跪在床前,为林丹哈祈祷。

左右都尉巴达西、吉日嘎拉立在稍远处的身后。

众人见了李自成,都是面现惊喜之色,但谁也没有说话,只是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任由何小米陪着靠近床榻,立在床前最靠近林丹汗的位置。

李自成低头一看,林丹汗闭着双目,身上盖着皮被,静静地平躺在床榻上,面白如纸,头发杂乱,眼窝深陷,几乎成了两个空洞。

他不禁心内一沉:这是病入膏肓了,任你是神仙,也难有回天之力。

正文 第500章 奇怪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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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看了娜木钟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娜木钟低声道:“大汗熟睡有一段时间了……大汗清醒的时候,一直盼着天命汗替他延寿!”

还真以为我是教皇,能够和天主说得上话?李自成暗中叫苦,林丹汗这种状况,随时可能消失生命的体征,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太迟了……”

正在这时,林丹汗缓缓张开双目,茫然地看着屋顶,也许他的视力,根本达不到屋顶的高度,总之,对室内的众人视而不见。

娜木钟俯下身子,贴着林丹汗的耳朵,轻声道:“大汗,天命汗来了……”

林丹汗的面色霎时红润起来,双目中也有了光芒,,他奋力抬起右手,指向床榻边。

李自成担心他的视力有限,看不清自己,忙俯下身,贴近床榻边,轻声唤道:“呼图克图汗……”同时,将自己的右手伸过去,迎向林丹汗的右手。

那只手干瘪、枯瘦,如同乌鸡被放了血后,又在室外晾了一夜,皮肤干耗得只剩了一半,又紧贴在指骨上,摸起来都有些干硬。

但那只手非常有力,指甲几乎刺破李自成的掌心,许是担心李自成脱逃,一握之后,久久不动。

林丹的呼吸忽地急促起来,嘴唇翕动着,却是说不出话。

李自成知道,林丹汗是回光返照了,可惜他已经说不出话,不知道要向自己交代什么。

林丹汗全身挣扎着,娜木钟忙坐上床沿,托起他的半个身子,用皮枕垫在后背上,让他侧躺着。

众人见他呼吸愈发急促,都是涌上前,赶着聆听他最后的教诲。

林丹汗缓缓抬起左手,目光在众人多脸上扫过,看到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忽地停住不动。

苏泰福晋忙推出额尔克孔果尔额哲,让他将右手递过去,任由林丹汗抓住,搭在李自成手上。

林丹汗松开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目光又是一番找寻,这一次是定在娜木钟的脸上。

娜木钟没来由地一惊,心中有些惊慌,但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只得将右手伸过去,递到林丹汗的手中。

林丹汗艰难地搭上娜木钟的右手,在娜木钟的协助下,方才移到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的手上,自己的左手更是停在最上面。

林丹汗、李自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娜木钟,四人五手,叠在一起,如同是孩童在玩着一种什么游戏。

李自成心道:这个林丹汗,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为何不早些交代身边的人?

娜木钟轻蹙眉心,大汗这是怎么了,为何将自己的手,搭在那个卑鄙无耻的人手上……不对,中间还各种额尔克孔果尔额哲,难道是……她的后背惊出冷汗,脸色原本就白皙,此时更加苍白了,幸好烛光不太明亮,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林丹汗的身上,没有人看懂她的心思!

林丹汗看着叠在一起的五只手,嘴唇微微颤动着,却是再发不出一丝声息,稍顷,只听得脖子里“咕咚”声响,他的脑袋一歪,眼神急速消散,手臂也是无力地松弛下去。

幸好右手被李自成握住,并没有垂下去,就在众人惊心的同时,林丹汗的下巴一动,与上颌骨脱离开来,将嘴巴拉成一个大大的椭圆……

李自成抬起左手,捏住林丹汗的下巴,向上一顶,让它回复到原先的位置,双唇也是闭合起来。

“大汗……”娜木钟情知林丹汗已经仙去,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眼泪像是断了线的佛珠,在她白皙的面皮上滚出两条奔腾的牡丹江……

“大汗……”被挤在娜木钟身后的众女,有的根本看不到林丹的尊荣,但娜木钟的哭声,像早起的公鸡打鸣似的,立即引发了一连串的共鸣……

“汗阿布……”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和林丹汗两个五六岁的女儿,声音脆生生,却是真实、凄厉得让人心酸,连李自成都是双目发涩。

宋文听得叫唤,忙带着亲兵冲过来,何小米见了,冲着他摇了摇头,宋文一愣,便讪讪地笑笑,退了开去。

李自成将林丹汗的双手折叠到床榻上,又将他的身子翻过去,让他平躺下,然后就呆呆地立在床榻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女人们累了,哭声渐渐小了些,李自成方才转过身,冲着身边的娜木钟等人道:“大福晋,众位福晋,节哀顺变!”

林丹汗的八大福晋中,只有娜木钟能完全听懂汉话,她用手背轻轻擦了把脸上的泪痕,然后抬起头,将李自成的话语,译成蒙语,安慰着其余的女人们。

今日是林丹汗升天的日子,他的福晋、妹妹、子女都要守灵,众人坐在床榻四周,都不肯离去。

李自成让巴达西给她们弄来奶茶,每人一大碗,又去准备一些酪蛋#子之类的素食。

趁着众人低头喝茶的时候,李自成以目示意,让娜木钟随着他出来一趟,娜木钟也有话要对李自成时候,便信步出了卧房,与李自成并肩而立,“天命汗……”

李自成侧着脸,面对着娜木钟的方向,“娜木钟,呼图克图汗已经升天,不要太过悲伤!”

“嗯……”娜木钟小声呢喃着,却是不敢抬头。

“娜木钟,呼图克图汗生前有何交代?”

“没有!”娜木钟轻轻摇着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大汗一直在等着天命汗为他祈祷,也许大汗早先没想到……”

如此说来,林丹汗也算是暴毙了,连句遗言都没有,不过,李自成还是不放心,“汗位有谁继承?”

“不知道……”娜木钟忽地抬起头,用漂亮的眸子直视着李自成,“大汗最后那奇怪的手势……会不会是让额尔克孔果尔额哲……”

娜木钟的心中十分惶恐,大汗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根本没看懂,如果大汗是要让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继承汗位,那按照蒙古人的习俗,自己岂不也要被他继承?

这是蒙古人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有什么办法可以更改吗?这个一向卑鄙无耻、狡诈阴险的人,会有办法让她解脱出来吗?

望着李自成,想起与他之间的那些不算往事的往事,娜木钟似乎感觉到一叶指尖从自己的脸庞滑过,尘缘如梦……

李自成见娜木钟脸上泪渍未干,颇有楚楚可怜的娇态,心中不觉痴了,无论是为了娜木钟,还是天命军的发展,必须在察哈尔部立一个顺从的新汗!

“如果立额尔克孔果尔额哲为新汗……”

“天命汗可知道蒙古人的习俗?”娜木钟急急打断李自成的话,“如果额尔克孔果尔额哲被立为新汗,他就会继承大汗的一切,包括大汗的福晋,除了他的生母苏泰福晋……”

“习俗?”李自成想起来了,游牧部落为了增加人口,绝对不会让可以生养的女人守寡,就像娜木钟所说的,继任的新汗,也会继承他的任何一位继母,只要他愿意。

无论立谁为新汗,娜木钟都会被他继承!

怎么办?

如何才能将娜木钟弄出察哈尔部?

李自成的心中忽地闪出一道奇异的火花,但瞬息就熄灭了,不行,绝对不行……

“天命汗……”娜木钟的目光,一直定在李自成面庞上,见他的脸上表情丰富,知道他的心里已经转过了许多想法,她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娜木钟……呼图克图汗那个奇怪的手势……”李自成估计,林丹汗的意思,还是要他辅助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继承汗位,再迎娶娜木钟……这样的遗言,恐怕自己难以遵守了。

“那个手势究竟是什么意思?”娜木钟的脸上忽地露出一丝笑意,显得十分诡异,“天命汗不是可以和天主对话吗?恐怕只有天命汗能够解开这个谜团了……”

啊……李自成顿时吃了一惊,娜木钟这是在暗示他吗?

不过,娜木钟说得好,既然林丹汗没有明说,一切都是别人的猜测,自己是教皇,是距离天主最近的人……解读林丹汗的心意,自己最有发言权。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难道让新汗继位,连娜木钟也一同继承了,自己只能躲在一边哭泣?不行,绝对不行!

“娜木钟,如果立额尔克孔果尔额哲为新汗,在部落内部,会有多少人支持?”

“额尔克孔果尔额哲是大汗唯一的儿子,如果立他为新汗,也是理所当然,”娜木钟的眼中布满迷雾,眉心轻蹙,“可是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尚未成年,在部落中威望不够,须得有强人辅佐……”

这个辅佐的人,绝对不会是自己,除非他主动让出娜木钟!

李自成一连转了好几个主意,都觉得不太可行,遂摇着头,讪讪一笑。

“天命汗!”娜木钟的声音,轻盈得像是云雀,“今夜要为大汗守灵,别人都在,妾身不能在此待得久了,以免别人闲话!”她收回目光,躬身向李自成行了一礼,转身飘然而去。

李自成望着娜木钟的背影消失在林丹汗的卧房门口,心中怅然若失,想要得到娜木钟,甚至将察哈尔部真正控制在手中,关键是林丹汗最后的那个手势!

正文 第501章 左右都尉

天明后,林丹汉的八大福晋各自回房休息,巴达西和吉日嘎拉正在张罗着林丹汗的后事,李自成趁着娜木钟独处的机会,悄悄叩开她的卧房。

娜木钟昨夜一宿未眠,显得十分困倦,她坐在床沿,欲待和衣而睡,见了李自成,奇道:“天命汗如何此时来了?”

“娜木钟,”李自成在床前的木椅上落了座,“知道一夜未睡,并不想来打搅你,可是……对于呼图克图汗,我虽是向蒙古人打听过了,却是语焉不详……”

“天命汗想知道什么?”娜木钟满脸倦容,却还是强撑着,“大汗病重而去,依照蒙古人的习俗,必须尽早火化,然后选出新汗继位……昨夜守灵的时候,苏泰福晋已经在大汗的灵前拉拢福晋们,妾身以‘大汗新亡、脑子混沌’为借口,并没有急于表态,不知道天命汗有什么人选?”

李自成并没有合适的人选,林丹突然亡故,他根本来不及在察哈尔部做出自己的部署,“娜木钟,在察哈尔内部,决定汗位继承的,主要有哪些人?”

“很多,大汗的福晋们,左右都尉巴达西、吉日嘎拉,还有在大通山游牧的额尔德木图……”

“额尔德木图远在大通山,就不用管他了,还有一个关键,就是继位的人选,”李自成道:“如果额尔克孔果尔额哲不能顺利继位,部落还有谁有资格继位?等我知道了,好一个个宰了他们!”

“宰了?”娜木钟瞪着圆润的大眼睛望着李自成,随即就笑了:“大汗杀了有资格继位的人选,意欲为何?”

“接管察哈尔部,”李自成平静地道:“我准备以天命汗的身份,亲自接管察哈尔部!”

“如果天命汗有意接管察哈尔部,也不用杀了他人,”娜木钟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刚才的倦容已经丝毫不见,“蒙古人向来只会臣服强者,如果天命汗有实力杀了任何人,又何必要杀他们?”

“娜木钟说得是!”李自成唤来何小米,耳语几句。

何小米走后,李自成又道:“娜木钟,若是本汗亲自接管察哈尔部……”

娜木钟还是有些担心,“关键的大汗的那个手势,当时很多人都是亲眼所见……天命汗又要作何解释?”

“这个,本汗已经问过天主了,”李自成狡黠地一笑,道:“本汗亲自接管察哈尔部,就是呼图克图汗的意思!”

“那大汗为何要将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和妾身的手……”

“那是呼图克图汗的临终所托,”李自成面色平淡,如同在描述一个真实存在的动物世界,“呼图克图汗不幸英年早逝,他托付本汗,让本汗好生看顾他唯一的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和他的大福晋!”

娜木钟凝视着李自成,眸子清灵婉转,熠熠生辉,半响方道:“天命汗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李自成轻抚着下巴,盘算片刻,道:“我这就去找巴达西,除了娜木钟,他现在是我唯一的熟人!”

李自成并不担心,林丹汗将额尔克孔果尔额和娜木钟交给自己的时候,并没有明言,一切只能靠猜测。

而真理,总是掌握在强权者的手中!

“妾身相信,天命汗一定能成功!”娜木钟轻点螓首,落在床沿下的两只小脚,也是交替晃动,“在大草滩,蒙古人已经习惯了定居、畜牧,信奉天主,他们一定会支持天命汗的!”

“本汗明白!”李自成站起身,来到床前,在娜木钟的脸蛋上轻轻抚了抚。

娜木钟别过脸,轻嗔道:“都什么时候了,天命汗还有这样的心思?今日只有半夜守灵,守灵期一过,就要选定新汗了……”

李自成抽回手,冲着娜木钟微微一笑,道:“娜木钟放心,本汗会亲自接管察哈尔部,也包括他们的大福晋……”

得到何小米的传令,宋文部以暂以封锁林丹汗死讯为由,强行接管了永固城四座城门,所有人员,只许进不许出,辰时初,周宾亲率八个百户的枪手赶到城内,李自成底气更足了,接近三千枪手,在城里实行禁严都够了!

李自成在大帐中单独召见了巴达西。

“叩见天命汗!”巴达西知道林丹汗临终向李自成托孤的事,对李自成格外敬重,先是行了参拜大礼。

“起身吧!”李自成让何小米奉了茶水,淡淡地道:“巴达西是呼图克图汗身边的重臣,现在呼图克图汗归天,你可要担当起来!”

“是,天命汗!”巴达西正捧起茶水杯,闻言急急放下,忙忙向李自成行礼。

李自成盯着他的双目,道:“依巴达西来看,该由谁继承汗位?”

“自然是……”巴达西忽地看到李自成眼中的怒意,心中吃了一惊,难道天命汗不打算立额尔克孔果尔额哲为新汗?他急忙停住话头,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字。

上次随着李自成出征靖虏卫,他再次领略了天命军的战斗力,山地炮、火药包……那些血腥的场景,霎时在脑中回荡,如果做为天命军的对手……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忙改口道:“只是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尚未成年,恐怕难以服众……”

李自成的眉头方才稍稍舒展,眼里也是漾着笑意,“巴达西认为,自察哈尔部归顺天命军以来,在永固城定居,是不是少了‘游牧’的苦楚?”

“天命汗说得是,自从在大草滩修筑永固城,蒙古人都能定居下来,再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寻找水源、牧草了,雨雪天还可以在茅屋中避寒……”

“巴达西可是个诚实君子,知恩图报,汉人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合作,”李自成淡淡笑道:“呼图克图汗临终之意,不知巴达西可曾看得明白?”

“这……”巴达西实在不明白,大汗临终之时,为何将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和大福晋托付给李自成这样一个汉人,难道大汗不信任自己这些追随他的旧臣了?

“本汗起初也是有些怀疑,”李自成收回目光,自顾端起茶水杯,轻轻啜饮口香茗,随后重重放下,“本汗昨日问过天主,方才明白了呼图克图汗的意思……”

“大汗是意思是……”

“呼图克图汗知道,除了尚未成年的额尔克孔果尔额哲,追随他的人,已经没有嫡系亲属了,所以,他要求本汗亲自接管察哈尔部,”李自成沉声道:“呼图克图汗明白,只有追随本汗,察哈尔的部众,才能过上好日子!”

巴达西知道天命军火器犀利,李自成有绝对的实力,连大汗都甘拜下风,向他臣服,不但归顺了天命军,还改奉了天主教。

跟着李自成,察哈尔部的确恢复了一些元气,牧民安逸,粮食充足,皮毛可以换来银钱,还能兼并了真相、火落赤部落,羊群、女人、壮丁都增加了不少……

东征靖虏卫的时候,他已经看出了天命军的战斗力,戴君恩的两万明军,完全就是溃败,当时天命军不过两千士兵,如今的永固城中,已经汇聚了三千天命军!

他想起来汉人的那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其实,生活在草原上的蒙古人,巴达西对这句话理解得更加深刻,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有两条路:死亡或者归降!

巴达西不想死,察哈尔部刚刚过上好日子,再说,谁接任大汗,与他巴达西没有任何关系,也许追随李自成,还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上次出征靖虏卫,天领军虽然没有给他任何赏赐,但大汗根据李自成的意思,给他多分了一份财物:两个火落赤部的女人,还有十余只肥壮的白羊!

特别是火落赤部那两个年轻的娘们,可是救了急了,他在追随大汗逃亡大草滩的过程中,自己的女人孩子都遗失在归化城,有了这两个女人,他巴达西早晚会后继有人,察哈尔部也会壮大!

想到此处,巴达西急忙离座,拜伏在李自成的脚前,“小人巴达西,支持天命汗亲自接管察哈尔部,小人唯天命汗马首是瞻!”

“快快请起!”李自成离座,亲手扶起巴达西,“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如此多礼!”

巴达西叩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立在李自成面前,“天命汗,现在该如何……”

“有巴达西支持,一切都会顺利,”李自成拍拍巴达西膀子,然后轻踱几步,皱着眉道:“不知道吉日嘎拉的心意如何……”

巴达西既决定投靠李自成,便想着为李自成立功了,“天命汗放心,吉日嘎拉乃是小人的好友,由小人出面劝说,他一定不会拒绝!”

“好,”李自成大喜,如果得到左右都尉巴达西、吉日嘎拉的支持,这事便成了大半,他向何小米努努嘴,道:“巴达西,我让亲兵百户官亲自陪你去劝说,如果成功了,本将赏赐你一百只白羊,另外加上百两银钱……”

“小人多谢天命汗!”

巴达西叩了头,方在何小米的陪同下,出来大帐,直接去找灵堂寻找吉日嘎拉。

正文 第502章 明争暗斗

午饭前,巴达西抽空带着吉日嘎拉,面见李自成,两人当面表态:全力支持天命汗直接接管察哈尔部,察哈尔部在大草滩的骑兵,将直接归天命汗亲自掌管。

李自成允诺他们,直接接管察哈尔部之后,不但重用两人,还会让察哈尔部不断壮大,前提是他们必须绝对听从自己的安排。

两人俯首听命,坚决支持李自成的一切决定,他们还将联络城内其余的勇士,共同为天命汗效力。

午饭后,李自成先是单独约见了娜木钟,亲口告诉她:巴达西、吉日嘎拉两人已经听命于他,让她用可能的方式,尽量拉拢其余的福晋。

娜木钟能做到什么,李自成并不关心,自己大军在握,巴达西、吉日嘎拉两位猛将已经归顺,还担心几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福晋不成?她们虽然掌管着各自的部落,但只是各个部落名以上的头人,没有林丹汗的授权,她们根本无权指挥骑兵。

林丹汗是染天花过世的,按照蒙古人的习惯,尸体必须火化,在李自成的鼓动下,巴达西、吉日嘎拉以防备传染为由,当日下午便将尸体火化了,葬在城南的嘎子山半山腰。

墓葬挖得很深,地面上却没有留下土坡,这是为了防盗,参与埋葬的这些人虽然知道墓葬的大致地点,但数十年之后,他们终将老去,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林丹汗墓葬的确切位置。

依照蒙古人的习俗,当日晚间,林丹汗的八大福晋、二妹泰松公主,以及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两个女儿阿纳日和淑济,还要为林丹汗守灵半夜,地点就在林丹汗原先的卧房中,林丹已经被安葬,他们只能对着林丹汗的画像寄托哀思了。

卧房内早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先用柴薪烧过,再用石灰消毒,虽然有一些刺鼻的气味,但不会有传染疾病的危险。

福晋们或坐或卧,亦有倚靠在躺椅上,泰松公主独自托着腮,脸上泪迹未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已经十四岁,快要是成年人了,但他独自靠在一把椅子上发呆,根本没有与众人说话的打算,他娘苏泰福晋对着他翻白眼,他却是视而不见。

四福晋芭德玛的女儿阿纳日,大福晋娜木钟的养女淑济,都是倚在各自额吉(母亲)的怀中,她们不过五六岁的样子,阿布(父亲)汗突然离去,她们并没有什么感觉,一向随额吉过日子,与阿布比较生疏,见卧房中的气氛十分诡异,她们也不敢与他人说话。

苏泰福晋见额尔克孔果尔额哲沉默不语,恨他不争气,不会主动向福晋们讨巧,心中一直在思量,磨叽到了亥时,眼看着守灵就要结束,再不说话,今日便没有机会了,她恬着脸对身边的斯琴图福:“二福晋,额哲这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一向与你最亲。”

斯琴图笑笑,她要是承认了,可是将房中一大片女人都得罪了,“三福晋可别这么说,额哲这孩子,是我们大家共同看着长大的,他是大汗唯一的儿子,谁不会宠着他?”

苏泰见斯琴图一脸笑意,估计她不会明着反对额哲继承汗位,毕竟大家都是熟人,一向比较亲近,总比外人继承好些。

她心中稍定,决定再接再厉,便冲着右边的泰松公主道:“二公主,额哲可是你的嫡亲侄儿,大汗已经升天,额哲是大汗唯一的血脉,你是察哈尔部的公主,总该说句话呀……”

泰松公主的心里,还是倾向由额哲继承汗位,不过,她是公主,外嫁过的女人,只是丈夫死了,才回到哥哥林丹汗的身边,让她出言支持额哲,似乎有些过分,遂淡淡笑道:“额哲继位乃是大事,还是问问大福晋吧!”

苏泰这才注意到,娜木钟端坐在木椅上,闭了双目,如老僧入定般,似乎对额哲继位的事,根本不上心,她心中一沉,但泰松公主已经说了,她不得不征求娜木钟的意见,便小心道:“依大福晋看,额哲能不能继位?”

娜木钟虽然年轻,但身份上是大福晋,地位自然比其余的福晋高一些,闻言缓缓睁开双目,悠悠地道:“何人继承汗位,你们问过天命汗吗?”

苏泰一时呆住了,她想过找娜木钟,找其余的福晋们,甚至也想过找巴达西、吉日嘎拉,已经远在大通山的额尔德木图,唯独没有想过李自成。

李自成被大汗尊称为天命汗,在察哈尔部的牧民中,那是神一般的存在,大汗身前就是相信了李自成,才皈依了天主教。

更为重要的是,李自成的手中,掌握着天命军,那是一支比女真人更可怕的军队,连部落中的勇士们,也是望而生畏。

察哈尔部现在已经听命于天命都督府,新汗继位的事,的确要要征求李自成的意见,甚至可以说,李自成为大汗指定继承人,也不算过分。

苏泰一时疏忽,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人物给忘了,她的心中也是后悔,但话已出口,如果再要退缩,就是向各位福晋们认错了,那是打自己的耳光。

她红着脸,却是不肯向娜木钟屈服,“天命汗又不是我们蒙古人,为啥要听他的?”又向在场的福晋们拉票,希望她们能支持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继承汗位。

五福晋苏巴海、六福晋乌云娜,对视一眼,齐齐将目光投向娜木钟,然后低头不语。

娜木钟知道,自己是大福晋,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正是发挥影响力的时候,虽然无法保证李自成亲自接管察哈尔部,至少不能让大家形成共识,支持额尔克孔果尔额哲上位。

她睨了眼苏泰,道:“当初在卡当城,蒙古人粮草告馨,部众就快饿肚子,三福晋为何不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三福晋有没有吃过汉人送来的粮食,用过汉人的物事?有没有用皮毛交换汉人的银钱?”

“你……”苏泰一时语塞,只用手指着娜木钟,被娜木钟把眼一瞪,忙收回右手,连那骂人的话,也不敢说出口。

娜木钟却是得理不饶人,“这种过河拆桥的事,三福晋都要做了,你让众位姐妹们如何相信你?”

“谁过河拆桥了?”苏泰为了儿子,已经豁出去了,“大汗尊李自成为天命军,还不是你一直在大汗面前鼓捣?否则,蒙古人好好的信奉佛教,怎会改奉天主?”

“是呀,我们蒙古人向来一言九鼎,又何来改奉一说?”四福晋芭德玛一向看不惯大汗宠信娜木钟,此时大汗已经升天,再没有谁护着她了,她这个大福晋,已是到头了,还不是和自己一样,等着被新汗继承?

现在看来,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继承汗位的可能性最大,如果早些向他和苏泰示好,没准将来的地位会超过娜木钟也说不定,看额尔克孔果尔额哲懦弱的样子,与大汗的口味定然有些不一样!

“我们蒙古人,自成吉思汗以来,一向信奉长生天,后来改奉佛祖,当时四福晋为何不去问问大汗?最近改奉天主,也是大汗的意思,大汗在世,四福晋为何不去问问?”娜木钟面沉似水,漂亮的眸子射出两道寒光,“在新汗继位之前,我还是大福晋,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芭德玛一向畏惧娜木钟,没办法,大汗信任谁,谁的权势就打,福晋们虽然都有自己的直系部属,但归根到底,部属都是大汗的人,大汗可以给她们部属,也随时可以收回她们的指挥权。

见娜木钟着恼,芭德玛顿时就蔫了,忙低下脑袋不敢回声。

七福晋俄尔哲图、八福晋苔丝娜赶紧劝慰娜木钟消消气,别跟芭德玛一般见识。

泰松公主见双方闹得有些僵,忙道:“今日是为大汗守灵,新汗的事,不妨明日再议,这几日时间,大家都十分劳累,一会时间到了,还早些回去休息吧!”

“二公主说得是!”娜木钟点点头,“到时候还得问问巴达西、吉日嘎拉两位都尉。”

苏泰是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的生母,全力支持他上位,名正言顺,娜木钟虽然阻止,但并没有推选出自己的候选人,实际上,她根本没有自己的候选人。

两人的争斗暂时平息了,娜木钟明着占据上风,但额尔克孔果尔额哲是正宗的黄金家族的血脉,又是大汗唯一的儿子,到时候肯定会有不少人支持他,苏泰并不担心,睨了娜木钟一眼,然后坐到木椅上,闭上双目,心中盼着守灵结束,赶紧趁夜去拉拢军官们,只要手中有军队,娜木钟这个过气的大福晋,还能闹出什么名堂?

此时已是子时,按照习俗,守灵的时间已经结束,众人起身,活动着酸麻的身子,正待离去,门却是“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巴达西、吉日嘎拉二人并肩立在门口左右两侧,齐声道:“新汗的事,我们注意已定,支持天命汗接管察哈尔部!”

在他们的身后,还有罗布桑,以及一批粗壮的汉子,影影绰绰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苏泰顿时心中冰冷,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这是都是察哈尔部最高级的军官们,甚至还包括她嫡系的哈纳土门部!

难道李自成已经控制了整个大草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草滩那么大,李自成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士兵,蒙古的勇士们,绝对不会向卑鄙的汉人屈服!

苏泰长长吐出一口气,勉强打理好自己的心情,却是将胸脯一挺,冲着门口的将军们大声呵斥道:“大汗尸骨未寒,你们就想造反不成?”

正文 第503章 独角戏

巴达西冷哼一声,道:“三福晋莫不是因为大汗过世,悲伤过度,脑子亦不灵光了,大汗在世的时候,已经奉了天命汗,那是蒙古人至高无上的汗位,我们尊奉天命汗,正是大汗的意思,怎么会是造反?”

吉日嘎拉也是沉着脸道:“三福晋,这等大逆不道、不要脸的话,你也能说出口?”

巴达西和吉日嘎拉两人,分属左右都尉,是察哈尔部在永固城最主要的将领,他们都出言支持李自成,又有身后众多将领的支持,娜木钟心中暗喜,她没有开言,先看看情景再说。

泰松公主见巴达西等人近乎逼宫,心中不忿,起身道:“巴达西,吉日嘎拉,你们是大汗左右都尉,是永固城内的重臣,身份高贵,怎的曲解了大汗的意思,辜负了大汗的期望?”

苏泰得到声援,气焰顿时嚣张起来,瞪了巴达西两人一眼,“就是,大汗临终之前,明明将察哈尔部交给了额尔克孔果尔额哲,你们都是瞎了眼不是?”

吉日嘎拉吃瘪,只瞥了苏泰一眼,欲言又止。

娜木钟拍拍衣裙,知道自己不出马不行,遂淡淡地道:“三福晋,你哪只眼睛看到,大汗将察哈尔部交给额尔克孔果尔额哲?还是大汗私下告诉你的?这半个月以来,都是本福晋在照顾大汗,也没见大汗留下什么遗言!”

“你……”苏泰用手指着娜木钟的鼻子,真想大骂一顿,这个吃里扒外的荡妇。

“你敢指着我的鼻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娜木钟用目光将苏泰伸出的手指顶回去。

娜木钟是大福晋,额尔克孔果尔额哲要想继位,必须得到她的认可,苏泰想到此处,硬生生咽下一口恶气,只能等额哲继位后,再跟她算账了,“大福晋,大汗虽然没有留下什么遗言,但临终之时,分明是将察哈尔部交与额哲之手,大家可都是看着……”

“三福晋,你错了,额哲尚未成年,连战场都未去过,又如何服众?察哈尔正处于最艰难的时刻,”娜木钟用手指着巴达西和吉日嘎拉,还有门外的蒙古将军们,“你问问勇士们,他们会支持额哲,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额哲吗?”

“我们不愿意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继位,我们支持天命汗!”

吉日嘎拉一向口露,不善言辞,刚才被苏泰呵斥,自觉丢了脸面,也辜负了天命汗的期望,此刻众人齐声反对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继位,他的声音最为响亮,就当是为自己赎罪了。

蒙古人都是直肠子,一旦认准了一件事,想要他们改变过来,见风使舵,那是十分困难的事,再说,大福晋娜木钟是支持他们的,胆子越发大了,像是比较嗓音似的,一个比一个的声音大。

原先立在门外的人,此时恨不得冲进屋,将阻碍天命汗继位的苏泰三福晋,生吞活剥,放在炭火上烤着吃!

苏泰见群情激奋,心中吓得一哆嗦,难道他们早就被李自成收买了?还是娜木钟在中间搞鬼?

额哲是大汗唯一的儿子,身上流淌着黄金家族的高贵血统,由他继承汗位,不是名正言顺的事吗?为何出了这么多幺蛾子?

如果说额哲未成年,那大汗当年继位的时候,不过才十三岁,比额哲还小一岁,她扭头看着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额哲,觉得他太无助了,如果自己不帮他,还有谁来帮助他呢?

明知道希望不大,苏泰还是不愿放弃,为了额哲,她必须做最后一搏,万一不行……

“二公主,各位姐妹们,将军们,你们都是大汗最为信赖的人,”苏泰的话语,自有一番气势,虽然分贝不是太高,但还是将外面的声音压了下去,“你们都看到了,大汗可是亲手将察哈尔部交到额哲的手上……”

“我们看看到的是,大汗是将他的手,交给了天命汗,”到了此时,娜木钟也没有退路了,如果此刻放弃,将来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继位,苏泰以生母的身份掌权,还不知道如何作践她,“如果大汗不是将察哈尔部交付天命汗,又如何让他照看额哲?”

“是呀,大汗只是让天命汗照看额哲!照看大福晋!”

“大汗虽然口不能言,但已经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都是苏泰在搞鬼,如果额哲继位,那就是毁了察哈尔部……”

……

娜木钟的话,似乎火上浇油,蒙古的这些将军、重臣们,就像是吃了火药,恨不得将苏泰喷死。

苏泰气急,挥舞着双手,因动作剧烈,束起的头发也是披散下来,倒像是魔鬼撒旦,“你们谁能证明,大汗是将汗位交给了天命汗?”

“本汗!”

这两个字,李自成是用蒙语说的,操练了半下午,就是希望发音准确些。

随着声音,李自成缓步而行,原本挤在门口、室内的蒙古将军们,纷纷向两侧避让,自动闪开一条道路,并用手抚着左胸,弯腰给李自成行礼。

李自成面目含笑,右手也是搭在左胸,一面挺身向前走,一面给这些蒙古人还礼,后面跟着的亲兵打着灯笼,将他的身影映在墙壁上,显得特别高大。

蒙古的将军们集体行礼,众星捧月般围在两侧,李自成就差挥手说出那就最经典的台词了。

娜木钟一时痴了,自顾将目光定在李自成的身上,也不管自己是否在他人的余光里。

苏泰举目一看,顿时凉了大半截,如同在珠峰上被灌了半桶凉水,只有顶心与脚底心是干爽的。

李自成头戴毡帽,身着乳白色蒙古长袍,,连脚上穿着的,都是蒙古人那种皮革的马靴,虽然不如大汗粗壮,却比大汗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在他的身后,跟着不少亲兵,身体笔挺,目不斜视,从蒙古将军们身边穿过,仿佛他们都是完全不存在的空气。

苏泰吓得一哆嗦,听娜木钟的口气,恐怕早已心有所属,其余的福晋们,都是墙头草,关键时刻,根本指望不上,而手握兵权的将军们,更是投靠了李自成。她看了眼额尔克孔果尔额哲,这些年在女真人的追击下,大汗只顾着逃命,完全忽视了对他的锤炼,与李自成相比,他就是刚刚离开母体的羔羊,完全任人宰割了。

李自成从娜木钟身边走过,冲着她微微点头,然后来到苏泰的面前,“三福晋,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尚未成年,不足以服众,所以,本汗依照呼图克图汗的意思,将接管察哈尔部,不知道三福晋是否支持本汗?”

苏泰见李自成并非凶神恶煞的样子,试着道:“天命汗如何认定大汗的意思?”

“除了本汗,还有谁可以和天主对话?”李自成步步紧逼,“三福晋,难道连呼图克图汗和天主的意思,你也敢违抗吗?”

“这……”苏泰有心要反驳,一时却没有合适的话题,大汗是蒙古人的精神领袖,无论察哈尔部堕落到什么程度,只要黄金家族的血统还在,蒙古人就不会消亡,大汗仙去,额尔克孔果尔额哲是唯一的继承人,继承汗位理所当然,然而,怎的这个天命汗……

“看来,三福晋是不想遵从呼图克图汗与天主的旨意了,”李自成一只脚搭在小几上,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优雅从容,他的目光从女人们身上一一扫过,“你们是否支持本汗接管察哈尔部?”

“天命汗!”娜木钟想都没想,率先跪下叩头。

“叩见天命汗!”站在门外的蒙古将军们,原本基本上听不懂汉话,不知道是谁在提示,他们集体叩首,从室内到室外,黑压压的一片后背。

在娜木钟下跪是时候,福晋们尚在迟疑,但看到将军们下跪,她们对视一眼,双腿不知不觉软了下去,在李自成身前跪了一圈。

苏泰是听不懂汉话的,但情形已经十分明了,这个时候,身体语言已经是最好的翻译,她情知大势已去,只得后退一步,“如果我们母子支持天命汗接管察哈尔部,天命汗是否继续眷顾我们母子?”

“这是本汗的承诺,”李自成瞅了一眼缩在墙角的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冷声道:“你们真心支持本汗,那就是本汗的子民,呼图克图汗的遗命,本汗会铭记在心,如果你们阴奉阳违,在背后捣鬼,本汗……本汗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形……”

苏泰的心,早已坠落在无底的深渊,连一向与她要好的泰松公主,此刻都匍匐在李自成的脚下,她和额哲已经成了孤家寡人,实际上到现在为止,都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额哲缩在墙角,微微闭着双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样的额哲,如何能统率察哈尔部?即便继承了汗位,也是一只绵羊,在弱肉强食的大草原,别说扩张察哈尔部的实力,连维持都难……

额哲如果继承了汗位,实在是察哈尔部的不幸!

苏泰长叹一声,心中像是羽化后的空茧,空唠唠的,她缓缓走到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的身边,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拉起他的手腕,一齐跪拜在李自成面前,“叩见天命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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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04章 遗腹子

李自成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女人,还有卧房内外的蒙古将军们,心中不觉大喜,这次继承汗位,没想到如此顺利!

蒙古人就是白眼狼,娜木钟说得没错,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在他们的心目中,没有公理,只有强权,弱肉强食,早已融化在他们的血脉中,自然又顺畅。

实力,只有实力,才能让蒙古人敬畏。

别看他们现在比绵羊还要乖巧,一旦得到机会,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凶恶得无法想象的恶狼!

不记得谁说过,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内,要想征服蒙古人,就得永远比他们强大,可谁能保证,中央之国没有打盹的时候?

娜木钟第一个下跪,膝盖已经生疼了,她就在李自成的身边,遂小声道:“天命汗……”

李自成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林丹汗的福晋们,此刻全部匍匐在自己的脚下呢,他咳嗽一声,冲着娜木钟的后脑勺点点头,“都起身吧,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就是自己人了!”

“谢天命汗!”

这样简单的蒙语,李自成差不多能听得明白,他的脸上漾着笑意,目光肆无忌惮从福晋们身上一一扫过,灯烛不似自然光那般光明,却也能看得七七八八。

林丹汗的这些女人,除了身材走样,容颜还是不错的,仅仅凭着一张张脸蛋,她们在大草原上,不愁找不着下家!

“天命汗,”娜木钟就像一个乖巧的小鸟,靠过来贴着李自成耳朵,低声道:“既然天命汗继承了察哈尔部的汗位,大汗的这些福晋们……”

李自成看着她正在放光的双目,心中不觉一动。

他一直至关心着娜木钟的未来,却忽视了其余的福晋们,他接管了察哈尔部,就得接管林丹汗的一切私产,包括的他的女人。

不管喜不喜欢,这些女人的未来,都是系在他的身上,她们已经下跪过,那是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心迹,然后,然后就等着他的处置了……

难道自己要娶了林丹汗的八大福晋?

李自成很快就否定了,女人并非越多越好。

据说李隆基的后宫里,宫女达到三万人,以正常人的精力来计算,即便每日都要尝鲜,也得一百年的时间,才能尝个遍……可是,谁有这么长的寿命?

以前看到这样的讯息,李自成还是羡他这个本家皇帝,但他意外来到大明,特别是身处高位后,心中早已抛弃了这些幼稚的想法。

关键是两情相悦!

女人就像是钞票,没有的时候,总想着越多越好,真正闯入花丛,反而麻木了……

李自成丢下娜木汗,步入现实的花丛中,拍怕二福晋斯琴图的膀子,摸摸八福晋苔丝娜的脸蛋,最后将六福晋乌云娜的下巴挑起,就近仔细观赏了一遍,方才回到娜木钟的身边,高声道:“你们放心,你们每个人,都会得到一个完美的归宿!”

娜木钟主动承担了传话的使者,将李自成的话,译为蒙语,连着说了三遍,直到门外的蒙古军官们都完全听明白了。

蒙古的高层军官们都在,李自成不愿造次,便让亲兵带着他们回营房喝酒,今日不限量,只要他们愿意,想喝多少都是随意。

卧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各种轻重缓急的呼吸声。

李自成已经盘算完毕,他只要一个娜木钟就够了,其余的福晋们,就交给各个千户的主官们,对他们来说,能得到一个林丹汗的女人,本身就是一种荣耀,这些女人本身是不是美丽,倒是不太重要了……林丹汗看中的女人,除了审美观不同,还会差到哪儿去?

林丹汗的这些福晋们,现在就像是盛开的鲜花,但枝干却是被连根拔起,如果不想就这么枯萎下去,只能另择枝头,能够嫁给天命军的最高层军官,于她们来说,还能保持高贵的身份!

他们之间,多半是第一次相见,没有嫁与不嫁、娶与不娶的选择,没有两情相悦,只有未来的归宿。

无论是汉人还是蒙古人,在这个时代,都是一顶花花轿子将新娘送入洞房,若要生情,须得交给时间了,所谓“日久生情”……

在人员的分配上,李自成也有一个基本的准则:按照年龄,年龄大的福晋,嫁给年龄大的千户长官。

李自成并没有给他们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她们都是林丹汗的遗孀,用汉人的话来说,她都是寡妇,千户主官们是不会娶她们做为正妻的。

当晚,宋文挑中四福晋芭德玛,而周宾是根据年龄,被迫挑选了二福晋斯琴图,李自成当仁不让,当众带走了娜木钟。

他牵着娜木钟的小手,娜木钟却一手牵着淑济,夹在两人之间。

李自成微皱着眉头,道:“娜木钟,淑济是你的女儿吗?”

“嗯,”娜木钟点点头,还调皮地朝李自成眨巴着美眸,“淑济是大汗原先那个大福晋的女儿,她娘过世后,两岁就跟了妾身,跟妾身的亲生女儿似的!”

李自成无语,只得摇着头苦笑。

娜木钟似乎看穿了李自成的心思,迟疑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天命汗想要真正征服察哈尔部的勇士们,收了妾身还不够,淑济的身上,才流着黄金家族的血脉……”

李自成不觉侧首看了一眼,不过五六岁的小姑娘,只怕鼻涕都不会擦……

林丹汗已经过世,在后世的历史上,无论林丹汗是不是最后一位蒙古人的大汗,自己来到大明之后,都要让他成为蒙古人的绝唱。

在女真人的打击下,蒙古人早已没落,即便林丹汗在世,他这个黄金家族的后人,也是不顶屁用,既不能团结、统一蒙古人,又不能抵挡女真人更为犀利的铁骑,他只能躲在大草滩,一点点挥霍着成吉思汗的光环……

蒙古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位真正的女汗,如果说有威胁,倒是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的威胁更大,他是林丹汗唯一的儿子……不对!

李自成忽地想起,后世的史书上,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并不是林丹汗唯一的儿子,而是他的长子,林丹汗还有一个遗腹子,就是这个娜木钟所生。

难道娜木钟此刻怀有身孕?

他不知不觉将目光投向娜木钟的小腹,可惜,举着灯笼的亲兵们,都是跟在身后,前面一片暗影,什么也看不清!

这样的事情……只有娜木钟自己明白,如果不弄清楚,将来娜木钟生了孩子,还不是自己心头的一根毒刺?

没有其它的办法,李自成只能直接来了,“娜木钟,呼图克图汗一向与你最为亲近,可惜你却未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哎……”娜木钟长叹一声,显得极为沮丧,“自从嫁入察哈尔部,大汗对妾身的确是百般宠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妾身却一直没有身孕,难道是妾身……”

“不会吧……”李自成极为紧张,几乎将脑袋凑到娜木钟的身前,“娜木钟,或许你此刻正怀着呼图克图汗的骨肉……”

“绝对不会!”娜木汗摇着头,“自从两个月多月前大汗患病以来,饮食起居都是妾身亲手伺候,大汗根本没有和任何一位福晋亲近过……这么长时间了,如果妾身有孕在身,绝对不会不知道……”

“啊……”李自成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娜木钟有些怜惜地看着身边的淑济,迟疑片刻,终是道:“也许传言说真的……数年之前,大汗在战斗中受了伤,也许……自从淑济出世之后,数年以来,大汗没有任何子嗣诞生……”

李自成暗喜,心中仔细盘算着,林丹汗死于崇祯七年(公元1634年)四月,死前因患上天花病,至少两个月时间无法近女色,如果娜木钟怀上遗腹子,当在二月之前,则产期应在崇祯七年(公元1634年)之内。

但据史书记载,娜木钟的遗腹子,是产于满清天聪九年(公元1635年),时间上显然不对,而且,那个遗腹子,与他爹、他大哥温顺的性子都不同,最后竟然是反叛满清,兵败被杀!

如果遗腹子存在的话,应该不是林丹汗的钟,肯定是林丹汗死后,娜木钟与某位蒙古将军偷情而生。

此时林丹汗已经死亡,蒙古人失去心目中的主心骨,正是人心大乱之时,谁有心思来计算遗腹子出生的时间?

游牧民族重养不重生,只要是自己女人肚里生出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哪怕明知那孩子是野种,也会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

这是因为游牧民族生活在严寒地区,孩子的死亡率高,而部落的发展壮大又极度依赖壮丁,强大如成吉思汗,也是不能幸免。

在成为成吉思汗之前,铁木真的妻子孛儿帖被蔑儿乞人所俘,当他终于有实力救回孛儿帖的时候,已经是数月后的事情了,铁木真面对的是一个挺着大肚子、即将临产的孛儿帖!

如果事情发生在汉女的身上,除了一死,她不会有第二条出路,哪怕责任不在于她。

铁木真却是选择了宽容,他不但原谅了孛儿帖,还将她产下的儿子术赤,当做亲生儿子抚养,长大后更是让其掌握军权,如果不是窝阔台等人以死相逼,术赤险些以长子的身份成了汗位继承人。

成吉思汗不是特别喜欢术赤,他只是需要壮丁而已。

在林丹汗突然去世的时候,军权几乎掌管在几位福晋的手中,武将自身难保,被大福晋娜木钟看中,那是他的福分,谁敢出来揭露真相?娜木钟嫁入满清后,被皇太极收为宠妃,这时更没有人敢胡言乱语了,所以再不会有人发出疑问。

或许有人产生过疑问,不过,没有被历史记录下来!

满清善于隐瞒、杜撰历史,娜木钟的事,竟然被如此糊弄过去……

不过,历史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娜木钟再不会有机会,为林丹汗生下“遗腹子”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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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05章 娜木钟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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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林丹汗卧房不到一箭之地,便是一所宽阔的土墙院落,院落中有许多茅屋,这是原本是林丹汗的行辕,除了晚上睡觉,他基本上就在此处理部落的公务。

李自成进入永固城之后,起初是立了军营,林丹汗去世之后,他便带着亲兵,搬入这所院落,靠近中后部一幢三间的茅屋,便是他的主卧。

进入主卧后,李自成原本预备将淑济安置在隔壁的小厅,娜木钟却是不依,“淑济这么小,从未离开过妾身,怎能让她独自宿了隔壁?”

“娜木钟,你……”李自成见娜木钟的美眸生出几分怒气,只得妥协,“要不,让侍女带着淑济去小厅吧……孩子大了,总归要离开自己的父母……”

娜木钟眉毛上挑,白了李自成一眼,忽地掩口而笑,“我们蒙古人,没那么多规矩,秋冬时节,全家人都在挤在一个帐篷里,人多也会暖和些!”

李自成不觉笑着摇头,今日就算了,今后可由不得你,你是嫁入李家,不是我李自成入赘,说到规矩,自然是按照汉人的规矩来办!

娜木钟并不理会李自成,三两下扒下淑济的外衣,将她弄上床,又是哄又是抚摸,不消片刻,大床上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娜木钟这才起身,见李自成一直在看着她,脸上没来由的一红,娇嗔道:“淑济这么乖,没碍着天命汗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李自成这才想起,此时已经过了子时,淑济应该早就困倦了,“娜木钟,真有你的!”他向娜木钟生出手指,发自内心的夸赞!

娜木钟并没有像李自成说期望的那样,投身入怀,现在大局已定,正是庆功的时候,为了让李自成接管察哈尔部,她也是功不可没,不惜与三福晋苏泰正面对抗。

但到了领赏的时候,她反而犹豫起来,淑济已经熟睡了,主卧室内只剩下两人,娜木钟却是忸怩不安,连衣服都不肯脱。

李自成试探着道:“娜木钟,夜深了,咱们上床休息吧……”

“啊……”娜木钟像是触了电似的,身子剧烈颤动,连她自己都觉得十分奇怪,便朝李自成讪讪地笑笑。

李自成略一沉思,知道她这两日身心疲劳,又承受着丧夫之痛,若不是为了自己,她绝不会与苏泰争执。

至少这一时刻,她的身子不是最佳状态。

想想也就放弃了,娜木钟已经属于自己,来日方长!

李自成轻轻挽起娜木钟的双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啄了口,“娜木钟,我也累了,咱们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许多事情要做。”

“天命汗,你不是……”娜木钟的双目发出奇异的光芒,几乎不敢相信李自成的话。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咱们有的是时间,又何必急在一时?今日的事,多谢你了!”

他不是一直都荒淫无耻吗,今日怎的转了性子?娜木钟似乎没听到最后那句感谢的话,明亮的眸子忽地变得凄迷起来,瞥了李自成一眼,终于褪下了外衣,倒在淑济的身边。

李自成亦是在娜木钟的身边躺下,右手忍不住摸过去,落在娜木钟的小腹上,发现平坦如砥,方才安心地睡了。

娜木钟吃了一惊,以为李自成意志不够坚定,但等了片刻,却是没有了动静,正要扭头去看,身边已是传来有节奏的鼾声。

天明之后,李自成立即给大通山的额尔德木图和芦阳县的高一功传讯,让他们火速来永固城,随后召见了永固城内的所有蒙古军官。

林丹汗在世的时候,蒙古骑兵的编制非常混乱,既有王庭的各种官员,也有随时准备战斗的武将,此外,名义上来说,察哈尔部的大部分士兵,都是分属于八大福晋,林丹汗直属的骑兵,却是不多。

李自成给永固城的蒙古人,重新进行了编制。

大草滩上所有的蒙古壮丁,超过两千,总人口两千八百(不包括女人),总户数八百六十,壮丁全部编入虎骑兵,最高长官为游击将军,从李过部调入高一功担任,李自成平日不在永固城的时候,高一功便是整个大草滩的最高军政长官。

永固城内还设计了左右民政官,分别是原先的汉人监军刘团富和林丹汗的侍从官罗布桑,他们还负责向蒙古人征税,比照汉人的标准,十五税一,以牛羊等实物冲抵。

巴达西和吉日嘎拉为仅有的两名千户官,以下有二十个百户官、四十二个总旗官、二百一十个小旗官。

高一功、巴达西和吉日嘎拉都是常驻永固城,直接掌管永固城附近的骑兵和牧民,百户官、总旗官、小旗官们都是随着牧民同居在各个村落,战争的时候,所有的骑兵才会临时集结。

为了防备各部之间因牧场问题发生争执,村落以永固城为中心,理论上可以沿着八个方向向外扩展,每隔五十里,便安置稍大些的集镇,集镇上驻扎百户官,或是总旗官。

从永固城向西,大约二百里便是西宁府威远县,中间设计了三个集镇,加上集镇之间的村落,共安置了三百余户,而永固城南方二百余里,便是乐都县,也是安置三百余户,其余的二百余户,主要驻扎在永固城内,东、南方向上人口倒是不多,草场也是闲置状态。

李自成向蒙古人保证,为了方便向汉人出售毛皮,交换其它生活物资,将尽快向西面的威远县、南面的乐都县修筑官道。

李自成虽然给高一功飞鸽传书了,但芦阳县离此太远,高一功尚不知道何时到达,只能临时兼任虎骑兵的统领了。

蒙古骑兵与汉人的军队不同,平日并不需要集中操训,他们一边放牧,一边操训马术,居则为民,出则为兵,有战斗任务的时候,只要集中起来即可,在战场上,也没有过多的战术,基本上就是人多打人少、勇猛胜羸弱!

将大草滩的两千余蒙古骑兵直接置于自己的管辖之下,距离李自成心中忽地目标,又是前进了一大步,虽然蒙古人没有被完全消灭,但这一天应该不远了。

这一切安排妥当,差不多一日就过去了,李自成终于闲下来,带着娜木钟和淑济,来到西城去看夕阳。

娜木钟迎着夕阳,脸上洋溢着笑意,看来昨晚和今日一天,她休息得不错!

“天命汗,听他们说,你将大草滩上的蒙古人,当做汉人来对待了,不知道蒙古人能否习惯……”

“这样不好吗?大草滩有足够的牧场,牧民不用为了水草而四处奔迁,”李自成随着娜木钟的步伐,缓缓而行,“更重要的是,只要牧民们遵守规则,遵循我给他们划定的界限,就不会有内部的战争,”这时,他们已经来到城墙边,极目远眺,四处一片青绿,“如果没有战争,每日都能这样牵着娜木钟的手,在城墙边晒晒太阳,那将是多么惬意的事呀!”

可是,李自成知道,这时不可能的,战争永远存在,如果能减少战争,他已经积了德了。

娜木钟仰起小脸,默默凝视着李自成的棱角分明的脸庞,良久,方才叹口气道:“天命汗不喜欢战争吗?”

“如果能牵着心爱的人的手,在夕阳中慢慢老去,有谁会喜欢战争?”李自成牵着娜木钟的手,目光早已投向远山,在夕阳的暗影里,远山半边明艳,另外半边这显得十分阴郁。

娜木钟抿嘴一笑,“天命汗的这点愿望,恐怕很难实现,”顿了一顿,又道:“别说天命军现在停不下来,就是大草滩上的这些蒙古人,恐怕并不都是对天命汗感恩戴德!”

“为什么?难道蒙古人不喜欢安逸的生活?”在李自成的记忆中,游牧民族喜欢劫掠,乃是看中游牧民族的财物,现在蒙古人有机会慢慢转变为农耕民族,即便不感激自己,至少会喜欢更加安逸、富足的生活吧?

自己锅中有了粮食,还用得着去别人的碗中去抢?

娜木钟任由李自成拉着她的手,从昨晚开始,她就正式成为李自成的女人了,也不用在外人面前藏着掖着,她缓缓靠向李自成的肩头,也不知是替蒙古人担忧,还是替李自成忧心,“天命汗,你没有真正了解蒙古人,他们习惯在草原上奔驰,也习惯了血腥的生活,战争、屠杀、劫掠,已经完全融入了他们的血液……”

李自成收回目光,盯着娜木钟漂亮的脸蛋,还有那一张一翕的红唇,“娜木钟,你也不喜欢安逸的生活吗?”

娜木钟避开李自成的目光,缓缓道:“妾身是女人,自然和男子不同……妾身已经是天命汗的女人了,此生自然会随着天命汗,只要天命汗不嫌弃妾身的蒙古身份……”

“在我心中,蒙古人与汉人没什么区别,”李自成抱起淑济,另外一只手臂将娜木钟拥入怀中,“娜木钟,你是我的女人,无论地老天荒,还是海枯石烂,我都不会嫌弃你,将来回到西宁,如果你不习惯汉人的生活,我将给你留下一片牧场。”

娜木钟在李自成的胸怀中微微摇头,口中呢喃道:“天命汗不用费心,只要在天命汗的身边,妾身在哪儿都是一样幸福……”

正文 第506章 私自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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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的红日,就像一个调皮的小姑娘,先是偷偷露出半个脸面,然后一点一点往上窜,过了片刻,猛地向上一瞪,完全挣脱远山的束缚,尽情挥洒着自己明艳艳的光辉。

李自成像是感应到了,他翻身坐起,拾起一件汗衫斜披在肩上,娜木钟欲待起身服侍他穿衣,却发现自己光着上身,忙用薄被向身上裹了裹,“天命汗,稍候让妾身来服侍吧!”

李自成拍拍她娇嫩的脸蛋,笑道:“不用了,你和淑济先睡会,女人多睡养颜,也不易衰老!”

娜木钟心里甜丝丝的,却将脑袋从薄被中探出来,“妾身要是老了,天命汗还是如此对待妾身吗?”

李自成快速穿好了衣裤,夏日的衣衫,连纽扣都没有几个,三两下就解决了,闻言转过身,在娜木钟光洁的额头上啄了一口,“娜木钟就是娜木钟,无论老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宝贝!”

娜木钟闭上双目,脸上全是笑意,上下眼睑的缝隙处,已是潮湿一片。

淑济早就醒了,一直不敢说话,见李自成离开了卧房,方才偎依进娜木汗的怀中,“额吉,人老了会怎么样?很难看吗?”

娜木钟破涕为笑,她用双手拧起自己的脸蛋,又故意皱着眉,在额头上凝聚一道道沟壑,“人老了,就是这个样子……”

“啊……好丑……”淑济赶紧伸手将娜木钟的双手移开,“我不要额吉这样,我不要额吉变丑……”

“傻妞!”娜木钟抚摸着淑济的脸蛋,“人总是会老的,每个人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我不管,我不要额吉老……”淑济几乎吓哭了。

娜木钟的脸上,却是暖暖的笑意,有李自成和淑济,她的这一生,已经别无所求了,至于李自成是蒙古人还是汉人,已经不重要了!

李自成出了临时的行辕,带着何小米和两名亲兵,在大街上闲逛,他想看看,蒙古牧民们住进城中后,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他们能适应定居的生活吗?他们的需求,究竟是什么。

娜木钟昨晚的话,让他记忆深刻,如果蒙古人的血液中,注定充满着侵略的因子,那自己苦心让他们定居、畜牧,逐步融入农耕社会的愿望,恐怕就要落空了。

也许能实现,但需要时间,或许数十年,或许数百年……让岁月逐渐改变蒙古人的习惯。

蒙古的牧民们并不认识李自成,他们对大街上身着天命军奇异服装的士兵,已经习以为常了,反正他们是不会为难蒙古人的。

牧民们实在太忙了,连看一眼李自成他们,都是浪费时间,他们正忙着去城外牧牛牧马,有些牧民甚至将牛羊带回城内,此刻正驱赶着出城放牧。

李自成被牧民们直接无视,心中有些变味,这些蒙古牧民,难道也和汉人百姓一样单纯?

每个牧民不是有固定的牧场吗?别人不会抢了去,他们原本不用如此匆忙,难道他们和汉人一样,也是争分夺秒发展自己的产业?真要这样,也许他们就会忘记了草原上的杀戮和掠夺……

如果时间永远定格在在这一时刻,那该多好呀!

但李自成越来越感觉到,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的奢望罢了,自己绞尽脑汁想出的法子,被娜木钟一言就否决了,是呀,让蒙古人永远困守永固这样的小城,对周边汉人的财物、女子不动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与中央之国为邻,不是中央之国的不幸,就是游牧民族的不幸!

当游牧民族足够庞大时,与中央之国就会展开拉锯战,谁也吞并不了对方,战争是双方的常态,虽然不会削弱多少国力,但苦的是边地的百姓。

如果能将二者融合于一体,就能大大减少战争,李自成已经在着手试验,不过,他对自己的做法,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怎么办?

难道非得将游牧民族斩尽杀绝,中央之国才能安生?

这样想着,李自成的心中方才好受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华夏,为了华夏的未来,即便手上沾些鲜血,也是在所不惜。

“大都督!”

李自成抬头一看,原来是宋文,他的后面,还跟着一个蒙古人装扮的女子,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宋文新娶的婆姨芭德玛。

“宋将军这是去哪?不会是来向本都督谢恩吧?”

芭德玛虽然不太听得懂汉话,但李自成直视着她的眼神,让她心中“砰砰”乱跳,宋文却是俯身行了一礼,“大都督说笑了,属下有要事禀报!”

李自成将手一挥,“走,回营!”

回到李自成的行辕,娜木钟和淑济已经漱洗完毕,娜木钟知道李自成有大事要谈,奉上茶水后,便带着淑济出去了。

宋文屁股刚落座,就急急道:“大都督,有一个叫多尼库鲁克的蒙古人,可能逃跑了。”

“逃跑?”李自成想起娜木钟的话,心中不觉一动,但面上却是丝毫没有变色,“此人是谁的属下,原先是什么职务?”

“回大都督,多尼库鲁克原本是芭德玛的贴身侍卫!”

李自成看了眼芭德玛,难怪宋文汇报军情,还要带着她,原来逃跑的人是她的侍卫,遂淡淡地道:“此人逃跑多久了?”

“据芭德玛说,昨日早饭的时间,多尼库鲁克还曾露过面,后来……后来她跟属下在一起,就没注意那个多尼库鲁克,午饭时没见着,以为他去了城外的牧场,今晨着人去城外问了一下,说是没见着,所以属下怀疑他逃跑了,特来禀报大都督……”

李自成依旧不动声色,却是面向芭德玛,“像这样的事情,一两日不见踪迹,以前发生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过,多尼库鲁克一向忠心……他是妾身的贴身侍卫,无论去往何地,都会告诉妾身,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见人……”芭德玛一时拿不准李自成的意思,加上上次她支持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继承汗位,心中有些惊恐,双手不安地搓着长袍上的腰带,若不是宋文伴在身边,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多尼库鲁克是她的贴身侍卫,多尼库鲁克逃跑了,她是难辞其咎。

“芭德玛,依你看,多尼库鲁克为什么要逃亡?他会逃往何处?”这才是李自成最为关心的问题,如果多尼库鲁克是不适应定居的生活方式而逃亡,倒也没什么,虎骑兵不差他一个人,万一是向什么人告密,那就有些遗憾了,或许给永固城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芭德玛的双目里全是惊恐,摇着脑袋道:“这些,妾身委实不知!”

李自成沉思片刻,估计暂时不会有什么结果,芭德玛能主动上报多尼库鲁克逃亡的事情,应该不会是幕后主使,便让她与宋文先回去。

李自成独自闷坐,多尼库鲁克的逃亡,让他想起了娜木钟的话,或许她是对的,蒙古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除非你有绝对的实力和手段,永远将他们控制在掌心。

还有,生活方式的转变,部分蒙古人可能不适应,必须让他们有缓冲的时间和宣泄的方向,如果强行改变蒙古人的生活方式,让他们将所有的愤懑和不满闷在心里,也不是办法,像这种逃亡的事情,迟早还会再次出现。

李自成的心中,还有一根荆刺,那就是额尔克孔果尔额哲,他是林丹汗唯一的儿子,现在尚未成年,自己趁着机会,强行夺取汗位,待他成年之后,会不会有人试图协助他夺回汗位?

蒙古人是有历史的,他们有一个神一般的存在——成吉思汗,想要完全磨平他们,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多尼库鲁克逃走……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终究要长大,这两件事像天津大麻花似的缠绕在一些,困扰着李自成。

多尼库鲁克出走,也许是个案事件,不值得大惊小怪,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看起来比较懦弱,多半没有勇气与自己作对,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被别人利用。

杀了他倒是一了百了,如果杀一两个人就能让林丹汗断子绝孙,能永远解决察哈尔蒙古,李自成倒是愿意承担罪责,不过,永固城有许多蒙古人,万一泄露了,激起蒙古人的公愤,麻烦可就大了。

蒙古人不支持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继承汗位,不等于蒙古人要他死,如果从额尔克孔果尔额哲身上,蒙古人感受到汉人强加给他们的威胁,那今日大好局面,可能就会全面崩盘。

明着杀了额尔克孔果尔额哲,显然行不通,那暗杀呢?

李自成还是觉得不行,如果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现在死了,蒙古人最先怀疑的,肯定是自己,到时候也是众口莫辩……不但不能杀,还要将额尔克孔果尔额哲保护得好好的!

如果遇上麻烦事,李自成喜欢将它们放到一起解决,没准合并着就解决了。

他思索了很久,忽地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多尼库鲁克能出走,那额尔克孔果尔额哲为何不出走呢?如同他也出走了,最好是死在外面,那发生的一切,就与自己无关了……

李自成嘿嘿干笑两声,又独自将计划完善了,方才唤来何小米,耳语几句。

正文 第507章 不是好东西,

第507章不是好东西,

已经是戍时了,苏泰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欲待回卧房就寝,却发现他的侍从科格勒赖着不走,还不时用目光偷偷往自己身上瞅,她顿时吃了一惊,科格勒不会是……天命汗已经说了,自己将来会嫁给天命军的某一位千户主官……

科格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避开苏泰的目光,待她进入卧室,却又尾了进去,“三福晋……”

“咋了?”苏泰皱起眉头,向后退了一步,距离科格勒稍稍远些,“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就寝……”

科格勒傻傻一笑,露出两排发黄的大牙,“三福晋打算就此随了天命汗?”

“不随天命汗,又能怎样?”苏泰的眼中现出一层阴霾,显然有些不甘心,“现在天命汗接管了察哈尔部,又得到众福晋、将军们的支持,我一个女人……额哲尚未成年,属下没有嫡系的士兵……”

“三福晋,”科格勒向前跨了半步,压低声音道:“谁都可以追随天命汗,唯独三福晋与额哲……”

苏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科格勒,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汗唯一的儿子,乃是三福晋所生,”科格勒继续道:“额哲虽是未成年,但再过两年,总是要成年的,到时候肯定有人支持额哲继承汗位……”

“你是说,额哲还有继承汗位的希望?”苏泰的双目一亮,不自觉向科格勒靠近了半步,又向四周打量一番,可能是担心隔墙有耳,便招呼科格勒在身边坐下,轻声道:“科格勒,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对大汗比较忠心……”

“额哲有没有机会继承汗位,小人委实不知,”科格勒摇了摇头,道:“我们能想到这一层,天命汗自然也会想到,汉人一向奉行‘斩草除根’……”

“啊……”苏泰顿时惊得合不拢嘴,目光也是呆滞起来,空洞的双目霎时失去了所有的光彩,过了好久,方才喃喃地道:“不可能吧,天命汗当众说过,会善待我们母子。”

“当着众人的面,天命汗自然要说些好听的,但背后……谁知道他会耍些什么手段?”科格勒的眼中满是蔑视,“人心隔肚皮,汉人一向花花肠子……”

“科格勒,现在怎么办?”苏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中越想越怕,额哲的确是李自成的眼中刺,必须出去,他才能彻底掌控察哈尔部,她轻轻扭动身子,“科格勒,我知道你一向忠心,现在只能靠你了!”

科格勒微微闭上双目,沉思片刻,忽地双目猛地一翻,“有了!”

“科格勒,你真的有办法了?”苏泰已经六神无主,只能巴巴地望着科格勒。

“逃走,”科格勒道:“趁着天命汗没有防备,小人护着三福晋与额哲,逃离这永固城。”

“可是,我们能逃到哪儿呢?漠南的王庭已经不复存在了……”苏泰一脸愁思的样子。

“王庭虽然不在了,但蒙古人还在,额哲是大汗的嫡系传入,不怕大家不收留,”科格勒一向口拙,此时却是眉飞色舞,好像这些话语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即便投奔皇太极,也比留在永固城安稳,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苏泰微微点头,却还有些担心,抬眼道:“科格勒,天命军已经接管了四座城门,我们如何出的城去?”

“这个……”科格勒眉头一皱,已是有了主意,“三福晋放心,城门处虽有天命军的士兵把守,却并不搜查出入的牧民,明日小人先出城,弄到三匹战马,三福晋与额哲,扮做普通的牧民,随牧民们一同出城,守城的士兵并不认识三福晋与额哲。”

苏泰还有些不放心,“科格勒,我们真能逃出永固城吗?就算逃离了永固城,这一路之上……距离漠南还远着呢……”

“三福晋只要依照小人的吩咐,出城并不难,”科格勒道:“从永固城与漠南,不过数日的路程,去年塔什海、虎鲁克寨桑率领近千骑兵,就算从永固城逃亡漠南,汉人不是连他们的影子都没有发现?”

苏泰想想也是,数百骑兵都发现不了,还能发现自己这三人?她深深地打量着科格勒,大汗已经升天了,幸好留下了忠心的科格勒……

科格勒唯恐苏泰反悔,忙迎着她的目光,拍拍自己的胸脯,“三福晋放心,明日出城之后,小人会向兄弟们借些干粮、清水,然后在北城外汇合,小人保准将三福晋与额哲送至漠南!”

“多亏忠心的科格勒……”苏泰轻轻叹口气,若不是科格勒提醒……幸亏科格勒有些办法,否则,哪一日李自成要谋害自己和额哲……可怜自己还一直信任他,汉人真不是好东西,就会算计蒙古人!

“三福晋……小人今晚……要不要留下来……保护三福晋和额哲……”科格勒心道,自己担着“风险”,又如此忙前忙后,总该得些福利吧,如果苏泰不肯做出牺牲,那就是看轻自己所做的一切。

“嗯?”苏泰扬起脖子,她从科格勒的眼中,分别看到了一份希求,心中不觉一紧……不过,她和额哲能否顺利出逃,现在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虽然有些不甘……

苏泰已经是穷途末路了,除了科格勒,连佛祖也救不了她和额哲……似乎科格勒也不错,自己都被李自成的甜言蜜语唬住,他却能看透这层迷雾……

人的心思特别奇怪,原本在苏泰的眼中,科格勒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跟屁虫,多半是帮着跑跑腿,但今晚的科格勒,却是如此有勇有谋,不但能看透李自成的心思,还有办法破局!

即便逃去漠南,将来还要依靠他!

苏泰的心思,转瞬之间就起了变化,女人无助的时候,只能依靠男人,谁让额哲……额哲他尚未成年,也不能全怪他……

她将目光向上一挑,缓缓从科格勒的面上扫过,扭过脸淡淡笑道:“科格勒……你先等会,我先去知会额哲一声,明日也好早做准备……”

“是,是,三福晋说得是,”科格勒像是嗅到鱼腥的馋猫,搂住苏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方才松了手,“小人不急,小人就在此处等候三福晋……”

………………………………………………………………

李自成正陪着娜木钟、淑济早餐,何小米带着一名亲兵急匆匆来了,远远便道:“大都督!”

娜木钟见到何小米,知道是军务上的事情,便浅浅一笑,放下手中的粥碗,牵着淑济的手,向内室去了,军务上的事情她不懂,也落得清静。

“说吧,什么事?”李自成一边喝粥,一边掰开一大块酪蛋#子。

“大都督,苏泰与额尔克孔果尔额哲都出城了,已经在北城外与科格勒汇合,三人上了战马,一路向东而去……”

李自成将酪蛋#子塞进口中,咀嚼几次,一口吞下,方道:“他们没有发现你吧?”

“没有,没有,大都督放心,”何小米双目一轮,道:“属下等比他们更早出城,沿途又是几拨兄弟轮流监视,他们又逃得匆忙,不可能发现我们。”

“没有发现就好,让他们逃吧,”李自成的脸上挂着笑意,道:“通知双喜了吗?”

“回大都督,早就飞鸽传书了,一旦收到回信,属下便立即回报大都督!”

“嗯,”李自成点点头,又道:“一功什么时间到达?”

“据飞鸽传回的讯息,高将军两日前便从芦阳县出发,这会应该离永固城已经不远了,属下估计,不在今日,便是明日,”何小米的心中一直有些担心,“大都督,要不要派人去追科格勒他们?”

“不必,我们现在应该不知道他们已经逃亡了,至少要让他们跑上半日。”李自成的心中,早已思量着一个更大的计划,不知道这个计划能否顺利实施。

一切,就看李过的了。

午饭时分,李自成尚在行辕中完善着这个计划,何小米又来了,“大都督,大通山的额尔德木图到了!”

李自成道:“额尔德木图?现在在哪?”

“北城外!”

“为何不让他入城?”

“没有大都督的手令,守城的兄弟已经闭了城门!”

李自成皱了眉头,有些不满,道:“额尔德木图带来多少骑兵?”

“约有百十人!”

才百十人,士兵们就不敢放额尔德木图入城?城内可是有天命军的三千抢手,兄弟们难道如此没有信心?

小心没什么错,不过,过分小心,就是缺乏自信的表现,城中的这些士兵,不是参加过对游牧骑兵的战斗吗?

李自成向椅背上一靠,道:“让城内的兄弟加强警戒,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告诉守城的的兄弟,放额尔德木图入城,带他来见我!”

“是,大都督!”何小米行了一礼,飞快地跑开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又回到李自成的行辕,在他的的身后,站着一名高大结实的蒙古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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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08章 铁槊科诺特十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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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高大的蒙古人就是林丹汗留在大通山的额尔德木图,因为作战勇猛,曾经是察哈尔部铁槊科诺特十苏木之一,属于林丹汗身边职位最高的武将,所以林丹汗去大草滩的时候,大通山各部便由他节制。

李自成并不认识额尔德木图,当日在卡当城作战,他的注意力,主要在林丹汗与娜木钟身上,除了参与和谈的罗布桑,别人一概不识。

但额尔德木图却是认识李自成,见到李自成端坐在木椅上打量着他,额尔德木图急行两步,跪倒在地,“小人额尔德木图,叩拜天命汗!”

“不必多礼,”李自成笑道:“传闻额尔德木图是呼图克图汗属下铁槊科诺特十苏木之一,今日一见,果是威武雄壮之人,小米,赐座,上茶!”

“多谢天命汗!”额尔德木图讪讪一笑,大白牙都从浓密的须丝中显露出来了。

李自成看向额尔德木图的身后,近百骑兵都是端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心中不觉暗叹,单纯统兵,这一位恐怕比林丹汗还要厉害。

蒙古骑兵的战斗力强,靠的是自小便掌握的骑射,但军纪并不好,额尔德木图属下的这些亲兵,显然操训有度,难怪额尔德木图能得到林丹汗的器重。

额尔德木图见李自成看着他身后的士兵,一时意会错了,忙转身道:“你们都散了吧,各自去准备午饭,”又转过身看着李自成,“天命汗!”

“既然已经是午饭的时间,那额尔德木图就陪本汗吃顿午饭吧,”李自成笑着道:“先安置好这些骑兵,我就在行辕等着你!”

“多谢天命汗!”额尔德木图估计李自成有什么话要说,也不推脱,安置好骑兵后,独自来到李自成的行辕。

餐桌上已经摆上各式菜肴,还有两份餐具,李自成已经就坐,只羊何小米在一旁伺候着。

额尔德木图在何小米的指引下,在侧首的客位就坐,何小米给二人斟上酒水,便回到李自成的身后。

李自成举起酒盏,道:“额尔德木图,请!”

“天命汗,请!”额尔德木图也是举起酒盏,二人同干。

幸好喝的不是蒸馏酒,否则以李自成的酒量,非在额尔德木图面前出洋相不可。

额尔德木图原先倒是寡言少语,第一次与李自成对饮,还有些拘谨,三杯酒下肚,方才活络起来,恢复了蒙古人的本性,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还将娜木钟预备的酒盏,硬是换成了大碗。

李自成担心他酒后误事,便打断了他的独饮,“额尔德木图,呼图克图汗升天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额尔德木图有些贪酒,酒碗已经端起,正要送到嘴边,闻言却是停住了,低头道:“可惜,大汗正值壮年……大汗这一升天,察哈尔部可就……”

李自成这才明白,额尔德木图也就借酒解愁的意思,察哈尔部被皇太极赶到大草滩,骑兵不过四千,别说强敌女真人,就是放到漠南漠北,也只能算是小部落。

林丹汗在世,利用他黄金家族的身份和个人的威望,不但能弹压诸部落内部,其余的蒙古部落,还有半分香火情,至少不会为难察哈尔部,但林丹汗死了,一切都说不清了。

没有其它部落的支持,察哈尔部想要再次称霸草原,可就是痴心妄想了,更别说向女真人复仇……

“额尔德木图,你是呼图克图汗极为倚重的勇士,照你看,察哈尔部将何去何从?”

“天命汗不是已经接管了察哈尔部吗?怎么来问小人?”额尔德木图将手中的酒碗放下,睨着眼道。

李自成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淡淡地道:“额尔德木图来到永固城,一路之上,应该看到不少牧民,他们忙碌又安逸,却又远离战争,不知道有什么感想?”

额尔德木图道:“察哈尔部现在太需要修生养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李自成点点头,看来这个额尔德木图,还算是明白人,“额尔德木图认为,现在对察哈尔人来说,什么最重要?”

额尔德木图的双目有些迷离,思索片刻,终是道:“生存,察哈尔部已经严重凋零,只有生存下去,才能恢复蒙古勇士昔日的光环!”

“额尔德木图认为,察哈尔部还能恢复昔日蒙古人的荣耀?”李自成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蔑视,“别说无法恢复成吉思汗时代的荣耀,就是林丹汗时代,号令漠南、漠北各部的情形,恐怕也是一去不复返了……”

“天命汗,你……”额尔德木图双目圆睁,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好似随时要拔刀相向的样子。

“额尔德木图,醒醒吧,”李自成接住他凶狠的目光,又奉送回去,“且不说汉人,漠南草原,现在已经是女真人的天下,即便察哈尔部能出现在漠南,还能统领各个蒙古部落吗?你有把握打败女真骑兵?”

额尔德木图顿时老脸一红,他们就是打不过女真人,才被迫撤出漠南丰盛的牧场,远遁至大草滩,至于漠南蒙古各部,早已投靠了皇太极,不但不支持林丹汗,还协助皇太极追杀察哈尔部的勇士。

如果不是林丹汗及时得到皇太极西征的讯息……

天命汗说得没错,即便察哈尔部能在大草滩、大通山修生养息数十年,想要打回漠南,恐怕也不现实,没有足够的勇士,拿什么打败女真人的骑兵?

“天命汗……察哈尔部的前程,就全指望天命汗了……”

“本汗既然接管了察哈尔部,就会替察哈尔部的未来考虑,本汗也希望察哈尔部逐渐壮大,重新跻身于蒙古大部落行列,”李自成抛出一枚带钩的饵料,“可是,蒙古人强大了了,就会劫掠汉人,对汉人绝对不是好事……”

“不会的,只要天命汗能让察哈尔部发展壮大,察哈尔部永远都会与汉人和睦相处,小人可以发下毒誓,”额尔德木图刚刚看到一点饵料,哪管这饵料是否带刺,“察哈尔部的敌人,永远是女真人,大汗在世的时候就说了,女真人才是蒙古人的世仇……”

如果蒙古人的誓言做得准,那母猪也能上树、黄狗也能耕地了,这些誓言,还是留着去哄哄孩童吧,李自成伸手止住额尔德木图的话头,“本汗所见,恰恰相反,从也先到达延汗,哪一次蒙古人崛起,不是伴着大量汉人的血迹?你也看到了,大量的蒙古部落,投靠的恰恰是蒙古人的世仇女真人……”

“……”

“也许这不是蒙古人的错,譬如这大草滩,现在水草丰盛,蒙古的牧民就能安宁祥和地生活,如果连着大旱,河水断流,牧草枯死,蒙古人又将何去何从?”李自成目视额尔德木图,“到了那种境地,你还能保证蒙古骑兵不会劫掠附近的汉人?”

额尔德木图无言以对,这样的生活,他太熟悉了,如果蒙古人缺衣少食,一向都是向周围的人群转嫁灾害,无论周边是汉人还是蒙古人的小部落,让蒙古人为了一句誓言就停止劫掠,除非河水倒流、红日西升……

刚才李自成说得还是比较客道,实际上,蒙古人即便丰衣足食,也不会停止劫掠,谁会嫌弃自己的牛羊、帐篷、女人过多呢……

这个李自成,恐怕是将蒙古人的本性看透了!

“天命汗能解决这些问题吗?为何汉人不会出现劫掠的问题?”

“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察哈尔部可以崛起、壮大,”李自成朗声道:“问题是,察哈尔部的崛起,不能损害汉人的利益,如果察哈尔部的崛起,就是汉人的灾难,本汗绝对不会坐视察哈尔部的崛起,如论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顺便说一下,如果不是本汗,察哈尔部迟早会被女真人吞并。”

“吞并?”额尔德木图不知不觉被李自成绕糊涂了,察哈尔部就是灭族,也不会投靠女真人,怎会被女真人吞并?

“大草滩与大通山,都是天命军暂借察哈尔部的牧场,如果察哈尔部强大了,就会反噬汉人,那我们就收回这两处牧场,至于察哈尔部的部众,那是蒙古人的事,与我们无关……”

额尔德木图这才想起,这两处牧场,当初的确是汉人送给察哈尔部的,只是蒙古人已经习惯了,就当做自己的牧场,难道大汗升天,汉人就要收回牧场?

他刚刚升起一点希望,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李自成浇了冷水,心中一急,忙道:“天命汗已经接管了察哈尔部,你不能不管察哈尔部众的死活,你不能不管自己的子民……”

“子民?”李自成笑道:“也不知谁是本汗的子民,这次本汗接管察哈尔部,似乎还有人不服,想要将本汗撵出去……”

“谁敢?”额尔德木图身体前倾,几乎趴到方桌上,双目圆睁,双手攥拳,恨不得将那些不开眼的蒙古人一刀两断,察哈尔部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还有人敢乱嚼舌根……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额尔德木图这么一说,本汗倒是想起来了,当日将大草滩与大通山借给察哈尔部的时候,本汗与呼图克图汗有过约定,察哈尔部所有的部众,包括呼图克图汗本人,都得听命于本汗!”

正文 第509章 被迫低头

李自成目视额尔德木图,“无论是因为当初的约定,还是由于成为本汗的子民,察哈尔部的所有部众,都该听从本汗的教诲?”

“天命汗放心,所有察哈尔部众,都是你的子民,都会听从你的旨意,”额尔德木图的双目,既充满期待,又有着一股摄人魂魄的戾气,“天命汗放心,若是大通山部有谁不尊号令,小人立马宰了他……”

“当真?”

“当真!”

“既如此,本汗倒有一个法子,既能让察哈尔部不断壮大,又不会引起汉人的猜忌,”李自成的脸上,如绽开的莲花,他一字一句道:“奉——天——主,入——汉——籍!”

“入汉籍?”额尔德木图双目一瞪,几乎要跳起来,右手不知觉放到腰间的刀柄上,遇上李自成悠闲淡定的目光,方才缓缓移开右手,“天命汗,这恐怕不妥吧,蒙古人与汉人的习惯传承不同……”

额尔德木图的胸口剧烈起伏,好似正在打鸣的青蛙,这分明是要吃掉察哈尔部,还谈什么壮大?壮大的只是汉人,李自成这是打着拯救察哈尔部的幌子,实际上是要吞并察哈尔部,比皇太极都不如,皇太极至少还能让漠南蒙古各部保持相对的独立,只是向各部征收一些牛羊而已……

“额尔德木图,”李自成语重心长地道:“对察哈尔蒙古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生存,大草滩与大通山,都是汉人的牧场,当时是借给呼图克图汗的,现在呼图克图汗已经殡天,如果汉人需要收回这两块牧场……”

额尔德木图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最为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难道察哈尔部又要出走漠南?漠南还能接受察哈尔部吗?女真人能允许察哈尔部在漠南生存下去吗?

不可能的,如果有一丝可能,大汗当年也不会南下大草滩!

如果察哈尔部有足够的实力,他真想直接从汉人手中将这两块牧场夺取过来,可如今……察哈尔生存尚且困难,哪有实力对付强大的天命军?

额尔德木图的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嘴唇一张一翕,带动着太阳穴上的青筋像蚯蚓似的不断蠕动,可是,他干裂的嘴唇却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打又打不过,道理上又是站不住脚,毕竟大汗在世的时候,已经承认了这两块牧场,都是汉人的,当时是做了交换,谁知道李自成竟然如此卑鄙……

难道察哈尔部真的就此灭亡了吗?

李自成继续道:“如果你们都是加入汉籍,打消汉人的顾虑,本汗不但可以让察哈尔部的蒙古人生活得更好,还能让察哈尔部快速壮大……”

“可那已经不是察哈尔部了,察哈尔部已经不存在了……”额尔德木图的目光涣散无光,就像一个垂死的老者。

“的确没有察哈尔部了,”李自成也觉得有些激进,不仅额尔德木图反对,永固城的蒙古人,也有可能反对,遂道:“入了汉籍之后,你们可以保持原先的生活习惯,只要遵守天命军的律令便可。”

“律令?”额尔德木图忽地抬起头,巴巴地道:“天命汗是说,蒙古人还可以保持独立的地位?”

“这是不可能的,”原则问题上,李自成绝对不会让步,在西宁,他费尽全力方才打破了土司制度,就是要破除这种“国中之国”的体制,“既然加入汉籍,必须接受天命军的改编和整顿,但蒙古人在相对独立的环境中集中居住,还可以拥有自己的牧场,继续过着畜牧的生活。”

额尔德木图还是不懂,这和现在的大草滩有何区别?脑子转不过弯来,索性不想了,他最关心的还是察哈尔蒙古如何壮大,“天命汗有什么法子,可以让蒙古人快速壮大?”

“要想壮大,必须增加人口,”李自成道:“如果自然繁衍,何日才会壮大?再说了,察哈尔部的人口在增长,其它的部落,人口也在增长,察哈尔部始终无法比别人更加壮大……”

“……”

“要想快速壮大,只有通过掠夺,抢夺别人财物、牛羊、女人、孩子,甚至是壮丁,”李自成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反正掠夺的又不是汉人,“漠南蒙古各部,全部臣服于女真人,他们已经不是你们的兄弟了,你们可以去劫掠他们,只要劫掠成功了,部落就会快速壮大,奥,察哈尔部已经不存在了,发展壮大只是汉人的一个部落。”

额尔德木图的心,早已飞到漠南的草原,那里曾经是他们的牧场,也是历代漠南大汗的王庭所在,那种激荡而又充满血腥的生活,才是蒙古人的追求。

至于劫掠的是不是蒙古兄弟,倒是没必要担心,不要说这些败类已经投靠了女真人,即便是兄弟,也不能阻止劫掠的存在,弱肉强食,从来就是草原的法则!

游牧部落的地盘,从来就不是什么约定、承诺所能限制的,战斗,战斗的游牧民族唯一的语言。

不过,他隐隐觉得不对,“既然是我们自己去劫掠,那为何要加入汉籍?再说,以察哈尔部现在的这点实力,根本无法在漠南劫掠……”

“本汗没有看错,额尔德木图还算是明白人,”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以察哈尔部现在的实力,如果去漠南劫掠,那就是送死,所以,必须要汉人配合、帮助才行!”

“天命汗的意思是……”额尔德木图又恢复巴巴的眼神,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没得选择。

“首先,需要汉人给你们提供讯息,何处的部落实力不强,可以尽情劫掠,”李自成自顾端起酒盏,一口干了,“还要汉人给你们提供牧场,如果没有大草滩、大通山,你们的女人、孩子、牛羊,哪有栖息的场所?”

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这两块牧场,额尔德木图真是服了李自成,察哈尔部的睾#丸被他捏在手中了,若不是大汗当初一意南下……可是,除了南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牧场……

“其次,你们必须让汉人放心,你们的壮大,不会对汉人构成威胁,”李自成夹了快羊肉,慢慢咀嚼,待磨得差不多了,方才一口吞下,“如果不能取信于汉人,万一你们远征,留下女人、孩童在家,汉人趁机出兵,将你们的营帐一把火烧了,女人、孩子……”

“啊?天命汗……”

“额尔德木图放心,本汗既然是察哈尔部的大汗,是不会如此行事的,但谁能保证别人呢?”李自成淡淡笑道:“如果察哈尔部的壮大,让别人担心了……莫说天命军中有一些胆大妄为者,附近尚有回人、藏人等,他们难道对营帐中的财物、孩子、女人不会动心?”

额尔德木图眯起双目,将所有的精光收敛起来,沉思半响,方道:“依天命汗……”

“本汗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李自成笑道:“如果察哈尔部众‘奉天主、入汉籍’,那就完全是我们的人了,本汗会划出足够的牧场,让牧民们放牧,勇士们出征,留守在营帐中的女人、孩子、财物,天命军也会保障他们的安全。”

“……”

李自成道:“本汗已经在永固城组建了虎骑兵,由游击将军高一功统领,如果额尔德木图愿意率领大通山部‘奉天主、入汉籍’,本汗会在大通山组建狼骑兵,这统领的职位,自然是你额尔德木图,本汗也会授予游击将军之职。”

额尔德木图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脑子还算清醒,李自成的话,表面上是加封,实际上也有威胁之意,他如果赞同李自成的意见,带着大家“奉天主、入汉籍”,就会以游击将军的身份,接任狼骑兵的统领,否则……

李自成要么废了他,重新选择狼骑兵的统领,要么直接以“抗命”为借口,将他诛杀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额尔德木图在心中掂量,既然无法与天命军对抗……如果担任狼骑兵的统领,大通山还是他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奥,没有万人,也有两千余人。

关键是未来的生活,还是对他有吸引力的,狼骑兵与虎骑兵一样,都有在漠南劫掠的机会,那些蒙古人的败类,自己有亲手惩罚他们的机会……

“奉天主”倒没什么,现在的察哈尔部,基本上都是天主的信徒,可是,一旦入了汉籍,就会彻底抹去了蒙古人的痕迹,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额尔德木图迟疑不决,李自成就在他的对面,等待着他的回话!

他的额头上再次冒出细密的汗珠,这酒喝的……这样的大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额尔德木图忽地一悟:如果天命汗亏待了蒙古人,那自己不是可以和塔什海、虎鲁克寨桑一样,带着部众逃亡吗?反正要离开汉人,大草滩、大通山不要也罢!

想到这儿,额尔德木图不得不向李自成低头,他立即离座,叩拜在李自成面前,“小人情愿唯天命汗马首是瞻,小人统领的大通山部,情愿‘奉天主、入汉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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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10章 第一个回家的人

李自成哈哈大笑,奉天主不是什么新鲜事,无论是大通山还是大草滩,林丹汗在世的时候,天主教已经在察哈尔蒙古广为传播了,关键是入汉籍,须要破除蒙古人的心理障碍。

今日这一顿酒,真是太值了,额尔德木图已经开了个好头。

李自成的脸上一直漾着笑意,装模作样,起身离了座椅,双手将额尔德木图搀扶起来,“将军不用多礼,从现在开始,咱们真正是一家人了!”

到了此时,两人都无心喝酒了,而是就一些具体事宜,商讨了一番,额尔德木图方才告辞回去。

傍晚时分,高一功终于赶到永固城。

当晚,李自成在自己的临时行辕召开大型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高一功、额尔德木图、宋文、周宾,还有虎骑兵留在城内百户以上的官员,还有翻译官。

行辕太小,显得非常拥挤,如果用木椅,根本放不下,除了李自成外,余下的人都坐在马扎上。

何小米并没有给各人奉上茶水,预示着今晚会议的时间不会太长。

“各位,”李自成坐在最上首的木椅上,面对着所有的参会人员,“察哈尔蒙古走到今日,元气已是大伤,今日本汗召集各位,乃是要与各位探讨察哈尔蒙古的未来。”

“小人一切都听天命汗的!”额尔德木图率先离座,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

额尔德木图的地位甚高,他原本是铁槊科诺特十苏木之一,又奉林丹汗之命,独自游牧于大通山一带,地位比巴达西、吉日嘎拉更高,巴达西、吉日嘎拉在林丹汗去世后,迅速追随在李自成的身边,他们最大的担心,便是额尔德木图。

额尔德木图主动臣服李自成,他们倒是有一些意外,两人对视一眼,也是离座,匍匐在李自成的面前,“属下一切都听天命汗的!”

“属下一切都听天命汗的!”

额尔德木图、巴达西和吉日嘎拉都表态了,百户官们哪还敢有其它的心思?一个个撅着屁股向李自成表达忠心。

“都起身吧,”李自成哈哈大笑,“咱们如此同心协力,何愁未来没有富贵?”

“富贵?”额尔德木图若有所思,忽地道:“天命汗,小人明白了,汉人富裕,即便遭受天灾人祸,只要时间不是太长,他们都能挺过去,而我们蒙古人,一向没有储存食物的习惯,不论是白灾还是黑灾,都会让蒙古人蜕层皮……小人……小人想领着部众,一同归入汉籍……”

“汉籍?”会场上顿时像是炸了锅,连一向亲近李自成的巴达西,也是不住摇头,这个额尔德木图,简直是疯了……

李自成咳嗽一声,将杂乱的声音压下去,“大家有什么话就大声说出来,不要在下面窃窃私语!”

一名百户官站起身,双手抱拳,先是行了一礼,随后道:“蒙古人有数千年的传承,又有成吉思汗的光辉照耀着我们,为何要加入汉籍?像现在这样,与汉人做兄弟,不是很好吗?”

“这位兄弟说得也对也不对,”永固城民政官刘团富站起身,双手抱拳,先是向李自成行了一礼,又向周围的人都行了礼,“蒙古是个光辉的民族,然而,在蒙古人崛起之前,草原上强大的民族,先是匈奴人,后是突厥人,试问这位兄弟,他们今何在?”

“……”

“凡事盛极必衰,蒙古人自成吉思汗崛起,已经数百年的时间,走向衰弱几乎是必然的,各位看看蒙古人先祖的驻扎地,现在还有多少是真正属于蒙古人的地盘?女真人不但拿下了科尔沁,连整个漠南都拿下了……”

“那又如何?那我们也不能归于汉籍……”吉日嘎拉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巴达西拉了一把,巴达西已经看出来了,李自成今日召集的这次会议,就是要归化蒙古人。

对他巴达西来说,属于汉人还是蒙古人,那不过是祖先的传承,自己能自由自在地在草原上驰骋,能得到大量的财物、女人,那才是最重要的,他决定先看看风头再说。

额尔德木图道:“在大草原上,蒙古人到处任人宰割,即便今日不入汉籍,迟早也会被女真人屠尽,”顿了一顿,又道:“这次来到大草滩,只有大草滩上的蒙古人,才会出现安宁祥和的局面,别忘了,大草滩是汉人借给我们的,他们随时可以收回……”

巴达西与吉日嘎拉不说话,额尔德木图又是主动请求入汉籍,百户官们哪敢多说什么?会议一时陷入冷场。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从外而入,贴着李自成的耳朵,说了几句话,李自成突然窜起身,勃然变色道:“什么,苏泰带着额尔克孔果尔额哲逃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大都督,应该是早晨就逃了,我们的人,至傍晚才发现,因为不能确信,所以延迟至现在才来汇报……”

李自成喝口茶水,压制住胸中的怒气,挥挥手让他亲兵先下去,随即用目光在室内环视一片,“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本汗给他们提供了这么好的牧场……身在福中不知福,以为本汗亏待了他们……”顿了一顿,话题一转,道:“关于察哈尔蒙古入汉籍的事,如果没有人反对,那就这么定了!”

他神情萧瑟,显然对苏泰出走的事十分生气,在这样的时刻,谁敢去触霉头?

没有一个人再敢一轮,更不用说反对,李自成心中暗笑,他颓然坐到椅子上,拉长语调缓缓地道:“今日本汗给你们讲一个故事,故事中有三个部落,他们的首领,分别叫炎帝、皇帝和蚩尤!”

“炎帝部落大战蚩尤,结果屡战屡败,部众大半溃散,不得不向西、北方向逃命,后来,炎帝与皇帝合兵,这才打败了蚩尤,保住了中原地区……”

刘团富忽地惊叫道:“属下明白了,这炎黄部落,就是汉人的先祖!”

“团富说得不错,”李自成的脸上依然阴郁,显然对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出逃的事,十分生气,“可是你们有谁知道,从炎帝部落溃逃的部民,后来逃到什么地方?”

“这……”

不仅蒙古人不知道,室内有不少汉人,也是抓耳挠腮,一时找不到答案。

李自成稍稍有些失望,室内的这些汉人,难道都是死脑筋,非得自己一点一点教导?

“天命汗,小人知道了,”一名蒙古的百户官忽地站起身,道:“这些人会不会就是蒙古人先祖?”

“聪明!”李自成伸出大拇指,夸赞了一句,“其实,不仅是蒙古人,便是土人的祖先,也是炎帝部落的后人。”

“……”

“各位看到没有,无论是蒙古人、土人还是汉人,都是一样的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而色目人,包括回人,无论是头发、眼睛还是皮肤,与我们明显不一样,”李自成说得很慢,让蒙古人有思考的时间,“如果当年炎帝早些与皇帝合兵,那这些人就不用逃跑了,留下来就是汉人,所以,今日蒙古人入汉籍,并不是被汉族同化,而是回家!”

“回家?”就连主动要求归化的额尔德木图,都是惊讶得合不拢嘴,“原来蒙古人与汉人原本就是兄弟,只是分别的时间长了些,相互之间话语有了分别而已,天命汗,小人愿意做第一个回家的人!”

“欢迎将军回家!”李自成的面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我们要回家!”蒙古的千户官、百户官们,都是跪拜在李自成的面前。

“本汗代表天命军,欢迎你们回家,”李自成起身,双手示意他们起身,“本汗保证,只要跟着本汗走,本汗一定会让你们过上更加富裕的生活。”

“多谢天命汗!”

李自成让百户官们回营,安置好各自的部属,只留下高一功、额尔德木图、巴达西与吉日嘎拉四人,进一步商讨归入汉籍的具体步骤。

说是商讨,基本上就是李自成在说,他们只要回去执行就好。

大草滩永固城这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以高一功为游击将军,统领虎骑兵,兼掌永固城军政大权,巴达西与吉日嘎拉为左右千户官,下面的百户官、总旗官、小旗官已经搭起了框架。

刘团富、罗布桑为永固城民政官,平日协助高一功管理整个大草滩,兼向牧民征收赋税,战争时期,他们将作为参谋,随军出征。

比较难办的是额尔德木图部,大通山并没有像大草滩这样平整、广袤的牧场,牧民放牧,多半游走于山谷之中,想要完全定居,暂时不太可能。

李自成左思右想,又征得额尔德木图的同意,决定在三角城的西北方,沙流河下游水草最为丰富的地方,筑起一座土城,以河为名,就叫沙柳城,作为额尔德木图部的总部驻地,其余的部落散居在土城的周围。

狼骑兵还是要发展起来,以额尔德木图为游击将军,统领整个狼骑兵,游击将军之下,亦有左右千户官,百户官、总旗官和小旗官。

狼骑兵几乎是清一色的蒙古人,李自成只得将大通山的汉人监军陈大虎、杨卜雄提升为沙柳成民政官,平日不干涉军务,但狼骑兵出征,他们至少分出一人随军,做为额尔德木图的参谋,大事仍由额尔德木图做主。

最后一样,各处的牧民登记为汉籍,自然要用汉民,李自成给大草滩的蒙古人赐了高、林、李、刘四姓,给大通山的蒙古人,赐了王、张、陈、杨四姓,至于名字,只要是汉字即可,不做特别要求。

正文 第511章 林丹与李娜

高一功等人离开行辕时,已经是午夜了,李自成进入卧房,娜木钟已经睡了一觉醒,“天命汗,他们真的同意归入汉籍?”

“那是当然,归入汉籍之后,蒙古人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李自成将娜木钟搂在怀中,“说实话,娜木钟,现在的日子不好吗?”

“妾身是觉得好,可是蒙古的勇士们……”娜木钟靠在李自成的怀中,温顺得像是羔羊。

“我明白他们的想法,女人需要安逸,我便给他们充足的牧场定居,男人渴望战斗,我便给他们刀枪,直到有一日,他们自己疲倦了!”

“天命汗,你真……无所不能……”

李自成在娜木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道:“放心,你很快就会看到,只要你的族人跟随了我,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娜木钟缩在李自成的怀中,心中却道:原来这个荒淫无耻的人,也有做大事的时候,难怪大汗在他面前俯首称臣,思索片刻,悄声道:“天命汗,既然都要登记为汉籍了,就给妾身赐个名吧!”

赐名?李自成一愣,娜木钟这个名字,原本就很上口,如果改了姓氏,韵味就会丧失殆尽,不过,既然入汉籍,名字非改不可,遂随口道:“就叫李娜吧,‘李’可是大唐的国姓,不过,私下还是叫你娜木钟,这个名字更上口。”

“多谢天命汗!”娜木钟吃吃直笑,又道:“那大汗呢?大汗虽然不在了,天命汗也要给他赐个汉名吧?”

“林丹汗?”李自成想起来了,给大草滩的蒙古人赐姓,是高、林、李、刘,“林丹”这个名字就很不错,后世的知名度也高,便道:“就叫林丹吧,既是汉名,也与原先的蒙古名字差不多,读起来又是朗朗上口。”

李自成已经伸出手过去,欲待放松一回,娜木钟却是缠住他的手不放,“天命汗,还有淑济呢,大汗先赐了名吧……”

“淑济这个名,本身就不错,不用改了,直接加上汉姓,跟着林丹汗姓,就叫林淑济……”

“妾身虽不是淑济的亲娘,却是对它有养育之恩,”娜木钟小声呢喃道:“妾身希望,淑济能随了母姓……”

娜木钟心中自有打算,淑济一直跟着她,早已是她的女儿,她现在随了李自成,淑济也就成了李自成的女儿,“李”姓不仅是她娜木钟的姓,更是李自成的姓,做为李自成的女儿,也更加名正言顺。

天命汗将来要是娶了淑济,也不是什么大事,虽然都姓李,却没有血缘上的关系。

李自成哪想到娜木钟的心思,他心中想的,倒是娜木钟本人……

天明之后,额尔德木图拜别李自成,带着自己的侍卫们返回大通山,先一步整顿牧民,李自成则带着亲兵们出了北门,在蒙古士兵的指引下,帮助登记北城外的蒙古人。

永固城的民政框架尚未搭建起来,现在的民政官刘团富、罗布桑几乎就是孤家寡人,李自成恰好闲着没事,便主动要求将北城外的蒙古人登记为汉籍,顺便看看普通蒙古人抗拒的心思有多强。

未来的永固城,肯定要纳税,但牧民们刚刚过上好日子,还要向上层的军官纳税,负担太重了,这次将大草滩的蒙古人全部登记为汉籍,将来便要依照汉人的模式来管理永固城了,牧民不必向上层的军官纳税,改为向天命都督府纳税,由民政官代为征收。

军官们牧场可以分得大些,但他们无权向普通的牧民征税,想要额外的财物,可以,自己去抢,蒙古人不是喜欢劫掠吗?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但不能劫掠汉人,现在已经是一家了,要劫掠只能去边墙以外,那里有许多无主的土地,谁占据了就是谁的,李自成根本看不上游牧部落那些可怜的财物,他要的只是土地,一步步将这些土地收归己有,哪怕暂时无力管理,让他们在明面上归附也好。

出了永固城,放眼望去,几乎一片碧绿,只有零星的白点、黑点点缀其中,在这样的的草原上行走,人的心胸也变得开阔起来,难怪蒙古人特别眷念着草原,他们怀念的,也许不是曾经的家,而是在一望无际大草原飞马奔驰的感觉和生活……

李自成一时起了雄心,用手一抖马缰,双腿夹住马腹,在黄鬃马臀上抽了一鞭,“驾……”战马吃痛,迈开四蹄,如飞般向前驶去。

真正的草原就是好,不用担心有暗沟、石墙什么的阻碍,只要能操控战马,扬鞭就是,呼呼的风声从耳际穿过,感觉像是飞了起来。

李自成已经好久没有在大草原上驰骋了,上次似乎还是去三角城的时候,也记不清是什么时间了。

何小米等亲兵也是快马加鞭,紧紧相随,连那两名伴行的蒙古人,也被勾得兴起,不断用马鞭抽打着马臀,口中发出“嗷嗷”的怪叫声,幸好只有两人,如果有数十人,气势一定非常骇人。

十余里的路,快马转瞬便到,李自成觉得不过瘾,却是拨过马头,从这个村庄越过去,直接去了下一个村落。

人口并不算多,李自成估摸着也就数十人的样子,此时牲畜自行吃草,蒙古人不论老少,都在抢着收割牧草,然后就扔在阳光下暴晒。

两名随行的蒙古士兵唯恐李自成不明白,便凑上前道:“天命汗,牧民们趁着夏季牧草富余的时候,收割些牧草,晒干了储存起来,做为牲口秋冬季的粮食。”

李自成点点头,他原本便是如此设计的,大草滩是一大片牧草地,但牧草成熟的季节就只有春夏两季,如果不让牧民们秋冬季节寻找山地牧草,只能给每户牧民多分牧场,牲畜吃不完的,可以收割晒干,库存起来,做为秋冬季的草料。

这样做的好处,牧民们不仅不用游牧、转场,更重要的是,春秋两季,蒙古人要抢着收割牧草,就将他们固定在自己的草地上,免得生出劫掠汉人的野心。

两名蒙古人先是过去和牧民打招呼,说明来意,知道是整个察哈尔部的决定,牧民的眼神中虽然生出依依之情,却也没有拒绝。

当牧民们听说来给他们登记户籍的天命汗李自成时,“呼啦”一下,一股脑全跪在李自成的面前,“叩见天命汗!”

“多谢天命汗曾经给我们运来了粮食!”

“哎呀, 今日可是亲眼到天命汗了……”

李自成不觉大喜,看来这些牧民,还能记得天命军给予他们的恩惠,也许牧民们和汉人百姓一样,都是善良的,只有充满着各种欲望的军官们,才会诱使他们走上屠杀的道路。

将这些蒙古人登记为汉籍的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唯一让李自成有些纠结的,便是给这些牧民们取上一个汉人的名字,这些名字,他们根本记不住,需要反复提示、告知,大半的时间,就是花在汉名上。

北门外的村落并不多,登记完毕后,李自成又打马奔腾了一会,直至夕阳快要西下了,方才返回城内。

不过三日的时间,大草滩上的蒙古人,差不多都是登记为汉籍了,李自成一时高兴,便在城中闲逛,一名亲兵飞跑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封了口的信封,压低声音道:“大都督,芦阳县李将军的紧急讯息!”

李自成盯着那亲兵的脸,可惜他的脸上,只有剧烈运动后的疲惫,并没有惊喜或者失望,他应该不知道讯息的具体内容。

接过亲兵呈上来的讯息,李自成觉得有千斤重,这是他对察哈尔蒙古改造的第一步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但愿李过不要让他失望。

李自成并没有在大街上打开,虽然身边有亲兵护卫,别人也不可能偷了看去,但他还是回到行辕之后,在座椅上落了座,方才缓缓撕了封口,打开讯息,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他也不着急,知道这是密信,便让何小米取来半盆清水,将白纸展开,平铺在清水中,充分润湿,纸面上立即显出一行清晰的字迹:猎物落网,烹之。

李自成大喜,这是他与李过约定的暗号!他将白纸取出,揉得稀烂,一面吩咐道:“小米,照原计划行事,给双喜传讯!”

“是,大都督!”何小米虽然不知道讯息的具体内容,但从大都督的脸面上,他看到了一项喜讯。

又过了三日,李过着人将苏泰与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的尸体送回永固城,同时附上一封详细的文字说明和一份行军地图,标明苏泰和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出事的地点。

李自成在永固城内为苏泰和额尔克孔果尔额哲设了灵堂,比林丹汗死亡时还要隆重,允许附近的牧民入城叩拜、祭奠。上次林丹汗过世,因为身患恶疾,为免传染,尸体及时火花了,牧民们根本来不及祭拜。

苏泰与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的尸体,是用石灰腌制的,短时间内不会变质。

下午,李自成召集高一功、巴达西、吉日嘎拉,以及民政官刘团富、罗布桑,紧急商讨对策。

按照李自成对蒙古人的了解,额尔克孔果尔额哲是林丹汗唯一的后裔,杀了他和他的生母苏泰,简直是对察哈尔人最大的侮辱。

正文 第512章 一举两得

果然,巴达西、吉日嘎拉都是虎狼性子,听说有人杀了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和苏泰,主张立即起兵,为他们复仇。

罗布桑的性子老成些,希望与大通山的额尔德木图将军商量一下,出兵毕竟不是小事。

高一功和刘团富原本是无所谓,他们连苏泰和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的面都未见过,说不上有什么感情,死了也就死了,掌管虎骑兵还会更加便利,倒是没有想到报仇的事。

不过,他们事先都得到李自成的指示,会议时竟然比巴达西他们还要激进,恨不得立即出兵,将强盗碎尸万段,壮丁杀尽,女人、牛羊、财物全部抢到永固城,做为对叛逆者的惩罚。

巴达西原本只是义愤填膺,听说还有女人、财物,一双招子里顿时闪现出贪婪的光,他与吉日嘎拉对视一眼,坚决要求严惩凶手,否则,就是对林丹汗,对察哈尔部所有先汗的不敬。

吉日嘎拉一向与巴达西比较亲近,更是将罗布桑批得体无完肤,指责他向敌人摇尾乞怜,根本不配做永固城的民政官。

李自成是天命汗,现在接管了察哈尔部,对于杀害额尔克孔果尔额哲与苏泰的行为,也是表现得相当恼火。

最后,高一功作为虎骑兵的统领,站出来说话了,“敢于冒犯察哈尔部,冒犯虎骑兵,虽远必诛!”

罗布桑见群情激奋,自己成为会场的少数派,赶紧闭上嘴巴,乖乖当了沉默#的羔羊。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不出李自成所料,结果是察哈尔部将倾尽全力,为苏泰和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复仇。

李自成向参加会议的人保证,驻扎在兰州的李绩部、驻扎芦阳县的李过部,将全力协助虎骑兵与狼骑兵。

对蒙古人来说,复仇更多的是一个幌子,他们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将别的部落屠杀、劫掠一空的借口。

李自成不过是挑动了蒙古人血液中嗜杀的因子,反正作战的双方都是蒙古人,谁死谁伤都无所谓。

永固城内外的蒙古人,早在吊唁的时候,已经被煽动起来,苏泰和额尔克孔果尔额哲虽然叛逃,私自离开了永固城,但他们毕竟是察哈尔部的人,是林丹汗的嫡亲,他们犯下错误,理应受到内部的处罚,外人杀了他们,不仅是对察哈尔部的蔑视,更是对察哈尔部的侮辱!

会议结束后,李自成先是给李绩、李过传令,让他们即刻打探讯息,军队向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出事的地点靠近,又给大通山的额尔德木图飞鸽传书,命他带着所有的骑兵,火速赶往凉州汇合。

永固城也是躁动起来,高一功在巴达西、吉日嘎拉的协助下,给周围的牧民传出军令:所有壮丁,必须在三日之内赶至永固城内汇合。

凉州城东北的石羊河畔,数千蒙古骑兵正严阵以待,原先林丹汗的王旗,现在已经换成了天命军的九州旗,高一功、额尔德木图站在两支队伍的最前方,他们的心思,早已穿过北面的边墙。

李自成带着娜木钟,亲自给虎骑兵和狼骑兵送行。

他跃下战马,接过何小米送来的虎头军旗和狼头军旗,双手各执一旗,迎着朝阳,缓行数步。

高一功、额尔德木图忙跃下战马,迎了上去。

“高将军、额尔德木图将军,虎骑兵和狼骑兵,我就交给你们了,”李自成将两面骑兵独有的军旗,交到他们的手上,“塞外荒漠甚多,这又是出塞的第一场战斗,无论胜负如何,都要将兄弟们带回来。”

李自成倒不是假惺惺的,在广阔的塞外,没有骑兵,绝难征服,他手中只有这点草原骑兵的种子,还指望他们成大事呢,第一次出征塞外,决不能太损兵折将。

“是,大都督!”高一功、额尔德木图都是单膝下跪,双手接过军旗。

“沿着石羊河,出了边墙,高将军出东北,循亦不剌山以东,再折而向西,返程的时候,沿着亦不剌山以西返回,”李自成将自制的行军草图交给高一功、额尔德木图,“额尔德木图将军先向西,再折向西北方向,一直到弱水为止。”

“属下明白!”两人均是合手行礼。

“此次出征,你们没有援军,没有补给,”李自成向二人还了一礼,“一切,只能靠你们自己了,”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此次出塞,目的是复仇,所有的斩获,七成归属你们自己。”

额尔德木图低声咕嘟道:“可惜,我们的战马太少,太多的财物,怕是无法运回……”

高一功却是笑道:“出了边墙,难道还会缺少战马吗?”

李自成淡淡一笑,向高一功投去赞许的目光,这小子,刚刚接手虎骑兵,就深谙劫掠之道,不枉自己用心栽培,他向两人挥了挥手,“你们小心了,我在凉州城等着你们满载归来!”

高一功与额尔德木图已经出了边墙,虎狼骑兵已经去得远了,李自成方才拨转马头,缓缓回到凉州城。

他只是让何小米飞鸽传书郭世俊,便一头扎进书房,对着亲手绘制的行军地图发呆。

这一份地图,虽然不太准确,却是耗费了李自成大量的心血,可以说,自从决定为额尔克孔果尔额哲与苏泰复仇以来,他一直在准备这份地图。

后世的知识实在匮乏,他只知道,高一功与额尔德木图征伐的地方,叫做阿拉善右旗,里面有一个极大的沙漠,叫做巴丹吉林沙漠,这里已经是大戈壁的边缘,过了这块戈壁,便是后世的蒙古国了,在这个时代,就是蒙古人生活的漠北。

唯一能从大明的地图上找到的痕迹,便是亦不剌山,除此之外,地图上几乎一片空白。

既然是戈壁的边缘,又被巴丹吉林沙漠分割,不可能出现大片的牧场,虽然有蒙古部落在此游牧,人数应该不会太多,高一功、额尔德木图两部的骑兵,已经超过四千,胜利本身没有什么悬念,关键是战后。

难道任由此地处于荒芜状态?

不可能!李自成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游牧部落无孔不入,此处一旦成为无主地,很快就会被边缘的游牧民族所占据,对天命军来说,依然是敌人。

能不能将此处置于天命军的管辖之下?如果能成为天命军的牧地,那就更好了!

李自成原本栽赃此处的蒙古人杀了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和苏泰,主要的为了激起蒙古人的仇恨,然后通过战争、掠夺来加强对察哈尔蒙古的掌控,此时却有了新的想法。

阿拉善右旗恰好是凉州、甘州的北部屏障,如果能置于天命军的管辖之下,那整个河西走廊也就有了战略上的缓冲之地,驻扎在此处的李绩部也就可以腾出手来,将来可以参与到与朝廷的战斗中。

但李自成对阿拉善右旗的地形、地貌、人口,那是一无所知,没办法,只好让郭世俊过来,郭世俊原本是研究历史的,也许他对这一片土地,有更深的认识。

接到何小米发出的飞鸽传书,郭世俊马不停蹄赶往凉州,终于在端午节那日,赶到凉州府。

何小米奉了茶水,便带上门出去,娜木钟知道李自成与郭世俊有要事协商,干脆带着养女李淑济出门散步。

行辕的厅堂内只剩下李自成与郭世俊两人,门口有何小米把守,两人可以悉心长叹了。

李自成与郭世俊稍稍寒暄几句,便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困惑,只有在郭世俊面前,他才恢复了普通人的面目,不用再装神了,郭世俊是唯一知道他底细的人。

郭世俊仔细看了李自成绘制的行军草图,又将大明的行军地图拿过来比对了一会,用手摸了会鼻子,装模作样道:“大都督想要这塞外的土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虎骑兵和狼骑兵出边墙复仇,整个阿拉善右旗,恐怕要成不毛之地了……”

“那依世俊来看,天命军还能有效掌控吗?”李自成已经迫不及待了,他这几日一直心绪不宁,只等着郭世俊解惑。

“大都督想要掌控这片土地护卫河西走廊,属下倒有一个法子,”郭世俊吞了两口茶水,方道:“阿拉善右旗以西,也就是马鬃山的北面,一定有蒙古人游牧,只要将他们迁出一部分至阿拉善右旗的牧场,并加以管理,就能达到目的。”

“可是,他们肯迁移吗?又怎的接受天命军的的管辖?”李自成一向有主见,可是在郭世俊面前,似乎恢复了小学生的身份。

“实力,在游牧部落面前,除了绝对的实力,不会有第二条道路,”郭世俊用手在行军地图上画出南北两条路线,“沿着这两条路线东迁,然后索性连这一片区域一并控制了,恐怕高一功他们还要忙乎一阵子。”

李自成大喜,这样一来,整个河西走廊的北缘,都将成为天命军掌控的一个战略缓冲地,“世俊的主意不错,正好一举两得,”顿了一顿,又道:“世俊以前是研究蒙古历史的?”

正文 第513章 通婚总督

郭世俊心有灵犀,讪讪一笑,道:“属下研究的是汉朝的历史,对于蒙元、大明的历史,只是一知半解,不过,历史会变迁,但地形地貌却不会轻易改变。”

“世俊的意思……”

“大都督要保护河西走廊,索性将实地向北扩张至戈壁,只要守住东西两端的出入口,不但河西走廊,”郭世俊用手在地图上一划,将整个阿拉善右旗及以西的地区全部圈进去,“这一片的区域都是安全的,此处与漠北之间,并无通行的道路,戈壁是北部的天然屏障,阻绝了大规模的骑兵……”

“……”

“阿拉善右旗的西面,讨来河的下游,叫做额济纳,蒙元时代叫亦集乃,就是汉唐时代的居延海,明初冯胜将军在此打败蒙元的余孽,捣毁了黑水城,如果在此处驻扎一支军队,就能将漠北、漠西的骑兵阻绝在外。”

李自成原本不知道居延海的确切位置,但居延海他是知道的,它简直就是如诗如画的代名词,仅仅大片金黄色的胡杨林,在电脑上看起来,就是美不胜收,他压制住心中的冲动,淡淡地道:“那东面呢?”

“东面的出口就宽阔多了,”郭世俊将李过驻扎的芦阳县、北面的戈壁、东面的黄河圈起来,“这一片区域,大约就是阿拉善左旗,戈壁以北,没有通行的大道,借助黄河与贺兰山,也可以阻挡东面的敌人,只有东北方一处缺口,即便不能驻扎强军,至少也会给兰州一定的预警时间。”

“世俊是说,连这阿拉善左旗,也要一并收了?”李自成的心中,已是心潮澎湃,能收回这些故土,距离他心目中的华夏帝国,又进了一步。

不过,他有一种感觉,这一片区域,包括阿拉善左旗、阿拉善右旗,还有那个充满诗意的居延海,实在是太大了,又是隔壁的边缘的荒漠地带,人口稀少,交通不便,控制起来恐怕很难。

“暂时恐怕不行,但可以做为发展的方向,”郭世俊摇了摇头,基本上打消了李自成的念想,“阿拉善右旗、亦集乃这一带,光是消化,恐怕就要不少时间。”

李自成点点头,的确不能操之过急,天命军最主要的敌人,还是大明,不能将主要兵力和钱财投放在边墙之外,“依世俊来看,现在如何掌控阿拉善右旗与亦集乃?”

“大都督,这一片区域太过荒漠,未必适合农耕,如果要立省,恐怕不值得,”郭世俊道:“属下有两个法子,一是捣毁边墙,将阿拉善右旗与亦集乃,直接归入甘肃,实行无缝对接;二是实行总督府、都护府之类的机构,专门管理。”

捣毁边墙?

李自成觉得太早,除非真正成为熟地,天命军又有足够的实力长期驻军,方才可以与甘肃合并,否则,一旦毁了边墙,万一亦集乃的驻军守不住,整个河西走廊就成了不设防的区域,“还是设立总督府吧,做为过渡时期的军政机构。”

郭世俊也是倾向于总督府之类的军政机构,他的心里年龄比李自成大得多,自然不会贪功冒进,心中倒是对李自成的老成,有着几分赞许。

“大都督,总督府可以放在黑水城,以堵住西面的口子,也可以放在龙首山以北,距离凉州很近,控制起来就会越容易,还可以放在亦不剌山以东,为了将来的阿拉善左旗,几处各有优劣,大都督自行斟酌。”

李自成斟酌片刻,虽然最喜欢令人荡气回肠的居延海,但还是决定将总督府放在龙首山以北,“黑水城太过偏西,不利于掌控这一片地域,亦不剌山以东,又太过偏东,阿拉善左旗毕竟不在我们手上。”

郭世俊点点头,道:“黑水城遗迹尚在,只要有壮丁,修复并不困难,但总督府所在,一向是小股游牧骑兵的牧场,并没有城廓,需要选址,还有总督府的名称……”

李自成心中一动,整个阿拉善右旗,将要成为一片无人之地,趁此机会,恰好可以抹平游牧民族的历史,“世俊,总督府位于龙首山以北、黄河以西,就叫河西总督府,将来若是单独立省,就是河西省。”

“……”

“河西总督府下辖两府:龙首府与黑水府,龙首府与总督府同城,黑水府就在原先的黑水城,应该在居延海附近吧?府下立县,作为游牧民族的定居点。”

“大都督说得是,现在的府县,也许没有多少税收,却可以让游牧民族定居下来,就像大草滩、大通山那样,”郭世俊也不知道李自成是如何想出这些新奇的主意,“只要游牧民族能定居下来,慢慢就会进入汉人的范畴,掌控起来也便利。”

李自成主意,大部分来自网络小说,这是郭世俊以前极为反对的,所以并没有在这方面做交流。

但郭世俊的想法,与李自成的主意基本一脉相承,“世俊,我打算在为游牧民族划定牧场的时候,顺便将他们登记为汉籍,根据牧场的大小,或五户,或十户,组成一个村落;或数十户为一镇、一县,相互之间并无统属关系,游牧民族一旦分散了,也就丧失了与汉人对抗的本钱,再给一些赋税上的优惠……”

“大都督说得是,想要归化他们,就得给他们一些甜头,让他们能生活下去,如果压榨得厉害,反抗就会越强烈,”郭世俊虽然历史知识、社会知识丰富,但没有李自成这么多想法,在李自成面前,只能帮着参详参详,“大都督,如果能迁入一部分汉人就好了,杂居、通婚……”

李自成也知道,这是归化异族最好和最快的方式,不过,将汉人迁入河西总督府,他们将以何为生?这里能生产粮食吗?如果像陕北那样,连着大旱怎么办?

他用目光在行军地图上一扫,心中忽地一悟,“世俊,亦不剌山是此处最高的山脉,不知道是否有矿产?如果山中有重金属,倒是可以派出汉人前来采矿。”

“这个,属下不知,”郭世俊不是神仙,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属下似乎有些印象,亦不剌山,后世叫雅布赖山,山中有圣泉。”

“圣泉?”李自成原本就打算给亦不剌山更名,抹去游牧民族的痕迹,便道:“这亦不剌山,以后就叫圣泉山吧!”

“圣泉山?”郭世俊有诚惶诚恐,道:“大都督,这圣泉,也许只是传说,也许是属下记错了,做不得准……”

“那有什么关系?我要的只是一个汉化的名字而已,”李自成笑道:“就算没有圣泉,或许百年前、千年前、万年前有呢!”

“哈哈哈……”

“哈哈哈……”

二人相对大笑,却怀着相同的心思。

如果高一功他们一切顺利,河西总督府即将成立,下辖龙首、黑水两府,不仅拱卫着河西走廊的安全,又能给虎骑兵、狼骑兵凭空增加不少骑兵。

不过,李自成现在缺少一个人——河西总督府总督!

他绞尽脑汁,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最后却是向对面看去,“世俊……”

“大都督……”郭世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每次李自成交给他难题的时候,似乎就是这样,脸上挂着坏坏的笑。

“世俊熟悉历史、地理,又洞悉了历史的发展方向,这河西总督的人选,非世俊莫属,”李自成不等郭世俊开言,继续道:“世俊刚才不是说,与游牧民族杂居、通婚,可以加速他们的归化……”

郭世俊一时不明白李自成的意思,“大都督的意思是……”

李自成笑道:“我看世俊已经到了婚娶的年龄,却至今无妻,心中实在不忍,这个河西总督,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大都督是让属下娶蒙古女人?”郭世俊顿时苦着脸,像是刚才的茶水中有一只苍蝇,连河西总督的正事倒是忘了,“属下……属下……”

“蒙古女人咋了?”李自成故意板起脸,假做生气的模样,“为了未来的华夏,有些牺牲是必要的,你看,为了整合察哈尔部,我不是也娶了娜木钟吗?”

这是一回事吗?你娶的可是娜木钟,林丹汗的大福晋,那可是漠南草原上“最灿烂的明珠”……郭世俊欲哭无泪,但李自成实在是“好意”,再说大都督的命令,他能不执行吗?

“世俊,你也别苦着脸,没准你也能遇上一颗‘草原上的明珠’,到时候还得感谢我呢!”李自成用手指着郭世俊的鼻子,“实在不行,你可先娶妾……”

郭世俊摇着头苦笑,他知道李自成并不是作弄自己,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加快蒙古人的归化,再说,虽然是一桩政治婚姻,好在李自成没有指定具体的人选,也就不再纠结,“大都督,既然要修筑河西总督府,还要恢复黑水城,你总得给我一些壮丁吧?”

“这好办,李过的第二千户就驻扎在芦阳县,离此不远,他身边有千余战俘修筑边墙,现在应该完工了,这些战俘就转交给你,”李自成亲手给郭世俊换了茶水,又道:“还有,河西总督府乃是新地,牧民有是蒙古人,为了你的安全,李过的骑兵,暂时由你调遣。”

正文 第514章 汉清局

郭世俊向李过借了一个百户的骑兵,出了边墙,自去龙首山以北寻找河西总督府的驻地,李自成却是收到王安平从陕西发来的讯息。

讯息是从西宁转发过来的,十分庞杂。

二月,陈奇瑜就任五省总督,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军务,专门惩办盗贼。对陕西、山西的盗贼进行了猛烈的攻杀,盗贼主力高迎祥、张献忠部,被围在陕南、湖广的大山中,陈奇瑜从陕西、唐晖从湖广、卢象升出郧阳、曹文诏出山西、左良玉出河南,正在聚部围歼盗贼。

于此同时,洪承畴也是加紧了对固原附近盗贼的绞杀,游击常怀德、都司贺思贤、巡检罗圣楚、参政张伯鲸,都是活跃在陕西北部……

虽然陕北的盗贼吃紧,但李自成却并不担心一山之隔的西安所、打拉池堡,他担心的倒是王安平的讯息中,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陈奇瑜、左良玉、卢象升、曹文诏……

为了剿灭盗贼,朝廷可是下了血本了。

李自成盯着行军地图,用手一圈,将盗贼的位置基本固定下来,就是秦岭以南、大巴上以北的那片区域,他忽地想到中看过的一个名字——车箱峡!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李自成”就是被陈奇瑜围在车箱峡,后来通过钱财买通了陈奇瑜身边的人,假做投降,这才逃出升天……

如今没有了这个“李自成”,不知道高迎祥他们,能不能躲过这一关。

李自成有些不明白的是,朝廷对盗贼,已经深以为患,绞杀那是家常便饭,陈奇瑜自己,也是杀了不少盗贼,为何就这么容易就被“李自成”骗了?

不过,他暂时没心思理会陈奇瑜和高迎祥他们了,让他们继续在山林中捉迷藏吧,自己屯兵固关和西安所,也算从侧面帮助高迎祥他们一把。

李自成随即就笑了,对于朝廷与盗贼的战斗,他实在说不清,自己要站在那一边,希望哪一方最终获胜。

朝廷要是获胜了,就会腾出手来,或许洪承畴、陈奇瑜他们就要全力对付天命军了。

若是盗贼们获胜……他们似乎比朝廷都不如,朝廷至少不会明目张胆地祸害百姓,而盗贼,走到哪就祸害到哪,不断人为扩大着灾民的数量,也许这就是盗贼的力量越来越大的原因……

算了,局势不会随着自己的念想而改变,还是管好天命军为上。

陈奇瑜二月份就被任命为五省总督,这都五月份了,讯息才传到自己的身边,实在太滞后了,看来,游骑的人手恐怕严重不足。

当初组建游骑的时候,主要是为了打探军队驻地附近的敌方讯息,数年过去了,天命军一步步壮大,对讯息的要求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王安平不仅要为南面的固关、北面的靖远县打探敌情,还肩负着探听朝廷动向的重任,一个百户的游骑,显然不能适应当前的形式了。

必须扩大游骑的人数,扩大游骑搜集讯息范围,使之真正成为天命军的谍报机关。

李自成的脑中灵光一闪,骤然出现“汉清局”三个字,对,就叫汉清局,作为谍报机构的名称。

他立即给王安平回信,命他组建汉清局,由他担任局长,领千户衔,同时增加人手,由原来的百人增加到二百至五百人,严密监视明军的动向,打探大股盗贼的讯息,必要的时候,可以向山西、河南,甚至京师派出人手。

增加人手,就得增加支出,现在北方数省差不多乱成一锅粥了,通往京师的商道,显然不会顺畅,李自成要出售奢侈品,只有江南一条道。

李自成又给西宁去了信,鼓励顺风商行的毛汀,多多与西面的叶尔羌汗国通商,哪怕货物的价格便宜些,总好过在家中库存。

这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李自成方才着人给高一功、额尔德木图个送去一封亲笔长信。

李自成告诉高一功,战事结束后,让少量的骑兵押着牛羊等战利品,沿原路返回,虎骑兵主力则继续向西,至讨来河下游的居延海与额尔德木图汇合,然后将此处的游牧部落东迁,沿着行军路线安置在各个牧场定居。

额尔德木图到达合黎山后,将所有的俘获,交付驻扎甘州的天命军押回凉州,狼骑兵沿着西北方向,切入讨来河,至下游的居延海与虎骑兵汇合。

他的任务,同样是将一部分牧民东迁,沿着合黎山、龙首山建立定居点。

李自成特别向两人说明,进入讨来河之后,此处的牧民并非虎骑兵与狼骑兵的仇人,只要他们遵命东迁,不得为难他们。

如果他们不肯东迁,又或者根本根本不理会虎骑兵、狼骑兵,那是他们不开眼,结果只有天主知道了。

李自成在凉州并没有等待多久,郭世俊着人传来讯息,他已经为河西总督府选定地址,就在龙首山北不远的地方,距离山丹县大约一百二十里,有穿越龙首山的道路可以直达山丹县,乘马一日可达,只要李自成同意,他即刻让蒙古人的战俘开始筑城。

李自成展开行军地图,找到总督府的大致位置,觉得距离山丹县太近,这样一来,未来的龙首府城太过偏于西南,不利于掌控整个龙首府。

不过,看到行军地图上的大片沙漠,他顿时头疼起来,这片沙漠几乎占据了龙首府一半的土地,又处于中心地带,只有北面与大戈壁之间、东面的圣泉山、南面的合黎山、龙首山北麓,才有可能成为牧场。

如果将这三片区域连接起来,剔除沙漠,郭世俊选择的河西总督府的位置,还真是在龙首府的中心地带。

距离山丹县很近,至少龙首府城容易掌控,万一选址不对,将来还可以改址,必须先让总督府和龙首府运转起来。

李自成立即给郭世俊回了信,同意了他的意见,让他安心筑城。

五月底的时候,甘州的天命军押着狼骑兵的斩获,赶至凉州城,女人和孩子,李自成都没有过目,全部留给额尔德木图好了,他能看得上眼的,只有马牛羊了。

根据事先的约定,天命都督府可以分得三成,战马两百余匹,还有近千头牛羊,其余的部分,暂时留在凉州城,待额尔德木图回程的时候,一并带回大通山沙柳城。

随后,高一功部的骑兵,也是押回了一批战利品,与天命军都督府按照事先的约定分了,又是两百匹战马、数百头牛羊。

李自成将这四百余匹战马全部交付李过,全部组建战兵,李过的第二千户,战兵达到十六个百户。

数百头牛,大部分直接交给了会州府的移民,让他们驯化为耕牛,千余只羊,杀了一部分吃肉,大部分都是都送回西宁,放在西海岸边的金银滩饲养。

让李自成有些意外的是,虎骑兵和狼骑兵都是以蒙古人为主,按照蒙古人的性子,应该对壮丁感兴趣,但这次的劫掠中,并没有俘获壮丁,只有年轻的女人和七八岁以下的孩子。

也许是为了替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复仇,将此处的壮丁全部杀了,实在有些可惜,蒙古人的身上,果然充满暴戾之气!

不过,战争是由李自成自己挑起来的,为了转移蒙古人的注意力,他才无中生有栽赃陷害这些蒙古人……

李自成并没有深究这件事,死的都是蒙古人,凶手也是蒙古人,这应该是他们的内战,他几乎忘记了,他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都过去了,死亡的蒙古人,只能让天主为他们祈祷了,对李自成来说,虎骑兵和狼骑兵都取得了胜利,河西都督府就有保障了。

李自成将凉州城收拾妥当,正预备去建设中的河西都督府看看,虎骑兵和狼骑兵却是着人送回了讯息。

经过他们的软硬兼施,游牧于讨来河、居延海一带的额琳沁、固鲁岱青部,被迫俯首称臣,经过协商,人数较多的额琳沁部,继续留在讨来河两岸,在增加了足够的牧场之后,同意以居延海为中心,开始定居、畜牧。

固鲁岱青部人数较少,只有不足一千壮丁,他们将全部东迁,沿着沙漠的北、东、南划分牧场,如果牧场足够,他们也将定居、畜牧。

虽然早就想到这样的结果,但李自成没想到如此顺利,额琳沁、固鲁岱青两部不但臣服于天命军,而且如此迅速……

也许虎骑兵与狼骑兵在阿拉善右旗所造的杀戮,这两部已经知道了,为免本部落灭绝的命运,这才选择臣服与天命军……

无论是不是这个结果,李自成只能这么认为了!

河西总督府顺利成立,让李自成认识到,一个四分五裂的蒙古,实在是汉人的福音,林丹汗死得太及时了。

李自成按耐住心中的激动,立即给高一功、额尔德木图传令,让他们来凉州休养,还有聚集在凉州的战利品,也该处置了。

虎骑兵和狼骑兵,在外敌面前,可以是虎狼,但在自己的手中,他们只能是温顺的绵羊!

正文 第515章 庆功宴

高一功与额尔德木图结伴回到凉州,先是清点了财物女人,李自成只取了三成,大头还是他们的,特别是额尔德木图,那高兴的劲就甭提了,对他来说,财物是保障,而女人孩子,则是部落的希望,人口增加了,部落才会兴盛。

忙活了半日,财物、牛羊、女人、孩子都分配完毕,额尔德木图以虎骑兵统领的身份,挑了一名最年轻、最粗腰的女人,一名半大的孩子,还有一匹成年马、两头牛、十二只羊,帐篷、器具若干,高一功差不多也是这个数。

不过,他在选择女人的时候,并没有挑选水桶腰身的,而是细腰、翘#臀,看起来弱不禁风,让巴达西和吉日嘎拉好一顿嘲笑。

至晚间,李自成为虎骑兵和狼骑兵的首领们设宴庆功,参加宴席的都是首脑人物,虎骑兵统领高一功、千户官巴达西、吉日嘎拉、民政官刘团富、罗布桑,狼骑兵统领额尔德木图,两名千户官达林台、普日布,民政官只来了一位陈大虎,加上李自成,恰好满满一张八仙桌。

按照蒙古人的习惯,方桌上以牛羊肉为主,都是用大盆盛装的,热气腾腾,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额尔德木图褪下上衣,光着膀子,就要伸手来抓羊肉,李自成止住了他,“小米,斟酒!”

何小米忙给众人的酒盏满上,然后退在李自成的身后。

李自成举起酒盏笑道:“各位,这第一杯酒,是恭贺你们平安归来,干!”说完一扬脖子,率先干了。

众人都是举起酒盏,一口干了。

“来,吃菜,小米,斟酒,”李自成率先叉了一大块羊肉,咬了一口,既熟透,又有一种猪肉没有的辛香味,的确不错,“你们都是我的兄弟,你们能平安归来,才是第一位。”

众人都在夹菜,额尔德木图更是抓了一大块羊肉,正要丢进口中,闻言都是愣住了,他们参加过无数的战斗,身份、地位,都是一刀一箭拼出来,但哪一次庆功,大汗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大汗唯一看得上的,就是战斗的斩获,有多少战俘、女人孩子,还有多少马牛羊,至于生死,只能交给长生天,不,后来叫天主。

大都督为何将他们这些人的生死看得如此之重?第一杯庆功酒,不问财物,却是安慰……

额尔德木图他们似乎被人隔空点了穴道,一个个僵在那里,连他们最为渴望的牛羊肉都忘了吃,都将目光定在李自成的面上。

“咦?你们不吃菜,都看着本汗做啥?”李自成在脸庞上摸了一遍,难道今日高兴,早上忘了洗脸了?

“天命汗……”额尔德木图梗着脖子,却是说不出话,为了掩饰,只得将一大块羊肉丢进口中,嚼得满嘴流油……

“对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才是汉子,”李自成满面含笑,又端起酒盏,道:“这第二杯,恭贺虎骑兵、狼骑兵第一次出塞作战,大获全胜,又有大量的斩获……来,干!”

众人默默无言,陪着干了第二杯,但李自成的话,已经在他们心中发酵了。

李自成已是看出,这些蒙古汉子心中起了变化,也不说破,却是端起酒盏,“这第三杯就,不仅是恭贺你们为额尔克孔果尔额哲报了仇,也祝愿虎骑兵和狼骑兵日益壮大。”说完一口干了,将酒盏倒过来,竟是一滴不剩。

“干!”众人齐声应和,也是干了。

“换大碗!”额尔德木图将酒盏一扔,“天命汗的几句话,实在是大快人心,今日不醉不归!”这个蒙古汉子,战场是把好手,但表达感情的唯一方式,便是醉酒。

“换大碗!”几名蒙古人都将酒盏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弄得高一功、刘团富、陈大虎面面相觑,都把眼看着李自成,只要李自成一声令下,他们就会逮捕这些不开眼的蒙古人。

娜木钟还在预备各式蔬菜,听到响声,忙探出脑袋,见一地的碎瓷片,心中吃了一惊,视线呆呆地定在李自成的面上。

“是本汗失于计较了,娜木钟,换大碗。”李自成却是气定神闲,面上还是含着笑。

蒙古人将真实的性情展示出来,就是从内心接受了你,真心当你是朋友,李自成自然不会计较,他还心中偷着乐呢。

娜木钟点点头,缩回身去,换出八个大瓷碗。

李自成倒吸一口凉气,这一碗下去,至少有半斤,幸好喝的不是蒸馏酒,他还能对付一会。

看样子,这日想要清醒着离开方桌,恐怕不太可能了,趁着现在大家都清醒,必须将一些话语说清楚。

李自成趁着何小米斟酒的间隙,道:“各位兄弟,跟着本汗,‘奉天主,入汉籍’,没有委屈你们把?”

“没有,没有!”额尔德木图抢着将酒碗递到口边,一口干了,“从今日开始,我额尔德木图就诚心实意跟着天命汗了,只要天命汗一声吩咐,哪怕刀山火海,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好汉!”

“是呀,跟着天命汗,这次小人不但分到了牛羊,还分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娃子……”众人议论一番,随后齐声道:“小人等都是听从天命汗的!”

“哈哈,”李自成大笑,搞得跟宣誓似的,这顿酒肉没有白费,他向众人拱拱手,道:“本汗在此保证,只要本汗有一口饭食,就绝不会少了你们的,还有虎骑兵、狼骑兵的各位兄弟,有钱大家同花,有酒大家同喝,有饭大家同吃……”

“天命汗……”额尔德木图端起酒碗,举目四顾,“各位兄弟,这一碗,我们共同敬天命汗!”

“同敬天命汗!”

李自成看着一大碗清洌洌的白酒,心中有些惶恐,不过,这是额尔德木图他们的宣誓酒,哪怕明知要多,也不能不喝下,他左手抹了把嘴唇,右手端起酒碗,“什么也不用说了,先干了这碗!”

众人放下空碗,何小米忙着斟酒,李自成却是道:“各位,既然你们已经入了汉籍,这名字……”李自成感觉到,除了“娜木钟”,蒙古人的名字十分拗口,也不好记,再说,用汉名,也是他们归入汉籍的标记,自己总不能被他们的甜言蜜语耍得团团转,既然信任自己,就得有所行动和表示。

额尔德木图正在啃着一大块熟羊肉,忙吐去骨刺,将油手在下身的长裙上擦了两把,离开座椅,翻身下跪,“请天命汗给小人赐名!”

巴达西等人先是一呆,随即反应过来,一个个抢着离座,叩拜在地,屁股撅得老高,“请天命汗为小人等赐名!”

李自成没想到额尔德木图他们说来就来,真是蒙古人的性子,不过,这样也好,宴席上当众定下来的事,不怕他们将来反悔!

他给狼骑兵赐了四姓:王、张、陈、杨,额尔德木图是狼骑兵的统领,领游击将军衔,那就“王”姓吧,叫王俊卓,左右千户官达林台、普日布,分别更名张建、陈成。

虎骑兵当日赐了高、林、李、刘四姓,左右千户官巴达西、吉日嘎拉,分别取了汉名林西、李吉,民政官罗布桑更名刘平。

这些名字都是李自成临时取的,不一定动听,只要是汉名,即表明这些蒙古汉子,真正从心里上入了汉籍。

为了让这些粗鲁的汉子尽快记住自己的名字,除了王俊卓,其余的汉名都是都是最简单的两个字

王俊打头,众人都是起身谢礼,少不得又是大碗喝酒。

高一功在壶芦山与李自成相处多日,知道李自成的酒量拼不过这些蒙古人,便向刘团富、陈大虎两人使个眼色,三人轮番上阵,以恭贺王俊他们获得新生的名义,不断举杯,主动请战,方才让李自成休息片刻。

李自成已是头昏脑涨,却还是强行保持大脑的清醒,“各位,如今你们都有了汉名,以后我们就真正是一家人了,见了本汗,再不用自称‘小人’,就像一功他们一样,你们都是本汗的‘属下’!”

“是,天命汗!”王俊觉得自己在天命汗面前,地位又上升了一等,心中高兴,不知不觉又向李自成举起酒碗。

真是白痴,效忠的方式,难道只有白酒吗?李自成一脸黑线,忙伸手止住,“且慢,俊卓,一功,本汗尚有话说,等要紧的话说完了,本汗就陪你们一醉!”

高一功忙拱手道:“大都督请指示!”

王俊卓正在行头上,虽有些不太情愿,却还是将酒碗放下,学着高一功的样子,向李自成拱了拱手,“天命汗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小人……属下还等着喝酒呢!”

“汉人有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虎骑兵和狼骑兵都将成为最正规、最勇猛的骑兵,”李自成抬眼扫了众人,慢条斯理地道:“所以,本汗趁着今日为你们庆功的机会,知会你们一声,本汗要给虎骑兵和狼骑兵立下规矩!”

“规矩?”一边的翻译是直译,王俊卓有些不太明白。

“就是军律,”李自成道:“原先的察哈尔部,恐怕就是军律不严,方才屡次败给女真人,而我们的虎骑兵和狼骑兵,将来绝不会输给同等的数量的女真骑兵!”

高一功原本就是天命军第二骑兵千户李过属下的千户官,他自然明白,严格的军律,对一直强大的军队,是多么的必要,见王俊卓尚在思索,忙道:“大都督说得是,虎骑兵正需要新的军律!”

王俊卓哈哈一笑,道:“天命汗说得是,军律的事,就劳烦天命汗了,来,喝酒……”话未说完,已是将酒碗向李自成伸过来……

正文 第516章 八条军律(上)

李自成不知道是如何上床的,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娜木钟用葛根为他做了醒酒汤,轻手轻脚端进来,“天命汗醒了?这是妾身亲手做的葛根汤,趁热喝了吧……”

葛根汤呈淡红色,应该是加了糖的,色味都很诱人。

李自成接过汤碗,一口干了,“娜木钟,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已经是辰时中了,”娜木钟接过汤碗,放在床头的方桌上,“天命汗昨晚喝高了,吐了好些……不多休息一会了?”她的脸上挂着微笑,倒像是温柔的汉人小娇妻。

李自成用手指按摩着太阳穴,昨晚喝得太多,到现在还是头昏脑涨的,他长叹一声,道:“他们怎么样?”

“他们也是醉得一塌糊涂,吐了一地,吃下的牛羊肉差不多都还了回来,妾身清扫了半日,这屋里还有一股酒味,”娜木钟掩口而笑,道:“天命汗现在知道蒙古人的厉害了?”

“也就是酒桌上厉害,”李自成心道,他们和自己一样,也是酩酊大醉、呕吐不止,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蓦地觉得有些不对,忙道:“他们已经不是蒙古人,现在都是汉人兄弟了。”

娜木钟柔声道:“是,是,都是汉人兄弟……妾身说错话了,”轻步走到窗前,替李自成按摩起太阳穴,“天命汗,这样是不是舒服些?”

“嗯,”李自成轻轻点头,“不过,我还要会见他们,娜木钟,你去准备一些早点,我要起床了。”

“茶水、早点已经准备好了,”娜木钟将李自成的衣物取过来,“妾身侍候天命汗起床吧!”

李自成看到熟悉的内衣,心中一动,掀开被角一看,身上果然光滑滑的,估计昨晚宿醉不醒,吐在身上,娜木钟替他换了衣服,她一个女人,怎能搬得动自己这般大汉?遂轻声道:“娜木钟,辛苦你了!”

“天命汗说哪里话,能侍候天命汗,是妾身的福分,”娜木钟看了李自成一眼,一双美丽的眸子溢出光彩,明艳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妾身是女人,不懂大事,只能为天命汗做些端茶倒水的事。”

这一刻,李自成感觉到,娜木钟根本不像是草原上的那种奔放的野丫头,娴静似水,佛柳扶风,更像是江南水乡的俏美佳丽,他又一次醉了,便拦住她的双肩,将她搂在怀中。

时间已是停滞了,二人相互倾听着对方的心跳,娜木钟闭上双目,俯卧在李自成的身上,再没有比这更健壮、更安全的胸膛了!

不知道过了过久,淑济闯进来,见娜木钟与李自成拥在一起,歪着脑袋,好奇地道:“额吉、大都督,你们在做什么呢?淑济饿了……”

李自成抽开手,拍拍她的小脑袋,“淑济莫急,我们马上就早餐!”又看了眼刚刚起身、正在用手摸着头发的娜木钟,“娜木钟不是会汉话吗?为何不教教淑济?她这个年纪,正是学习语言的最好时期。”

“是妾身失于计较了!”娜木钟将衣衫取过来,帮助李自成快速穿好。

“奥,也没什么,待回到西宁,让淑济去学堂,她这个年龄,很快就能学会汉话!”李自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亵裤套上。

“学堂?学堂是什么?”娜木钟停下手中的活计,让李自成自己穿衣,双目却是定在李自成的面庞上。

“就是让小孩子学习知识的地方,将来回到西宁,你就明白了。”

李自成漱洗完毕,一面陪着淑济吃着娜木钟亲手准备的早餐,一面让何小米去通知高一功、王俊卓他们前来开会。

今日的会议,主要是传达军律,虎骑兵和狼骑兵的民政官们,并不需要参加,只有游击将军和千户官们。

稍顷,六人先后来到李自成的行辕,何小米奉上茶水,便立在李自成的身后。

李自成轻磕着茶水杯,笑道:“各位,昨晚的酒意已经过去了吧?”

“过去了,过去了,属下多谢天命汗的酒肉!”王俊卓讪讪一笑,原想将天命汗灌醉,没想到他比天命汗先倒,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摔倒在放桌底下的时候,天命汗分明还是端坐不动。

他不知道的是,昨晚的宴席上,大家所饮的酒水各不相同,因为贪酒,王俊卓恐怕喝得最多,加上高一功他们又替李自成卸了担子,舍身奉陪,李自成比王俊卓少喝了不少。

尽管如此,李自成还是酩酊大醉,若是娜木钟有心害他,九个李自成也是去见天主了。

张建、陈成、林西、李吉他们,也是将目光定在李自成的脸上,心中泛起了嘀咕,天命汗不但可以和天主通话,连酒量也是无可匹敌……

在座的各人中,只有高一功清楚中间的猫腻,但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端着茶水猛喝。

李自成嘿嘿一笑,岔开话题,“今日召你们过来,乃是商讨虎骑兵与狼骑兵的军律,昨晚的酒宴上,本汗已经预先做了说明。”

王俊卓这才想起,宴席开始不久,李自成的确说过,不过,昨晚喝得太高了,早已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连一点准备的机会都没有,暂时只能做听众了。

张建、陈成他们,也和王俊卓差不多,到现在脑子还迷迷糊糊的。

李自成看着一双双迷茫的目光,心中不觉好笑,王俊卓这些人,一点脑子都没有,也不对,在蒙古人当中,王俊卓不仅作战勇猛,也算有些脑子了,可是今日……

他放下茶水杯,淡淡地道:“各位,虎骑兵和狼骑兵,已经经受过战场的考验,正式纳入天命都督府的属下,在今后的战斗中,作为骑兵,他们必将发挥出极为重要的作用……”

这些没有任何营养的话,李自成自己都感觉都有些无味,不过,总得给王俊卓他们一些思考的时间,免得将来他们心生怨言,至于他们醉酒脑子晕乎乎的,那是他们的事,谁让他们贪酒呢?

“虎骑兵与狼骑兵,数量不多,目前只有四千骑兵,想要打败女真骑兵,暂时是不可能的,不过,虎骑兵和狼骑兵,做为天命都督府的两个拳头,必须发展壮大,自身的战斗力必须增加,最低限度,不能输给同等数量的女真骑兵!”

“天命汗的意思,是要与女真人为敌?替蒙古人……不,替大汗复仇?”王俊卓身上的血性,一下子就被李自成勾动起来了,他的胸中剧烈地燃烧起来,恨不得马上投入战场,和女真人痛痛快快地打一仗。

李自成心道,老子花这么大的气力组建虎骑兵和狼骑兵,难道就是为了蒙古人?察哈尔蒙古人已经不存在,最后一位正宗的大汗已经死了蒙元已经寿终正寝,老子心中所想,乃是为了华夏!

这样的话,只能憋在心中,决不能说出来,至少现在还不能说出来!

不过,从王俊卓的心思来看,他是将女真人看做世仇,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虎骑兵、狼骑兵发展的大方向,并没有问题。

李自成笑而不答,顿了一顿,忽地朗声道:“要想成为一支真正强大的骑兵,必须有严格军律,勇往直前者、舍生忘死者,奖,畏缩不前、贪生怕死者,罚!”

蒙古人以前就是这么做了,理论上没什么问题,王俊卓他们不住点头,但目光早就定在李自成身上,不知道李自成会为他们制定什么样的军律,如果像汉人军队那样,对百姓秋毫无犯……蒙古人恐怕做不到……

李自成目视王俊卓,淡淡笑道:“俊卓一直是狼骑兵的统领,以前就是呼图克图汗麾下的铁槊科诺特十苏木之一,一定是身经百战,不知道俊卓有没有一套严格的军律?”

“啊……属下……属下没有,以前,连大汗都没有制定过军律……”王俊卓不知道被李自成突然点名,一时惊得语无伦次,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心中却是一动。

难怪在漠南,察哈尔部总是败于女真人,连瓦察尔图察汗城、归化王城都丢了,难道这一切,就是因为蒙古骑兵没有严格的军律……大汗当日为何没有制定一套统一的军律?

李自成的眼中,毫不掩饰地透出一股失望,直到王俊卓羞愧地低下脑袋,他又扫了眼高一功、张建、陈成、林西、李吉他们,缓声道:“你们呢?你们制定过军律吗?你们有过准备制定军律吗?”

对蒙古人来说,从来就没有律法,即便当年入主中原,也只是依靠骑兵维持着对汉人的奴役,尚未等到建立一整套的律法,便被洪武皇帝赶回草原,并且陷入分裂之中。

草原上从来就没有律法,只有生存之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弱小的部落、民族,只能生存一时,要么被强大的民族、部落鲸吞,要么被强大的敌人屠绝,除此之外,没有第三天道路。

所以草原上不需要律法,生存之道,就是唯一的律法!

正文 第517章 八条军律(下)

和王俊卓一样,张建、陈成他们,事先不可能准备一套军律,他们以为,在草原上战斗,还是遵循着以前的规律。

不过,李自成准备好了,待在凉州的这段时间,他一直为这个准备着,只有军律,才能约束虎骑兵和狼骑兵,将他们真正纳入天命军的轨道,为未来的华夏做出贡献。

他淡淡一笑,道:“虎骑兵和狼骑兵,除了在草原上作战,最终还要回到汉地生活,必须遵守汉地的习惯,如果没有军律,汉地如何安宁?别忘了,现在我们都是汉人,汉地百姓,不仅是我们的兄弟,也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除了高一功,这些样的话语,他们恐怕不能完全理解,但他们看着李自成从未有过的严肃,不自觉点头同意,他们更想看看,李自成要为骑兵们制定出一些什么样的军律。

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递给身后的何小米,“小米,你将上面的军律,一条条读出来,注意读得慢些!”

“是,大都督!”何小米喝了口茶水,展开白纸,朗声道:“其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何小米还待读下去,李自成伸手阻止了,“一功、俊卓,还有你们这些千户官,咱们一条一条来,这一条怎么样,你们能保证遵守吗?”

“属下谨遵大都督设立的这条军律!”高一功是汉人,原本就是天命军第二千户李过属下的千户官,天命军的军律中,就有这样一条军律,对他来说,自然没什么。

王俊卓原本还在思索,不过,他昨日已经当众表态,从此以后,全心全意追随天命汗,今日若是反悔了,不但天命汗会震怒,就是属下的骑兵军士,也会不耻于他的反复无常,一旦人心没了,他这个狼骑兵统领,还能做得下去吗?

况且,这只是军律的第一条,先看看再说,遂道:“属下会遵守这条军律!”

李自成见王俊卓迟疑了片刻,心中已是不满,幸好王俊卓转变得快,便冲着何小米挥挥手,让他继续读下去。

何小米继续道:“其二,虎骑兵与狼骑兵出征,如果劫得女人、牛羊、金银等,七成自留,三成上交天命都督府!”

“七成自留?”王俊卓大喜,按照这样的分配规则,狼骑兵劫掠到的财物,大部分归于自己,上交的部分,只是相当于赋税而已,他脱口而出道:“属下谢过天命汗!”

对高一功来说,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了,原先在天命军中,所有缴获的财物,都是要交公的,他的心思,也和王俊卓差不多,几乎要要抱着李自成大声感谢了。

张建、陈成、林西、李吉等人,并没有多少说话的权利,不过,李自成如此与虎骑兵、狼骑兵分成,还是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高兴都来不及,哪还会反对?

这一条军律,在众人眼中,就是天命军允许他们出外劫掠,除了高一功,其余的五人都是习惯了劫掠的生活,如果将他们圈养永固城、沙柳成,他们还真的不太适应。

李自成点点头,冲着何小米示意,何小米忍住笑,继续道:“其三,战场缴获的壮丁、战马必须交天命都督府集中处理,按照战争之前的约定处理!”

李自成补充道:“壮丁、战马都是军事上的战略物资,必须由天命都督府统一安排,一般情形下,战马五五分成,壮丁在完成一年的劳役后,将归还俘获这些战俘的那支骑兵。”

王俊卓知道,李自成一直比较看重战马,除了虎骑兵和狼骑兵,天命军还有第一千户、第二千户,他们都是骑兵,急需战马,能归还壮丁已经很不错了。

再说,他能反对天命汗的决定吗?

几人都是点头,明确接受了这一条军律。

何小米见探讨已毕,忙道:“其四,虎骑兵、狼骑兵必须严格约束士兵,不得在汉地劫掠,即便路过汉地,也不得惊扰、祸害百姓,违令者斩,家产用于赔偿损失,如果家产不足于赔付,其余的部分,由虎骑兵、狼骑兵的最高统领负责赔偿!”

“啊……”王俊卓大吃一惊,士兵祸害百姓,长官还要承担责任?草原上哪有这样的规定?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李自成不但要长官们严格约束士兵,更是要保护汉地的百姓,哎,自己已经登记为汉籍了,还能说什么呢?

草原上的那些同族,现在已经投靠了女真人,他们都是敌人,只有天命汗……只有汉人,现在才是自己的兄弟……

王俊卓与高一功对视一眼,都是使劲点头。

李自成道:“你们明白道理就好,我们现在都是汉人,自然不能祸害自己的兄弟姐妹,如果祸害了百姓,将来还有谁给我们生产粮食?”也不管他们是否听得懂,直接让何小米开始下一条。

何小米道:“其五,分配战利品时,士兵每人一份,小旗官份半,总旗官两份,百户四份,千户八份,最多不得超过十份!”

王俊卓他们都是大喜,按照这条军律,将来在战斗中有斩获,军官们能分得更多,而按照蒙古人原先的习惯,军官与普通的参战士兵一样,只不过财物尽着军官挑选,牛羊肥美些,女人的腰板粗壮些……

高一功倒是无所谓,游牧民族的财物,他绝少看得上,若不是大都督的命令,他在懒得担任虎骑兵的统领,不过,他不喜欢这些财物,将来可以出售,有胜过无,他自然不会反对这条军律。

“其六,在大草滩和大通山,鼓励百姓饲养家禽家畜,在房屋周边种植蔬菜,用各种方式发家致富!”

这一条基本不用讨论,乃是帮助永固城、沙柳成的百姓走向富裕,众人感激还来不及呢,只有王俊卓向李自成提出点意见,希望天命都督府能提供一些种子,并派人进行技术指导。

李自成是答应了,不过这需要时间,天命都督府暂时也没有足够的人手。

“其七,虎骑兵以永固城为中心,狼骑兵以沙柳城为中心,实行畜牧、定居,出征的时候,会有天命军的军队保护他们的家眷,如果将士们富裕了,也可以去西宁、兰州等城市内买房定居,但须得遵守天命军的律法。”

原本王俊卓他们最大的担心,便是将士们出征之后,家眷的安全无法保证,既然天命军保护眷属的安全,他们就放心了,至于是否去汉人比较多的西宁、兰州等中心城市定居,那是自愿,不是强迫,他们倒不用担心。

再说了,如果没有足够的财物,去城市内生活,也是一种奢望,大部分牧民,还是愿意生活在牧场附近。

李自成待众人商讨已毕,方才缓缓道:“还有一点,本汗一直拿不定主意,你们帮着参详参详,”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一圈,道:“每次出征,都可能出现死亡的情形,究竟要如何抚恤伤亡兄弟的家眷?”

“这个好办,”王俊卓终于捞到机会替天命汗分忧了,“我们蒙古人……以前的蒙古人出征,也会有伤亡,士兵若是战死了,根本不用抚恤,同族的人自会照应他的妻儿。”

“奥?”李自成这才想起,虎骑兵和狼骑兵还保持着游牧民族的性子,士兵战死了,同族或是同伴就会接管了他的妻和子,难怪虎骑兵和狼骑兵出征,每次都会劫掠大量的女人和孩子。

他们虽然饮毛茹血,但在这一点,却是比汉人更加实用,难怪出征的士兵都是悍不畏死,他们根本没有后顾之忧。

汉人士兵一旦战死了,妻子为了贞洁之类的事,非得守寡不可,即便有足够的抚恤,也会孤苦一生,万一抚恤不到位,还不知道带着孩子如何讨生活。

王俊卓见李自成正在沉思,以为他不同意,万一像士兵违反军律祸害百姓那样,由统领给予赔偿,那就麻烦了,便道:“天命汗,若是伤亡的士兵都要抚恤,哪有那么多的财物?”

李自成点点头,现在的情形,天命都督府自身也是穷,王俊卓的意见,也不失为好办法,遂道:“就依俊卓之言,士兵伤残者,其原先财产不变,战利品发两份;士兵战死者,由同族或同伴照顾他的妻儿!”

八条军律探讨完毕,上午的会议就算结束了,李自成为了增加虎骑兵和狼骑兵的荣誉,授予每位将士“战士”称号,从最低的一级开始,最高八级。

战士的级别,与职位的高低没有关系,只是代表着其人在战场的勇猛程度,以及立功的状况,也没有额外的俸禄,仅仅是一种荣誉。

“战士”的称号,就像是后世星条旗国的大学,门槛非常低,只要是虎骑兵和狼骑兵的将士,都是一级战士,但要想“毕业”,取得更高的级别,就要拿出自己的本事了。

不管别人有什么想法,高一功对八条军律,并没有反对意见,他惦记倒是李自成行辕,不知道酒肉备好了没有,话刚说出口,却被李自成把眼一瞪,“新的军律刚刚下达,你不速去传达给将士们,还要像昨日那般醉成一团烂泥?送客!”

高一功吓得一哆嗦,赶忙灰溜溜地逃了。

正文 第518章 林丹汗的福晋们

午饭之后,高一功、王俊卓分别要回大草滩和大通山了,士兵们押着各种战利品,一个个欢天喜地,因为有牛羊随行,队伍拉得老长……

河西总督府就交给郭世俊,李自成也要回去了,离开西宁,已经三四个月了,实在是太久了。

不过,这几个月的时间,收获也是颇丰,林丹汗死了,李自成直接接管了察哈尔部,一下子多出四千余骑兵,这些骑兵已经由他直接掌控。

还有新近成立的河西总督府,将来运作得当,不但能拱卫着河西走廊,还能增加一定数量的骑兵,李自成的心中,已经有了归化的心思,等虎骑兵、狼骑兵服帖了,将来河西总督府的骑兵,再加入这两部中去。

有了蒙古骑兵协助,将来争霸天下……李自成的心中多了一份胜算。

他带着娜木钟、淑济,怀着成功后的喜悦,一路赶往西宁。

从凉州至西宁,如果走直线距离,也就一日之程,但中间隔着分水岭、祁连山,根本没有通行的的道路,必须绕行三川府,路程就远多了。

好在李自成的亲兵都是骑兵,连娜木钟也有专用的小白马,行军速度并不慢,只用了两日半的时间,便赶回西宁,恰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从东城门入了城。

想到就要见到高桂英她们,李自成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兴奋,嘴角也是露出淡淡的笑意。娜木钟却是轻蹙眉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李自成知道她的心思,回到西宁,他们的二人世界,就将不复存在了,偷偷拉紧缰绳,悄悄靠过去,“娜木钟,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思?”

“没什么!”娜木钟轻轻摇头,这样的担心,她如何说得出口?

坐在李自成怀中的淑济,却是扬起小脸,在娜木钟脸上瞅了又瞅,忽地道:“额吉的额头上好多皮皮……额吉变得又老又丑了……”

娜木钟忙举手在额头上轻轻摸了一把,方才度量出刚才额头皱成什么样了,便白了淑济一眼,“小孩子知道什么……”

“哈哈,连淑济都能看出来了,”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娜木钟,女人皱眉多了就会老得快些,有什么事尽快说出来!”

娜木钟又是一个白眼,却是低下头不说话。

“娜木钟,你是不是担心桂英她们?”李自成正色道:“放心,她们是我的夫人,都很贤惠的,只要你的心中没有障碍,她们一定会欢迎你,在我的家中,没有明争暗斗!”

“真的?”娜木钟的眸子这才溢出一丝光彩,但很快就熄灭了,“妾身可是……可是蒙古人……”

“什么蒙古人,现在都是汉人了,”李自成真想握住她的小手,给她一丝安慰,可惜他们分乘着两匹马,无法靠得太近,“我家中还有一名回人,不过,现在已经是汉人了,等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不知不觉之间,李自成已经回到大都督府,高桂英着小梅、小兰在转弯处等候。

此时太阳刚刚落山,在远山顶上拖出一道长而不太规则的红霞,天色尚未暗黑,小梅与小兰挺直了身子,视线在人群中搜寻着李自成。

目光所及处,李自成早已进入她们的视线,小兰的心中一阵欢喜,搓着小手,却不说话,小梅的脸上红红的,如同西天的霞光。

但她们很快就觉得不对劲,“大都督的马背上,怎的有一个孩子?”

“还有那匹小白马,马背上分明是一名女子,却与大都督靠得如此之近……”

两人心中都是一紧,脸上也是失去刚才的光彩,她们都不再说话,似乎沉默能改变一切,最好让这匹小白马,载着它的主人离得远远的……

越来越近了,大都督的面上的毛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然而,身边的那匹小白马,依然紧跟在他的身边……

李自成翻身下马,先是将淑济抱下来,然后将黄鬃马缰随手递给亲兵,让他们先行散去。

娜木钟也是小心地从马背上下来,畏畏缩缩的,李自成忙抓住他的小手,用一只手牵着,另一手牵着淑济,向后衙缓缓而行,直到小梅与小兰面前,才看到她们惊讶的目光,“小梅小兰,不是让你们并不用迎接了吗……夫人都在家吗?”

小梅的视线定在娜木钟与淑济身上,一时看傻了,只是喃喃地道:“是大夫人让奴婢来的……”

小兰的脸上羞羞的,红红的,如同一枚即将成熟的水蜜桃,“夫人们都在,听说大都督要回来,大夫人特意让夫人们从学堂赶回来……”

“都回来了?哈哈……小梅、小兰,头前带路!”李自成原本预备介绍下娜木钟,想到一会回到家中,还要向大家介绍,索性算了,省得多费口舌。

小梅还在呆愣着,小兰忙拉了她一把,两人低着头,在前面给娜木钟引路。

到了家门口,高桂英她们果然都在,原本是要给李自成叩头的,但看到李自成左右手牵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一时都呆住了。

或许娜木钟的出现,实在出乎她们的意料了,或许……或许她们不愿意向娜木钟叩头,从她与李自成的亲密程度,只要不是傻到口角流水,都能猜出两人之间的关系。

李自成见众女都是肉雕般盯着他们三人看,便 哈哈一笑,“这是咋了?没见过美女呀?”

高桂英脸颊晕红,却是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连最基本的晕怒都没有,只是淡淡道:“自成回来了?行了这么远的路,快进屋喝杯热茶……”对于娜木钟和淑济两人,她直接无视。

田芬上前两步,几乎将脑袋深入娜木钟的怀中,娇笑着道:“世间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大都督,这是哪家的妹子?是新收的夫人吗?”

李自成不及回答,陈秋蝶却是从孙梦洁的身后钻出来,“嘻嘻,大都督的新夫人真漂亮,只是……只是,大都督离开西宁不过数月,孩子就这么大了……”

众女都是一呆,穆思蓉正盯着淑济在看,顿时吃了一吓,瞪着圆润的双目,张着腥红的小口,一股香味透体而出……像是遇上了外星人!

高桂英早就看到淑济,知道必有故事,也许很早以前,自成便与这女子有一腿……但李自成没有明说,她不好当众发问,预备等李自成回家后,再慢慢问出端倪。

陈秋蝶如此问话,有些不应景,却也是大家的共同的疑惑,高桂英轻蹙眉头,随即眉毛一挑,带着无限的疑问,看向李自成。

宋玉莲知道陈秋蝶又闯祸了,忙从后面挤过来,拉着她向后拖,“都这么大了,说话还没个分寸,快向大都督赔罪!”

淑济见所有人都是围着她们看,有些手足无措,小手将李自成抓得更紧了,她看了看娜木钟,又看看李自成,最后还是将视线落在娜木钟的脸上,“额吉,她们这是做什么呀?”

孙梦洁一愣,悄声道:“她是蒙古人?”

娜木钟抚摸着淑济的脑袋,却是一言不发,她也感受到众女明显不善的目光,几次想要抽回小手,却被李自成紧紧攥住,一直没有成功。

李自成心知,自己与娜木钟的关系,明眼人一看便知,但娜木钟的身份,一时很难说清楚,还有淑济的身份,就更难说清楚了。

他牵着娜木钟与淑济,只是给众女一个初步的印象,解释起来,就要费些口舌了,便道:“桂英说得不错,先回家再说吧,正好我也饿了!”

宋玉莲忙道:“是,是,先吃饭,小梅、小兰,随我去端饭菜!”

众人都进了屋,在餐桌前坐下,李自成坐了主位,右边是高桂英,左边空着,便将娜木钟强行拉过来,和淑济一同坐下。

不一会儿,小梅和小兰已经上了一桌的菜肴,还有一大盘白面馒头。

西宁的牛羊不少,宋玉莲整的菜肴,还是以牛羊肉为主,很合娜木钟的口味,不过,初入李家,又坐在上首,面对李自成的这些夫人,她显得极为拘谨,哪还有蒙古女人半分泼辣的样子?

李自成有心要消除娜木钟的顾虑,先吃了小半片馒头,就着汤水吞咽下去,方道:“桂英,蝶儿,你们应该听说过,这是娜木钟,就是原来蒙古林丹汗的大福晋!”

“娜木钟?”高桂英吃了一惊,不知觉盯着她的脸蛋看了几眼,去年秋冬季节,娜木钟陪着林丹汗来到西宁,住了好一段日子,只是没见过面。

“对,这就是娜木钟,林丹汗升天之后,八大福晋都改嫁了,娜木钟随我来了西宁,其余的福晋,二福晋斯琴图嫁了周宾,四福晋芭德玛嫁了宋文,五福晋苏巴海嫁了李绩,六福晋乌云娜嫁了李过,七福晋俄尔哲图嫁了马有水,八福晋苔丝娜嫁了刘云水,二公主泰松嫁了秦大年。”

众女都是惊诧不已,田芬还好些,她原本是回人,而高桂英、孙梦洁、陈秋蝶、穆思蓉她们,总归是汉人,她们跟了李自成之后,无论对朝廷是多么憎恨,但骨子里、血液中,满满都是程朱理学的烙印……

林丹汗死了就死了,留下的寡妇难道还能比得上宫里的娘娘?竟然全部嫁了天命军的千户主官,在天命军中,他们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正文 第519章 排定座次

李自成无法向她们解释游牧民族的习惯,便冲着高桂英道:“娜木钟已经入了汉籍,汉名李娜,今后就是你们的姐妹了,一会晚饭后,给她清理出一套单间作为卧房!”

“我知道了!”高桂英一面说,一面却是盯着淑济看。

“知道不说清楚,你们又会乱想,”李自成哈哈一笑,道:“淑济是林丹汗的女儿,其生母过世早,便由娜木钟收养了,一直跟着娜木钟的,所以我就将她带回西宁。”

孙梦洁一声娇呼:“啊……她是林丹汗的女儿?难怪说的是蒙古话……”

“婢子就说嘛,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大都督怎会多了一个六七岁的女儿?”陈秋蝶一伸舌头,还冲着淑济做了个鬼脸。

“只有你才会傻想,”李自成故意板起脸,道:“娜木钟才二十岁,难道能生出一个七岁的女儿?”

陈秋蝶一算年龄,娜木钟比淑济只大了十三岁,如果她是淑济的生母,怀上淑济的时候,只有十二岁,与她自己当初和大都督圆房的年龄差不多,这样想着,面上一红,再也不敢开言了。

李自成说到娜木钟的年龄,心中不觉一动。

高桂英、孙梦洁、陈秋蝶、田芬、穆思蓉、娜木钟,即便不算上宋玉莲,他已经有六位夫人了,除了高桂英确定是正妻的身份,其余的夫人都没有正式的位次,小梅小兰她们,只是根据入门的先后,称呼孙梦洁为二夫人、陈秋蝶为三夫人……

他一向随和,来到大明后又没有其余的亲人,便将夫人们看做自己最亲的人,所以夫人的位次,反而不重要了,除了正妻,其余夫人们,身份都是一样,只是称呼上的区别。

这次娜木钟来到西宁,夫人们的座次,是要排一排了,如果不能给娜木钟一个正式的身份,她一个蒙古人大汗的遗孀,迟早会被别人看轻。

思索片刻,李自成将口中的饭菜咽下,又喝了口辛辣的羊肉汤,方道:“我早就想给夫人们排定座次,趁着这次娜木钟入门,你们又都在,真是天主赐给我们最好的机会……”

听说排定座次,众女顿时默不作声,连咀嚼声都不见了,一双双美丽的眸子,像是灯烛似的,纷纷投向李自成,祈盼的眼神,像是一道无形的蜘蛛网,将李自成紧紧包裹起来……

淑济不明就里,见众人都是停下竹箸,不禁奇道:“额吉,姐姐们为何不吃肉?她们都吃饱了吗?桌上还剩好些……”

娜木钟赶紧拍着她的脑袋,“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没吃饱你就多吃点!”

“奥!”淑济毕竟是孩子,她的心思,还在香喷喷的羊肉上。

餐桌上又恢复了宁静,只有淑济在“吧嗒吧嗒”啃着羊蝎子。

“噗噗!”一只飞蛾忽地飞向灯烛,长腿被烤,翅膀猛地扇动,灯烛随之一暗。

众女都是吃了一惊,陈秋蝶更是吓得发出尖叫声,孙梦洁在烛影中用小手偷偷拍着自己的胸脯!

高桂英面上不变色,却是拿起一双备用的竹箸,硬生生将落在餐桌上的蛾子给夹死了……

李自成这才发现,众女都是太紧张了,难道她们以为这是皇宫,位次不同,待遇就会不一样?物质上的待遇不一样,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少了你们的吃穿用度,关键还是精神上,只要一碗水端平……

他讪讪一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夫人,也就是我的家人,无论如何,也不管座次先后,我都会珍爱你们,保护你们,至于今日所说的座次,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本身并不重要,只能代表你们都是我的夫人,仅此而已……”

众女都是回过神来,却依旧一言不发,都在等着宣判,特别是高桂英,心脏都提到嗓子眼,连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得到:自成也真是,你说就说嘛,说那么多废话干嘛……等得人家心里揪揪的……

“桂英,”李自成的声音就如是天籁之言,淡然又悠远,“与我做亲最早,相识于落难之时,年岁又是最长,自然是家中的大夫人!”

高桂英听到自己的名字,几乎要惊跳起来,待听得后面两句,方才暗暗长出一口气,心脏不知觉回到胸腔,一向泼辣的山里姑娘,竟然不会说话了,只是用眼神向李自成表示她的感激之情。

李自成迎着她的目光,笑道:“桂英,你是正妻,以后要多关照这些妹妹们!”

“自成放心,家中的妹妹们,我……妾身一定……拿她们当亲妹妹对待……”高桂英被李自成点名,只得羞红着脸表态,几乎语无伦次了。

李自成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李家的后花园,以后还要仰仗她,不能让她太难堪了,便转移话题道:“娜木钟原本是林丹汗的‘囊囊大福晋’,相当于汉人所说的‘皇后’,这次能收服察哈尔部,她功不可没,所以,该做二夫人!”

“妾身谢过天命汗!”娜木钟慌忙放下手中的馒头,预备起身行礼,却被李自成一把按住肩头,“现在是吃饭时间,就不用多礼了……”

其余的夫人们,基本上是按照入门的先后,孙梦洁是三夫人,陈秋蝶是四夫人,田芬和穆思蓉,分别是小五和小六。

各怀心事,但总体上还是满意的,高桂英是正妻,那是早就定下来的,实际上,只有她的位次是早就确定好了。

娜木钟是蒙古人,又不是以完璧自身嫁入李家,原本众女还是有些意见,但听说她为李自成立功了,也就不敢多言,他们这些夫人,也就能在闺房里讨好李自成,公事上很难帮上忙。

从李自成给各位夫人排定的座次来看,孙梦洁的娘家只是普通的百姓,连她的父母兄弟都要依赖李自成,而陈秋蝶更是因罪被杀的土司陈有道的女儿……

但她们的位次,却高于官宦出生的田芬、富商出生的穆思蓉,可见,李自成不太看重夫人们的出生,除了娜木钟,主要还是看入门的先后。

众女这样一想,心中也就释然了,只要大都督喜欢,比什么都好,万一拂了大都督的性子……

李自成还在想着宋玉莲,她此时正立在众女的身后,并没有坐下就餐,显然没有拿自己当夫人对待。

见李自成的目光扫过来,宋玉莲顿时吃了一惊,赶忙摆摆手,趁着众女没主意,用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一溜烟跑了,“大都督、夫人们先吃着,婢子去热菜……”

李自成知道她的心思,论先后,她只会比高桂英晚些,年岁又是最长,身份上不能太低,关键是,她是陈秋蝶的娘……

这一家子,毕竟都是汉人,与游牧民族不同,经过数千年的传承,早已有了一整套完善的律法、礼教,就像是一张密密的渔网……你可以蔑视它,但要完全摆脱它的控制和影响,根本不可能……

文化与军事不同,只能渐进式发展!

让宋玉莲和陈秋蝶平起平坐,的确有些不太合适!既然她愿意为了陈秋蝶,做出牺牲……

李自成摇着头苦笑,对于宋玉莲来说,还是管家婆更为合适,反正养在家中,她也逃不掉,给她留些脸面也好!

鸢儿与小梅,已经有过肌肤之亲,还有小兰,早晚是要吃的。

她们三人中,李自成最喜欢小兰羞羞的样子,之所以没有吃她,不仅是因为年岁小,如果有了那样一层关系,小兰身上的这种兰馨之气,就会逐渐淡下去,直至完全消失。

李自成实在舍不得,心中也有些矛盾,小兰这样的婢女,更适合像小妹妹那样调笑几句!

她们的事,今后再说吧!

李自成将一大块羊肉丢进口中,咀嚼几口,吞咽下去,“你们的座次就这样定了,以后再有新人过门,无论身份多么高贵,就只能向后排了!”

“以后还有新人呀?”陈秋蝶的双目像是两盏正在燃烧的灯笼,小嘴撇得连到两侧的脸颊,像是要吞下整个馒头。

高桂英自然不希望家中再这样添人进口,不过,她原本是山里的野姑娘,能成为李自成的大夫人,乃是李自成念旧情……她既是大夫人,就得有的夫人风范,不能让外人笑话自成,虽然心中有些反对,面上却还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李自成在说一个与她无关的笑话。

夫人越多,说明自成的能耐越大!

高桂英已经说服自己了,李自成想要做什么,她根本反对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李家后院的的平稳,让自成没有后顾之忧!

她一向不太喜欢羊肉的膻味,今日却是夹起一大块,狠狠咬去……

田芬夹了一块牛肉,正要丢进口中,竹箸却是僵在那里,讪讪道:“婢子是回人,娜木钟姐姐是蒙古人,大都督家里要是再添新人,岂不是万族朝拜了……”

“错!”李自成恬着脸,断然否认,“能入李家的大门,你们都是汉人!”

晚餐就在众人的吵吵闹闹中度过,李自成在小梅与小兰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回家的第一晚,照例要宿在高桂英的卧房中,陈秋蝶、田芬似乎有许多话要与李自成说,但她们还不敢在高桂英面前造次,只得以“下午睡过头了”为借口,跑到娜木钟的房中消遣。

正文 第520章 海北府

李自成尚未起床,梁文成、沈道就联袂过来求见,已经起床的高桂英,忙回房推了把正在酣睡的李自成,“自成,梁大人和沈大人来了!”

“奥?这么早?”李自成揉着有些发涩的眼皮,打个长长的哈欠,“出门数月,这才刚刚回家,连个囫囵觉都不让人睡……”

“梁大人他们这么早过来,肯定有什么公务,”高桂英“噗嗤”一笑,道:“快起床,一会梁大人又要笑话了!”

老子睡自己的女人,还是正妻,还怕他们笑话不成?难道要老子去做和尚?不过,这样的话,只能在心里说说,高桂英是正妻,照管这个家没话说,就是古板了一点。

李自成整理着思绪,由着高桂英服侍穿好衣装,出了卧房,让何小米先将梁文成、沈道请去中衙的书房。

吃着宋玉莲精心准备的茶点,喝着可口的温茶,慢条斯理,半个时辰后,方才去了书房。

梁文成与沈道已经喝了一开茶水,终于等到李自成出现,二人放下茶水杯,叩拜在地,“叩见自成(大都督)!”

“你们都是大都督的高官,不用多礼,快快起身!”李自成向主位上一坐,接过何小米早就预备的茶水,“文成,沈道,这段时间,西宁没有什么变故吧?”

“没有没有,”梁文成道:“自成,属下赶着过来,就是要告诉自成,今天的粮食,又是喜获丰收,‘美洲三农’更是堆积如山!”

“文成的意思,又要扩军吗?”李自成也想扩军,但现在库存的粮食,主要是红薯、土豆这种粗粮,精粮倒是有限,此外,银子十分匮乏,根本不能自给。

整个甘肃省,加上西宁府,每年的商税不足两万两,主要的收入,还是靠几个厂子。

但通往京师的商道,基本上已经断绝,挣钱主要靠南线的江南了。

上次攻打兰州府的时候,从肃王府没收了十五万两银子,如今差不多已经用了三万两。

虽然还有十二万两银子的节余,但综合算起来,还是财政赤字,长期下去,这些银子总会有用完的一日。

原先最为担心的是粮食,当粮食充足了,要组建正规军,就需要银子了,不但战兵要发饷银,西宁步枪、榴弹炮、山地炮的消耗也很大,这还只是制造,没有规模较大的作战,否则光弹药的消耗就不算一个小数目。

“属下只是民政官,是否扩军,自成和沈大人商量着办!”梁文成一点都不越位。

“哈哈,文成是民政官,不仅要管钱粮,还要管土地,没有土地,哪来的粮食?”李自成笑道:“上次说过,在西海以北,设立海北府的事,文成查探得怎么样了?”

“自成,这正是属下预备要汇报之事,”梁文成从怀中掏出一份地图,摊开放在方桌上,“自成,这是我们的人绘制的草图,西海以北,并没有强大的游牧民族,现在又有狼骑兵护卫着大通山,立府的条件,应该是成熟了。”

李自成看着面前的地形图,可惜太过简略,只有大致的山川河流,除此之外,根本看不出确切的地形,不是人手不足,就是绘图的人水平不够,这些人最好送到西宁科技高等学校去培训一段时间。

不过,没有一个过于强大的游牧民族,那就足够了,先抢占了再说,李自成在草图上寻找,一时没有主意,便道:“文成,依你看,海北府立在何处为宜?下辖那些府县?”

“自成,属下有两套方案,”梁文成在草图上一点,“第一,尽可能扩大海北府的土地,将海北府设立在沙流河中游,下辖甘子、浩门两线,不过,这样一来,海北府距离甘子、浩门两线,距离都是过远,需要在中途增加县镇。”

“那第二套方案呢?”李自成觉得,这一步夸得太大,海北府本身已经深入西海以西了,一旦出现状况,西宁很难及时增援。

“第二套方案,是缓缓图之,”梁文成道:“海北府设立在金银滩牧场附近,此处既有淡水,也有可耕之地,适于增加人口,辖县还是甘子、浩门两县。”

李自成端详很久,终于在地图上一点,道:“文成,海北府应该在此!”

“在此?”梁文成瞪大双目,道:“自成是说,将海北府设立在湟水上游?此处立府,实在难以控制西海的西北……”

“我不需要控制远西,”李自成摇着脑袋道:“设立海北府的目的,不是要快速扩张土地,而是要拱卫西宁,海北府越靠近西宁,就越早会纳入汉地。”

“……”

“将海北府放在湟水上游,西北有甘子县,东北有浩门县,距离也不算太远,这两县恰好又拱卫着海北府,为西宁府再多一层保障。”

李自成也想快速向西发展,然而,天命军现在的主要目标,并非青藏高原这些不毛之地。

“自成说得有理!”梁文成这才明白,李自成虽然一直盯着西海以北,却没有冒进。

“其实海北府的辖县,不是两个,而是三个,”李自成用手在地图上一点,道:“还有沙流河的下游,狼骑兵将在此立下沙柳城,这里将成为海北府的第三个县……沙柳县!”

“原来自成早算计好了?”梁文成在头发上挠了一下,讪讪笑道:“在沙流河下游立县,正好可以借助狼骑兵拱卫着西线……”

李自成点点头,他的确是让王俊卓帮着守护西北,既然已经属于天命军,难道白吃白赚?“有狼骑兵拱卫着西北,卡当城、三角城就不用驻扎大批士兵了,周边的第五千户,可以调回西宁。”

“原来如此……”梁文成与沈道对视一眼,同时长呼了一口气,“大都督(自成)的手段,真是令属下佩服……”

“不用给我高帽,”李自成看了眼梁文,淡淡一笑,心道:你以为本都督只会在女人的肚皮上跳舞?顿了一顿,方道:“文成,设立海北府,涉及到数个人事调动,你的担子可不轻!”

“海北知府?”梁文成顿时皱了眉头,“自成是让肃王朱识鋐出任?属下曾经试探过,恐怕他不愿出任,说是要对抗大明朝廷……”

“他已经不是肃王爷了,你只要告诉他,如果攻破兰州的不是天命军,而是高迎祥、张献忠这些盗贼,他还有机会出任海北知府吗?”李自成笑道:“海北府原本并非朝廷的土地,让他出任知府,收回汉地的功劳……这是要让他青史留名啊!”

“属下明白了,属下一定能说服朱识鋐出任海北知府!”梁文成心中又是一阵悸动,李自成让朱识鋐出任知府,偏偏就任的是海北府……李自成的目的,恐怕不是为了安置朱识鋐,而是让天下人知道:天命军连朱识鋐都能接纳,还有谁是不可接纳之人?

自成的心中,真是装着天下呀……

李自成见梁文成在发愣,以为他在想着说服朱识鋐的事,便道:“与朱识鋐相比,还有两人,就简单多了!”

“自成的意思是……”

“狼骑兵的民政官杨卜雄,原本就住在沙柳城,熟知狼骑兵的性子,是沙柳县知县的不二人选!”

“嗯!”梁文成点头,与这些蒙古人打交道,实在有些费神,李自成有了知县的人选,恰好卸了他的重担。

“沙柳城还有一位民政官,陈大虎,虽然年龄不大,但比较老成,性子比较沉稳,可以出任西宁知府,”李自成道:“现在的西宁,已经进入平稳发展阶段,正合着陈大虎的性子,开创局面,需要文成,守城只需陈大虎!”

“嗯……嗯……”梁文成蓦地一惊,他是天命都督府的民事使,还兼着西宁知府,自成这是……

“文成不用惊讶,”李自成淡淡笑道:“文成卸了西宁知府的担子,恰好可以掌管天命都督府的钱粮,”顿了一顿,又道:“我预备将天命都督府迁往兰州,文成也要随着去兰州,这西宁知府,也就不合适了。”

“属下明白,属下多谢自成体量!”梁文成这才明白了李自成的苦心,卸了西宁知府的重担,他可以完全投入到天命都督府的工作中,“自成,天命都督府真的要迁往兰州?”

“嗯,我们的中心,还是在东线,西宁太过偏僻,距离兰州之间有数百里,往返太过耽误时间,”李自成道:“不过,文成,西宁依然是天命军的粮食、经济中心,不能废弃,还要加强,趁着朝廷在围攻高迎祥、张献忠他们,多接受一些流民,让西宁府城的人口达到十万,兰州府城的人口达到十五万,我们现在有的是粗粮!”

“自成放心,属下会尽快安排好流民的事!”梁文成早就从李自成的口中得知,在这个时代,人口是发展的第一要素,补充兵源、生产粮食、缴纳商税、修桥补路、开府立县、修筑城池……哪一样都离不开壮丁,可以说,离开壮丁,几乎一事无成!

李自成终于将视线投到沈道的身上,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是冷落了他,“沈道,现在我们来说说军队的事,文成也帮着参详参详,没有你运作钱粮,将士们又如何打仗?”

正文 第521章 重回兰州

“大都督,”沈道慌忙放下手中的茶水杯,道:“属下正要向大都督请示,驻守西宁的宋文部,已经完成了整编,退役的士兵已经全部遣返,做了合理的安排,缺少的兵员,也已经补充进去。”

“奥!”李自成点头,宋文部的整编,当时是他自己下达的命令,原先的士兵主要来自西宁卫,士兵的素质偏低,年龄偏大,当时缺少士兵,只能让他们留了下来。

现在不同了,经过数年的发展,现在的天命军,与当日相比,早已脱胎换骨,战兵全部列装了步枪,有些千户还装备了山地炮、榴弹炮、火药包,完全是火器兵的装备,虽然士兵们还挂着腰刀,一般只是操训时才会用得上。

新式火器,需要更高素质的兵员。

随着天命军属地的扩大,兵员的基数扩大了无数倍,天命军的士兵,有了选择余地。

“大都督,接下来还要整编吗?”沈道试探着道,自从李自成来到西宁,他的实际俸禄并没有增加多少,但地位却是提高了千倍,“兵事使”的职务,在天命军中,几乎就是李自成一人之下,所以,他格外珍惜当前的位置。

天命军何去何从,他无法估量,但跟着李自成,跟着经常打胜仗的天命军,至少没有以前的窝囊气!

“当然要整编,七大千户都要整编,”李自成盘算片刻,道:“周宾部从卡当城、三角城调回西宁,开始整编,两城各留下一个百户的士兵,此外,甘州、兰州暂时没有作战任务,秦大年部就地整编,两部原先的辅兵转为战兵,你再给他们增加一个千户的辅兵,整训时间为三个月。”

“是,大都督!”沈道掏出记事本,将李自成的指示记录下来。

李自成觉得自己有些独断,沈道作为兵事使,最多只是天命都督府的后勤司令,不过,在这样的时刻,必须树立自己的权威,什么事情都要集体商量,反而不利于发挥出天命军的战斗力!

“告诉周宾,三个月整编结束后,我要看到一支精神面貌完全不同的第五千户!”李自成沉声道:“让周宾做好准备,整编结束后,第五千户可能要往固关,接替马有水部!”

军队大调动,可能增加粮食消耗,不过,快速调动也是军队的能力之一,长期呆在一个地方,如果没有战事,将士们就会倦怠,适当调离防地,反而能保持军队的战斗力。

“是,大都督,属下记住了!”沈道又在记事本上圈圈画画,实在是一个不错的书记员!

在离开之前,李自成告诉梁文成,从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的毕业生中,选派部分人员,安到府县、军队中去,最大限度发挥他们的影响力。

军事、政务上的事,就交给沈道与梁文成了,李自成心中想的,还是银子,没有银子,就无法大规模扩军。

西宁的几个厂子,已经是满负荷运转了,除了肥皂,都是奢侈品,价格高,利润大,难题就是市场,西宁、兰州本地,很难找到市场,必须依赖大明的繁华之地。

北方通往京师的商道基本断绝了,幸好穆青山、金一心他们有自己的路子——走蜀道,沿长江直下江南,产品并没有多少积压。

江南承平日久,富商大户多如牛毛,就连最近生产的葡萄酒等,也逐渐打开市场,厂子的收入,只能勉强维持着军饷。

银子不够,就无法大规模扩军,朝廷动辄数万数十万军队,天命军的火器再厉害,也不能用几千人去消灭他们。

李自成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这种想法越来越迫切,如果占据四川,将各个厂子搬迁至成都,将来再沿江东下,不是省却了上千里的陆路吗?

北方数省,一直到大明灭亡,盗贼都没消停,战乱的大环境下,要想恢复商道,势比登天还难,朝廷、盗贼的军队都在,无论作为哪一方的盟友,都无法穿越作战的区域,想要银子,除了抢劫,只能就依赖南线的黄金水道长江了。

李自成还召见了毛汀,询问了西域的商道,不过,毛汀的回答,令他很是失望,西域商道虽近,但叶尔羌汗国本身是一个接近游牧民族的小国,不但银子少,货物的价格也上不去,想要从叶尔羌赚回大量的银子,根本不可能。

难怪大明忽略了这条商道!

不过,总好过没有,万一东线出现滞销的情形,西线的商道可以做为补充。

李自成告诉毛汀,商道不能断绝,只要不赔银子,至少能保证销售量,至少能交换到天命军稀缺的货物。

从二月很离开西宁,去了大草滩,后来又谋划河西总督府,李自成离开家太久了,这次回来,他想要尽量补偿自己的家人,晚上陪陪夫人们,白日亲自带着孩子嬉闹,只是偶尔会抽出时间,去城内逛逛。

操训场、火器局、学校等,各个机构他都要去去看看,西宁已经好久没有战争了,这个天命军的大后方,不但恢复了生机,而且比原先更好,在几个工厂的带动下,西宁的街面上初步现出难得一见的繁荣。

假以时日,西宁的人口增加,百姓的收入增加,没准在这块被朝廷遗忘的土地上,会出现一块商业极度繁荣的边城。

不过,李自成暂时要离开西宁了。

八月初,由肃王府改建的天命都督府全部完工,李自成、梁文成、沈道都要赶去兰州,李自成的亲兵都是骑兵,但他有大量的家眷拖累,倒是梁文成、沈道他们先行赶到兰州府。

当他赶到兰州的时候,甘肃省长梅之焕、甘肃总兵杨肇基、西宁知府汤若望,强行联袂给李自成办了接风酒宴,梁文成、沈道也被拉来做陪。

盛情难却,李自成只得答应了赴宴,再说,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他也要和梅之焕、汤若望好好谈谈,特别是梅之焕,正在甘肃省试行选举制度,为将来的施政积累经验,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

李自成先去了总督府,他要看看自己的新家。

天命都督府位于兰州府的西北角,正对着西门大街,一直向北延伸,几乎到了北城墙。

原先“肃王府”的牌匾,已经换成了“天命都督府”五个大字,从西门大街上路过,远远就能看到这几个熠熠生辉的大字,现今的天命都督府,已经比西宁时高了不止一个等次。

进了大门,迎面是一条宽阔的大道,不过十余步,便是一幢十二间的青砖瓦房,大道从瓦房中间穿过,左边六间只有梁柱,室内并没有墙壁,显然是会客大厅,也可以作为天命都督府的会议室,顶部前、中、后各镶有一大块玻璃,整个会议室既宽敞又明亮。

右边六间青砖瓦房,分割为三大间,每间内都摆着方桌和座椅,应该是小型的会议室。

会议室的东西两侧,靠近院墙的地方,各有三间青砖瓦房,这是原本就有的,不知是做什么用处的,李自成并没有过去查看。

穿过中间的廊壁,后面是的花园和池塘基本原封不动,还是原先的模样,只是时近深秋,早已不见荷花,连荷叶也是大半凋零,枯黄枯黄的,如果不是未名的鱼儿,不时在水面泛出一两个浪花,倒是显得十分萧瑟。

花园后面,又是一排青砖碧瓦的房子,和刚才那一排房子一样长短,应该也是十二间,李自成指着中间的那三层圆形阁楼,道:“小米,这排房子,你们清扫一下,就做为你们的营房,这座小阁楼,正好做为瞭望哨,时刻能看清四面的动静!”

“是,大都督,属下这就着人前去清扫!”何小米立即派出两个小旗的士兵,让他们清扫屋子,从今晚开始,这里就是他们的营房了。

后面还有两排一模一样的青砖碧瓦房,最后面还有大片的空地,原本是肃王府的菜园地,现在都荒废了。

李自成在第三排房屋中要了两间,做为书房、资料室,整个第四排,全部被高桂英他们占据了。

正中间靠右手的那间,做为李自成的卧房,右边也是卧房,依次住着娜木钟、孙梦洁、陈秋蝶、穆思蓉,还剩最靠东的一间,暂时用作库房了。

李自成卧房的左面,基本上也是正中间,做为全家的餐房,后面是厨房,前面放着一张大方桌,便是餐房。

餐房的左边,依次是高桂英、田芬、宋玉莲的卧房,还剩两间,留给奶娘带孩子,至于小梅小兰,她们原本就是为服侍孙梦洁而买来的,基本上就是孙梦洁的婢女,就在孙梦洁卧房的外面搭铺了,这些卧房虽然只有一间,但面积挺大,都是分割为两到三个小房间,不愁没房子住。

孙梦洁、陈秋蝶、穆思蓉因为是西宁小学的教员,并没有随李自成来到兰州,卧房先给她们留着,她们原本也想来兰州,但西宁小学已经招收了第二批学子,一、二年级共八个班,教学任务比原先增加了一倍,她们一旦离开,别人的教学任务就更重了。

再说,她们是大都督的夫人,她们如果不做表率,又如何能让别人安心?陈秋蝶、穆思蓉原本是西宁女校的编外学子,但孙梦洁可是签有合约在身的。

高桂英与宋玉莲联手,先将李自成的卧房收拾齐整,然后才去收拾各自的卧房。

李自成向前一纵,趴在柔软的衾被上,自言自语道:“兰州,我终于来了!以后你就是天命军的中心城市了!”

正文 第522章 叫天不应

日落之后,李自成带着一对亲兵,去赴梅之焕等人的宴会,刚刚出了都督府,后面一名亲兵小跑着追上来,喘着粗气道:“大都督……大都督,汉清局的急讯!”

李自成有些吃惊,“今日才刚到达兰州,汉清局的讯息就到了?”

“大都督,这几分讯息都是从西宁转发过来的!”

“奥!”李自成的脸上挂着笑意,依次将几分讯息打开,看着看着,他就笑不起来了,眉头皱成“川”字,目光显得呆滞,双肩发出有节奏的抖动……

何小米吃了一惊,忙唤道:“大都督……”

李自成将几分讯息折叠好,放进内衣口袋,长叹一声,道:“没什么,先去赴宴吧!”

何小米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讯息,他左思右想,却是猜不到,李自成既然不说,他也不敢发问,只得随在李自成的身后,慢慢挨近省府。

梅之焕、杨肇基、汤若望三位主人,早就与梁文成、沈道在喝茶闲聊,正说到河西总督府的事,见了李自成,五人都迎了出来,齐齐跪在府内,“大都督!”

“不用多礼,都起身吧!”李自成将梅之焕扶起,只是向其余几人挥挥手,“梅老爷子一把年纪,就不用多礼了。”

“要的要的,”梅之焕顺势起身,用目光围着李自成打转,“大都督连亦集乃都收回了,老朽佩服佩服……咦,大都督怎的……难道是害怕喝酒?放心,老朽绝不会强人所难!”

“哪里,老爷子费心了,”李自成估计,自己的脸色吓着梅之焕了,便淡淡一笑,道:“老爷子,咱们进去再说!”

“是,是,看老朽这点出息……见着大都督就激动得不知南北了……”梅之焕讪讪一笑,忙将李自成引入室内,奉上主位。

酒菜已经上桌,但李自成的兴致不高,也就没有了想象中的热闹,他只是问了梅之焕,新的政体是否运转灵活,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低头饮酒。

汤若望一向不看别人的脸色,连跪拜李自成,似乎还是第一次,不过,在李自成面前,他也不敢随行。

见气氛有些沉闷,便主动道:“教皇,这段时间,兰州黄河二桥早已修筑完毕,水泥大道从黄河以北越过会州,快要接近靖远县了,这些筑路队下一步要修筑何处,属下也好早做准备!”

黄河以北的会州,这已是李自成的心里极限,水泥大道从兰州延伸至会州,可以有效掌会州府城周边的土地,尽快汉化会州,从北面护卫兰州。

但会州的土地上,不仅荒漠化严重,高山峡谷比比皆是,又没多少人口,即便境内的道路纵横交错,也不会有多少赋税,暂时还是算了。

天命都督府的发展中心,还是在兰州,以及它南面的府县。

兰州的东南方向,一共有三府:巩昌、洮州、陇南,其中兰州至巩昌府,因为在兰州至固关的兰固大道上,水泥大道早已通行,关键是更南面的洮州、陇南两府。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先将大道延伸至靖远县,方便为秦大年部调动物资,然后将筑路队、筑桥队移至南方,在兰州与洮州、巩昌至陇南、洮州至陇南之间修筑大道,整个陇右,以兰州、巩昌、洮州、陇南四府为框架,将来条件成熟,再向县域延伸。”

“属下明白了!”汤若望挠挠发丝,道:“可是,离开兰州去南方,距离属下的辖地太远,只能交给梅老先生了!”

“如此造福百姓的好事,老朽责无旁贷!”梅之焕拱拱手。

汤若望又道:“兰州府城,接纳了了大量的流民,如今人口已经超过十三万,按照教皇的意思,人口很快便能达到十五万,可兰州城太小,城内已经显得十分拥挤,再要增加人口,恐怕连住房都困难……”

“扩建,”李自成的眼中,兰州将是陇右的第一大城,人口的数量、城市的面积等,当然要增加,“兰州黄河二桥已经通行,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理论上都可以扩张,你先着人勘测,选择地形相对平坦的方向,作为扩建的主要方向,城内住不下,暂时安置在城外,将来再修筑城墙。”

“教皇说得是,在下受教了!”汤若望拱拱手,“在下明日便着人去城外勘测。”

李自成见场面再次冷了下来,也不开言,却从怀中掏出刚刚收到的讯息,放到桌上,“这是刚刚收到的讯息,你们都看看!”

梁文成这才明白,李自成的情绪不对,恐怕与这些讯息有关。

讯息只有两份,一份是刚刚发生不久的事,高迎祥、张献忠等盗贼,被困于车厢峡,车厢峡长40里,四面绝壁,盗贼一入峡口,即遭到朝廷、地方武装的袭击,或垒石断路,或投石飞击,或纵火烧林,盗贼损伤严重。

另外一份讯息,时间上稍稍早些,七月份的时候,皇太极叩关,大同告急,朝廷急调曹文诏协助总督张宗衡守卫怀仁,据说,朝廷正调动关宁铁骑增援大同。

众人看望这两条讯息,都是面面相觑,乍看起来,这两条讯息,与天命军没什么直接的关系,细究之下,朝廷两线作战,对天命军还是好事,不知道李自成因何情绪低落。

只有梁文成稍稍懂得李自成的心思,“大都督可是担心大同、京师附近的百姓?”

李自成道:“咱们先说说盗贼的事,文成,还有你们,都说说,盗贼被困车厢峡,结果会怎么样?”

梁文成小心地道:“既然车厢峡如此险峻,朝廷又是集结重兵,由陈奇瑜统一指挥,按理说,这次盗贼恐怕要全军覆没了,大都督,我们离得太远,就是想帮他们一把,也是鞭长莫及……”

众人纷纷点头,杨肇基是武将出生,十分知晓明军的战斗力,在战场上,难以匹敌游牧骑兵,但要对付盗贼,还是绰绰有余,而且,这次盗贼误入车厢峡,前进无路,坚守应该没有充足的粮食,不被朝廷大军灭掉才怪。

李自成冷冷一笑,道:“文成就不用替盗贼担忧了,盗贼自有盗贼的法子,如果盗贼这么容易被歼灭,北五省早就宁静了。”

他原本还十分奇怪,陈奇瑜统一指挥五省的军队,又是举人出身,怎的就被盗贼骗了?张献忠、高迎祥之流,多次接受朝廷的招安,又多次反叛作乱,如此反复无常的小人,他说过的话,怎能做得准?

但另一条讯息上,已经给出答案!

鞑子入塞,叩关大同,曹文诏被调往怀仁,朝廷围困盗贼的兵力捉襟见肘,陈奇瑜一定是在兵力不足的情形下,万般无奈,被迫接受盗贼的投降!

“大都督是说,盗贼在如此情形下,还能逃脱升天?”梅之焕老眼中精光连连,“据老朽所知,这个陈奇瑜,虽然名头不大,但战场是把好手,这次五省兵力合围盗贼,据说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梅老先生,我们打个赌,”李自成笑道:“如果盗贼被歼灭了,从盗贼被歼灭之日起,梅老先生将获得自由,何去何从,完全由老先生自己决定,如果盗贼脱逃了,梅老先生就得为天命军服务终老……梅老先生可否愿意?”

梅之焕沉思片刻,这是自己稳赢不输的赌约,赢了,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来;即便输了,也不过和现在一样,自己本身并没有任何损失,李自成如此自信,本钱何来?他凭啥就认定盗贼一定能从车厢峡逃出?

难道陈奇瑜和盗贼暗通款曲?

“大都督能否明言,为啥认定盗贼不会被歼灭?”

“很简单,”李自成笑道:“明军腐败透顶,盗贼只要诈降,将领们为了请功,一定会受降,这是盗贼唯一的机会,屡试不爽!”

梅之焕惊心不已,眼中的精光一点点消散,难道朝廷真的霉烂至此……太祖创下的江山,难道真的要毁在盗贼的手中?他虽然不太相信李自成的话,但对赌约也没什么兴趣了。

梁文成急道:“大都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盗贼一旦逃出车厢峡,会逃向何方?与我们是否有什么影响?”

“盗贼一旦逃出车厢峡,下一步的目标,必是陕西,和我们的地盘,只隔着一座陇山,如果朝廷的军队追击过来,很有可能会影响固关、西安所,”李自成道:“沈道,传令马有水、秦大年,密切关注盗贼的动向,若是靠近我们的地盘,格杀勿论,尤其是张献忠这样的头领,免得将朝的军队吸引过来。”

“是,大都督!”沈道忙将李自成的命令,记录在蓝皮记事本上。

“我们再说说鞑子叩关的事,”李自成忽地敛去笑容,用低沉的声音道:“鞑子暂时无法攻破山海关,更无法攻破京师,皇太极的目标,还是汉人的财物。”

沈道停下笔,道:“大都督是说,鞑子抢够了财物,就会自己退回去?”

“鞑子比蒙古人还要凶狠,他们不仅抢夺财物,也会强掳人口,壮丁给他们生产粮食,女人给他们生孩子,不出十年,鞑子的实力必会明显壮大,”李自成幽幽叹口气,道:“且不说鞑子未来的强大,每次鞑子叩关,百姓可是蜕层皮呀……不,不是蜕层皮,简直是下地狱,叫天不应呼地不灵……”

正文 第523章 华夏银行

在座的众人,除了汤若望,或多好少都知道李自成一向关爱百姓,别的不说,天命军的属地上,百姓只要依率纳税,就能换来安宁祥和的生活,再不用担心盗贼、匪患、增饷……

天命军的军律中,还有“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禁语,虎骑兵和狼骑兵可以去塞外随意劫掠,一旦入了汉地,就必须敛去他们的血腥……

天命军从陕西接纳了数万流民,不仅是为了增加人口,实际上也让这些生活无着的流民,暂时有了一个吃得饱、穿得暖的家!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北方诸省的流民为,但能救一个是一个……

这一切的一切……难怪天命军的属地上,百姓与天命军打成一片!

梁文成受到感染,心情也是沉重,“大都督,我们怎么办?天命军与京师,还隔着陕西、山西,即便想要保护百姓,也是不可能……”

“我们的人,暂时的确无法到达大同、京师,”李自成又是一声长叹,“即便能够到达大同,朝廷又怎会让我们平安撤回?不过是徒劳地暴露自己的实力罢了!”

“大都督……”沈道忽地道:“属下倒有一个法子,大都督不是设立了河西都督府吗?如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也许可以在边墙之外,阻击鞑子的骑兵……”

“开辟第二战场?”李自成心中一动,他原本只是想要占据阿拉善左旗,彻底将兰州保护起来,但沈道更为大胆,如果沿着这条路一直向东,倒是可以从关外护卫着大同,如果朝廷能守住锦州、宁远、山海关一线,鞑子再无叩关的道路……

从阿拉善左旗到大同以北,实在太远了,虎骑兵和狼骑兵要拱卫大同,必须穿越许多蒙古部落的生活区,而且,虎骑兵与狼骑兵,一共才数千人,与皇太极动辄十万骑兵相比,实在太渺小了……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天命军的实力,就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虎骑兵与狼骑兵,也要不断壮大!

李自成沉思片刻,心中已有计较,“沈道说得不错,这次是来不及了,以后我们就朝这个方向发展!”

沈道得到鼓励,心中窃喜,忙将李自成的话语记录下去,免得他日忘了。

梁文成有些担心,忙道:“大都督,从河西总督府至大同,至少上千里,沿途又是蒙古人的部落,虎骑兵和狼骑兵即便过路,也会遭到蒙古人的阻击,何况补给……”

“文成放心,我不会拿兄弟们的生命去做无谓的冒险,”李自成正色道:“我们不可能一步到达大同,而是逐步向前推进,逐步容纳各个蒙古部落,那时的虎骑兵和狼骑兵,也会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否则,即便去了大同,也无力对抗皇太极……”

梁文成默默点头,在他的大脑中,李自成虽然对土地有一种狂热的占有欲,却还没到疯狂的地步,更不会冒着太大的风险,李自成的设想,不过是未来的发展方向,至于能不能实现,还有待于时局的发展变化。

宴席结束,李自成回到兰州的天命都督府,差不多已经是亥时了,众女都已熟睡,只有娜木钟还在等待,今晚轮到她侍寝,不管李自成会不会有实际行动,只要回家,她就必须在家等待。

李自成洗了热水澡,然后静静地趴在娜木钟的床上,娜木钟见一向“凶悍”的李自成,今晚像个病猫,不觉有些奇怪,“天命汗这是怎么了?似乎没喝高,难道有谁惹你生气了?”

“的确有人惹我生气了,”李自成翻个身,钻入棉被中,“察哈尔部归顺天命都督府,已经有数月了,可是,本汗至今尚未替呼图克图汗复仇,本汗的脑海中,到处都是皇太极的影子,非得杀之而后快!”

“天命汗真要帮助察哈尔部对付女真人?”娜木钟熄了灯烛,钻入李自成的怀中,脑袋从李自成的胸口拱出来。

“已经没有察哈尔部了,”李自成淡淡地道:“本汗当初答应过王俊卓他们,一定要替呼图克图汗复仇,至少也要将皇太极赶回长白山大森林。”

“是妾身说错话了,”娜木钟抚摸着李自成的胸口,以示歉意,“不过,皇太极收复了漠南蒙古各部,至少有十万骑,天命汗如何为大汗复仇?”

“娜木钟说得是,报仇不能急在一时,”李自成道:“所以我打算,虎骑兵和狼骑兵将沿着边墙一直向东,逐步收复蒙古各部,此消彼长,积少成多,我们的实力便会一日日增长,终有一日,我们会打败女真骑兵……”

两人闲聊一番,趁着淑济已经睡熟了,忙着造一个更小的“淑济”,以增加人口……

李自成每日都会在兰州城内转转,兰州暂时没有战事,百姓的生活安宁祥和,不过,物资还是比较匮乏,也就是温饱阶段,特别刚刚迁入的流民,还是以红薯、土豆这些粗粮为主,距离他所期望的商业社会,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如何才能尽早进入商业社会?李自成苦思冥想,关键是,百姓手中必须有余钱,有了余钱,才有购买力,才能购买各种工业产品,促进工业的发展。

但是,陇右经过长时间的兵患匪患,百姓能够温饱,已经不错了,手中哪有余钱?

如果无法得到外界注入的资本,仅仅依靠自身的发展和积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天命军能等得起吗?

天命都督府现在最紧缺的,便是银子,做为流通的货币,天命军的属地上并没有银矿,原本储存的银子又太少,根本无法满足正常的流通。

用铜钱做为正常的流通货币,百姓也会认同,不过,天命都督府的优质铜同样不足,红石崖倒是有一座铜矿,不但无法生产出优质红铜,而且,黄铜的产量连制造步枪子弹、各式火炮都不够,根本无法在市场大量流通。

李自成这才想起,原来天命军的属地上,不仅仅缺少资金,更缺少流通的货币,所以无法征收足额的商税。

能不能发行纸币?

天命都督府发行的纸币,自然无法在朝廷的土地上使用,不过,能在内部能使用就够了,只是不知道百姓是否认同。

在后世,李自成尚未走出象牙塔,这些复杂的金融学知识,他实在不太懂,好似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发行纸币的时候,必须有足够的贵重金属库存……

怎么办?如果任其发展,兰州的百姓可以维持温饱,但天命都督府无钱养活大量的军队,难道像盗贼那样,完全依靠掠夺?

究竟要发行纸币,还是要硬挺下去?

李自成无法做出决断,便向后世寻找答案……

在这个时代,中央之国并没有发行纸币,倒是遥远的西欧,在此前后发行了大名鼎鼎的纸币。

未来的华夏,决不能弱于那个所谓的“日不落帝国”,纸币也是社会进步的一种方式,正好天命都督府现在缺乏正常流通的货币。

既然自己不懂这些金融学知识,那就必须培养自己的“银行家”,李自成觉得,将郭世俊放到河西都督府,实在太浪费了,原本预备让他在河西都督府任职三年,现在看来,发行纸币的事,必须交给他了。

李自成立即给河西都督府飞鸽传书,让郭世俊的副手武大伟担任河西都督府总督,同时急调郭世俊回兰州,来天命都督府任职。

在郭世俊到达兰州之前,李自成与梁文成、沈道协商,天命都督府将增加金银司,由郭世俊出任金银使,主管天命军的经济,兼发行纸币。

金银司下设华夏银行,由郭世俊兼任行长,另设副行长一名,专职从事两名,副行长、专职从事必须是来自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的毕业生。

新毕业的学子,没有工作经验,犹如一张白纸,这正是李自成所需要的,天命军的属地上,除了郭世俊,并没有金融学的基本知识,让他们跟着郭世俊好好学习,将来郭世俊离开的时候,就能让他们顶上来。

华夏银行兼有中央银行和商业银行的双重职责,它将根据市场需求和天命都督府的实际承受能力发行纸币,监管属地内其它银行、钱庄等,相当于“中央银行”,同时自身也开展储蓄、放贷业务,将百姓手中的余钱存储起来,集中使用,也为工商业的发展注入资金。

李自成亲自从西宁科技高等学校的毕业生中,挑选出三名学子,崔文轩出任副行长,李浩南、江雨泽出任从事。

八月十五日,郭世俊赶到兰州,李自成以赏月为名,晚上在家中单独宴请了他。

天色尚未擦黑,郭世俊就来到李家,行过礼之后,他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大都督,河西都督府才刚有些起色,咋让属下回兰州呢?”

“能者多劳,兰州更需要世俊,”李自成让小梅奉上茶水,“世俊莫急,一会酒菜上桌,咱们有的是时间!”

郭世俊见李自成所请的客人,只有自己一人,情知事情不但重要,恐怕也很诡秘,“大都督,你总得说句话,好让属下有些心理准备。”

“这种事情除了世俊,我还真找不到第二个人选,”李自成笑道:“世俊,我准备在兰州设立华夏银行,由你出任行长!”

正文 第524章 暗花

大明崇祯七年(公元1634年)八月二十二日,华夏银行正式开业。

华夏银行坐落在西门大街与北门大街的交接处,是兰州城的中心地带,与天命都督府相隔数十步,这是方便郭世俊同时在天命都督府与华夏银行任职。

华夏银行的一座两进的院落,坐北朝南,正门与天命都督府一样,对着北门大街,前排是一幢两层的阁楼,既是办公场所,也是院落的北面围墙。

后面一排青砖瓦房,是副行长崔文轩、从事李浩南、江雨泽等人的宿房,正中间是华夏银行的库房,两排房屋之间,有一大片空地,李自成预备将来再建一幢混凝土房,充作银行的库房,既放火又防盗。

街心上“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吸引了无数的行人,百姓多半不识字,识字的人也不知道“银行”为何物。

好在郭世俊先前培养了几名员工,在沿街的各个路口,他们正向路人解说着银行的前世今生,不过,百姓们只是记住一句话:银行就是以前的钱庄!

让百姓感兴趣的,不是华夏银行门前鞭炮爆炸时释放的硫磺味,也不是郭世俊刻意营造的喜庆气氛,而是银行工作人员宣传的那些话语。

华夏银行接纳百姓的存款,任何百姓,都可以将家中富裕的银钱存入进来,根据存款时间的长短,年利率二至五厘,也就是说,一两银子存入银行,每年会有二十文至五十文的利息,存款时间越长,利率越高,利息也就越多。

任何百姓,也可以向银行贷款,只要能提供担保,房契、地契等等,都可以作为担保的标的,贷款的利率高些,年利率大约是一分。

百姓好不容易听懂了意思,不觉大为惊奇,没想到银子放在银行里,还能得到利息,虽然这个利息不多,但总好过白白存在家中,可惜,这些看热闹的百姓,绝部分都是“无产阶级”!

至于银行的贷款业务,与普通百姓基本不相干,他们要贷款银子做什么?不但将来要还,还要支付利息……不过,有些百姓意识到,以前家中有大事,比如娶亲、建房、生病等,急需银钱,一般都是要支付很高的利息,甚至几辈子都还不完,如果从银行借款,利息似乎更少……

围观的百姓基本上没有闲置的银钱要存,即便有闲置的银钱,暂时也不敢存放在华夏银行,开业的第一日,华夏银行一笔业务都没有。

李自成并不着急,华夏银行,最终会成为专属的中央银行,将现在附属的商业银行的部分职能去掉,现在之所以承载商业银行的职能,主要是为了让百姓认识它,所以华夏银行成立之初,就是为了吸引百姓的眼球,只要普通百姓知道银行的存在,目的也就达到了。

天命都督府内,进入正门后的第一幢青砖碧瓦房,被通道分割为左右两部分,左侧是一个整体,室内只有木制梁柱,做为都督府的大型会议室,右侧原本是六间,切分为三大间,分别是民事司、兵事司、金银司的办公室。

李自成与郭世俊就在金银司办公室内商讨着纸币的事。

即将发行的纸币,叫“华夏元”,简称“华元”,一共有三种,元、角、分,对应着相应的白银和红铜,一元相当于一两白银,一分相当于一文铜钱,由于一两白银是相当于一千文,所以元、角、分之间,一元相当于一百角,一角相当于十分。

一元纸币正面的中心靠右,是李自成的头像,这是间接用他的人格做担保,保证纸币的信用,中心靠左,则是一个大大的“壹”字,左下角还有一个阿拉伯数字“1”;纸币的背面,中心偏左是一幅兰州黄河大桥的图案,右上角也是一个阿拉伯数字“1”,下脚则是天命军的九州军旗图案:均匀分布的九颗星!

这样的一元纸币,一旦面世,肯定惊世骇俗,只是不知道百姓是否信任它。

李自成看着郭世俊亲手设计的这枚纸币,笑道:“世俊,百姓会接受纸币吗?”

“纸币的发行,须得以库存的金银为保障,我们现在不是有十二万银子吗?先发行十二万元,即便有人居心不良,故意挤兑,我们也不怕,”郭世俊已经将天命军仅有的十二万两白银,全部搬入华夏银行,“再说,在天明军的属地上,大都督的威望如日中天,只要大都督坐镇兰州,一定不会出事!”

李自成点点头,“那就先在兰州试点,纸币先印刷好,暂时不用全部投放市场,先给驻扎兰州的士兵发军饷,兰州官员的俸禄,也用纸币支付。”

“关键是在百姓中广泛宣传,否则百姓、商家有可能拒收!”郭世俊道:“属下已经盘算好了,纸币面世的那一日,兰州全面戒严,凡是不肯接受纸币的,全部抓进军营!”

“百姓只是不了解纸币而已,也不能为难他们,”李自成笑道:“世俊要做好准备,防备百姓用纸币去银行挤兑,多安排人手,有多少纸币,我们就兑出多少银钱……多预备一些零钱,普通百姓手中,恐怕还是以角、分为主!”

“大都督放心,这个属下早就准备好了。”郭世俊的双目中闪着精光,来到大明,这是他做的最为惊天动地的一件事,也是最难以把控的一件事。

当着李自成的面,他说得信心满满,但他明白,李自成要发行纸币,不仅是增加流通的货币,将来要是发生财政危机,难保不大量发行纸币,转嫁危机……

货币的发行,取决于天命军属地上每年生产出所有商品的价值的总和,现在天命军的属地上,难得地出现了国泰民安的局面,这个总和肯定会快速增长,纸币的发行量也会逐渐增大,但天命军属地上的白银和红铜,增加的速度肯定跟不上……

“世俊,我们似乎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李自成手抚侧脸,一边用食指轻轻敲着太阳穴。

“遗漏?”郭世俊吃了一惊,“大都督……”

“防伪,”李自成淡淡一笑,他也是刚刚想起来的,“世俊,我们可以印刷纸币,那别人也可以印刷,万一有人偷偷印刷出来,岂不扰乱市场?”

“大都督说得是,”郭世俊惊出一身冷汗,他的确没想到,这段时间,他除了肩负着设计纸币,还要考虑纸币的发行,时间紧,任务重,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思考防伪的问题,“依大都督看……”

这个时代,想要加上十道防伪措施那是不可能,隐形暗记也不行,再说,李自成并非技术人员,防伪上他不是行家。

不过,他想起在后世的小说中看过,晋商的当票、银票什么的,都会留下暗花,比如,“堪笑世情薄,天道最公平,昧心图私利,阴谋害他人,善恶终有报,到时必分明”,用这三十字作为一个月30日的日期,每个字代表一个日期,堪代表1,笑代表2……

每张当票、银票上都会有一个汉字,代表票据发行的日期,开出每张票据时,钱庄都会有记录,只有票据上的日期与记录的日期相符,票据才是真的,外人不知道密码,断然无法伪造。

李自成自然不会抄袭这样的诗文,万一被晋商破解了,纸币岂不可以大量伪造?

他想起清代诗人纳兰容若的《采桑子》,“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这首诗一共四十四个字,上阙二十二个字中,剔除重复字“笑、我、独、自”,还有十八个字,取前十五个字代表1——15,下阙二十二个字中,剔除重复字“月”,还有二十一个字,取前面十五个字代表16——30。

在纸币上不显眼的地方,印刷一个汉字,再配上阿拉伯数字做为暗花,就能初步达到防伪的目的。

“大都督的心机,属下佩服,”郭世俊深深一揖,“纳兰容若是清朝人,现在尚未出世,这个时代,不可能有别人知道这首诗,要想破译暗花,势比登天还难!”

李自成淡淡一笑,捧起茶水,啜饮一小口,道:“世俊,还有什么问题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郭世俊皱着眉,沉思片刻,道:“属下明日亲自去城中找一下商户代表,让他们配合天命都督府,尽量使用纸币,至少不要拒收纸币,给我们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世俊,”李自成凝眉思索,道:“你是担心商家带头抵制纸币,甚至挤兑华夏银行?”

郭世俊道:“大都督,兰州的商家,实力虽然比较分散,不过,他们的忠诚度……属下没有把握!”

“正好可以考验兰州的商人,”李自成笑道:“大明立国之初发行的宝钞,也许伤害了世人对纸币的信任度,既然挤兑迟早要发生,就像水痘一样,越早发生,我们越好控制!”

“大都督……”郭世俊霎时明白了李自成的心思,“大都督的意思,通过发行纸币这件事,看看哪些人真心实意支持天命军,那属下就不用去拜访他们了……”

“不,”李自成道:“世俊还是应该拜访商界的首脑人物,只是这语言上……”

郭世俊向李自成拱拱手,目光中充满着期待,“属下……属下明白了!”

正文 第525章 羊肉水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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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币的样票定型之后,郭世俊安排人手开始印刷,兰州的天命都督府利用一切力量,开始在城内的百姓中进行宣传。

主干道、主要街道、市坊、居民区等,都有天命都督府的人站点宣传,梁文成、沈道都是巡回在各宣传点,不厌其烦地向围观的百姓解说纸币的效用。

李自成带着亲兵,拉上条幅,也在城内各主要街道、市坊打出标语,强调纸币与银钱同值同效,所有人员不得歧视纸币,天命都督府也会保证纸币不会贬值。

整个兰州府,一时沸腾起来,像是炸了锅似的,街头巷尾,纸币成了唯一的议论话题。

不过,对于纸币这种新鲜的物事,百姓们多半将信将疑,一张白纸,总不如手中的银钱放心。

百姓们持观望态度,在李自成的意料之中,时间,只有时间,才能打消他们心中的疑虑。

李自成回到都督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刚刚端起茶杯,准备润润嗓子,却又一名士兵从后面追过来,“大都督,汉清局的讯息!”

李自成接过一看,不觉展开笑颜,“这个皇太极,真是搞不懂,这么快就回去了?”但他很快就敛去笑容,皇太极绝不会空手而会,他一定是达到了目的!

或许他还没有入主中原的准备,但叩关而入,财物、银钱、壮丁、女人绝不会少,如果不是满足了胃口,已经破了大同,逼近京师,绝不会这么快撤兵!

受苦的还是百姓……

李自成的眉头皱成“川”字,淡淡地道:“继续关注,若是有汉清局的讯息,立即来报!”

“是,大都督!”

李自成并没有去书房,而是直接回到后衙的家中,今日在城内转悠了一日,原本还是比较亢奋的,但看到鞑子的讯息,让他心中不爽,便预备吃过晚饭早早休息。

不过,刚刚开始晚饭,何小米前来传讯,“大都督,刚刚接到西宁传来的讯息,大都督要不要看看?”

李自成觉得有些奇怪,中午还去书房看了,怎的这傍晚来了这么多的讯息?他接过讯息,撕开封口,抖开白纸,只看了两行,不觉面露喜色。

王徵!

就是他特意从泾阳县弄来的这个王徵,原本留在西宁科技高等学校,让他有时间和条件进行科学研究,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成果了,而且还是惊世骇俗的成果。

上次在西宁,李自成只是与他说了自行车的简单草图,没想到他真设计出来了,而且还生产出了样品。

随同讯息一同到达的,还有一份详细的图纸,看着图纸上复杂的滚珠、轴承、链条等,李自成有些头疼,如果不是王徵说已经生产出样品,他一定怀疑,如此复杂的工艺,以天命都督府现在的工业水平,能否生产出来。

既然王徵已经生产出样品,工艺上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要不要生批量生产出自行车?

西宁有众多的工厂,不过,生产出的都是消费品,当时为了从京师、江南换取银子,基本上都是高档奢侈品,社会、国家要想取得发展,还是要生产机械,发展重工业。

自行车是交通工具,属于最简易的机械,一旦推向市场,很可能会促进机械行业的大发展。

李自成心中已定,既然将兰州做为未来的发展中心,自行车的生产厂家,还是放在西宁为好,将来需要扩大生产规模时,再去西宁建立工厂。

自行车是新型交通工具,比马车快多了,虽然不知道它确切的时速,按照后世每小时三十里计算,现在至少能达到一半,每小时十五里,一日以八小时计算,能跑一百二十里,若是长途行进,抵得上战马的速度。

这是正常的时速,如果出现紧急情况,速度肯定还能快些,遇上夏日,一日至少能行十个小时……

自行车不仅可以载人,还能运载少量货物,无论是军事还是商业,都能用得上!

不行,自行车暂时只能在天命军的属地上销售,给多少钱都不卖,这也是天命都督府领先朝廷的地方,谁让他们不好好使用王徵?

似乎仅有王徵还不够……

李自成原本还想让王徵将技术传授给他人,然后由他们来兰州,负责自行车的生产,想想就觉得不对,西宁科技高等学校已经培养出两批毕业生了,五年招生的第三批学子,明年又要毕业了,这些人才活跃在天命都督府的各条战线上。

但仅有一所学校,培养人才的速度显然太慢,而且,兰州城人口比西宁城更多,没有理由完全依赖西宁,风险要分担,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李自成想了想,立即给王徵传讯,让他在西宁科技高等学校毕业的学子中,挑选出三人,一人出任厂长,两人作为他生产上的助手,带着必要的器械,立即赶来兰州,安排自行车的生产事宜。

他明确告诉王徵,他来到兰州之后,不但负责传授自行车的生产技术,还承担着组建兰州科技高等学校的重任,所以,还要从西宁带来必要的教员!

晚饭后,李自成比较兴奋,便来到自己的卧房,偷偷打开从后世带来的那一叠白纸,想要看看,还能从中找出什么使用的机械。

翻看了许久,最后选中了水力发动车和蒸汽机,两者的构造都有些复杂,李自成自己看的也不太懂。

不过,在介绍两者的功效中,李自成发现,水力发动车虽然称得上是机械,实际上效力非常有限,只能算是机械的雏形。

而蒸汽机的效力,即便没有介绍,李自成也是知道的,一旦蒸汽机的技术走向成熟,不但可以用于工厂生产商品,还能用在轮船、火车上,连轮船、火车都能驱动,足见蒸汽机的功率十分强大!

似乎大英帝国的产业革命,就是从蒸汽机开始的……

李自成禁不住蒸汽机的诱惑,却又有些担心,蒸汽机功率大、机械效率高不错,但以现在的工业和铸造水平,能生产出蒸汽机吗?

水力发动车虽然效率不高,却是机械行业的基础,科学上的发展,走不得捷径,必须一步一个脚印……

水力发动车效力不高,并没有多少实用的价值,最多只是为蒸汽机打下基础,真正的机械,还是蒸汽机……

李自成迟疑不决,脑中像是两个小人在打架,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趴在方桌上睡着了。

直到戍时,田芬见李自成将自己关在卧房中,便去告知高桂英,高桂英估计李自成一定在思索什么,也不敢去敲房门,想了一想,便煮了一碗羊肉水饺,让小梅端进去。

小梅用托盘捧着羊肉饺,小心地来到李自成的卧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大都督!”

“嗯?”李自成做梦时,还在琢磨着水发动车与蒸汽机的事,刚好梦见小时候上学,在教材中学到“瓦特与蒸汽机”的故事,被小梅一惊,忘记了大半,脑中只有“瓦特与蒸汽机”这几个字了。

“大都督,”小梅听到房内有微微的“悉悉”声,不知道李自成正在做梦,声音便提高了些,“大都督,夫人让奴婢送来一碗羊肉水饺!”

李自成收起白纸,塞进抽屉,方道:“那你进来吧!”

小梅轻轻推开门,见李自成正在揉着有些发红的双目,忙道:“大都督怎的在此睡熟了……婢子没有打搅……”

“没有,没有,”李自成脑中只记得蒸汽机,便决定让王徵来研究蒸汽机了,他是机械方面的行家,这个时代,这样的人才难得,再说,即便研究不成功,嗯,可以让后人继续研究,现在又不急着使用,“小梅,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

“啊……”小梅不明就里,见李自成沉着脸,以为是说反话,小心肝吓得“噗咚噗咚”的……

李自成的这番心思,除了郭世俊,谁也不敢说,便岔开话题,“小梅费心了……奥,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掉,来,小梅,我们同吃!”

“大都督……”小梅霎时红透了半边脸,“这是夫人特意给大都督做的,婢子怎敢享受……要是让夫人知道了,还不扒了婢子的皮……”

“怕什么,我不说,你不说,有谁会知道?”李自成心道,她们就是知道了,应该也会装作不知道,“这是本都督赏你的,来,张开嘴!”

小梅整个脸颊羞红一片,这要是普通人家,她一定感动得落泪……可是,对面的是大都督,那是她的主人,她怎么可以接受……

这时,李自成已经用汤匙盛着羊肉水饺送了过来,香喷喷的的味道……却之似乎不恭,又禁不止羊肉水饺的诱惑,小梅只好闭着双目,微微张开小口受了。

“这才对嘛!”李自成收回汤匙,也给自己舀个水饺,送入口中。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不一会,一大盘羊肉水饺只剩下一半了。

小梅端过木椅,倚在李自成的身边的,“大都督,让奴婢来吧!”

“嗯!”李自成将盘子递给小梅。

小梅用汤匙舀起一个水饺,送入李自成口边,“大都督,让婢子来伺候吧!”

李自成不肯张口,却是用手指了指小梅鲜润的小口,面上含笑,也不说话。

“大都督先吃,婢子一会再吃,”小梅再次将汤匙送入李自成的嘴边,“大都督一向操劳,还是大都督多吃点。”

“小梅,你听说过香菜水饺吗?”李自成轻轻推开小梅的手,道:“这水饺有肉馅、有羊油、有葱花、有胡椒、有辣子,却少了一样香菜!”

“香菜?”小梅道:“许是夫人做得匆忙,忘了放香菜,婢子取些过来……”

“何必这么麻烦?”李自成用手一指小梅的红润的小口,笑道:“这儿不是有现成的?”

小梅一愣,方才明白,脸上的红艳霎时延伸至颈脖,娇嗔道:“大都督就会欺负婢子……”

她虽然与李自成有过肌肤之亲,那也是偷偷摸摸的,现在可是掌着灯……

“小梅,怕啥,这是我的卧房,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敢进来!”

小梅护羞,心中又是害怕,一时迟疑不决,但大都督就等在那里……她只得将汤匙中水饺丢进自己口中,微微闭上双目,将小口向李自成送过去。

李自成张口接了,咀嚼几口,吞咽下去,笑道:“这就对了,这个水饺,不仅辛辣,而且香艳……”

正文 第526章 王徵的光阴

一觉醒来,李自成又将图纸拿出来看看,他已经决定了,越过水力发动车,直接研究蒸汽机,但图纸上并没有瓦特那种比较成熟的蒸汽机,都是老式的,也不知好不好用,先让王徵研究起来再说。

李自成用毛笔将原图复制了一份,预备王徵生产出自行车后,就让他在兰州进行研究。

毛笔字写起来费尽,又不擅长,没办法,现在没有钢笔中性笔,连铅笔都没有……

李自成忽地一悟,既然没有,为什么不造?他已经准备大力发展兰州,没有工业制造,兰州如何能发展?西宁好歹有了香水、蒸馏酒、肥皂、自鸣钟、皮衣、地毯、葡萄酒、羊毛衫等各种厂家,兰州有什么呢?

似乎只是将虎头山的玻璃厂迁过来,还有一个梳妆镜,只有两个工厂,实在难以惠民,必须增加工厂的数量,让普通的百姓受惠,百姓富裕了,手中有了闲钱,购买力提高了,反过来又能促进工商业的发展。

这样想着,又在资料中翻找起来,果然找到了铅笔的生产图纸,还有一种与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产品:牙膏、牙刷!

牙膏的生产比较复杂,但主要原料就是碳酸钙、磷酸氢钙、二氧化硅,矿石中都可以找到,只要花些时间,没准还能出现一个大化学家!

按照图纸上的说明,牙刷都是都是塑料制品,这个时代,无法直接生产,不过,根据现代工业发展水平,刷头和手柄可以用竹制,刷毛就用猪鬃,洗净了切割整齐。

李自成隐约记得,世界上第一把牙刷,出现在弘治十一年(公元1498)的宫廷,刷头和手柄都是骨质,那是宫廷,不计成本,如果要生产出大众化的牙刷,还是用便宜的材料为好。

制造牙刷,最繁琐的是在刷头上钻孔,以及将刷头和手柄打磨光滑,这就交给商家了,也许钻孔机、打磨机就此出现,百姓的智慧是无穷的,关键是如何引导。

铅笔、牙膏、牙刷这三种生活用品,李自成不打算自己生产,他的主要精力,还是在军国大事上,如果什么事情都由自己来做,不但时间不允许,也不利于技术的发展。

既然自己不生产,那么交给谁来做呢?

李自成忽地想起了即将投入市场的纸币,心中有了主意,奥,还有靖远县的吴家,当日天命军进入靖虏卫,吴家对天命军没少支持,不管吴绅是真心支持天命军,还是迫于形势,被逼向天命军示好,自己总得给他机会,将他真正拉近天命军的盟友范畴。

于是,李自成立即拿起毛笔,给吴绅写了一封长信,为了感谢他对天命军的支持,自己将赏他一份及其重要的技术,让他派出可靠的人手,来兰州生产、销售,保准利润丰厚。

李自成将书信封好,着人骑马送至靖远县,而牙膏、牙刷的生产图纸,这是锁进抽屉中,暂时封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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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无数次的宣传,兰州城内,对于天命军即将发行纸币的事,已是尽人皆知,自从天命军进入兰州,没发布一道命令,百姓都是翘首以待,但这一次,百姓多半惴惴不安,他们被大明的宝钞坑怕了,即便手中没有余钱兑换,但还是发出感叹:世道真是变了!

身着迷彩军服的天命军士兵,几乎布满了城内的大街小巷,严密监视之下,谁也不敢当众发出怨言,城内也没有发生异动。

虽然面临着被洗钱的可能,但离开了兰州,恐怕连肚皮都吃不饱,再说,百姓们并没多少余钱,纸币与他们的关系并不大。

在郭世俊的协调下,兰州城内最大的四家商户,黄家、李家、刘家、竺家,都表达了对纸币的支持,根据各家实力的大小,黄家、李家各认筹了一万元,刘家、竺家各认筹了八千元。

郭世俊预备一期向市场投放的纸币,总共才五万元,除去四家认筹的三万六千元,李绩部军饷发放了一千二百元,城内官员的俸禄二百元,剩余的纸币只有万余元。

华夏银行并没有挤兑的压力,除了库存的十二万两白银,还有黄家、李家、刘家、竺家认筹的三万六千两白银。

也就是说,四大商户手中的三万六千元纸币,是用银子从华夏银行兑换的,他们得到纸币的同时,也将同等价值的白银交付华夏银行。

现在华夏银行库存的白银,达到十五万六千两,足足是纸币的三倍。

李自成也是惊奇,这一转手之间,华夏银行的库存就增加了三万六千两,这和空手套白狼有何区别?不过,只有维持纸币的信用和价值,华夏银行才能真正成为天命都督府的取款机!

经济学家就是伟大,他们不像科学家那样创造产品,却能让货币发挥意想不到的效用。

九月五日,纸币正式在市场流通,与此同时,华夏银行开通了银钱与纸币的兑换业务,百姓可以将自己手中的纸币兑换城银钱,也可以将银钱兑换为纸币。

郭世俊估计,最开始的时候,百姓不太信任纸币,还是以兑换银钱为主,华夏银行绝大部分窗口,都用于兑换银钱,只留下一个窗口,专门给百姓兑换纸币。

大约从辰时开始,华夏银行开始忙碌起来,陆陆续续兑换银钱的小商小贩,已经在银行门口排起了长队,全部是兑换今日收到的纸币。

华夏银行的大门前,天命军的士兵荷枪实弹,静穆如铁,只有一名小旗官来回走动,“别挤,都排好队,银行有的是银子……”

兑换到铜钱的黄獐,则是眉开眼笑,他是华夏银行的第一位顾客,还获得了两文钱的奖励,“嘿嘿,真能兑换铜钱,还有奖励!”又将刚刚兑换的铜钱,放到口中咬了一口,“嗯,真的,真的!”

便有人便闪出羡慕的眼神,如果不是在市集上溜达,早些过来兑换,也许那两文钱就是自己的……

来兑换银钱的,基本上都是普通的小商贩,也有是出售本家自产\\蔬菜、羊肉、鸡蛋的,手中也没多少纸币,幸好郭世俊早有准备,不但预备了大量的铜钱,还将白银分做一两一两,兑换起来,十分便利,速度也很快。

站在队尾的一名老农咕嘟道:“既然可以兑换,为何要如此繁琐,直接用银钱交易,也省得来此排队……”

负责维持秩序的小旗官听到声音,把眼一瞪,厉声道:“这是大都督、郭大人思索的事,尔等知道什么?当日若不是天命军给你粮食,又分发了土地,都不知道你去哪儿看守小麦去了……”

那老农吓得一哆嗦,忙将充满皱褶的老脸别过去,不敢再看那凶神恶煞似的小旗官。

至午饭时分,华夏银行外排队兑换银钱的百姓,方才渐渐散去,银行暂时停业,进入午休时间。

副行长崔文轩立即将上午的业绩,汇报给郭世俊。

李自成恰好也在金银司,看到崔文轩匆匆过来,便随口道:“文轩,上午回收了多少纸币?”

崔文轩忙拱手道:“回大都督,一共一千三百二十八元六角四分!”

“一千多元?还好,不算太多!”李自成并不清楚兰州集市一日的交易量,但市场上有近四万元,这才回收一千多元,至少四大商户认筹的纸币没有大量出手,“有来银行兑换纸币的吗?”

李自成自己都笑了,如果有人来银行兑换纸币,那银行门前,怎会排出长队?百姓之间,直接交换岂不更省事?

“回大都督,暂时……没有,所以小人将原先预备兑换纸币的那个窗口,临时改为兑换银钱了!”

“这样也好,可以提高兑换的速度,百姓心中的担心也会少些!”李自成又看向郭世俊,“世俊,继续加强纸币的宣传,重点是都督府令!”

“是,大都督,”郭世俊道:“属下派出的人手,继续在路口、市坊、居民区进行宣传,又重新张贴了不少宣标语,银钱和纸币兑换自由;任何人不得拒收纸币或银钱;货物不得涨价,违令者重罚!”

“嗯!”李自成点点头,他对银行内部管理的事,暂时没有兴趣,就交给郭世俊好了,便起身离开金银司,回到后衙的家中。

下午,李自成换上普通百姓的服装,正要去市集转转,何小米却是来报:“大都督,王徵大人从西宁来了,正在都督府外等着求见!”

“王徵?”李自成哈哈一笑,“来得不慢嘛!我先换身衣服,随后便到,小米先将王先生领入书房奉茶!”

“是,大都督!”何小米答应一声,便跑开了。

李自成来到书房的时候,王徵正在品茶,与上次相比,王徵更显苍老了些,头发严重花白,白多黑少,面上的肌肉也是明显出现了松弛。

李自成知道,这段时间,为了自行车,王徵一定没少操神,这是王徵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一段光阴,也是最为艰辛的一段时光。

正文 第527章 兰州新城

王徵是带着他刚刚研制的自行车,来到兰州天命都督府的,见到李自成,忙翻身下拜,“叩见大都督!”

“王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起身!”李自成将王徵按在对面的木椅上坐了,又让何小米奉了茶水,目光却是盯在自行车上,心中不觉一动。

王徵研制的自行车,与后世的自行车在形状上基本类似,设计上没什么问题,但李自成忘了极为重要的一环,这个时代没有橡胶,王徵的自行车,乃是木轮,不用说李自成都知道,不但速度上不去,还非常颠簸。

李自成在脑中思索片刻,似乎大明内地都不产橡胶,似乎南洋一带才有,将来问问郭世俊,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法子。

和王徵说,基本上没用,他都不知道橡胶是何物,更不会知道橡胶的功用。

李自成拱手道:“为了自行车,王先生辛苦,不知道这辆自行侧,每个时辰能行多少路程?”

王徵目中精光一闪,道:“回大都督,每个时辰能行三十里,比马车,比属下设计的那种自行车,速度快了不止一倍,还是大都督的脑子好使!”

我的脑子哪是好使,让你日日看到大街上有人骑自行车,那时你自己也能设计出来,还用如此费心?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本都督只能说个大概,要生产自行车,还是靠先生!”

“属下责无旁贷,”王徵也是拱手,“不瞒大都督,自从属下来到西宁,感觉前半生都是白活了……”

“王先生不用谦虚,”李自成心中暗暗高兴,一个醉心于科研的人,自己给他提供了最佳的研究平台,不感激涕零才怪,“王先生,要生产一辆自行车,需要多长时间,又需要多少成本?”

“成本的事,属下没有考教过,”王徵微微摇头,似乎有些懊恼,“这生产时间嘛,若是属下亲自生产,需要五日,交给学子们生产,至少要十日,将来熟练了也许只要七八日!”

“王先生,这可不行,”在科学面前,李自成绝对不会留下半分情面,“据王先生所说,一辆自行车,光生产的时间就需要十日,产量肯定上不去,而且,人力成本、还有材料成本、管理成本,都不会太低,即便自行车生产出来,百姓也是买不起!”

王徵忽地抬起头,道:“大都督是说,将来自行车要向百姓出售?”

“那是自然,百姓购买了自行车,才能节约时间,”李自成无法向王徵解释“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但在心中,他是冲着这个目标发展的,“王先生,必须大规模降低自行车的生产成本,售价才会降下来!”

王徵思索片刻,还是摇摇头,他眯起的双目猛地一睁,“难道大都督有节约成本的法子?”

“这个……本都督也不十分明了,也许可以试试,”李自成道:“在生产中,需要很多钢制零件,如果先生产出模具,再将烧红的钢水直接倒在模具中,零件岂不直接成型?”

“磨具?”王徵用力拍着直接的脑袋,“属下明白大都督的意思了,属下怎的就想不到?真是该死……”

“王先生不必自责,所谓‘拨云见日’,只有跳出原先的圈子,才能看得更高,”李自成笑道:“生产自行车,最花费时间的,便是打磨平整,如果能制造出一种打磨的机器,用机器来打磨,岂不节约许多时间?”

“打磨机?”王徵惊呼一声,似乎冥冥之中,听到了天籁之音,也许他在睡梦中想过这些,不过,他实在不敢尝试,今日大都督说起,难道大都督……无论如何,今后也要尝试下!

李自成知道王徵此刻的心情,他等了好久,让王徵充分咀嚼透了,方道:“本都督对于打磨机,也是无法……只能依赖先生了……”

“属下责无旁贷,责无旁贷!”王徵急道:“大都督,真的能造出打磨机吗?”

“只要方法对头,一定能,”李自成含笑道:“此外,在生产的时候,需要熟练的工人,所以,工人不必要掌握全部的技术,将生产工人分为几组,每组工人生产一样零件,很快便能成为熟手,这种生产方法,本都督叫做‘流水线生产法’,西宁的火器局,就是采用这样的方法。”

“流水线生产法?”王徵喃喃自语,他自认是大明最为优秀的器械家,实在没想到,每次见到李自成,都能收益颇丰,难怪连汤若望都尊为教皇,难道这些想法,都是来自天主……

“王先生回去之后,不妨仔细斟酌,看能不能缩短生产时间,节约生产成本,”李自成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太过惊世骇俗,王徵回去之后,还要消化、吸收,不能急在一时,便道:“王先生将自行车的生产技艺,传授学徒了吗?”

“遵照大都督的指示,已经传授了两名学子,杨月、张定,还有一名学子,江晨,预备做自行车的厂长,”王徵道:“他们就在天命都督府外,大都督要不要见见?”

“不用了,王先生选择的人,本都督放心,”李自成淡淡一笑,道:“王先生的两位公子,此次一并来到兰州吗?他们对于继承王先生的器械事业,有没有多少兴趣?”

“犬子随属下来兰州了,”王徵原本想说,他们就在都督府外,但李自成自然不见学子,想来也不希望召见他们,也就没提了,“属下的长子永春,与属下一样,一直醉心于器械的研究,但是次子永顺……”他摇着头叹息,“永顺实在不成器,对器械之类,向来没有兴趣……”

“人各有志,先生不必介怀,”李自成哈哈大笑,道:“既然永顺对器械感兴趣,那就来兰州科技高等学校任职吧,副校长,算是随时能帮先生一把,至于永顺嘛,既然对器械不感兴趣,也不用勉强,暂时去兰州府历练历练,将来再委以重任!”

“属下多谢大都督!”王徵虽是官宦出生,却是不善言语,除了叩头谢恩,几乎就是老泪纵横了。

“先生请起!”李自成搀扶起王徵,将他送出天命都督府,正好迎面遇上汤若望。

原来汤若望已经规划了兰州新城,邀请李自成去实地看看。

现在正好有空,李自成便带上亲兵,随着汤若望出了西城门。

新城紧挨着兰州西城,南北方向将有一条直道,暂定为西宁路,东西方向也是直道,暂定为兰州路,与原先的西门大街相接。

东北角为居民区,西南为市坊,尚有西北、东南角,暂时没有规划,汤若望也不知道做何用处。

李自成看着平整的土地,心中欢喜,便道:“西北为工业区,不久就会有厂子入驻进来,东南角为学校,兰州科技高等学校即将开办,还有将来的中小学。”

汤若望已经知道厂子的事,西宁就有不少厂子,但集中一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这些并不是他关心的,“大都督,教堂将建在何处?”

李自成嘿嘿一笑,怎的将如此重要的事情遗忘了?他现在是教皇,理当最为关心天主教的发展,便道:“居民区,这是人口最为家中的地方,将来教徒入教堂做弥散,也是便利些。”

“教皇说得是!”汤若望道:“教皇,那我们去居民区走走,最好选好地址,属下好着人抓紧时间修建教堂。”

居民区这边,万头攒动,百姓忙得热火朝天,到处是民房工地,连女人、孩子都来帮助,但大部分壮丁,还是在修筑城墙,根据汤若望的规划,在新元之前,城墙至少要修筑五尺高,既可以初步御敌,又可以御寒。

李自成点点头,这些百姓都是流民,由天命都督府出粮食养着,让他们参与修筑城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难道要白白养着他们?

城墙的修筑,不可能一日而就,趁着现在不是农忙季节,尽快将新城修筑出初步的模样。新城的建设,更是急不得,除了人口,工业、商业的发展,都需要一定的时间积累。

只有工商业发展起来,兰州城才有可能成为黄河上游最为璀璨的一颗明珠!

李自成立在西宁路与兰州路的交叉口,心中却在想着,要不要将这两条主要的街道,浇筑水泥大道,让兰州新城展现出不一样的面貌。

回到家中,李自成还在想着新城的事,看看汤若望的规划,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东南角的学校用地,肯定用不了这么多,即便加上未来的中小学,也还有不少富余,要不要仿照西宁的火器局,在兰州新城中开办一所专门性的科研机构?

不过,他很快的就否定了,无论科技人才,还是经费、材料,兰州都不富余,还是将研发机构放在兰州科技高等学校内,将有限的资源集中起来,才能促进技术的快速发展。

一口吃不成胖子,李自成感觉到,自己还是太急了!

西南角的市坊,倒是可以科学规划,严格管理、分门别类,逐步形成专业化的市场,而不是与兰州老城简单的功能重叠。

而且,兰州要向大都市迈进,城内将来肯定会出现不少新贵,还需留下一片空地,打造奢侈品市场,西宁生产的香水、玻璃、蒸馏酒、葡萄酒等,将来也会出现在兰州。

兰州城的未来,还是要走向内需,不能永远指望朝廷给兰州输血!

正文 第528章 涨价

一连几日,李自成都是赶往在城外,对照图纸,实际进行查看,帮着汤若望完善新城的规划。

西宁科技高等学校,这所未来西宁的科研中心,坐落在新城的东南角,几乎位于西宁路与兰州路的交界处,属于新城的中心地带,围墙、校舍已经破土动动。

在新城的西北角,兰州自行车厂亦已开始建设厂房,虽然没有模具、打磨机等李自成十分期待的机械,自行车厂暂时先行生产,技术方面,将在生产过程中不断完善,现在的生产成本过高,生产的自行车不会对外出售,将优先配发给兰州府城的官员。

自行车不仅能提高运行速度,而且不像战马,需要草料喂养,保养的成本低廉得多。

李自成相信,如果兰州城的官员都能骑着自行车上班,必将在城内形成一道风景,引领着城内的消费观,到了那时,富商大户,特别是他们的公子哥儿,不可能不受影响,如果赶上自行车降价,在兰州城率先普及,也不是没有可能。

入驻新城工业区的,还有兰州铅笔厂,吴绅派出次子吴晶,带着银子来兰州办厂,一方面加紧建设厂房,另一方面,已经开始在流民中招收工人。

让李自成不解是,吴晶招收工人时,不仅酬劳很低,还专门招收单身壮丁,一问才知道,单身壮丁没有家眷拖累,可以入住在厂房之内,不需要重新建造房屋,而且,他们需要的酬劳更少。

这一日,李自成刚刚回到天命都督府,何小米前来汇报:“大都督,郭大人求见!”

“奥,快快有请!”这几日时间,李自成都是扑在新城的建设上,倒是将发行纸币的事忘了,正想问问郭世俊。

李自成在书房会见了郭世俊,二人见过礼后,郭世俊压低声音道:“大都督,纸币的事,怕有些不对!”

“为何不对?”李自成没想到是坏讯息,顿时皱了眉头。

郭世俊道:“大都督,这几日时间,华夏银行已经回收了近万元纸币……”

李自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世俊是说,有商家在暗中抛售纸币?”

“肯定有人在抛售,否则不会有这么多纸币回流,”郭世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而且,城中的物价开始上涨,粮食原本是一两银子两石,一直比较平稳,现在已经上涨到每石八十角,也就是八十文,增加了六成,如果不及时打压,其它的物价一定会随着上涨!”

“如果用银子呢?”李自成淡淡地道。

“如果用银子购买粮食,也有上涨,当然幅度并不明显,每石粮食不超过六百文!”

“世俊是说,有人故意在抛售纸币,然后通过物价上涨,从而让纸币贬值,”李自成思索片刻,还是没有头绪,“可是这样一来,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兰州商家的首领,手中不是都有纸币吗?”

“这个……属下不知,”郭世俊摇摇头道:“也许是属下多心了,商人只是对纸币不太信任!”

李自成沉思片刻,道:“知道是哪一家在抛售纸币吗?或者几家都是在抛售?”

“属下调查过了,”郭世俊道:“最近两日,总有一些人身着百姓的服装,却是常常来银行兑换纸币,或一两元,或三五元,属下当时就怀疑,所以着人跟踪他们,发现基本都是刘家的人……”

“刘家?”李自成喃喃道:“刘家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仅仅是对纸币不信任吗?”

“这个……属下查看市坊,涨价最厉害的,也是刘家的粮店,在刘家的带动下,其它的粮店也是开始涨价……如果不刹住这股势头……”

“给我查查刘家的背景,要暗中调查,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李自成道:“下午我亲自去市坊看看,刘家的粮店若是……”他忽地停住话头,眼中露出一丝凶光。

午饭之后,李自成换了衣服,扮做普通百姓,连何小米他们也是一样,而且相隔很远,装作很随意的样子。

李自成先是问了几家粮店的价格,上涨都不多,估计不是刘家,只是记了价格和门面,便离开了。

到了下一家粮店,门楣上却是插着一个大大的白布幌子,上书“刘记”。

就是它了!李自成抑制住心中的冲动,急匆匆上去,“小二,买米!”

小二许是刚刚吃过了午饭,一边打着嗝,一边睨了李自成一眼,见李自成衣服上不但脏兮兮的,多处出还是打着补丁,便懒洋洋地道:“是银钱还是纸币?”

“纸币!”李自成面露惶恐,“难道小二不收纸币吗?天命都督府不是说,任何人不得拒收……”

小二狠狠瞪了李自成一眼,“谁说不收纸币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自成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掏出几章脏兮兮的纸币,展开握在手中,“我这有一元五十角,正好可以卖三石粮食!”

“三石?”小二顿时现出鄙视的眼神,“你当是去年?用银子购买,六百文一石,若是用纸币,八百二十文一石!”

“啊?”李自成装作吃惊的样子,“原先不是五百文一石,怎的涨了这么多?天命都督府不是发文,不让涨价吗?”

“这也叫涨价?”小二转身欲走,“再说,你一次买这么多粮食做甚?我怀疑你暗中将粮食运出去……”

“没有没有,小人哪敢?”李自成躬着腰,一副谄媚的样子,“小人家人口多,都是自用,自用,小二不必多心……”

“到底买不买?”小二用手一指李自成,凶狠地道:“要买就快,不卖走远些,别耽误本店做生意!”

李自成左右打量,此时此刻,除了自己,店铺内只有自己,哪有什么其他的客人?有心要发作,却还是忍下了,“买是买,可是这价格……小二,能不能便宜些?”

“便宜?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价格了,难道要小爷用酬劳替你补贴?”小二一只手叉着腰,用另一只手指着李自成鼻子。

李自成双目内精光一闪,但迅疾就敛去了,又恢复了无精打采的样子,“刚才路过黄记粮店,每石白面才五百二十文……”

“那你为何不去黄记买?”小二不屑地睨了眼李自成,道:“等你再去黄记,价格又该涨了,回头再来,刘记也不是这个价格了!”

“那我先去黄记看看……”李自成一边说,一边向后退。

“还不快滚?再不滚抓你去衙门……”小二忽地回身叫道:“兄弟们,有人来粮店捣乱,正在消遣兄弟……”

李自成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本想亮明身份,直接将粮店封了,又惦记着郭世俊正在暗中查探,这样会让刘家有所警觉,遂忍住一口气,出了粮店,一溜烟跑了。

他跑得十分狼狈,直到将隐藏在暗处的亲兵都惊动了。

李自成胸中憋了一口恶气,便气呼呼地带着亲兵回去了,如果不是为了查探刘记粮店身后的背#景,就凭小二的态度,砸了粮店都不过分。

有如此霸道的小二,刘记很可能有什么问题!

刘记粮店为何如此肆无忌惮?

带头涨价、抛售纸币、态度恶劣……是刘记东主的短视,还是另有隐情?刘氏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刘氏手中应该还有不少纸币,如果纸币贬值,自身岂不要遭受损失?

李自成当初让黄、李、刘、竺四大商行认购纸币,就是为了要绑架他们,一损俱损,如果纸币贬值,四大商行损害也会不轻,既然如此,刘氏为何冒着天命都督的处罚,也要做空纸币?

这明明是损人不利己的勾当,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难道有人补偿刘氏的损失?

李自成心中吃了一惊,究竟何人在背后指使刘氏?以刘氏在兰州商行的地位,一般人根本指挥不动……

这是刘氏商行的一家行为,还是四大商行联手?

李自成想起郭世俊的话,既然假扮百姓前来兑换纸币的,只有刘氏的人,应该是刘氏独家所为,以刘氏的影响力,恐怕暂时难以影响其余的几家。

不过,刘氏给粮食涨价,实在是开了坏头,为了利益,其余的商家,也会跟着涨价,现在幅度不大,多半是在观望,如果天命都督府不能拿出相应的措施,借着发行纸币的机会,粮食,以及其它的货物,都会跟着上涨。

物价上涨,哪怕是从农产品开始,最后受害的还是老百姓,李自成来到兰州,为了平稳局势,不惜采用血腥手段,就是让老百姓有口饭吃,可是现在……

李自成又着亲兵偷偷去市坊调研,果然食盐、布匹等货物都涨价了,一斤食盐由原来的十文涨到十六文,普通棉布由一百文一匹,上涨到一百三十文……

这还了得?李自成大怒,但他到底还是忍下了,先看看郭世俊怎么说。

一直等了三日,郭世俊方才求见李自成,“大都督!”

“世俊不用多礼,”李自成给郭世俊让座,又让何小米奉上热茶,“怎么样,刘氏有问题吗?”

“有,”郭世俊挠挠头,“属下着人日夜紧盯着刘府,甚至将刘府的府丁都绑架了,事情果真有些蹊跷!”

正文 第529章 不速之客

李自成心中一动,却还是佯装笑脸,“世俊说来听听,究竟有什么蹊跷之处!”

“据刘府的府丁说,刘府中常有不明身份人员出入,属下十分起疑,”郭世俊道:“既然刘府有问题,可是他们为何如此张扬,不是逼着我们调查吗?”

李自成也觉得很可疑,如果刘府背后有人,应该格外小心才是,最多只能在别人后面跟风,不显山不露水的,为何如此张扬?

如果背后没有势力作祟,为何又要抛售纸币?这分明就是与天命都督府做对,刘氏既为兰州府的大商人,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吧?

“大都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打压粮价?”郭世俊准备用商家的路子,来对付刘氏。

“何必这么麻烦?”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我们并非商人,现在乃是刀兵时代,直接去刘府不就知道了?”

“大都督,如此兴师动众,万一我们判断错了……”

“错了有什么关系?谁让刘氏如此令人生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自成道:“即便只是单纯的涨价问题,也是违反了天命都督府令,也许刘氏正在等着我……”

“大都督……”

李自成笑笑,“我也吃不准,如果刘氏不是想告诉我什么,他的行为就太过匪夷所思了。”

“属下明白了,”郭世俊拱了拱手,道:“大都督,那咱们今晚就去一趟刘府?”

“不,现在就去,”李自成回身道:“小米,立即调动一个百户的士兵,将刘府包围起来,任何人不准进出,否则,格杀勿论,另外,关闭四面城门,只许进不许出!”

“是,大都督!”何小米虽然有些不明白,但也只能去传令。

郭世俊轻声都:“大都督……”

“世俊,我们不但要白日去,还要将动静弄得大些,越大越好,”李自成笑道:“刘氏不是让我们抓他吗?我就遂了他的心愿!”

郭世俊忽地一悟,道:“大都督是说,刘氏故意高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让我们抓他?”

“不管他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这么理解的,”李自成从座椅上起身,道:“世俊,走,我们去刘府看看!”

“去看看,看刘兴究竟搞的什么鬼!”郭世俊忙起身,尾在李自成的身后。

李自成与郭世俊来到刘府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府门大开,四名士兵,面目朝里,荷枪实弹,手指搭在扳机上,好似随时要扣动扳机。

听到脚步声,士兵方才回头,见是李自成,慌忙下拜,“叩见大都督!”

“不用多礼,你们是在执勤,军务要紧,”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怎么样,兄弟们都进去了!”

领头的士兵起身回话:“回大都督,兄弟们早进去了,刘府的人,一个也没出来!”

“好,好,”李自成一叠连声,“继续严密监视,不要放走一只苍蝇。”

“是,大都督!”那士兵向李自成躬身行了一礼,方道:“刘府四面,都有我们的人,他们一个也跑不了,敢于天命军做对,绝对没有好下场……”

李自成与郭世俊并肩入了刘府,刚刚进入大厅,便见到士兵们押了十数人,好在刘府的人没有反抗,场面并不血腥。

郭世俊靠近李自成,指着一名年约五旬的灰衣人道:“他便是刘氏东主刘兴!”

李自成紧走两步,靠近刘兴,打量一番,道:“你就是刘兴?”

刘兴亦是打量着李自成,不过短短的一瞬,道:“阁下是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

“敢直呼我们大都督的名字,掌嘴!”一名天命军士兵冲过来,就要卷起衣袖掌嘴。

“慢着!”李自成挥手阻住,他忽地觉得,刘兴似乎有话要说,虽然没有言语,却眨巴着双目,心中不觉起疑,难道刘兴是身不由己?

郭世俊也是觉得刘兴的神情有异,便试探着道:“刘兴,好好的为何与天命都督府做对?”

刘兴的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李自成。

李自成道:“将刘兴带走,刘府的一干人等,暂时扣押,一个不能少!”

何小米亲自带着两名亲兵,将刘兴缚了,押回大都督府,送入李自成的书房。

书房内只剩下三人,郭世俊道:“刘兴,现在可以说了吧?这里是天命都督府,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刘兴呆了一呆,忽地双膝跪倒在地,以头点地,哭道:“大都督,郭大人,救救草民吧!”

“救?”李自成皱着眉头,道:“难道刘东主有什么难言之隐?”

刘兴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汪然出涕道:“求大都督责罚!”

郭世俊心道:果然有鬼!看了李自成一眼,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李自成淡然道:“刘东主既然暗中捣鬼,与天命都督府做对,惩罚是必然的,先看看你说了多少实话,”顿了一顿,又道:“且起来说话!”

“罪民无颜见大都督!”刘兴起身后,立在李自成的面前,正好在郭世俊的对面,“罪民……”

“刘东主不用急,慢慢说!”李自成拿起杯盖,荡开茶沫,淡淡地道:“今日本都督有的是时间,你就从头说起吧!”

“是,大都督,”刘兴向李自成拱拱手,方道:“草民祖上积德,存了些银子,一直在兰州从商,但兰州先是遭了贼,又闹兵患,草民只好缩在家中,直到大都督来到兰州……”

郭世俊道:“如此说来,应该对天命军感恩才是,天命军来到兰州,虽然重新分发了土地,但对于商家的财物,则是丝毫不取,并且鼓励百姓从事工商业,应该适合刘家的发展!”

“郭大人说得是,草民平日也是对天命军深深感恩,”郭世俊搭下眼睑,道:“一年半以前,草民府中忽然来了三名不速之客,草民本不欲相见,但他们冒充是天命都督府的人,草民不得已,开门迎客,没想到……没想到他们入府之后,便挟持了草民的孙儿……”

“……”李自成与郭世俊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大都督,郭大人,刘家原本就人丁单薄,草民只有独子,孙儿也是独苗……”刘兴又是泣不成声,“他们抓住了草民的命#根子呀……”

李自成有些明白了,“他们挟持了你的孙儿,可是逼着你做些对天命军不利的事?是刺探讯息,还是搞破坏?”

“这个倒没有,”刘兴摇摇头,“这些时日,他们并没有挟迫草民做事,只是隐藏在刘府,草民的孙儿也一直在他们的挟持之中……”

李自成有些奇怪,如果是朝廷的探子,就该隐藏在不为人知的所在,城外的茅屋、流民安置点等,难道是“中隐隐于朝”?

你这样明目张胆待在刘府,还挟持人家的独孙,双方对立情绪严重,等于在自己身边埋了一颗炸弹。

一旦刘兴的孙子脱离掌控,双方很可能就要火拼,刘兴倒向天命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盯着刘兴的双目,道:“那这次呢?刘氏抛售纸币,擅自上涨物价,是否由他们指使?”

刘兴顿时哭丧着脸,“实在是他们逼迫,草民没法,所以……所以草民每次着人去兑换银钱时,故意带着较大的面值……”

李自成淡淡地道:“你是通过这种方式,故意向华夏银行示警?”

“大都督明鉴,”刘兴抹了把眼泪,道:“草民认为,普通百姓身上,纸币不会太多,此举必会引起怀疑……草民也盼着天命军早日解救草民脱离苦海……”

这是在考验华夏银行,如果银行看不出这些疑点,刘兴绝不会主动示警,冲着这点,即便刘兴的话是真的,也得受罚,李自成悠悠地道:“可是,刘府人手很多,刘东主为何不早些向天命都督府求救?”

“那些人就是凶神恶煞……又是亡命之徒,草民被他们要挟……草民曾经派人跟踪过他们,结果只是在乱石岗见到尸体……”

李自成知道,刘兴还是将孙儿的性命看得太重,汉人传宗接代的传统,太过浓烈,刘家是独孙,所以刘兴不敢冒一点危险。

李自成道:“这次天命军突袭刘府,此三人是否被擒?他们是否还有同党在外?”

“回大都督,草民估计,刘记此次出现异常,华夏银行一定会有所察觉,所以,草民……草民一直用言语留住他们,让他们待在府内,”刘兴擦了把未干的泪迹,继续道:“这次天命军突然包围了刘府,三人均被擒,至于是否还有其余同党,草民实在不知!”

李自成点点头,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来到兰州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一向非常隐匿,便是出府,也是轮流出去,草民只能从片言只语中,判断他们是朝廷的人,至于他们来兰州的目的,草民委实不知……”

李自成皱起眉头,他早就判断出,这些人是朝廷的人。

如果他们是洪承畴的人,倒是没什么,敌对双方互相派人打探对方的讯息,本身再正常不过的事,天命军的汉清局,不也是活跃在朝廷的地盘上?

当然,如果他们是朝廷的人,那就有些麻烦了,无论他们是否打探到机密的讯息,至少他们对天命军的现状,已经大致的实力,有了一定的认识,万一引起朝廷的警觉,恐怕就要早做准备了。

正文 第530章 功不抵过

李自成想了想,道:“刘东主,如果不是发生纸币的事,你打算永远受他们的要挟?”

“三年,”刘兴道:“他们告诉草民,他们只会在兰州待三年,只要刘府不告发,三年期满,他们就会归还孙儿,然后孙不知鬼不觉离开,刘府亦无多大损失,平日只不过供应他们一些茶饭……”

“刘东主这就糊涂了,”李自成正色道:“此等之人,岂会言而有信?其实,三年期满,他们已经不用拿你的孙儿要挟,只一个通敌之罪,刘东主可吃罪得起?以后还是要受他们要挟,长期下去,岂能不对天命军犯罪?”

“草民实在是糊涂……求大都督责罚……”

李自成笑道:“刘东主为了孙儿,一时糊涂,也是情有可原,如今还能将功折过……”

对于百姓,李自成一向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到底,也不能完全怪他们,“家天下”的大环境下,有几个家族能挺过乱世?

百姓的心中,没有国家、民族,只有自己的小家庭,能想到家族就很不错了,实际上他们也很可怜,被敌方的探子盯上,谁敢站出来揭发?搞不好自家就是罪人……

“大都督……”刘兴抬起有些失神的双目,眼中的泪迹尚未干透,“大都督能原谅草民吗?”

李自成反问道:“你说呢?”

“草民一切都听大都督的,草民有罪,愿意一力承当,只求大都督绕过草民的儿孙……”

“无论如何,你的孙儿是无罪的,本都督不会为难一个孩童,本都督会竭力救回你的孙儿,”李自成点点头,“至于刘东主,所有事情弄清楚之前,还请在天命都督府做客。”

刘兴自然知道“做客”二字的含义,他私通朝廷的探子,无论是什么原因,罪名是免不了的,李自成暂时没有为难他,也答应放过他的孙儿,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于他的儿子……他已经顾不得了,在天命都督府,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刘兴忙曲起双膝,叩拜在地,“草民听从大都督发落!”

李自成让亲兵将刘兴押下去,郭世俊忙道:“大都督,要不要审审那几名探子?趁着他们刚刚被捕,心里出现波动……”

“自然要审,”李自成道:“小米,着人将那三名探子押过来,三人分开押送,分开关押,从现在开始,不要让他们再有任何形式的接触!”

“是,大都督!”

何小米小跑着出去了,李自成将审问的事,全权交给郭世俊,自己便回家吃饭去了,郭世俊虽然看着年轻,但心里年龄却是不小,对付几个落网的探子,应该比他更有经验。

李自成一夜好睡,隔日起床后,先是去操训场跑了属圈,待身子微微发汗,便回家洗漱,尚不及早饭,何小米来报:“大都督,郭大人求见!”

“奥?来得这么早,看来昨夜收获一定不小,”李自成放下茶水杯,道:“先带世俊去书房喝茶,我随后就到!”

何小米走后,李自成匆匆吃过早饭,便轻手轻脚入了书房,见郭世俊正在品茶,笑道:“世俊来得这么早,昨晚收获不小吧?怎么样,他们招了吗?”

“大都督!”郭世俊连忙起身,硬是行了大礼,方才回到座椅,“他们已经招了,都是洪承畴的人!”

“奥?”李自成心中大喜,不是朝廷的人就好,洪承畴已经见识过天命军,而且因为在固关大败,双方还曾达成口头协议,他着人来兰州刺探讯息,倒是意料之中的事。

洪承畴与天命军有过协议,虽然没有文书,但事实就是事实,只要王安平在那边放出讯息,他将吃不了兜着走,而且,他与天命军维持互不进攻的时间越长,将来就越说不清,可以说,自从有了那份协议,洪承畴就落下了把柄!

只要不是朝廷的人,李自成就不用担心了。

郭世俊道:“大都督,这几人如何处置?”

“刘兴的孙儿呢?救出来了吗?”

“救出来了,”郭世俊道:“探子将刘兴的孙儿锁在城外的一所破屋内,每日按时送去一些清水、馒头……”

李自成点点头,道:“我倒是有些奇怪,他们既是洪承畴派出的暗探,为何不隐瞒自家的身份 ,却是与刘府过不去?这样不是容易暴露吗?”

“属下也问过这些问题,”郭世俊的双目熠熠生辉,“说起来大都督可能不太相信,这三人知道固关的战事,所以他们对打探讯息一事,并不上心,只想在刘府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

“消极怠工?”李自成奇了,“他们既然是洪承畴派出来的暗探,自然受过一定的操训,如果不能给洪承畴送去讯息,难道洪承畴不会起疑?”

“所以他们也会送去一些讯息,都是天命军的日常情形,属下听了,觉得没有多少实际的价值,”郭世俊道:“这次天命都督府大张旗鼓要发行纸币,洪承畴给他们传命,无论如何,都要破坏纸币的发行。”

李自成不知觉摸之后下巴,连洪承畴的亲信都对朝廷失去了信心,那洪承畴,乃至朝廷的失败,也就不远了,自己还需要韬光养晦吗?

再要伪装下去,整个大明,都被盗贼闹得乌烟瘴气了,将来如何收拾残局?

看来,躲在朝廷羽翼下的战略,是要改一改了!

“他们是否还有同伙?他们的话可信吗?”

“属下将三人单独关押,单独审讯,口供基本差不多,即便以死相威胁,也没有多少讯息可挖,”郭世俊道:“他们直属于固原,平日都是单线联系,像他们这样的小分队,也许还有,但与他们没有联系。”

洪承畴向兰州、西宁派出暗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天命军的属地上,安置了大量的流民,想要混在其中,实在太容易了。

天命军有一个打探敌情的汉清局,却没有自己的反谍报机构,看来,这方面的工作要加强。

李自成开始怀念起吴二毛,可惜,他现在远在四川……

“大都督,怎么办,要杀了他们吗?”郭世俊眉头一皱,却是想出一条计策,“大都督,如果当众公布他们的身份,在市集口杀了,杀一儆百,再用雷霆手段打压物价,保障纸币的价值,倒是一个机会……”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这个就交给世俊了,杀了之后,将人头做为礼物送给洪承畴,再附上一封信,如果他再生出异心,天命军不但东出陇山,还会将双方的协议送给兵部尚书张凤翼,让他去向朝廷解释。”

也许洪承畴还有什么政治上的敌人,但李自成不知道,只能拿朝廷来吓唬他了,崇祯多疑的性子,对于在外将兵的武将,既充满期待,又十分疑虑,一旦被他盯上,你就等着被砍头吧,再大的军功,也敌不住天子之怒。

这三名暗探,现在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正好为纸币的发行祭旗。

郭世俊没有耽搁,立即将原先在大街上宣传纸币的人手发动起来,进行新一轮宣传:

朝廷派出探子,在兰州进行破坏,阻碍纸币的发行,哄抬城内物价,让百姓充满担忧,为保障纸币的正常发行,保护城内的生活秩序,两日之后,将在东门大街市集口将探子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刘兴还是关押在都督府,但李自成允许他的家人前去探望,儿子免责,孙子也找回来了。

刘记粮店的粮价,回落到纸币发行之前的水平,各种货物的价格,也是也随着粮价一同回落。

两日后,三名被捕的探子,在成千上万百姓的亲眼注视下,被砍了脑袋。

百姓拍手称快,兰州城内的各种商行,物价也是应声而落,都恢复到纸币发行的稳定状况,李自成着人重点查探了城内的粮食、食盐、肉类的价格,都是恢复到原先的水平,部分货物还有小幅的下跌。

兰州城内,百姓逐渐安下心来,刚刚出现的浮躁势头,被探子殷红的鲜血浇灭了。

李自成将刘兴释放出来,他受到暗探的要挟,做出对天命军不利的事情,情有可原,又通过暗示的方式,及时向华夏银行示警,算是立了功,但功不能低过,被罚了三千两银子,算是买个教训。

为免兰州的商户歧视刘氏,中间的曲折,天命都督府并没有公布详情,只说当日出兵围剿刘府,完全出于误会。

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李自成相当恼火,外松内紧,一面保持市坊的稳定,一面暗中着人调查,专门打击隐藏的探子。

随着天命军的实力越来越大,打探天命军讯息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李自成干脆成立了汉阳局,由亲兵总旗官任二喜任局长,领百户衔。

新组建的汉阳局,将招收一个总旗的人手,现阶段专门调查朝廷的暗探。

李自成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对各地官员的监督,在天命军的属地上,原先朝廷的命官留下了不少,如果不能及时整肃,难免会留下原先的恶习。

不过,汉阳局与大明的锦衣卫不同,他们只有调查权,没有处置权,更不能随意诬陷官员,一切以“事实为依据、律法为准绳”。

正文 第531章 工业园

华夏银行门前,虽然还有百姓来兑换银钱,但已经不用像开始那般排队了,既然纸币可以代替银钱在市场流通,何必多此一举来回奔波?

待市面稳定下来,李自成在天命都督府召见了黄、李、刘、竺四大商户的东主黄寿、李悦、刘兴、竺枝。

他们是纸币发行的功臣,第一批发行的五万元纸币,这四大商户便认筹了其中的三万六千元,占了七成多。

李自成召见他们,也有酬谢功臣之意,以酬谢的名义,一方面在兰州城巩固纸币,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工业的发展,甚至还有联络河西都督府的打算。

“大都督!”黄寿、李悦、刘兴、竺枝四人见了李自成,慌忙匍匐在地。

“几位东主不必多礼!”李自成伸手向对面的木椅上一指,“看座,几位不必客道!”

“大都督……”黄寿起身后,却是犹豫不决,这是他第一次面见李自成,心中惶恐不定。

“黄东主,大家都是自己人,”李自成淡淡一笑,又让何小米奉上茶水,“这次天命都督府发行纸币,几位功不可没。”

“能为大都督效劳,是草民等的荣幸!”黄寿谦让一番,方才在李自成的对面落了半个屁股,李悦、刘兴、竺枝也在侧首坐了。

李自成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却是道:“你们帮助华夏银行发行纸币,又遵纪守法,本都督绝不会亏待你们!”

“大都督严重了!”李悦算是李自成的本家,不过没什么亲缘关系,他陪着小心道:“自从天命军来到兰州,兰州便是百业兴旺,草民等已是感恩不尽,草民等只是做了份内的事,当不得大都督的法眼!”

“你们能这样想,本都督就放心了,”李自成笑道:“不过说到百业兴旺,兰州眼下还差得远,不要说京师、江南等富庶之地,就是比西安,也是差了一大截!”

竺枝心中一动,小声道:“大都督的意思……”

李自成长叹一声,道:“兰州虽然捋清了战乱,百姓总算有了温饱,但要真正实现百业兴旺,甚至达到两京那般富庶、繁华,几位东主,需要起到领头作用。”

四人机械地点头,却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黄寿小心地道:“大都督,草民等虽然有此梦乡,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去做……”

“兰州要想达到两京那般光景,甚至超过两京,也不是三两日时间所致,”李自成微微一笑,继续道:“要想让兰州迅速走向繁华,你们先得遵纪守法,本都督不会眼红你们的银子,只要你们依率纳税!”

李悦扫视一遍,朗声道:“草民等定不晚大都督的教诲!”

“如此便好,”李自成笑道“可是仅仅遵纪守法,兰州也不会迅速走向繁华,你们也不可能聚集起江南富商那般财物,关键是百姓手中没有余钱,你们手中的货物,无法扩大销售量。”

四人一愣,相互对视一眼,李自成的话,让他们对商行有了全新的认识,百姓是商行的主顾,百姓手中有了余钱,才能购买货物,商行才能赚取利润。

他们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他们都是商人,从来都是想着利润最大化,根本不可能站在百姓的角度思考问题。

李自成的几句话,让他们对商行有了新的认识,原来商行与百姓,倒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一荣俱荣……

可是,李自成并不是商户出生,难道是家道中落的商户,才被迫走上这条道路?不像呀……

黄寿思索片刻,抢着道:“大都督的话,让草民等茅塞顿开,可是……草民等愚钝,求大都督赐教,草民等该如何去做……”

你们要是明白,那老子四百年的阅历,岂不白费了?很多人只记得邓太宗说过,“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带动大家共同富裕”,却不知道邓太宗的本意:只有大家都富裕了,才能促进商业的进一步繁荣,走上良性循环的道路!

珠峰之所以成为“世界屋脊”,是因为它的起点高!

李自成淡淡笑道:“只有发展产业,才能既让百姓走上富裕的道路,也让商家获利。”

“产业?”黄寿皱起眉头,难道商行不是产业?

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两份图纸,丢到黄寿与李悦面前,“这是牙膏与牙刷的生产图纸,依照图纸,你们就可以生产出牙膏与牙刷!”

这样的民用产品,李自成实在看不上眼,而且,只有交到商人的手上,才能真正让它们发扬光大,天命都督府只要控制战略物资和奢侈品就够了。

“牙膏?牙刷?”两人接过图纸,却是看不出头绪。

“就是清洁牙齿的护具,每一名百姓都会用到,销量非常可观,利润不会太高,胜在量大,薄利多销的道理,不需要本都督提醒了吧?”李自成简要介绍了牙膏与牙刷的市场前景。

黄寿顿时大喜,这可是独一无二的物事,还用担心卖不出好价钱?“可是大都督,这牙膏与牙刷,与百姓的富裕何干……”

“你傻呀?”李自成笑道:“你办厂子生产货物,还要销售,一个人成吗?招收百姓做工,是要付给酬劳的!”

“……”

李自成见他们不甚明了,进一步启发道:“每个厂子、商行招收的百姓可能不多,如果有一百个、一千个厂子,需要多少百姓?”

李悦也是欣然喜色,“草民明白了,百姓得了酬劳,手中有了余钱,才有能力购买货物!如此一来,商行的生意便会利索些……”说到后来,眼中的喜色逐渐褪去。

李自成眉头一皱,便明晓了李悦的心思,“百姓得了余钱,不一定去你家的商行购物,你们不用担心,就看你家有没有百姓需要的货物,再说了,你们兴办厂子,本身就有利润……”

黄寿迟疑一番,又是拱手道:“草民明白,只要百姓手中有余钱,总会去某一家商行购买货物。”

“黄东主说得不错,”李自成这才露出会心的微笑,“但你们不能限制百姓,百姓愿意去谁家购物,就看谁的货物做得好,物美价廉,才是百姓的需求。”

“草民多谢大都督教诲,”李悦也是拱手,心中已是充满期待,“大都督,这份图纸,需要多少银子……多少纸币?”

“这份图纸,是免费送你们的,”李自成的脸上如同沐了春风,“除此之外,本都督还在西城外工业园免费给你们一块地皮,你们自己去建造厂房吧!”

“草民多谢大都督!”黄寿、李悦二人对视一眼,慌忙叩拜在地。

“都起身吧!”李自成淡淡地道:“以后得了利润,莫忘了缴纳商税,还有,牙膏牙刷虽然独一无二,但现在的兰州、西宁,百姓才刚温饱,利润不能太高,除非你能卖到京师、江南!”

黄寿起身后,朗声道:“草民不但要记住大都督教诲,还要传之子孙!”

刘兴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同为座上客,他有愧于天命都督府,自然不会得到李自成的眷顾,造成今日的尴尬,他是有责任的,李自成宽恕了他,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他多么希望,自己也像黄寿那样,有着当面向李自成谢恩的机会……

竺枝则是一肚子懊恼,早知如此,当日就该和黄家、李家一样,认筹一万元纸币,为了区区两千元……似乎还能兑换银钱,也没任何损失,只是对天命都督府的一种态度……

他暗暗叹息一声,今日来到天命都督府,只能看着黄寿、李悦嘚瑟了,不知道自家的财物,是否与黄家、李家越拉越大!

李自成的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趁着众人各怀心事,又从右侧内衣中掏出两份图纸,“刘东主、竺东主,你们也为纸币的发行,立下汗马功劳,本都督绝不会忘记你们!”

“啊……”竺枝大喜,刘兴则是又喜又愧……

李自成将图纸丢给他们,泰然道:“刘东主这份,可以生产羊毛线衣,竺东主这份,则是生产皮衣皮鞋,销路应该不错,只是需要去河西都督府收购皮毛,辛苦一些!”

“不辛苦,不辛苦!”刘兴、竺枝二人,哪里顾得上日后的生产,能得到大都督一视同仁的对待,他们已经感激不尽了,忙向李自成叩头谢恩。

……………………………………………………

有四大商行的协助,兰州市面更加平稳,纸币已是正常流通,百姓再无拒绝之心。

一些小型的商户发现,纸币比银钱更为便利,至少携带在身上,不像银钱那般沉重,渐渐地,有人开始去华夏银行兑换纸币。

郭世俊暗暗高兴,没想到纸币发行如此顺利,开创一个时代,真的如此便利?

奥,不对,是大明行将就木,后世的历史上,推翻大明的,不就是“李自成”吗?彼“李自成”推翻大明之后,可惜为满清做了嫁衣,让汉人从此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自己来到大明,定要协助此“李自成”,将汉人的江山,将整个华夏,进一步发扬光大!

他秉明李自成,趁着机会,又在兰州发行了七万纸币,进一步活跃兰州的市场。

正文 第532章 天降大雪

李自成已是在盘算纸币发行成功之后的事了,兰州成功了,接下来就要扩大纸币的使用范围,巩昌、洮州、陇南三府,距离兰州最近,又同属甘肃省,但这三府都是以农业为主,百姓刚刚解决了温饱,倒是西宁府更加富庶。

实际上,现在的西宁府,比兰州亦有过之,更加需要纸币流通。

所以李自成打算,下一个使用纸币的城市,便是西宁,再要成功了,便向两府之间的三川府推广,然后才是巩昌、洮州、陇南三府,最后是河西走廊的肃州、甘州和凉州。

至于西海以北的海北府、兰州府以北的会州府,还有新近成立的河西总督府,倒是不急,这些地区人口稀少,基本没有工商业,对纸币的需求并不旺盛。

待到纸币在各府县平稳推开之后,再逐渐取消金银铜的流通功能,全部使用纸币。

天命都督府并不缺少粮食,发行纸币后,又基本解决了军饷问题,兰州、西宁接受了大量的流民,人口急剧增加,兵源更为丰富……

万事俱备,李自成便预备大规模扩军了。

他先是让沈道扩充步兵,五个步兵千户,全部扩充至“营”的编制,每营辖五个千户,士兵五千六百人,相应的各个千户,改称为“营”,分别是第三营、第四营……第七营,主官仍是游击将军!

各营原有的辅兵,全部升格为战兵,新补充的士兵,暂时充做辅兵,开始接受正式的操训。

西宁步枪的数量严重不足,西宁火器局暂时停止火炮的生产,集中所有的力量造枪,刚刚升格为战兵的辅兵,暂时借用同伴的步枪进行操训。

这一次扩军的步伐太大,又是同步扩军,为免军队丧失战斗力,新兵与老兵、战兵与辅兵,必须分开操训,单独建制,在操训结束之前,不得混编!

第一千户与第二千户,也是改称为“营”,实行小规模扩军,因为战马的数量严重不足,每营暂时辖三个千户。

第一营刘云水部,为一个千户战兵、两个千户辅兵;第二营李过部,为两个千户战兵、一个千户辅兵,战兵只有一千六百匹战马,可以就近向龙首府的固鲁岱青部借用战马操训 。

扩军之后,七营士兵,总数超过三万二千,光新增的辅兵就达到一万五千,不过,须得过了数月的整训期,才会真正形成战斗力。

李自成的手头上,还有虎骑兵与狼骑兵,他的目光,又盯上了贺兰山,趁着明军合围盗贼的机会,征服“阿拉善左旗”,河西总督府就更加完整了!

他立即给沙柳城的王俊卓和永固城的高一功传令,让他们做好准备,新元之后,便要出兵贺兰山!

这一日,李自成正在书房内思索出兵阿拉善左旗的事,王安平传回讯息,陈奇瑜正扎紧口袋,盗贼主力被困秦岭的深山中。

大军不是鸟兽,长期被困深山,岂能有足够的粮食?

李自成陷入深思,他原本以为,趁着鞑子入塞的机会,朝廷急于救援京师,这才给了盗贼一线生机,现在看来,这种判断显然不对。

鞑子早已回到沈阳,而陈奇瑜的口袋犹在,盗贼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

盗贼真的上天无路了吗?

如果盗贼的主力被灭,朝廷会不会调过来攻打天命军?

李自成随即就释然了,即便这些盗贼被灭,又会滋生出新的盗贼,只要天灾人祸犹在,盗贼就不可能根绝!

不过,为防万一,他还是给各营传出军令,让他们加紧练兵,在新兵没有形成战斗力之前,不能与老兵混编,不得影响老兵的战斗力。

西宁的火器局也是忙得热火朝天,各个车间都是满负荷运转,全力生产步枪、子弹!

十一月二十六日,王安平再次传回讯息:盗贼主力已经于二十日突破车厢峡,分头向河南、陕西、山西等地突围,其中最为坚决的是张献忠,出了车厢峡,到了开阔地带,连安抚金都没拿,直接就反了。

王安平传回的这份讯息,内容上十分简略,详情暂时不得而知,比如,他们是否再次用诈降的策略,朝廷的军队是否继续追杀,崇祯知道了,又将作何反应,等等。

对李自成来说,盗贼的主力突破了车厢峡,暂时就足够了,只要这些流窜的盗贼不灭,朝廷暂时就会被他们蒙上双目,直接忽视了天命军。

不过数日,王安平又传回讯息:盗贼当日被围在狭窄的车厢峡,主动要求向陈奇瑜投降,陈奇瑜不允,他们便花重金贿赂了陈奇瑜身边的京营总兵官王朴,陈奇瑜没有顶住压力,这才接受了盗贼的投降。

崇祯得知情形后,立即罢免了陈奇瑜五省总督,着锦衣卫逮捕归京。

李自成眯起双目,陈奇瑜被罢官逮捕,他不是很关心,走了陈奇瑜,还会来一个张奇瑜,只要盗贼不灭,朝廷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但历史,并没有在此拐弯,高迎祥、张献忠他们,还是平安地逃出车厢峡!

李自成再次拿起讯息,逐字看了一遍,心中不觉一动,盗贼离开车厢峡,逃向河南、陕西、山西,大明北面的半壁江山,又要乌烟瘴气了。

不仅朝廷,就连三边总督洪承畴,恐怕一时半会也是无力对付自己了,他与天命军之间的协议,恐怕还要维持一段时间。

盗贼脱逃,为天命军新兵的操训,赢得了一段极为宝贵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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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都是阴风怒号,残枝枯叶漫天飞舞,明明是要下雪的迹象,却总是不见雪,李自成皱着眉头,如果没有一场大雪将空气中的水分留下来,明天的粮食……天命军今年大幅扩军,依仗的就是充足的粮食,如果明年粮食签收……

“天命汗……”娜木钟将一件大披在李自成的身上,然后立在他的身边,陪着在门口看着阴暗的天色。

“娜木钟,咱们回里屋吧,外面冷……”李自成将大衣披好,一手揽起娜木钟的腰身。

“天命汗,这天色还早……”娜木钟嗔了李自成一眼,银牙轻咬,天命汗什么都好,就是……大白日的就想要,简直比蒙古人还要……若是让别的姐妹知道了,岂不说自己有意在勾引他?

李自成嘿嘿一笑,果然道:“娜木钟,反正天冷,白日也没什么公务,走,咱们去炕上暖和暖和!”

一觉醒来,天色早已大亮,从窗户就能看到一片银白的世界,李自成大喜,翻身而起,“娜木钟,昨夜下雪了?”

“嗯!”娜木钟微微点头,她早就醒了,担心惊醒李自成,一直没有起身。

“娜木钟,咱们起身看看!”李自成不由分说,掀开棉被,也不用娜木钟伺候,匆匆穿好衣裤,惹得娜木钟一片白眼。

两人收拾齐整,也不洗漱,直接开门出来,李峰已经在雪地上翻滚,她娘孙梦洁一边追一边叫道:“峰儿,快回来,再要弄湿了衣服就没得换了……”

“洁儿是说,峰儿的衣服不够?”李自成挽着娜木钟的小手,出现在门外。

“先生!”孙梦洁放下李峰,就要过来行礼,被李自成一把拉住,“这是在家里,哪有那么多礼节?”

李自成左拥右抱,将娜木钟与孙梦洁揽在怀中,看着李峰独自至雪地上蹒跚,笑道:“洁儿莫要生气,峰儿最了解我的心思!”

“这就是先生所说的,降雪能带来淡水?”孙梦洁乖巧地靠在李自成的怀中,小脸蛋上一片殷红,显然出来很久了。

“是呀,昨夜这雪,实在不小,这么多的降水,足够浇灌明年的庄稼了!”

娜木钟笑道:“还是鹅毛大雪,一点也不像要停息的样子……”

“再多一点更好,”李自成道:“兰州缺水呀,雪下得越大,留下来的雨水就会越多!”

这时,小李峰在雪地上摔个仰八叉,不觉咧开嘴哭了。

李自成用手指着李峰的脑袋,“才这么点挫折就哭了,一点乃父的风范都没有……”

孙梦洁从李自成怀中脱出来,抢过去将李峰扶起来,柔声道:“外面冷,峰儿先回家吧……小梅!”

李峰一听,就不干了,又是咧开嘴,“峰儿不回去……”

李自成哈哈大笑,“这才对嘛,不错,像他爹!”

孙梦洁白了李自成一眼,忿忿道:“峰儿还小,要是着凉了……”径自抱着李峰回去了。

李自成还待与娜木钟看看雪景,不想有一名亲兵从前面跑过来,见到李自成,忙叩拜道:“见过大都督,见过二夫人!”

“起身吧,什么事?”

“来自汉清局的讯息,”那亲兵道:“大都督让属下等密切关注盗贼的讯息,是以属下得到讯息,立即就赶过来了……”

“你做得不错,”李自成松开娜木钟,将讯息接过来,讯息有两条,都非常简略,显然是飞鸽传书的。

第一条讯息上,王安平告诉李自成,盗贼主力之一,高迎祥部扑向河南,被左良玉追杀,山西有曹文诏,他们只得返身去了湖广,现在已经到达郧阳。

另一条讯息上,说的是张献忠:盗贼主力的另一支,张献忠部,先是扑向陕西,被新任五省总督洪承畴一顿猛揍,掉头去了四川。

李自成默默思索,高迎祥去湖广的事,他不知道下文,但洪承畴接任陈奇瑜,出任五省总督,他剿匪的任务更重了,也许暂时必须放下天命军。

还有,既然左良玉大败盗贼,眼睁睁看着盗贼去了湖广,他为何不追过去?仅仅将盗贼撵出自己的的地盘,就算完事了?难道朝廷各省的军队,都是各自为战了?

如此重大的问题,自然不能以一次的战况来论,不过,对天命军来说,终究是一件好事。

但张献忠去了四川,让他反倒有些不安,四川是他早已准备出征的地方,如果被张献忠打得稀巴烂,难道自己又要去收拾烂摊子?

不过,肯定有人比他更着急,盗贼横行至湖广、四川,大明的南方也要乌烟瘴气了,崇祯能睡得着觉?

想到这儿,李自成哈哈一笑,道:“娜木钟,告诉莲儿,多买些肉,今年要过个好年!”望着娜木钟迟疑不决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娜木钟第一次与我在一起过新元,一定不能寒碜了。”

正文 第533章 战祸蔓延

新元刚过,也就是正月初五,李自成就接到王俊卓的来信,要求尽早出征贺兰山。

李自成不觉大笑,“积雪尚未消融,这个王俊卓就按耐不住了,难道沙柳城缺衣少食不成?大过年的,不在家搂着老婆孩子捂炕头,却想着出去劫掠一番?”

不过,这样也好,虎骑兵与狼骑兵的战斗力,不是操训出来的,而是用血腥喂养出来的,如果长时间不出征,战斗就会慢慢衰弱下去。

战斗,是保持游牧骑兵战斗力最好的方式!

考虑到沙柳城距离贺兰山太远,还要聚集河西总督府的固鲁岱青部、额琳沁部,也会需要不少时间,李自成便给王俊卓、高一功飞鸽传书,命他们正月十五之后出兵,各自备足一个月的粮食、草料。

同时,李自成也给河西都督府传令,额琳沁部、固鲁岱青部所有壮丁,与正月二十日之前,聚集至河西都督府,分别归入虎骑兵和狼骑兵。

额琳沁部、固鲁岱青部,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部众已经登记为汉籍,分别归入虎骑兵与狼骑兵,各由一名千户官统领区域内的壮丁,平日归河西总督府管辖,畜牧、定居,战时随虎骑兵、狼骑兵出征,接受高一功、王俊卓统一指挥。

他们只能算是虎骑兵、狼骑兵的分部,为区别于永固城、沙柳城,李自成宁愿称呼他们为黑水府虎骑兵、龙首府狼骑兵。

加上黑水府虎骑兵、龙首府狼骑兵,现在虎骑兵与狼骑兵的总数,已经超过六千,比刚刚入驻大草滩时的察哈尔部还要强大。

对付贺兰山的瓦他卜囊部蒙古人,虎骑兵与狼骑兵应该绰绰有余了,原本不需要李过的第三营,但考虑到李过部借用龙首府狼骑兵的战马,已经将三个千户的骑兵操训得差不多了,李自成有心让士兵们外出历练,这次出征,危险性应该不会太大。

李自成也给李过传了讯,让他挑选出两个千户的骑兵,随虎骑兵、狼骑兵共同出征贺兰山,以便让士兵们得到实战的操训。

……………………………………………………………………

河南,荧阳。

荧阳北临黄河,南眺中岳嵩山,西望洛阳,东观开封,恰好镶嵌在河南省北部的中心位置。

虎牢关、古崤关就在西面不远处,扼守住洛阳的东大门,如果用兵,此处的确是险要之地,不过,东南方向,相对比较开阔。

此刻的荧阳城外,数十万盗贼的军队,在四门外扎下数十里的连营,但营与营之间,隔着一段空地,做为各营之间的缓冲地带。

十三家七十二营的首领,老回回 、曹操、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天、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九条龙、顺天王、高迎祥、张献忠 ,正在为未来的行军路线吵个不休,各部都是独立建营,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大家商定兵分三路:一路由陕州渡河,北上攻掠山西平阳地区;一路由武关经南阳地区进兵湖广襄阳;一路由卢氏县向东,杀奔南直隶凤阳府,破了朱家祖坟,捣毁崇祯的龙脉。

但是,明眼人一看,北上平阳,山西有曹文诏,南下襄阳,湖广有卢象升,明显是送死,而东去凤阳,中都显然是一块肥肉。

大家都被曹文诏、卢象升打怕了,都不敢去,又争着要去凤阳,想要亲手毁了龙脉。

就像那个美丽的寓言故事,群鼠商量对付猫的办法,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在猫的脖子上挂个铃铛,以后猫去哪儿,远远就能听到铃铛声,大家也好避开。

可问题是,谁去将铃铛挂在猫的脖子上?

如果没有牺牲精神,再好的主意也是枉然!

高迎祥摇了摇头,知道再议下去,也是枉然,便道:“大家分做三份,然后抓阄!”

抓阄是最公平的方法,高迎祥麾下士兵较多,实力也是雄厚,做为闯王,在群雄中尚有一定的威望,众人只得应允了。

经过协商,闯王高迎祥、闯将张献忠、曹操、顺天王、九条龙一路;老回回、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坐一路;剩余的射塌天、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做一路。

高迎祥亲自提笔,在纸上写上平阳、襄阳、凤阳三座城市,然后揉皱,握在手心,伸出手去,“诸位,请派人抓阄!”

这可是关系到前途命运的一件事,运气好了,可以去凤阳发财,烧毁龙脉,又是风光;运气不好,只能去平阳、襄阳与曹文诏、卢象升拼命,别说发财,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作为每组的代表,参加抓阄的人,必须是威望极高的人。

老回回那一组,大家对视一眼,最后推出了老回回,老回回马守应起身大踏步走向高迎祥,伸出手去,却又缩回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朗声道:“既然各位看得起在下,在下自当……无论何种结果,都是天意!”

“那是自然!”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都是急不可耐,心中想着去东方,却是不好说出口,只好暗地祷告。

马守应再次伸手出去,刚要抓取离他最近的那个纸阄,猛地看到高迎祥脸上挂着轻盈的笑意,心中一动,迟疑一下,曲起拇指,却将食、中二指一抬,夹住最靠里的那个纸阄。

他急急展开,却是惊出“啊”的一声,双唇张成一个大大的圆形,一时忘了合拢,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三人,都是跟着心里一沉。

那边射塌天、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四人,推举射塌天刘国能为首,刘国能伸出手去,却是久久没有落下,既然马守应抽取的不是凤阳,那他的机会更大了。

高迎祥的手掌稍稍动了动,将外侧的纸阄对准他的手指,刘国能心中一动,果断将手指向前一伸,勾住了内侧的那个纸阄。

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到刘国能的手上,刘国能嘴角含着笑,快速将揉皱的纸团打开,竟也是呆住了!

平阳!

刘国能识字不多,但这个“平”字,他是认识的,曹文诏挺枪跃马的样子,顿时浮现在他的眼前。

难到高迎祥做了手脚?他为何将外侧的纸阄伸向自己?

刘国能呆愣了一会,在众人面前,他不敢耍赖,何况面对还是高迎祥!但见高原没有打开纸阄的意思,便酸酸地道:“恭喜闯王东行,闯王不妨将纸阄展现给大家看看,我等亦是同喜!”

“哈哈,”高迎祥面上含笑,双手曲起四指,用其余的六指将纸阄一点点展开,果然写着“凤阳”两字,“多谢国能,其实,我们的心意是一样的,都是关心对方!”

刘国能心中愧疚无比,原来高迎祥是要将写着“凤阳”的纸阄留给自己,他则预备去山西、陕西对付曹文诏,可自己还是以小人之心度之……

张献忠、曹操恨不得呼叫几声,却是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抑制住心中的兴奋。

刘国能面上一红,终于道:“这是天意,闯王去凤阳,在下去平阳,老回回一定是去襄阳了!”

这是天意,尽管有人心中不忿,谁也不敢说出来!

“的确是天意,”高迎祥苦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明日一早,咱们分头行动,待破了中都的皇陵,咱们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众人都是垂头丧气,各自散去,回归各自的营帐,张献忠见众人去得远了,方才凑近高迎祥,“闯王……”

“慎言!”高迎祥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有实力去和曹文诏、左良玉缠斗?”

张献忠讪讪一笑,挠着后脑勺,便拉着曹操罗汝才回营去了。

南直隶,太和县。

知县吴世济像往常一样早起,正在县衙内用早餐,打算一会就去城内巡查,属下的一个紧急报告,让他立即放下碗筷:“流寇”接近城下!

流寇来袭的传言,终于成为现实!

其实,吴世济已经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半年。

吴世济在溧水县做了六年教谕,去年六月刚刚被被任命为凤阳府颍州太和县新一任知县,能够获得升迁自然是一件喜事,可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在五省总督陈奇瑜的指挥下,官兵一度将高迎祥、张献忠等逼得走投无路,但最后时刻,陈奇瑜却中了高迎祥、张献忠的诈降之计。

缓过劲儿来的流寇,重新开始迅速发展,河南的形势越发严峻,太和县在凤阳府的最西端,紧挨着河南,一旦农民军由河南东进南直隶,太和必然首先成为进攻的对象,战祸就会蔓延到太和县。

刚刚就任,吴世济就积极考虑如何“保境安民”,甚至打算请官兵来太和县驻防,但当地的乡绅根本不配合。

乡绅们认为,“兵之祸甚于贼也”,与其请官兵,不如任贼劫掠,贼吃饱了,必定会自行离去。

没办法,吴世济决定不依靠乡绅,他要自己单干!

从去年八月份开始,昔日宁静的太和县,一下子忙碌起来,巩固城防、编练民兵、修造武器,在知县吴世济的亲自领导下,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不过,吴世济很快就遇到了他难以解决的问题:没钱。

按照规定,去年太和县应上缴的各类赋税,总额已超过白银一万两,可是到了年头岁尾,还有最后一小批赋税尚未运走,而县库几乎枯竭了。

深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吴世济,向颍州提出“申请截留”,用于防范流寇。

申请发出后,吴世济立刻陷入焦急的等待中,留给太和县备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正文 第534章 中都罹难

正月十五,原本是元宵佳节,但吴世济却是颇为烦乱,“申请截留”已经发出七天了,尚未等到州里的回信,不知道州里是否同意。

更让他焦急的是,城内已经有流言:一支八万余人的流寇军,正向颍州、太和县方向进发,甚至有人说,昨夜已经看到颍州方向硝烟滚滚、火光一片,颍州城怕是已经失守了。

颍州城失守,流寇一定不在少数,而且,“申请截留”的事恐怕要黄……

在他就着咸萝卜吃着烙饼的时候,属下来报:流寇已经进入太和县,快要进入城下了。

吴世济立即放下碗箸,率人赶到城头督战,流寇尚未攻城,他在四门巡视一遍,发现情况并非传说的那样严峻:城外的流寇,大约只有两千人,并不是先前传说的八万。

“贼人不过是虚张声势耳!”吴世济吐了口吐沫,狠狠骂了一句。

不过,两千余流寇,对太和县来说,依然十分危急,城内的乡勇,都是从普通百姓从抽调出来的,操训极少,没有作战经验,没有铠甲,甚至连武器都不齐整。

别说打仗,看到城外的流寇,许多乡勇就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关键时刻,城内的乡绅站出来了,颍州的大火,让他们彻底醒悟过来:官兵最多要财物女人,而流寇要的是全部,包括性命。

生员侯功鸿、关寓卷、赵志鸿更是主动向吴世济请战。

吴世济大喜,也不管三人是否有军事才能,立即分配任务:侯功鸿守北门、关寓卷守东门、赵志鸿守南门,他亲自带着部分乡勇镇守西门。

乡勇们原本几乎吓瘫了,但有侯功鸿他们领头,胆子稍稍壮了些,真要危险,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乡绅们,还会冲在最前面?

北门城头,侯功鸿见盗贼即将攻城,而乡勇们尚不敢靠近城乡,遂张弓搭箭,向城下射出第一箭,正中一名流寇的膀子,那流寇顿时捂着膀子蹲下身去。

乡勇一看,原来流寇也是血肉之躯,一样会流血,一样知道疼痛,胆子愈发壮了,纷纷拿起手中的各式武器,靠近女儿墙,与攻城的流寇短兵相接。

东门,关寓卷见有奸细靠近水道,欲待接应盗贼入城,遂冒着密如牛毛的矢石,飞身抢入水道,手刃奸细,闭了水道之门。

吴世济亲自镇守的西门,乡勇在他的亲自率领下,一次次打退流寇的进攻,城上城下,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南城头上,马夫孙学诗见云梯上的流寇头戴兜鍪、身着甲胄,勇猛异常,估计是头目,遂将手中的短棒一扔,操起一块做为滚石的磨盘,使出吃奶的气力,奋力向他砸过去。

那头目在云梯的最上部,正待攀城,一只手已经搭上女儿墙,见沉重的磨盘砸来,想要躲闪,已是不及,被磨盘打在脸上,当场脑浆迸裂……

流寇忙着抢去那头目的尸体,攻城渐渐松懈下来,激战至午时,流寇终是未能攀上城头,被迫撤退,在城外十里的地方扎了营。

流寇像是为他们的头领复仇,又四次发动攻城,但都被城内的乡勇击退了,十七日,流寇见太和县久攻不下,遂撤围而去。

吴世济方才从乱兵中听到讯息,原来被孙学诗击杀的,乃是这一路流寇的首领九条龙,不觉大喜,连忙以军报的形式,派出快马上奏。

可是,吴世济尚未从兴奋回过味来,属下就传来两条恶讯:新一年的税收任务下达了,依旧是去年的数额,一文不能少。

与赋税相比,接下来的讯息,这是让他如坐针毡:正月十五,凤阳府仅仅抵抗了半日,就被闯将张献忠攻陷了,守卫凤阳的两万余官兵,全部被歼,守将朱国正战死,知府颜容暄被俘,张献忠当众历数了颜容暄的罪行之后,跟着砍了脑袋!

让吴世济气得浑身发抖的是,张献忠把凤阳府库里的粮食,分给当地的贫苦百姓,让他们砍光皇陵的几十万株松柏,拆除了周围的建筑物和洪武皇帝出家的龙兴寺,然后掘了皇帝的祖坟,同时将凤阳富户杀的一干二净……

听到这些讯息的时候,吴世济几乎晕倒,就在他抢着喝口水压惊的时候,又有军士来报:颍州城破,知州尹梦龙、州判赵士宽被杀……

更让吴世济想不到的是,随着流寇的到来,太和县境内的土贼,亦是闻风而起,大小十余股,其中最大的一股,头目叫王本仁,几乎在一夜之间,属下贼寇扩张至上千人,连乡勇都不敢前去剿灭。

………………………………………………………………………………

正月二十五日,三部八千余骑兵,在河西总督府汇合,李自成也是来到河西总督府所在的龙首府,亲自给三部送行,当晚在龙首府设宴,宴请了三部的主官高一功、王俊卓、李过。

李自成告诫他们,到了贺兰山,粮草须得瓦他卜囊部供给,但瓦他卜囊部并非天命军的仇人,只要他们愿意“入汉籍、奉天主”,尽量不要制造杀戮。

他最希望的,就是瓦他卜囊部能像黑水府虎骑兵、龙首府狼骑兵那样,既能接受归化,又能为天命军拱卫着这一片草原。

以天命都督府现在的状况,根本无力向贺兰山大量移民,再说,就算有汉人愿意在此落地生根,他们吃什么?贺兰山适合农业生产吗?

即便贺兰山适合农业生产,汉人能够自保吗?在草原上,最有战斗力的,还是游牧民族!

高一功、李过都是点头答应,王俊卓迟疑了片刻,见高一功、李过已经表态,方才勉强同意了。

李自成知道,王俊卓的身上,满满流淌着蒙古人的鲜血,让他立地成佛,根本不可能,反正厮杀的双方,都是蒙古人,再说,以游牧民族的性子,如果没有足以让他们恐怖的屠杀,想要让他们乖乖听话,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他故意不说破,只是让三人便宜行事,将领出征在外,不必事事请教,须得根据战场的情形即使做出反应。

李自成的话,实际上就是允许王俊卓杀戮、掠夺,但不能过分,更不能让贺兰山护卫的西套,成为不毛之地。

次日天明,三部立即从龙首府出发,兵分三路:王俊卓的狼骑兵,出东北方向,沿着圣泉山以北,再折而向东,走的是北线,目标是狼山,然后向南从贺兰山返回;

高一功的虎骑兵,也是出东北,越过石羊河,再横穿沙漠,经过盐池,从中路直逼贺兰山;

李过的第三营,这是走南线,从沙漠南缘绕过,再北上贺兰山。

三部成功突破后,在贺兰山护卫的西套汇合,如果瓦他卜囊部肯臣服天命都督府,三部在做必要的安抚后,留下李过的第三营,接应汉人官员去任职,虎骑兵和狼骑兵回归,如果瓦他卜囊部没有完全臣服,须得集中骑兵作战,直至臣服为止。

王俊卓、高一功、李过三人,率领各自的骑兵,踏着漫漫黄沙,去寻找各自的猎物,李自成暂时没有回兰州,而是召见了河西总督武大伟。

武大伟原本是一名普通的百姓,因为识得几个字,被天命都督府征召,在梁文成属下担任吏员,河西都督府成立的时候,随着郭世俊去塞外任职,担任副手,郭世俊回到兰州,他便接任了河西总督。

说是总督,并没有隶属于自己的军队,需要用兵时,只能向李过借兵,手中也没有独立的财权,龙首、黑水两府,都是牧民,基本上没有税收。

这次李自成来到总督府给出征的骑兵送行,他也参加了,听说李自成要单独找他谈谈,心中既激动又紧张,也许还有几分期待,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给李自成行了参拜大礼。

“大伟不用多礼,起身吧!”李自成在厅堂的主位坐了,反过来给武大伟赐座。

武大伟诚惶诚恐,让侍从上了茶后,见李自成沉默不语,便让侍从退下。

李自成淡淡笑道:“大伟,河西总督府隶属于天命都督府,这段时间,百姓是否不服管教?”

“没有,”武大伟道:“也许百姓被虎骑兵和狼骑兵吓破了胆,自从河西都督府成立,并无发生牧民反叛之事,实际上,在河西都督府与天命都督府的羽翼下,牧民生活得更好,再也不用担心其它部落的入侵。”

“那就好,要想让异族归化,就得让他们尝些甜头,他们也和汉人百姓一样,利益,才是一切的保证,大为在塞外身处高位,记得时时关爱他们,只要不是原则上的事情,不可对牧民用强!”

“属下明白,属下会谨记大都督的教诲!”

李自成点点头,道:“这么长时间了,龙首府建设得怎么样了?开展道路建设了没有?”

“回大都督,属下沿着牧民集中的地域,开辟了一些道路,只是……只是道路比较狭窄,仅仅适合战马通行而已……”

“河西总都督的人手不多,能开辟一些道路就不错,”李自成朝武大伟伸出拇指,道:“大伟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武大伟见李自成没有传说中的威严,心中稍定,低声道:“只是……只是道路两侧,已是沙漠边缘,风沙一起,道路就有可能被沙丘吞没……”

正文 第535章 跨民族的婚姻

沙漠的危害,四百年后,全世界尚且没有特别有效的办法,这个时代,科学技术更加落后,李自成也是束手无策,只得喃喃道:“沙漠?”

“听牧民们说,叫做巴丹吉林沙漠,”武大伟道:“整个龙首府,中心地带和西北部都是沙漠,属下只能在沙漠的边缘、龙首府城的西北、东北方向上开辟道路。”他将最新的行军地图推给李自成。

“巴丹吉林沙漠?”李自成扫了一眼沙漠的大致位置,默默念叨着,又是一个蒙古特色的名字,“这个沙漠除了黄沙,还有什么特征?”

“这个……属下不曾入过沙漠,听牧民们说,沙漠中有许多沙山,类似于汉字的‘金’字……除了没有牧草,风景倒是不错……”

“这个建议不错,”李自成淡淡笑道:“从今日开始,这个沙漠,就叫‘金字沙漠’了!”

“金字沙漠?”武大伟不明白李自成的意思。

不过,给沙漠改了名字,并不能阻挡风沙对边缘地带的侵蚀,关键是治沙,对比较弱小的天命都督府来说,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金字沙漠靠近北边的大戈壁滩,土地沙漠化是常态,从行军图上看去,整个河西都督府,到处都是沙漠,几乎连成一片,怎么办?

李自成想到后世的植树、造林、种草,便道:“听说黑水府有大量的胡杨,能否弄些种子、树苗过来,在道路两侧种上,既然道路沿着龙首山、圣泉山方向,一定有河流沿上而下,只要有一丁点的淡水,胡杨就能成活!”

“胡杨?淡水?”吴大伟惊叫起来,“属下明白了,黑水府所在居延海,到处都是胡杨,属下会着人运送些种子、树苗过来,有了他们,属下再不用愁着风沙了。”

“大伟当心,取胡杨幼苗的时候,不能破坏当地的胡杨,否则,风沙就该侵蚀黑水府了。”李自成却是轻蹙眉头,这只是理论上的,虽然行得通,却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不过,慢慢来吧,只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龙首府迟早会出现大道!

武大伟却是异常兴奋,对着早已摊开的行军地图,道:“大都督,属下在龙首府、黑水府,已经沿着大道设立了九个县,请大都督赐名。”

“九个县?都在什么地方?”李自成大喜,既然两府已经设立了县域,不但可以划分界域,更能将蒙古人限制在固定的土地上,定居、畜牧!

“先说说龙首府,”武大伟从龙首府出发,用手指向东南方向一划,在龙首山麓停住,“大都督,此处靠近龙首山,牧草极为旺盛,所以,属下在此立了县,知县就是原先固鲁岱青部的头人,现在用汉名‘郭浮图’,乃是取郭世俊大人的姓氏!”

“郭浮图?”李自成笑道:“这名字有趣,既然是原先固鲁岱青部的头人选中的,位置应该不错,县城在龙首山麓,就叫龙首县吧!”

“多谢大都督赐名!”武大伟道:“龙首县已经修筑了简易的城墙……郭浮图还是狼骑兵千户官……”

“这个龙首县,算是正式立起来了……”李自成忽地发现武大伟神情有异,便停住话头,盯着他看。

“大都督……”武大伟果然红着脸,讪讪道:“郭浮图有一个女儿……叫……叫郭兰佩……”

“郭兰佩?”李自成瞬间明白了,“大伟是否娶了这个郭兰佩?”

“还没有……”武大伟不觉低下脑袋,小声道:“属下……属下……郭浮图有这层意思……属下没敢答应……属下今日……求问大都督……”声音越来越小,双目却是不时偷看李自成的脸色。

李自成完全明白了,武大伟一定是和郭兰佩两情相悦,郭浮图顺水推舟,但武大伟不知道自己的意思,所以才会扭扭捏捏!

便哈哈大笑道:“这是好事呀,大伟有三十了吧?娶婆姨也是无可厚非,”顿了一顿,又道:“郭浮图、郭兰佩已经入了汉籍,就是汉人了,这个大媒,本都督当定了!”

李自成打心眼里高兴,归化一个民族,通婚是最好的方式,既然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民族?他正愁着没有汉人过来通婚呢!

李自成原本预备将武大伟调去贺兰山出任知府,虽然是降职使用,但武大伟还年轻,只要为天命军立了功,以后不愁没有升职的机会。

不过,有了郭兰佩的羁绊,李自成暂时不准备动他了,好不容易有了一对跨民族的婚姻,又是汉蒙双方的头人!

武大伟呆了片刻,忽地离座,匍匐在李自成的面前,“属下多谢大都督成全!”

“大为不用多礼,快快起身,”李自成笑道:“继续刚才的话,除了这龙首县,还有哪些县?”

“是,大都督!”武大伟起身后,虽然落了座,愈发不敢坐实了,“西北方向,属下沿着龙首山与沙漠之间,沿途设了两县,再向前去,便是黑河了!”

“如此说来,西北方向,龙首府与黑水府,已经交界了?”李自成看着行军图,武大伟不仅标出了路径,还在路径旁标出两个黑点,显然就是他说的两县了。

“是,大都督,这个方向,龙首府与黑水府已经对接!”

这两座县城所在,恰好位于龙首山与合黎山之间,总不能都叫合黎县吧?再说,还有好几个县呢!

李自成稍作沉思,忽地有了主意,便道:“这靠近龙首府的,就叫怀都县,远离龙首府的,叫做彭居县。”找典故,《离骚》、《诗经》都不错。

武大伟并不知道怀都、彭居何意,既然大都督说了,他便提笔在行军地图上标注下来,“大都督,东北方向,属下也是设立数县。”

他的手指指向龙首府的东北方向,李自成看到,沿着一条近似的平滑直线,标注了三个黑点,便道:“圣泉山东麓,就叫圣泉县,前面两个,分别叫玉驰县、云委县。”

武大伟又在地图上标注县明,方道:“在黑水府……”

李自成伸手止住,道:“黑水府的事,待会再说,这龙首府,北界究竟在哪?为何北面还有大片的土地,却没有设立县域?”

“这……”武大伟定了定神,方道:“大都督,属下沿着道路,通往东北方向,暂时尚未到达最北界,听说再往北去,便是牧民口中的戈壁阿尔泰山……土地更加荒漠,几乎连牧民都不去……翻过隔壁阿尔泰山再往北去,便是大片的戈壁,如果粮食清水不充足,连骑兵都无法通行……”

又是一个蒙语的名称,李自成皱起眉头,思索片刻,道:“从今日开始,就叫戈壁山了,土地荒漠点没关系,哪怕没有人烟,也要圈在龙首府内,将来条件具备了,可以修筑大道,可以从北方连通黑水府!”

“是,大都督,”武大伟道:“听说靠近金字沙漠北缘的地方,尚有一些小型牧场……”

“这就是了,”李自成的脸色稍稍转缓,道:“不能光听牧民说,要派出自己的人手,必要的时候,自己还要亲往查探!”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了!”武大伟偷偷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李自成佯装不知,道:“好了,现在说说黑水府的事吧!”

“是,大都督,”武大伟慢慢恢复了生气,用手点着地图,“大都督,黑河从此处分为东、西二河,顺势而下,黑水府在东河的东岸。”

李自成点点头,找到黑水府城的位置。

“大都督,属下已经在西河的西岸,也就是这个位置,设立一县,距离黑水府大约八十里,”武大伟说到县域,已经忘记了刚才的紧张,“顺着东河而下,大约四十里,接近东居延海,也是一县,还有,在东、西两河分割的地方,也有一县。”

李自成奇道:“从图上看,西居延海显然比东居延海要大得多,为何西居延海附近,没有立县?”

“回大都督,东居延海内,乃是淡水,不但牲畜,人也可以饮用,而西居延海内,却是咸水,浇灌牧草可以,人畜却是不能饮用。”

“原来如此!”李自成淡淡一笑,心道:居延海这个名字,后世人的心目中,充满着诗情画意,又不是蒙古语,不改也罢,“东居延海附近这个县域,就叫居延县,西河畔这个,叫……吉占县,两河交接之处,碧水如琼浆,就叫琼水县吧!”

武大伟又在地图上标注了县域的名称,方用手一指黑水以东的那一片沙漠,道:“大都督所说的胡杨林,多在这一片,属下会尽快着人将树苗运送至龙首府,择地种植!”

“嗯,”李自成点点头,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地图上,“大伟你看,这居延县与龙首府的云委县,相隔不是太远,只要有道路,一定可以连接起来,龙首、黑水两府,就会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形结构。”

“大都督说得是,”武大伟道:“属下会尽快将这一片区域,用道路连接起来。”

“大伟不用着急,塞外之地,人口稀少,又是刚刚归化,凡是不可太急,”李自成亲自给武大伟斟了杯热茶,悠悠道:“大伟,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只要有一丝条件,本都督会尽力协助你!”

武大伟先是摇了摇头,思索片刻,小心道:“大都督,塞外之地,汉人极少,各地知县人选,属下焦头烂额,整个黑水府,只有原先额琳沁部头人、虎骑兵千户官耿大昌担任居延县知县,其余的人选,暂时都没有着落……大都督能否给属下派些汉人过来……”

正文 第536章 车技

“大伟说得是,是我失于计较了,”李自成想想也是,如果各地知县都是任用刚刚归化的蒙古人,那和大明在各地设立的土司有什么区别?汉人,只有汉人,才能改变游牧民族的习惯,“这次回到兰州,我会给河西总督府派出几名知县!”

“属下多谢大都督!”

“不用谢,”李自成笑道:“都是为了天下……天下的百姓,为了天命都督府!”

两人就河西总督府的未来,以及即将归属河西总督府的贺兰山西麓,又交换了一些想法,李自成连贺兰府的名称,以及知府的人选,都已经确定了。

武大伟对于李自成想法,越来越吃惊,大都督凭啥就能认定,天命军的骑兵一定就能取胜?如果骑兵将贺兰山的蒙古人屠杀尽了,未来的贺兰府,岂不成了不毛之地?

不过,这样的疑问,他只能憋在心中。

到了午饭的时间,李自成便留在总督府用了便餐。

武大伟说是便餐,其实满桌基本都是牛羊肉,红烧牛羊肉、红烧牛蹄筋、辣子羊肉汤等,还有牛羊的杂碎、牛鞭、羊宝……

如果是蒙古人入席,必定喜出望外,但李自成见全部是牛羊肉,却是皱起眉头,“大伟,你们平日都吃这个?是不是被蒙古人同化了?”

“这个……”武大伟支吾着,“回大都督,属下平日用餐,除了馒头,就是牛羊肉,不过只有一锅,最多就是加些大白菜……”

李自成一愣,道:“大伟是说,河西总督府的土地上,除了牛羊肉,便只出产大白菜?”

“大都督明鉴,”武大伟道:“河西总督府的土地上,只有牧区,并没有农业种植,而且……而且,总督府距离兰州、甘州都是太远,想要购买一些新鲜蔬菜,实在不便……”

“奥!”李自成轻轻叹了口气,河西总督府虽然归属于天命都督府,但还没有真正开发出来,如果不能改变百姓的饮食结构,很难真正成为汉地,思索片刻,心中忽地一动,道:“大伟,在总督府附近,辟出土地,饲养家禽,种植各种蔬菜,一定比牛羊的产出高!”

“啊……这个,属下倒是没想到!”武大伟讪讪一笑。

“大伟放心,家禽、家畜一定能在此成活,”李自成道:“还有各种蔬菜,即便天冷不能成熟,也可以长出枝叶……”

“属下明白了,”武大伟拱手为礼,“大都督,牧民若是发现产出增加,没准也会抢着饲养家禽、种子蔬菜……”

贺兰山的战斗,不知道何日才能结束,李自成告别武大伟,离开龙首府,回到兰州。

他准备趁着空档的时间,去各地视察一番,南方的巩昌、洮州、陇南,正在大规模修筑水泥大道,还有各营军队扩军后,正在整训……

翌日清晨,李自成刚刚起床,留守在兰州的亲兵来报:“大都督,自行车厂的江晨,一直等着求见大都督,今日一早便在大都督府外等候!”

“江晨?”李自成心道,这么长时间了,自行车该有一些起色了吧?便道:“你让他先回去,我一会亲自去一趟,让他在厂内等我!”

兰州自行车厂的幕后东家,便是李自成,相当于后世的国有企业,江晨名为厂长,实际上只是掌柜的。

整个新城,几乎就是一个大的建筑工地,外围正在修筑城墙,安置在新城的流民、驻扎兰州的的士兵……

新城的主干道西宁路、兰州路,筑路队正在夯实路基,整齐的号子,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四大功能区都有正在修筑的房屋,放眼望去,一片蒸蒸日上,可惜,绝大部分都是土墙泥丕,与后世的城市,还有相当的差距!

李自成从兰州路边缘穿过,直接来到西北角的工业区,江晨已经在等候了,看到李自成的身影,紧走几步,迎上前来,翻身便拜,“大都督!”

“江晨不用多礼,”李自成笑道:“走,去厂子内说话!”

“是,大都督!”江晨领着李自成,拐过两条拟定中的街道,来到自行车厂的大门。

李自成见厂子周围已经筑起七八尺高的围墙,笑道:“这段时间,没少支付工人酬劳吧?”

“大都督,草民正要向大都督汇报这样的事情,”江晨躬下身子,道:“大都督,厂子生产了两辆自行车,但成本太高……”

“太高?”李自成心道,没有规模效应,完全依靠手工,成本不高才怪!不过,在这个时代,能生产出自行车,已经是奇迹了。

“是,大都督,”江晨一边躬着身走路,一边道:“这才生产了两辆自行车,就花去了一百四十多元……”

李自成盘算了一下,一百四十多元,就是一百四十多两,大约相当于后世的八九万元,每辆自行车接近五万元,快要抵得上一辆私家车了。

这才只是成本,没有算上利润,如果放到市场上出售,一定是高档奢侈品,根本无法向普通的百姓普及!

这与他的初衷,根本背道而驰。

问题到底出在哪?是材料成本太高,还是人力成本太高?或者工艺不够成熟?

李自成笑笑,道:“别急,你先说说,这四十多元的成本,究竟花在那些地方?”

江晨忙从怀中掏出一本蓝皮本,打开封皮,一句句念叨:“建厂房花了六十九辆,围墙五十二两,购买生铁花了八两,工人酬劳……”

“等等,”李自成不觉哑然失笑,道:“你所说的成本,包括厂房、围墙?八两银子的生铁,用完了吗?”

“这个……”江晨一时愣住了,迟疑了片刻,道:“草民是计算的时候,是包括厂房、围墙的……至于生铁,大约只用了一大半……”

“这就是了,”李自成笑道:“厂房、围墙虽然花了银子,但不是只生产这两辆自行车,以后再要生产,厂房、围墙不是还能用吗?难道还需要重新修筑围墙?就是生铁,也是还有剩余!”

“大都督……”

“别急,”李自成摆摆手,道:“迟些我再教你如何计算成本,估计不会超过十元!”

江晨忙躬着身道:“草民谢过大都督!”

“不用多礼,”李自成摆摆手,“上次让王先生浇铸模具、研究打磨机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回大都督,模具浇铸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模具,自行车不会生产得这么快,”江晨犹豫着道:“只是这打磨机……先生一直在研究,草民也是常常参与进去,可是……可是暂时却没有头绪……”

“别急,慢慢来,”李自成拍着江晨的膀子,“一旦打磨机研究成功,人力成本还会下降。”

他后来反思过,现在要想研究蒸汽机,恐怕不太容易,毕竟缺少相关的专业知识,材料、工艺也不够完善,倒是打磨机这类小型的器械,不但用处大,还能积累相关的专业知识,也许更加实用。

“是,大都督,”江晨见进入了厂子的中心,便道:“大都督,要不要入厅堂坐坐?草民也好奉上茶水……”

“茶水就免了,我来此处,不是喝茶的,”李自成的面前,就是一片开阔地,不知道是不是实验自行车用的,“将你生产的自行车,推过来看看。”

“是,大都督!”江晨躬身行了一礼,方才离去。

稍顷,他又回来了,后面跟着的工人,推着一辆自行车,到了李自成面前,方才停下,“大都督,这是厂内的一名熟手,要不要让他演示一番?”

“不用了,”李自成打量着自行车,除了车胎是木制,与后世的自行车在结构上并没有多大的差别,遂将自行车接过来,“我来试试!”

江晨使个眼色,与那工人一左一右,四只手紧紧攥住两侧的车身。

“你们干啥?”李自成说完明白了,不禁哈哈一笑,道:“不用你们扶,我自己试试就好。”

“这……”江晨不放心,迟疑了一番,还是放下手,“那大都督小心了,城内许多工人初学,都是……都是难以掌控方向……”

“放心,没事!”李自成双手握住车把,前后推着试了试,感觉还不错,便将左脚搭上脚踏板,右脚在地上一点,缓缓向前驶了一段,见自行车无恙,方才将右脚跨过车后的支架,臀部落了坐垫。

自行车起初歪歪扭扭,如同喝醉酒的老汉,江晨吓得脸都绿了,但行了不到百丈,车身就完全平稳了,连站在旁边那位熟手,都是啧啧称奇。

李自成左右晃动,觉得车头灵活性不错,又拐了两道弯,回到出发的地点,缓缓停下。

江晨忙迎上去,接过自行车,满脸都是兴奋,“原来大都督会骑车……”

李自成这才想起,刚刚为了显摆,现在要如何圆过去?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原先就王先生生产了一辆,我自然熟悉。”

“奥,看大都督的样子,这车技,比厂内的熟手都好……”

“那个……他们接触的时间短,车技要慢慢练,”李自成忙转移话题,“将来改良了自行车,速度可能会超过战马,平日又不需要草料,江晨,在研究打磨机的同时,先加紧生产,给兰州府年轻的官员,每人发一辆!”

“是……啊……”江晨惊得合不拢嘴,自行车现在的成本……那需要多少钱呀……

李自成已经转过身,“小米,你亲自去告诉汤先生,兰州新城,全力修筑水泥大道,主干道宽度为三丈,次干道宽度一丈五,其余街道不得低于一丈,”顿了一顿,又道:“新城的水泥大道修筑完毕,立即开始按照同样的标准,在老城内修筑水泥大道,让他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

正文 第537章 天机不可泄露

李自成兴奋未退,心道:这个小型的筑路队,短时间恐怕无法归队了,兰州需要他们!

自行车的大量出现,必须有宽阔、平整的道路,未来的自行车,并不仅仅在城内行驶,更多的还是在城外。

现在的兰州,北面的水泥大道,越过黄河后,从会州府向东延伸,再回到黄河南岸的靖远县;东南方向,经过巩昌府一直延伸到固关;东北方向,如果不是被分水岭阻挡,差不多将凉州、甘州、肃州完全连接起来;西面更是有水泥路将兰州、西宁两大中心城市连接起来。

兰州的正南,已经向洮州府方向正在修筑水泥大道,最多半年时间,就能延伸到洮州府。

既然兰州做为中心城市,除了通向四面八方的大道,城内城外本身的水泥路也是必不可少,一旦城内完工,还得修筑环城水泥大道,让四面八方的水泥大道无缝对接。

李自成在新城的工地上转悠了一圈,回到大都督的时候,迎面遇上了沈道,沈道小心地道:“大都督,汉清局的讯息。”

“汉清局?”李自成一愣,道:“汉清局有什么讯息?又是关于盗贼的?”

“是,大都督!”沈道从怀中掏出一叠白纸,双手递了过去:“大都督,陕西的曹文诏、湖广的卢象升、陕西的洪承畴、河南的左良玉,都是发了疯般连番对盗贼进行攻击,盗贼的主力,起初被压缩在开封至洛阳之间,也就是荧阳一带……”

“荧阳?”李自成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便道:“走,去你的兵事司看看。”

沈道在前引路,领着李自成入了兵事司,在厅堂落座,李自成道:“拿行军图出来。”

“是,大都督!”沈道忙找出行军地图,完全打开,放在方桌上,用手向荧阳一指,道:“大都督,讯息上说的,应该就是这个地方。”

这份行军地图标注得比较详尽,连山川河流都有,李自成仔细查看,荧阳北有广武山,南有大周山,东有梅山,西有邙山、虎牢关,北临黄河,又有汜水、荧水穿境而过,端的是避险之地。

盗贼为何在此聚集?

是被明军挤压至此,还是有意为之?

李自成微微起身,视线距离行军地图稍稍远些,然后向四面扩张,看到东南方向的凤阳,心中不觉一动:不错,就是这个荧阳,盗贼在此聚集,然后分兵,直取中都凤阳,捣毁崇祯祖陵……

盗贼与朝廷打成什么样,与天命军没有直接的关系,甚至可以说,盗贼与朝廷打得越热,洪承畴就越没有精力对付天命军,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盗贼还是攻破凤阳,崇祯岂会与盗贼干休?

不过,李自成并不希望双方打成一锅粥,这毕竟是内战,战争越惨烈,对地方的破坏越越严重,如果天命军具备足够的实力,他真希望,一鼓作气,拿下朝廷与盗贼,然后转入经济建设……

这是不可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以天命都督府现在的实力,别说将二者消灭了,连劝架都不够格!

为今之计,发展自己的实力,才是唯一的选择。

李自成盘算片刻,决定暂时不管朝廷与盗贼的战争,事实上,他既管不了朝廷,也管不了盗贼,只能躲在陇山以西闷头发展。

“大都督,这是最初的讯息,”沈道从讯息中抽出一份,“大约在正月初八,盗贼分为三支,一支渡过黄河,北上山西平阳,被曹文诏赶至陕西;一支南下,讯息上说,已经到达南阳;还有一支,却是取东南方向……”

“东南方向?”李自成越来越肯定,历史还是没有改变。

“大都督,盗贼的这一支,据说实力最为强大,由高迎祥亲率……”沈道顿了一顿,道:“大都督,他们是不是冲着中都去的?”

“一定是去凤阳!”李自成心中盘算着,讯息来得迟了些,也许这会,凤阳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不知道崇祯知道不?

高迎祥的这一支,长途奔袭,难道朝廷就没有一个明白人?

这样也好,天命军的七大营,正好趁着朝廷与盗贼恶斗的机会,加紧操训,快了,再有两三个月,整训就要结束了,只要有足够的步枪……

李自成交代沈道,让他传讯王安平,继续严密监视盗贼的行动,以及行军的方向,如果人手允许,也要打探朝廷方面的讯息。

离开兵事司,李自成又去金银司转了一趟,朝廷越乱,越是天命军发展壮大的机会,只要金银司下属的华夏银行,能平稳地发行纸币,天命军就能稳步扩军,扩张实力。

郭世俊正好在,见到李自成,忙行了叩拜大礼,“大都督,属下正要去找你呢!”

“世俊不用多礼,有什么事,起来说话!”李自成毫不客气在主位就坐,从郭世俊的脸上,分明看到一丝喜色,以他老成的性子,定不会是小事。

“大都督,属下又在兰州发行了三万纸币,市面依然平稳,物价虽有波动,但幅度极小,”郭世俊翻出记录本,道:“于此同时,华夏银行回收了两万银钱,现在的市面上,纸币交易差不多占了一半。”

李自成道:“世俊,依你看,在兰州市场,投入多少纸币为宜?”天命都督虽然需要银钱,但纸币的发行量,还是以实际产出为本,过量发行纸币,必然造成物价猛涨,变相掠夺百姓财富。

万一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但会损害纸币的信誉,也与李自成的初衷背道而驰,如果变相掠夺百姓的财富,那就是一个王朝的末日了,何况天命军尚未建立自己的大一统王朝!

百姓不能得到实惠和利益,谁会冒着杀头的危险,担着谋反的罪名,跟着天命都督府一直走下去?

“大都督,属下一直在监测市场物价,既然物价没有上涨,纸币应该没有过量,”郭世俊无法统计兰州地界上所有的产出,只能根据物价波动来确定需要的纸币数量,“据属下估计,兰州府城,还少需要二十万元纸币,如果将来完全回收银钱,取消银钱的直接交易,纸币至少需要三十万。”

“具体数量,世俊斟酌而行,”李自成道:“在纸币发行的初始阶段,物价不能出现大的波动,以免损伤纸币的信誉,待市场完全接受了纸币,便要限制、乃至杜绝银钱的流通,同时允许物价小幅上扬。”

“属下明白,这等大事,属下绝不敢掉以轻心,”郭世俊又道:“大都督,西宁在穆氏、金氏商行的担保下,已经发行了十万纸币,除了士兵的军饷和官员的俸禄,全部由两大商行认筹,两家一共认筹了九万七千两,这也是华夏银行西宁分行的全部存银。”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百姓有没有恐慌?”

“没有,西宁分行与西宁府做了大量的宣传工作,百姓不但可以去西宁分行兑换银钱,又有西宁府的担保,”郭世俊道:“百姓起初有些疑虑,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天命军在西宁的时间比较长,百姓比较信任天命都督府。”

“那就好!”李自成道:“银行也是一样专业技术,世俊迟早是要离开金银司,趁着现在的机会,多培养几名银行家!”

“大都督说笑了,属下不是银行家,也不是经济学家,”郭世俊暗道,即便是后世,我也只是历史教师,与经济学不沾边,“属下只能教会他们一些经济运行的基本规律,不至于好心办坏事!”

“总好过他们一丝不知,”李自成自顾与郭世俊打着哑谜,也不管何小米不断晃动着眼球,“怎么样,纸币发行的时候,就没有什么问题吗?”

“属下来找大都督,就是有一个担忧,”郭世俊的面上霎时不上一层阴云,“大都督,眼下发行的纸币,并没有超过市场需求,不过……为了发展经济,将来肯定要扩大发行量,万一发生挤兑风波……”

李自成心内一紧,如果发生挤兑风波,而华夏银行又无法及时兑换出现银,天命军倒是可以依靠军事力量,暂时将事件弹压下去,但纸币的信誉,必会大受影响。

再说,天命都督府要建立一套社会体制,必须以身作则,依法办事,遵循经济发展的自身规律,不能总是用军事的手段,解决经济上的问题。

他思索片刻,道:“现在怎么样?如果发生挤兑风波,华夏银行能对付吗?”

“暂时没有问题,无论是兰州,还是西宁,”郭世俊道:“兰州华夏银行总部,原有十二万两,四大商行认筹了三万六千两,这次回收了两万两,一共是十七万六千两,而纸币只发行了十七万元,即便全部挤兑,也是绰绰有余。”

“……”

“西宁分行,穆氏、金氏商行认购了九万七千两,纸币只发行了十万元,加上士兵、官员手中会截留部分纸币,即便有人挤兑,也是能应付。”

李自成笑道:“那世俊担心什么?”

“属下的担心有二,”郭世俊道:“一是将来会扩大纸币的发行,但银钱的回收不足;二是……二是,一旦有人发难,难保不会将发行的纸币搜集起来,集中至某一家银行兑换,各地发行的纸币,本身并无差别……”

李自成也觉得,这些的确是问题!

真要有人发难,难免会将流通在各府的纸币,集中至某一家银行兑换,哪怕是最大的兰州总部,也会没法应付。

他稍稍思索,淡淡笑道:“世俊不用担心,在天命军的属地上,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将各府的纸币集中起来?这么大的动作,我们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上次兰州出现了洪承畴的暗探,我已经组建了汉阳局!”

郭世俊点头,“大都督说得是,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普通人恐怕都会有所警觉……”

“至于世俊担心的第一点,将来扩大发行纸币的事,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李自成神秘一笑,道:“本都督已有对策,天机不可泄露……”

正文 第538章 缘分

李自成虽然将建设兰州城的事,交给了知府汤若望,但只要闲下来,就会在城中转悠一番,特别是新城区,更是关注的重点,新城几乎就是一张白纸,完全任由他妙笔生辉。

新城的建设,首先是修筑老城西城门外至新城中心点的兰州东路,然后一直向西延伸,,直至新城的西门。

新浇筑的水泥大道,完全按照李自成的意思,不但平坦,也很宽阔,三丈的宽度,就是老城区的百姓,也是闻所未闻,更不知道如此宽阔的大道,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直到兰州西路通行之后,大道上出现自行车,百姓似乎有所醒悟,这几天,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对着自行车指指点点,却不知道自行车为何物。

可惜,大道上只有两辆自行车,实在太少了,这让大道显得十分空旷,一些胆大的孩子,竟然上了大道近距离观看自行车。

李自成身着便装,也是躲在人群中偷看,脸上满是苦笑,没有配套的机械,自行车的生产速度还是太慢了,如果出现大量的自行车,才会引起轰动效应。

更为重要的是,如果自行车的生产成本不能降下来,普通百姓无力购买,自行车的效用,还是无法充分发挥出来。

但科学上的事情,实在急不得,他只能给王徵提供一切可能的条件,包括材料和资金。

不过,这样也好,普通百姓要想购买自行车,就能自己努力,抢着去工厂做工,争取得到足够的酬劳。

自行车第一次出现在百姓的眼中,虽然只有两辆,却也牢牢地吸引了百姓的眼球,尽管已是夕阳西下,观看的人,还是久久不肯散去。

李自成悄无声息地回到老城,拐了个弯,便是天命都督府,正要回家晚饭,留守在都督府的亲兵却是追上来,“大都督,汉清局的讯息!”

现在汉清局的人手增加了,每日都会传回大量的讯息,绝大部分都不是紧急讯息,李自成也不在意,随手接过来,却是两份,展开第一份,嘴角顿时就咧开了。

讯息上说,盗贼破了凤阳,烧了崇祯的祖陵,崇祯立即下旨逮捕了驻扎泰州的凤阳巡抚杨一鹏,据说连兵部尚书张凤翼也被革职查问。

李自成完全可以想象,崇祯穿着一身丧服,跪在太庙,跪在祖宗牌位下嚎啕大哭的情形,不知道这位刚愎自负又多疑的末代之君,接下里会不会有什么举动。

大明已近末路,长在深宫的崇祯能有办法吗?

一个王朝的覆灭,乃是数百年弊政积累下来的,比如土地兼并,百姓无地可耕,再加上外敌入侵,或是自然灾害,就可能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即便庞大的王朝,也可瞬间被肢解,非人力之所抗。

在皇宫长大的皇上,根本不可能解决土地和社会财富的兼并问题。

中央王国的大一统王朝,每个朝代不过二三百年,这不是巧合,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崇祯看不透,大明的文武百官更看不透!

他展开第二份讯息,还是与崇祯有关:诏令洪承畴立即东出潼关,进入河南征剿盗贼,勿要六月内荡平盗贼。

李自成气得几乎要将讯息扔到他的脸上,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伎俩,只能加速大明的灭亡,河南有左良玉的大军,尚且不能灭贼,再去一个洪承畴又能如何?

再说,陕西也不平静,洪承畴的大军一走,渡过黄河北上的那一支,岂不正好去西出陕西?看来,陕西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李自成叹息一声,南北方各省,都要乌烟瘴气了,但仔细思之,洪承畴东出潼关,对天命军倒不是坏事,至少陇山一线的固关、西安所,暂时不会受到官兵的威胁,军队恰好得到整训的机会。

他收起讯息,一路思索着回到后衙的家中,高桂英与宋玉莲已经准备了可口的饭食,但是他实在提不起胃口,只草草吃了大半个馒头,便放下竹箸。

宋玉莲发现了异状,却是不敢问,只把眼看着高桂英,高桂英也是停下竹箸,柔声道:“自成,你一向操劳甚多,可要多吃点,若是饭菜不合胃口,我去重做一份……”

“奥,不用,这饭菜就很不错!”李自成也说上来,原本看到自行车第一次面见百姓,引起轰动,他的心情实在实在不错。

可是,看到亲兵送过来的两份讯息,心中有些添堵。

为什么呢?

自从崇祯下令裁撤宁夏镇驿站,他就是自己的敌人了,祖陵被烧,虽然只是象征意义,但崇祯遭罪,自己应该高兴才是呀!

难道是因为盗贼满天飞,到处祸害百姓?

但这些只是大明的百姓,暂时与天命军没什么关系呀!

李自成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还是没有胃口,刚要拿起竹箸,勉强吃些,但还是缩回手。

田芬也是放下碗箸,双目眨巴数下,蓝盈盈的眼球似乎能滴出水来,“大都督是否想洁儿姐姐她们?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说过来看看大都督,真没良心……”

李自成顿时乐了,拾起竹箸,在田芬的脸蛋上一点,笑道:“你也变得和蝶儿一样,整日只会想这等事情!”

说归说,这段时间没有陈秋蝶这只花蝴蝶在面前转悠,似乎缺少了什么,田芬提起,他倒是觉得,还真有些想这个成天在身边叽叽喳喳的蝶儿,还有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孙梦洁、羞怯怯的穆思蓉!

她们在西宁还好吧?

如果现在去西宁,倒是可以为西宁发行纸币加一把火……

李自成从西宁起兵,对西宁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眼下西宁正在发行纸币,正需要自己这样重量级人物提振百姓的信心。

可是,他还是放弃了,虎骑兵、狼骑兵和李过的第二营骑兵,正在贺兰山作战,必要的时候,需要自己坐镇决策,西宁距离太远,不易传达讯息。

娜木钟小心道:“天命汗,要不,你去西宁巡视一段时间,离开西宁这么久,也该去看看了……”

听她们这么一说,李自成的心情好多了,暂时管不了的事,就别白白耗费脑细胞了,还是做好眼前的事为好。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李自成重新拾起碗箸,将一块羊宝塞入口中,咀嚼几口,几乎囫囵吞下,“我现在多吃点,晚上将你们一个收拾了!”

娜木钟吓得一伸舌头,再也不敢说话了,红着脸底下螓首,用眼角的余光白了李自成一眼。

宋玉莲吓得脸色都白了,她虽是同桌吃饭,陈秋蝶不在兰州,有时也会得到李自成的眷顾,但毕竟是管家婆的身份,李自成要是胡闹起来,她怎能和夫们人一同侍寝?臀部虽是落座,却已经将一条右腿跨过木椅,随时准备逃跑。

小梅与小兰在一边侍候着晚饭,闻言都是掩口而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忸怩不安,好似李自成的这个“你们”,也包括她们在内。

田芬却是抬起头,佯笑道:“真的吗?那这个羊宝,大都督可要多吃点,这可是桂英姐姐亲手做的……”

高桂英是大妇,虽然与姐妹们没有隔阂,但却刻意在人前保持着端样的样子,李自成有时在家中胡闹,她是眼不见为净,但今日当着大家的面……虽然只是说说,当不得真,她也是羞愧地低下头,没有管好李自成,她这个大妇是有责任的。

但李自成今日气色不对,又是没有胃口,心中肯定有事,姐妹们逗他开心,她是不会反对的,但田芬提到羊宝的事,让她下不了台面……这种事情,知道就好,哪能说出来?

她蹙起眉头,狠狠瞪了田芬一眼,“让自成好好吃顿饭,哪有那么多废话?”

田芬了解高桂英的性子,知道自己失言了,不觉伸出舌头,忙忙用小手捂上。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也是,先吃饭,吃饭!”将一小片馒头塞进口中,堵住自己的嘴。

饭后,宋玉莲抢着去收拾碗箸,高桂英暗地在李自成的腰间一捅,使个眼色。

李自成心中好奇,桂英一贯菩萨似的的端庄,难道今日被田芬、娜木钟她们说动了心思?趁着众人洗手洗脸的机会,悄悄靠近高桂英,“桂英,咋了?”

高桂英板着脸,没好气道:“咋了?你说咋了?待会去我卧房……”

李自成一愣,还真想对了,这个桂英……既然想要,就得笑脸相迎,哪有这般板着脸,一点情绪都没有……

不过,也好,桂英终于转了性子,只不过表面上冷冰冰而已,没准一会单独相处,她就会换上一副笑脸!

高桂英率先去了隔壁自己的卧房,李自成忙跟了过去,高桂英正在点灯,卧房内霎时通明起来,依稀看到,她的脸上也如这灯烛一般红艳。

“桂英……”李自成先是将外间的房门插上,翻身紧走两步,从后面一把抱住高桂英。

“别闹,先坐下!”高桂英用手将李自成的双手解开,拉着他在木椅上坐下,双目凝视着李自成,却不说话。

“咋了,桂英?日日见面,还会看不够?”李自成恬着脸,将高桂英的小手握住,轻轻把玩着。

“就是日日看,也是看不够,”高桂英长叹一声,忽地笑道:“当初在壶芦山,也不知怎的就看上你……”

“这就叫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李自成隔着木椅,将高桂英搂在怀中,“桂英,你说,我是不是改感激艾诏?如果没有艾诏,我们恐怕无缘相识!”

高桂英歪靠在李自成的怀中,喃喃道:“是否感激艾诏,我不知道,不过,我和自成是缘分到了,可是有人还在等着缘分呢!”

“有人?有人是指谁?”李自成一愣,以为自己最近看中哪个女子,被高桂英发现了,左思右想,也没有呀!

正文 第539章 收房

高桂英从李自成的怀中抬起头,迟疑片刻,终是道:“自成,小兰怎么办?已经大了,如果你有意,就收了她,如果无意,让她早早出去嫁人吧!”

“小兰?小兰不是才十三岁吗?”李自成脑中,立时现出那个在自己面前带羞的人儿。

小兰是普通的婢女,算不上特别漂亮,也就中人之姿,但她特别讨人喜欢,每次服侍自己,都是羞羞的样子,既期待又有些害怕。

如果说,小梅是生长在山披上的一朵诱人采摘的艳丽杜鹃,小兰则是隐藏在深井、幽谷的孤寂兰花。

默默无闻,馨香外泄,只为一人开放!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高桂英一把拧住李自成的耳朵,“崇祯三年,小梅和小兰入门的时候,已经十三岁了,今年是崇祯八年,小兰都十八了……”

“啊?时间过得这么快?”李自成张大着嘴,做惊讶状,“时间过得真快呀,一转眼之间,已经是崇祯八年了……”

“自成,你不要答非所问,”高桂英心道,今晚又要在家中玩什么“二人转”,甚至还不止二人,非得让你改了习惯不可,真是,家中的女人都是你的女人,又跑不掉,一点都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你倒是说话呀,小兰究竟怎么办?”

李自成不是没想过小兰的事,也不是不想吃,只是舍不得吃,一旦吃下了,小兰的身上,也许就会失去那些特别吸引自己的东西。

喜欢的却舍不得吃……

人真是奇怪呀!

高桂英见李自成沉思不语,以为他拿不定主意,故意道:“自成要是不喜欢,明日我为她找个婆家,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将她嫁出去,也不枉侍候我们姐妹一场!”

“谁说要将她嫁出去了……咦,桂英,你问过小兰的意思吗?”

“嘻嘻,我就知道自成舍不得,”高桂英将李自成的耳朵松开,道:“你这个大都督,要是看上哪个女人,需要问她的意思吗?”悠悠叹口气道:“女人还不都一样,只要你第一次上了她的床,让她尝些做女人的滋味,以后还不是任着你蹂蹑?”

“桂英,这……不太好吧?”

“自成放心,”高桂英在李自成的脸蛋上轻轻抚摸下,“那丫头的心思,我早已知晓,早就盼着自成上她的床呢!”

“嘿嘿,桂英怎的知晓?”李自成忽地发觉,原本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己怎么变得语无伦次了?

难道这就是高桂英这个正妻带给自己的压力?

似乎也没有什么压力呀,这不在给自己纳妾吗……

“李自成养着我,又将整个家交给我,以为我就是白吃饭呀?”高桂英偷偷一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是个好日子……”

“啊?这么快……”李自成哪知道高桂英的心中的算盘,忙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小兰盼星星盼月亮,也不知盼了多少日子!”高桂英从李自成怀中脱出来,起身道:“要记得谢我这个媒人……”

“谢你……”

“我亲自去,让小兰过来服侍你沐浴……”高桂英也不等李自成答话,扭着肥#臀,摇摇摆摆地去了。

李自成顿时呆住了,高桂英是山里出生,还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到打雷就是下雨,立马就让自己来做新郎,连一个最简易的婚礼都没有……

想到小兰已经十八岁,他才释然了,“男到十八当嫁汉,女到十五当家婆”,在这个时代,小兰的年龄已经不小了。

李自成收拾好心情,不久之后,便听到悉悉的脚步声,高桂英果然领着小兰来了。

“自成,我已经让莲儿她们预备了热水,就让小兰侍候你沐浴吧!”在小兰面前,高桂英又恢复了平日的端庄。

小兰比平日更加忸怩,连行礼都不会,或许高桂英已经和她说了一些该说的话。

李自成知道她害羞,也不难为她,自己起身,拉起小兰的手,“走,先去沐浴,夜已经深了,待会早些休息!”

小兰当着高桂英的面,羞红早已在脸蛋上散开,沿着颈脖,直往下窜!

李自成待要起身出门,高桂英不动声色蹩过来,悄声道:“自成,待会过来,我在外间预备了床铺……”

李自成微微点头,拉着小兰的手,一同去了浴室,小兰许是害羞,一路上只是低着头,脚步极轻,一句话也没说。

浴室内虽然掌着灯烛,却是一片水雾,几乎看不清人影。

小兰先去闭了浴室的门,插上暗闩,回转身挨到李自成身边,轻声道:“婢子给大都督更衣……”声若蚊吟,直冲耳鼻。

李自成道:“小兰,大夫人跟你说过了?”

“嗯……”小兰的声音更低了,还下意识点着螓首,原先伸出去预备给李自成更衣的小手,也是缩了回来,身体僵着,隐在水雾里,一动不敢动。

李自成只看到一个轮廓,双手摸过去,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小兰别怕!”

“嗯,有大都督在,小兰不怕……”小兰的声音却微微发抖。

李自成将小兰紧紧搂进怀中,“小兰,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却不能给你一个风光的婚礼……”

生活在这个时代,必须接受这个时代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

李自成并非无钱、无人操办婚事,而是囿于礼法!

当初在壶芦山娶高桂英的时候,李自成只是和高立功兄弟喝了一顿酒,然后就从自己的房间进入高桂英的闺房。

孙梦洁入门的时候,倒是办了一场婚礼,他是按照正妻过门的礼仪,不过,当时高桂英并不在西宁,是否尚在人间,他都无法确定。

陈秋蝶、田芬、娜木钟过门,也都是“细雨润物、悄然无声”,只有穆思蓉过门,穆家嫁妆丰厚,稍稍热闹了一下,却是避免刺激高桂英,连大红的喜服都不敢穿。

“婢子不要风光的婚礼,只要大都督不看轻婢子……”小兰歪靠在李自成是肩上,却是不敢用力。

普天之下,有那个女子不想自己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李自成暗自叹息一声,将小兰搂得更紧了,让她安心地在自己的肩头上靠实,“小兰,今晚沐浴,让我来伺候你吧,就当是对你的补偿!”

“大都督……”

李自成用手试了试木桶的热水,温度刚好,便道:“小兰,咱们赶紧进去吧,一会水要冷了……”

不过半个时辰,两人出了浴室,李自成左手搭起小兰的后腰,右手抄起腿弯,一个公主抱,将她横在身前。

“大都督……”

“小兰,女人出嫁的时候,家中都会有同辈的兄弟背她出门上花轿吧?”李自成淡淡地道:“我不知道小兰的身世,也不知道你家有没有兄弟,这送你出门的事,就由我代劳吧,大夫人外间的卧房,就是你的新房!”

“婢子自小被卖,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兄弟,”小兰几乎泪眼婆娑了,“大都督……大都督对婢子……真好……”

“你是我的女人,我自然要对你好,你看看,府中的夫人们,我对哪一个不好?蝶儿都敢上房揭瓦了……哎,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平日也不知道写封信过来……”

“噗嗤!”小兰在忽地李自成的怀中破涕为笑,“大都督是不是想四夫人她们了?”

“不提她们了,”李自成道:“今晚是你的大喜之日!”

“大都督对奴婢……实在太好了……婢子虽然不知道爹娘是谁,但能遇上大都督……是婢子数世修来的福分……这一辈子,婢子知足了!”

“这算什么?”李自成低下头,在小兰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女人就是用来疼的!”

小兰又喜又羞,紧紧贴在李自成的胸前,一动不忍动,她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滞在这一刻,天下所有的人,都能听到大都督对她说的这番话!

真可惜,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不知不觉间,李自成已经抱着小兰来到高桂英的卧房前,小兰这才紧张起来,贴着李自成的耳朵,轻轻道:“大都督,放婢子下来,别让大夫人看婢子的笑话……”

“怕什么,这一切大夫人都知道,”李自成感觉到小兰在怀中扭动,知道她还是不太安心,也是小声道:“大夫人将新房置于自己的卧房内,乃是对小兰的关爱……”

小兰这才停止了蠕动,乖乖躺在李自成的怀中,将脑袋搁在李自成的肩上。

李自成曲起右腿,用膝盖轻轻一顶,正门果然没有上闩,一缕烛光猛地向门外倾泻而出。

小兰慌忙闭了双目,鸵鸟似的紧紧伏在李自成胸膛,一动不动。

李自成迎着烛光,又用膝盖顶开外间的耳门,进入高桂英为他准备的新房,将小兰放到床沿坐下。

小兰缓缓睁开双目,见室内只有他们二人,心中既紧张又欢喜,“大都督!”

“小兰,我去外间插门,”李自成双手搂住小兰两侧的脸蛋,刚刚出浴,既嫩滑,又红润,如同一盒彩色的水豆腐。

“嗯!”小兰低眉顺目,轻叩螓首。

李自成先去闭上正门,插上木闩,回身却是向高桂英的内室走去,轻轻一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房内点着灯,郭桂英正在纳鞋底,看到李自成,吃了一惊,轻轻蹙眉道:“自成,你不去新房,来我这儿做甚?”

“我来谢煤的,”李自成淡淡笑道:“多谢夫人的安排!”

“行了,我知道了,”高桂英眉眼含笑,作势要关门,“快去陪新人吧,莫让人家等急了!”

“别!”李自成悄声道,“桂英今晚给我留着门,待会过来谢你……”

“你想!”高桂英一面说,一面将李自成推出卧房。

正文 第540章 新城新貌

李自成起床后,先带着何小米等人去操训场跑了十数圈,虽然大汗淋漓,却是神清气爽,昨日的郁闷,早已一扫而空。

二月的天气,说冷也冷,但寒风已经不似严冬时那般冷得刺骨了。

汗透的衣服穿在身上,十分难受,李自成抹了把热水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腹中早已饥饿难耐,肚子里不时地发出“咕吱、咕吱”的抗议声,似乎能装得下一只整羊。

他来到餐桌旁,先喝了几口温差,然后慢悠悠地吃着宋玉莲准备的早点。

此时,千里之外的狼山,却是阴冷得如同掉进冰窟。

王俊卓放缓马速,呼出一口白气,厮杀了一日一夜,身子异常疲惫,但双目中却是闪着兴奋的光芒,虽然没有清点,他也明白,狼山这一战,斩获颇丰,跟他出征的士兵,每人至少能分得两只羊。

一直跟在王俊卓身边的亲兵和三大千户官,也是降了马速,缓缓而行。

张建轻轻一提马缰,靠近王俊卓,“将军,现在怎么办?”

王俊卓勒住马缰,任由晨风替他打理着杂乱的浓须,他抬头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红霞,沉思片刻,道:“兄弟们追逐了一日一夜,已是十分困倦了,传令下去,在此扎营,休息半日。”

“将军,那逃跑的瓦他卜囊人呢?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随他们去吧,”王俊卓有些念念不舍地看了眼东方,叹口气道:“大都督说了,暂时以狼山为限,不要越过狼山。”

“那……瓦他卜囊人要是将我们出征的讯息传出去……”

“传出去又怎么样?”王俊卓狠狠打了响鞭,“大都督说,待稳定了瓦他卜囊人,我们还会一步步向东发展,漠南草原,迟早会回到我们的手中。”

张建向王俊卓身边靠近了些,低声道:“将军,我们蒙古人还会在漠南建立王庭吗?”

“不是蒙古人,已经没有蒙古人了,我们是汉人,漠南的蒙古人,已经投靠女真人了,”王俊卓扫了眼不远处正在立营的杨卜雄,转头瞪了张建一眼,“这样的话语,以后不要再提,没有天命军,我们连生存下去都难,还谈什么恢复王庭,大汗都不在了……”

他忽地有些伤感,大汗,那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后人,可惜,大汗在世的时候,却被女真人一步步逼入绝境,最后不得不仰仗汉人的鼻息……

是大汗无能,还是天不佑蒙古人?

天主,只有天主,才真正庇佑汉人,自己跟随大汗,“入汉籍、奉天主”,部落的人口却是一步步在增长,这次回去,又能带回大量的的女人孩子……狼骑兵虽然不再是蒙古人,其实,汉人还是蒙古人,本身并没有生区别,数千年前,他们本就是兄弟,只要别人不歧视部落……

陈成、郭浮图两位千户官,也向王俊卓靠过来,“将军,营帐扎好了……”

“除了值守的士兵,其余的人抓紧时间早餐,好好休息一个上午,”王俊卓道:“下去我们就南下,争取早日到达贺兰山,如果迟了,女人和孩子,还有牛羊,就会落入虎骑兵之手,大都督说了,从狼山到贺兰山这一带,都由狼骑兵去征服,我们不能落在虎骑兵的后面。”

“是,大都督!”

王俊卓又唤过一名亲兵,“去,立即给大都督传讯,我们已经拿下狼山以西,下午即将南下,与虎骑兵汇合。”

亲兵去后,王俊卓转过身,缓缓向大帐驶去,他的目光落在俘获的女人、孩子,还有大量的牛羊身上,亲兵正在帮助他们扎营,就在他的中军大帐附近,正好在士兵们的护卫之下。

张建立时就明白了王俊卓的心思,忙跟了过去,指着一个站在滚帘下的蒙古女人,道:“将军,这是战俘中最美丽的女人,要不要让她来侍寝?”

“不,”王俊卓摇了摇头,道:“最美丽的女人,应该留给大都督,没有大都督,我们还不知在哪漂泊!”

“属下明白,属下会将这名女子保护起来,将来回到兰州,亲手……让将军亲手送给大都督,”张建是三名千户官中,与王俊卓走得最为亲近的,对王俊卓也是极为了解,他翻身下马,“将军,属下亲自去给将军挑选一名美丽的女人!”

王俊卓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张建已经带着数名亲兵,向战俘的聚集地走去,挨个将蒙古人女人看个遍,就连已经在大帐中休息的女人,也被他拉起来。

稍顷,他带着三名女人,来到王俊卓的大帐,掀开滚帘,让女人们入账,“将军,这是属下挑选来的女人,将军看看,要不要都留下……”

王俊卓坐在牛皮马扎上,抬眼一扫,用手一指,道:“下午还要赶路,就将她留下吧,这个腰身粗,屁股大,会生养!”

“是,大都督,”张健牵着那粗腰粗腿肥#臀,看起来十分高壮的蒙古女人,亲手交给王俊卓,叮嘱她几句,又对王俊卓道:“将军先享用,属下告退!”

“去吧,”王俊卓道:“安置好值守的士兵!”

“是,将军,属下这就去安排!”张健走到滚帘处,又回身道:“此处是一片高地,周围一览无余,又是白日,将军尽管放心。”

王俊卓待张健出了营帐,向那女子一招手,女子顺从地来到王俊卓的身边,被王俊卓一拉,就势倒在他的腿上,“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奴婢叫阿拉日!”

王俊卓拍拍女子的脸蛋,“有孩子吗?”

“还没有,”阿拉日轻轻摇头,“奴婢尚未嫁人……”

王俊卓有些失望,看来打算连女人带孩子一同带回家的愿望落空了,他的声音顿时提高了两分,“以后会有孩子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本将军的女人了!”

“奴婢服侍将军……”

李自成接到王俊卓讯息时,正在兰州新城中考察,东西走向的兰州路已经全部浇筑了水泥大道,筑路小分队转入南北向的西宁路。

他觉得修筑的速度太慢了,还有次干道、其余普通的街道,照此速度,何日才能完工,进入老城区修筑?

但人手就这么多,城内城外的百姓,都忙着自己的事,想要百姓帮着义务修筑大道,除非动用天命军的力量。

李自成实在不愿如此劳民,经过与郭世俊、梁文成的商量,最后以发行一万元纸币的方式,临时招收百姓帮着修筑大道,勿要一个月内将新城内的大道修筑完毕,进入老城区施工。

发行的这一万元纸币,并非直接流入市场,而是做为工人的酬劳。

兰州城内外的百姓,虽然对天命军和天命都督府极为信任,但有了酬劳,更能激发百姓的工作热情,不到一个月,在三月初的时候,新城所有的水泥大道,全部浇筑完毕,筑路队进入新城,开始修筑东西向的西门大街和东门大街。

由于汤若望事先做了大量的工作,筑路队没有遇上任何障碍,道路拓宽需要拆迁民房、商铺,只要给一块地皮,再帮着建房,并没有百姓吵着要什么赔偿、拆迁费。

谁家不愿看到自己的门前有着宽阔、平坦的水泥大道?

老城改造,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兰州新城,已经初具规模,居民区、工业区、商业区、科教区,新城被兰州路与西宁路分割的四大块。

东北角的居民区,看起来最为壮观,房屋整齐,高低、长短都是一样,虽然是泥墙茅草屋,却比老城区的青石墙更为养眼。

兰州后期接受的数万流民,基本上就集中于这个居民,百姓在城外都有农田,但相对距离较远,不少壮丁便将农田转手他人耕种,自己去西北角的工厂做工。

工厂处于起步阶段,酬劳不高,一名熟手,每月可以得到五十角,也就是半元,大约可以购买一石精粮,足够五个人的精粮。

流民来到兰州之前,基本上被剥了一层皮,不但没有余钱,连家中的老弱也少,平均每户家庭,人口不足四人,去工厂做工,粮食是够了,基本不用像以前那般挨饿。

不过,百姓居家过日子,除了粮食,还需要食盐、布匹、各式蔬菜等,这就需要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兰州府的官员也会积极给他们出主意,主要是饲养家禽家畜、去城外的土地上种植蔬菜等,这样女人也可以帮着补贴家用;

出租出去的土地,除了要上交农业税,还会有部分节余;

此外,百姓居家过日子,也不用全部购买精粮,红薯、土豆、玉米也可以作为主食,价格比精粮便宜得多。

也就是说,只要有机会进入工厂做工,男人的从工厂拿到的酬劳,加上女人在家的一些补贴,能解决自家的温饱,还会有少量剩余。

一些心思活泛的百姓,还可以利用房屋靠近道路的位置优势,开设茶肆、酒馆,暂时收入不会太高,总好过坐吃山崩。

一句话,只要不是自己懒惰,新城内收留的百姓,都会有日子过。

李自成最为盼望的,就是西北角的工业区一步步壮大,工厂多了,招收的百姓也就多了,不但赋税能增加,产业工人的数量也会增加,百姓才会更快地走向富裕。

普通百姓手中有了余钱,“工商兴国”的大计,才会一步步走向现实。

然而,现在只是开始,工业区,只有寥寥数家,已经投产的,只有大都督府开办的兰州自行车厂、吴家的兰州铅笔厂、刘家的兰州羊毛衫厂、竺家的兰州皮鞋厂。

黄家的兰州牙膏厂、李家的兰州牙刷厂虽然建立了厂房,但还在进行技术攻关,尚未生产出产品。

但是,让李自成有些头疼的是,吴家的兰州铅笔厂生产出了铅笔,暂时却没什么销路,兰州城内,只有一所兰州科技高等学校,铅笔的使用量并不大。

正文 第541章 买涨不买跌

李自成原本打算至西宁开设新式学校,不过暂时没有教员,西宁女校培养出的十余名教员,现在全部在西宁小学任教,几乎是满负荷远转了,到今年下半年,还要招收一年级新生,教员们的课程更重了,根本不可能来到兰州。

如果由自己,或是郭世俊在兰州再培训一期学子,也是不可能,这至少需要三四年,两人都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

不过,既然西宁有小学,将来还会有中学,何不让吴家将铅笔卖到西宁?不过是增加一点运费而已!

李自成打定主意,便唤过一名亲兵,让他去往前方的兰州铅笔厂,告诉吴晶,铅笔目前的主要销售地,还是西宁,也可以向江南、西域开辟市场。

与北城的居民区、工业区相比,南城的商业区、科教区,就显得冷清多了,西南角的科教区,只有一所兰州科技高等学校,孤零零矗立在兰州路与西宁路的交接处,学子们的读书声,能传出好远!

西南角的商业区,目前尚未成气候,只有一两家商铺,沿着交通要道,这还是半下午的时间,小二都准备打烊了。

现在的商业活动,主要还在老城区,城内的百姓购物,也会方便不少。

如此便利的位置,如此清幽的环境,还有,如此宽阔的大道,难道会成为后世所谓的“鬼城”?

李自成当初给这块商业区的定位,乃是附近商品集散地,利用兰州城的中心位置,让四面八方的商人,来此集中采购,相当于“芜湖小商品批发市场”,利用商业流通,带动整个兰州城的的发展。

这样的定位,与老城区的市坊,并没有重叠,关键是,天命军的属地上,到处都比较贫瘠,商业极度不发达,西宁的生产的奢侈品,主要还是依赖江南市场。

要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促进兰州工商业的发展,归根到底,还是要培育本地市场,提高本地百姓的购买力,只能一步一步来了。

不过,官府的有效干预,政策的导向,可以加速发展的速度,早日让兰州真正成为中心城市。

李自成立在西宁南路,整条大道上除了他们几个,就是几名兰州自行车厂的工人,在骑着自行车兜风,也许他们是在试验自行车的质量,也许是见怪不怪,这一次,倒是没有多少围观的百姓。

怎么办?任由这一片市场就此荒废下去吗?

李自成带着何小米等人,在大道上来回闲逛,一时没了主意,丝丝凉风直冲颈脖,李自成忽地一悟,人口,关键是商业区并没有人口,商业的基础,乃是人的活动,没有人口,哪来的商业?

万事开头难,只要有部分商行入驻,就会带动商业区的发展。

但如何增加商业区的人口,激发商业区的活力,李自成一时没有主意,便回到老城,进入大都督府,直接来到金银司。

郭世俊见到李自成,忙起身行礼,“大都督今日怎的来到金银司?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

“没事就不能来这看看你?”李自成笑着在木椅上落了座,又让何小米暂时出去,方道:“世俊,我刚刚从新城区过来,看到商业区,实在太凋零,心中有些着急……”

“大都督的意思……”郭世俊见何小米去了门外,知道事关机密,一时不敢做出决断。

“世俊说说看,如何才能让商业区繁荣起来?”李自成的双目望着郭世俊,“只有商业区繁荣了,百姓才会富裕,天命都督府也会得到更多的商税。”

“这是相辅相成的事,反过来,百姓富裕了,也能促进商业的发展和繁荣,”郭世俊亲手给李自成上了茶水,“可是,兰州的百姓太过贫瘠,商业基础薄弱,若非大都督来到兰州,他们连饭都没得吃,想要繁荣商业,怕不是短时间的事!”

“难道任由商业区空荡荡成为‘鬼城’?”李自成有些不甘心,“后世的各个城市,都是如何繁荣商业的?”

郭世俊沉默不言,要想在短时间内让商业繁荣起来,他实在没什么好办法,经济基础决定了一切,与京师、江南相比,兰州、西宁,实在太贫瘠了,百姓刚刚解决了温饱,哪有什么购买力?

他在兰州逐渐增加纸币的发行量,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搞活经济,但纸币的发行量不能太大,发行的速度也不能太快,否则,就有可能失控,要么物价飞涨,要么纸币贬值,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会损害纸币的信誉。

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唯恐出一点乱子。

但李自成说到鬼城,让他隐隐有一丝启发,再说到后世,他的思路豁然开朗,论发展经济,谁也比不上邓太宗!

有这么好的祖师爷,为何不直接拿来使用?

郭世俊努力思索,一会皱眉,一会摇头,一会眼中放光,又是点头,甚至还喃喃自语,良久,方道:“大都督,属下想到一个法子,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你就别卖关子,有什么好主意,赶紧说出来!”

郭世俊道:“将商业街卖出去,现在购买的人不会太多,先划定一小块,就将这一块完全卖出去。”

“这是什么主意?”李自成道:“新城的商业区,现在的土地就是白送,都没人去建设房屋、开设商铺,难道能卖出去?”

他知道兰州城内的商户不多,而且实力有限,所以新城区的土地,都是白送,无论是居民区、工业区,还是现在没有人气的商业区。

天命都督府虽然缺少银钱,但工商业的发展初期,更需要原始积累,为了加快工商业的发展,他选择发行纸币,就是要帮助工商户快速崛起。

郭世俊笑道:“‘买涨不买跌’,先确定一个较低的价位,然后每过两三日,价位便上涨一点……”

李自成喜道:“世俊是说,商户看到土地价格不断上涨,不管有无拓展商行的准备,都有可能购买一块,库存起来?”但随即摇了摇头,道:“白送都没人要,商户怎会花钱购买?关键是如何让商户行动起来……”

“也许最初的时候,并没有商户购买,那时不断涨价的伎俩,就会被别人看透,”郭世俊屈指盘算,“可以让我们的人,先购买一些,用不上也没关系,先库存起来,将来土地价格上涨,再售出去,也是一笔收入,反正钱财都是我们自己的,不过是从左边口袋移到右边口袋而已……”

“让我们的人,将市场带动起来?”李自成明白了郭世俊的障眼法,当着别人的面,拿出钱财购买土地,背后再还回去……

“大都督明鉴,”郭世俊笑道:“至于是出售土地,还是建好房屋,再行出售,大都督自行斟酌。”

李自成略一思索,便否定了,天命都督府的大事太多,这些蝇头小利,就交给商户们吧,要发展工商业,归根到底还是需要大量商户的参与。

不过,自己人购买的土地,倒是可以先建设商铺,到时候将西宁生产各种奢侈品运来一些,也好充充门面。

至于土地的价格……

李自成决定,每个商铺的土地,长三丈,阔一丈,价格嘛,暂定为一元,也就是萝卜价,以后再逐步上涨!

他立即辞别郭世俊,带着何小米他们来到兰州府衙,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兰州知府汤若望,自己当起甩手掌柜。

不过,他一直在关注中事情的发展,随时向汤若望提出有关的建议。

到三月底,除了自己人的暗箱操作,商业区实际卖出十一快土地,出售的华元上不足二十,几乎忽略不计。

李自成还是喜笑颜开,总好过白送,而且以前白送都没人要!

最重要的是,商业终于出现了一点活力,包括暗箱操作的那几个自己人在内,商业区靠近兰州路最为便利的地方,商户都在赶着建房。

李自成觉得,自己在此留下一些商铺也不错,兰州将成为中心城市,西宁的顺风商行要想发展,必然无法忽略兰州,趁着现在地价便宜,正好将商铺立起来,只要有交易,哪怕没有利润也行。

从新城回来,李自成照例去了书房,各地都会向兰州传讯,只要他不在,亲兵们都会将新收到的讯息,单独放在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等着他查看。

这一段时间,他虽然关注着商业区,但讯息却不敢拉下。

朝廷拼了命的要消灭盗贼,虎骑兵、狼骑兵、第二营都在贺兰山一带作战,许多讯息,都会影响天命军下一步的发展走向。

李自成打开抽屉,里面锁着十余份讯息,有些讯息很短,是飞鸽传书来,有些讯息很长,是专门由传令兵骑马送过来。

他一一查看,大部分只是看了一眼,便随手归入已经阅读的讯息中,但有两份讯息,让他思索了好一会。

一份是留守在西宁的周宾、宋文联名发过来了:第五营、第七营整训已毕,请求大都督指示下一步行动。

另一份是贺兰山的高一功、王俊卓、李过联名发回的战报:已经拿下狼山以南的所有土地,瓦他卜囊部的牧民,除了战死的,已经全部归顺,同意“奉天主、入汉籍”,请求大都督派出文官前去接管。

正文 第542章 女真骑兵

李自成看着这两份讯息,思索片刻,便给周宾、宋文回信,让他们赶来兰州,分别接替第三营秦大年部、第四营李绩部。

现在贺兰山的战事已经结束,朝廷与盗贼死磕,正是天命军整训的良机。

第三营、第四营早已扩军,平日也在整训,但他们毕竟在前线,不可能全营都在整训,这次将他们撤至后方,让他们有充分的时间,尽快完成全营的整训,至于马有水的第六营,因为距离兰州太远,只能各部轮流整训了。

刘云水的第一营,守城的任务并不重,主要是协助马有水,又是骑兵,除了整训,还要让新兵操训马术,整训的时间可能长些。

李过部基本完成了操训,这次随虎骑兵、狼骑兵出塞作战,一是让士兵增加实战经验,另外,也是检验这段时间操训的结果。

对于王俊卓、高一功、李过三人联名发回的战报,李自成沉思很久,却是没有回信,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贺兰山一带,迟早要出事。

仔细斟酌,也许是王俊卓的杀戮太重,瓦他卜囊部只是慑于威胁,暂时归顺而已,一旦骑兵撤回,他们没准会生出反叛之心。

从正月十五出兵,到现在不过一个半月,包括路上的行程在内……王俊卓的身上,流淌着蒙古人的鲜血,见了女人、孩子、牛羊,他如何不会动心?

真正战斗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整个瓦他卜囊部就归顺了,怎么看怎么让人生疑,如果不是高一功、李过都在军报上签了名,他实在不敢相信!

如果瓦他卜囊部不是真心归顺,一旦大军撤回,留在当地的汉人官员岂不要遭到他们的毒手?

李自成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派出文官,但三部的骑兵暂不撤回,待局势真正稳定了,三部再逐渐撤回。

三部的骑兵中,除了李过部的第三营是汉人,虎骑兵和狼骑兵的主体民族,都是蒙古人,现在只是换了称呼而已。

他们习惯于在草原上放牧,适应贺兰山的严寒气候,手中又有大量的斩获,直接在西套牧牛牧羊,也能生活一段时间。

最后,李自成给三人飞鸽传书,暂时分开驻扎在瓦他卜囊部,待局势稳定,再回到各自原先的驻地。

瓦他卜囊部剩余的壮丁,以贺兰山中部为界,南部编入虎骑兵,北部编入狼骑兵,至于分界的地点,以即将到达的贺兰府知府认定为准,三部驻扎在贺兰府的时候,必须无条件服从贺兰知府的统辖。

三部暂时不需要的人口、财物、牲畜,可着少量骑兵押送回来,应该上交天命都督府的那部分斩获,也一并随军押回。

李自成担心讯息半道丢失,又誊写一份,交与新任贺兰知府任同州,必要的时候,以自己的手令协调、监管三部。

任同州离开兰州不过三日,李自成又接到高一功的飞鸽传书,他顿时吃了一惊 ,难道高一功与王俊卓为分配草原、牧民的事,闹了别扭?

他急急展开讯息,寥寥十数字,却让他如坠深渊:女真骑兵万余人,出现在狼山以东,目的不明!

女真骑兵来狼山做什么?女真人的老营,不是在沈阳吗?这长途跋涉的……

万余骑兵,不是一个小数目,绝对有着明确的目的,“女真不过万,过万无人敌”!

李自成轻声念叨着,一时弄不清女真人的意图,王安平的汉清局,人手全部分散在大明的土地上,对于关外,他亦是鞭长莫及,根本不可能知道女真人的动机。

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断了。

李自成将事情分为两面,一面是好的,一面是坏的。

先往好处想,女真人会来协助自己吗?不可能,双方没有来往,也没有互信,女真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增援自己,再说,自己也不需要女真人的协助。

女真人是要与自己联手对付大明吗?

李自成还是否定了,连朝廷对自己都是一知半解,皇太极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皇太极的目光,不是盯着山海关,就是盯着京师,偏远的兰州、西宁,绝对不在他的眼里,女真人的探子,也不可能跑到兰州来打探一番。

他随即做出几点假设,但都一一否定了。

只有往坏处想了!

女真人是要攻打自己吗?根据上面的推断,女真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存在,又何来攻打一说?不可能!

在后世的历史上,女真人每次叩关,除了山海关,就是大同、居庸关一带,不可能向兰州绕行数千里,这会增加大量的消耗。

皇太极每次叩关,从不躲躲藏藏,玩的都是阳谋,利用骑兵强大的战斗力、快速的机动力,生生碾压明军,根本不需要绕道!

女真人与自己无冤无仇,甚至根本不知道天命军的存在,那他们为何来到狼山?难道仅仅是扩充土地吗?

既然不是为了天命军,那会不会是为了蒙古人?

李自成心中忽地闪出一丝亮光,对,就是蒙古人,一定是为了蒙古人!

皇太极千里追逐林丹汗,将林丹汗逐出漠南肥美的草原,收了林丹汗的部众,双方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加上又是世仇……

在草原大战中,皇太极领导的女真人,对林丹汗占据绝对的优势,“痛打落水后”、“斩草除很”、“永决蒙古之患”,然后集中力量对付大明!

这样一想,李自成的心中豁然开朗,女真人此次西征,一定是为了蒙古人,为了林丹汗。

李自成想到了察哈尔部左右翼大总官塔什海、虎鲁克寨桑从大草滩脱逃的事,他们一定投靠了女真人,并将林丹汗所在地位置告诉了女真人,还有,上次从大草滩永固城脱逃的芭德玛的侍卫多尼库鲁克,算算时间,一定是他将林丹汗的死讯告诉了女真人。

林丹汗已经死了,部众全部归顺天命军,“奉天主、入汉籍”,林丹汗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

即便不是为了林丹汗,李自成与皇太极,注定也会成为敌人,历史已经改变了,他一定不是失利的那一方。

关外没有天命军的探子,既然高一功他们发现了女真人,双方的距离一定不远了,即便虎骑兵、狼骑兵、第二营的骑兵能集中起来,拧成一股绳,也是比女真骑兵少些。

草原上骑兵决斗,没有什么战术,就是死战硬拼,人多打人少,勇猛胜孱弱,三部八千骑兵,能抵挡万余女真骑兵吗?

李自成摇了摇头,且不说蒙古骑兵的战斗力,早已不是女真骑兵的对手,李过的两千骑兵,如果与强悍的女真骑兵对决……

他不顾天色已晚,立即召见了梁文成、沈道、郭世俊。

此时已是晚饭时间,李自成突然召见,三人情知事情紧急,梁文成正在吃饭,忙将碗箸一丢,小跑着来见李自成。

稍顷,三人齐聚在李自成的书房,书房外面,李自成的亲兵将周围控制起来,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三人见气氛凝重,根本不敢多说话,只是给李自成行了礼,便按照常例,各自在下首坐了。

何小米上了茶水,便低下头立在李自成的身后,似乎书房将要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李自成将那份令他十分意外的讯息丢出去,“各位,这是刚刚收到的讯息,你们先看看!”

梁文成接过一看,顿时皱了眉头,也不说话,却是将信息递给相邻的沈道。

讯息上文字不多,沈道扫了一眼,沉吟不语,又递给郭世俊。

书房内静谧得只剩下呼吸的声音,李自成觉得气氛太过凝重,才一万女真骑兵,难道就让大家乱了方寸?他淡淡地道:“各位是天命都督府的高官,对这件事怎么看?”

沈道扫了梁文成、郭世俊一眼,道:“大都督,女真人来到狼山,是否冲着我们……”

郭世俊咳嗽一声,道:“虎骑兵与狼骑兵已经到达狼山,女真人必然要与我们发生接触,他们的骑兵是否针对我们,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我们对女真人的态度……”

李自成点点头,“世俊说得不错,双方接触避免不了,除非我们后退,回归原来的出发点。”

梁文成知道,以天命军能现在的实力,李自成绝对不肯退让,在出兵狼山与贺兰山之前,李自成肯定算计好了,虽然女真骑兵来得有点意外,但李自成肯定考虑过漠南的蒙古各部骑兵,遂道:“自成,双方一旦接触,为了利益,战争是免不了的,我们的胜率有几成?”

“文成说得不错,”李自成也是点头,“目前在贺兰山的虎骑兵、狼骑兵,加上双喜的第二营骑兵,也就八千人,比女真人要少,又是客居……要论战斗力,还是女真人强些,所以,我们的胜率,应该只有三成!”

沈道倒吸一口凉气,“大都督,难道我们要退让吗?好不容易得到的土地,瓦他卜囊部都归顺了……”

“退让?”李自成冷笑道:“如果敌兵实力太强,我们可以做战略性撤退,”顿了一顿,又道:“崇祯三年和崇祯七年,女真人两次叩关,杀了多少汉人?掳走多少汉人壮丁和壮女?掠夺多少财物?我们就是撤退,也不能在女真人面前撤退!”

“大都督……”

李自成被自己的慷概陈词,激起了民族情绪,“女真人既然来了,我们就要考教考教,他们的战斗力究竟有多强!”

三人议论一番,也觉得李自成说得有理,天命都督府志在天下,迟早要和女真人做个了断,今日正好看看女真人究竟强大到什么程度,为何大明、蒙古骑兵都是他们的手下败将……

“各位,我准备亲征,周宾的第五营、宋文的第六营,正在赶往兰州的路上,我倒要看看,在天命军的面前,女真骑兵究竟有多强的战斗力!”

“大都督是全军之主,不可身犯险地……”

李自成伸手止住,“不要说了,文成,立即准备粮草,沈道,准备兵源,以备补充,我会飞鸽传书,让周宾与宋文加快行军速度,尽快赶到兰州!”

“大都督……小心!”

“我知道战场的凶险,我也不是第一次带兵了,”李自成到:“三位,你们是我最为信赖的人,天命都督府,暂时就交给你们了!”

正文 第543章 趁乱收编

三月四日,周宾与宋文部赶到兰州,考虑到长途行军,李自成让他们在兰州休息了一宿,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便奔兰州北门,从兰州黄河二桥上渡河北去,战兵在前,辅兵押运粮草在后。

从兰州经皋兰县至会州府,一路上都是水泥大道,行军极快,但过了会州之后,只有小道了,多是山间穿行,行了两日,方才到达芦阳县。

前面便是外边墙了,当是李自成为了护卫兰州,着蒙古战俘重新修筑了边墙,但不久之后,虎骑兵与狼骑兵出塞,在贺兰山以西建立了河西总督府,外边墙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蒙古战俘被移至河西总督府,参与修筑各府县的城墙。

当晚,周宾部出了外边墙,在翠柳山麓扎营,而宋文部则在芦阳县城的东门外扎了营,恰好卡住边墙的出口。

出了翠柳山,行军不过一日,已是荒漠的边缘,牧草与黄沙交错辉映,好在道路还算平坦,行军更顺畅了。

大军沿着荒漠与黄河之间的通道疾驶,因为没有大山阻隔,四面排出横队,通行速度反而更快。

一路之上,虽有不少蒙古人的营帐,但令人惊奇的是,多是老弱妇孺,每每见到天命军,连牛羊都不要了,慌慌忙忙躲进帐篷,待大军过后,方才掀起滚帘,偷偷朝外张望。

李自成着人一问,方才知晓,原来蒙古人青壮,都被高一功抓了“壮丁”,随军出征了。

他不禁皱起眉头,连刚刚收复、忠诚度尚未得到检验的蒙古壮丁都上阵了,三部应该是感受到战争的危险。

李自成一面让士兵们加速前进,一面让人打起九州军旗,每当遇上蒙古的牧民,便让士兵指着军旗,告诉他们不用害怕。

这一路行军,至少能让蒙古牧民对天命军有了好感。

大军行至苏海呼都格,高一功已经派出游骑接应,李自成在游骑的带领下,终于与三部骑兵汇合。

高一功、王俊卓、李过急忙赶来相见,翻身落下,叩拜在地,“大都督!”

“起身吧,”李自成也是跃下战马,“怎么样,女真人走了吗?”

“还没有,”李过摇头道:“大都督,女真人暂时弄不清我们的虚实,所以只派出小股骑兵前来骚扰!”

“你们接战了吗?”李自成淡淡地道。

“回大都督,接战了,”王俊卓的双目里闪出野兽般光芒,若不是有高一功、李过在,估计就要和女真人拼命了,“才数百人,就想冲击我们的大营,真是找死……”

李自成笑道:“你们估计,如果硬拼,能赢女真人吗?”

“大都督,我们加上瓦他卜囊部,也是接近万人,但要说道战斗力……”李过迟疑了一会,却是决绝道:“在女真人面前,我们绝对不会含糊……”

李自成点点头,目视高一功,“一功呢?也是这么想的?”

“大都督,属下估计……硬拼战斗力,我们也许处于下风,可是这茫茫沙漠和草原,也没个借力的地方……”高一功忽地一顿,道:“我们都在等大都督,所有女真人派出试探的小股骑兵,几乎被全歼了,就是为了延缓时间……”

“一功能从全盘考虑,这才是将军所为,”李自成的目光在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不过,你们歼灭了女真人的前部探子,大战也就不远了。”

“大都督……”高一功不解,难道女真人就没有畏惧吗?在不了解敌情的情形下,就敢全军出击?

“无论在漠南,还是在辽东,女真人都是占据上风,如果连你们这股不知名的骑兵都不能降服,带队的女真军官,还如何向皇太极交代?”李自成看向遥远的狼山,脸上却是无比平静,“这样也好,我们和女真骑兵一样,都是远道而行,利于速战速决。”

王俊卓一拍胸脯,怒道:“大都督,我们不是无名之辈,以前在漠南……现在我们是虎骑兵、狼骑兵……”

“哈哈,”李自成大笑,“可是女真人不会知道,本都督倒是希望,这次战斗之后,让蒙古人永远记住虎骑兵与狼骑兵,还有第二营的骑兵。”

李过的第二营,原本只能算是虎骑兵与狼骑兵的辅兵,基本上就是随着他们在战场观战的,得到李自成的好评,心中自然高兴,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若是上了战场,哪怕是死,也不能给大都督丢脸。

李自成心中也是暗喜,以前见面的时候,王俊卓通常都是称呼自己为“天命汗”,那是在内心中依然将自己当做蒙古人,今日一见,他已是改了称呼,唤做“大都督”,就是和高一功、李过一样,将自己当做了汉人。

也许这只是他的潜意识,不过,也许这场战斗之后,这种潜意识,就会真正变成现实了……

别人如何称呼,李自成不会强求,就像早已归心的娜木钟,依然称呼“天命汗”,关键是他们的真实想法!

李自成看了眼十分不服气的王俊卓,笑道:“走,我们先回营,再商讨对策,既然女真人找上门来,绝对不能让他们轻松退回去。”

王俊卓大喜,看来,大都督这次亲率援军赶赴狼山,的确是要为大汗复仇了,他率先起身,将李自成引至高一功的中军大帐。

李自成坐了主位,既然亲自来到最前线,他立即接管了军事指挥权。

高一功、王俊卓、李过在对面落座,高一功的亲兵尚不及奉上茶水,王俊卓便抢着道:“大都督,女真骑兵太多,我们需要采用啥样的战略?”

“这个,不急,”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你们先说说,女真人究竟有多少骑兵,带队将领是谁,皇太极来了吗?”

高一功道:“大都督,女真人原本有一万骑兵,加上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带来的一千蒙古骑兵,不过,昨日的战斗,他们损失了数百骑兵,现在不过万余人……”

李自成皱着眉道:“塔什海、虎鲁克寨桑二人,来给女真人带路?”

王俊卓咬牙切齿,道:“塔什海、虎鲁克寨桑这两个败类,竟然投靠了女真人……他可是我们的世仇……”

“不过一万骑兵而已,俊卓不用生气,”李自成笑道:“若是抓住他们,本都督先说好了,到时候就将他们交给你处置!”

“属下一定将这两个败类千刀万剐……奥,叫‘凌迟’……属下多谢大都督成全!”

李自成心道,我还感激你为天命军处置两个棘手的人物呢!“女真人这次,究竟由谁统领?”

高一功道:“回大都督,领头的叫……多尔衮,还有岳托、萨哈廉、豪格……”

王俊卓抢着道:“大都督,萨哈廉倒还罢了,多尔衮是镶白旗旗主,岳托是镶红旗旗主,豪格不仅是镶黄旗旗主,更是皇太极的长子……”

“这一次就来了三个旗主,看来,女真人是势在必得,”李自成自然知道他们的身份,在后世的中,他们的名字可是听得耳朵都结茧了,“就是这个萨哈廉也不简单,他是岳托的弟弟,大贝勒代善的第三子!”

“原来大都督知道他们……”王俊卓原本想要讨些功劳,没想到……他稍稍有些失望。

“本都督早就盼着为呼图克图汗复仇,自然要关注女真人,”李自成拍拍腰间林丹汗留下的索隆刀,朗声道:“你们得到的讯息,是否准确?”

“大都督放心,讯息千真万确,”王俊卓道:“昨日的战斗,有不少伤兵是塔什海的部下,属下得到多人的确认……”

高一功道:“还有,我们已经着游骑扮做蒙古人,悄悄混入女真人身边,游骑也是此话……”

李自成点点头,这的确是个法子,“不过,你们可以派游骑去刺探女真人的讯息,难道他们就不会向我们派出游骑,混进骑兵中?女真人对我们不也是了如指掌?”

“大都督放心,女真人只能向战场派出,正面刺探,附近都是瓦他卜囊部人,他们已经归顺了我们……幸好大都督让我们不要滥杀无辜……剩余的瓦他卜囊部壮丁,也是加入了虎骑兵和狼骑兵……”

李自成暗骂,我就这么一说,难道真是阻止你屠杀?知道你嗜杀,才让你出任狼骑兵统领……

这样的话语,自然无法说出口,他轻声道:“这些瓦他卜囊人,刚刚归顺,靠得住吗?”

“大都督放心,一定靠得住,”王俊卓底下脑袋,笑道:“瓦他卜囊部的女人、孩子,还有他们的牛羊,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哈哈……”李自成大笑,原来王俊卓也不笨,这么快就将自己的招式学会了,“瓦他卜囊部熟悉地形,有他们相助,我们的胜率会大大提高。”

“大都督,”王俊卓发现,李自成说到现在,尚未作出任何作战的部署,忙道:“女真人迟早会向我们发动进攻,我们将做何安排……”

李自成没有作答,却是反问道:“俊卓,一功,你知道女真人为何来到咱们的地盘上吗?”

“难道不是来抢夺草原牧场吗?”王俊卓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实在不知道,除了这个理由,女真人还能看上什么。

李自成摇摇头,“不,俊卓,女真人远在辽东,这也许是他们第一次来到狼山,这么远的距离,他们能控制得了吗?”

“大都督……”

“呼图克图汗归天后,四福晋芭德玛有一名侍卫,叫做多尼库鲁克,趁乱逃出了永固城,他一定是和塔什海、虎鲁克寨桑一样,投奔了女真人……”

“这……”王俊卓还是不明白,一名侍卫,投靠女真人,又能怎么样?

“皇太极得到呼图克图汗归天的讯息,便派出三名旗主,在塔什海、虎鲁克寨桑指引下,一直向西,来到狼山,”李自成道:“他们一定是想趁着混乱,收编察哈尔部!”

正文 第544章 女真使者

“什么?皇太极敢收编察哈尔部?”王俊卓几乎从座椅上跳起来,双拳紧握,两眼放射出摄人的光芒,血红血红的,过来好久,方道:“大都督,一旦与女真人决战,属下请求为前部!”

王俊卓这样一说,高一功就坐不住了,他虽是汉人,但属下的骑兵,都是原先察哈尔部的牧民,在大敌面前,又是世仇,他岂甘落后?忙向李自成拱拱手,“大都督,属下也请求为前部!”

李过部的骑兵,都是汉人,并非那种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游牧民族,骑射的技艺,根本无法与游牧骑兵互争短长,但在大都督面前,他一向都是拼命三郎,于是抢着站起身,“大都督,属下的第二营,也请求做为先锋!”

“哈哈哈……”李自成仰天大笑,“你们都是天命军骑兵的精英,要打败女真人,本都督自然是依靠你们!”

王俊卓也是站起身,向李自成拱着手,“大都督,下令吧,属下的兄弟们,已经等不得了!”

“依本都督看,是你等不及了吧?”李自成用手点着王俊卓的脑袋,笑道:“别急,女人真人自然来了,本都督绝不会轻易放他们回去,现在,我们讨论一下,究竟要采取何种策略……”

一番探讨,不知不觉间,天色早已暗黑,直到李自成的亲兵上了晚饭,四人才感到饥肠辘辘。

李自成吃罢晚饭,离开高一功的大帐,又去周宾、宋文部查探一番,让他们多安排一些值守的士兵,方才回营休息。

次日早往后,狼骑兵派出大量游骑,以小旗为单位,深入女真人的防区,百般挑衅,一旦遇上女真人的游骑,只要人数占据优势,必定会追上去扑杀。

女真人没法,一改往日的习惯,跟着增加每组游骑的数量,双方时有战斗发生,对峙了一日,互有损伤。

至晚间,女真游骑十分疲劳,大部分收兵回营,只在营门附近羽箭护卫到的地方,留下少量游骑,夜晚来临,空旷的原野,是他们的盲区,只要对方不动,女真游骑是不会主动发起攻击的。

狼骑兵的游骑也是回营休息,但天命军没有就此消停。

李过的第二营,全部是正宗的汉人,夜晚的时候,视线虽然受阻,但影响不大,不像游牧民族那样,士兵都有夜盲症。

第二营的游骑,还是以小旗为单位,在朦胧月色的指引,还是一步步逼近女真人的营帐,用箭矢远距离骚扰女真人的大营。

待得女真人派出小股骑兵出营追击,李过部的游骑才又集体后退,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女真骑兵刚刚回营,李过部的游骑,又像土狗般围上来,气焰极为嚣张,甚至避开营门方向的女真守卫,奋力向女真人的大营释放火箭。

他们不敢靠得太近,火箭很难直接命中女真人的营帐,而且,为免成为女真人的靶子,火箭的数量不会太多,多半只是冷射,对女真人的营帐影响不大。

不过,土狗般的第二营游骑,很快就激怒了女真人,士兵将讯息报告了多尔衮,“贝勒爷,外面的敌人,不时派出游骑骚扰!”

“骚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多尔衮已经睡下了,因为在中军大帐,远离营寨的边缘,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贝勒爷……”传令兵支吾道:“可是出了营帐,离开营内的火光,我们的双目根本看不清,兄弟们根本不敢出营……”

“不敢出营?”多尔衮一脚将那传令兵踢翻,“大金国的骑兵,啥时龟缩在营帐,任由别人欺负……没有东西,连汉狗都不如……”见那传令兵奋力爬起身,又在他的臀部踢了一脚,“还不去准备火把?”

传令兵摔在门口,就势一滚,已是来到账外,“是,贝勒爷,小人这就去传令……”

稍顷,一队女真骑兵,打着火把,掀开营门,直闯入月色中。

第二营的游骑见女真人足有上千人,忙拨转马头,扭头就跑,土狗似的消失在夜幕中。

女真骑兵追了一段,哪里还有敌人的影子?只得放了一阵羽箭,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距离天亮还早,第二营的游骑去而复返,又是围着女真人的营帐,嚣张了一番,但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唯恐女真人厉兵秣马,随时出击。

守夜的女真士兵,见敌手对本方没有什么伤害,除了睁大双目,偶尔咋呼几声,也就由着他们去闹。

第二营的游骑见女真人不搭理他们,胆子越来越大,又是像原先那般,不仅大声吵闹,还不时射出几支火箭,火箭虽然没有落到营房上,却是将营帐外的牧草点着,一旦蔓延开来,保不准就能将立营的栅栏烧了。

值守的女真士兵大怒,但他们知道,派出大量骑兵驱逐,实在不值得,贝勒们早已进入梦乡,他不敢去唤醒他们,便回到营房,鼓动一支百余人的骑兵,再次打着火把出击追击。

女真人也知道,想要彻底将外面的游骑消灭,根本不可能,夜色总是在帮着他们……

不过,总要将外面的敌人赶得远些,女真人出了营帐,便是纵马狂奔,寻着前面的马蹄声,一口气追击了十多里。

“嗖、嗖、嗖……”

夜黑风静,弓弦之声特别刺耳,随声而起,数名女真骑兵从马背上倒栽下来,摔在沙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

“不好,有伏兵!”

等到女真亲兵反应过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士兵坠马了,情急之中,剩余的骑兵调转方向,马头朝外,几乎排出一个圆圈,他们扔了火把,也不瞄准,只用箭矢向着暗影胡乱射击。

战马发出的嘶鸣声,证明女真骑兵的骑射功夫不是吹的,幸好第二营的游骑早就离开马背,一个个用战马的身子做掩护……

人、马叫唤的声音,彼起此伏,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瘆人。

第二营的士兵并没有撤退,虽然他们将自己的战马当做宝贝,但用战马换取敌军的生命,它们死得值了!

女真骑兵将箭壶中的箭矢射出大半,领头的骑兵见不是事,忙大声呼啸,拨马而去,连丢在地上的火把也不要了……

折腾了大半夜,女真人伤亡不少,再也不敢出营追击了,只能卷缩在营帐后方,任由敌军在远处叫喊喧嚣。

女真人一向自大,在草原上,无论是明军,还是一样游牧的蒙古骑兵,他们都不放在眼里,可是今夜……

第二营的游骑闹到天明,方才收兵回去休息,游骑换成了虎骑兵的人。

白天的时候,女真人就会恢复战斗,只有这些出生于游牧民族的人,才是女真人的真正对手!

士兵们连着伤亡,多尔衮也是懵懵懂懂,对面究竟何方神圣?为何见了大金国的骑兵,不但不退缩,还要土狗似的叫嚣不休?

经过与岳托、萨哈廉、豪格商量,他派出使者,向对面下了战书。

李自成正在大营外闲逛,明着出来晒太阳,实际上是在查看地形,当他路过大坝山、哈达山时,心中不觉一动!

大坝山与哈达山,应该算是狼山的余脉,但都是独立成峰,与狼山主脉之间,隔着一段沙地。

山峰不高,但在平坦的沙地上,显得颇为突兀。

南面的哈达山,海拔更低,看起来不过三百米,却是林木幽密,斜坡上的灌木、牧草以及山脚下沙地上的牧草,连接为一道完整的绿荫。

李自成刚刚回营,高一功急忙来报:“大都督,女真人派来了使者!”

“使者?”李自成一愣,“难道他们要议和?”脸上却是挂着不屑的冷笑,“使者在哪?”

“大都督,女真人不是要议和,而是来下战书的!”高一功道:“使者就在隔壁的营帐中,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了,大都督要不要见见?”

战书?李自成实在没想到,兵不厌诈,打仗就打仗,还下什么战书?难道非得在战场上用骑兵一决胜负?

不过,这样也好,天命军远道而来,后方的补给困难,不像游牧民族,在草原上,到处都是他们的主场。

看来,各部游骑轮流使用的“土狼”战术,恐怕令多尔衮不胜其烦了!

李自成让翻译将战书上的内容翻译过来,沉思片刻,从他手中接过战书,在上面批了“来日辰时、大坝山下”八个大字,便要打发使者回去。

使者收拾好战书,却是没有离开,“大都督,贝勒爷让小人问问,你们是何处的兵马,为何要与大金国做对?”

听吧翻译的话,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我们是谁,并不重要,我们同样不知道你是谁,在草原上,大家讲究的是实力,明日一战,你们要是赢了,自然知道我们是谁,如果你们失败了,就请你们退回去。”

使者看了李自成一眼,一言不发,跨上战马转身离开了。

多尔衮听到使者的传言,心中十分不爽,在大金国面前,还有如此不知死活的人?

幸好他们已经批准了明日的决战。

这是大金国骑兵杨威的机会,那个大都督说的没错,他们是谁,的确不重要,一群死人,终究不会阻碍大金国骑兵行事!

他立即传令岳托、萨哈廉:明日辰时,镶红旗三千骑兵,将做为决战的先锋,率先冲击敌营!

正文 第545章 镶黄旗

大坝山呈东北—西南走向,距离黄河足有百里,山河相间的这片沙地,浮沙很厚,用脚踩上去,松软润滑,但得到黄河的滋润,地下水十分丰富,牧草极为茂盛,这才三月间,地上已经看不到黄沙,放眼望去,远近都是一片青绿。

这里做为骑兵决战的沙场,的确再适宜不过了。

北面,上万女真骑兵,分为三队,正中是镶白旗,左侧是岳托的镶红旗,右侧是豪格的镶黄旗,五角镶边,周缘是大红色,中间的黄底乌龙,五爪张开,口中隐隐可见血红色的龙舌……

而他们的对面,大坝山的东南,凛然也是两列骑兵,左侧士兵打出的旗号,是一只暗灰色的狼头,张着血盆大口,红舌外吐,一双幽深的双目,几乎随着晨风摇摆不定。

右侧的士兵,却是打出一面淡黄色的虎头旗,虎头前额上,有三横一竖粗壮的黑绒,恰好构成一个汉字“王”,端的威风无比。

狼头旗与虎头旗之间,各有一面方形红旗,中央均匀分布着九颗金黄色的星星,显得威严而庄重,正迎风飘扬……

多尔衮的眉头几乎拧成一片杂乱的草原,“岳托、豪格,你们认识对面的旗帜吗?狼山何时出现了新的部落?”

岳托和豪格都是摇头,他们和多尔衮一样,平日都在盛京城作威作福,哪知道偏远的狼山发生了什么事,这里与盛京,隔着数千里,若不是为了察哈尔部的余孽,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来这种偏僻的荒凉之地。

萨哈廉向前靠了两步,道:“十四叔,塔什海从大草滩过来,也许他能认识这些旗帜。”

多尔衮头戴兜鍪,身着甲胄,又在外面套上一件白袍,十分醒目,人也显得英气逼人,他并不回头,只是把手向后一招,萨哈廉忙道:“塔什海,十四叔唤你!”

塔什海一夹马腹,催动战马,来到多尔衮的侧后,“贝勒爷,你找小人?”

“塔什海,对面是谁的旗号?”多尔衮端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连头也不回。

“回贝勒爷,九颗星星,那是天命军的九州军旗,”塔什海在马背上亦是躬着身,“汉人李自成,割据了西宁,那是天命军的大都督!”

“原来是一群盗贼?”豪格露出鄙视的眼神,嘴角一咧,道:“十四叔,区区盗贼,也敢当我大金骑兵的雄风?”

“豪格不可轻敌,”多尔衮鹰隼般的目光里透出一丝忧虑,“那狼头旗、虎头旗,分明是草原的标志,再说,对方和我们一样,全部是骑兵,一个小小的盗贼,怎会有如此多的战马?难道天命军与谁合兵了?”

“十四叔……”豪格还想分辨,被多尔衮止住。

岳托忙祭出塔什海,“你这奴才,快说,这狼头旗与虎头旗,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某个部落的骑兵?”

“这个……奴才委实不知!”塔什海离开大草滩永固城的时候,虎骑兵、狼骑兵尚未组建,那时林丹汗还掌控着察哈尔部。

“废物……”萨哈廉骂道!

豪格冷哼一声,道:“十四叔,察哈尔蒙古大部已经归顺了大金,现在林丹汗已经死了,蒙古人不可能阻挡我大金的威风……不用再迟疑了,下命令吧,不管对面是谁的旗号,镶黄旗愿意做先锋……”

“豪格,你就不能稳重点?说好的辰时决战!”多尔衮隐隐觉得不对,蒙古人虽然如一盘散沙,漠南各部已经归顺,再也不会对大金国构成威胁,但对面的骑兵……这都小半个时辰了,却是纹丝不动!

难道战斗力比大金国的骑兵还要强?

幸好对面的人数不算太多,目测之下,不过六千骑兵,刚刚超过镶红旗的一倍!

不过,多尔衮并不打算增兵,以大金国骑兵的战斗力,即便不能取胜,也绝不会短时间落败,真要抵挡不住,那时天命军已经困乏了,再派出生力骑兵,获胜的可能性更大。

豪格有些不满,多尔衮一向自以为是,从来没有看重多自己,自己的主张,他从来不会采纳,便气冲冲地道:“这是打仗,不是你迎娶福晋,管什么时间?”

多尔衮心中鄙视,面上却也是不变色,“豪格,你领的是镶黄旗,那是大汗的王旗,不可轻动,先交给镶红旗吧,我们就在此给岳托略阵,看情形再说!”

“是,十四叔,”岳托在马背上行了礼,回身看了一眼,道“萨哈廉,一会出击,你就待在我身后,做为右翼。”

“不,大哥,你是旗主,刚才十四叔说了,不可轻动,还是让我打头阵吧……”

豪格没挣得先锋,心中正窝着气,多尔衮是十四叔,又是这次出征的主将,他只好吞了吐沫,将所有的不满一同咽下。

他忽地听到岳托与萨哈廉争夺出征权,心中生出几分厌烦,喝道:“一些不知名的鼠辈,值得如此小题大做?镶黄旗也有三千骑,如果你们害怕,留给镶黄旗也好,等击退敌军,我分你们一半的功劳。”

岳托瞪了豪格一眼,冷哼道:“萨哈廉不用争了,你还年轻,随在我身后,右翼就交给你了……”

萨哈廉再不敢多言,只得一抖马缰,回到右翼。

这时,对面来了一名天命军的游骑,冲着阵前大叫:“这都快到辰时了,到底打不打?不打就滚远些……”

他用的是蒙古语,多尔衮他们基本上能听懂。

岳托一向好#性子,但被对方无名小卒叫骂,不由气冲牛斗,他也不向多尔衮请示,却将手中的长刀仰天上举,大喝道:“勇士们,杀,杀光对面的汉狗,大金国的骑兵战无不胜!”

“杀光汉狗……”

“大金国的骑兵战无不胜……”

无数的士兵回应着,岳托趁机一拉马缰,冲刺在骑兵的最前部,靠近左翼的地方,与萨哈廉分掌两翼,万一骑兵被对方冲开,两翼的士兵去不会群龙无首。

对面的虎骑兵和狼骑兵,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始加速。

镶红旗的骑兵,行的是箭型阵,一左一右两列长队,斜向前方,共用一个突前的“箭头”。

同样的箭型阵,汉人叫做锥形阵,不同的是,虎骑兵与狼骑兵是两个相对独立的箭型阵,在冲刺的时候,已经逐渐拉开距离。

骑兵在战场对决,箭型阵是最容易切入对方的阵型,将对方的阵型生生切开,分做两段,左右难以照应,几番冲杀,对方的阵型也就乱了,很容易被包了饺子。

岳托一看,对方已经左右分开,他这个“箭头”已经失去作用了,万一对方的战斗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悍,弄不好自己的骑兵就会切分为两三股,但骑兵已经开始冲刺,再难变换复杂的阵型,他将手中的长刀一挥,大喝道:“左右翼分开,改雁形阵!”

这个雁形阵,就是汉人骑兵说采用的一字型,也就是最简单的纵队出击,岳托这是要拼命了。

“哒哒哒……”

马蹄踏在轻柔的细沙上,清脆声消去了不少,但双方近万匹战马,数万马蹄,跑动起来,声势甚是骇人,马蹄扬起的沙灰,直冲天际,遮天蔽日……

虎骑兵与狼骑兵,已是倾巢而出,而女真人的镶红旗,只有三千士兵,人数只有天命军的一半,多尔衮的镶白旗、豪格的镶黄旗,远远的在后面略阵。

多尔衮见岳托变阵,知道他情非得已,便将一直攥在手掌心的白袍边角向外一扔,任由风吹,“豪格,你说对方的将领,究竟是傻子,还是太冲动了,为何一上来就是全营出击?”

“也许他们想先发制人,”豪格冷冷地道:“我早就说过,大金国的骑兵,在这个世界上无往不胜,区区天命军……以他们的战法,只要镶红旗能坚持半个时辰,你我大军一出,管保天命军的疲军一击即溃!”

“豪格,不可大意,”多尔衮见扬起的沙灰,渐渐没去了骑兵的身影,心中生出一丝担忧,可惜豪格这个没脑子的东西……“你说,天命军会不会在山上布下一支伏兵?”

“伏兵?”豪格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喃喃道:“可惜我们的游骑,无法查探这大坝山,天命军的游骑悍不畏死……”

“既然天命军的游骑悍不畏死,他们的将领一定不是傻子,”多尔衮心中忽地担忧起来,但面上还是保持原先的镇定,“豪格,一会岳托将对手的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我领镶白旗出击,以生力军冲击对方战阵,将他们切分为几段,再分割包围,你的镶黄旗,就在此驻守,当心天命军的伏兵!”

“十四叔,你是主将,这冲锋陷阵的事,还是交给我吧!”豪格偏偏喜欢与多尔衮唱对台戏。

再说,天命军的主力,不过六千士兵,只要岳托和萨哈廉能拖住他们,自己再以三千生力军冲阵,此时双方人数相当,而镶黄旗的战斗力比镶红旗更强,要击溃天命军,简直比喝马奶酒还要容易。

这样的一份军功,难道白白丢给特多尔衮?

如果继续留下略阵,最多也就收拾几个死猫烂兔,不仅战功小,又不能快意疆场……

正文 第546章 迟疑不决

“豪格,别争了,”多尔衮恢复了雍容大肚的,如一段白塔似的,遮蔽了半边天日,“我总觉得,天命军透着一股诡异……”

“诡异?我怎么看不出?”豪格拍拍脑袋,还是不明白多尔衮的话。

多尔衮心中生出一丝鄙视,你要是能看出来,这次出征的主将,还能轮到我?明明统领着镶黄旗的精锐,却只能给自己打下手,大汗的眼力,的确是厉害……

“对方游骑一直骚扰我们,从游骑的战斗力来看,绝对不会弱于大金国的游骑多少,统兵的将领一定不简单,如果他们只有六千骑兵,明明看到我们还有后手,为何却是全军出击?难道他没有想到,我们一会也会参战?”

“或许天命军真有伏兵,”豪格的目光向大坝山一扫,可惜林木深处,什么也看不到,“我们游骑已经查过,大巴的背面,并没有天命军,难道伏兵都在山中……现在林木尚不旺盛,这山中能隐藏多少伏兵?”

多尔衮极目远眺,却是默然不语。

豪格自言自语道:“汉人就是耍诡计,不过,在大金国的骑兵面前,汉人的一切诡计,只会增加我们的军功,就像辽东一样……”

多尔衮的心中生出一丝厌恶,怎么只长肥膘不长脑子?也不知大汗是如何训导的,难道自小只教他骑射?

若是大汗百年之后,难道用这样的蠢货来执掌大金国?

早就不该带他来狼山!

多尔衮努力抑制着要作呕的感觉,道:“豪格,若是天命军在大坝山中留有伏兵,有你的镶黄旗,我倒不用担心,可万一……”

“万一什么?”豪格甩着响鞭,“十四叔,我一向敬佩你,但你总算慢吞吞的,一句话说半日……要是在战场传达军令,岂不是……”

多尔衮先是瞪了他一眼,然后用手一指前面的远山,“我担心的,倒是前面的哈达山,一旦天命军被击溃,必定南去,我们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们,若是乘胜追击,万一天命军在哈达山步下伏兵……这沙草地上,也只有哈达山能伏兵了!”

“绝对不能放过他们,敢与大金国做对的人,都得死!”豪格看着前面隐隐浮现的哈达山,却是若有所思,“要不,镶白旗出击的时候,我的镶黄旗也随着前行,护卫着大军的右翼……”

“不,镶黄旗暂时不能动,一旦出现异状,这就是我们最后的援军!”多尔衮才不信任这个不长脑子的东西,当时若是想到伏兵这一层,就该让他去打头阵,留下岳托殿后。

豪格原本自信满满,但多尔衮的一席话,让他紧张起来,大金国孤军深入狼山,一切只能靠他们三部,万一兵败,漠南的蒙古人根本靠不住!

虽然心有不甘,他还是决定听从多尔衮的命令。

“豪格,一会我亲自出击,如果天命军死战不退,大坝山以东,就是真正的战场,我们将在此决出胜负,”多尔衮的脸上开始凝重起来,“如果天命军一击便溃,那就是引诱我们深入,哈达山必有伏兵。”

“十四叔不用担心,即便有伏兵,还有我的镶黄旗呢!”豪格六神无主,再也不想着冲锋陷阵了,还是躲在后方安全。

前面两股骑兵的洪流,越来越接近,就像是两只巨大的上古神兽,都是红了眼,恨不得将对方撕裂、踩烂、混入泥沙中……

双方的马速都是接近到最大,只射出一支羽箭,便进入冲刺的距离,开始正面冲杀。

两股骑兵,以海潮汹涌、山岳崩塌的气势,在大坝山前相撞,弯刀相接,最是畅快……

女真骑兵像是两杆铁柄长枪,直刺对方两翼,顶上虎骑兵、狼骑兵这两支利箭,双方的箭头人物,最先开始激战,战马一掠而过……

刀光剑影,人喊马嘶,沸腾的热血从各处皮肤的缺口喷薄而出!

岳托亲领的镶红旗左翼,在付出数十人的代价之后,终于将虎骑兵的箭头切开,钻入腹内,但他很快就后悔了,勇士们借着马力冲锋的时候,两侧都是敌人。

如果当时不是选择将敌手的“箭头”切开,无论从哪一侧出击,至少一半的敌手,根本接触不到,参加战斗的士兵,基本是相等的。

但是现在,勇士们要面对敌军两翼的左右攻击,形式极为不利……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战斗已经开始,没有月光宝盒,不可能从头再来,岳托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镶红旗的右翼,萨哈廉同样切入狼骑兵的阵型之中,被王俊卓包了饺子!

骑兵在空旷的沙草地上对决,任何战略战术都只能起辅助作用,重要的还是自身的战斗素质,控马术、协调性、力量、勇气、必死的决心……

女真人的镶红旗,人数只有虎骑兵与狼骑兵的一半,又被对手从两侧包抄攻击,战术上亦是落于下乘,伤亡的人数明显要多。

在上万骑兵决斗的战场,伤兵一旦坠马,基本上就没有活路了。

不过,虎骑兵与狼骑兵的战术优势,只维持了一个冲锋,待双方完全脱离接触后,再转身对冲时,岳托已经给萨哈廉下达了命令,不要再刺穿天命军的“箭头”,而是选择一侧,另外一侧的天命军,与女真人的镶红旗并没有接触,只能白白跑马了。

战术已经无所谓了,三个来回之后,双方的骑兵已经交错在一起,无法再冲锋了,只能形成无数的战团,各自为战。

这时候,将领基本上无法约束属下,考教的乃是士兵平日的骑术和战斗力,无论是战圈的外围,还是被包围在里层的一方,唯一的战斗方法,便是硬拼,力量占据着主导。

虎骑兵与狼骑兵的数量,大约是女真人的两倍,在这样的混战中,人数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双方都有伤亡,但消耗掉速度不一样。

热血离开它原先运行的管道,很快就渗透入沙地,开始另一段旅行,只有牧草的叶片上,才能看到“血染的风采”!

无主的战马彷徨不定,引颈长鸣,这片片红草地,哪一块是它们牧场?

受伤的士兵绝望无助,呼天呛地,那凄凄暗苍天,寻一处做自己归宿。

与他们相比,已经死亡的士兵和战马,则是幸运的,他们没有伤痛,没有希望,没有忧虑,没有这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和忧伤……他们静静地躺在战场的某一角,任厮杀声、惨叫声、嘶鸣声、喷薄声,还有金属的的碰撞声,在他们的身边响彻天际!

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战场的胜负,与他们无关,他们只需要一抔泥土覆盖肉体!

镶红旗的骑兵比虎骑兵和狼骑兵少,伤亡更大,逐渐陷入包围之中,岳托满脸血污,头盔都不见了,甲胄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一片暗红色,但手中的长刀兀自神出鬼没,每一刀劈出,几乎都能将对方的士兵斩落马下。

然而,镶红旗已经陷于虎骑兵与狼骑兵的人海战中,王俊卓、高一功亲自上阵,一个圈子一个圈子收拾起负隅顽抗的女真人……

豪格虽然参加过不少战斗,但如此规模、如此惨烈的骑兵决战,还是第一次见到。

凉风吹过,豪格的脸色苍白,白得怕人,如同在面上蒙了一层面膜,他努力稳住身形,右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勉强维持着手臂的平衡,“十四叔,岳托他们似乎吃亏了……”

“岳托已经尽力了,”多尔衮阴沉着脸,战场的情势,远远超出他的预料,这还不到半个时辰,镶红旗就顶不住了,“现在该镶白旗了,豪格,这略阵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

他侧首看了豪格一眼,实在有些不放心,对面的天命军,越来越透出诡异,比辽东的明军,更加让人捉摸不透!

天命军的骑兵,明明已经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但他仍然怀疑,天命军一定在什么地方留下了伏兵……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天命军的的骑兵,战斗力丝毫不亚于大金国的骑兵,从前方的战斗来看,似乎镶红旗的伤亡更大,渐渐被天命军分割包围。

骑兵的战斗力如是,将领一定不是傻子,更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以汉人的性子,不可能将所有的士兵一次投放战场……难道是空城计?

汉狗,真是太狡猾了!

他原本希望,岳托与萨哈廉,至少能撑半个时辰,他们多战斗一刻,天命军的实力就会多消耗一分,自己收拾残局的时候,就会容易一分。

然而,整整三千骑兵的镶红旗……天命军并非一击而溃,而是越战越勇,依仗人数多的优势,大有一口吞了岳托和镶红旗……

这样的天命军,还留有后手吗?

多尔衮迟疑不决,但在战场上苦苦支撑的岳托和萨哈廉,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目测下去,伤亡似乎过半,若不是平日操训有素,恐怕已经溃败了。

他没有时间来考虑天命军的各种可能了,每耽误一刻,镶红旗的勇士们就会倒下一片,这是油尽灯枯前的表现。

多尔衮拔猛地出腰间的弯刀,遥遥指向长天,“镶白旗的勇士们,对面的天命军已经筋疲力尽,正是歼灭他们的好机会,随我上!”

正文 第547章 交替撤退

多尔衮亲自打头,洁白的长袍随风而起,如白云追日,数千骑兵扬起的沙尘,急速射向低空,久久不散……

蹄声杂乱,队列整齐,不消片刻,已经与豪格的镶黄旗隔着一层沙幕。

镶白旗的四千骑兵,风卷残云般掠过沙地,奔向血腥的战场,他们不是去拯救,而是去杀戮,去制造更多的血腥。

王俊卓手起刀落,砍翻一名女真骑兵,他催动战马,正要去追逐下一名倒霉的女真骑兵,忽地蹩见远处的骑兵,心中不觉一动:女真人果然增兵了!

他一面向前突进,一面大呼道:“兄弟们,女真人增兵了,快,先解决镶红旗,回头再收拾他们的援军!”

“杀……杀……”

狼骑兵一面回应,手中的弯刀明显加快了速度,甚至连基本的防守都放弃了,拼了命的只有进攻,拼掉一个够本……

杀死女真人,从大汗在世,他们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过!

女真人被包围在十数个大小不等的包围圈内,四面临敌,但在绝境之下,却是表现了异乎寻常的战斗力,虎骑兵与狼骑兵要从他们的尸体上迈过,必须付出代价。

战斗越发惨烈,双方都在抢夺时间,镶红旗要等待自己的援军,他们就在战场左近,虎骑兵与狼骑兵要赶在女真援军到达之前,尽可能歼灭镶红旗。

游牧民族与汉人不同,在战场上,他们绝不会消极怠工,战斗就是你死我活。

进攻,杀……狼骑兵从统领到士兵,纯粹是游牧民族,不掺杂任何杂色,在战场上,他们比虎骑兵更有战斗力。

进攻,杀……女真人的字典里,没有撤退、没有胆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战斗就是他们生活的大部。

虽然人数少,又被虎骑兵与狼骑兵分割为一簇簇,但他们结出圆形阵,飞蛾投火般扑向外围的天命军……

王俊卓速战速决的策略,遇上女真人不要命的出击,彻底破产了,不但没有歼灭镶红旗,大部分包围圈还有扩大的趋势。

镶白旗的加入,虎骑兵和狼骑兵积攒的人数优势,瞬间就被抹平。

四千余镶白旗生力军,连同核心剩余的镶红旗,开始占据战场的主导权。

多尔衮并没有解救包围圈内镶红旗士兵,大金国骑兵的战斗力,他再熟悉不过,一时绝不会崩溃。

他先用常见的箭型阵,将整个战场一份为二,再用左右两翼的骑兵,向两侧平推过去,一步步挤压,在解救镶红旗的同时,还要反过来将虎骑兵与狼骑兵包裹起来。

镶白旗表现了巨大的冲击力,虎骑兵和狼骑兵都无法抵挡第一波的攻势,被迫采取守势,骑兵逐渐向一处集中,而原先被包围在核心的镶红旗,压力骤然大减。

镶红旗已是强弩之末,士兵们几乎人人带伤,几近虚脱,但仗着镶白旗增援的势头,硬是撑着一口气,反而比镶白旗的骑兵更加凶狠。

论人数,虎骑兵与狼骑兵并不比女真人少,但久战之下,人人疲惫,就连战马也是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转瞬之间,女真人已经占据了上风!

虎骑兵和狼骑兵也是游牧骑兵,与女真人的训练方式,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但他们进入汉地后,已经开始了定居、畜牧的生活,并没有完整的建制,战斗力有所下降。

而女真人自从崛起之后,不断从汉人身上汲取给养,已经从游牧向农耕过度,但女真骑兵的战斗力,不但没有下降,反而还上升了不少。

女真人的八旗兵,基础组成是“牛录”,每个牛录三百骑兵,是用“抽丁”的方式组建,组建后的骑兵,不再从事生产,完全从事军事操训,比原先的半民半军、亦民亦军,已经前进了一大步。

虎骑兵、狼骑兵的战斗有多下降,女真骑兵的战斗力却在上升,此消彼长,战斗力自然有了明显的差距。

王俊卓、高一功渐渐陷入困局,镶白旗的两翼,已经开始从外围包抄,想要一口吞了他们。

高一功见战斗异常激烈,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标,便向王俊卓打出旗语,询问狼骑兵的战斗状况。

王俊卓正杀得起劲,听的亲兵汇报,便道:“再战一柱香的时间,让高将军放心,我们会护住突围的路径。”

高一功断然拒绝,让亲兵打出旗语:最多一刻钟,一刻钟之内,无论你是防守还是进攻,必须全力以赴,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王俊卓没法,高一功是这次战斗的主将,何时撤退,由高一功全权做主,他心有不满,却也不敢抗命,只能将怒气发泄在女真人的身上。

多尔衮似乎算准了王俊卓与高一功的心思,将重兵向南面集中,北面只留下少量镶白旗的骑兵,加上残余的镶红旗。

王俊卓原本只顾冲杀,消耗着女真骑兵,这时也发现了不对劲,多尔衮显然是要全歼他了,如果战场处于僵局,还有豪格的镶黄旗。

他心中一动,忙向高一功打出旗语,要求向北突围。

高一功愣住了,镶白旗虽然在南面集结了重兵,但要完全困住虎骑兵与狼骑兵,也是根本不可能,再说,北面还有豪格镶红旗,王俊卓这是疯了?

他立即用旗语下达命令:千万不要节外生枝,立即向南撤退!

王俊卓却是辩解:南面有镶白旗的重兵,他先佯装向北方撤退,不但能打乱多尔衮的部署,也能让自己撤退,看起来更像是穷途末路,那不是撤退,而是溃逃。

高一功思索片刻,觉得王俊卓说得有理,便打出旗语,双方分头突围。

王俊卓终于舍弃了战斗,呼喝狼骑兵全面向北方突围,尽量脱离与女真骑兵的接触。

多尔衮也是愣住了,对手玩的是哪一出?豪格的骑兵正在北面等着呢!

既然你找死,那就别怪我无情了,他立即让镶白旗的士兵跟上去,哪怕放跑了虎骑兵,也要将这支不知死活的骑兵留下来。

原本双方骑兵的人数差不多,镶白旗的骑兵,不过是占据体力上的优势,并没有击溃虎骑兵的实力,最多也就比拼消耗。

但王俊卓想要脱离战场,顿时将整个战场的局势带动了。

兵败如山倒,那边高一功的虎骑兵,也是开始突围,不过,他选择的方向,却是南方。

多尔衮并不感到意外,天命军原本就来自南方,兵败脱逃,自然是向着自己的老巢的方向,他估计,以镶白旗的人数,很难同时合围这两股骑兵。

既然狼骑兵自投罗网,那就是他们了,正好给镶红旗偿命!

他挥动帅旗,给士兵们下达命令,集中重兵围剿狼骑兵,同时给豪格传令:敌军已经溃败,做好拦截的准备!

王俊卓北逃,正好给了高一功机会,女真骑兵基本上放弃了对他的围堵,被他轻易突破防线,离开大坝山。

那边的王俊卓,只是向北突进了一小段,待聚集起士兵之后,却是扭头向东,一副跨过黄河的样子。

多尔衮看形势不对,却是无计可施,北面的骑兵太少,距离豪格的镶黄旗还是十数里,根本不及拦截。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所有的骑兵,都是跟在后面猛追,一旦狼骑兵强渡黄河,后军必会遭到沉重的打击。

谁知道王俊卓只是向东奔驰了四五里,突然调转马头,却是一头向南扎去。

“不好,狼骑兵这是要和我兜圈子!”

多尔衮欲待抄近道,但大军刚才尾在虎骑兵的后面,基本上处于平行的位置,这时哪有近道可抄?

王俊卓将多尔衮戏耍够了,便且战且退,各部交替断后,让战马和将士们稍稍休息一番,而后面的女真骑兵,却是全速出击,消耗更大。

战场逐渐远离大坝山,向着南面的哈达山推进,王俊卓在前面狂奔,多尔衮在后面猛追,他几次想要从两侧突进,将狼骑兵包裹起来,无奈王俊卓部也是骑兵,他在速度上并没有多少优势。

但狼骑兵各部交替断后,影响了逃跑的速度,逐渐被女真骑兵赶上,多尔衮催动大军,欲待拖住狼骑兵的后部。

如果狼骑兵的前军放弃救援,他就吃了这一部,总算出口恶气,如果救援,那就一口吞了,狼骑兵战斗了这么长时间,这会该是强弩之末了……

前面的哈达山,忽地闪出一支骑兵,呐喊着向战场扑过来,多尔衮吃了一惊:果真有伏兵,汉人就是奸诈!

他正待退军,却发现前面的这支伏兵有些眼熟,咦,怎的打着虎头旗号?

多尔衮定睛一看,果然是虎骑兵,连士兵身上残破的铠甲和刚刚干涸的血迹都能看到!

原来就这么点骑兵,还敢来送死?

多尔衮大喜,镶红旗虽然极度疲惫,但他的镶白旗勇士,却是士气正旺,正是歼灭敌手的最好时机,不管对面是谁,冒犯大金国的人,从来没有全身而退。

女真骑兵全速突进,虎骑兵避过狼骑兵,却是从正面迎头赶上,两股洪流,再次出现碰撞。

王俊卓看到不远处高一功的虎头旗,忙催马过去,大声道:“高将军,我部掩护将军撤退,你怎的回来了?”

“大都督曾经说过,天命军不能放弃同伴,哪怕只有一人,”高一功朗声道:“何况你们是为了掩护虎骑兵撤退,才会身陷险境的,狼骑兵岂会丢下你们不管,快,你部先脱离战场!”

“那你们……”

“你们先在前面休息片刻,一会我部撤退,你们再顶上来!”

“如果交替撤退,我们可能都被镶白旗盯死……”

“你傻呀,”高一功用手向哈达山一指,“大都督就在前方……”

正文 第548章 神龙不见尾的汉人

虎骑兵与狼骑兵交错撤退,建制都很完整,完全就是在调戏多尔衮,他们并不追求杀敌,只求快些脱离与女真骑兵的接触,迅速逃离战场。

多尔衮恨得牙根咬咬,镶白旗明明在战场处于优势,却总是搞不定。

就像是和美女开放,连小衣都解了,却偏偏攀爬不了最后那一段断崖。

他将杀伐权交给岳托和萨哈廉,自己在一旁凝眉思索,见虎骑兵和狼骑兵每次掩护同伴撤退,都是一触及退,并没有给女真骑兵造成严重的伤害,遂从两侧的骑兵放弃战斗,直接向前裹挟,欲待将虎骑兵与狼骑兵困死。

负责掩护的是高一功,顿时压力大减,他抬头一看,立即明白了多尔衮的企图。

镶白旗的骑兵从两侧突进,想要包围虎骑兵,中路衔尾追击的骑兵就少了,双方七八点人数大致相当,再想拖住虎骑兵,已是十分困难。

高一功不等王俊卓前来接应,便开始了主动撤退,同时向王俊卓打出旗语,让狼骑兵不用接应,先行向南撤退。

哈达山前,烟沙滚滚,人喊马嘶,到处都是骑兵,逃跑、追逐、屠杀、血腥……

落在队尾的虎骑兵,无一例外都成了女真人的刀下鬼,岳托和萨哈廉已经杀红了眼,看到前方正在溃逃的虎骑兵,他们岂肯干休?

女真骑兵的战斗力,的确要优于蒙古骑兵,尽管镶红旗的骑兵已经十分疲倦,但在战场上,在血腥面前,他们像是打了鸭血,一个个精神抖擞,像是枯木逢春!

他们刚刚遭受的损失,必须十倍、百倍找回来!

没准敌人的营帐里,还有大量的女人、牛羊……

弯刀,永远指向敌人的后背!

多尔衮起初还小心翼翼,唯恐对方在半道留下伏兵,但虎骑兵与狼骑兵反反复复就这么数千骑,让他放心不少,早就将刚才的那一缕不安,抛之九霄云外。

虎骑兵与狼骑兵已经全速逃遁,机会稍纵即逝。

多尔衮顾不上多想,他亲自将令旗一挥,“冲,将敌人的头领斩下来,尸体扔了喂狼!”

“冲呀!”

“杀呀!”

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追下去的女真骑兵,顿时像打了鸭血,在战场上追击敌兵,他们太熟悉、太喜欢这种感觉了,数千骑兵,追着虎骑兵的扬起的沙灰,奋力催马扬鞭。

敌人不灭,誓不回还!

镶白旗激战不久,战马速度快,眼看着就要追上虎骑兵的后部,但虎骑兵越过哈达山后,向西南方向一拐,几乎失去踪迹。

多尔衮迫近哈达山的西麓,见山上林木密集,起初有些起疑,但镶白旗的骑兵已经呼啸而去,紧紧咬住虎骑兵的尾巴。

大金国的士兵都是骑兵,即便遇上伏兵,也能远远遁去,多尔衮一边追击,一边观察着右侧的林木。

不下片刻,女真骑兵都是拐过哈达山,多尔衮并没有见到汉人的伏兵,心中大定,正待奋力去追,却有一名士兵冲过来,“贝勒爷,小的刚才路过上交的时候,从林中传来女人的哭声……”

“女人的哭声?”多尔衮吃了一惊,“难道哈达山中,藏着女人、孩子?难怪他们要将自己引开……”

多尔衮勒住战马,停止追击,正好看到镶红旗的旗号,便道:“萨哈廉,你带一个牛录的士兵去搜山,看看山中又无财物和女人!”

“是,十四叔!”萨哈廉原本正追得起兴,听说财物和女人,顿时勒住战马,点了三百士兵,步行前往哈达山。

多尔衮见前面的士兵尚在追击,心中也不担心,如果这里是敌人的老营,女人、孩子、粮食、财物……足够补偿镶红旗的损失了。

萨哈廉带着三百士兵,小心翼翼来到山脚,他虽然喜欢追击穷寇的感觉,但更喜欢劫掠,如果山中真的隐藏着女人、牛羊、财物,等待着他去收拾,为啥还要杀人?

战争的目标,不就是这些吗?

哈达山和大坝山一样,也是东北-西南走向,整座山峰像是一头卧睡的雄狮,北部陡峭,除了几条山间小道,便是徒手,行人也很难上下山,而南部极为和缓,向西南方向延伸出一段长长的土坡。

萨哈廉就是顺着这条土坡上山的,三百士兵,分做两队,沿着山间小道并列而行,约莫行了两三里,林木越来越密,只有一条通行的羊肠小道,两列士兵不得不合队而行。

拐过一条弯道,前面的道路陡然开阔起来,探路的士兵忽地闻到一股气味,奇臭无比,他嗅嗅鼻子,顺着气味传来的方向寻找,果然找到了目标。

他顾不上细看,赶紧回报萨哈廉,“贝勒爷,前面有一坨孩子拉的粪便,还是热的,山里一定有人……”

“孩子的粪便?”萨哈廉大喜,“十四叔说了,有人听到女人的哭声,山里一定藏着女人孩子,快,将他们找出来,第一个找到女人孩子的,赏一个年轻的女人,还有一个男孩!”

“是!”众人齐声答应,各自抢道,向密林中钻去。

“砰,砰,砰……”

走在队伍最后面萨哈廉,忽地听到奇怪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士兵的惨叫。

“不好,有埋伏!”萨哈廉立时意识到,这是汉人的火器,他尚不及传出军令,又听到“砰”的一声,就在身边不远处,声音非常清晰。

“快撤,快撤,有汉人的伏兵!”萨哈廉知道,只有汉人,才会使用这些奇怪的火器,偏偏这是火器对女真人伤害极大,汗爷爷就是伤在汉人的火器下……

“啊……”忽地有士兵惊呼起来:“贝勒爷,你受伤了?”

“我?”萨哈廉顺着那士兵的目光,看到自己的右腿上,分明出现一丝血迹,用手一摸,顿时痛得龇牙咧嘴,腰腿一松,顿时软瘫在地。

这种伤痛,与普通的刀伤箭伤不同,只要一碰,里面痛入骨髓。

“贝勒爷……”身边的士兵都是围了过来。

“砰,砰,砰……”枪声忽地大作,这一次,萨哈廉看清楚了,从地上、灌木丛中、树顶上,到处出现摄人的火光。

“别管我,快撤……”萨哈廉只吐出一句话,见士兵们依然在发呆,不顾腿上的疼痛,用力向山下一滚。

“贝勒爷……”

没有受伤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忙起身追过去,将萨哈廉扶起,快速出了哈达山。

“砰,砰……”

萨哈廉一瘸一拐,尽管腿弯处骨骼欲折,汩汩地流出宝贵的鲜血,他还是能听到山中传来的令人心碎的声音。

到得一箭之地外,士兵们才是停下脚步,“贝勒爷,你怎么样?”

“快,让林中的勇士们撤回来……”萨哈廉喘着粗气,甚至剧烈晃动,若不是两名士兵一左一后抚着,恐怕都站立不稳。

“贝勒爷刚才不是穿过命令了吗?”

“你这个死奴才,”萨哈廉恶声骂道:“有些兄弟已经入了深山,肯定没有得到命令,快去,要是延误一刻,我剥了你的皮,将你的发配给包衣……”

“小的这就去……”那士兵在不敢顶嘴,忙回身向林中而去,来到林木的边缘,却不敢深入进去,只在外面大喊道:“兄弟们,贝勒爷有令,速速撤回!”反复叫喊了三回,也不管林中是否有人应声,忙一扭身,回到萨哈廉的身边。

“怎么样?里面的勇士听到了吗?”萨哈廉余怒未息,也不知是生这士兵的气,还是生汉人的气。

“林中……林中似乎有回声……”那士兵战战兢兢道。

“你这个死奴才,你要气死本贝勒……”萨哈廉抬腿去蹄,身子重心落在伤腿上,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士兵们赶紧将撒哈拉扶起来,恰好多尔衮过来了,“萨哈廉,怎么回事?”

“十四叔,”萨哈廉哭丧着脸,“山上有汉人的伏兵,林中有数不清的火器……”

“火器?”多尔衮刚才也听到声音了,但这种声音,与辽东明军的火铳并不完全相同,他一时无法判定,看到萨哈廉腿上的血迹,道:“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多谢十四叔挂念,”萨哈廉不住回头,但从哈达山中回来的士兵,不过十数人,林中的枪声已经停下来,战斗应该结束了,“难道这个牛录……”

萨哈廉那个伤心呀,今日的战斗,镶红旗原本伤亡就大,在哈达山,这才放个屁的时间,他连对方的毛都没摸到,又失去了一个牛录的勇士,那可是好几个牛录一起,才合并的满编……

多尔衮皱起眉头,“你在林中看到什么了?汉人有多少士兵?”

“这个……汉人有好多,草地、灌木丛、树梢上……到处都有汉人……”

“这里是草原,汉人不可能太多,”多尔衮摇摇头,“萨哈廉,你亲眼看到汉人了吗?他们穿着什么样的铠甲?”

“没……没看到,”萨哈廉再不敢隐瞒,一会多尔衮要是发起攻击,肯定会看到汉人的尸体,谎言就会被击穿,“我只是看到火铳在射击……”

“我就说嘛,汉人不可能太多,不过,他们既然守着山峰,山上一定有不少老弱妇孺,还有粮食财物,”多尔衮忙给亲卫下达命令:“传令,停止追击,全部在此处汇集!”

“哒、哒、哒……”

豪格的镶黄旗,终于赶过来了,远远便高叫道:“十四叔,我刚才似乎听到火器的声音的,就叫怎么回事?”

多尔衮心中一动,脸上顿时现出一丝伤感,连语调也有些变了,“豪格,哈达山中,有汉人的少量伏兵,萨哈廉损失了一个牛录……”

正文 第549章 情况不明

豪格是火爆脾气,冲天炮似的,一点就着,听说山上有汉人的伏兵,顿时怒吼道:“什么?汉人敢算计我们大金国?难道他们在辽东还没闹够……”

萨哈廉觉得多尔衮忽地变了腔调,心中不解,目光拖过去,发觉他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顿时明白了,忙插言道:“我刚刚入山查看,还有女人孩子,或许这是他们的老营……汉人为了护卫老营,这才拼了命……”

“女人……”豪格的声音降低了八度,但双目放光,他不是缺少女人,但女人能生孩子,如果将这些女人归入镶黄旗,镶黄旗必会发展壮大。

“是呀,有人从上下听到女人的哭声,可能还有财物,”多尔衮的双目现出贪婪的目光,但很快就熄灭了,“可惜,镶白旗的勇士,都去追击敌兵了,我身边的人手不够。”

“十四叔,”豪格暗暗惊喜,幸好镶白旗不在多尔衮的身边,镶红旗又被打残了,否则这等好事,怎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女人、财物……他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十四叔,今日的战斗,镶黄旗一直未参战,搜山的任务,就交给镶黄旗吧!”

“豪格,镶黄旗是大汗亲领,万一有什么损伤……还是留待镶白旗吧,”多尔衮淡淡地道:“我已经传出军令,让他们撤回来,天黑之前,应该能够到达。”

“十四叔,”豪格太阳穴上的青筋条条绽出,勃然道:“镶黄旗虽是阿玛亲领,但阿玛这次给了我十个牛录,就是让我出来历练,就算勇士们有伤亡,阿玛也不会怪罪,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这……”多尔衮看着豪格,半张着口,显然犹豫不决。

“十四叔不用担心,对付汉人,镶黄旗还是有不少经验,”豪格道:“再说了,等镶白旗的勇士们回来了,汉人早跑得没影了,阿玛常常告诉我,大金国骑兵的优势,就是‘兵贵神速’,难道任由卑贱的汉狗,趁着夜色白白逃掉?”

多尔衮看了眼萨哈廉,见萨哈廉微微点头,方才叹口气道:“豪格,这次出来,察哈尔部余孽尚未找到,却是已经损兵折将,林木又是茂盛,一切须要小心……”

“十四叔放心,大金国的勇士,善于骑射,我们就以箭矢开道,”豪格向多尔衮行了一礼,“十四叔,如果在山上找到汉人的老营……镶黄旗冒险搜山,搜到的女人、财物……”

多尔衮笑道:“豪格有什么想法?”

“六成,”豪格将双手上伸出六指,“女人、财物等,我只要六成,其余的四成,留给镶白旗与镶红旗……没有你们,我镶黄旗还不知道汉人的老营就在这哈达山!”

“八成,”多尔衮道:“镶白旗一丝不要,但镶红旗……今日伤亡不小,需要人员补充,得些女人财物,回去也好分配。”

“这怎么行……”豪格心中暗喜,眉头一皱,忽又展开,“这样吧,等我找到汉人的老营,最美丽的汉女,我将进献给十四叔……”

“豪格有心了,”多尔衮面上一热,微微发红,但瞬息就不见了,“不过,山上草木深深,为了安全起见,豪格不要亲自上山,待勇士们将汉人完全歼灭了……”

豪格点点头,“多谢十四叔!”右手抚肩向多尔衮行了礼,方才去了。

他一次性投入八个牛录巡山,只留下两个牛录护卫在自己身边。

多尔衮向远处看了一眼,追击的士兵连影子都没有,遂扔了马缰,让亲卫就地放牧,自己躺在沙地上,默默想着心思。

萨哈廉让亲卫们包扎伤口,但亲卫包扎得稍微重了些,痛得他破口大骂。

多尔衮听得萨哈廉的喊叫,心中吃惊,萨哈廉是条汉子,今日怎的连一点小伤就受不了?他在地上滚了两滚,坐在包扎亲卫的身边,“你等等,”又用手指在伤口轻轻捏了下,痛得萨哈廉又是龇牙咧嘴,“是不是铁片钻进肉里了?”

“啊?”萨哈廉也是吃了一惊,当时在山上受伤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更不知道是如何受伤的,现在多尔衮说起,他才害怕起来,用手在伤口一摸,果然疼痛异常,还有一股刺骨的感觉,“十四叔,伤口里怕是有铁片……”

多尔衮冷声道:“叫巫医!”

不久亲卫就领过两名巫医,年岁约莫四十,他们先是给多尔衮与萨哈廉行礼,“贝勒爷!”

“别耽误时间了,快给萨哈廉看看,”多尔衮冷声道:“肉里有铁片,赶紧取出来,若是延误时间,废了这条腿,我拿你是问!”

“是,是,贝勒爷,小人这就看看……”巫医在萨哈廉的伤口上轻轻捏了一把,见萨哈廉痛得额头上直冒冷汗,知道多尔衮说得不错,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他一边让士兵准备干草枯枝,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白布,白布上画着奇怪的图案。

巫医将白布展开,平铺在草地上,然后右手搭在左肩,嘴唇微动,对着白布念了一通咒语。

士兵们已经拾回一堆干草枯枝,升起火来,巫医先是取了一根拇指粗的树枝,让萨哈廉咬在口中,然后从衣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尖刀,放到火上烤热,“贝勒爷,一会取出铁片的时候,可能有些疼痛……”

萨哈廉点点头,原本想说出两句豪言壮语,但一想起刚才蚀骨的疼痛,顿时没了底气,他闭上双目,平躺在沙地上,将伤口露出来,口中含糊不清道:“来吧!”

巫医要了袋马奶酒,喝了一口,猛地喷在伤口上,萨哈廉浑身一颤,伤腿不由自由抖动起来。

巫医让两名士兵按住萨哈廉的伤腿,固定不动,这才用刀尖,将伤口边缘的肌肉切开,用刀尖寻找着所谓的“铁片”。

萨哈廉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发出狼一般的吼叫,但口中被树枝堵塞,叫得十分低沉,倒像是正在被野狗逃肛、垂死的老狼。

忽听得“咯嘣”一声,萨哈廉将口中的树枝咬断,断枝戳破牙龈,刺出血来,多尔衮担心他咬着自己的舌头,忙让士兵们又取了树枝,强行塞进口中。

萨哈廉呼叫片刻,声音渐渐弱下来,多尔衮吃了一惊,喝道:“巫医……”

巫医手指抖动,差点切到膝盖骨,忙停下手中的刀具,“贝勒爷放心,三贝勒只是晕过去……”

“那你还不快些……趁着三贝勒没有知觉……”

“是,贝勒爷!”巫医又开始切割皮肉,不大一会儿,用刀尖挑出一块带血的锥形铜片,“贝勒爷,铁片取出来了……咦,不像是铁片……”

多尔衮弯下身,取过“铁片”,用衣袖擦去血迹,却是弱红色,果然不是铁片,他咬着牙瞪着眼道:“汉人真是歹毒,若是让我抓住,非千刀万剐不可……”

巫医又灌了一口马奶酒,喷在伤口上。

萨哈廉惊醒,“痛杀我也……”

“就好,就好,”巫医忙用原先丢在地上、画着奇怪图案的白布,将伤口包裹好,又用布袋系紧,打个死结,“贝勒爷这几日,不要跑动、不要骑马,安心待在炕床上……”

多尔衮还在对着弹头发愣,哈达山却是传来杂乱的“砰,砰”声,他心中一紧,不觉向密林望去,但什么也看不到,过了好久,密林隐隐透出一丝丝白烟……

“又是汉人的火铳……”

他不知道战况如何,但时不时传出的呼叫声,让他心惊肉跳,他是不喜欢豪格,但也不希望镶黄旗损失太大,否则,回到盛京,他也不好向大汗交代!

“砰砰”声越来越急,多尔衮侧目倾听,想要判断位置,但声音非常杂乱,似乎到处都是,一时竟无法判断方向。

山前的女真士兵,早已下了马,伤兵由巫医包扎,没有受伤的士兵,赶紧吃肉喝酒,补充体力,连战马也是解了辔头,任其在沙地上牧草。

多尔衮却是心神不宁,密林中的战况,他一丝不知,听火铳发出的声音,汉人应该不少,最让他不安的是,到现在为止,大金国的士兵,只有入林,尚未有人出来,将战场的最新伤亡带回来。

他做出慢悠悠的样子,缓缓踱至豪格身边,“豪格,密林中的情形如何?”

“啊……”豪格也正焦急,如果哈达山中是汉人的老营,人数应该不会太多,怎的这么长时间了,一点讯息否没有……也不是没有,火铳的声音尚在,汉人尚未死绝……

多尔衮皱着眉道:“游骑传回讯息了吗?”

“还没有,”豪格摇摇头,他比多尔衮更急,镶黄旗是阿玛的宝贝,万一伤亡严重……“十四叔,你说勇士们会不会迷路?”

“迷路?”多尔衮忽地一惊,山中地形复杂,骑兵不善攀爬,如果落入汉人的陷阱……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地道:“豪格,这都一个半时辰了,太阳已经落山……先让勇士们撤回来,今晚我们就驻扎在哈达山四面,明晨再次搜山!”

豪格十分不爽,如果明日搜山,镶白旗、镶红旗很可能要参与,那山中的女人、财物,岂不要与他们分享?

不过,多尔衮说得有道理,太阳就要落山了,一旦天黑,勇士们看不清道路,很难从山上撤退回来,他有些失望地看着面前咫尺之外的哈达山,十分不甘心地道:“传令,吹号撤兵!”

正文 第550章 大都督的算计

镶白旗和镶蓝旗已经回归,多尔衮让他们在分别驻扎在哈达山的西南和东北,而将正中间的位置,留给豪格的镶黄旗。

豪格选择当道扎营,正对着山间的那条小道,他在等着镶红旗的人从哈达山上撤回来,不消片刻,镶黄旗的士兵陆续从密林出来。

但豪格几乎气歪了鼻子,明明八个牛录,两千四百人前去搜山,回道大营的还不到一半,难道他们迷路了?

豪格打量着这座体量不大、也不甚高的哈达山,虽然林密,但毕竟只是一座山峰,比女真人生活的老营差远了,这样的地形,勇士们怎么可能迷路?

难道是汉人在山中挖了陷阱?

他再次让号兵吹响了牛角号,期望给尚未归营的士兵引路,然而,他又一次失望了。

并没有多少人回营,山前只有几个稀疏的声音,还是连滚带爬。

豪格怒从心头起,这样的士兵,真是丢了大金国的脸!他飞奔出营,揪住一名士兵的领口,恶狠狠地道:“你是怎么回事?听到撤兵的号令,为何不及时归营?”

“贝勒爷……”那士兵顿时嚎啕大哭,“小的……受伤了,听到撤兵的号令,他们……他们都跑了,只留下小的一人在密林中……小的……小的费了吃奶的力气,才从密林中爬出来……”

“受伤?”豪格也感觉手上黏糊糊的,于是松开那士兵的领口,将手掌凑到鼻前一闻,果然有一股血腥味,“你是如何受伤的?”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当时只是在搜山,不知道汉人躲在何处……”那士兵一把鼻涕一把泪,“贝勒爷,小的……小的差点……就回不来了……”

“还有的勇士呢?”豪格最关心的,还是那些尚未撤回的士兵,“他们听到号令,为何不撤回……”

“他们……”那士兵欲言又止,但看到豪格血红的双目,便道:“他们都死了,贝勒爷,能回来的都回来了……”

“什么?死了……”豪格一蹦两尺高,落地后,又踢了那士兵一脚,“你这个奴才,快好,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贝勒爷,小的刚刚入了林子,就被射倒了……小的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人倒在地上后,只看到到处都是火光,还有‘噼噼啪啪’的响声……”

这样的响声,豪格也曾听到,从多尔衮的口中得知,应该是汉人的火器发出的声音。

豪格越想越不对劲,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镶黄旗伤亡一千余人?不可能,汉人怎么可能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

他亲自带着亲卫们去查营,发现有一千二百人未回,回来的是士兵中,伤兵只有十余人。

这究竟的怎么回事?

豪格不知道答案,便去西南的镶白旗营房,向多尔衮寻求答案。

多尔衮听了豪格的话,顿时皱了眉头,“汉人的火器不可能有这么大威力吧?也许勇士们受伤,一时无法下山……”心中却是暗暗心惊,如果是像萨哈廉那种伤,“铁片”留在体内,即便伤口包扎起来也是无用,到时候不是死亡,就是落得残废。

豪格早没了主意,只得眼巴巴地望着多尔衮,“十四叔,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解救他们回来?”

“解救?”多尔衮心道,对勇士们来说,如果伤残了,还不如战死……遂紧锁眉头,道:“豪格,现在天色已晚,一旦天黑,我们的双目什么也看不见……”

“十四叔,我们可以点起火把……”豪格急得几乎要掉下泪来,镶黄旗不是你的,勇士们伤亡了你不心疼。

“在密林中点起火把,恰好是汉人的靶子……”多尔衮摇头,还是不同意。

“十四叔,那怎么办?难道看着勇士们白白死在林中?”豪格哀求道。

“豪格,你不用急,”多尔衮沉思片刻,道:“你让勇士们早些休息,明日天一亮,我们就搜山,将受伤的勇士救出来。”

豪格那个伤心呀,受伤的勇士能支持到明日吗?

不过,多尔衮说得也有道理,夜晚看不清路径,进入林中,也无法搜寻伤亡的勇士,再说,汉人尚在密林中,随时可能突施冷箭……

现在去密林搜寻,明显就是去送死,只能等到天明了,希望他们能坚持得住!

豪格悻悻地耷拉中脖子,起身便要回去,多尔衮告诫道:“豪格,汉人有多少士兵,我们不知道,晚上要防备汉人偷营。”

豪格木然地点点头,“十四叔放心,我会让勇士们用箭矢封锁山间小道,在密林中,勇士们无法乘马,若是汉人出了哈达山,定叫他们给伤亡的勇士们偿命。”

多尔衮摇摇头,心道,受到这么大的打击,还是不长脑子,“豪格,汉人熟悉地形,他们要出山,不一定走那条小道。”

“我明白,除了山间小道,大营四面,我也会派出值守的士兵!”豪格告辞多问滚,回到自己的营房。

今日勇士们伤亡惨重,多尔衮一句话都没有安慰……豪格忽地想起,似乎是多尔衮让自己搜山的,明明镶红旗已经损失了一个牛录,连萨哈廉都受了伤……

多尔衮难道是在算计镶黄旗?

对,就这么说,回到盛京的时候,告诉阿玛,多尔衮明知道哈达山中有汉人的伏兵,却诱惑自己,说是山上没有伏兵,只有女人和财物,致使镶黄旗遭了伏击,损失惨重……

多尔衮,你就等着吧!

豪格计议已定,心中好受多了,不少伤兵留在哈达山上,他也不再担心了,他们受伤的事,与自己无关,都是多尔衮害的。

亲卫们见豪格尚未晚饭,一个个坐在大帐中,知道他为勇士们的伤亡操心,遂掀开滚帘,小心翼翼地道:“贝勒爷,已经过了酉时了,羊肉已经烤熟了,要不要马奶酒?”

豪格这才感觉到腹中饥饿,但勇士们伤亡太大,不能不做些样子,羊肉不能吃得太多,便懒洋洋地道:“一条羊腿,再来两袋马奶酒!”

“是,是,小的这就去取!”亲卫见豪格没有骂人,心中大喜,忙掀开滚帘,一溜烟去了。

………………………………………………………………

哈达山上,李自成正与周宾、宋文吃着干粮,因为不便生火,只能喝些冷水。

周宾一口将烙饼咬成月亮,一边咀嚼一边道:“大都督,今日鞑子死了不少人吧?”

“据高一功、王俊卓着人回报,骑兵至少干掉了千名鞑子,还有一些伤兵,”李自成皱着眉头,道:“不过,虎骑兵与狼骑兵损失更大,仅死亡和失踪的,就超过一千五百人……”

宋文一直低垂着脑袋,默默咀嚼着,闻言道:“大都督,周将军,虎骑兵和狼骑兵只是虚招,目的是吸引鞑子来到哈达山,今日鞑子上山,伤亡也是不在少数……”

正在这时,有士兵来报:“大都督,二位将军,哈达山上的鞑子尸体,基本清点出来了。”

“快说,情形怎么样?”李自成放下手中的烙饼,双目紧紧盯着那士兵。

这是天命军第一次与鞑子作战,如果能打败鞑子,必会在将士们心中积累信心。

“回大都督,我们在林中寻找到一千五百余人,伤兵都已经解决了!”

“一千五百?”李自成大喜,“比高一功、王俊卓他们的战功还要大?”

周宾、宋文也是欢喜,这一千五百鞑子,都是他们的战功,二人相视一笑,宋文急急道:“你没看错吧?鞑子伤亡这么大?”

“回将军,兄弟们也是感到吃惊,所以尸体点了三遍,现在尸体尚未火花,将军随时可以着人清点……”

“哈哈,”李自成大笑,“这才一日的战斗,一万鞑子就完蛋了两千五百,加上伤兵,恐怕超过三成了!”

“哈哈哈……”

“哈哈哈……”

周宾与宋文也是大笑,夜深人静,声音传得很远……

周宾忽地道:“大都督,今夜上半夜没有月色,鞑子又是新败,不如今晚劫营……”

宋文皱着眉头,道:“难道鞑子不会防备?”

李自成摆摆手,又拿起一块烙饼,撕下一小块,丢进口中咀嚼起来,“周宾,说说你的想法!”

周宾道:“大都督,据兄弟们观测,鞑子就在山下扎营,如果我们将山地炮移到山麓,可以直接轰炸他们……”

宋文沉思片刻,道:“大都督,一旦鞑子逃窜,可以让虎骑兵和狼骑兵趁夜追击!”

“还有,”李自成道:“我们用山地炮轰炸哈达山西南的鞑子大营,驻扎在哈达山东北的镶红旗岳托部,见情势危急,必定起兵来救,那时,隐藏在哈达山北麓的第二营,还有瓦他卜囊部的骑兵,就可以出击,断了鞑子的后路!”

周宾笑道:“原来大都督早就设计好了……难怪大都督将第二营骑兵藏在哈达山北麓……”

李自成不置可否,当时将李过部与瓦他卜囊部隐藏起来,是有原因的,李过的第二营虽是骑兵,但战斗力远远比不上游牧骑兵,无论是虎骑兵、狼骑兵,还是鞑子的骑兵。

而瓦他卜囊部新近才收复过来,主要是武力胁迫,忠诚度无法确定,所以不能用在刀刃上。

如果是夜晚偷袭、追击,打打顺风仗,不但让瓦他卜囊部看到天命军的战斗力,也是让他们射杀鞑子,绝了他们的后路,过了今晚,他们就是鞑子的仇人了,除了跟着天命军走,再无第二条道路。

宋文沉思片刻,道:“大都督,属下建议,一会用山地炮击,就瞄准镶黄旗的大营,据说镶黄旗属于皇太极亲领,战斗力强悍……”

“不,炮击的对象,应该是驻扎在哈达山西南的镶白旗!”李自成心道,多尔衮才是心头大患,后世的历史上,就是他带着满清的骑兵,踏破山海关,从此让汉人奴役了数百年……

历史已经改变,今晚最好能将多尔衮炸死!

正文 第551章 夜袭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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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伸手不见五指,苍穹之间,似乎浇了一层绊了锅灰的黑墨。

镶白旗的大帐外,有不少士兵在巡夜,靠近哈达山这一侧,士兵尤其紧张,人数也是最为集中,几乎达到其余几面人数的总和。

但四处静悄悄的,除了风吹草动,根本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连田鼠都意识到危险,乖乖地待在自己的安乐窝中,绝不敢来凑什么热闹。

人总是会困倦的,时间久了,就会懈怠,哈达山中并没有什么危险出现,值守的女真士兵,渐渐在避风的地方坐下来,只要再挨过一个时辰,就会有人过来替换,他们就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

此时的哈达山中,一队超过五百人的队伍,正扛着山地炮,小心地穿行在林木中,他们不敢生火,只能凭借白日的记忆,一步步搜索着目标。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终于来到林木的最边缘,这里距离镶白旗的大帐,不过千余步,也就是后世学子们所说的一千五百米。

西宁火器局生产的山地炮,最大射程可达三千米,两千米内达到最佳射程,如果不是担心林木阻挡了开花弹的发射,山地炮还可以向后平移五百米。

算了,多余的射程,也许炮火还要向前延伸呢,免得到时候还要向前移动山地炮!

炮兵们紧张地安置山地炮,底座水平、炮身平稳、炮管的角度,还在炮身附近堆积了大量的开花弹。

二十门山地炮,全部调试完毕,每门山地炮前,都有数名士兵肃穆而立,他们都在等待发射的讯息。

炮兵百户一一查实后,方才用阴冷的声音道:“一号、二号,先发射两枚开花弹,其余的炮手就着火光,看清女真大营的位置,开始。”

“是!”

“是!”

一号与二号炮手答应着,随即有人点起了大量的火把,顿时将这一片照得如同白昼,山地炮就要发射了,再不用担心女真人探得讯息。

现在恰好是女真士兵换防的时间,数十名士兵从大营方向而来,忽地看到对面哈达山上起火,顿时吃了一惊,“火光,火光,对面是怎么回事?”

原先值守的女真士兵揉了揉双目,林木中果然一片火光,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强词夺理道:“那是山上起火,与我们什么相干?”

“蠢材,那是山上的汉人在点火照明,一定有情况,快起身,敌袭……”

“敌袭……”

“敌袭……”

女真士兵的呐喊声,顿时惊动了大营,幸好士兵们都是和衣而睡,铠甲未褪,兵刃就在床头。

黑夜中情况不明,更不知道有多少敌兵来袭,但铠甲、兵刃在手,女真士兵心中稍定,再不济也可以拼得一两名汉人!

“快报告贝勒爷!”

“敌人在哪?”

“杀呀……”

然而,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大营附近,并没有敌军,完全是女真士兵自己作乱。

“轰……隆……”

两枚开花弹,拖着长长的尾焰,从林木中窜起,画着五彩的弧线,飞向女真大营,在营帐的栅栏附近,发生爆炸。

多尔衮也被士兵们闹醒了,原本以为有骑兵或是步兵偷袭,听到剧烈的爆炸声,顿时明白了:火炮,汉人的火炮,只有汉人的火炮,才会发出天雷般的爆炸声!

他掀开滚帘,匆匆出了账外,可惜,爆炸声已经不见,只有刚才爆炸的地方,有一些枯枝败叶被点燃了,发出微弱的火光。

大营内一片嘈杂声,士兵们睡得迷迷糊糊,显然被巨大的响声吓着了,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却是找不到方向!

他们根本不知道向何处避难。

阴影中,士兵手中都是明晃晃的弯刀,多尔衮不觉皱了眉头,如此下去,不用敌人突袭,自己人首先就乱了,他忙冲着士兵大喊道:“大家不用担心,不要乱,汉人火炮数量有限!”

“不用担心,不要乱!”

多尔衮的亲卫,也是跟着齐声大喊,人数越多,气势便上去了,听到声音的士兵,也是跟着呼喊,不消片刻,多尔衮的军令便传遍整个大营。

女真士兵渐渐平息下来,实际上,绝大部分士兵都没有看到伤亡,更没有看到敌军,原本只是随着别人一起作乱,根源解除了,骚乱也就慢慢止住了。

“轰……隆……”

“轰……隆……”

“轰……隆……”

炮声再起,这一次,女真士兵都在账外,基本上都看到了那道五彩的弧线,还能听到杂乱而剧烈的爆炸声……

爆炸就发生在身边!

二十枚开花弹,几乎是齐射,大部分都是落在营帐之内,开花弹的落点之处,方圆三四步内,女真士兵不是被炸得缺胳膊少腿,就是被气流掀上半空,然后分做几份,重重地砸回地面……

七八处营帐着火,火借风势,急速向下风口蔓延。

“啊……痛……”

“妈呀……”

“我的腿……我的腿呢……”

……

多尔衮听着伤兵发出绝望的惨叫,心中也是惊恐不已,汉人的火炮,啥时比红衣大炮还要厉害?红衣大炮发射的时候,也不会烧着营帐呀!

他忽地想起宁远城外的那场战斗,虽然他没有参与,但他知道,父汗就是在宁远城外中了汉人的炮弹,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难道自己要走上父汗的老路?

“贝勒爷,怎么办?”

多尔衮这才醒悟过来,他是镶白旗的旗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勇士们都等着他拿主意。

不行,大营不能待了,待在大营内只会白白送死!

他忽地大呼道:“快快上马,向北方撤退!”汉人的火炮犀利,夜晚又是看不清清晰,先离开险地再说。

“轰……隆……”

“轰……隆……”

“轰……隆……”

经过调试,二十枚开花弹,全部命中目标,女真人的大营内,顿时现出一片燎原之火!

营帐烧得噼噼啪啪,士兵鬼哭狼嚎,大营内一片混乱。

踩踏事件层出不穷,在这混乱的时刻,身体强壮的士兵,才能找到马槽,矮小、瘦弱、力量不足的士兵,只能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有些士兵干脆放弃去马槽的位置,直接迈开双腿,想着北方奔跑。

炮击一直没有中断,由于发射的速度不一致,齐射逐渐变成乱射,持续的爆炸,将女真人的大营烧成一片火海……

“哒哒哒……”

西南方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原本胡乱向南逃亡的女真士兵,顿时清醒过来,忙调转方向,追随着大军的步伐。

多尔衮听到后方传来的马蹄声,顿时吃了一惊,汉人的火炮虽然犀利,毕竟不能移动,只要逃出射程,也就安全了,最多不过损失一些营帐,士兵的伤亡实在有限。

但骑兵就不同了,他们和大金国的骑兵一样快速,极难摆脱,汉人的这支骑兵,白日他就见识过了,虽然比不上大金国的骑兵的,但战斗力绝对不弱,一旦被纠缠上……

如果是白日,他并不担心汉人的的骑兵,但夜色中看不清,大金国的骑兵,战斗力只剩下一两成,这仗还怎么打?

多尔衮狠狠地抽打着战马,一边让亲卫传令,着镶黄旗豪格速速赶来增援。

哈达山上的炮兵百户,见女真人的大营已经烧成了火海,再也看不到几名女真士兵,遂道:“停止射击,快用凉水给山地炮降温!”

幸好发射的时间不算太长,凉水一浇,炮管立时就冷却了,炮兵们顾不得炮管上还有余热,急忙拆开底座与炮管,两人一组,扛起山地炮。

原先打着火把的士兵,这时候来到前方引路,将炮兵领出哈达山,追着多尔衮的步伐,急急向北方而去。

高一功与王俊卓赶到镶白旗的大营时,大火烧得正旺,知道营帐中不可能有女真士兵了,便绕过营帐,沿着哈达山向北追逐而去。

前面远远出现一丝亮光,应该是自己人吧,女真人逃命要紧,还敢打着火把将敌人吸引过来?他们加快马速,奔亮光而去。

多尔衮逃至镶黄旗的大营,豪格已经列队在此接应,看到多尔衮的镶白大旗,忙追了过来,“十四叔,发生什么事了?”

“敌军偷营,”多尔衮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稍稍放缓马速,道:“镶白旗伤亡惨重,敌人追兵又至……豪格,你先抵挡一阵,待我整军后,再让镶红旗前来接应……”

豪格见多尔衮如此狼狈,情知镶白旗损失不轻,黑暗中看不清还剩多少士兵。

他有心跟着多尔衮一同北逃,却又惦记着哈达山上镶黄旗的伤兵,如果大军全部北逃,哈达山的勇士岂能生还,他黑暗中咬着牙道:“十四叔快走,这儿有我!”

“豪格小心了!”多尔衮一边说,一边狠狠用马鞭抽打着马臀,一阵风似的逃走了。

豪格捏了捏鼻子,这个多尔衮,阿玛一向说他勇猛善战,今日怎的在汉人面前,都是落荒而逃?如果自己拿下了汉人……

他忘记了自己丢在哈达山的四个牛录,以为镶黄旗还是十个牛录,满编三千骑兵,冲着亲卫道:“点起火把,将汉人吸引过来!”

不久之后,天命军的炮兵赶到镶黄旗的大营附近,远远看到前面有大量的火光,百户官一愣,多尔衮不是逃跑了吗,还敢留下士兵挡道?自己的运气这么好?

不管是谁,挡道者只能死!

待靠近了些,影影绰绰的火光中,却是看到一面巨大的镶黄旗。

百户官大喜,“兄弟们,前面是豪格,女真人的镶黄旗,度量好距离,速速开炮!”

正文 第552章 速战速决

炮手们并不担心镶黄旗向他们反扑,后方传来了马蹄声,那一定是自己的骑兵——虎骑兵与狼骑兵,女真人不可能绕道身后。

骑兵就要来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炮手们急急调试好火炮,连齐射都等不及,第一名炮手估摸着距离,率先向镶黄旗开炮,随着一声巨响,一枚开花弹冲天而起,划出一段优美的弧线后,飞向镶黄旗的骑兵。

豪格看到对面的火把,并不知道那是炮手,只是觉得人数太少,根本没放在眼里,此时突然听到巨响,知道情况不妙。

他抬头一眼,一个火球正飞快速飞过来,不觉吃了一惊,一时竟呆住了。

亲卫们慌忙将豪格拖下马,用身子将他护在核心。

“隆……”开花弹落地后,又是一声巨响,战马受惊,惊疑不定,受伤的士兵更是惨叫连连……

豪格一把推开亲卫,起身一看,却是更多的火球向自己的这方飞过来,顿时呆若木鸡!

“轰隆……轰隆……”

开花弹没有齐射,却有着不间断射击的效果,根本没有留给豪格思索的时间,他亲眼看到,每一声爆炸之后,便是一片火光,跟着就是勇士们凄厉的惨叫……

对面的汉军,至少在两千步之外,这等火炮,竟然比红衣大炮的射程还远!

“贝勒爷,怎么办……”

火炮的爆炸声连绵不绝,豪格连亲卫的声音都听不清晰,耳朵里被震得嗡嗡直响,他将小指伸入耳道,抠了几下,根本没有效果。

怎么办?汉人火炮的射程太远,大金国的箭矢根本没有作用,豪格这才明白,难怪多尔衮被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逃了。

想到多尔衮,他的心中一动。

汉人的火炮如此犀利,多尔衮吓得逃跑,却将自己丢下来充当炮灰?

该死的多尔衮!

正在这时,一枚开花弹,落在豪格身边不足十步的地方,落弹点附近,人仰马翻,隐形的冲击波,几乎将豪格前面的亲卫撞下马来。

豪格亲眼看到,一名士兵的大腿,被生生切割下来,带着一阵血雨,飞向天空,然后砸在一匹战马的脑袋上。

战马受惊,身子向后一窜,两条前腿离地,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兵掀翻在地……

火光熄灭,刚才的情景瞬息不见,犹如一场噩梦,但豪格根本忘不了……

“贝勒爷,马蹄声,有骑兵过来了!”

“骑兵?”豪格侧耳倾听,在炮声的间隙里,果然有密集的马蹄声,刚才被火炮的爆炸声掩盖,不曾发觉,此时听起来,应该非常近了。

如果被这股骑兵缠上……豪格想到率先逃亡的多尔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拨转马头,高声喝道:“传令,扔掉火把,向北撤退……”

高一功听到炮声,知道前面是天命军的炮兵,他从外侧纵马过去,口中大笑道:“兄弟,鞑子已经远去,你么可以歇歇了,接下来看我们的!”

炮兵百户官尚不及回答,高一功与王俊卓已经去得远了,知道炮兵不可能女真骑兵,只得收兵回营,今晚他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接连用山地炮击溃了镶白旗和镶黄旗!

豪格正全力向北逃亡,忽地前部撞上了一股骑兵,双方都没有火把,分不清哪一部。

镶黄旗刚才被山地炮吓着,此时已是惊弓之鸟,只道是汉人的伏兵,不由分说,挥刀便砍,想要杀开一条血路。

挡道的骑兵闻到血腥味,顿时拔刀还击,双上一个要夺路,一个要阻击,黑暗中竟是战做一团,呼喝声、金属的碰撞声,几乎将身后的马蹄声掩盖。

豪格知道,后面的汉人骑兵就要来了,一旦陷入两面作战……这大黑的夜晚……

他浑身焦躁起来,奋力将前面的士兵砍做两段,方才大叫道:“勇士们,不要恋战,快快向北撤退!”

“啊……”前面挡道的士兵一呆,正要问话,却被豪格一刀砍翻。

但士兵们在传达豪格的军令,对面的许多士兵都是停下手中的弯刀,开始问话:“你们是镶黄旗的人?”

豪格听到那熟悉的言语,顿时脑袋大了,支吾了一会,方道:“你们是镶红旗的人?岳托呢?”

“贝勒爷在左翼……”

“原来是自己人?”豪格装得十分生气,“你们为何挡道?”

“贝勒爷让我们在此处接应镶黄旗……但天黑看不清,小的以为是汉人……”

“别啰嗦了,一会再找你们算账,”豪格听到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心中有些恐慌,忙喝道:“汉人的骑兵来了,快快让开……”

镶红旗的骑兵,原本是要阻挡汉人的骑兵,但他们被豪格的镶黄旗冲散了,失去了阵型,只得随着镶黄旗一同北逃,连岳托都呼喝不住。

虎骑兵、狼骑兵追着溃兵的尾部,一顿冲杀,战刀总算喂了些热血。

豪格脱离了汉人骑兵的威胁,正要歇口气,没提防左翼忽地点亮了无数的火把,一队骑兵呼喊着向他扑过来。

他这次聪明了,以为是多尔衮的镶白旗在此接应,也不担心,但仔细一听,顿时变了脸色……都是他听不懂的汉话!

岳托也知道情势不妙,南面、西面都有骑兵杀过来,东面又是黄河,只有向北一条路。

南面的虎骑兵、狼骑兵,西面的第二营、瓦他卜囊部骑兵,一阵冲杀,镶黄旗、镶红旗大败,人马相撞,坠马者不知几何。

天命军掩杀一阵,直追出十里,方才收兵。

高一功让士兵们打起火把,一路聚拢无主的战马,遇上女真士兵,无论是否死透,一律割了脑袋。

战场打扫完毕,各部骑兵在哈达山下扎了营,与山上的第五营、第七营互为犄角。

高立功安排好值守的士兵,又将大营交给千户官林西,自己带着亲兵,步行上山,求见李自成。

李自成尚未就寝,正在大帐内与周宾、宋文喝茶闲谈,见到浑身是血的高一功,顿时停住话头,“一功,你受伤了?”

高一功先是行了参拜大礼,方道:“多谢大都督挂念,属下没有受伤,这些都是女真人的鲜血!”

“没受伤就好,快快起身!”李自成离了马扎,亲自将高一功扶起来,“兄弟们伤亡怎么样?”

“各部伤亡都不大,女真人被山地炮一击,都是惊弓之鸟,根本不敢接战,兄弟们基本上就是屠杀,”高一功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咚咕咚”干了,打了饱嗝,方道:“大都督,两位将军,你们不知道,最笑人是他们自相残杀,镶黄旗与镶红旗,黑夜里看不清……”

李自成问明情况,与周宾、宋文都是哈哈大笑,声震夜空……

这样的结果,才是李自成需要的,天命军的步兵没有伤亡,骑兵只是衔尾追击,在杀伤敌人的同时,本方的伤亡可以忽略不计。

与白日的消耗战相比,夜晚才是完胜!

他也想培养和提高骑兵的野战能力,但今日情势紧急,还是先消耗女真骑兵的实力为好,如果有可能,最好还是用火器解决问题,等到局势明朗,再让骑兵们上战场练练。

白日一战,虎骑兵与狼骑兵损失了千余人,李自成着实有些心疼,天命都督府逐渐掌控了关外之地,不仅地势广阔,又非传统的农耕之地,只能用虎骑兵与狼骑兵去掌管。

周宾沉思片刻,道:“大都督,女真骑兵大败,我们明日是否乘胜追击?”

“明日的风,明日才吹起,”李自成打个哈欠,道:“留下值守的士兵,派出游骑查探女真人的大营所在,明日看看女真人的动静再说。”

众人都是点头,白日和夜晚,女真人连败,伤亡惨重,就是想要复仇,也得休整几日。

李自成笑道:“现在,我们都去睡觉,养精蓄锐!”

天命军各处营帐,逐渐熄灭灯火,哈达山前又恢复了一片暗黑。

在一片暗黑之中,李自成正安心睡大觉,他和将军们的估计一样,女真人今晚不会前来偷营。

女真人溃退数十里之后,逐渐立稳脚跟,天命军并没有追上来,他们有了喘息的机会。

士兵们开始立营,其实也就一处简易的营寨,帐篷和财物损失惨重,连立营的栅栏都没有,特别是镶白旗,除了将官,普通士兵连帐篷都没有,数名士兵挤在一起,靠在避风的地方相互取暖。

多尔衮在自己的大帐中召见了豪格、岳托、萨哈廉,岳托和萨哈廉行了礼,坐在一旁默默无言,豪格却没有行礼,气呼呼地坐在小木扎上,昂起头一言不发。

多尔衮咳嗽一声,打破了大帐内的静谧,道:“大金国自父汗起兵以来,从未遭受如此大败……你们说说看,我们如何向汉人复仇?”

岳托本不想说话,但等了很久,却是无人应答,便起身都:“十四叔,天下没有常胜的将军,战场上互有胜负,也是常有的事,今日战败,乃是因为天黑,待到天明之后……沙场草地,才能发挥大金国骑兵的优势!”

多尔衮点点头,正待说话,豪格却是抢着道:“明日还战个屁,勇士们伤亡严重,今晚受了惊吓……明日还会有战斗力吗?”

“豪格,你不要这样,我是主将,勇士们战败,我的心里也不好受!”多尔衮陪着小心,昨晚被汉人偷营,最早发生在他的镶白旗,这才引起一连串的失败,论起战败的责任,他是难辞其咎。

“你还知道是主将?”豪格瞪着铜铃般的双目,大吼道:“你明知道汉人的火器犀利,为什么不知会一声?让我的镶黄旗充当炮灰?”

多尔衮不甘示弱,道:“我不是让你小心吗?”

“小心?昨夜暗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你一句‘小心’,就能免除责任?”

“豪格!”多尔衮厉声道:“吃了败仗,谁都有责任,我们大金国人丁原本就少,谁愿意损兵折将?无论在哈达山,还是汉人夜袭,你部都是惨败,还有什么脸在此指责别人……”

豪格一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正待抢白两句,却萨哈廉一把拉住,“豪格,你就少说两句,夜晚已经过去了,关键是如何在汉人身上找回来……”

岳托也是道:“是呀,我们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汉人,这口恶气,必须找回来!”

多尔衮迟疑片刻,道:“可是夜晚被汉人偷营,粮食、物资损失甚重,此处又无部落协助补给,实在难以持久。”

豪格用手在身前轮了半个圆,厉声道:“还等什么,天明之后,咱们就向汉人下战书,约定时间再战。”

岳托点点头,道:“速战速决!豪格说得有理,此处并无城池,汉人在野外,无论人数多少,绝对不是女真人的对手,只要拿下汉人的营帐,我们就可以补充物资了。”

多尔衮想了想,觉得岳托说得有理,汉人的火器虽然厉害,最多也就是偷袭,一旦在野外,在大金国的骑兵面前,很难像夜晚那样发挥作用。

正文 第553章 牵马提靴

哈达山海拔并不高,与狼山、贺兰山相比,只能算得上一个土坡,山中的气候,与山下基本一致,绿草如茵,枝繁叶茂,还有一簇簇不知名的荆刺。

李自成起床后,原本想要找块空地跑上几圈,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然而,营帐附近并没有明显的道路,想要跑步,只能在营帐内。

他掀开营帐的滚帘,踏着露珠,恣意吮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

何小米以为大都督犹在思索战场的事,一言不敢发,带着亲兵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一缕红日,慢悠悠地越过远山,赤红赤红的,却没有什么谣言的光芒,只在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猩红色的尾巴。

李自成停下脚步,面向东方,从树丛中看着红日,然后将目光移向红日下面的远山,还有与远山相映衬的那一大片深邃的天空、广阔的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地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的话语声,却是听不清晰,显然说话的人,刻意将声音压到最低。

“小米,是谁在说话?”

何小米靠近两步,躬着身子道:“回大都督,是游骑!”

“奥?”李自成淡淡地道:“让他们过来说话!”

“是,大都督!”何小米行了一礼,转身将那游骑带过来。

“属下叩见大都督!”

“这一夜辛苦了,不用多礼,起来说话,”李自成转过身,面对着游骑,见他的铠甲上满是散乱的露珠,知道他一夜未眠,“你们找到女真人的大营了?”

“回大都督,兄弟们找到了,”游骑起身后,将一份讯息递给何小米,“女真人在五十里外扎了营,快要到狼山的边缘了。”

“奥!”李自成从何小米手中接过讯息,展开一看,是一张最为简易的行军地图,途中标出了女真人的大营,还有狼山、黄河。

这样的地图虽然简略,但能确定女真人大营的位置,比较实用。

“大都督……”

李自成微微点头,道:“女真人还剩多少士兵?精神面貌如何?”

“这个……”游骑顿时紧张起来,“属下无能……女真人立下大帐后,方圆十里内都是他们的游骑,属下等人数少,不敢靠得太近……”

“哈哈,没关系,”李自成笑道:“其实,你已经给出答案了!”

“啊?”游骑大惊,左右张望着,“大都督……”

“不用紧张,”李自成淡淡地道:“女真人原本狂妄自大,一般不会派出大量游骑,这次在营帐周围密布游骑,说明了什么?”顿了一顿,道:“他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这就是他们现在的精神面貌,士兵如此,可以推想,他们的将领亦是如此!”

“属下敬佩大都督!”那游骑慌忙匍匐在地,拜在李自成的面前。

“不用多礼,快快起身,”李自成笑道:“其实,也不能怪你,忙碌了一夜,根本没有时间思索,你先下去吧,告诉兄弟们,多派些人手,给我死死盯住女真人的动向!”

“是,大都督!”那游骑又叩了头,方才起身去了。

李自成度量,既然女真人在五十里开外,那天命军的大营要向前提一提了,一旦双方开展,骑兵可以迅速移动,但步兵的移动较慢,还是早做准备,重新选择营帐。

再说,女真骑兵伤亡惨重,步兵也不用藏在哈达山中,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必再使用阴谋,只有阳谋,绝对的实力优势,才能打得女真人心服口服,最好从此以后,他们就待在盛京,别再惦记着狼山了。

李自成立即回到哈达山中的大营,吃过早饭,让士兵们下山,向北十里,在大坝山与黄河之间立营,步兵居中,虎骑兵、狼骑兵居左,第二营、瓦他卜囊部骑兵居右,骑兵稍稍靠前,三营呈三角形,互为犄角。

李自成并没有进入营帐,而是骑着马在附近转悠,寻找歼敌的地形,可惜,除了大坝山,附近都是平地,沙地、牧草连片,连一个小山坡都找不到。

没办法,李自成只能直接创造机会了。

他让士兵在营帐前方五百步的地方,挖出一道壕沟,从壕沟中挖出的沙土堆在壕沟前方,形成一道障碍墙。

障碍墙的高度,不过五尺,恰好可以藏人。

但此处都是沙土地,土质松软,障碍墙根本不坚固,虽然初步压实了,还是很容易被骑兵突破。

苦思冥想之下,他想到后世电影中战斗的场面,士兵都是用麻袋装土,堆成障碍物,便让士兵们如法炮制,先是将沙土装入口袋,堆积成墙,再向后退出百步,又是一道沙土墙。

又让骑兵用战马试验,确定骑兵不能轻易突破障碍,方才作罢。

午饭后,李自成正在大帐中与各位主官们商讨对付女真人的法子,何小米轻手轻脚走进来,贴着李自成的耳朵小声道:“大都督,女真人又派出使者来了!”

“女真人?”李自成一愣,女真人又派出使者做什么?难道是要议和?昨日他们的损失实在不小,不过,多尔衮乃是枭雄,这么快就认输了?

他思索片刻,道:“一柱香时间之后,你再带他进来!”

“是,大都督!”何小米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李自成冲着各位主官笑了,“各位,多尔衮再次派过使者,你们说说,这次的目的是什么?”

“求和?”周宾凝眉思索片刻,道:“大都督,女真人昨日损兵折将,正是歼灭他们的好机会……”

瓦他卜囊部首领达尔德小声道:“大都督,听说女真人有数十万骑,如果他们求和,不妨答应他们的要求……”

“达尔德,你说的什么话?难道任由女真人在我们的土地上来去自便,这是将我们当成什么人?”王俊卓勃然而起,“我们原本好好的,并没有惹他们,是他们自己找上门的……”

高一功也是道:“王将军说得是,敢犯我天命军,就得受到处罚,让他们来去自便,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宋文慢悠悠地道:“多尔衮求和,显然是有所企图,如果他们现在逃回去,我们根本无法追击,所以,属下认为,暂时绝对不能与他们媾和。”

李自成点点头,却是没有说话,宋文的分析最有道理,如果多尔衮现在就逃回盛京,天命军只能干瞪眼,一点办法也没有,漠南蒙古,已经被女真人征服了,天命军不可能穿过漠南草原追击女真骑兵,稍有不慎,就会被包了饺子。

除了达尔德,其余的主官,都是要求拒绝多尔衮求和,达尔德低垂着脑袋,小声道:“我就是这么一说,究竟如何决策,还请大都督拿主意……”

“哈哈,达尔德不必介怀,”李自成笑道:“我们这是商讨,每个人都要说出自己的意见,对错与否,再行斟酌。”

达尔德方才讪讪一笑,却不敢再说话。

李自成笑道:“各位,你们如何确定,多尔衮派出使者,一定就是来求和的?”

“啊……”众人这才想起,周宾先前所说的“求和”,乃是一种假设,使者真正的诉求,谁也不知道。

“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大家先不要急,我们先听听使者带来了什么讯息!”

众人都是默默坐在马扎上,稍顷,何小米将那使者带进来,正是上次出使的那人。

“各位,”使者抱拳,向众人一一行礼,“贝勒爷让小的给你们带个信!”

李自成淡淡地道:“说吧,这次又是做什么?”

“还是战书!”使者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想要直接递给李自成,却被何小米劈手夺了,“昨日之战,你们趁夜偷营,虽然有所斩获,却算不得英雄好汉,即便取胜,也会为人所不齿,所以……所以贝勒爷让小人来下战书,希望约定日子再战!”

“再战?”

众人都是炸了锅,王俊卓猛地从座位上窜起,恨不得舀口水吞了使者,“你们伤亡惨重,还有再战之力?你敢在此胡言乱语,欺骗大都督?”

“欺骗?”使者冷声道:“这位将军有所不知,昨夜天黑,失于防备,谁想到你们这样一群流寇,竟敢趁夜偷袭?所以……”

“你敢骂我们?”高一功忽地起身离座,一把揪住那使者的衣领,将他拎起来,“死到临头,还敢出言不逊?”

“一功,等等!”李自成淡淡一笑,知道使者是虚张声势,“其实,你们不用再下战书,上次已经下了,到目前为止,我们依然处于交战状态,想要战斗,我在这里随时奉陪!”

使者挣脱高一功的手臂,用手抹平胸衣,但语气已经谦恭多了,“大都督,各位将军,我家贝勒爷说了,如果你们肯归顺我大金国,当不失王侯将相……”

“归顺?”宋文一向好#性子,此时也是忍不住了,“回去告诉多尔衮,如果他肯归顺天命军,本将军答应他,让他每日给本将军牵马提靴……”

“你……”使者用手指着宋文,被宋文目光逼视,又软软地垂了下去,却是目视李自成,“大都督,我家贝勒爷让我给你带句话!”

“说!”

“贝勒爷让小的问过大都督,你们意欲何为?为何与大金国做对?”

李自成含笑不语,只是以目示意王俊卓。

“我来告诉你!”王俊卓站起身,拔出腰间的弯刀,雪亮的刀身反射出慑人的寒光。

“你要做什么?”使者歪着膀子,向后退了两步,“你们汉人有句话,‘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的确如此,俊卓,你杀了他,谁给多尔衮传话?”李自成笑道:“但这使者可恶,明明是女真人逃离黑山白水,来到狼山撒野,还敢口出秽语,留下一只耳朵,让他长长记性!”

“大都督,你不能……”

王俊卓单手伸手揪住他的头发,大喝一声,但见刀光一闪,一个拳头大的物事,已是应声脱离母体,滚在一边,溅起一滩血迹……

“啊……”使者杀猪般嚎叫,又用手捂住缺失的耳洞,一手捡起耳朵,转身飞跑出大帐……

正文 第554章 壕沟的妙用

多尔衮正在大帐中与豪格、岳托、萨哈廉商讨军情,使者回来了。

他一手捂住带血的耳洞,一手拎着那个被割下的耳朵,用双肘爬着过来,一进门便嚎啕大哭:“贝勒爷,汉狗这是打你们的脸呀……”

多尔衮皱起眉头,道:“你别急,慢慢说!”

“是,贝勒爷!”使者暂时止住哭声,“小人奉贝勒爷之命,前去招降汉狗,汉狗不但不肯归降,还说……还说让贝勒爷给他牵马提靴,还说让贝勒爷将……”

“将什么?说!”多尔衮情知不是好事,脸上已经绿了。

使者添油加醋道:“小人斗胆……他们说,让贝勒爷将几位福晋送过去,小人申辩几句,就被他们割了耳朵……贝勒爷要给小人报仇呀……呜呜……”

“啪!”一声脆响,多尔衮将手中的茶水杯扔在地上,摔得粉碎,“你先下去吧,让巫医好好包扎!”

“是,是,贝勒爷!”使者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再不敢多言,叩了三叩,忙起身向外逃。

豪格幽幽地道:“我就说过,汉狗不会这么容易就范!”

多尔衮瞪了他一眼,却是一言不发。

岳托怕二人又要吵架,忙岔开话题,“十四叔,艾毕日米德札黑齐匪部已经归顺了大金国,就在左近,不如去征调他们的壮丁……”

“征调他们?这不好吧……”萨哈廉道:“没有大汗的命令……”

“事急从权!”多尔衮沉着脸,扫了豪格一眼,道:“如果我们四人联名征调,事后再向大汗说明情形,想来大汗不会怪罪的,只是……艾毕日米德札黑齐匪部壮丁不足千人,怕不济事……”

岳托咳嗽一声,道:“虽然只有千骑,也会壮大我们的力量,汉人的火器犀利,到时候,让艾毕日米德札黑齐匪部打头阵,我们也好看看汉人的火器……”

“也好!”多尔衮点点头,“诸位,有么有反对意见?”

大帐内出奇地安静,犹如无风的夜晚,寂静而诡异,只有从滚帘的缝隙处,透入的一缕阳光中,有无数的灰尘在跳动……

多尔衮扫了三人一眼,道:“既然你们都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岳托,你亲自走一趟,不过一日的路程。”

“是,十四叔!”岳托拱手行礼。

大坝山下,李自成一直不敢懈怠,他向女真人的大帐处派出了大量的游骑,昼夜不息。

当游骑向他汇报,有一小队女真人打着镶红旗出了营帐,他就猜出来了,女真人一定是搬求援兵。

但女真援兵远在盛京,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来到狼山,最大的可能,还是让附近的蒙古人出兵,从河套到西拉木伦河,蒙古各部差不多都归顺了女真人,只是不知道他们能搬来多少援兵。

不管他了,关键是做好自己。

近万骑兵,还有数千步兵,集中在大坝山一带,粮食消耗就是问题,决不能打持久战。

虽然后面有数千辅兵在搬运粮草,兰州也不缺粮食,但路途太远,粮食很难接济得上,骑兵还好些,可以用牛羊肉充饥,但步兵都是汉人,不可能全部食用牛羊肉,再说,也没有足够的牛羊肉供给步兵。

前日女真人派出使者,李自成让王俊卓割了他的耳朵,就是为了激怒多尔衮,让他早日赶过来决战,谁知道多尔衮没了胆量,不敢直接接战,而是去搬取救兵,这一来一去,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

这一日,李自成又在思索,如何才激怒多尔衮,让他按耐不住,主动向天命军发起攻击,游骑的总旗官前来汇报:“大都督,女真人搬来援兵,刚刚进入女真人大营,与女真骑兵汇合了。”

“援兵有多少?”李自成不动声色。

“大约有千骑。”

“千骑?千骑顶个屁用?”李自成凝眉思索,难道这是首批援兵,后面还会陆续赶过来?“镶红旗回来了吗?”

“回来了,属下亲眼看到,镶红旗随着援兵进入了女真人大营。”

既然镶红旗回来了,或许援兵就这么多。李自成不明白,多尔衮既然去搬援兵,为何不多搬些,难道他认为,这点援兵,就能挡住天命军的山地炮?难道女真人都是铜皮铁骨?

就是铜皮铁骨,老子也要让你们化为铜水铁水!

李自成让游骑总旗官先回去,继续严密监视女真人的一举一动。

他离开大帐,去往步兵阵地查看,到了第二道防线,见士兵们精神抖擞,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信心增加了不少,对宋文也是大加赞赏,“你是用什么法子鼓舞士气?”

“军功!”宋文道:“大都督,属下和兄弟们说了,作为战兵,必须建立军功,否则,到了一定的年龄,必须强制退役,现在对面是傻瓜似的女真人,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一旦错过,下一次就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了。”

“傻瓜似的的女真人?”李自成大笑,“宋将军说的不错,与汉人比较起来,女真人尚未开化,的确有些傻。”

“大都督,”宋文低声道:“女真人什么时间来?兄弟们已经等不及了……”

“也许快了吧!”李自成不知道多尔衮作何打算,究竟何时开始攻击,他派出的大量的游骑去骚扰,就是为了干扰女真人的心弦,从而激怒多尔衮,只是不知道是否管用。

多尔衮沉得住气吗?

女真人离开盛京来到狼山,隔着数千里,他们的粮食够吗?难道是由沿途的部落供给的?

李自成意念一动,心中有了一些想法,只是这些想法,此时无法实现,现在的敌人,还是多尔衮,以及一向战无不胜的女真骑兵。

他离开第二道防线,又去了第一道防线周宾部,周边部的士兵,参加过多次作战,实战经验更加丰富,三角城、卡当城下,都留下了不败的神话。

士兵们的精神风貌果然不错,对于即将到来的女真骑兵,士兵们没有任何恐惧,相反,同伴之间,还能轻松开些玩笑,就像是平日的操训。

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对自己充满信心?

李自成估计,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周宾部自从组建以来,多次参加战斗,特别是装备了步枪之后,基本上都是碾压对手,拥有藐视任何对手的本钱。

积小胜为大胜,一步步积累自信。

不知不觉之中,整个军队的风貌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初步出现了“舍我其谁”的王霸之气!

虽然不断扩军,从第五百户到第五千户,再到现在的第五营,但整体骨架尚在,主官周宾也一直没有调整,士兵们身上表现出来的霸气,也是越来越浓。

一个好的军官,能拯救一支军队!

只是不能完全确定,万一在战场上遇上强敌,第五营的这种霸气,是否能全部真正转化为战斗力,以及必胜的信心。

他们将要面对的女真骑兵,同样是战无不胜,就看他们在战场的表现了。

战场能造就一支强军,同样也能检验一支军队,究竟是不是真正强大的军队。

李自成淡淡笑道:“周将军,如果女真人发起攻击,你部的士兵,可以抵挡、歼灭多少敌军?”

周宾略一思索,道:“大都督,参照卡当城外与察哈尔蒙古骑兵决斗的经验,属下的三千战兵,在进入弓箭射程之前,应该可以歼灭三千女真骑兵,就算女真人的马速比蒙古骑兵更快,至少也能消灭两千至两千五百,这次有了山地炮,可以减缓女真骑兵的速度,在阵地前歼灭三千女真骑兵,应该没有问题。”

李自成点点头,如果第五营能在战场歼灭三千女真骑兵,即便女真人攻破了阵地,后面还有第七营,只要自己不乱,差不多也能歼灭三千女真骑兵。

多尔衮总共才一万骑兵,昨日白天与夜晚两场战斗,至少损失,三四千人, 这样折腾下去,剩余的女真骑兵,在虎骑兵和狼骑兵面前,还能逃掉几人?

即便加上千余援兵,多尔衮恐怕也要光着屁股逃跑了。

问题在于,这都是纸面的实力,第五营真能歼灭三千女真骑兵吗?

李自成看着身后无数的壕沟,道:“若是女真人冲破步枪的封锁线,兄弟们能平安撤退吗?”与歼灭女真骑兵相比,他更舍不得自己的步兵,那可是他将来立国的宝贝,如果与女真人死拼,暂时实在没有必要。

“大都督放心,”周宾指着身后无数条通往第七营的辅助壕沟,道:“属下已经演习过三次,一旦女真人攻破防线,兄弟们就会沿着壕沟撤退,撤向第七营身后及两侧,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就能重新参加战斗。”

李自成还是不放心,“被女真骑兵追击,道路又是拥挤,撤退的速度能保证吗?”

“每名士兵都有固定的撤退通道,”周宾道:“再说,女真骑兵突破第五营防线后,就会进入第七营的有效射程,他们突然遭到另一波打击,很难再对第五营的士兵进行追击,除非他们自己不要命了。”

“第七营在射击的时候,会不会误伤自己人?”李自成知道,在这个时代,医疗水平极度落后,一旦有士兵中弹,很难保住性命。

“应该不会,”周宾道:“撤退的时候,第五营的士兵都在壕沟内,而女真士兵却是在马背上,高度差极大!”

原来壕沟还有这样的妙用!

正文 第555章 彩虹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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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沿着第五营所挖的壕沟,继续向前走动,果不其然,有许多辅助性的壕沟与之相通,一直延伸到第七营的方向,万一女真骑兵突破了第五营的防线,这些壕沟本身都是战马的障碍,女真骑兵很难在第一时间内对第五营的步兵进行追杀!

壕沟虽然不深,但宽达一丈二,既方便士兵在内部通行,又能阻碍敌军骑兵的快速推进。

士兵们正躲在壕沟内晒太阳,有人着睡觉,有些士兵三五成群,聊着各种趣事,根本没有大战来临前的慌张与恐惧,也许这就是他们说积累的自信吧?

李自成每到一处,士兵们都是慌忙起身,跪在壕沟内叩头行礼。

这的确不好,他原本是来鼓舞士气的,没想到反而干扰了士兵们休息。

如果派何小米带着亲兵前去巡视呢?

李自成很快就否定了,他要让士兵们明白,自己就在前线,永远与士兵站在一起,战斗不仅有风险,更是立功的机会!

他勉强走完整条壕沟,方才回去。

又过了一日,游骑来报:“女真骑兵已经拔营向西来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就会进入天命军的阵地。”

女真骑兵的营帐,距离天命军的阵地,不过四十里,游骑发现女真骑兵拔营而来,便先行赶回,又要耽搁一段时间,这样一算,也许一个时辰不到,他们就会赶过来。

李自成出了大帐,开始在营前布阵,第五营和第七营的步兵,立即全部进入各自的阵地。

骑兵也是行动起来,这一次他没有安排伏击,关键是一马平川的地方,除了大坝山,很难找到伏击的地点,在这样的平川之地,倒是非常适合骑兵大战。

李自成对本方的骑兵,并没有多少信心,更舍不得他们伤亡,因此不会安排骑兵大决战,他将虎骑兵、狼骑兵护卫在步兵阵地的左右两侧,第二营、瓦他卜囊部的骑兵,只负责在后方压阵,不到万一,不用他们出场。

“哒哒哒……”

沙尘滚滚,声音震天,女真骑兵的出场仪式,那是相当震撼,兵锋所向,气势逼人,铠甲耀眼,锦旗遮天蔽日……

在天命军阵前两三里的地方,女真骑兵停下脚步,知道天命军有火炮,他们不敢靠得太近。

多尔衮凝视着前方的九州军旗,心中有着无限的恨意,就是这种军旗,让他损失了数千精锐骑兵。

军旗上的九颗星星,似乎在眨巴着眼睛,甚至还朝着他微笑,但这种微笑,比嘲讽更恶毒,更让他无法忍受。

多尔衮向对面吐口吐沫,然后将视线移开,己方的数千骑兵,已经列好阵势,他亲领的镶白旗位于正中间,左侧是豪格的镶黄旗,而右侧则是岳托的镶红旗,萨哈廉因为腿伤未愈,并没有随队出征,而是留在后方看守大营。

艾毕日米德札黑齐匪部的千余蒙古骑兵,与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八百左翼蒙古骑兵,只能藏在队尾,与女真骑兵相比,他们只能算是二等骑兵!

岳托先是看了眼正面的天命军步兵,他们藏在壕沟内,看不清晰,但两翼的骑兵,不过三千,比自己这边要少,“十四叔,现在就要进攻吗?”

“嗯!”多尔衮下意识点头,既然来了,不可能再撤回去,白白浪费马力,无论如何,先打了再说,即便不能取胜,也要知道汉人的火器究竟有多犀利,“岳托,让塔什海他们也一同出战吧,我担心……艾毕日米德札黑齐匪部的骑兵太少,难以有效撼动天命军的阵地。”

“十四叔说得是,正好可以试试汉人的火器,战斗也会快些结束!”岳托忌惮的,并不是正面的天命军步兵,敢与大金国骑兵野战的汉人步兵,应该尚未出世,倒是两翼数千汉人骑兵,让他有些头疼……他们昨日表现出的战斗力,似乎比辽东的汉人骑兵还要强些。

要想一战完全歼灭他们,实在有些困难,只能慢慢消耗了。

汉人是如何操训骑兵的?

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要想打败汉人的军队,恐怕不是短时间的是事!

多尔衮看向左侧的豪格,豪格却是将视线投向前方,假装没看到。

哼!多尔衮在心中冷哼一声,决定不再征求豪格的意见,反正自己是主将,拥有战争的决策权,不必事事向他请示。

将来回到盛京,自己还要向大汗汇报,弹劾他不遵军令。

多尔衮朝岳托点点头,示意他传达军令,岳托忙派出亲卫,前去队伍的最后方,传达多尔衮大军令。

马蹄声动,扬起沙灰,接近两千蒙古骑兵,从女真骑兵的两侧,超越了过去,迅速向天命军的阵地靠近。

“驾!”

塔什海路过多尔衮身边时,猛抽一鞭,尽快让战马的速度加到最大,自从归顺大金国之后,这是第一次为大金国效力,他的心中,比士兵们还要兴奋。

多尔衮的脸上绽出笑容,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这个塔什海,还真的急不可耐了,幸好让他参与了第一波攻击,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前面的阵地上,天命军第五营的士兵们,早已做好一切准备,子弹上膛,步枪在手,一个手指勾在扳机上,只要手指稍微一动,子弹就会飞出去,他们已经在瞄准,就等着对面的骑兵进入射程了。

周宾一直冷眼盯着呼啸而至的蒙古骑兵,为了安心对敌,他硬是将李自成“赶”出战场,让他去第二道防线安心等待喜讯,他的心中,现在只盘算着一件事:何时下达射击的命令。

与以往一样,枪手们被分为三拨,每拨一千余人,一旦射击开了,几乎就是不间断射击,尽量用火力封锁前方的通道。

在枪手们射击之前,还有山地炮,蒙古骑兵已经进入了山地炮的有效射程,但他一直没有下达开炮的命令。

近些,再近些,对面的骑兵才两千,只要他们上了战场,就别准备回头了,这些未必是主力骑兵,但留下这两千骑兵,对女真骑兵的实力,也是极大的消耗。

如果女真骑兵一拥而上,在这样宽阔的地形上,三千枪手很难全歼女真骑兵,天主保佑,女真人只是派出两千骑兵做试探性进攻,这是第五营的机会,全歼敌军骑兵的机会。

炮手们已经急不可耐了,这么远的距离,正是山地炮的最佳射程,骑兵再要突击,很快就会进入火炮的盲区,距离太近,火炮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传令兵不断看着前方的周宾的手势,然而,周宾就像是一尊雕像,立在九州旗下,一动也没有动。

炮手们只能调整角度,缩短山地炮的射程,只要周宾传达命令,山地炮就会在第一时间发挥效用。

八百步!

当蒙古骑兵的前部,距离第五营的阵地只有八百步的时候,周宾终于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炮手们立即装弹、点火,以最快的速度将第一枚开花弹打出去,再根据开花弹的落点,调整炮管的方向和角度。

“轰……隆……”

二十枚开花弹,几乎在同一时刻,在空中画出一道道彩虹桥,速度快到惊人。

塔什海刚刚看到一道道“火线”时,开花弹已经在人丛中落地、爆炸。

蒙古骑兵非常密集,根本不用调整,开花弹飞出去,落点不是骑兵,就是骑兵之间的空隙。

落弹点附近,先是出现一道道深坑,随即便是火光冲天,混着血雨、残缺的尸体。

伤兵坠马后,一边捂着自己的的耳朵,或是伤口,一边翻滚、惨呼,放大了开花弹的残忍……

塔什海呆了一呆,即便在卡当城,蒙古人与汉人死磕的时候,他也没有见过这种火炮,落弹点附近,死亡、断肢、惨叫,还有突然现出的深坑……

也许是沙土地比较松软,开花弹的落点,都被炸出一道深坑,后面的战马不及躲避,多是人仰马翻,士兵是死是伤,只有交给天主了!

他迟疑片刻,不过,仔细一看,士兵伤亡并不多,“只要躲避得好,也许火炮的威力没有那么大……”

更为重要的是,多尔衮就在后方略阵,他所做的一切,都被多尔衮看在眼里。

难道蒙古骑兵会是战场的逃兵?这种小小的危险……

塔什海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他再次朝战马扬鞭,这一次抽打得十分用力,似乎一切过错都是源于胯下的战马,“勇士们,不要停,冲,只要接近天命军的阵地,火炮就会失去作用……”

开花弹的落弹点附近,很多蒙古士兵被震得耳鸣,但骑兵只是停滞了一小会,在塔什海的亲自带领下,又开始了新的进攻,马蹄将伤兵的惨叫声,掩盖得无影无踪……

“轰……隆……”

又是一波炮击,落点还是在骑兵丛中,但这一次没有吓着他们,除了伤亡坠马,蒙古骑兵根本就忽略了这种声音,一个个伏在马背上,只希望开花弹的落点距离自己远些。

但开花弹爆炸的声音,还是太大了,战马无法像士兵那样,选择性忘记声音与火光,有些战马受惊,直接在人丛中横冲直撞,队伍出现了混乱。

塔什海等人竭尽全力,终于掌控了战马,但经过这次停顿,骑兵的速度明显降下来,只得开始了新一轮的加速了。

周宾看着阵前人仰马翻的情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过,骑兵的速度,还是太快了,一转眼间,蒙古骑兵的前部,距离阵地只有四百步了!

他果断地挥动令旗,向枪手们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正文 第556章 蔑视与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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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第五营的步兵,只是轻松地扣动了手指上的扳机,便射出了千余可子弹,冲在最前方的蒙古骑兵,一个个从疾驶的马背上滚翻下来。

伤兵惨叫,伤马悲鸣,马背上空荡荡的无主战马,也是摇着脖子,一副茫然的样子。

不过,子弹飞行的速度太快了,也就打个喷嚏的时间,前面的士兵中弹落马,后面的骑兵却是立脚不住,眼睁睁地撞在前面的马匹上,又形成新的伤害。

一千余颗子弹,以三成命中率计算,蒙古人的伤亡就达到三百余人,在奔驰的马背上,伤兵一旦落马,就会被后面的战马踩踏为泥,基本上能算死亡了。

后面的骑兵撞在前面的战马上,又会产生部分伤兵……

塔什海在队伍的中前部,知道最前面的士兵出现了伤亡,一时竟呆住了,难道汉人的火枪如此犀利?与当日的卡当城相比,射程似乎又增加了!

他呆坐马背上,任由战马驮着他向前奔驰,差点撞上一匹无主的战马,吓了一跳,方才醒悟过来,赶紧勒住马缰,稍稍放缓马速,将马首带过一边。

伤亡就在面前,塔什海不知道伤亡了多少士兵,但士兵的尸体,还有被马匹践踏出的肉泥,他是看得清清楚楚。

塔什海抬起头,用怨毒的目光看着前面的天命军,他忽地发现,他的骑兵,与前面的天命军步兵不过数百步的距离,以骑兵的速度,也就一个呼吸的时间!

再也顾不得地面上伤亡的士兵和战马了,他拔出弯刀,用力向长天一挥,“勇士们,快,前方不过数百步,只要压过去,步兵就是蒙古人骑兵的靶子……”

“砰,砰,砰……”

枪声大作,天命军第二排、第三排的枪手开始射击了,在他们的眼中,对面的骑兵都是敌人,无论射中谁,结果都是一样。

“哒,哒,哒……”

蒙古骑兵低下头,一边用力抽打战马,期望将马速加到最大。

双方都在争取时间,天命军通过射杀最前面的敌人,以延缓蒙古骑兵的进攻速度,而蒙古骑兵力求将马速加到最大,缩短被天命军当做靶子的时间。

在机械面前,战马也是落于下风。

一轮射击,天命军打出三千颗子弹,硬是将蒙古骑兵阻挡在四百步之外,蒙古骑兵的损失巨大,塔什海原本在队伍的中前部,此时已经成了先锋——他前面的骑兵都是落马了!

塔什海一刀劈向前面的空气,回身道:“快,加快马速……”

“砰!”

一刻子弹,不偏不倚,恰好击中塔什海的面门,拇指粗的血洞里,汩汩流出殷红的鲜血,他的身形一震,紧紧抓住马缰,险险的没有坠马。

塔什海感到面门上有一些瘙痒,用手一摸满是鲜血,不觉惊叫一声:“我受伤了……”话未说完,已是一个倒栽葱,从马背上翻滚下来……

在女真人的注视下,蒙古骑兵的战斗力空前强大,虽然失去了塔什海,他们依然冒着明军的枪林弹雨,低着脑袋向前冲!

“不知死活!”周宾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从内心来说,他倒是希望蒙古人勇往直前、前仆后继!

如果蒙古人像有些明军那样,见到血腥掉头就跑,这么远的距离,很难将他们全歼,骑兵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轰……隆……”

“砰,砰,砰……”

“哒、哒、哒……”

枪炮的声音交相辉映,此起彼伏,和着马蹄声,汇聚成一曲三弦琴交响乐。

一直跟在队伍末尾督战的虎鲁克寨桑,忽地发现,天色忽地明亮了不少,抬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已经来到队伍的最前面,直接面对天命军的步兵!

前面的骑兵呢?难道已经攻入天命军的阵地?

但是,他很快就失望了,天命军的阵地上,根本看不到骑兵的影子,连完整的汉人士兵都看不到,只有一颗颗乌黑的脑袋,还有那伸出壕沟的“铁棍棍”……

勇士们呢?

虎鲁克寨桑被一阵惨叫声惊醒,低头一看,方才看到满地的勇士,有些尚未死绝,蚯蚓般在地上翻滚着、蠕动着。

他不忍低头,侧首向后一看,顿时毛骨悚然,犹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猛地从头顶罩下来……

包括他的亲卫在内,马背上不过数十人!

虎鲁克寨桑回过神,用诅咒的目光看着前面天命军士兵的脑袋,奋力将手中的弯刀向前掷出,弯刀划出一段弧线后,稳稳地插在前面的沙地上,只剩下半截刀柄。

“砰!”

一刻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了两层皮甲,直透心窝。

虎鲁克寨桑只感觉心口一凉,随即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体内喷薄而出,沿着血洞,溢出两层皮甲外,淅淅沥沥!

他低下脑袋,看了眼自己的胸口涌出的血迹,嘴唇蠕动着,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砰,砰,砰……”

又是数颗子弹,端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的虎鲁克寨桑,已经成了天命军的靶子,他的胸前被打成了筛子,一股股暖流,一点点消耗着他的生命体征。

虎鲁克寨桑最后看了眼前方,天命军的阵地上,已经探出无数的脑袋,一个个披头散发,跳动着,张牙舞爪的样子……

也许是明军士兵不愿再浪费子弹,他是个垂死的人,再没有人用步枪向他瞄准。

“汉人的火器实在太……太犀利了……”

虎鲁克寨桑带着无限的哀怨,从马背上一头栽下,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感悟,然而来得太迟了,没有人与他分享,这只是他个人最后的绝唱。

如果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如果当初不是从大草滩永固城出逃……

然而,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也没如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威风拂过,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随风而去,些许枯草败叶,草草掩闭着虎鲁克寨桑狰狞而又不甘的脸孔,有几颗块头特别大的流沙,跳上他的躯体……

附近的士兵已经死透,只有虎鲁克寨桑的战马,茫然地甩着尾巴,又将鼻子凑近虎鲁克寨桑的面孔,像是最后的告别。

枪声已经完全停下来,战场恢复片了刻的宁静,惨白又绝望。

李自成与宋文立在第二道防线的壕沟内,各自拿着一架军用望远镜。

“大都督,这就结束了?”宋文兴奋得几乎直不起腰,直接趴在前面的土墙上,“两千蒙古骑兵,这才半泡尿的时间……”

他有些惋惜,如果第七营的士兵被放在第一道防线上,这些愚蠢的蒙古人,可就是自己的战功了!

“这才是开始,女真骑兵尚未出击,三色旗一个都未动!”李自成放下望远镜,丢给何小米,嘱咐他继续观战。

宋文“奥”了一声,也与何小米一样,紧紧盯着刚刚结束的战场。

那边的多尔衮,脸上从下巴绿到脑门,如果加上一顶绿帽,就成小绿人了,他端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豪格早已身形不稳,连胯下的战马都是躁动不安,“十四叔,岳托,这些蒙古人怎么了?为何不上马作战?这些胆小鬼,难怪在大金国的骑兵面前不堪一击……”

岳托狠狠地瞪了豪格一眼,却是不发一言,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并非蒙古人胆小畏死,正因为蒙古人勇猛善战,才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连塔什海、虎鲁克寨桑都战死疆场……

他们可是为了大金国呀!

岳托见多尔衮失魂落魄的样子,小心道:“十四叔,蒙古人似乎……似乎没有放箭!”

多尔衮点点头,道:“这才是我最忧心的地方,两千蒙古骑兵没有放出一支箭矢,说明了什么问题?”

岳托道:“十四叔是说,塔什海他们根本没有进入弓箭的射程?”

“什么?没有进入弓箭的射程?”豪格不愿被二人孤立,忙凑了过来,“岳托,汉人火器的射程,不是比不上我们大金国的弓箭吗?难道蒙古人弓箭的射程,比我们大金国差了许多?”

多尔衮忍不住道:“豪格,你能不能用用脑子?”

岳托也道:“豪格,蒙古人就是比不上大金国的勇士,也不会差到哪里,两千蒙古骑兵不发一箭,难道蒙古人当中就没有力气特别大的?”

豪格用手挠着脑袋,似乎明白了什么,“岳托,难道汉人火#枪的射程提高了?能超过我们大金国的弓箭?”

岳托没好气地道:“知道就好。”

豪格先是皱着眉头,随即道:“十四叔,岳托,我们现在怎么办办?要撤退吗?”

“撤退?”多尔衮也有了退兵的意思,如果这样打下去,只要不能攻破天命军的阵地,基本上就是挨打的份,可是,就此退兵,似乎在天命军面前有些胆怯的意思,这让他的脸面,还有大金国的脸面……

现在豪格提出退兵,那是最好不过了!

多尔衮已经准备顺坡下驴子了,没想到那边岳托忽地道:“十四叔,汉人出了阵地,他们这是要进攻吗?”

“用步兵进攻骑兵?”多尔衮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汉人并没有向他们进攻的意思,而是拔刀收割蒙古伤兵,同时聚拢无主战马。

他们似乎没看到这边的女真骑兵,一个个不紧不慢的样子,完全就是在打扫自家的庭院。

“十四叔,岳托……”豪格狠狠地甩着马鞭,“汉狗这是在蔑视我们……”

多尔衮也是气冲牛斗,自从随父汗起兵以来,他还没有受到这样的侮辱,而且对手还是他一向最为轻视的汉军,他沉着脸,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豪格、岳托,列阵,准备进攻!”

正文 第557章 争执

何小米拿着望远镜,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他忽地惊叫道:“大都督,第五营的士兵正在打扫战场,连无主的战马都牵回来了……”

“奥?”李自成淡然一笑,“这个周宾,也知道战马的重要性?也是,早就该给第一营增加几匹战马了,云水驻扎固关,一直没有得到作战的机会,到现在才一个千户的战马!”

“大都督,若是女真人的骑兵突然发起攻击……”宋文也在看着对面,与何小米不同,他更多的是担心。

李自成淡淡笑道:“周宾既然用打扫战场的方式来激怒多尔衮,焉知没有对付女真骑兵的法子?”

“大都督是说,周将军故意用打扫战场的方式,来激怒女真人,引诱他们进攻?”宋文放下望远镜,思索片刻,都:“难道这是大都督早就交代的?”

“这倒没有,完全是他的临场发挥,”李自成从何小米手中接过望远镜,观测片刻,笑道:“宋将军,让兄弟们做好准备,万一第五营顶不住,就该你们上了,我看多尔衮气得不轻,进攻的骑兵应该不在少数!”

“哒哒哒……”

李自成话音未落,多尔衮已经行动了,所有的女真骑兵,在三面旗帜的指引下,排着的整齐的队列,向第五营的阵地急速驶来。

骑兵的数量至少是刚才的两倍,女真骑兵的队列更加有序,气势更为骇人,幸好第五营、第七营的士兵,都是有过战斗经验的老兵,这一次扩充的士兵,因为没有装备步枪,只能作为辅兵在后发运输粮草,并没有参与作战。

宋文迟疑半响,直到前方的炮手射出开花弹,方才醒悟过来,“大都督且去后方休息,属下这就传令,让兄弟们早做准备。”

“宋将军尽管去,”李自成笑道:“即便女真人骑兵能破了第五营的第一道防线,自身伤亡也会很大,到了你的第二道防线,还能剩下多少人?”

宋文还待劝说几句,见李自成朝他摆手,方才悻悻去了。

李自成将望远镜顶在双目上,他要亲眼看看,女真骑兵在西宁步枪前面,与蒙古骑兵有什么不同。

同为游牧民族的骑兵,女真骑兵比蒙古骑兵的战斗力更为强悍,除了制度上的原因,究竟在体质、力量上有没有多大的区别。

上次在哈达山,虽然射杀了四五个牛录的女真骑兵,但那是伏击战,天命军的枪手有杂草、荆刺、枝叶的掩护,基本上都是偷袭,等到女真人发现了天命军,基本上都是死的不能再死了,无法将讯息传出去。

这一次女真人在野外强攻天命军的阵地,算是天命军步兵与女真骑兵第一次遭遇战,两支以前都是无敌的军队,终于在大坝山麓开始碰撞,也许今后还有许多碰撞的机会,所以李自成特别重视这次实战。

“哒哒哒……”

女真骑兵的确比刚刚被歼灭那支蒙古骑兵更为强悍,多尔衮等人又是盛怒之下,在遭到山地炮的打击时,竟然没有迟滞,马速几乎不减。

镶白旗、镶黄旗、镶红旗三部,齐头并进,沿着开阔的地形向前疾驶,原先在打扫战场的天命军士兵,早已连滚带爬回到壕沟内藏起来,只露出头顶的发丝。

李自成大笑:“这个多尔衮,嫌女真人死得不够快,如此高速奔驰,一会出现伤亡,想撤都扯不下来!”

何小米接着道:“最好将这些女真人全部歼灭了,就像刚才的蒙古人那样,看他们还拿什么威风!”

李自成也想灭了这股骑兵,他倒不是为了减轻朝廷在辽东的压力。

后世的历史中,满清灭了大明,还让所有的百姓“剃发归顺”,不但中断了汉人的文化传承,更是打断了汉人在科学、体制上的发展。

三百余年被奴役的屈辱,一百余年被列强当做取款机,连当年不堪一击的东瀛,也敢口出狂言,叫嚣着要灭了天朝的中央之国……

这样的灾难,一直在延续,李自成都不知道,究竟何日才会真正终结。

据说因为满清的缘故,中央之国才真正掌控了北方的蒙古,南方的西藏,西方的西域,也许这话有道理。

不过,这些边缘民族,能被中央之国接纳,这是他们的福分,难道因此要对满清感恩戴德?

李自成的心中,早已有了华夏的蓝图,没有满清,也许他能做得更好。

今日权当是试刀,待到时机成熟,如果有机会灭了满清,李自成的心中,绝对没有障碍。

就在李自成愣神的时候,第五营的步兵已经开始射击,肆意屠杀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女真骑兵。

多尔衮的镶白旗在三部的中间,遭受的打击最为沉重,仅仅两轮射击,镶白旗已经伤亡近半,跟在骑兵后面督战的多尔衮顿时懵了。

他抬头看着前方,镶白旗的前部,距离天命军步兵的阵地,至少还有二百步的距离,即便是神力,也无法将箭矢射到对面的阵地上。

难怪刚才的蒙古人没有还击。

这些骑兵,可是大金国最为精锐的勇士呀,为何在天命军面前,就只有挨宰的份?

如果将辽东的红衣大炮运来,也许尚有一战之力……

多尔衮看着两侧的镶黄旗与镶白旗,估计伤亡也是不轻,地面上到处是伤兵死马,也不知是蒙古人的,还是大金国的!

他又看着两侧的岳托与豪格,岳托早已冷着脸、咬着牙,一声不吭,豪格已经拔出腰间的弯刀,随时准备冲上前去拼命,只要突破了天命军的阵地!

如此惨重的人员消耗,就能拿下天命军的阵地吗?

多尔衮估算了一下,天命军的士兵开枪的时候,距离大金国骑兵的前部,大约是四百步,这才刚行了一半的路程,骑兵就伤亡过半了……如果进入天命军的步兵阵地,骑兵岂不是要打光了?

他吓出一身冷汗,骑兵的伤亡速度……难道这是汉狗早就计算好的?

汉狗就是精于算计,难怪大汗十分信任汉狗,一个范文程,整日宝贝似的……

“十四叔,”岳托催马过来,“十四叔,我们伤亡太大,根本无法靠近天命军的阵地……”

“岳托是说,现在应该撤军?”多尔衮虽然看到勇士们伤亡惨重,却十分不甘心,如果现在撤军了,这可是大金国的历史,最为惨败的一场战斗……偏偏让他撞上了。

“大都督,撤军就得趁早,一旦迟了,恐怕撤不下来,”岳托将视线扫过两侧,“天命军的骑兵尚有数千……”

“啊……”多尔衮顿时醒悟过来,汉狗这是要消耗大金国的骑兵,一旦骑兵伤亡过重,汉狗预留在两翼的骑兵,必会倾巢而出……

他的额头上,顿时现出细密的汗珠,这些狡猾的汉狗……

“十四叔……”

“豪格、岳托,传令,各部有序撤退!”多尔衮来不及多想,每迟延一刻,勇士们就会多伤亡一些,如果天命军的骑兵追击,他就多一分危险。

“是,十四叔!”岳托答应一声,立即让传令兵前去传令。

“什么?撤退?”豪格瞪着双眼,瞳孔因发怒而瞪得滚圆,隐隐还有几根血丝,“勇士们伤亡这么大,眼看着就要接近汉狗的阵地,你竟然要撤军?要撤你撤,镶黄旗绝对不撤……”

此时,镶白旗与镶红旗的号兵,已经吹响了撤退的牛角号音,两部的骑兵正在放缓马速,准备掉转马头。

“你敢违抗军令?”多尔衮攥紧手中的马鞭,真想一鞭抽过去,“再不撤兵,镶黄旗就快打光了……看你回去如何向大汗交代!”

豪格也知道镶黄旗伤亡不轻,但眼看着就要进入弓箭的射程,他甚至想象着亲自杀过去,方才解了心头之恨……可恶的汉狗……

现在撤兵,不但无法攻击汉狗,还白白地损失了这么多的勇士……

他向空中甩出一个响鞭,心中尚在犹豫,但镶白旗与镶红旗的士兵,已经开始转向了,如果只剩下镶黄旗……他实在没有把握。

豪格看着多尔衮,气不打一处来,但多尔衮是主将,违抗军令的罪名,他实在吃不起,只得恨恨地传令撤兵,双目又是怒视着多尔衮,“回到盛京,我一定告诉阿玛,是你,多尔衮被汉人吓破了胆,亲自下达的撤军号令!”

“能回到盛京再说吧!”多尔衮不再理会豪格,左手一拉马缰,调转马首,右手的马鞭猛地抽在马臀上,比抽打豪格还要解气……

天命军的阵地上,周宾发现女真人要跑,顿时急了,“射击,加快速度,扩大射程!”此时也顾不上齐射了,士兵们自动改为点射,谁上弹的速度快,就能多射杀几名女真人。

他又向炮手传令,“最快的速度,向前延伸炮火!”

第二道防线的李自成,原本正在看热闹,忽地感觉不对,女真人开始吹起了牛角号,难道他们是要加快进攻的速度?这么短的距离,骑兵还能加速吗?

何小米一愣,忙道:“大都督,女真人似乎放缓马速,不对,他们要掉头,这是要逃跑……”

“逃跑?”李自成仔细一看,女真骑兵果然勒紧马缰,开始掉头了。

这才多长时间,难道战斗就这么结束了?目测之下,女真人伤亡过半,今日的战斗,又是完胜,周边部再次创造了历史!

“大都督……”

不行,不能让他们如此轻松跑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非得让他们长长记性!

李自成命令旗手传出号令:虎骑兵、狼骑兵立即追击,限制为五十里;第二营、瓦他卜囊部骑兵,随后接应。

正文 第558章 战利品

李自成让虎骑兵、狼骑兵追击五十里,乃是为了女真人的大营,根据游骑的回报,女真人大营在四十里之外,虎骑兵与狼骑兵追过去,恰好将女真人的大营端了。

女真人的财物,多半是牛羊肉干,李自成基本看不上,但是女真人失去了这些财物,就会丧失继续作战的能力,溃兵只能退回盛京。

李自成并不担心女真人的大营有伏兵,总共才一万骑兵,经过天命军连番打击,已经伤亡了一大半,人数不会比虎骑兵、狼骑兵多。

多尔衮此番惊魂不定,而虎骑兵、狼骑兵的身后,还有第二营、瓦他卜囊部的援兵,不说全歼,拿下女真人的大营,应该不成问题。

万一不济,还有第五营和第七营的步兵,距离女真人的大营,也就大半日的时间。

李自成亲自去了刚才的战场,指挥士兵打扫战场。

一部分士兵收割战场上的伤兵,只要怀疑没有死透的,都会补上致命的一刀。

另有一拨士兵,开始聚拢战马,女真人都是一人双马,但这次从大营来到战场,不过四十里,所以他们并没有携带双马,轻装过来与天命军决战,多余的战马都是留在大营内。

除去伤亡,战场上剩余的战马并不多,全部聚拢过来也就千余匹,大约能武装一个千户的士兵。

伤马死马也不能浪费,全部割下肉来,今日先让士兵们吃顿马肉宴,暂时吃不完的,用食盐腌起来,制成马肉干。

战马的肉质比牛羊差多了,不过好歹是肉类,对汉人士兵来说,能吃上敌军的马肉,本身便是一种荣誉。

士兵们将蒙古、女真骑兵收割完毕,又仔细搜了身,留下可能用得上的物品,然后将尸体集中起来,架起柴薪,连同残余的马骨,一把火烧了。

依照天命军的惯例,燃烧后残余的骨骼是要掩埋的,但李自成考虑到此处是一片沙土地,又是牧场,土地需要肥料,残余的灰烬打碎,就地撒开,真有些挫骨扬灰的意思。

从战场搜集到大量的弯刀器械等,天命军的步兵基本用不上,留下一些给虎骑兵和狼骑兵,其余的带回西宁,融化为铁水,再铸造枪炮。

士兵们将战场打扫完毕,那边火兵已经将准备好了,红烧马肉、酱马肝、马肉汤,再配上大白菜、白面馒头,士兵们一个个吃得有滋有味。

特别是第五营的士兵,更是喜笑颜开,数千鞑子、蒙古骑兵,都是他们的战功,由于是集体作战,无法单个计算战功,但按照敌兵伤亡的数量,平均下来,每名枪手差不多射杀了两名敌军骑兵。

这份军功,应该不会小,大都督在派发军功的时候,不但发银钱,还捎带着发放一些水果楼的战功月票。

战功月票是大都督府对将士的一种激励,就是家长有婆姨的,也是管不着。

而第七营的士兵,则有些灰头土脸,碗中香喷喷的马肉汤,都是别人的战利品,相当于吃别人咀嚼过的甘蔗渣,滋味就差了不少。

幸好两营的士兵不在一起就餐,相互之间隔着上百步,只能远远看到,却不用近距离交流。

不过,第七营也是有军功的,上次在哈达山中,他们也是射杀了不少女真骑兵,那可是正宗的镶红旗、镶黄旗,所以今日也不完全算是白吃白喝。

李自成今日是与第五营一起就餐的,他一手攥着两块白面馒头,一手端着马肉汤,手指间还夹着一双竹箸,来到士兵群中。

“大都督!”士兵们忙着行礼,因手中拿着饭食,实在有些不便,只得将饭食丢在沙地上。

李自成摆摆手,“现在是吃饭的时间,不用多礼,赶紧吃饭!”

周宾见到李自成,也是远远挨过来,“大都督!”

“奥,周将军也在?”李自成哈哈一笑。

周宾见李自成手中只有一碗马肉汤,向碗中一看,道:“大都督的汤碗中,似乎马肉很少,只有肉汤……”

“兄弟们今日立功了,让他们多吃些。”李自成就着一口肉汤,咬了一大口馒头,他出征在外的时候,基本上是与士兵们同吃同住,饮食也是一样,今日领取饭食的时候,他只是不太喜欢马肉酸涩的味道,一碗红烧马肉就没要了。

周宾灵机一动,忙对附近的士兵道:“大都督为了让兄弟们多吃些马肉,自己只是喝汤,碗中的马肉却是很少……”

“……”士兵们顿时无语,纷纷向李自成的汤碗中张望。

李自成含笑不语,心中一紧明白了周宾的用意。

过了一会,有一名士兵将自己手中的菜碗伸过来,“大都督,这是属下领取的马肉,属下一口没吃,请大都督收下吧!”

“请大都督收下属下的马肉,属下的马肉分量更多,反正属下也吃不完……”

“大都督,吃我的肉吧!”

……

李自成看着面前一张张稚嫩的脸庞,心中有些不忍,自己有必要这样吗?面前都是多好的士兵呀!

他偷偷看了一眼,见周宾正躲在一边偷笑,口中咬着一大块马肉,不禁摇头苦笑。

李自成没有接下任何一碗马肉,而是道:“兄弟们,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你们多吃点,才能多杀鞑子,保护汉人不受侵犯。”

“大都督多吃些,大都督日夜操劳,更应该多吃些!”

“有了大都督,才会有天命军,然后才有我们这些兄弟,想起先前的日子……属下更应该感激大都督……”

“大都督,你就收下属下的马肉吧,属下实在吃不掉……”

……

“兄弟们,我真的够了,”李自成将汤碗向前一举,“兄弟们,今日的马肉香不香?”

“香!”士兵齐答,有些士兵还向碗中嗅了嗅,咧开大嘴偷着乐。

“兄弟们,你们知道,今日的马肉,为何这般香美吗?”李自成决定,将周宾预备的教育活动,向前推进一步。

“这个……”

“马肉也是肉,自然会香喽……”

“兄弟们一向吃惯了鱼肉、羊肉、猪肉,就是牛肉也没少吃,只是这马肉,却是很少吃到,自然是香!”

……

士兵们七嘴八舌,在李自成的面前,他们暂时放下了拘谨,倒像是与久别的老兵兄弟聊心。

“兄弟们说的,也对也不对,我认为,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李自成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方道:“因为这是鞑子的马肉,是我们的战利品!”

“战利品?对,战利品!”

“我们射杀了鞑子,夺取了他们的战马!”

“我们击败了鞑子的主力……”

……

“对,你们全体,都是今日的功臣,如果不是你们,我们岂能在此安心地享受着马肉?”李自成大声道:“因为这是你们的战利品,所以你们应该多吃点!”

四周一片寂静,连带着附近吃饭的士兵,也是停下碗箸,想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李自成原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语,定会换来士兵们一阵喝彩,士兵们欢呼一番,人群就会沸腾起来,自己再向他们挥手致意,领导与士兵之间,互相说着恭维的话语,如果周宾再在火头上浇灌一壶火油……

没想到竟会冷场!

难道是自己的表演不到火候?还是士兵们没有理解自己的苦心?他们不会真的认为,这一切的胜利,完全是他们的浴血奋战换来的吧……

李自成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两三秒钟,心中忽地一动。

这些士兵都是苦哈哈出生,文化素质不高,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语言,自己这样文绉绉地说话,是不是吓着他们了?

李自成从汤碗中夹起一块马肉,向前一送,就要丢进口中,却是停住,喝道:“都他娘的愣着干啥?马肉都快凉了,吃,吃鞑子的马肉!”

“哈哈……”

“吃鞑子肉喽……”

“大都督也要多吃些,没有大都督的运筹帷幄,属下等岂能有鞑子肉吃……”

……

士兵们彻底放开了,下面乱成一锅粥,虽然他们的话语粗鄙、浅陋,甚至还有还有一些认识上的错误,可这有什么关系,他们是第五营的士兵,不是西宁高学的学子。

只要能在战场英勇杀敌便行!

不知不觉之中,气氛起来了,热烈而又绵久,李自成看在眼中,犹如喝了陈年老酒。

周宾锦上添花,不时在人群中说上几句,维持着士兵们发酵的情绪,并逐渐将这种情绪推上顶峰,大都督与士兵之间,完成了一场亲密无间的晚宴。

马肉冷了,肉汤凉了,就连白面馒头也变得生硬,但士兵们都舍不得吃,也忘了吃,这是他们的战利品,一直被吹嘘不可战胜的女真骑兵,在击败蒙古各部后,第一次与天命军相遇,就被杀得惨败。

尸横遍野,伤亡惨重,他们最为钟爱的战马,如今就在自己的手中、碗中、腹中,还有那些没有受伤的战马,将成为天命军士兵胯下的利器……

欢呼声此起彼伏,士兵们的自信心也是上升到顶点,这一刻,第五营显露出其他各营从不曾有过的王霸之气!

周宾已是醉了,为属下的这些士兵!

正文 第559章 贺兰山布局

李自成带着亲兵,例行去各处营房查探一番,回到大帐刚刚躺下,何小米来报:“大都督,游骑回来了,带回了高将军他们的讯息!”

“游骑?”李自成一骨碌翻起身,高一功他们有没有拿下女真人的大营,为何没有撤军回来,他一直放心不下。

出了狼山,已经是一片陌生的地域,天命军从来没有染指过,连汉清局都未曾关注。

李自成虽说对高一功他们自信满满,却还有着一丝担心,女真人已经征服了漠南蒙古的绝大部分部落,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幺蛾子?

他点上灯烛,穿戴齐整,方才对着账外道:“让游骑进来吧!”

游骑随着何小米入了大帐,见到李自成,翻身下跪,“属下叩见大都督!”

“你一路辛苦,不用多礼,快起身吧!”李自成淡然道:“一功他们怎么样了?拿下女真人的大营了?”

“回大都督,拿下了,”游骑起身后,立在李自成面前,神情有些紧张,“高将军让属下回报大都督,多尔衮已经远遁,应该不会回头了!”

李自成略一思索,道:“那一功他们为何不回营?难道出现了变故?”

“高将军他们在狼山下发现了蒙古艾毕日米德札黑齐匪部,部落几乎没有男丁,全部是老弱妇幼!”

“老弱妇幼?”李自成一愣,那壮丁去哪儿了?思索片刻,方才醒悟,上次镶红旗出营求援,带回千余蒙古骑兵,应该就是艾毕日米德札黑齐匪部的壮丁,整个壮丁才千余人,规模有应该不大,“艾毕日米德札黑齐匪部应该不足千户吧?”

“大都督怎的知晓?”游骑感觉十分诧异,“据高将军初步估计,艾毕日米德札黑齐匪部所剩人口,应该有七八百人,户数也是有限……”

“才七八百?”李自成顿时明白了,高一功他们一定是杀了部落的老弱,独独留下能生养的女人,便冷笑道:“而且都是年轻的女人,是不是?”

“是……大都督如何知晓?高将军说……”

李自成打断他的话,“高将军说什么?还有,王将军又说了什么?”他的脸上挂着怒气,“他们究竟有什么打算?”

游骑见李自成发怒,心中更加紧张,“高将军说,明日便返回大营,可是……可是王将军他……”

李自成怒道:“王俊卓究竟要怎么样?已经杀了人家的老弱,还要斩尽杀绝不成?”

“属下……属下不知道王将军的想法,只听王将军说,那儿是一片肥美的牧场,留给女真人,实在太可惜了……”

“牧场?”李自成知道,王俊卓是蒙古人出生,对牧场有着天然的敏感,如果就此占据狼山下的牧场,也是好事,方便以后由此向东推进。

他原本是要一步步蚕食,暂时先用黄河与大戈壁为依托,保护河西都督府,如果能将狼山纳入进来,天命军的势力,又会向东#突进一步,为保卫河西都督府增加一道安全上的屏障。

不过,这样的牧场,究竟要交给谁?

距离狼山最近的,乃是新近收复的瓦他卜囊部,瓦他卜囊部已经追随天命军,参加了对女真人的作战,就是绝了自己的后路,只要九州军旗不倒,他们应该是不会背叛的。

可是瓦他卜囊部府的人数太少,除了已经成立的贺兰府,根本没有力量护卫狼山,即便部分迁移过去,也只是帮助他们扩张人口而已,对于河西都督府的安全,实在没什么帮助。

游骑见李自成沉吟不语,心中紧张,一时不敢说话,过了好久,方哆哆嗦嗦道:“大都督……”

李自成忽地灵机一动,既然王俊卓看上了这块牧场,那就……

他冷声道:“从艾毕日米德札黑齐匪部缴获不少牛羊和财物吧?”

游骑忙道:“回大都督,此处牧草旺盛,艾毕日米德札黑齐匪部相当富裕,据高将军、王将军估计,牛羊和财物,如果原地放牧,至少可以供给三千骑兵的粮食,而且……战马亦是可以在此处放牧……”

“除了女人、牛羊、财物,他们还得到什么了?”

“战马,”游骑道:“虎骑兵与狼骑兵追着女真人的屁股去了大营,女真人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大营被拿下,女真人留在大营中战马,全部被缴获,加上半道上聚拢的战马,超过两千匹……”

李自成大喜,如果这些战马全部留下来,足够第一营将两千辅兵全部转化为战兵,使刘云水部的骑兵,达到三个千户。

今日在战场上,已经聚拢了千余战马,正好可以交给李过部,第二营的骑兵,也会达到三个千户。

有了这六千余骑兵,即便与明军正面对地,他也多了几分底气。

李自成默默点头,思索良久,终于做出决断,他对游骑道:“今日已晚,你先去休息,明日一早,就回去,我会着人陪同,再给高一功他们传达军令。”

“是,大都督!”游骑已经吓得半身出汗,听到李自成的话,像是得到皇帝的赦令,忙给李自成叩了头,转身出去了。

李自成坐到小方桌前,思索片刻,提笔在纸上写道:

一、狼骑兵除郭浮图部外,暂时驻扎狼山,护卫河西都督府,并打探狼山以东各部讯息,与虎骑兵互相策应,为期六个月,留下六成牛羊、财物,平日自给自足;

王俊卓本人接到讯息后,立即来大营一趟,本都督将面授机宜;

二、郭浮图部回龙首府,耿大昌部回黑水府,达尔德回贺兰府;

三、缴获的战马交由天命都督府处置,俘获的艾毕日米德札黑齐匪部的女人,全部押回贺兰府,贺兰府将修建水果楼,留下三百女人;

四、虎骑兵驻扎贺兰府,协助知府任同州稳定局势,开府立县,为期六个月,女人、四成的牛羊、财物等一并押回;

五、李过的第二营,随第五营、第七营一同撤回,战马交由第二营;

六、留守的虎骑兵、狼骑兵如果粮草不足,由贺兰府提供帮助,贺兰府以十五税一的标准,向属地上的牧民征收赋税……

李自成反复思索,最终确定了这七条原则,其实道理很简单,只是牵涉到太多的部落,所以内容较为繁琐。

虎骑兵与狼骑兵留下来,一方面是是为了防范女真人,更为重要的原因,还是协助任同州在贺兰府开府立县,同化瓦他卜囊部。

李自成原本还担心粮食问题,小小的瓦他卜囊部,根本无法养活虎骑兵与狼骑兵,但多尔衮送上的大礼,让他不但得到了数千战马,还得外得到艾毕日米德札黑齐匪部所有的牛羊、财物,帮助两部基本解决了粮草问题。

即便粮草还有少量的缺口,就用瓦他卜囊部上交的赋税来补足了,瓦他卜囊部基本上就是贺兰府的所有居民,虽然尚是牧民,但他们必须像龙首府、黑水府那样,开此筑城定居,畜牧,同时还要“入汉籍、奉天主”。

虎骑兵留在贺兰府,除了部分士兵平日牧牛牧羊,作为本部的粮食,大部分士兵将协助筑城,将瓦他卜囊部彻底限制在土地上。

李过的第二营、周宾的第五营、宋文的第七营,都将回到兰州,与辅兵汇合。

第二日下午,王俊卓带着亲兵,回到大营,面见李自成,预备回到各自属地的骑兵,也随着他一同回来。

李自成先是召见了高一功、王俊卓、达尔德,除了达尔德是回家,高一功、王俊卓都是留守在贺兰府左近,三部必须加强合作,万一遇上敌袭,三部必须通力合作,他委任高一功统一指挥作战。

达尔德被天命军的战斗力吓怕了,当日随着高一功、王俊卓与女真人作战,还有被挟持的原因,他的内心,还抱着观望的态度,但天命军击溃女真骑兵,让他放弃了一切幻想。

不用李自成强求,他主动“入汉籍、奉天主”,遵守天命都督府的一切命令,除了蒙古人的性子,加上牧民的身份,他已经与普通的汉人没有什么分别了。

李自成给达尔德赐“赵”,更名“赵尔德”,作为虎骑兵的千户官,同时兼任贺兰府某一县的知县。

瓦他卜囊部已经不存在了,所有牧民一分为二,贺兰府以南,由赵尔德统领,贺兰府以北,重新确立千户官,归入狼骑兵。

李自成召见王俊卓,主要是试探他的心意,如果他敢单身来见自己,说明他没有背叛的心思。

不过,李自成给他传讯的时候,说是要面授机宜,总不能什么都不说,让他白跑两趟,思索片刻,李自成告诉他两点:一是在黄河西岸,交通便利的地方,修筑一座城池,反正他们除了放牧,平日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二是向东查探蒙古部落,暂时不要惊动,待时机成熟,特别是粮食出现短缺的时候,不妨劫掠一番。

这样的的话语,很对王俊卓的心思,不过,他还是有一事不放心,便用双目看着李自成,却是不敢说话。

李自成明白他的心思,淡淡一笑,道:“俊卓在想着水果楼的事?放心,贺兰府的水果楼,只对虎骑兵和狼骑兵开放,除了战功月票,每名壮丁,每月还可获得一张免费的保底月票,不过,水果楼的管理,不能交给虎骑兵和狼骑兵,而是交由贺兰府,有知府任同州打理。”

王俊卓知道,士兵们比较粗鲁,一旦将水果楼交由他们打理,难保不出差错,也就点头同意了。

正文 第560章 月亮湖

李自成解散了各部联军,耿大昌、郭浮图各自回到黑水、龙首府,第五营、第七营是步兵,行军速度慢,先行赶往兰州,王俊卓也是回到狼山,而他自己则在第二营骑兵的护卫下,带着亲兵南下。

他带着贺兰府的行军草图,在知府任同州、虎骑兵统领高一功、瓦他卜囊部首领赵尔德的陪同下,沿途查探地形,寻找立县的位置。

贺兰山以北,他已经有了大致的印象,回程时考虑的主要是贺兰山以南,赵尔德一直在本地游牧,便充当了随行的向导。

新近设立的贺兰府,位于贺兰山主峰巴音森布尔山的西北,基本上就是贺兰府的南北中轴线,巴音森布尔草原的中心地带,这个位置选择得不错,草原面积大,才能养活更多的人口,做为府城,才能辐射其余的县域。

不过,“巴音森布尔”这个名字,一看就不是汉名,现在连生活在此地的瓦他卜囊部都改了汉籍,还要留下这种名字吗?

李自成摇了摇头,很快就否定了,天命军出塞,正是抹去这些历史的好机会。

他略一思索,贺兰山是个中性的名字,又是历史名山,就不用折腾了,但这个巴音森布尔山,汉人有几个熟悉?还是改了为好!

李自成抬头看着巍峨的巴音森布尔上,这个时节,山上清翠欲滴,与西面的沙漠比较,显得十分清秀,如果叫兰山,倒也合适,不过,既然是贺兰山的主峰,应该叫贺山才好,将来再从贺兰山脉中找出一座“兰山”,合起来就是贺兰山了。

相对应的,巴音森布尔草原也就更名贺山草原了。

但是,当李自成看到西面的沙漠,顿时就皱起了眉头,沙漠不仅磨灭了游牧民族的希望,也会影响汉人将来开发这块土地,除非沙漠下面出现石油、钢铁这些矿产,他在西面的圣泉山(雅布赖山)就看到了这块沙漠的西缘,看来这块沙漠基本上夹在圣泉山与贺兰山之间。

沙漠的边缘还有一些牧草,应该不会像金字沙漠那般荒芜,至少游牧民族还能找到一些牧草。

李自成不知道,在后世的历史上,这个沙漠叫什么,问了赵尔德才知道,现在叫“腾格里沙漠”,不知道后世的历史上,这个名字有没有沿用,但它显然不是一个汉名,思索片刻,将腾格里沙漠更名为“格兰沙漠”。

他也想根治沙漠,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的天命都督府,既没有银钱,也缺少人手,在击败朝廷之前,应该是不会考虑了。

任同州将李自成所改的几处名称,用心记下来,大家继续南行。

赵尔德这次随着虎骑兵和狼骑兵立了功,又是一心归顺,主动改了汉名,李自成为了奖励他,让他在贺兰府附近,选择一处居所立县,由他担任这个县的知县。

李自成原本以为,赵尔德选择的处所,应该是在贺兰府以南,这里是贺兰府与兰州府之间的交通要道,将来要发展,也是便利些。

也许赵尔德刚刚入了汉籍,并不知道交通要冲的作用,他的回答,让李自成很意外,“大都督如是让属下选择,属下希望选择贺兰府的西南立县。”

“西南?为何?”李自成淡淡笑道:“西南不是深入沙漠吗?难道那儿还有更多的牧草?”

赵尔德躬身道:“大都督有所不知,贺兰府的西南,有一处巨大的湖泊,我们称之为月亮湖。”

“月亮湖?”李自成微微一动,这名字听起来就有诗意,在紧张的战斗之余,不用说享受湖水浴,如果能在湖边走上一趟,便是一种享受,他压制住心中的冲动,淡淡地道:“月亮湖有淡水吗?离此有多远?”

“回大都督,月亮湖有淡水,附近牧草极为旺盛,”赵尔德道:“其实也不远,距离府城,大约百余里!”

百余里也不是个小数目,虽然他们都是骑兵,但要在沙漠边缘行走百余里,怕也要一日的时间,一来一回,就是两日了。

李自成有些迟疑,本待不欲前行,但赵尔德道:“大都督,这个月亮湖,属下选择的牧场,并不在月亮湖,距离月亮湖尚有数十里,但这个月亮湖,实在有些奇怪,湖水一半是咸水,一般是淡水!”

“奥?”李自成立时来了兴趣,一半咸水一般淡水的湖泊,他的印象中,似乎只有巴尔喀什湖,没想到在这沙漠中,还能见到这样的湖泊,这样半咸半淡的湖泊,面积肯定不会小,“走,尔德,前面带路。”

一行人快马加鞭,刚刚在日落之前赶到月亮湖畔。

果然如李自成所料,湖泊大得远超他的想象,东西距离,至少有四五里,初步估算湖面的面积,至少有四平方千米。

湖水清澈,肉眼看上去,不含任何杂质,岸边的青绿倒映在水中,真是碧海蓝天……

李自成沿着岸边行走,越发心旷神怡,他想看看月亮湖的全貌,便避开树木,极目远眺,心中忽地一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双手揉了揉,定睛一看,还是那个结果!

恩?

难道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自己这些年苦心追求的目标,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他凝眉聚目,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激动,淡淡地道:“尔德,你见过月亮湖的全貌吗?”

“回大都督,属下以前闲来无事,曾经沿着湖边走过。”

李自成心中一紧,起了一丝寒意,“你能将月亮湖的全貌画出来吗?大致的形状就行!”

“应该能,属下这就试试!”赵尔德跃下马,拾起一根枯枝,在沙地上画起来,不一会儿,一幅月亮湖的草图就出现在沙地上。

不错,就是这个样子,自己刚才没有看错!

刻画在沙地上的月亮湖,简直就是后世中央之国的“雄鸡图”,除了那两个孤悬海外的“台湾”、“海南”,肉眼看上去,连比例都差不多。

雄鸡的头部,朝着正北方,尾部朝南,鸡腹在东,背部朝西,简直就是天主,用巨笔在沙漠中给中央之国绘图!

这是巧合,还是天主在给自己暗示着什么?

李自成原本是“无神论”者,但穿越道大明之后,他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无形的力量在主宰着人类的一切,所以每次战斗,他都尽量少杀对方的士兵,以免有违天和,除非有必要,或者敌兵伤重不治。

这次出战塞外,难道无意中窥得天际?未来的华夏版图,难道真的就如中央之国的“雄鸡?”

李自成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有了穿越的机会,难道一切还是如是,自己将来辛辛苦苦灭了大明,还是给满清在做嫁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自己已经见识过多尔衮的骑兵了,在西宁步枪面前,不是照样被打得落花流水?

这样的骑兵,将来如何与天命军争天下?

他忽地想到,这幅类似雄鸡的湖面上,并没有台湾、海南这两座岛屿,难道它们也要被弃不成?

不对,绝对不是这样!

这样一想,李自成的心中方才好受些,也许是沙漠在形成的过程中,由于地下水、风沙等原因,才造就了今日月亮湖的样子。

“尔德,像这样的湖泊,沙漠中还有吗?”

“大都督,沙漠中该有许多这样的湖泊,只是面积小一些,”赵尔德道:“属下……其实也许还有更大的湖泊,只是没有人能横穿沙漠,所以……”

李自成点点头,心思已经起了变化,既然沙漠中有大量的湖泊,地下水应该丰富,如果栽植大量的胡杨,就能阻挡风沙,一旦沙丘被固定下来,又有足够的地下水,时间久了,就会出现更多的绿洲……

也许这个令人烦恼的沙漠,能在自己手中得以绿化,这个时代,虽然科技不如后世,但要集中人力、银钱,却是比后世更为便利。

他已经将这个刚刚被命名为“格兰沙漠”的大沙漠,深深印在脑海中,也许天主的旨意,是让他来治理沙漠也说不定。

“尔德,格兰沙漠的形成,除了缺少淡水之外,还有什么原因?”

“大风,”赵尔德道:“听老人们说,大风将细沙吹过来,这才形成了沙漠……”

大风?李自成一愣,似乎还有不少沙漠的形成,都与大风有关,后世听天气预报的时候,每到冬季,就会听到“有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

看来罪魁祸首就是来自北方的寒风,从西伯利亚向南,没有足够体量的高山阻挡寒风……

自己无法阻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却可以将沙粒固定起来,至少不能让沙漠向四面扩张,龙首府的金字沙漠,与贺兰府的格兰沙漠,已经快要“握手”了,如果不是中间的圣泉山……

李自成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山脉不仅阻碍交通,也能阻挡风沙的侵袭!

既然将来要根治沙漠,今日便要保护了,那赵尔德预备在月亮湖一带立县放牧,就是继续破坏沙漠的植被了,“尔德预备在此立县?”

“不,属下只是陪大都督来看看月亮湖,”赵尔德躬着身子道:“属下预备立县的地方,距此有五六十里,大约在贺兰府与月亮湖的正中间!”

原来如此!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李自成当晚在月亮湖宿了营,夜半睡不着,依然在想着月亮湖的事。

正文 第561章 官兵与盗贼之间

翌日起床后,李自成随着赵尔德,寻到他预备立县的地方,原来在贺兰府西南大约六十里的地方,距离月亮湖还远着,便命名为通格县。

赵尔德留在通格县,开始建立自己的营地,只是派了两名熟悉地形的蒙古人做为向导,李自成在任同州的陪同下,继续南下。

在贺兰府以南大约一百里的地方,李自成看到有两座山峰从贺兰山脉突分出来,绵延数里,山上山下,都是极为旺盛的牧场。

李自成不禁大喜,此处极为旺盛,又是南下大道旁,立县更为合适。

而通格县距离贺兰府太近,大约只有五六十里,如果立镇,倒是更为合适,不过,这是赵尔德自己的选择,李自成已经同意了,暂时不可能返回。

问了蒙古人向导,才知道这两座山,分别叫敖尤图山和阿孜日格尔山。

又不是汉化的名字!

李自成凝眉思索,分别更名为图尤山、格日山,字的顺序变化,也就破坏了原先的意思,即便异族的文字能流传下来,也找不到他原先的发音了。

这座坐落在两山之间的县城,各取两山的前一字,就叫“图格县”。

蒙古向导告诉李自成,从此处向东,越过贺兰山,便是大明的宁夏镇。

李自成想起在宁夏驿站北裁撤的事,当日所受的窝囊气……他真想率领部分骑兵,突袭宁夏镇,将驿丞杨隆宰了,方能消得当日之恨。

想想还是忍了,与大业相比,个人的一些委屈,算得了什么?再说,尚不知杨隆是否还在宁夏镇!

大军继续南下,从图格县沿着黄河向南,大约两百里,黄河在这里改变了方向,上游已是南北走向,当日北伐的时候,李自成并未留意,此时回头仔细浏览,发现此处简直就是塞外江南。

火石寨山、骆驼山、希勒图山也未能阻挡黄河之水的蔓延,山川林立,湖泊众多,湖水清澈,旺盛的牧草从湖畔向四面扩散开去,一直延伸到南面的山脚、北面的大漠深处。

问了向导,才知道此处就是著名的“通湖草原”,乃是整个贺兰府水草最为充足的地方,原先有许多牧民在此放牧,但天命军来到外边墙之后,牧民害怕,被迫北迁。

李自成暗笑,原来游牧民族也是害怕汉人!

边界从来不会固定,只是按照各方实力的大小,不断重新分配……

他在此处东西两地分别设立汉格县、温都县,又将火石寨山、希勒图山分别更名为火石山、图勒山,骆驼山倒是没有改动,和本身就是一个中性的称呼,用做汉名,也不为过。

过了温都县,便是外边墙,这里已经是会州府的芦阳县。

李自成度量一番,如果以外边墙的芦阳县为起点,到达贺兰县,实在不算太远,将来从芦阳县向东北方向修筑大道,连接贺兰府,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不知道沙地上修筑的水泥大道,是否也像别处那样牢靠。

李自成在此处别了任同州、高一功,骑兵一路飞奔,在到达会州之前,便已赶上前面的第五营和第七营,,一同回到兰州。

周宾、宋文两步在兰州休整了数日,各自领命。

有了河西总督府在北面护卫,驻守肃州、甘州、凉州、兰州的第四营李绩部,已经并非边疆,压力大减,在李自成出塞的这段时日,不但紧紧盯住兰州,同时完成了整编,已经不需要换防了。

周宾部回到西宁,现在西宁几乎是空城,只有少量辅兵,而宋文部接替秦大年部驻守靖远县,秦大年部回兰州休整、整编,与李过的第二营,共同驻守兰州。

第七营去靖远县换防之前,李自成特意召见了宋文,还有他着意培养的年轻军官赵光瑞,在贺兰山、狼山的战役中,宋文部在哈达山歼灭镶红旗一个牛录、镶黄旗四个牛录,赵光瑞因为战功,已经晋升为从千户。

从贺兰山带回的大批战马,除了给李过的千余匹,剩余的两千余匹,全部交与固关的刘云水,这样第一营、第二营的骑兵,都是达到三个千户。

一切安排停当,已经是四月中旬了,李自成再次将目光集中到朝廷与盗贼身上。

根据汉清局的讯息,高迎祥、张献忠在凤阳火烧皇陵,充分表现出流寇的本性,他们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迅速南下,接连攻克庐州、安庆、和州、滁州,一直打到长江边的仪征,一路所向披靡,然后折而向西,与南下襄阳的老回回马守应部,在湖广马成会师。

而北上的射塌天刘国能等人,在黄河两岸与东出潼关的洪承畴玩起了猫猫,他们总是在附近出入,就是不愿与洪承畴部的主力决战,洪承畴被崇祯限定“六个月内灭贼”,没办法,只得将属下的军队撒出去,四处围剿盗贼。

李自成一声长叹,北方的烽火,已经进入湖广,大明的中五省,又要被盗贼弄得乌烟瘴气了。

这样的事情,原本与他无关,但他想到的却是结局,朝廷与盗贼的战争,无论谁胜谁负,最终都要他来收拾残局,战局越乱,将来收拾起来便会越困难。

破坏的速度远远大于建设的速度,如果整个大明都被打残了,他凭借西宁、兰州这一隅之地,又如何能收拾残局?

朝廷原本处于优势地位,无论是军队的质量数量,还是后勤补给,都是远远优于盗贼,然而,现在却是被盗贼牵着鼻子走。

这中间究竟有多少是人为的原因?

就像这次,盗贼们火烧凤阳的朱家祖陵,崇祯一怒之下,竟然逼迫洪承畴“六个月内灭贼”,坐在紫禁城说话不腰疼,如果六个月内灭贼,又何至于今日盗贼愈演愈烈?

洪承畴明知不可能,却被迫出潼关破贼,虽然取得一定的战果,但他将属下的军队拆分开来,实行处处制敌,一旦出现漏洞,就会处处“制于敌”。

盗贼本就是“流寇”,到处游走、分分合合是他们的长处,一旦盗贼察觉到洪承畴分兵处处设防,他们必会集中优势兵力,毕其功于一役,洪承畴岂不损失惨重?

究竟是崇祯的愚蠢,还是洪承畴的愚蠢?

李自成虽然赢得了塞外,在戈壁上立起了河西总督府,却对朝廷与盗贼之间的战争,感到束手无策。

两头红了眼的水牛斗角,一个消瘦的山羊能有什么办法?

李自成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发展西宁、兰州,壮大自己。

果然不出李自成所料,洪承畴到处分兵围堵盗贼,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损失惨重,六月,副将艾万年、柳国镇于宁州之襄乐战死,官兵大败。

洪承畴实在无兵可调,只得征调曹文诏入陕西。

这时距离崇祯下达“六个月内灭贼”的期限,差不多快要到期了,可盗贼几乎一点不见少,死了一批,又有更多的盗贼加入,汉民族人口的数量优势,完全站在盗贼一边。

与此同时,湖广传出讯息,勋阳巡抚卢象升,将高迎祥、张献忠部驱逐出湖广,高迎祥、张献忠转而北上汉中,朝廷方面举杯相庆。

咦?

李自成从这些讯息中捕捉到什么了,仔细思之,“驱逐”有什么值得庆贺的?盗贼本是流寇,他们抢过一个地方,即便不驱逐,也会换一个地方,继续下一次劫掠,熟悉的地方没有粮草!

盗贼究竟是自己走的,还是被卢象升驱逐?

这一刻,他对卢象升这位名将,倒是有所怀疑,难道他征剿盗贼的功绩,原来都是盗贼白送的?

不过,李自成倒是明白了盗贼与官兵的秘密:盗贼与官兵作战久了,越发掌握了作战的技巧,不但能在官兵把守的缝隙中来去自如,首脑人物自身的作战水平也在提高。

而明军将领明知无法彻底剿灭盗贼,对于朝廷的旨意,也是不当回事,多半只是做做样子,他们不再像当初那般,以杀伤甚至消灭盗贼为目的,而是转为驱逐。

只要盗贼不在自己的防区,就算完成朝廷交代的任务。

如果盗贼再次来到自己的防区,那是又一次的战斗,并非原先的那一伙盗贼。

这样的结果,盗贼在不同的地域游走,而官兵总是在盗贼离开之后,认为自己驱逐有功,进而向朝廷论功请赏。

李自成甚至怀疑,盗贼是不是与官兵达成共识,我抢劫一次就走,绝不会让你为难,你尽管对上报功,也不要真心围剿,大家留一线生机将来好见面,谁知道未来的天下是谁的?

也许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他最坏的推测,但现在盗贼与官兵之间,的确像是一种微妙的平衡,就像洪承畴在固关与天命军达成的协议一样,大家互不侵犯、互不为难,有饭大家吃,有事大家扛,互相帮助、互相遮掩……

如果不看服装,谁是盗贼、谁是官兵恐怕都分不清了。

这样看来,自己占据着西宁、兰州,并进行大规模的建设,似乎吃亏了,有了根据地,也就有了羁绊,将来若是与官兵大规模作战,万一战争不利,丢掉西宁、兰州,那损失可就大了。

不过,有了根据地,也就有了固定的兵员补充和粮食供给,才能向西宁火器局那样,为天命军提供源源不断的步枪与各种火炮。

发展方向从来就是一把双刃剑,就看你如何运作了。

正文 第562章 怀上野种

就在盗贼与官兵合起伙来欺骗朝廷的时候,有一个人是真心替朝廷灭贼的。

大明崇祯八年(公元1635年)七月,曹文诏以三千精锐士兵,追击二十余万盗贼,连战皆胜,盗贼望风而逃,被斩杀数千,溃逃者无数。

但盗贼逃至陕西镇宁姬家山的时候,设下重兵埋伏,曹文诏陷入重围,虽然亲手杀了数十盗贼,但气尽力衰,挥刀自杀!

当汉清局传来曹文诏兵败自刎的讯息时,李自成的心情十分复杂。

曹文诏是朝廷的人,迟早会成为自己的敌人,按理说,曹文诏的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但李自成却高兴不起来。

至少在当下,曹文诏被认为是一代名将,这样的人物,死在自己人手中,似乎有些不值得!

如果当初在固关的时候,能生擒曹文诏,不知道他会不会向天命军俯首?

李自成很快就释然了,固关大战,也未见曹文诏有什么过人的本领,不过仗着属下有一千关宁骑兵而已,对手又是基本没有操训过的百姓……

一转眼的时间,夏日就过去了,虽然汉清局传来朝廷升卢象升为南直隶、河南、山东、湖广、四川五省总理的讯息,李自成也没在意,朝廷与盗贼之间,想打就打吧,反正他管不着。

随着深秋的到来,天气逐渐转冷,驻扎在贺兰府的虎骑兵、狼骑兵,已经到了回家的时间,当初李自成离开贺兰山的时候,让高一功与王俊卓驻扎六个月,现在已经到期了。

既然贺兰府一切平稳,应该让他们回家过冬。

李自成给贺兰府的任同州传讯,让他知会高一功、王俊卓,只要贺兰府平稳,他们可以按时返回永固城和沙柳城。

高一功和王俊卓接到命令后,让士兵们将手中的保底月票和战功月票全部用掉,然后联手在狼山以东的后套大肆劫掠一番,然后押着牛羊、女人、财物,高高兴兴地返回了。

回到贺兰府,虎骑兵和狼骑兵据迫不及待要分财物。

高一功和王俊卓将上交天命军都督府的那一部分财物留下,其余的当场就分了,王俊卓做为狼骑兵首领,独自分得一个粗腰大屁股女人,还有数十头牛羊,心中简直乐开了花。

到了兰州,虎骑兵、狼骑兵与天命都督府将财物交割完毕,王俊卓直接返回沙柳城,高一功让士兵先回永固城,自己带着亲兵,去城内拜见高桂英与李自成,逗留了两日,方才回去。

王俊卓的家,在沙柳城内,因家中人口甚多,他的家很大,外面还有一道一丈五尺的围墙,在沙柳城内,仅比杨卜雄的知县衙门稍小,基本上算是第一大户。

在漠南随林丹汗逃亡的时候,原先的婆娘病逝,但婆娘给他留下了三个孩子,两子一女,其中大儿子已经王鹏已经十四岁,还有次子王鲲、女儿王莺。

他随林丹汗出征真相、火落赤等部落时,除了分得牛羊,还分到一个年轻的女人,更名王飞飞,成了他新的婆娘。

出征龙首府分到一名女人王乐乐和一个八岁的孩子王鲨,出征贺兰府瓦他卜囊部,又分到一个女人王笑笑,加上这次从狼山带回来的女人王多多,他的家中,已经有四个女人和四个子女,加上王俊卓自己,已经九口人了。

在他的四个女人中,王飞飞入门最早,又会侍候人,最受王俊卓喜欢。

这次回家,王俊卓预备开个家庭会,按照汉人的方式,明确王飞飞大夫人的身份,一妻三妾,还有四个孩子,即便在汉人权贵中,也算不错了,连虎骑兵统领高一功都比不上。

王俊卓将牛羊交给亲兵,送去羊圈,自己带着王多多来到家门口,他要给飞飞一个惊喜。

见大门紧闭,便伸手去叩。

“谁?”一个清脆的女音。

王俊卓一听声音,便知道是宝贝女儿王莺,他粗着嗓子道:“莺儿,是爹,爹回来了!”

“爹?”王莺听到爹爹声音,慌不迭开了门,果然是爹爹,她一头扑进王俊卓的怀中,“爹总算回来,莺儿想爹爹了……”

“莺儿乖,爹不是回来了吗?”王俊卓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爹这次出征,给莺儿带回几只羊,还有两头牛,将来莺儿出嫁的时候,这些就是莺儿的嫁妆!”

“莺儿才不要嫁呢,莺儿只想和爹爹在一起!”王莺嘟着嘴,小脸蛋上红红的,幸好脑袋钻进她爹的皮袄中,谁也看不到。

“傻孩子,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总不能一辈子待在爹爹身边吧?”王俊卓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脑袋,将一缕散乱的发丝理顺,“莺儿,咱们先回家,爹赶了这么远的路,总得喝口茶吧?”

王莺猛地从她爹的怀中脱出来,“走,回家,莺儿给爹爹煮马奶茶。”一抬头,看到她爹身后的王多多,眯着眼道:“她是爹爹领回来的又一个姨娘吗?”

王多多不敢搭话,只是用脸上的笑容回应着,王俊卓傻笑道:“这妮子……”

王莺也不深究,爹爹常带女人回来,她已经习惯了,实际上,她倒是希望爹爹每次出征,都能带回女人、牛羊,至少表明爹爹打了胜仗,征服了别的部落。

原先在漠南跟着林丹大汗,爹爹每次都是空手而归,到后来娘就没了。

爹爹说,娘是病死了,可王莺不信,如果娘是病死的,为何不见下葬?她也没看到娘的尸体,娘极有可能被那个皇太极的人抓走了。

她曾经问过爹,为何不让见娘最后一面,但爹爹说,人在去世的时候,已经瘦得脱了形,怕她见了,以后晚上睡不着觉。

她才不信呢!

她娘原本好好的,怎的就瘦得脱了形?再说了,那是她的娘,看了又怎会晚上睡不着?

一定是爹爹在骗她,不过,爹爹恐怕有不得已的苦衷。

王莺看了眼王多多,也不再说话,只是拉着爹爹的手,进了厅堂,“爹,你……你们先坐,莺儿去煮茶!”

王俊卓点头,指着一张有些陈旧的木椅,让王多多也坐。

王多多有些拘谨,缩着腰不敢坐,“老爷,我去生个柴火盆吧,屋里有些冷……”

“不用,不用,”王俊卓道:“家里人多,一会让他们去做。”

“那我去喂草,牛羊在哪?”王多多还是小媳妇的样子。

“你还是歇歇吧,明日我带你过去,你刚来,一切都不熟悉,”王俊卓大大咧咧向椅背上一躺,“汉人的东西就是舒服,难怪大汗要投奔汉人……”

王多多只是笑,终于在木椅上坐下,她扫了王俊卓一眼,再次打量着厅堂四壁,“老爷,这是我们的房子吗?比汉人的还要大,听他们说,汉人的房子,其实并不宽敞……”

“普通的汉人咋能和我比?如今我也是汉人了,”王俊卓将王多多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大手心里,轻轻把玩着,“多多,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嗯!”王多多小心地点着脑袋,顺势靠在王俊卓的身上。

从狼山回来,一路之上,她都宿在王俊卓的帐中,知道王俊卓是狼骑兵的首领,自己跟着他,也不算吃亏,兴许还能过上好日子……

她的男人,已经在战斗中死了,自家的财物、牛羊,不是被王俊卓他们抢了,就是被部落的人瓜分了,即便能回到狼山,也会成为他人的猎物!

能跟在这个男人身边,真好,只是不知道,他的家人能否容纳自己,她暗暗决定,从明日开始,就要好好侍弄牲口,绝对不要白吃饭。

王莺捧出两大碗滚热的奶茶,见王多多靠在她爹身上,也不回避,这样的画面,她看得多了,见怪不怪,再说,谁家的娘不是和爹在炕上滚在一起?

“爹,喝茶!”

王莺将一碗热茶递给她爹,又将另外一碗放在王多多面前,却不说话。

王俊卓知道茶烫,小小喝了口,因为没见到其他人,便道:“莺儿,你娘和兄弟们呢?”

“娘病了,正躺在炕上休息,二娘和三娘带着哥哥们去城外照料牛羊去了,只有莺儿在家闲着。”

王莺所说的娘,自然不是她的亲娘,而是王俊卓最喜欢的王飞飞,听到王莺的话,他立即从躺椅上弹跳起来,“你娘在哪?病得严重吗?”

“娘在炕上,”王莺摇摇头,“娘说,只要休息一段时日,身子就会好起来,我这就去告诉娘,爹回来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王俊卓欲待起身,却又看了眼王多多,“多多,你先坐会,我先去看看。”

王多多知道这个王莺的娘,应该是家中的大夫人,便支吾着道:“老爷,我要不要进去看看……”

“你迟些再拜见,我先看看飞飞的身子状况。”王俊卓摆摆手径自去了。

进入内室,房内生了柴火,暖暖和和的,王飞飞侧身朝里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也许是睡熟了。

王俊卓轻手轻脚,靠近热炕,低声唤道:“飞飞,你怎么了?”

王飞飞懒洋洋地张开眼,微微转过脸,回头一看,忙道:“老爷?老爷回来了?”作势要起身,忽地停住了,半扭着身子,僵在空中,用手撑着床板,面上却是通红。

王俊卓只道他犯病,忙用手扶住,“飞飞不要动,你身子不好……”蓦地一惊,王飞飞的腰身好粗,如同十月怀胎,“飞飞,你……你的腰身似乎不对呀?”

“老爷……”王飞飞一惊,缩回被中,只露出半个脑袋,脑袋转回床里,不敢再看王俊卓一眼。

“飞飞,你……你真的……怀了孩子?”王俊卓心内一沉,难道发生了这种事?

“老爷,妾身对不起你……”王飞飞将脑袋完全埋进皮被中,早已泣不成声。

王俊卓一把掀开皮被,果然看到王飞飞的腰身粗得不一般,他怒喝道:“我这数月不在家,你怎的怀了孩子?快说,这野种是谁的?老子宰了他……”

正文 第563章 有孩子的人

王飞飞只是哭,“老爷,你杀了妾身吧……”

“老子就是杀了你,也要先弄清楚这是谁的野种!”王俊卓暴跳如雷,双目喷火,恨不得将王飞飞舀口水吞了。

“老爷,你杀了……妾身吧,都是妾身……的错……”王飞飞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话。

王俊卓觉得情形不对,这次出征狼山,前后接近十个月,沙柳城内所有的壮丁都随军出征,附近几乎没有成年壮丁,也许是附近的汉人?难怪王飞飞不敢说……

不行,就是汉人,老子也要宰了他,便是闹到大都督面前,老子也不怕,老子在狼山浴血奋战,汉人竟敢在后方捣乱……似乎也不是捣乱,至少飞飞肚里的孩子,属于我王俊卓的……

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还是一头恼火,难道自己的女人任由汉人欺负?

有一就有二,这以后还长着,自己出征的时候……

大都督不是说,在我们出征的时候,有汉兵保护我们的家眷吗?不行,我一定要找大都督理论,至少也要赔偿老子的损失……

似乎自己没什么损失,孩子归我,这不是白白捡了一个孩子?

那老子的损失是什么?汉人必须做出赔偿。

但王俊卓想了好久,还是没找到自己的损失在哪,难道就这么算了?他实在不甘心,不行,必须将作孽的汉人先行拿下。

他气冲冲地骂道:“贼婆娘,快说到底是哪个汉人的野种,老子这就去宰了他,至少也要赔偿我们五头牛……不行,还要加上十只羊……”

“不是汉人……”王飞飞将脑袋埋在枕巾下,小声道。

“不是汉人?”王俊卓更吃惊了,“难道还有蒙古人躲在家中没有出征?我们这次可是全军出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老子扒了他的皮……”

“是……”王飞飞支吾着,就是说不出口。

王俊卓气得老脸通红,声音几乎将房顶都掀开了,“快说,你这个贱人,究竟是谁?”

王莺听到内室有异样,忙跑了进来,“爹,发生什么了?娘病了,要多休息……”

“病个屁!”王俊卓将莺儿一把推开,“快出去,小孩子家知道什么?”

“哇……”王莺一向受宠,今日突然见到王俊卓冲她发怒,委屈之下,张开小口边哭了。

王俊卓心内正烦,便也顾不得王莺的感受了,吼道:“让你出去,还待在此处做啥?不嫌丢人呀?”

“哇……”王莺哭得更凶了,但她还是出了内室,找个地方偷偷流泪去了。

王飞飞见王俊卓动了真气,只得小声道:“是鹏儿……”

“鹏儿?”王俊卓瞪大双目,眼球几乎砸到地上,“你说是鹏儿?肚里是鹏儿的孩子?”

王飞飞不敢回答,却是哭得更凶了。

“别哭了,自己惹下的事……”王俊卓的脑子有些懵,“鹏儿才十四岁呀……”

“真的是鹏儿……”王飞飞知道王俊卓还在气头上,忙道:“老爷别怪鹏儿,都是妾身的错……”

“别怪他?这个孽子……”王俊卓作势要出去,“我现在就去,非杀了他不可……”

“老爷……”王俊卓从皮被中钻出来,“你要杀就杀妾身吧,鹏儿好不容易长大,刚刚能照料牲畜……妾身这个孩子,刚好不要了……”

“这个孽子,我非打断他的双腿……”王俊卓见王飞飞正捶打着自己的肚皮,忙甩开她的手,“干啥,总是我王家的孩子……”

王俊卓的四个女人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王飞飞,看到她挺着大肚皮,一时生气,但要算起来,她是自己的婆娘,她生出的孩子,总是自己的孩子。

与汉人不同,游牧民族最在乎的便是人口,特别是壮丁,无论打仗、侍弄牲口,都少了不壮丁。

他王俊卓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有王多多在身边……现在王多多与王飞飞,都在给王家添丁,而且王飞飞肚里带孩子,是王鹏的种,原本就是王家的血脉……

王俊卓慨然长叹一声,瘫坐在王飞飞的床沿,“这个鹏儿,一会回到家,非狠狠抽打不可……”

“老爷……”王飞飞脸上泪渍未干,却是停住哭声,“鹏儿可是王家的长子……”

“长子怎么了?”王俊卓虽然不断地劝着自己,但心头还是添堵,“我还没死呢,还轮不到他……如果不好好教训,以后还会生出乱子……”

王飞飞缓缓起身,裹着皮被靠在王俊卓的背上,“老爷若是有气,就抽打妾身吧,都是妾身的错……”

“那怎么行?”王俊卓悄悄回首,看了眼王飞飞的肚皮,“孩子都这么大了,万一伤着孩子怎么办?”

“老爷,鹏儿只是孩子……”

“孩子?都十四了,还算孩子?”王俊卓因发怒,太阳穴上的青筋如蚯蚓般蠕动,“老子十四的时候,已经在战场上杀敌了……”

“老爷是说,也让鹏儿随军出征?”

“他都十四了,难道还能呆在帐篷中躲雨?下次出征,就让他跟着我……”王俊卓忽地停住话头,顿了一顿,方道:“飞飞,你说,鹏儿已经长大了,是不是该……”

“娶婆娘?”王飞飞忽地一震,“妾身听老爷说过,老爷不是十三岁就娶了婆娘?”

“哎……都怪我,为何没有早早想到这件事?”王俊卓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将头发弄得散乱起来。

“老爷,别打了,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也没有提醒老爷……”王飞飞待要拉住王俊卓的手,但身子不便,一时没够到,只得抱住王俊卓的腰身,“老爷,可这一时半会,去哪给鹏儿找一个婆姨?”

王俊卓想想也是,蒙古人,奥,现在已经是汉人了,他们娶婆娘虽然不像汉人那般繁琐,但王鹏是长子,总要在部落中挑选一番,草率不得。

怎么办?

如果不给这孽子娶上婆姨,迟早还会生事……

“老爷,”王飞飞道:“我们已经入了汉籍,何不按照汉人的规矩,既然一时无法给鹏儿娶上正妻,不如先娶小妾,鹏儿是老爷的长子,总不能一辈子只有一个婆姨吧?”

“这……你咋知道汉人可以先娶小妾……”

王飞飞偷偷白了他一眼,因为在背后,王俊卓根本看不到,“这沙柳城外,到处都有汉人,就是城内,还有不少汉人出入……”

“奥……”

“老爷,给鹏儿娶小妾,需要多少牛羊做聘礼?”王飞飞道:“大家都知道老爷是狼骑兵的将军,这聘礼可不能少了,不能在外丢了老爷的脸……”

“嗯,”王俊卓点头称是,但思索片刻,心中忽地一动,“飞飞,有了,我已经给鹏儿物色了小妾,一头牛羊都不用花!”

“啊……”王飞飞惊讶得合不拢嘴,“老爷说的是谁呀?这么好说话?”

“你别管,听我的就行!”

王飞飞果然不再问,沉默了一会,又道:“老爷,咱家鹏儿,能不能取个汉人婆娘,我们现在也是汉人了……”

“汉人?”王俊卓若有所思,“将来再说吧,鹏儿现在还小!”

正在这时,王笑笑、王乐乐带着王鹏、王鲲、王鲨回来了,见王莺在厅堂哭泣,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顿时吃了一惊。

王莺连哭带说,终于说出了大概,但她实在不知道,一向宠着她的爹爹,今日为何冲着她发火。

王笑笑自然知道缘由,见王鹏涨红着脸,便向室内一指,“你自己做的好事,还不去向爹爹认错?”

王鹏缓缓蹩近内室,见爹爹正坐在床上说着话,胆子稍稍大些,“爹回来了……”

“跪下!”王俊卓刚刚歇了怒气,正在与王飞飞商量着王鹏的婚事,但看到他,顿时生出一股无名的怒火,他从身后拔出马鞭,扬鞭在手,气得双肩都在颤抖。

“爹……”王鹏情知自己的事犯了,也不敢犟嘴,忙跪倒在他爹面前,低下头一动不敢动。

“啪!”马鞭狠狠地抽在王鹏的后背上,皮袄被抽出一道鞭痕,边缘都破裂开了。

王鹏感到一股大力向自己挤压过来,后背钻心的疼痛,但他不敢叫出声来,只得硬挺着。

“啪,啪……”

王鹏一声不吭,用血肉之躯,抵挡着皮鞭的冲击力,他要以勇敢来为自己赎罪。

“老爷,鹏儿只是个孩子……”王飞飞看不过,挺着沉重的身子要夺马鞭,王俊卓恐怕伤着她肚里的孩子,便扔了马鞭,口中道:“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他还能算孩子?”

王飞飞向王鹏使眼色,让他快走,被王俊卓看到,大喝一声:“别走!”

王鹏吃了一惊,以为又要挨打,没想到王俊卓匆匆出了内室,去了厅堂,牵着王多多的手进来,将她向王鹏的怀中一推,“你不是需要女人吗?这个给你,以后再敢乱来,打断你的狗腿……”

“啊……”

室内的三人,都是一声惊呼。

王多多从狼山随王俊卓回来,一路上早就双栖双飞,连汉名都是他取的,心中早已认同了王俊卓,没想到却被他推到别人的怀中,顿时将心脏惊出了胸腔,久久不得下落;

王鹏刚刚挨了打,没想到因祸得福,幸福来得如此之快,脑子一时懵了,被王多多一撞险些一个趔趄……

王飞飞尚不知道王俊卓带回了王多多,刚刚才商量王鹏的事,没想到老爷这么快就给鹏儿带来了婆娘,说起肚里的孩子,她也是有责任的……她倒是率先反应过来,“鹏儿,还不谢了爹爹,带着你的婆姨出去?我还要和你爹说话……”

王鹏立稳脚跟,忙牵着王多多的手出去,急急忙忙出了炕房。

王俊卓对着门外大声道:“别总想着女人的炕头,多练练骑射,我会告诉大都督,下次再有作战任务,你就随我出征……”

兰州城内,李自成正要进入书房,忽地打个喷嚏,“咦?谁在说我?不会是蝶儿她们,责怪我这么长时间没有去西宁看望她们吧?”

何小米不敢搭腔,只是和身边的亲兵们偷笑。

进入书房,李自成将各地送来的讯息整理一番,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汉清局传来的讯息:因为凤阳的祖陵被烧,崇祯向全国下达了“罪己诏”,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但“罪己诏”刚刚传达,他就下旨,严令洪承畴、卢象升择日破贼。

据不太确切的讯息,崇祯还向辽东传旨,让祖大寿派出关宁骑兵,接替战死的曹文诏,继续用骑兵征剿盗贼。

正文 第564章 百姓为上

看来,朝廷与盗贼之间,又要打成一锅粥了,不仅北方,连湖广、南直隶、四川这样的省份,也是不可避免地卷入战斗。

可朝廷只会“扬汤止沸”,不会“釜底抽薪”,仅仅诛杀盗贼,战乱永远不会停止,杀了一批,又会出现一批,直到官军懈怠,总有一次出现疏漏……

如果不能给百姓生存下去的活路,崇祯下再多的圣旨,最终也是枉然,崇祯自小在宫城长大,难道文武百官也是不食人间烟火?

这样的大明,不灭亡简直没有天理!

李自成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加速大明的灭亡,早日结束战乱,开始重建他心中的华夏,可是,现在的天命军,有这个能耐吗?

要想增加实力,唯有扩军一条路,但扩军就需要粮食、银子,还有各种火器,刚刚有过一轮扩军,各部队尚未真正形成战斗力,而且,基本的步枪尚未完全列装到位……

李自成皱着眉,独自在书房踱步,但还是放弃了再次扩军的想法,天命军是比较正规的军队,不同于流寇般的盗贼,如果扩军的步伐太快,战斗力就会下降。

而且战兵过多,军饷也跟不上,天命都督府虽然发行了内部使用的纸币,但纸币不可能无限制印刷发行,即便不用严格遵守经济运行的规律,储存等额的金银等贵重金属,也有可能造成物价上涨,在百姓中引起恐慌。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一口不能吃成胖子。

天命军的数量,只能以属地上的承载为限,除非有外界银钱的输入。

李自成心中忽地一动,他早就考虑过这一类的问题,只是时机没有成熟,一直无法实行。

东进关中、南下巴蜀,既能获得粮食和银子,也能扩大天命都督府的属地,增强自身的综合力量,还能养活更多的士兵。

比较关中和巴蜀,李自成越来越倾向于巴蜀。

关中平原体量更大,还能与陇右连成一片,但现在整个陕西,都被盗贼弄得乌烟瘴气,即便拿下关中平原,要想恢复生产,至少需要两年时间,在这两年时间内,天命都督府必须投入大量的粮食和银子。

而这些正是天命军的软肋,否则他也不会急着发行纸币了。

关中还有一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完全暴露在朝廷的眼皮底下,关中与京师之间,只隔着一个山西省,一旦朝廷发现关中失陷于天命军之手,必会拼了老命要夺回来,那可是大明的西部屏障,小打小闹可以,想要朝廷的老命,崇祯绝对不答应。

巴蜀更适合现在的天命军都督,南方雨水充足,成都平原正适合农耕,每年可以生产大量的粮食,自身的农业、工商业相对完善,虽有盗贼骚扰,但底子还在,根子没有破坏。

如果天命军能迅速拿下巴蜀,减小战争本身给巴蜀带来的负面影响,很快就能恢复生产。

巴蜀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长江,这可是李自成梦寐以求的黄金水道。

不过,南下巴蜀,也有不利的地方,一是陇右与巴蜀之间,隔着蜀道,交通联系极为不便,两地很难连成一个统一的整体,如果一地遭受攻击,另外一地很难及时援救。

还有一点,四川虽是大明的一个行省,但除了巴山蜀水这样的核心地区,周围高地上生活许多异族,他们尚未开化,一旦天命军南下,要想控制四川全省,掌握交通要道,必须花大力气征服,或许还有着长期的、小规模的战斗。

要解决这些问题,必须博采众长,他决定召开会议,探讨这些问题。

十月二十日,李自成召集梁文成、沈道、郭世俊、李过、宋文五人,在大都督府召开秘密军事会议,会议没有记录,连何小米都没有参加。

会结束后,李自成给远在四川的吴二毛发了一封密信,令他立即着手准备。

眼下进入冬季,秋收早已结束,百姓可能忙于耕种、开垦,但官员们已经闲下来了,李自成决定对官员们进行思想教育,实际上就是洗脑。

天命都督府成立时间不长,底蕴不够,否则,这样的工作,应该有专门的机构。

天命都督府的属地上,虽然多是荒漠之地,但区域甚大,将官员们集中起来,十分不便,第一批只召集兰州、巩昌、洮州、陇南四府的主官,开年之后,再去西宁。

兰州与西宁,才是天命都督府的中心,至于河西走廊的甘州、肃州、凉州,有时间再说吧,河西总督府现在尚处于起步阶段,官员大部分都是刚刚归化的蒙古人,李自成暂时没有打算。

李自成立即给府县的主官传讯,让他们立即赶往兰州府,进行为期三日的受训,同时也召见了一批西宁高学的毕业生,从中挑选出四人:刘奎、李佳、王桂、左卦,贴身跟着自己暂时充当文书一类的侍从。

受训的地点,放在兰州高学内,受训人员是四府的知府、知县,甘肃省长梅之焕原本不在计划当中,但他一定要参加听课,只得随他。

数十名天命都督府下属的中低级官员,像小学生似的,端坐在学子们常用的课桌凳上,他们大多是朝廷的官员留任的,天命都督府没有足够的人才储备,只能依靠他们来搭建基层框架。

李自成在刘奎、李佳、王桂、左卦四人的陪同下,昂首步入课堂,刘奎递上事先准备的讲稿,李自成接过来,随手丢在讲桌上,先用目光扫了众人一眼,方才淡淡地道:“今日到场的各位,有甘肃省长梅老先生,也有各个府县的主官,你们都是主政一方,是百姓的父母官,哪位先说说,你们平日是如何为官的?天命都督府的官员,与朝廷的官员有什么不同?”

全场鸦雀无声,有人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梅之焕,但梅之焕眯着眼纹丝不动,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

李自成估计,现在才是开始,官员们在自己面前有些拘谨,即便肚中有话,一时难以敞开心扉,便道:“这个话题很大,要说起来,恐怕三日三夜也说不完,那我问问你们,你们加入天命都督府,与天命军绑在同一辆战车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每个人的心中,恐怕都有自己的答案!

也许是被逼的,天命军突袭陇右,他们来不及逃跑,被俘后糊里糊涂留任了;也许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现在只有天命军的属地,才有一片太平的景象;也许是朝廷派来的探子……

不管他们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在天命军的属地上,官员只能有一个目标!

他就不信了,自己开创的如此大好局面,难道就不能暖了这些官员们的心?如果他们是天生没有良心的反骨仔,那就只能消灭了,天命军的属地上,甚至这个世界上,都不需要这种人的存在。

“大都督……”有一名知县,想说又不敢说,支支吾吾的。

“有什么话尽管说,”李自成解下他思想上的疑虑,“你们是来受训的,是学子,无所谓对错,本都督亦不会计较,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如果有不对的地方,正好可以改正过来。”

李佳和王桂担任记录员,李自成和官员们的对话,他们需要一一记录下来,回去再行整理,这些内容不会做为处罚官员的依据,但李自成需要知道,在官员们身上,还有哪些认识上的误区。

“大都督……”那名官员得到鼓励,遂道:“属下洪应示,原本是漳县知县,天命军突然到来,属下一时不测,成了天命军的战俘……”

“哈哈……”众人一阵大笑,但笑容背后,却是有些心酸,在座的官员中,有多少曾经是天命军的战俘……他们不但没有受到处罚,还有机会在大都督面前受训……朝廷恐怕早就将他们忘记了!

李自成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属下……属下原本还以为,天命军与那些盗贼一样,来到陇右,只是为了粮食,”洪应示豁出去了,“但看到天命军军纪严明,真正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属下方才明白,属下遇上了真主,属下知道今后该如何为官了。”

“哈哈,”李自成大笑,“洪知县打算如何为官?”

“做官不外乎两条,一是完成府里交代的各项任务,尤其是赋税,”洪应示眯缝着眼,侃侃而谈,“此外,关心百姓疾苦,陕西民变,乃是因为百姓无粮可食,像陇右这般,百姓有土地、有粮食,丰衣足食,还有谁从事那抄家灭族的勾当?”

洪应示忽地想到,现在的天命军,从朝廷来说,乃是反贼,遂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说话。

李自成放下干巴巴的讲稿,以谈话的形式开始授课,就是为了拉近与官员们的心里距离,让他们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才好对症下药,对于洪应示的这些小节,自然不会在意,他哈哈一笑,道“洪知县的心思,百姓为上,大方向是对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众人见李自成和颜悦色,并不是传说中动辄杀人的模样,胆子也就壮了,洪应示既然开了头,他人岂肯落后?

“依属下看,赋税应该依据百姓的实际收入征收,收入高的多征,收入少的少征……”

“其实,让百姓丰衣足食还不够,应该让百姓手中留有少量余钱,以备不时之需!”

“大都督爱民如子,属下见教了……”

正文 第565章 发展方向

不管这些官员以前如何,现在都是朝着李自成心中的目标迈进,李自成还是欢喜的,这次的受训,他不是要处罚谁,而是让官员们明白,在新的形势下,在天命军的属地上,以后该如何做官。

总是抓住他们过往的错误,一刀下去,一了百了,也许心情痛快了,但陇右靠谁来治理?不是官员们背叛了他,是他就会失去这些官员!

官员们以前肯定有贪墨行为,依大明现在的状况,大官大贪,小官小贪,砍了谁的脑袋,都不愿望他们。

不过,那是大明的事,天命都督府的律法,不具有追溯的效力,只有解脱他们的原罪,才能让他们轻松上阵,真正为天命都督府服务。

或许这就是“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吧?

李自成可以不追究他们过去的罪行,但绝对不能原谅他们继续作案,这次的整训,就是让他们明白,情形不同了,天命都督府与大明朝廷不一样,如果还有谁胆大妄为,顶风作案,天命军的屠刀,绝对不怕见血!

见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李自成摆摆手,让他们暂停下来,“各位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如何为官,不是看嘴上,关键是行动,你们看看,分田地,办工厂,发种子农具,天命都督府所做的一切,哪件不是为百姓着想?”

众人都是点头,却不敢说话,也许是在思索自己平日的行为。

“天命军的军律,想必各位也知晓,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 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本都督也希望你们监督,如果有哪些士兵无端侵害了百姓的利益,本都督绝不轻饶,”李自成道:“当然,你们也是一样,如果有谁不拿百姓放在心头,一心想着谋取私利,他这个官员,也就不用当了!”

众人见李自成突然变色,心中都是恐慌,扪心自问,有谁没有……

不过,想想天命军的军律,有许多是与百姓相关的,天命军又是遵守军律,自己从未亲眼见过,有那名士兵敢于违反军律侵害百姓……

难怪百姓的心里,都装着天命军!

不仅盗贼比不上,就是朝廷的军队……

官员们除了点头,却都不敢言语,唯恐被李自成点了名翻出旧账。

李自成见唬住众人,方才换了脸色,“各位,你们是百姓的父母官,你们代表着天命都督府,掌管着属地上所有的百姓,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你们看不出,天命都督府和天命军,是如何对待属地上的百姓吗?”

“大都督,属下以前糊涂,现在总算明白了,属下的心中,一定会装着所有的百姓……”

“听大都督一席话,胜过读十年圣贤之书!”

“属下今后会更加关心百姓,只要有空闲,属下经常去田间地头走走!”

……

“这就对了嘛!”李自成笑看了这位不知名的官员一眼,“只有和百姓待在一起,才能知道百姓的酸甜苦辣,以前的事,本都督不打算追究,但从今之后,如何为官,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属下等知晓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们的俸禄,”李自成淡淡地道:“你们觉得,现在的俸禄够用吗?”

百官面面相觑,一时不敢说话,不知道李自成是什么意思,都是巴巴地看着李自成,希望从他的脸上传出一些讯息。

“你们不说话,那就是嫌俸禄低了,”李自成淡淡地道:“不错,你们的俸禄很低,以知县为例,每个月的俸禄只有五石,一年不过六十石,折合银两,也就三十两。”

“大都督,属下没有这个意思……”

李自成伸手止住那名官员,道:“本都督知道,你们的俸禄,的确很低,从即日起,官员的俸禄,比照大明,知县每月七石半,知府为二十四石。”

“啊……属下等多谢大都督!”众人不用商量,齐齐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

“快快起身,”李自成笑道:“我知道,即便执行这个标准,俸禄还是不算高,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陇右的百姓,一个月的收入是多少?”

“……”

“我来告诉你们,”李自成沉着脸道:“一名战兵,每月的军饷是半两,一名工人,每月的酬劳,也是半两,而普通的百姓,耕种三十亩土地,风调雨顺的时候,可以收获四十五石,除去赋税,还剩四十二石,每月三石半,折合为精良,大约只有两石,”顿了一顿,又道:“这还是百姓一家大小全上阵的结果……若是灾年呢?”

“……”

“也许你们当中,有人在说,他们是百姓,收入就该低些,”李自成沉声道:“谁都是爹生娘养的,这个世界,谁不比谁高贵,王府之中的贵人,遇上盗贼,一刀下去,同样‘咔嚓’两段……”

“大都督,”梅之焕忽地离了座椅,匍匐在地,“属下要那么多的俸禄也用不完,属下请求降低俸禄!”

“属下请求降低俸禄!”众官员齐齐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

“都起身吧,”李自成淡淡地道:“本都督并非嫌你们俸禄高,本都督执行告诉你们,人要知足,如果人心无足,就是再多的俸禄,也是不够花,多娶几房小妾,多生几个孩子……”

众人起身后,落到座椅上,再不敢与李自成耍起心眼了,他们呆呆起看着李自成,等着继续受训。

李自成却是淡淡地道:“现在你们知道,天命军来到这个世界上,任务是什么吗?”

“帮助百姓?”

“对,”李自成道:“天命军与天命都督府一脉相承,秉承天主的旨意,以解救天下百姓为己任!”

“啊……属下明白了,属下等会谨记在心!”

今日的受训,李自成完全脱稿,他采用谈话的形式,告诉官员们,天命军就是为解救天下苍生而存在的,既然是天命都督府属下的官员,要么跟上天命军的步伐,要么离开天命军的属地,二者不可能并存。

第一日受训的内容,就是天命都督府官员的施政方向,受训结束后,李自成让官员们晚上回去后,找出自己日常工作中的不足,以及未来的工作思路,作为今日的作业,明日授课之前,必须给出书面的材料。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虽然时间不长,但当官员们离开的时候,李自成看到了一支完全不一样的官员队伍。

如果说这些官员原先还是沿着以前的惯性在工作,那这次受训后,他们已经有了新的目标和方向,至少在主流上已经与天命都督府合拍。所有的官员都能廉洁自律,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把握大方向。

刘奎、李佳、王桂、左卦四人将李自成实际授课的讲稿,悉心整理好,交给李自成,“大都督,这是我们整理的讲稿,不知有没有什么遗漏……”

李自成淡淡地道:“讲稿有没有遗漏,我不知道,但是我漏掉了一点非常重要的内容!”

“大都督……”

“律法,”李自成道:“他们是各府县的主官,如果不知晓天命都督府所颁布的律法,平日如何为政?”

“属下明白了!”刘奎将讲稿收回,在最前面的空白上,写上“律法”两个字,然后递给李自成。

李自成笑道:“讲稿嘛,你们留着就好!”

“啊……大都督……”四人不明所以,对视一眼,却是大眼瞪小眼。

“哈哈,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李自成大笑,“这次让官员来受训,是由我亲自主讲,可是,我可能不在兰州,就是在兰州,也不一定有时间授课。”

刘奎似乎明白了什么,“大都督的意思 ,是让我们来授课?”

“不错,”李自成夸赞了一句,“这次让你们跟着我,就是让你们通晓授课的内容,明白天命都督府的发展方向,当然,还要通晓天命都督府的各项律法,知识完备了,将来才能授课。”

刘奎的右手在头发上挠了一把,“大都督……可他们都是各地的官员,属下等……”

“官员怕什么?”李自成笑道:“官员分散在各地,难以完整学习天命军的各项制度和律法,你们先将各项知识学好,然后再向他们传授,”他拍着刘奎的膀子,道:“别担心,这个世界,人和人都是一样,没有人比我们更高贵!”

“属下……”刘奎忽地将前胸一挺,“大都督说得是,属下不比这些人高贵……不,不,属下和这些人一样高贵……”

李自成大笑,用手依次指着四人,“这就对了,在这些方面,你们才是官员们的老师。”

“属下等明白了!”四人齐声向李自成行礼,以示感激。

李自成道:“你们平日,多学学律法,多出去走动走动,用自己的双目悉心观察这个世界,必要的时候,我会在西宁组建政法高学,由你们担任教员,方便百官随时来学习。”

“我们会谨记大都督的教诲!”听说即将组建高学,由他们担任教员,四人都是非常兴奋,能成为各地官员们的老师,更是莫大的光荣……

正文 第566章 用杀戮和劫掠维持血性

新元之前,西宁的学校都是放假,孙梦洁、陈秋蝶、穆思蓉三人,才有机会来到兰州,与李自成相会。

孙梦洁、穆思蓉的娘家,就在西宁城内,她们平日就住在娘家,与爹娘日日见面,所以新元的时候,她们决定与李自成一起过,而陈秋蝶的娘家已经不存在了,李自成走到哪儿,哪儿便是她的家!

三人事先并没有知会李自成,坐着马车一路打探,直接入了大都督府,府中驻守的亲兵认识她们是大都督的家眷,不敢阻拦,放她们入了后衙。

李自成恰好在家,看到三人从马车上下来,顿时滚圆了双目,“洁儿、蝶儿,还有蓉儿,你们咋来了?怎的不早说,我安排人手去接你们,这大冷的天!”

孙梦洁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她的肤色原本就是麦麸黄,这会倒像是红黄相间的某种苹果,“学生说要知会先生,都怪蝶儿,非得说要给先生一个惊喜!”

陈秋蝶一声红袄红裙,点缀着蓝色的图案,还有黑色的边丝,完全就是一只色彩斑斓的花蝴蝶,“只是不知道,有人是否还记得我们姐妹三人,兴许早把我们给忘了也说不定!”

也许是坐马车久了,双腿发麻,她一个趔趄,向前栽去……

李自成慌忙上前一步,双手揽住陈秋蝶的细腰,在她通红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你这张嘴,总是不饶人,快,先进屋暖和暖和!”抬头见穆思蓉缩在后面,忙道:“蓉儿,冷不冷?”

“还好吧!”穆思蓉见李自成柔和的目光看向自己,面上含羞,心中却是甜丝丝的,“西宁下了场大雪,过了黄河,进入兰州地界,倒是干爽些,只是有些阴冷……”

“那快进屋吧!”李自成空出一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并肩入了厅堂,“你们三人,一路劳顿,也该饿了吧?莲儿,快端些热汤出来。”

“来了,马上好!”宋玉莲听到陈秋蝶的讯息,恨不得立马搂进怀中,但她知道,大都督见着蝶儿,少不得要恩爱一番,只得躲在墙角偷偷张望。

少顷,宋玉莲捧出汤水,还有一些白面馒头,“三位夫人慢用,先填填肚子,晚上时婢子再多做几个菜。”

三人谢过宋玉莲,端起热汤,就着白面馒头啃起来,李自成却是端坐一边沉思,心中稍稍有些吃惊。

穆思蓉说,西宁下了大雪,而兰州却没有……

是呀,这都什么季节了,连场大雪都没有……下大雪虽然更冷,但对庄稼来说,却是非常难得的宝贝!

连续低温,能冻死隐藏在地里的害虫,更重要的是,大雪能带来宝贵的降水,如果兰州缺水,明年的庄稼怎么办?

百姓可以用粗粮对付,但士兵们吃惯了白面馒头,如果突然换成红薯土豆这类粗粮,他们能没有怨言吗?

看来南下巴蜀的事,必须要成行了!

孙梦洁喝了一碗热汤,身子暖和多了,也不吃馒头,抬眼看到李自成正在一边发愣,“咦,先生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今晚让你们……谁来侍寝!”李自成伸出右手,张开成爪状,再用力一握……

孙梦洁吓得尖叫,引得陈秋蝶一阵嘲讽,“婢子就不怕大都督!”还用眼神向李自成这边勾了勾。

李自成只想吓唬孙梦洁,见陈秋蝶不怕,顿时无趣,“喝过汤后,都去泡个热水澡,也好洗去全程的劳累。”

孙梦洁赶忙放下碗箸,起身道:“让她们先泡吧,学生去看看峰儿,这么长时间没见了!”

陈秋蝶已经见过宋玉莲,不过,她还是将碗箸一推,拿起她娘当做挡箭牌,“婢子这么久才见着娘,婢子要去好好说说话,听娘的教诲!”

你要是听你娘的教诲,那太阳会打西边出来,泰山都能盖着东海了!

李自成一阵鄙视,见穆思蓉尚在喝汤,便靠了过去,“还是蓉儿贴心,蓉儿的父母不在兰州,现在尚未生子,咱们先说说话,怎么样,当教员累不累?”

“大都督,”穆思蓉缓缓放下碗箸,连半碗热汤都不要了,拿起热水巾擦了把小嘴,“婢子要给大夫人请安!”将水巾一丢,袅袅娜娜地去了。

李自成目瞪口呆,这三个婢子,今儿像是商量好的?老子怒了,晚上再收拾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新元期间,兰州城终于恢复一些喜庆的气象,某些方面甚至比以前尚有过之,从正月初四到正月十四,大街上每日下午都有舞狮队表演,免费向所有的百姓开放,被匪患、兵患祸害了多年的百姓们,终于绽开了笑颜,回到风调雨顺的那段光景。

李自成偶尔也会带着妻妾们去市集上走走,或者采购一些日常用品,或者看看免费的北狮表演,还给每位夫人都买了一匹缎子,众夫人都是心花怒放。

女人就没有不喜欢新衣的,特别的李自成送的,连着几日,晚上回到家,一个个将李自成伺候得跟帝王似的,就连一向古板的高桂英,也是主动示意,由着李自成的性子。

但李自成暗中却是十分担忧,去年冬天,兰州一场大雪都没有,仅有几场小雪,连泥地尚未湿透,万一雨水不足,庄稼会不会严重减产?

他一连数日,都是带着何小米等亲兵,去兰州城外查看,冬小麦蔫在寒风中,但并没有冻死,茎秆尚在,估计影响不大,方才作罢。

正月十六,西宁小学就要开学了,孙梦洁、陈秋蝶、穆思蓉三人,依依不舍坐上西行的马车,李自成亲自送到新城的西门外,安慰她们道:“别难过,过段时日,我就去西宁看望你们!”

陈秋蝶连忙抬起双目,巴巴地道:“真的吗?大都督会来西宁看望我们吗?”

李自成上前两步,握了握陈秋蝶的手,两只小手都是冷冰冰的,他又抚摸着陈秋蝶的发丝,“相信我,我一定会去西宁,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要照顾好自己,看你,小手这么冷,也不多穿件衣服……”

“嗯!”陈秋蝶歪靠在李自成的身上,使劲点头,眉眼之间,已经有些湿润了。

“傻丫头,”李自成将她脑袋搂在怀中,轻轻拍打着,“晚上睡觉,盖好被子!”

陈秋蝶已经泣不成声,倚在李自成怀中只是点头。

李自成搂了一会,又微微俯下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蝶儿先去西宁,放心,我不久便会去看望你们!”

马车就要动身了,陈秋蝶没法,只得将脑袋脱出来,抬起雾蒙蒙的双目,“大都督别忘了,婢子在西宁可是日夜盼望……”

“绝对不会忘,蝶儿放心!”李自成冲着陈秋蝶挥挥手,又冲着掀起帘子偷望的孙梦洁、穆思蓉挥手,然后用力一挥向车夫示意。

车夫叫了一声:“夫人们坐稳了!”随即挥动马鞭,在马臀上狠抽一鞭,马儿吃痛,迈开四蹄,扬尘而去……

李自成一直朝陈秋蝶他们挥手,直到马车拐了弯,看不见影儿,方才回去。

他一直惦记中兰州没有下大雪的事,靠天吃饭的年代,雨雪可是宝贝,但他实在想不出人工降雨的法子,只能将目光盯着南方雨水充裕的地域了。

二月初,李自成再次建召见梁文成、沈道、郭世俊和李过四人,秘密开了一次军事会议,会议结束后,便展开了一系列的部署。

西宁火器局生产的步枪、山地炮、火药包,全部运来兰州,将优先装备宋文的第七营,同时,已经完成整训的第三营秦大年部,立即赶往靖远县,将宋文部替换回来。

宋文部回到兰州后,将开展为期两个月的强化操训,无论是士兵的射击技能,还是思想认识,都要有明显的改观。

李自成还给西宁、三川两府传讯,让各府县的主官集中于西宁,接受为期三日的受训。

驻扎沙柳城的狼骑兵,也是接到李自成的传讯,让他们准备一支五百人的骑兵,十日内赶赴湟源县,李自成没有告诉他们出征的地点,只是让他们自备草料。

李自成原本的打算,并不需要狼骑兵的这些骑兵,第二营李过部的骑兵就足够了,但有些脏活,还是假手他人为好,而且战争之后,还需要狼骑兵驻守,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狼骑兵劫掠一番。

跟着大哥混,总得有些甜头!

狼骑兵虽然入了汉籍,但他们独立成军,李自成希望保持他们的血性,用不断的劫掠、屠杀,维持着他们的战斗力。

五日后,李自成估计西宁、三川两府的主官们已经陆续进入西宁,遂告别高桂英、娜木钟、田芬等一众妻妾,又将大都督府交给梁文成、沈道、郭世俊他们,自己带着亲兵,还有刚刚追随他的刘奎、李佳、王桂、左卦四人。

李过亲率第二营一千骑兵,充当李自成护卫,也是同日而行。

此时已是二月中旬,但天气依旧寒冷,农田里的麦苗,还是蔫蔫的样子,并没有显现出茁壮成长的样子。

李自成心思烦闷,在三川府也没有逗留,直接去了西宁。

正文 第567章 再要一个孩子

李自成赶到西宁的时候,差不多已是申时,太阳快要落山了,他直接去了原先的天命都督府,自从搬去兰州之后,西宁的这个天命都督府一直空着,只要士兵们稍稍打扫,晚上就能住人。

其实,李自成有许多地方可以宿住,穆思蓉娘家穆府、孙梦洁父母开的西湟酒家,西宁天主教堂也有他的房子,其中西湟酒家虽然由孙梦洁的父母孙元、蓝氏经营,但李自成却是地地道道的东主。

甚至还可以包下一家旅店,或者干脆住在西宁高学,给官员们授课也便利些。

不过,想到当日陈秋蝶离开兰州的样子,他来到西宁,必然要看望孙梦洁、陈秋蝶、穆思蓉三人,无论住在哪儿,都是不变,还是原先的大都督清静些。

亲兵们开始打扫房间,李自成一面派出亲兵去西宁小学、穆府去知会陈秋蝶、穆思蓉,让她们晚上来原先的天命都督府相会,自己则是去了西湟酒家,先去丈母娘那儿混顿饭再说。

李自成刚刚离开原先的这座大都督府,迎面便遇上西宁知府陈大虎,陈大虎得到李自成入城的讯息,立即带着差人赶来拜见,看到李自成就要出门,忙翻身拜到,“属下陈大虎,叩见大都督!”

“大虎不用多礼,快起身吧,”李自成哈哈一笑,“大虎,各地知府知县们都来了吗?”

“都来了,来了,”陈大虎躬身答道:“他们委托属下牵头,今日给大都督接风!”

“接风就免了,”李自成笑道:“我还有事,你让他们早些休息,明日便要授课了,奥,明日授课之后,你再将冯铿,还有那个南川知县楚生约来,我要单独召见!”

“是,大都督!”陈大虎虽然没请动李自成,但得到李自成的单独召见,似乎还是很满意的,知道李自成要出门,便拱手道:“那属下先告退……”

“嗯,你先回去吧!”李自成摆摆手,让陈大虎先行离开,随后带着何小米几人来到西湟酒家。

孙元和蓝氏听说李自成来了,立马迎出大门,孙元又要俯身下跪,李自成忙伸手拦住,“不用多礼,都是自家人!”

蓝氏顺坡下驴子,堆起笑脸道:“老头子,还不去知会姑娘,就说大都督到了!”

“哎,哎!”孙元答应着,忙起身跑进内室,将招待李自成的事,交给他婆姨了。

蓝氏冲着孙元的后背白了一眼,回身换上笑脸,“大都督尚未吃饭吧?楼上请!”又冲着远去的孙元骂道:“死哪去了?还不将店门关上,今晚不对外营业。”

李自成道:“娘不要太费事,顾客入了酒家,就是上帝,驱赶了不好。”

“不碍事,不碍事,待会让老头子去说说,”蓝氏引着李自成上了楼,进入一间不大的雅间,“大都督先坐,热茶马上到!”已经出了雅间的门,却又回过头来,“大都督,这些军爷们,要另开一桌吗?洁儿尚未晚饭,要不要让洁儿过来?”

李自成心中暗笑,你都这么说了,我能拒绝吗?再说,自己今日来西湟酒家用餐,就是为了见见孙梦洁的,便笑了笑,道:“就照娘的意思吧!”

“哎!”蓝氏答应一声,起步去了,边走边喊道:“姑娘,将热茶送上来,姑爷口渴,等着要喝呢……”

随即木板楼梯上就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脚步声到了雅间门口,却是停下来,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女人从门缝里伸进半个脑袋,“先生……”

“洁儿!”李自成招招手,让孙梦洁进来,又向何小米他们挥挥手,让他们他们去了隔壁的雅间。

“大都督真的来了?”孙梦洁的面上现出一丝羞红,随即低下头给李自成斟茶。

“我说过的话,怎么可能不算数呢?”李自成让孙梦洁在对面坐下,“洁儿一向还好吧?现在当教员了,累吗?”

“也不算累,已经习惯了,”孙梦洁将茶水送到李自成的身边,迟疑了片刻,又道:“只是……只是教材的有些知识,学生自己也吃不透……”

“哈哈,”李自成大笑,“教材上的知识的确很难,你们只学了三年,难为你们了,这样吧,你们明日将不太理解的地方圈出来,晚间我再对你们一一释疑。”

“先生明日不走吗?”孙梦洁美目含情,脸上很自然挂着一些期许。

李自成一眼就看透了,如果自己明日走了,孙梦洁不知道有多失望,她比较矜持,不像陈秋蝶,有什么想法直接就说了,不过,她的眼神非常清澈,自己一眼就能就能看透,也不需要言语。

“明日不走,我还要在西宁待上几日!”

孙梦洁这才转了笑容,坐在李自成的身边,挽起水壶又给李自成斟茶水,而李自成的茶水杯几乎是满的。

李自成接过水壶,放到面前的方桌上,却是用双手握住她的小手,“洁儿不用太操劳,咱们说说话!”

孙梦洁却是想要抽开手,红着脸小声道:“一会娘要亲自上菜……”

哪个做娘的,看到女儿女婿恩爱,不是从心里笑出来?李自成不管不顾,就是不松手,“怕什么,娘要是看到了,只怕心里还会高兴呢!”

孙梦洁“噗嗤”一笑,香肩乱颤,却是白了李自成一眼,“先生不是好人呢……”

“好人是啥样的?连自己的婆姨都不敢碰?”李自成知道蓝氏一定会亲自上菜,也不敢太过分,只能握着孙梦洁的小手,权当是给她暖手了。

孙梦洁也不再忸怩,沉默片刻,道:“先生来到西宁,不是要看蝶儿妹妹吗?要不要让她过来……蝶儿妹妹宿在学校,这会兴许尚未吃饭!”

“傻瓜,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就不能看看你?”李自成松开右手,在孙梦洁的脸上挠了一下,“我已经让亲兵知会她了,晚饭后去大都督府!”

孙梦洁扬起小脸,盯着李自成看,含笑不语,凝视良久,忽地哈哈大笑!

“洁儿,怎么了?难道先生有这么好看吗?”李自成从她的目光中,已是读懂了她的心思,却是故意装糊涂。

“噗嗤!”孙梦洁笑得花枝乱颤,额头点到方桌上,兀地止不住,又恐隔壁的何小米他们听到,拼命想要压制住声音。

这时蓝氏上来了,手中的托盘中有一个烧锅,还有一坛蒸馏酒,两副碗箸,她直接忽视了二人缠在一起的双手,快速从墙角摸出一个柴炉,用围裙擦去表面的灰烬,点燃柴炭,放到李自成面前,再将烧锅内的羊肉放置柴炉上。

“洁儿侍候着大都督,娘还要下去烧菜!”

“嗯,”孙梦洁小声答应着,桌下的小手趁机从李自成的手中逃出来,“娘不用太费心,就我们两人,也吃不了多少菜……”

“那怎么行?”蓝氏已经出了雅间的们,这时却是回过头来,“大都督是贵客,自从天命都督府搬去兰州,这还是第一次回到西宁……洁儿不用管,侍候好大都督……”

孙梦洁待蓝氏去得远了,方才冲着李自成笑道:“这次有口福了,还是沾了先生的光!”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拍酒坛的封泥。

李自成知道今晚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便伸手止住,“洁儿,今日长途远行,身子有些困乏,酒还是免了,咱们以茶代酒,来……”

孙梦洁虽是举起自己的茶水杯,却是给了李自成一个白眼,“既然身子困乏,那你还……学生陪先生吃些饭菜,晚上就不去大都督府了……”

李自成喝了些茶水,险些喷出来,“这是什么话,我来到西宁,你不去大都督府,你爹娘会怎么看?还以为我们吵架呢……”

“噗嗤,”孙梦洁的脸上红红的,分不清是害羞,还是被柴炭熏的,“先生总是有理,不知道在蓉儿妹妹的家中,是否也是这么说的……”

“我刚刚到达西宁,就赶过来了,尚不及去见蓉儿和她的家人,”李自成挑了块无骨的羊肉,放到孙梦洁的碗中,道:“不过,蓉儿一定没有你这么多的花花肠子!”

“究竟是谁有花花肠子?”孙梦洁莞尔一笑,压低声音道:“学生就是有花花肠子,也是跟先生学的!”只有他们两人在雅间内,她的胆子似乎比平日大些。

李自成顿时无语,敢情自己这个先生,不知不觉中教坏了她们,如今敢顶嘴了,不过,想想也是,孙梦洁虽然年岁不大,也能算得上熟女,难怪有那么多人喜欢熟女……

斗嘴没有占到上风,李自成便拿锅里的羊肉出气,在蓝氏端来下一道菜之前,已经将一锅羊肉解决了大半,像是整日没吃饭似的,弄得孙梦洁又是一顿白眼。

离开的时候,李自成并未说话,当着爹娘的面,孙梦洁也不好意思主动跟着李自成去天命都督府,蓝氏悄悄将孙梦洁拉到一边,小声道:“洁儿听话,趁着你们都年轻,身子骨好,再要一个孩子……”

“娘……”孙梦洁扫了一眼,发现李自成离得较远,估计听不见,方才低声道:“这种事情……怎的说要就要?”

“大都督从兰州来到西宁,说明他心中装着你们,趁此机会……”蓝氏恨不得掐上一把,却又柔声道:“洁儿,现在你还年轻,将来若是年岁大了……大都督是龙凤之人,身边少不了又会增添女人……今晚跟着大都督回去……”

“随缘吧!”孙梦洁淡淡地道,李自成就在附近,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娘也真是,究竟是站在自己一边,还是站在先生的一边……你都不知道先生心中想的是什么……

正文 第568章 拉下水

天明之后,李自成又恢复了生龙活虎,是去城内的操训场跑了七八里,回去吃了早饭,便带着刘奎、李佳、王桂、左卦四人,在亲兵的护卫下,来到西宁高学。

第一日授课的内容,其实也就一个问题:天命军的使命是什么!

有了兰州对官员们授课的经验,加上西宁是天命军的发源地,官员、百姓的基础都要好过兰州,一日下来,比兰州授课轻松了不少。

但负责记录的李佳、王桂,却是忙得满头大汗,此处官员的人数虽然比上次少些,但官员们都有自己的方法和体会,谈得越多,他们记录的内容也就越多,最后是两人轮流着记录官员们的讲话,方才堪堪没有遗漏。

当晚,李自成接受了陈大虎的接风宴,与陈大虎、冯铿两位知府,还有两府的七位知县,共同参加了晚上的宴席。

他们与李自成接触较早,对了李自成更为交接,并不像陇右的官员那般拘谨,再说,现在又是晚宴,一个个争着向李自成敬酒。

酒过三巡,官员们一个抢着向李自成表示忠心,但借着酒意的李自成告诉他们,忠于自己、忠于天命都督府固然重要,但最为重要的,还是要忠于百姓,百姓才是天命都督府的根本。

他原本预备晚宴后召见陈大虎、冯铿和楚生,但酒意上涌,便取消了今晚的约见,改为明晚,估计自己酒喝高了,预先和官员们打了招呼,明日的受训,由刘奎代为授课。

官员们起初尚是瞪大双目:这样的年轻人,也配给自己授课?

然而李自成告诉官员们,刘奎他们已经听过自己在兰州的授课,授课稿还是他们整理的,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是自己重点培养的人才,将来主要就是给官员们授课。

官员们方才不敢反对,但刘奎授课,他们的压力小了许多,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方才散了宴席。

李自成是由亲兵们扶着回到天命都督府后衙的,孙梦洁、陈秋蝶、穆思蓉一个个恨得牙根咬咬,心中将这些官员们骂了数十遍。

见李自成醉酒未醒,还在身上吐了好多污物,她们咬着牙捏着鼻子,将李自成散发着浓烈酒意的衣服脱下,用热水擦了身子,孙梦洁给李自成煮了解救的葛根,服侍着李自成休息。

直至凌晨,李自成方才醒来,嚷嚷着口渴。

还是孙梦洁起身,将半杯凉水中兑了热水,调到合适的温度,用舌尖试了,方才端到李自成的面前,“先生,水温刚刚好!”

“奥!”李自成稍稍起身,接过白水,一口干了,却感觉被子里漏风,身上有些着凉,低头一看,方才发现自己光着上身,“洁儿,我记得昨晚喝高了,怎么还……”

“还什么?”孙梦洁白了他一眼,“先生都醉成这个样子,还想做什么?这是我们姐妹给先生换的衣服……”

李自成放下茶碗,扭动了一下脖子,讪讪一笑,道:“洁儿,我这脑袋,有些酸胀,你帮我按摩按摩!”

苏梦洁依言靠过来,用两只小手按摩着李自成的太阳穴,小妇人似的,十分轻柔。

李自成见贪色未亮,遂道:“我先睡会,待天明后再……”

“天明,天明后做什么呀?”孙梦洁知道李自成的心思,又是一通白眼,“想要就别喝这么多的酒……天明后我们都要去学校,再说了,先生不是也要去给官员们授课吗?”

李自成翻过身,感觉被子里全是腿,知道陈秋蝶、穆思蓉她们睡在那一头,心中不觉一动,“今日的授课,已经交给刘奎他们了,给自己放一日的假,你们也请个假吧,别去学堂了,今日就陪我一整日!”

“先生打的好算盘!”孙梦洁抿嘴一笑,“官员们来到西宁,听先生的授课,先生倒好,却是在家中……青天白日的,要是让别人知道了,看先生如何向官员们解释!”

“解释什么?”李自成微闭着双目,充分享受着孙梦洁的轻柔,“这些兔崽子,生生将本都督灌醉,连床都下不来,本都督没扒了他们的皮,就算客气了……”

“噗嗤!”孙梦洁不觉笑出声来,随即却是展开了无边的想象,自己原本是那样一个人……可是现在,哎,怎的被陈秋蝶拉下水……

李自成觉得脑袋舒爽多了,便闭上双目,一阵困意袭来,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整日,李自成以身子不适为借口,和孙梦洁、陈秋蝶、穆思蓉一直待在卧房内,连早饭和中饭都是何小米从门缝里塞进去的。

李自成累了一日,至傍晚时分,方才起床,带着三女,去西湟酒家用了晚饭,然后在原先的天命都督府召见了陈大虎、冯铿、楚生和江源,考虑到楚生是伤残老兵,缺少胳膊的形象失分,便根据授课时的了解,临时叫上了湟源知县江源。

四人行过礼,便在李自成的对面落了座,李自成除了要选拔一位官员,他最为关心,还是西宁府,这是天命军的根本所在,也是他的根,“大虎,西宁的情形如何?纸币、粮食,还有城内的市集,有繁荣的迹象吗?”

陈大虎拱了拱手, 道:“回大都督,纸币发行以来,西宁一直比较平稳,虽然银钱也会在市集出现,但商户和百姓,已经不再排斥纸币,就连去华夏银行兑换银钱的人,也是比原先少了很多,市场上的物价也很平稳。”

李自成点点头,西宁平稳,才会有稳定的粮食供应和商税。

陈大虎继续道:“粮食生产上,只要百姓不抛荒,也是风调雨顺,冬小麦长势不错,红薯等粗粮,更是数不胜数,有些百姓甚至拿来喂猪……”

这些败家子,自己辛辛苦苦从大老远将这些作物弄到西宁,陕西还有许多百姓无粮可食,他们却用粗粮喂猪,这才吃了几日饱饭?难道他们已经忘记了昨日挨饿的滋味?

不过,在西宁,粗粮可能的确太多了,除了喂猪,又能怎么办?

李自成思索片刻,让陈大虎以官府的名义,收购部分粗粮,做为种子,运往永固城和沙柳城,由当地的官府发放给百姓,再传授种植技术,帮助当地百姓丰衣足食,然后再影响刚刚归化了的蒙古人。

再有剩余……李自成想到继续接受陕西的流民,但西宁、陇右自身的承载有限,在科技、交通运输都不发达的今日,不可能无限制地增加人口,否则很可能破坏本地原有的平衡。

他暂时也没什么好的处理方法,深加工的法子,还得慢慢摸索,他现在也没时间研究这个,养猪总比白白烂掉要好些!

“那归化过来的百姓呢,他们是否遵守天命都督府的律法?”

“起初倒是有部分百姓心怀怨言,但毕竟是少数,现在这样的百姓越来越少了,风调雨顺、丰衣足食,谁不希望这样过日子?”

李自成点点头,民族是什么?是一群操着共同语言、共同信仰,有着共同生活习惯的一类群体。

西宁各地,汉话原本就盛行,土人没有自己的语言,回人没有完整的语言,基本都是借用汉话交流,绝大部分人口,都可以与汉人之间自由交流。

藏人倒是有自家的语言和宗教,人数又多,不过,天命都督府已经摧毁了他们的信仰,连各大寺庙都改奉天主了。

共同的语言、信仰,成了天命都督府归化异族的工具,让这些异族融入汉民族的大家庭,只要汉人有足够的人数优势,完全有可能。

当然,在推行归化政策的过程中,天命军的保障永远不可或缺。

李自成目视冯铿,“那三川府呢?”

“回大都督,三川府内,撒拉尔人、回人几乎灭绝,原先藏人就不多,这会根本不成气候,”冯铿道:“只是……只是三川府,与西宁府相比,工商业比较少,工商税几乎为零,百姓都以农田为主,兼有一些牧业。”

“这个不用着急,”李自成更想着“工商兴国”,可惜,西宁和兰州,现在都是起步阶段,自保都不足,暂时根本没有辐射能力,但迟早会有的,“三川府的东西两端,就是兰州府和西宁府,既然这两地都有工商业,迟早会传入三川府,就像水桶,水满则溢。”

“如此属下受教了,属下会耐心等待!”

“等待可不对,”李自成道:“你可以利用三川府现在的条件,吸引外地的工商业者落户三川,也可以协助本地商户做大做强,这样延续下去,三川府会发展得更快,工商税也会增加。”

让李自成欣慰的是,西宁、三川两府,官员们明显意识到工商业对富民的作用,比陇右的官员已经是进步了,只要官员重视,并协助工商业者,拆除各种阻碍工商业发展的壁垒,工商业定能得到健康的发展。

李自成今晚的目标,就是要物色一名官员,简单询问了几句,他已经决定了,这个人选就是湟源知县江源。

正文 第569章 官二代

隔日上午,李自成又召见了穆青山、金一心,他们是西宁商界的翘楚,几乎代表着西宁商界的所有商户。

二人行过礼,在李自成对面的木椅上就坐。

穆青山因为穆思蓉的关系,又较早主动归顺,与李自成关系一直比较起劲,在李自成面前,倒是比较自在。

而金一心有些首鼠两端,上次天命军东进陇右,因为对天命军缺乏信心,便以南下押送货物、开拓江南市场为由,离开了西宁,实际上就是远远观望。

他与李自成之间,由此产生了一些隔阂。

好在金一心并没有向朝廷告密,双方并没有完全翻脸,李自成讹了他一些银子后,也就原谅了他,天命都督府干的是造反的勾当,别人有选择的权利。

但金一心在李自成的心目中,也就留下了一些污点,他自己心中清楚,如今坐在李自成的对面,只是落了半个屁股,十分不自在。

李自成也不说破,哈哈一笑,道:“穆东主、金东主,你们的厂子怎么样,生产上还算顺利吗?”

穆青山道:“托大都督的福,工人们完全吃透了葡萄酒的生产技术,生产上没有问题。”

金一心迟疑片刻,也道:“草民的自鸣钟长,生产也是顺利,刚刚在江南开辟了市场,销售上渐入佳境,只是……”

李自成觉得,刚才穆青山也是话里有话,可能的销售上遇到什么事了,便道:“遇上什么问题了?你们的商行呢?”

穆青山双手把盏,顿了一顿,道:“不瞒大都督,如今不仅通往京师的道路被盗贼阻绝,便是……便是南下巴蜀,途中亦有盗贼活动,上次去江南,货物都被盗贼抢了……这段时间,草民的货物,都无法出手……”

李自成心中一惊,穆青山、金一心他们,手中的货物无法向江南出售,那自己也就无法再向他们出售更多的奢侈品了,香水、玻璃……

如果借助天命军高压,又有合约在手,倒是不怕他们违约,但硬逼着他们高价购买,然后库存起来,对商家来说,这是致命的打击,无异于杀鸡取卵!

天命都督府与西宁的商户,本来就是共生关系, 是要合作共赢的,如果仅仅为了自己的银子,就去“迫害”商户,与他的“工商兴国”大计,完全背道而驰。

宁愿自己受点损失,也不能让商户们寒了心,商户承载损失的能力,要远远小于天命都督府!

李自成沉思片刻,道:“穆东主、金东主,以前合约,需要修订修订了。”

“大都督……”两人茫然无解。

李自成淡淡笑道:“既然这些奢侈品无法运输京师、江南,暂时只能在西宁、兰州一带销售了,产品的价格嘛,不可能太高,原先的合约,需要修改!”

穆青山、金一心顿时大喜,忙不迭地道:“大都督的意思,货物要降价?”

“自然要降价,否则你们不是要破产?”李自成笑道:“不过,你们在本地销售这些货物,价格上也要大大降低,否则百姓根本无力购买。”

“草民多谢大都督体量!”穆青山、金一心对视一眼,道:“草民等就按照货物出厂的价格出售,只要不赔就行!”

李自成的意思,实在太出乎他们的意料,合约是早先签订的,市场出现了变化,谁也无法预料,若是遇上货物涨价,他们自己肯重新与李自成签订合约吗?

大都督现在是在保护商户,即便自己吃些亏,也不能让商户破产!

穆青山与李自成算得上亲戚,但金一心与他非亲非故,只有商业上的合作……

李自成看着两人,含笑不语。

金一心想到上次脚踩两只船的事,不觉老脸一红,忙叩拜在地,“大都督的胸怀,比祁连山脉还要广阔,可是草民……草民实在无地自容……求大都督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金东主快起身吧!”李自成哈哈大笑,“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金东主不必太在意,从今以后,遵守天命都督府的律令便是!”

“草民谨遵天命都督府的各项律令,绝对不会偷逃工商税!”金一心起身后,心中已经转过无数的念头,但他发现,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报效大都督的……

今后,今后只有听大都督的,一切为大都督马首为瞻!

金一心不由得偷偷打量了穆青山一眼,还是穆青山有眼力呀,早早就投靠了大都督,自己当日怎么就看走眼了?还是自己太胆小怕事?

李自成知道金一心此时一定心潮澎湃,顿了一顿,方道:“穆东主、金东主,你们是西宁商界的翘楚,我也就不说虚话了,合约可以修订,不过,一旦商道畅通,还得恢复以前的合约!”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金一心一叠连声,“只要商道畅通,草民就会主动恢复合约!”

穆青山却是双眉绽开,两眼发光,“大都督可是……”

李自成笑而不答,轻轻把盏,喝了口茶水,方道:“穆东主与金东主,往日南下巴蜀,走的是哪一条道路?”

金一心心中一动,看了眼穆青山,抢着道:“草民南下巴蜀,从岷州卫,也就是现在的陇南府南下,沿着羌水、白水江,与昭化城进入嘉陵江,前面便是剑门关,过了剑门关,便是一片平原,可以直达成都。”

这条道路,当日吴二毛从成都运回生铁时走过,李自成亲自从半道将他接回,道路虽然难行,但在进入剑门关之前,都是天命军的属地,不太容易惊动朝廷的军队。

李自成沉思片刻,目视穆青山,穆青山道:“大都督,草民南下的时候,乃是沿着东面的犀牛江,南下嘉陵江,除了剑门关,还有剑门关北面的广元,虽然道路更远,却比金东主所走的道路,要平坦一些,基本上就是蜀道中最平坦的大道了。”

李自成思索片刻,心中已有计较,便喃喃念起李白的那首诗:“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重新签订合约的事,耽搁了好几日,李自成要根据西宁的物价,和百姓的购买力,重新给各种奢侈品定价。

除了陈大虎的官衙就在西宁城内,其余的官员都是回去了,李自成也是告别孙梦洁他们,带着亲兵和李过部的千余骑兵西行,至晚间到达湟源县,便在城内扎了营,王俊卓派出的五百狼骑兵,已经在湟源县等待了。

李自成从知县江源口中得知,狼骑兵派出的统领,竟然是一名十四岁的孩子,心中不觉大奇,不会是王俊卓消极怠工吧?自己这是要给狼骑兵打草谷的机会,如果没有狼骑兵相助,他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他在大帐中召见了狼骑兵这名年少的统领。

这名统领只有十四岁,但体格却和成人无异,身体强壮,虎背熊腰,露在衣服外面的一段小臂,覆盖着浓密的体毛,咋看上去,几乎就是未开化的野人。

他身着白色蒙古长袍,阴沉着脸,嘴唇翕动着,尽力掩饰着心中的不安。

入了大帐后,他紧走几步,在李自成面前十余步的地方,翻身跪倒在地,“属下王鹏,叩见大都督!”

“王鹏?好名字,大鹏展翅,”李自成微微一笑,道:“起来说话,赐座!”

“谢大都督!”王鹏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坐在李自成对面的马扎上。

“王鹏现在见居何职?”王鹏虽然身子发育开了,但李自成还是觉得奇怪,这样的一个孩子,怎能担任五百骑兵的统领?他能镇得住羁傲不逊的骑兵吗?不会是谁家的官二代吧?

“回大都督,属下暂时领骑兵百户官,属下的爹说了,若是大都督认可,才能正式任命!”王鹏的目光闪烁不定,显然有些担心。

“百户官?”李自成心道,这个王俊卓,究竟要干什么?狼骑兵与虎骑兵一样,百户官以下,都是主官王俊卓、高一功自行任命,只有千户官,才需要他的认可,略一思索,便以明白王俊卓的意思,“王将军是你爹吗?”

“回大都督,王将军是属下的爹,属下是王将军的长子!”

“奥,”李自成有些玩味地打量着王鹏,“这些士兵都听你的吗?”

“回大都督,他们必须听属下的,他们都不是属下的对手!”这一次,王鹏倒是气宇轩昂。

“这么说,你的骑射很厉害喽!”李自成估计,王鹏不但得到王俊卓的传授,恐怕天生的气力也是不小。

“属下不敢妄语,”王鹏道:“属下可以开得半石弓,马上拼杀,他们也不是属下的对手……”

“这么厉害?”李自成用目光将王鹏从头看到脚,王鹏的体格,的确比较粗壮,“本都督一会要考教考教你!”

“属下听从大都督的一切吩咐!”

“你的汉话说得不错,跟谁学的?”

“属下的爹来到沙柳城之后,认为属下现在是汉人了,便让属下学习汉话,属下跟着城中的汉人,学习的汉话……”

原来如此!李自成大喜,汉文化博大精深,一旦王鹏掌握了汉话,受到汉文化的熏陶,就会喜欢上汉人的文化,归化的事,也会积极主动,“好好干,如果这次能完成作战任务,本都督将直接升你为千户官!”

李自成不准备考教王鹏的骑射了,行军打仗,并不完全依靠个人的勇武,更多的是依靠大脑,只要王鹏跟着自己,一定能成为战场上的智将,于骑射本身,倒是没有先前那般重要了。

正文 第570章 答思麻万户所

(PS:多谢 宝庆十三郎、精灵小喵_喵、张伊墨 打赏支持,多谢)

李自成离开湟源县的时候,知县江源赶来送行,一直送到南城门外,临离开时,李自成道:“江知县,安置好湟源县的工作,推荐出新的知县,做好赴任的准备!”

“赴任?”江源若有所思,“大都督……”

“此番西征,规模不会大,时间也不会太长,”李自成拍拍江源的膀子,“拿下西海以南,海南府就成了,可以和陇右连成一片,这个海南知府,非你莫属!”

江源忙叩拜在地,“属下多谢大都督!”

“哈哈,起身吧,”李自成大笑,“江知县,这次不仅是升官,更是一种责任,海南府是新归化的土地,你肩上的胆子可不轻呀!”

“属下明白,大都督放心,属下会尽力让海南府百姓早些安定下来!”

李自成点点头,道:“心怀百姓,出发点不错,但也要把握一个度,与天命都督府同心的人,我们可以关照他,让他过上更好的生活,如果有人胸怀异心,甚至暗中捣鬼,绝不可以顾惜,天命军的属地上,不可能再出现无法无天的土司!”

“属下明白,属下会谨记大都督的教诲!”

“我会给你留下五百狼骑兵,”李自成招招手,让王鹏过来,当着江源的面,道:“王鹏,征伐结束后,本都督撤回兰州,你们就留在此处,但凡有事,一切听江知县的安排。”

“是,大都督!”王鹏双手握拳,学着汉人的样子,先向李自成致意,然后向江源行礼。

江源赶紧还礼,又向李自成道:“大都督放心,属下与王百户,一定护卫海南府周全!”

李自成没有惊动西海南岸的烽火台,他带着向导和湟源县天主教堂的传教长老,从湟源县出发,向着西南方向,不到七十里,便是日月山口,天命军曾在此驻扎,当时还叫西宁军,李自成从西海回西宁的时候,有一次特意从此处绕行,此次路过,算是故地重游。

不过,李自成无心观察山口优美的风景,他一直在打探关于答思麻万户所的讯息。

接近倒淌河,李自成见两侧山势险峻,便问随行的向导:“此处是何山脉,为何地势如此起伏?”

向导道:“回大都督,北面是日月山,南面是积石山,东北那青隐隐的山峰,叫做库库诺尔岭,三山相夹,只有此处能够通行。”

李自成心中一紧,难怪此处是唐蕃古道的要冲,当年的文成公主,就是从此处进入西藏。

这样也好,如果只有一条道路,只要紧守关隘,就可以护卫西宁的安全。

现在的西宁府,显然天命都督府已经迁往兰州,却是他推行“工商兴国”的重点城市,天命军最早的根据地,属地上百姓已经汉化,对天命都督府来说,端的十分重要。

可惜,李自成一路走来,并没有遇上多少汉人,甚至连异族都很少,显然此处的地形,不太适合农耕,连牧民都少见。

李自成当晚在倒淌河口扎了营,因为天色还早,便带着亲兵四处转转,既然此处是交通要道,看看能不能在此处立县,算算路程,此处距离答思麻万户所,应该不远了。

但令他失望的是,库库诺尔岭向南延伸出巨大的缓坡,山坡可以做为牧场,要想开辟为农田,在这个时代,恐怕比登天还难,难怪此处不见汉人!

既然无法养活大量的人口,要想立县,恐怕就难了,最多是一个军镇,不过,依靠关隘固守的时代,很快就要过去了,天命军虽然来到倒淌河,李自成却不打算花费大力气在此建立关隘,倒淌河东西两岸,都是汉地,何必白白浪费人力物力?

回到营地,问过向导,李自成方才知道,此处距离答思麻万户所,不过八九十里。

李自成让骑兵们早早吃过晚饭,除了值守的士兵,其余的人早些休息,明日必须赶到答思麻万户所,虽然路程不远,他们都是骑兵,但山道难行,不像是平原地区。

士兵们已经进入营帐中休息,李自成却是将答思麻万户所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

答思麻万户所是洪武年间设置的,从名称上就可以看出,它与内地的府县完全不同,属于羁押性质,大明朝廷并没有向当地派出文官坐治,而是由当地头人代为管理,名义上属于大明朝廷管辖,实质上并不向大明朝廷纳税,日常事务,大明朝廷也不会过问。

它实际上就是土司制度,与藩属国的区别不大,又是在边疆地区,究竟算不算大明的土地,那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了。

李自成估计,如果中央之国足够强大,恐怕当地的土官,至少要不定时表达一下忠心,一旦中央之国衰落,朝廷无心过问,恐怕就很难说了,像明初在云南设置的“六慰”,最后属于中央之国的,只剩下一个西双版纳。

答思麻万户所的头人,最初是蒙古人,但数百年过去了,蒙古人并没有后续迁入,倒是藏人越来越多,最后占据了多数,原先的蒙古头人大权旁落,藏人逐渐占据主导地位,现在城内势力最大的一支,便是藏人松巴心丹。

但蒙古人并不甘心退出答思麻万户所,虽然人数不足藏人的一半,实力远远比不上藏人,却占据着东南一隅,在头人扎嘎德的率领下,勉强与藏人抗争,维持着城内和城外的一方土地。

李自成原本非常讨厌与异族之间没玩没了的战争,他们太贫瘠,便是战争胜利了,也无法从他们身上得到赔款,万一战争不利,汉地必被劫掠,一下子回到数十年、数百年之前。

这样的战争,对汉人来说,实在没有意义。

如果不是为汉人扩张领土,他倒宁愿与边缘的异族和睦相处。

不过,这是不可能,“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果汉人足够强大的时候,不能向外扩张,一旦边缘异族崛起,他们可不会这么想,他们一定会挤压汉人的生存空间。

人类的历史长河,就是在这样的进进退退中发展着,这是每一个民族都必须面对的,就像自然界的“弱肉强食”规则,你无法改变,只能适应这个规则,否则就会被自然淘汰、灭种!

狮子讲仁慈,不食牛马羊;牛马羊赌气,当大型猫科动物逼近的时候,偏偏不逃走,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死亡!

宋徽宗赵佶在宫中练字作画,南唐后主李煜与小周后谈谈诗词、调调琴韵,没招谁没惹谁,可是他们都免不了国破家亡、自身遭受巨大侮辱的命运。

可以爱护别人,但你首先得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以自身的实力威慑着宵小。

西汉的陈汤将军说得好,“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不过,李自成更喜欢东汉班彪的那句话: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前者是被动的自卫,后者则是主动的出击!

如果汉民族在强大的时候,不能对外扩张土地,一旦衰弱了,哪有肥肉任他人宰割?

李自成独自躺在床上,想得最多的还是答思麻万户所,既然藏人与蒙古人对立,能不能拉一帮打一帮?需要联合谁,需要消灭谁?

藏人与蒙古人,都有巨大的靠山,不过,蒙古人心中的黄金家族,已经永远作古,似乎蒙古人更值得信赖,而且,现在天命军的属下,狼骑兵与虎骑兵,就是原先的蒙古人……

李自成初步打定主意,心中稍稍安定,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将士们匆匆吃过早饭,便拔营向西,直奔答思麻万户所,八九十里的山路,只用了大半日,日落之前,终于赶到。

城头上的藏人,见来了骑兵,不知是何处的兵马,急急闭了城门,一边着人飞报松巴心丹。

李自成有些后悔,早知道城门处有守军,就该夜晚逼近城下,也许利用夜色,能偷袭也说不定。

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城内已经发现了天命军的骑兵,不可能再轻易打开城门。

李自成带着亲兵,绕城一周,实地查探地形。

答思麻万户所背靠库库诺尔岭南部的达西尔山,位于库库诺尔岭向谷地的过度地带,恰不恰河和沙珠玉河的交汇处,正好扼守着一大片开阔的盆地。

西面不仅紧靠恰不恰河,更有沙珠玉河向西流去,南面是下坡,北面是斜坡,只有东面相对开阔。

如果要攻城,营帐应该设立在东面,不过,李自成希望速战速决,他根本没有时间在此打消耗战,左思右想,决定好好利用一下绕城而过的恰不恰河。

李自成让王鹏驻扎在答思麻万户所的东南,自己则随着李过,驻扎在西北,这里是恰不恰河的上游。

因天色已晚,李自成便回了大帐休息,预备明日再看看恰不恰河的流量,以及沿途的支流,但他传出军令,从现在开始,派出游骑沿着城墙巡视,切断城内外的一切联系,希望在城内造成恐慌。

天明之后,李自成刚刚起床,游骑小旗官便赶来汇报:昨夜一共斩杀八名出城者,但没有发现入城者。

李自成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是城内的人在探路,否则月黑风高的,为何半夜急着出城?

无论外界是否有援兵,李自成都耗不起,他急忙起床,匆匆吃过早晚,便带着亲兵去考察恰不恰河。

王鹏是第一次出征,急于在大都督面前立功,早饭之后,便带着五百骑兵,前去东城外搦战。

正文 第571章 一击即溃

松巴心丹听到守城的藏人回报,立即来到东城头,见城外只有五百骑兵,不觉开口大骂:“狗奴才,五百人就想在藏人面前耀武扬威?”

他立即向城内的藏人传命,所有的壮丁,自备武器,全部向东城集中,他要趁敌人的主力在西北的机会,先行教训城外的侵略者,至少也要让他们不能小看藏人。

不大一会儿,城内的藏人壮丁,按照松巴心丹的指示,全部带着武器,来到东城头集中,因为常年处于备战状态,他们人人都有一把特制的弯刀,除了皮甲不同,看起来还算齐整。

藏人一向好勇斗狠,又在与蒙古人的战斗中得到操训,更加悍不畏死,就连女人、孩子,也会跟在壮丁后面,拿起弯刀与蒙古人对决。

松巴心丹看了眼面前黑压压的人群,心中底气更足,他将手一挥,城门处的守军缓缓打开了沉重的城门。

王鹏原本只是做做样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想到藏人敢出城迎战,既然藏人不知死活,敢出城送死,他自然会笑纳,这是天主赐予他的机会。

他立即喝令士兵,速速列好战斗阵型。

箭式阵型中,王鹏亲自打头,充当箭矢最锋利的箭头,五百骑兵,分为两列,共同拥有他这颗箭头,五名百户官,混杂在士兵群中,蒙古人骑兵战斗,军官从来都是冲在最前方!

藏人陆续出了城,正在城外列阵。

“百户官大人,我们已经做好出战的准备,而藏人的阵型未定,要不要趁机杀过去,一战而定?”

王鹏眯缝着眼,像成人一般淡定,扫了对面一眼,清冷的脸上挂着一丝不屑,“不急,他们只是步兵,待他们列好阵型,一样可以击破,待会切开敌兵后,两翼向左右分击,先完全切分敌军,然后再屠杀!”

“是,百户官大人!”那名百户官原本就是王俊卓的老兵,参加过贺兰府的战斗,见王鹏实在立功心切,便道:“我们要告诉大都督吗?”

王鹏这才想起,大都督既然在此处,就是战场的最高指挥官,他虽然希望独领战功,却还不敢背着大都督与藏人的主力决战,便道:“你着一名骑兵,速速去城东,告知大都督,就说藏人要出城决战了!”

松巴心丹在城外列出一道方形阵,弓兵在外,内侧则是刀兵,既可以进攻,战斗不利时,又可以依靠箭矢防守,在方形阵的背后,尚有数十骑,城内能调动的兵力,差不多都在这儿了。

但他忘了,除了藏人,城内尚有不少蒙古人,他们此刻正在城头观战。

大敌当前,他们暂时放下与藏人的恩怨,保护自己,保护城池,才是上策,扎嘎德阴沉着脸站在城头,心中却是暗暗向佛祖祈福。

王鹏估量了一下,藏人在正前方大约一里处列阵,战马奔到此处,速度不可能加到最大,看来每人只能放一箭了!

他拔出弯刀,狠狠劈向天空,大声道:“勇士们,在五十步的距离上,每人只能放一箭,然后拔刀,先将敌兵切开!”

这是王鹏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又是狼骑兵的最高指挥官,他的心中,既激动,又充满着希翼,如果能打败城外人数更多的藏人,大都督一定会信任他,也许这个临时百户官的身份……不,也许能成为正式的千户官。

在狼骑兵内部,千户官可是仅次于爹爹的高官!

速战速决,风卷残云!王鹏最大的期望,就是在大都督赶过来之前,歼灭对面的藏人,至少也要将他们打残,让他们丧失作战的能力。

“哒哒哒……”

狼骑兵开始行动了,战马立即加速,王鹏将弯刀插入刀鞘,他和勇士们一样,在使用弯刀砍下藏人的头颅之前,需要射出一支箭矢,对藏人进行远程打击。

对面的方形阵地中,藏人已经严阵以待,弓兵的双手,已经搭上弓箭,他们虽然不是专业的士兵,却没少和城内的蒙古人战斗过。

但今日的对手,并不是城内的那些蒙古人,装备精良、清一色的骑兵,狼骑兵加速之后,面对高速奔驰的战马,他们的心中,比王鹏还要紧张,有些人的手臂,不由自由抖动起来。

松巴心丹有些后悔了,他原本倚仗人数的巨大优势,预备先击溃东城外的敌军,然后再集中力量,对付城西数量更多的敌军,即便不能取胜,至少也能凭借城墙坚守。

然而,看到骑兵奔驰所扬起的灰尘,还有已经感到害怕的藏人……

如果杀散了敌军,他的属下都是步兵,绝对无法留下对面的骑兵,万一要是战败了……

这时候再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见对面的骑兵接近方阵,端坐在马背上的松巴心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向壮丁下达了命令:不用害怕,一旦敌军进入五十步的射程之内,用源源不断的弓箭,挡住敌军前进的步伐!

藏人都知道松巴心丹就在阵后督战,一个个凝神聚目,唯恐错过了最佳的放箭时间。

一眨眼的时间,双方已是进入对方的射程,“嗖嗖嗖……”羽箭带着破空之声,迅疾飞向各自的目标,低空像是飘了一场鹅毛大雪……

王鹏冲在队伍的最前列,肩头中了一箭,幸好他穿了两层皮甲,外面又罩了天命军的明光铠,只是伤了皮肉,他猛地拔出箭矢,向外一扔,“马撇,敢射老子,杀,杀光他们!”

“杀,杀,杀……”

狼骑兵的士兵回应着,喊声阵阵,九天可闻!

藏人毕竟不是正规的军队,而是临时武装起来的壮丁,平日也就小打小闹,面对以血腥闻名的狼骑兵,光气势就吓倒了一大片。

狼骑兵虽然有伤亡,但战马的速度几乎不减,直接迎向藏人的方阵。

方阵前并没有据马桩、铁蒺藜,也没有阻碍骑兵前进的的壕沟,这才是王鹏敢于冲击步兵阵地的原因。

他几乎冲在队伍的最前方,逼近方阵的时候,也不问话,而是手起刀落,将一名藏人刀兵砍翻在地,随即踏入方阵,迎上藏人的弓兵。

野外对决,同样是弯刀,骑兵在速度上占据巨大的优势,王鹏杀开一条血路,后面的狼骑兵也跟着切入方阵,开始对上藏人刀兵。

须臾之间,狼骑兵已经切入方阵之中,他们并不恋战,战马也不减速,一刀,只是一刀,无论藏人死活,都会将他们交给身后的同伴。

数个起落,狼骑兵已经穿透方阵,从阵后杀了出来,将藏人一分为二。

王鹏正待调转马首,回身再扑向藏人的方阵,忽地看到前面有数十骑兵,估计是督战的首领,他的弯刀向前一挥,大喝道:“先杀骑兵,回头再收拾步兵,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杀,杀,杀……”

狼骑兵回应着,并没有调转马首,而是延续着箭式阵型,猛扑向前方的藏人骑兵。

正在督战且指挥的松巴心丹,距离方阵太近了,狼骑兵一个猛扑,已经接近了他的亲卫,他顿时吃了一惊:敌军的速度怎的如此快速?

想要避开敌军的势头,已经来不及了,便让身边的亲卫抢出,主动上去迎战。

狼骑兵除了开始那会的稍稍迟疑,几乎没有减速,箭式阵型以不计伤亡的代价,硬是将藏人骑兵冲开一个缺口,直扑向松巴心丹。

松巴心丹大惊,他的身边只剩下三名亲卫了,要想阻挡敌军骑兵,根本不可能,不及多想,他急急拨转马首,向着城门洞的方向疾驶。

狼骑兵的前部在后面紧追不舍,此时想要回城,即便能通过城门,敌军也会随着入城,城内基本上没有藏人壮丁了……

松巴心丹一带马缰,让战马改向地势更低的南城方向逃窜,几个起纵,已是拉开了与敌军的距离,为了加快速度,避开敌军可能施放的箭矢,他的前胸几乎贴在马背上。

王鹏见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已经无法直接使用弯刀了,便分出十余骑紧紧追赶,自己带着狼骑兵主力,返身回到东城外的战场。

李自成听到王鹏即将与藏人决战的讯息,立即带着第二营李过部的所有骑兵,从南城门的方向赶过来,远远看到前方的飞尘,顿时吃了一惊,难道王鹏这么快就战败了?他实在是年轻呀……

李过搭起手睑,远远望去,不禁大喜,“皮甲,大都督,前面逃跑的骑兵,并不是我们的人,后面追逐的十余骑,才是狼骑兵……”

李自成放缓马速,定睛一看,果然像李过说的那样,后面追逐的骑兵,方才身着明光铠,铠甲上的金属鳞片,在阳光下发射出夺目的光芒,与前面逃兵的皮甲差别巨大。

他不觉绽开笑颜,看来,王鹏虽然年龄不大,却是继承了他爹的强悍!

李自成也知道,游牧部落的壮丁,并不需要集中操训,也不依靠协同作战,以及汉人所谓的谋略,他们天生就是战士,自小便学习骑射,所有壮丁几乎就是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

只要将领是狮子,他所率领的骑兵,一定是狮子军队!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逃亡骑兵,嘴角泛出一丝冷笑,城内的的骑兵并不多,能弄上一匹战马,一定是他们的首脑人物!

正文 第572章 无知的羔羊

天命都督府要控制答思麻万户所,还要在此立府,利益损失最大的人,就是这些所谓的首脑人物,他们是既得利益者,不可能支持天命军采取的一切行动,甚至还有可能鼓动不明真相的人,一起反对天命都督府的各项政策。

只有彻底消灭他们,才能建立稳固的统治。

普通的百姓,相当于这些首脑人物的奴隶,天命军的到来,反而是一种解放,如果思想工作落到实处,又能让他们得些实惠,完全有可能归化他们。

李自成心意已定,看了眼李过,道:“双喜,这些藏人的逃兵,一个也别放过,杀!”

“是,大都督!”李过早就蠢蠢欲动了,闻言拔出腰间的钢刀,仰天上举,“兄弟们,扇形阵型,杀!”

“杀,杀,杀……”

上千士兵大声呼喝,回应着李过。

两翼的骑兵全力加速,突出至队伍的最前方,而中路的主力,却是稍稍拖后,摆出一个口袋阵,所以扇形阵型也叫口袋阵。

右翼骑兵距离南城门较远,属于下坡,地势较低,进攻的时候属于仰攻,对第二营的士兵极为不利,李过也顾不得了,敌方只有四骑,这不是正常的战斗,而是屠杀!

正在苦苦脱逃的松巴心丹,猛见前方出现了口袋阵,顿时大恐,从对方的铠甲上,他已经知道,对面的这伙骑兵,与东城外的骑兵是一伙的,而且人数更多,气势更甚,应该是原先驻扎在西北角的那支骑兵。

前方和左右两翼都被阻断,想要活命,只有回头一条路了,虽然后面有追兵,但人数毕竟只有十余骑,应该还有突围脱身的机会,哪怕牺牲身边的亲卫!

骑兵的速度一旦冲起来,最受影响的就是回头,不但要减速,还要清零,再拨转马首……

这样一耽搁,第二营的骑兵,已经从两翼包抄过去,后面追赶上来的十余骑兵,也合拢过来,恰好将袋口扎紧。

片刻时间,东西两股骑兵接头,包括松巴心丹在内的四名藏人骑兵,全部失去了讯息,只有四匹无主的战马茫然地摇晃着耳朵、甩着尾巴,有一匹战马,还低下脑袋,用肥厚的嘴唇去拱拱主人,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不动……

狼骑兵的士兵赶紧下马,叩拜李自成。

“快起身吧,这里是战场,不用多礼,”李自成淡淡地道:“战斗进行得怎么样了?”

“回大都督,王百户已经击溃了敌军,数十骑兵被杀,只剩下刚才那四名骑兵……”

“奥?”李自成大喜,藏人骑兵,必是城中的权贵,那就是说,首脑人物没了,正是归化藏人的好机会,他看了眼李过,“双喜,我们此刻过去,正好可以打扫战场!”

“是,大都督!”李过话音未落,已是一夹马腹,向东城外奔去。

此时的东城外,藏人已经被狼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先是切分为好几块,但当他们四处逃窜的时候,又被狼骑兵从外围追击,越是逃在前方,越会遭到狼骑兵的袭击,死得也最快。

阵型被骑兵冲破,作为步兵的藏人,已经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了!

不过狼骑兵的人数太少,藏人尚且可以依靠人数多优势,先是用弓箭远程射击,临时结出阵势。

第二营的骑兵赶到的时候,正可谓雪中送炭,千余骑兵,如同决堤的潮水,依仗铠甲的保护,他们也像狼骑兵一样,生生顶着藏人的箭矢,从狼骑兵的缺口中杀入,再次将藏人切分为一块块可口的蛋糕。

狼骑兵得到增援,顿时士气大振,蒙古人身上固有的血性,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砍瓜切菜、剁肉削藕;第二营的骑兵,在躲过最初的箭矢之后,这一刻更是报复性的凶残起来,他们很久没有如此畅快淋漓了。

两支骑兵,像是两条黑色的游龙,在藏人丛中飞舞着,他们绝不停留,砍过一刀,无论对手伤亡与否,都会交错而过,将身后的敌人留给后面的队友。

骑兵配合起来,比步兵更加复杂,不过,一旦熟悉了程序,就像是数学公式,只要气力未尽,就是复制着相似的动作。

李过与王鹏都是满身血污,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被砍杀的藏人的,骑兵屠杀步兵,他们自然冲锋在前,何况大都督就在后方督战!

何小米早就心痒痒的,可是大都督没有下令,他也不敢造次,只能巴巴地待在李自成的身边。

李自成的本意,是让第二营增加实战的机会,见何小米猴急的样子,遂笑道:“小米,让几名兄弟做好准备,一旦有敌兵脱离包围圈,坚决消灭!”

“是,大都督!”何小米大喜,将护卫李自成的任务,交给雷万军,亲自带着几名弟兄,来到包围圈的外围,也不下马,只是用步枪瞄准,一旦发现漏网的敌兵,就当是靶子了,正好可以练练枪法。

亲兵们的战马,都是见惯了步枪,零星的枪声,它们不会害怕。

不过一个时辰,藏人已被歼灭大半,李自成皱着眉头,一旦藏人全部被灭,那未来的海南府,岂不成为一座空城?

他略一思索,让属下会说藏语的几名士兵向战场喊道:“投降者免死!”

“投降者免死!”

狼骑兵和第二营的骑兵,一边砍杀,一边发出整齐的声音,绝大部分士兵,只会这一句藏语,而且还十分不标准。

已经无所谓了,藏人听不懂最好,他们才不希望藏人投降!

只要藏人没有放下兵器投降,就是天命军的敌人,自己就要责任消灭他们。

然而,藏人让他们失望了,在绝望面前,哪怕看到一丝曙光,还是有不少藏人丢下弯刀,跪倒在地,任由自己的后背对着敌人的屠刀。

李过恰好轮刀,没想到对面的藏人不但不抵抗,直接就跪倒了,弯刀一扔,匍匐在地。

他想了想,还是收回钢刀,口中不住骂着软蛋,又去追逐下一个站立的藏人去了。

可惜,站立的藏人越来越少,他刚刚瞄到一个目标,正待过去,不想却被一名狼骑兵的士兵劈了!

李过大怒,可是狼骑兵是友军,与第二营同属天命军,他也不能对着狼骑兵生气,只得将没有发泄的怒火,浇灌道在一名不肯投降的藏人身上。

顶天立地的藏人,已经不见了,战场剩余的,都是后背朝天的懦夫!

李过勒住战马,骂骂咧咧地来到李自成的身边,“大都督,这些藏人,都是没有卵子的孬种……”

“谁说藏人中没有顶天立地的汉子?”李自成微微一笑,道:“双喜,可惜这些人都被你们杀了……”

李过回身看着满地的尸体和伤兵,不觉露出讪讪的笑,“大都督,这才多一会,藏人就死了这么多?”

李自成看着李过发呆的样子,不觉大笑,“双喜,别墨迹了,快将这些藏人绑了,我好收服他们!”

“是,大都督!”李过忙拨转马首,“我让兄弟们将战场打扫了,伤兵嘛,就让他们早登极乐……”

“等等,”李自成忙叫住李过,“伤兵暂时不用理他,先绑缚了降兵再说。”

“是,大都督,”李过虽然不知道大都督的用意,但大都督的命令,他一向只是执行,从来不问为什么,来到战场,指挥士兵们下马,将降兵一个个缚了。

降兵尚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但如果不肯就范,就会和他们的兄弟一样,被天命军一个个灭了,第二营的骑兵绑缚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反抗,乖乖伸出自己的双手,当他们向对手投降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的生命交付给对方了。

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对方仁慈一点,能留下他们的性命。

李自成带着湟源县天主教堂的传教长老燕本宫,燕本宫原本是一名藏人僧侣,在天命军强行推行汉话的过程中,不但入了汉籍,还加入了天主教,如今是湟源县天主教堂的最高人物——长老。

降兵列为两队,忐忑不安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李自成,凭直觉,他们知道,他们的命运,就掌握在这位大人物手中。

一名骑兵向李自成走过来,在二十步外翻身下跪,“大都督,属下刚才数过了,降兵一共五百八十二人,只有轻伤兵,应该没有大碍!”

李自成微微点头,先是让他起身,随后对燕本宫道:“告诉他们,要想活命,只有一条路,‘入汉籍,奉天主’,从此像汉人一样依律纳税!”

燕本宫一路小跑着赶往降兵面前,用藏语说了几句,没想到刚才平静的降兵,顿时像是炸了锅,一个个指着燕本宫的鼻子大骂,还将口水吐到他的脸上……

李自成大怒,我已经给了你们活路,这是你们自找的,他向王鹏一招手,“王百户,将为首的降兵,砍了五人!”

“是,大都督!”王鹏答应着,他根本不知道谁是为首的,只是从刚才的反应看,情绪越激烈的人,自然就是为首的,包括向燕本宫吐口水的人。

狼骑兵一拥而上,抓住王鹏指定的五人,从人群中拖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咔嚓”几声,已是人头落地,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血雾……

降兵再次安静下来,不少人还是瞪着眼,他们实在没想到,李自成说杀就杀,他们已经是战俘了……

李过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敢与天命军做对,这就是你们唯一的下场!

燕本宫双手搭成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主呀,原谅这些无知的羔羊吧……阿门……”

正文 第573章 各怀心事

李自成打断了燕本宫的祷告,“本宫,告诉他们,除了按照本都督的要求去做,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他们的家人,将永远为奴为婢!”

李自成虽然不希望将海南府的人口杀绝,但藏人一向骄横惯了,如果不能杀鸡儆猴,江源以后来到海南府,恐怕没有好日子过,他向王鹏一努嘴,“打扫战场,将所有的伤兵收割了。”

“是,大都督!”杀人的事,王鹏最喜欢了,他带着狼骑兵,高高兴兴地地去打扫战场去了。

李过这才明白,大都督留着藏人伤兵,原来是要用在刀口上,心中暗暗夸赞了一句。

那边已是惨叫连连,伤兵一个个被补了致命的一刀。

降兵的平静再次被打破了,看着自己的兄弟、同伴被天命军屠杀,一个个义愤填膺,虽然他们知道,这些伤兵,即便天命不杀,他们也很难活下来,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杀,却不能解救,他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抗议了。

抗议是要付出代价了,就看降兵能不能承受得起!

李自成听不懂藏语,不过,这并不重要,从降兵的脸上,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向早已手按刀柄的李过道:“双喜,再杀五人!”

“是,大都督!”李过恨不得亲自上阵,但藏人都是降兵,他实在不屑,便向人群中一点,让属下的士兵去执行。

屠杀,赤露露的屠杀,在藏人的眼中,苍天无眼,佛祖休眠,地狱提前来到人间!

燕本宫对降兵们说着什么,人群暂时肃静下来,过了好久,又是一阵骚乱,如果不是被绑缚,可能都要奋起反抗了!

李自成皱着眉头,道:“双喜,继续,还是五人,挑闹腾得厉害的。”

“属下明白!”李过见刚才的杀戮没有见效,心中生气,他拔出腰刀,预备亲自上阵了。

燕本宫赶紧跑过来,一把抱住李过,“将军,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

李过目视李自成,见李自成点头,方才缓缓收刀,插入刀鞘。

燕本宫向李自成点头示意,然后回到降兵的那一边,继续用藏语游说着,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藏人终于安静下来。

李自成估计有戏,这么短的时间,藏人就松了口,比他的设想,还是要快得多,还是宗教的魅力大呀……

如果仅仅采用杀戮的法子,也许能快速震慑住这些藏人,不过,将来难保不出事,藏人心中的信仰还在,他们还会自身的凝聚力……

只有从根源上同化他们,才能釜底抽薪!

当初在西宁推广天主教,这步棋走对了,至少在归化边缘的异族时,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燕本宫在几名藏人的膀子上拍怕,示意他们保持安静,然后向李自成跑过来,“大都督,他们已经……属下还需要一些时间……”

“没关系,你慢慢来,刚好我也要处理城内的事!”李自成向燕本宫挥挥手,让他询问藏人,城内还有多少壮丁,都是些什么人。

燕本宫陀螺似的,忙得两头转,“大都督,藏人说,城内基本上没有藏人壮丁了,但还有一些蒙古人壮丁,现在的城门,应该是他们在把守!”

李自成让燕本宫自便,又招招手,让王鹏过来,“王百户,现在的答思麻万户所城内,只有蒙古壮丁了,你能让他们打开城门吗?”

“这个……属下去城下试试,看看能不能叫开城门……”王鹏也不能确定,城内的蒙古人是否给他开门。

李自成笑道:“王百户,带上两名善辩的长者……”

“是,大都督!”王鹏将打扫战场的任务,交给百户们,自己挑选出两名信得过的长者,来到东城门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城上终于放下了吊桥,王鹏急忙奔至李自成的身边,“大都督,城内的蒙古人已经打开城门了……”

“走,入城看看!”李自成估计,城内的蒙古人,看到天命军杀伤大量藏人,为他们解了恨,心中便有了一份亲近感,加上王鹏他们原本就是蒙古人,语言基本相通,他们或许以为,这是蒙古人南下。

“大都督,”李过忙道:“城内情况不明,还是让属下先入城看看……”

李自成见李过说得有理,也就暂时打消了入城的念头,这是明军第一次来到此处,谁知道城内会出现什么幺蛾子?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万一自己在此遭到意外,心中的华夏梦,岂不就此作古……

李自成让王鹏派出一队蒙古人,做为翻译,随着李过入城,又让王鹏的士兵继续打扫战场,尸体搜查完毕之后,集中起来,一把火烧了,待天黑之后,寻一块无人知晓的地点,悄悄安葬残余的灰烬。

李过带着骑兵,大摇大摆地入了城,扎嘎德带着蒙古壮丁,亲自在城门处迎接,起初双方还保持着心里距离,在蒙古翻译的帮助下,相互问候几句。

待第二营的骑兵完全入了城,李自成立即接管了所有的城门,其余的士兵,以小旗为单位,部署在城内的大街小巷。

蒙古人并没有抵抗,虽然扎嘎德的心中处在着一丝疑问,但在千余骑兵面前,他选择了合作。

城内的藏人,在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壮丁之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支未知的骑兵,在自己的地盘上耀武扬威。

扎嘎德还派出人手,协助第二营掌控城内的局势,就连藏人的状况,也是一字不漏地告诉了李过。

这次入城,并没有遭到城内的抵抗,李过也是满心欢喜,遵照大都督的指示,他并没有在城内杀戮,只是让城内的百姓各自回家,听候发落。

整夜时间,燕本宫都是与藏人降兵待在一起的,经过他不厌其烦的传道,藏人降兵已经麻木了,虽然尚未有人对“入汉籍、奉天主”感兴趣,但也没有了激烈抵抗的情绪。

李自成亦是在城外宿营的,早晨起床后,带着亲兵在山道上跑了七八里的山路,方才回程,擦去身上的汗渍,又吃过早晚,便预备着入城了。

城东的开阔地带,已经被狼骑兵打扫得一干二净,连血迹都不见了,昨日发生在此处的战斗,已经完全失去了踪迹。

李过已经迎出城外,远远看到李自成,便翻身下马,“大都督,昨夜城内平静,属下已经接管了所有的城门,并没有人试图脱逃。”

李自成向城门处看了一眼,天命军的九州军旗,已经飘扬在海风中,红底黄字,与朝阳几乎无缝对接,他用手向前一指,“双喜,走,我们入城。”

王鹏的狼骑兵,押着藏人降兵,也是随着李自成入城,东城外最为开阔的空地上,只剩下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在远远地偷窥。

“大都督,将军!”城门处的守军,抢着给李自成他们行礼。

“你们辛苦了,昨夜入城,你们功不可没!”李自成向士兵们挥挥手,便随着李过入了城内。

大街上到处是天命军的骑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比某位大人出访,禁严的等级还要高。

李自成将燕本宫招过来,“燕长老,这些藏人怎么样了?本都督给了你一夜的时间,再要冥顽不化,莫怪本都督心狠手毒!”

“大都督,”燕本宫忽地跪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他们已经不反对‘入汉籍、奉天主’了,只是,只是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们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求大都督再给属下一些时间……”

“时间?”李自成若有所思,既然藏人已经不太抗拒了……杀了他们有用吗?重要的是解决问题,找出一条归化异族的路子。

他思索片刻,道:“燕长老,本都督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先说说,哪些人的思想出现松动?”

燕本宫随口说出几人,“大都督,他们应该是肯了,只是一时抹不开脸面……”

“既然如此,本都督就亲自帮帮他们!”李自成要了一把椅子,当街落座,再让燕本宫将刚才所说的那几名藏人带上来。

与昨日相比,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愤激,代之而起的,是冷漠,以及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恐惧。

有恐惧就好办,老子再给你加把火!

李自成让王鹏将城内的蒙古头人扎嘎德带上来,指着刚才的几人道:“你认识他们吗?知道他们的家在哪儿?”

“回大都督,小人知道!”能为强者立功,扎嘎德的心里甜丝丝的,将这些藏人连根拔除才好,答思麻万户所又将回到蒙古人的怀抱。

“好!”李自成向扎嘎德微微点头,又冲着王鹏道:“王百户派几名勇士跟着扎嘎德,将这几人的家眷带过来,无论老幼,一个都不能少!”

“是,大都督!”王鹏点起一个小旗的士兵,向扎嘎德一拱手,“有劳了!”

“哪里,哪里,”扎嘎德喜笑颜开,心中却是想着自己的心思,如果将这些人的家眷一并除去,那就是将藏人灭种的节奏了,只可惜,他们家如花似玉的女眷,如果留下这些女眷,他宁愿用两头牛、十只羊购买……

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不大一会儿,王鹏与士兵们回来了,他们的身前,是数十藏人的家眷,男女老少都有,人群中还有两三个年青的女子,显得十分出挑,也许她们意识到美丽所带来的危险,故意藏在人群中。

正文 第574章 要挟

李自成从拖出的八名藏人降兵中,挑选出一名脸上恐惧感最多的人,向他一指,沉声道:“你,出列!”

那名降兵有些茫然无措,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却不知道李自成做些什么。

等候在侧的狼骑兵,顿时抢出两人,一左一右,架着那人出列,向李自成面前一扔。

那人摊到在地,情知形式不对,慌忙把眼打量着四周,看到燕本宫,双目不禁一亮,“长老大人,救我……”

燕本宫将他扶起,拍拍身上的灰尘,又安慰了几句,然后转身来到李自成面前,“大都督,非得要杀吗……”

“你告诉他,是生是死,完全由他自己决定,”李自成的脸上,宛如一层寒霜,双目射向扎嘎德,“将他的家眷全部找出来!”

“是,大都督!”扎嘎德躬着身,从藏人中走过,东瞅瞅西看看,不时拽出一人,当拽到一名年轻的夫人时,他故意不牵衣角,而是拉着她的小手。

“你放开她!”那降兵的身上虽被绳索缚了,却还是像一头发怒的公牛,用肩膀猛地一撞,扎嘎德猝不及防,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倒退两步,方才立稳脚跟,扎嘎德拔出随身携带的弯刀,就要砍下去。

夫人急得脸都白了,口中不知说些什么,李自成一句也听不懂,见火候差不多了,方才挥手喝退扎嘎德,却对那降兵道:“机会只有一次,‘入汉籍、奉天主’,否则你的家人,就要全部为你陪葬,”顿了一顿,又道:“他们的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燕本宫临时充当翻译,那降兵听了,没有说话,却是泪如雨下,小妇人抱在怀中,只是哭。

“眼泪不能解决问题,”李自成待燕本宫翻译之后,方才补了一句:“不要再相信佛祖了,浩劫面前,佛祖为何还不开眼?”

“你敢污蔑佛祖?”那降兵用肩膀撞开小妇人,面向李自成,双手攥紧了拳头。

何小米一见,就要拔刀,李自成伸手止住,“本都督没有污蔑佛祖的意思,本都督只是告诉你,照佛汉地的,只有天主,佛祖已经西归,不可能再出现于东方。”

“西归?”那降兵的脸上满是迷惑,“你说什么?”

“难道燕长老没有告诉你吗?”李自成淡淡地道:“佛祖也曾来过东方,然而,数千年过去了,你们歪曲了佛经,违背了佛祖的本意,佛祖一怒之下,已经放弃了东方,回到毗奢耶那伽罗去了……”

“毗奢耶那伽罗?”那降兵皱眉深思,似乎听到过这个名字,在那遥远的地方,佛经传出的地方,不过,详情只有寺庙里的活佛们才知道……

难道佛祖真的不肯东顾了吗?

也是是真的,昨日一战,藏人死伤大半,也没见佛祖过来惩罚这些进犯的恶人……他用凶狠的目光盯着李自成,遇上李自成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神,他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直至脑袋低垂,避开李自成的眼神。

“燕长老,告诉他,天主与佛祖的事,说来话长,如果有缘,改日本都督当在教堂为他们解说,今日,”李自成顿了一顿,道:“今日本都督很忙,你让他自己做出选择吧,他的性命,还有他的家眷,就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

李自成故意将“家眷”两字,说得很重,又看了眼身上挂着无短彩衣的小妇人,遂默然不语。

燕本宫一愣,随即明白了,去那降兵面前劝慰两句,见效果不好,便走向小妇人,压低声音道:“你家相公,还有全家的性命,就在这一刻了,劝劝吧,大都督不会等太久的……”

小妇人用极度恐惧的眼神,打量着外围的士兵,几乎都是手按刀柄,随时可能拔刀出鞘,她已经隐隐看到了血腥的场面,迟疑片刻,忽地跪在那降兵的面前,抱住他的大腿,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降兵躬下身,用前胸按住他婆娘的脑袋,也是泣不成声,好似一场生离死别。

这样的场面,原本完全可以避免……

李自成心中一动,藏人真的不怕死吗?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家人……难道自己的做法,对这些信佛的人,一点效果也没有?

他将降兵的家眷带来,就是用家眷要挟他们归降,此时抗拒得越激烈,只要最终归顺了,将来就会越彻底,反抗的可能性就越小。

看这降兵的样子,是要与自己的婆娘永决了,真是不懂这些教徒……也许他们是要修得来生吧……

李自成并不希望将藏人杀绝了,如果没有人口,他心目中的海南府,就会成为鬼城,又何谈控制?

看着降兵与他婆娘悲伤欲绝的样子,李自成有些迷惑,难道用家眷要挟他们的法子,真的错了吗?

他蓦地想到,昨日藏人向天命军投降……如果没有跪地投降的事,他们昨晚就烧成灰了,既然肯投降,他们的心中就是有恐惧,为何家眷来了,反而勇敢起来?难道问题出在家眷身上?哪怕是死,也要在家眷面前维持着形象……

李自成明白了,就像是精疲力竭的两头斗牛,只要谁先松一松,就会一败涂地!

既然你如此看重如花美眷……

李自成咳嗽一声,道:“既然如此不识时务,那就杀吧,先从家眷开始!”

燕本宫原本想要劝劝,但转思一想,便停住话头,反而将李自成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那降兵小夫妇,然后张开双手摇了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那边的第二营,已经有数名士兵拔出腰刀,李自成已经下达了命令,对他们来说,只管执行便是,对与不对,完全不关他们的事。

一名士兵抢步上前,一把扯开小妇人,“别哭了,黄泉路上,等着你家相公便是,放心,他一会便来,要擦干眼泪,千万别认错了人……”

士兵的话,那小妇人听不懂,但是看身体语言,以及手中的腰刀,知道不是好事,便哭着哀求道:“相公……难道你忍心……”

士兵们将小妇人拖到一边,没走上几步,便要动手了,他左手挽住小妇人的双臂,右手将刀身横过小妇人的左肩,只带轻轻一拉,便能隔断喉管,与他相公阴阳两隔。

那降兵原本还在犹豫,到此时刻,方才醒悟过来,再要迟延,婆娘的性命就没了,他顾不上多想,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口中大叫道:“我愿意……”

“慢着!”

李自成这次用第二营的士兵充当刽子手,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他们能听懂汉话,见那士兵住了手,心中顿时一阵轻松。

这一次,他赌对了,那降兵成了第一个真正归顺的人!

如果真的杀了他的婆娘,不但她相公,恐怕其他的藏人降兵,心中也会充满荆刺,杀降兵没关系,他们本就是威胁,但他们的家眷……如果杀了他们的家眷,那么在他们的眼中,天命军恐怕就是魔鬼了。

燕本宫将那士兵扶起,带到李自成的身边,那士兵看了眼李自成,眼中一片灰暗,不知不觉低下头去。

痛苦是有的,但与全家人的性命相比,这点自尊算得了什么?

李自成正待发问,那边燕本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回头看了眼依然被钢刀架着脖子的婆娘,终于叩拜在地,“小人愿意归顺天命军……”

“起来吧,”李自成的脸上没有半点喜悦,这么长的时间,才搞定一名降兵,如果是落在女真人的手中,恐怕不用如此劳神费力,“你是真心归顺的吗?”

“回大都督,小人真心归顺,”那降兵顿了顿,又道:“只要大都督放了小人全家!”

降兵是没有资格讨价还价的,如果不是此处缺少人口,你们至少要进行一年的劳役,然后根据表现,再决定最后的归宿,不过,李自成没有与他计较,只是淡淡地道:“先退在一边,等候发落!”

刚才燕本宫一共点出八名降兵,除了此人,尚有七人,李自成让人将他们的家眷全部找出来,然后让他们选择,要么完全归顺,要么全家给他陪葬。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他再也不用担心了,刚才的那名降兵,就是最好榜样。

果然不出李自成的所料,当燕本宫将自成的话语传达过去,这七名降兵,并没有浪费多少口舌,直接都降了,他们并肩给李自成行了叩拜之礼,然后默默地退在一边。

李自成让士兵们给他们八人松绑,缚了一夜,胳膊早就麻木不堪了,他们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与自己的家人抱头痛哭。

军中的文书开始登记人口,这八人连同他们的家眷,全部登记为汉籍,但家庭住址一栏,暂时空缺。

在燕本宫的劝说下,剩余的藏人降兵,并没有坚持多久,午饭之前,全部同意归顺。

“入汉籍、奉天主”,只是他们归顺的第一步,李自成要在此处设置海南府,推行天命都督府的各项律令。

他满心欢喜,从第一名降兵归顺,到最后一名,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主要时间却是耽搁在登记上。

看来,“从众心理”不是汉人的特色,藏人也是一样!

正文 第575章 天纵奇才

城内的藏人虽然表达了归顺的意思,连户籍也登记为汉籍,但他们暂时不能回家,虽然去了绳索,但 他们还是天命军的战俘,至少现在还是。

李自成并没有为难他们的家眷,他们倒是可以自由活动,只是不能出城。

李自成让家眷给这些降兵们送来了午饭,天命军的士兵们也要吃饭。

午饭后,这些降兵被分做三份,按照原先的家庭住址,分别归类,李自成扫了一眼花名册,见住在西南角的人数最多,几乎占了一半,便将西南角当做他们的新居,原先住在东南、西北的人员,全部搬过来。

他们的财物可以一并带过来,家眷、牛羊、粮食等等,只要留下原先的房屋便可,到了新家,天命军会给重新安排房子,并且保证房子不会比原先的小。

李自成将东南角靠近街心位置,一座最为大型的房屋,暂时充做自己的行营,将来便是海南府的府衙,据说,这座房子,原本是藏人头人松巴心丹的,现在松巴心丹已经人死灰灭,只能算是无主的房子了。

同样是东南角,靠近府衙不远的地方,亦有一所空房子,稍稍改装,便是海南府天主教堂。

折腾了一日半的时间,这些藏人方才安置完毕,重新登记了家庭地址,他们的家眷可以自由行动,还要给他们送饭,但他们暂时不能回家,需要待在海南府天主教堂,接受燕本宫传道,直至受了洗礼,成为正式的教徒,方才可以回家。

李自成一面让湟源知县江源来海南府就任知府,一面处理城内的藏人遗孀。

确切地说,他们只能算是天命军的战利品。

这些人被集中至西北角,每家每户暂时没有打乱,因为阵亡的藏人接近千人,李自成估计,这样的遗孀至少有八九百户。

年轻的女人不愁没人要,但孩子、老人就难说了,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谁肯抚养这些老老少少?

李自成想到了王鹏的狼骑兵,等到海南府安定下来,他就要回去兰州,而王鹏的五百狼骑兵必须留下来,如果将这些藏人遗孀留给他们,倒是不错的选择,只是,城外的战争,李过部的第二营也是参与了,全部交给狼骑兵,似乎有失公平。

他思索片刻,决定给五百狼骑兵,每人一户藏人,他们是要长期驻扎此处,没有女人,难免会骚扰他人,再说,将藏人遗孀交给他们,也不需要给士兵们发放额外的粮饷,只要一块土地便行。

只要能定居下来,耕种还是放牧,由他们自己决定。

至于每户遗孀家中的老人孩子,由他们自己决定如何处置,狼骑兵的士兵,将是每个家庭的家主,他们有权做出选择。

多余的遗孀,第二营的士兵会要吗?汉人与狼骑兵不同,即便他们看上年轻的女人,也不会赡养老人孩子,难道要杀了他们?

李自成左思右想,最后想到了城南的藏人,对,将老人孩子交给他们,如果他们愿意赡养,老人孩子就能活下来,如果连他们自己人都不要,那只能等死了。

藏人原本是天命军的敌人,最大限度让他们活下来,天命军已经够仁慈,这要是遇上蒙古人、女真人,恐怕直接就屠了。

他主意已定,便让军中的文书去西北角藏人的遗孀出,按照每户为一个单位,逐个登记,待看了登记的结果,再做决定。

藏人的事情基本处理完了,李自成方才想到城内的蒙古人,在这次战斗中,蒙古人并没有与天命军为敌,扎嘎德还亲自为天命军打开了东城门。

如果采用镇压、屠杀的方式,李自成觉得良心上过不去,他们没有招惹天命军,当天命军进入答思麻万户所的时候,不管怀着什么心思,他们已经很配合了,他们只想活下去……

不过,如果留下蒙古人,将来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可能出现变故,汉人不可能永远强大,中央之国总有打盹的时候。

蒙古人要生存没有错,关键是,你不能生活在汉地上,甚至不能生活在汉地边缘……

李自成思索片刻,决定先礼后兵,蒙古人可以继续在城中生活,但他们必须与藏人一样,“入汉籍、奉天主”,遵守天命都督府的各项律令。

他可以给予蒙古人与汉人同等的待遇,条件是,蒙古人必须是汉人,东方大地,天主只会照耀汉人!

要么成为汉人的一员,要么离开东方,去遥远的西方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什么汗国。

李自成心意已定,便在行营中召见了王鹏。

“属下叩见大都督!”王鹏稚气未退,但脸上洋溢着喜气,不管是战斗,还是战斗后局面的收拾,他都从大都督身上学会了很多,这些东西是他爹的身上所没有的。

“王百户不用多礼,起身吧!”李自成打量着王鹏,这要是自己的孩子,才十四的年纪,恐怕还在学堂读书,可是这个王鹏……游牧民族不愧是战斗民族,看来,自己要振兴华夏,游牧骑兵不能放手。

王鹏在李自成对面落了座,“大都督此番召见属下……”

“王百户,你觉得城内的蒙古人,会遵守天命都督府的律令吗?”李自成淡淡笑道。

“这……”王鹏迟疑了一会,终是道:“大都督,属下与扎嘎德以前并不熟,他虽然打开了东城门,属下却是不曾明白他的心思……”

李自成点点头,王鹏说得不错,如果不是要设置海南府护卫兰州,他也不知道此处尚有蒙古人。

“大都督,”王鹏小声道:“其实,扎嘎德是什么心思,我们完全不必理会,他如果与我们一条心,就会遵守我们的律令,反之,如果和我们不是一条心,那我们还管他做啥?这些藏人,就是他们的榜样……”

李自成不由对王鹏刮目相看,他一直以为,王鹏只是个孩子,能独自统兵,乃是因为王俊卓提携的缘故,即便继承了王俊卓的神力,也不过是四肢发达而已。

然而,此刻,他们的话,却是一针见血,自己苦苦思索的结果,尚不及他的话语简洁!

或许游牧部落的人比较冷血,但在集体利益、民族大业面前,这种冷血却是必不可少的,过分的温情,却是上位者的大忌。

李自成的心中豁然开朗,也许王鹏没有太多的算计,但他的话语,放到繁繁琐琐、散乱成麻的世事中,却是能一条通往阳光大道的捷径!

李自成面目含笑,道:“王百户的话,正是说中了本都督的心思,怎么样,你能去探探扎嘎德的心思吗?”

“属下领命!”王鹏拱手行礼,“大都督,属下这就去探探扎嘎德的真实想法,如果可能,属下还是劝他遵守天命军的律令,从此以后,像我们狼骑兵一样,‘入汉籍、奉天主’……”

“凡是不可强求,”李自成点点头,“王百户尽力就行!”

“属下明白!”王朗声道:“也许扎嘎德尚不知晓,林丹汗已经不在了,皇金家族已经绝嗣,蒙古人已经不存在了……”

李自成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王鹏,似乎这是第一次见到他,王鹏虽是蒙古人血统,却说出了自己心里想说的话,究竟是受到汉文化的影响,还是受到他爹王俊卓的影响?

也许二者相辅相成,王鹏学说汉话的事,就是他爹的要求……

不管是哪种结果,狼骑兵内出现这样的将领,都是天命都督府是幸事,蒙古人的身子、汉人的思想!

王鹏才是真正归化过来的蒙古人!

这才多长时间呀?

李自成一面颔首,口中道:“王百户,你明日便去拜会扎嘎德,无论结果如何,回来之后,本都督都会赏你你千户之职!”

“这……”王鹏十分意外,稚嫩的脸上是毫不掩饰兴奋,“大都督,属下……才十四岁……”

“十四岁怕什么?”李自成都有些怀疑,王鹏是不是天主派来协助自己的助手,“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汉人中有不少年少英雄,甘罗七岁拜相,周瑜十三岁统兵怪帅……”

“啊……”王鹏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大都督,汉人中真要这样的人……”

李自成哈哈大笑,老子还没说葫芦娃刚出生就能打妖怪的事呢,“那是当然,这些都是史书中记载的,流传下来的,不仅他们的后人,就是整个汉人,都觉得脸上有光!”

“属下明白了,”王鹏忽地离座,拜伏在李自成的面前,“属下多谢大都督,属下但愿能常听大都督教诲!”

“王百户,起身吧,”李自成也希望将王鹏带在身边,日积月累,用自己的言行影响着他,让他拥有的汉学思想,不可逆转地流传下去,甚至于影响狼骑兵的士兵,“这样的机会,将来一定会有,等此处的战斗结束,我就要回到兰州,但我们以后,一定有并肩作战的机会!”

李自成有些失落,如果早些遇上王鹏,也许就不用将他留在海南府了,王鹏才十四岁,真是天纵奇才呀!

“属下会谨记大都督的教诲,”王鹏叩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属下也期待着,能追随在大都督的身边!”

正文 第576章 保甲制度

扎嘎德是不同意“入汉籍、奉天主”的,虽然看到天命军强大的战斗力,连实力比蒙古人强大得多的藏人,都被消灭了大半,如果天命愿意,答思麻万户所内的藏人,不分老幼,可能被屠尽。

他依然想要保住蒙古人独立的状态,哪怕让出部分财务,他甚至向王鹏暗示,用部落的女人去讨好天命军的指挥官。

王鹏断然拒绝了他的任何要求,要么完全遵守天命军的律法,要么成为天命军的敌人,没有第三天条道路。

扎嘎德犹豫不决,王鹏告诉他,自己曾经也是蒙古人,如今黄金家族已经绝嗣,蒙古人已经不存在了,漠南蒙古各部,已经归顺了女真人,而边墙附近的蒙古人,以后归顺了汉人!

这样的话语,如同天方夜谭,扎嘎德的脑子几乎爆炸了,他这些年苦苦支撑做不肯归降藏人,就是指望有朝一日,大批蒙古部落南下,为自己这样的的小部落撑腰,可是如今,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答思麻万户所附近,蒙古人越来越少,到了他的手上,连同老弱妇孺在内,不过千人,就他手上这点人口、牲畜,迟早是要被吞并的,不是被藏人吞并,就是被汉人吞并!

当扎嘎德听说王鹏就是来自黄金家族的察哈尔部时,他的心思出现了松动,经过与部落头人们紧急磋商,最后接受了王鹏的建议,正式归顺天命军。

与藏人不同,扎嘎德没有与天命军进行过战斗,属于主动归顺,李自成并没有给蒙古人任何惩罚,甚至他们在城外的牧场都没多少变化,基本上保持着原样。

但是,从根子上,他们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在人口登记的时候,天命军的文书就告诉他们,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已经是汉人了,必须忘记以前的蒙古人身份。

答思麻万户所已经更名海南府,海南天主教堂会着人来向他们传道,无论他们以前是信奉长生天,还是佛祖,从今以后,他们只能改奉佛祖了。

虽然汉人没有夺走他们的牧场,但海南府的官员,将给他们重新划分牧场,明确到户,先现有的人丁为基础,参照牲畜的数量。

城内和城外的蒙古人,实行定居、畜牧,以十户为一甲,设甲长一人,平日管理这十户;十甲为一保,设保正一人,管理自己属下的十甲。

甲长和保正平日协助官府向牧民征收赋税,他们没有俸禄,但官府会在城南的集市上,给他们划分一块土地,他们可以优先出售自己手中的财物。

特别优秀的甲长、保正,将来可以吸收到府里任吏员,吏员的品级虽然低于官员,但有俸禄。

甲长、保正对自己属下的百姓,承担连带责任,一人逃亡,全家受罚;一家逃亡,全甲受罚;一甲逃亡,全保受罚。

所有百姓,包括甲长、保正在内,全部要想府里纳税,税率为十五税一,但府里会根据牧民的实际收入情形,酌情减免赋税,但不得增加赋税。

这种条条框框的限制,让蒙古人十分不舒服,但他们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们不会受到欺压,向以前藏人动辄屠杀蒙古人的事,以后绝对不会发生,从此以后,整个海南府,大家同为汉族了,官府会保护每一户百姓的合法利益。

其次,所有人的牧场、财物等,都会得到官府的保护,任何人不得随意侵犯。

失去了原来的自由自在,得到的是人生和财物方面的保护,至少这些蒙古人不用担心,什么时间走在大街上,走着就没了。

王鹏还特意关照这些蒙古人,以后只要为天命都督府立功,还能得到额外的奖励,如果加入狼骑兵,还可以劫掠弱小的部落。

最后这一条,扎嘎德最是感兴趣,可惜现在狼骑兵不太缺人手,王鹏只是上次在城外战斗的时候,死了数名士兵,现在要补缺,从蒙古人中征召了数人。

不过,王鹏向扎嘎德保证,如果他愿意,将来狼骑兵出征的时候,可以带上他,如果有斩获,大家都有份,扎嘎德为表忠心,取汉名的时候,就用了王鹏的姓,更名为王鹭。

蒙古人的事,安排得差不多了,江源方才赶到海南府,李自成让他立即接任海南知府,然后按照对待蒙古人的“保甲”制度,将藏人安排到位。

在海南天主教堂关押的藏人,已经被燕本宫折磨得差不多了,大部分藏人已经先后接受了洗礼,正式成为天主教的信徒,陆续返回家中,与家人团聚。

江源依照天命都督府颁布施行的《土地律》,按照男丁的数量,给每户百姓重新分发耕地和牧场。

藏人与蒙古人完全游牧不同,他们处于半农半牧状态,既蓄养牲畜,又从事农耕,只不过他们耕作的不是汉人的冬小麦,而是以青稞为主,产量极低。

不过,这样的生活方式,对于李自成要求的定居、畜牧,更加容易接受,江源在推行保甲制度的时候,并没有遇到明显的阻力,见藏人一概凶悍的性子,便依次打开城门,允许百姓自由出入。

李自成留下第二营的五百骑兵,用于维持城内的治安和秩序,他这带着李过、王鹏和剩余的骑兵,开始在城外清缴。

与城内人口相对集中的情形相比,城外的百姓比较分散,多是依山傍水,在水草丰富、地势平坦的小型山谷、河谷中,建立一些村落,村落一般都不大,缺少城墙的护卫,并没有自保的能力。

天命军骑兵的到来,他们只有俯首挨宰的份。

李自成并不愿制造太多的杀戮,只要他们接受天命都督府的律令,就可以基本维持原状,只是要“入汉籍、奉天主”,重新分配土地,向海南府缴纳赋税,遵循保甲制度。

他担心百姓一时记不住这些,每过一村,便留下人手,对村中的甲长、保正集中培训,再由他们向百姓广为宣传。

百姓没得选择,在甜美国军的骑兵面前,他们要么接受,要么死!

对百姓来说,唯一的好处,就是从此以后,他们已经是汉人的一员,海南府会保护他们的安全,即便受到欺负,也可以上府县去告状。

李自成沿着恰不恰河行军时,发现沿河地区有大片的山前倾斜平原,相当于梯形田,如果开发出来,倒是不错的耕地,虽然不算开阔,却是水源旺盛,如果依照山势,开辟为数个村落,应该能养活不少人口。

海南府就在恰不恰河的中游,如果在海南府的南北立下一些汉人村落,既能拱卫海南府,又有利于加快海南府的汉化,便有心迁入五百至一千的流民男丁。

此处距离陕西,实在有些远,流民肯来长途跋涉来到这块远离西宁的土地吗?

李自成的脑中忽地闪现出一丝灵光,对就这么办!

他着人告诉江源,海南府南北,沿着恰不恰河的位置,土地不得分发,留待迁入的汉人!

数日时间,骑兵主要是威慑,并没有什么战斗,李自成已经将海南府周围荡平,百姓都按照蒙古人、藏人的法子,全部归为汉籍。

也有少数不开眼的人,天命军没有时间与他们讲理,其实也讲不清,只能采用武力了,骑兵不仅仅具有威慑作用,必要的时候,也会动刀子,百姓若是不服,只能上天堂向天主告状了。

每一次的变革,都会伴随着血腥,李自成亲自参与村落的归化,就是希望血腥少一些,尽量不要给当地的百姓,留下永久的心灵苍伤。

李自成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海南府几乎没有汉人,暂时无法推广汉话,只能一步步来了。

现在的海南府,尚不能与陇右的兰州府、洮州府连成一片,需要继续向各个方向扩张。

李自成原本看重的,乃是东南方向,沿着这个方向扩张,海南府便可以与陇右连成一片,将来只要财力允许,就可以沿着山谷修筑道路,让海南府真正成为汉地。

不过,来到海南府之后,他倒是更看重西面。

西海南岸的库库诺尔岭,与南面几乎平行的鄂拉山,围城一大块盆地,沙珠玉河就是沿着这个狭长的盆地,一直延伸到海南府,然后汇入恰不恰河,注入黄河。

两山夹为盆地,又有河流贯穿全境,如果在汉地,那是绝好的农耕之地,只是不知道,这里的降水如何。

即便不能成为农耕之地,至少也是一处优良的牧场,能牧牛牧马,就能养活人口,而且,藏人善于种植青稞,青稞耐寒、耐寒,也许能在盆地生长。

李自成沿着沙珠玉河上行了百里,还是没有尽头,发现沿途的人口并不多,方才放弃了,因为没有行军地图参照,他不知道这块狭长的盆地,是否一直延伸至青藏高原深处。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和精力之前,他暂时不想撬动高原上的藏人,李自成设置海南府的目的,只是从西南方向拱卫西宁。

西宁是天命都督府属地的重镇,当他将主要精力、军力投放在东方的时候,千万不要被青藏高原上未开化的民族偷袭了才好。

李自成见沿途并没有人口聚集的地方,问了向导,原来多是盐碱地,牧草并不丰盛。

既然人口不足,暂时就不用立县了,李自成回到海南府的时候,只是嘱咐知府江源,在合适的时间,着人探寻这块盆地的源头,能否在源头设立县镇,或是关隘,做为海南府西部的第一道防线。

正文 第577章 大河坝河的决斗

海南府城,在第二营五百骑兵的护卫下,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安宁,甚至比原先更为祥和,至少城内的藏人与蒙古人,不再轻易发生械斗了。

第二营的骑兵,都是汉人,并不通藏语蒙古语,如果遇上械斗,通常是各大五十大板:吵架的各罚一只羊,参与打架的的,各罚五只羊,或是一头牛。

这样简单粗暴的法子,对付藏人和蒙古人,却是十分有效,要是心疼自己的牛羊,那就乖乖地去城外放牧、耕种,要想致富,只能考靠自己的双手,别人的财物,神圣不可侵犯!

城内的平静,让王鹭率领下的蒙古人偷着乐,虽然要遵守汉人制定的各种规矩,但他们终于可以抬起头做人了,往日趾高气扬的藏人,在天命军的骑兵面前,一样要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不,简直就是雪狼似的,夹起尾巴做人。

蒙古人经过上百年的变迁,终于在城内取得了与藏人相似的权力。

隔阂依然存在,藏人与蒙古人,虽然都是汉籍,但他们不会通婚,更不会与对方杂居,东北角的蒙古人,与西南角的藏人,大有老死不相往来是势头。

李自成并不担心,现在才是开始,双方对立的情绪,反而有利于江源在当地的统治,等到天命都督府腾出手来,迁入足够数量的汉人,一切边缘民族,都会淹没在汉人的洪流之中。

李过、王鹏带着各自的骑兵,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随着李自成南行,穿越整个盆地后,便是鄂拉山的余脉,与西北方向的主峰相比,这些余脉不仅松散,而且高度也降低了不少,几乎就是丘陵地带了。

在这一片余脉中,有一条叫河流叫大河坝河,它发源于鄂拉山的主脉,沿着东西向的余脉,一直注入黄河。

让李自成欣喜的是,大河坝河的下游,接近黄河入口的地方,有一大片山间牧场,百姓甚多,分为数个村落,都是沿河而居。

从向导的口中得知,最大的一个村落,叫做兴海,人口达到千人,主要是藏人,还有回人和少量的蒙古人。

李自成掏出临时绘制的行军地图,不禁思索起来,兴海这个地方,有山有河,地势平坦,背靠黄河,的确适合居住。

对海南府来说,此处可以借助鄂拉山的那些余脉,建立护卫海南府的南面防线,海南府安全了,西宁也就安全了。

此处距离海南府,尚不及百里,除了山势,联系倒也畅通,如果能立县,倒是不错的选择。

李自成问向导:“从此处向南,又是什么所在?”

“回大都督,从此处沿着黄河向南,不足二十里,便是曲什安河,曲什安河的南岸,便是阿尼玛卿山了,据说曲什安河就是发源于阿尼玛卿山的神峰玛卿岗日!”

“阿尼玛卿山?”李自成觉得有些印象,一时却想不起。

“那是我们藏人……那是藏人的神山,山势很高,山顶常年积雪,根本无法通行……需要沿着低脉的山间小路,方能勉强通过,据说汉人叫大积石山……”

“奥?”李自成这才想起,原来是深入青藏高原了,这里就是大积石山?大积石山山势险峻,海拔又高,行人通行都是困难,更别说大军了。

他已经决定了,就在此处立县,县域向南延伸,越过曲什安河,直达大积石山麓。

第二营、狼骑兵两部,超过千骑,加上李自成的亲兵,大河坝河的西岸,早已是人声鼎沸、马声嘶鸣,兴海村的百姓,早已被惊动了,一个个从山间、树后探出脑袋。

李自成跃下战马,解开辔头,让黄鬃马自行去食草,却是让向导带着几名蒙古士兵,前去与百姓们交涉。

王鹏、李过不屑一顾,依他们的性子,兴海村不过千人,壮丁最多三百,在千余骑兵面前,那就是飞花落叶,根本不用与他们多费口舌。

李自成笑道:“如果到处杀戮,那我们和陕西的盗贼,又有什么区别?双喜,还记得我们当日去甘州,路上遇到的杀戮吗?”

李过顿时闭嘴,而王鹏却是若有所思,如果按照李过与他的想法,那狼骑兵岂不也被天命军屠尽了?毕竟是蒙古人……

不大一会儿,向导带着两个长者回来了,他告诉李自成,当地的百姓并不愿意接受天命军,他们原本在此处生活,没招谁没惹谁……

李自成沉着脸告诉向导:“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归顺天命军,他们可以继续生活在这片青山绿水之中,要么成为天命军的敌人,战斗不可避免!”

向导上去和那老者墨迹良久,还是没有结果,李自成沉思片刻,道:“好吧,为了减少伤亡,本都督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单挑,双方各出一人,或者十人,死伤各安天命,他们若是赢了,我们立即撤军!”

两名老者方才欢天喜地去了,李自成笑道:“小米,一会看你的了!”

何小米一愣,随即明白了,能得到出战的机会,是他梦寐以求的,他忙道:“大都督,属下需要射杀他们吗?”

“如果杀一人而定一县,也算是天主开恩了!”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何小米下了战马,给步枪撞上子弹,向着前方瞄了瞄,觉得还不错,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稍顷,村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李自成一惊,怎的会有怎么多人?难道他们是要赌上全村壮丁的性命吗?如此就没有决斗的必要了……

他目测一下,村里至少来了百名壮丁,而第二营、狼骑兵的士兵,已是拔出弯刀,面向来者,凝神戒备。

何小米有些后悔,刚才应该让兄弟们都装上子弹,论远程打击,步枪比骑兵的弯刀更有效。

他举枪瞄准最前面的老者,却被李自成喝住。

对面的壮丁老者,在接近两百步的地方,方才停下脚步,先这边招了招手,李自成边让向导过去,向导原先是藏人,也是天命军的翻译。

向导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在几名骑兵的陪同下,与对面的老者交谈片刻,回头告诉李自成:“他们是要单挑,双方各出一人!”

单挑?单挑好呀,单挑就不会有大量的百姓伤亡了!李自成一面让何小米准备,一面让告诉对面的老者:既然是决斗,伤亡在所难免!

向导慌不迭去传话,这一次,他不再害怕了,反正决斗不关他的事。

双方选定了村外一块开阔的地形,地势非常平坦,想要安排伏兵都不可能。

一名膀大腰圆的高壮汉子,双手握着一柄藏刀,长达三尺,刀尖向上,刀锋隐隐闪现寒光,应该是一柄利刃。

脚蹬一双高帮牛皮靴,上身披了一件宽松的白布长袍,腰间束着七彩宽带,腰带以上,袒胸露乳,却偏偏戴了一顶厚实的金边花帽。

他沉着双目,浓须阔鼻,露在外面的胸膛,和脸上的皮肤一样黝黑,一行深黑的胸毛,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腰带以下……

对面的何小米,则是单薄瘦弱得多,同样的凛然不动,那藏人俨然是一方铁塔,而何小米只能是一根弱不禁风的蒜苗,似乎风一吹就倒。

向导与对面的老者耳语几句,竟是同时发出呼声,决战开始了。

那藏人率先迈动双脚,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休息片刻,然后再走一步,他身子沉重,步伐沉稳,双脚似有千斤。

何小米却是纹丝不动,西宁步枪的枪口,一直指着前方,右眼对着准信,仿佛已经石化一般。

一步、两步……当两人相距百步的时候,突然传出“砰”的一声,步枪响了,何小米也不看结果,赶忙收回步枪,重新装填子弹。

原先凝神观战的藏人,不觉发出一阵惊呼。

那藏人裸露的胸口,先是渗出一丝血线,血丝越来越粗,最后竟形成一股血箭,向前喷薄而出,射出两步开外……

他缓缓低下头,用左手在胸口处一抹,随即见染红的手指伸到眼前,瞳孔越瞪越大,竟僵住了!

“砰!”

又是一声枪响,那藏人的胸口,又多出一个血窟窿,殷红的鲜血顺着洞口而下,将胸毛染成一片紫红!

他的脸上扭曲着,眉头拧成“川”字,身子一阵摇晃,却还勉强挺住,缓缓低下头,看了眼洞口,随即发出一声狼吼,尖利声传出很远……

声音刚刚发出,他的双脚就迈动了,双手挽着长刀,拼命向何小米扑去,虽然身子重,脚下却是飞快。

“砰!”

这一次,弹孔出现在脑袋上,一股温热从眼角顺着脸颊,再流过嘴角,最后汇入浓须,却是不见了,如同断流的黄河……

他的身子一顿,依然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生生拉住,整个身子僵在原地。

那藏人奋力抬起头,看了眼对面的何小米,眼中射出两道清冷的寒光。

他想要直起腰身,却是丝毫动弹不得,腿脚也像是定在地面上。

“吽……”又是一声怒吼,只是吼叫声已经十分短促,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尚未吼到一半,已经没了声息。

一股血箭,再次从胸口的洞穴中喷出,他的身子晃了晃,随即向前一歪,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将正在流淌的血柱,摔成一颗颗血滴……

何小米向滚热的枪口吹了口冷气,扫了对面一眼,缓缓归入本方队列。

正文 第578章 水军基地的疯子

李自成顺利在大河坝河畔立了兴海县,然后从曲什安河口渡过黄河,分别在北面的茫拉河中游南岸立了归南县,在巴曲河与尕日干河交汇处,立了同德县。

但他发现,归南县已经与原先的归德守御千户所所在的归德县连成一片,但同德县与龙游的洮州府之间,尚未连接起来,中间还隔着一些未名的山水。

想想还是算了,有了海南府与兴海县,已经能够阻挡西部的藏人,至于东南方向,都是些小部落,对天命军的属地,也不会构成威胁,交通又极为不便,暂时先让他们逍遥一段时间吧。

回到海南府城,李自成还在为三县的事发愁,三县的百姓,除了藏人,还有蒙古人和回人,就是没有汉人。

或许曾经有过汉人,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汉人不是被杀,就是被异族同化了,一点痕迹都没有,要管理这块土地,实在有些困难。

思索万千,李自成决定,靠近海南府的兴海县,将任用汉人知县,而黄河以东的归南县、同德县,将从归化过来的汉人中挑选,也算是对归化的一种奖励。

海南府立即放出讯息,从城内的汉人中招聘两名知县,分别去归南县、同德县赴任,只要是登记在册的汉人,都可以竞争,海南府将根据各人的平日表现,从中挑选出合格的人选。

李自成将这件事交给江源,趁着空闲,将藏人遗孀处置了,其中的五百户遗孀,包括人口、牛羊、财物,分配给狼骑兵,组成新家庭,王鹏可以挑选一户,其余的士兵,包括百户官们,只能从登记的名册中随机抽取,如果抽取的遗孀家庭,家中没有适年女人,可以再抽取一次。

剩余的三、四百户遗孀,从中挑选出五百余年轻的女人,还有三十上下能生养的女人三百余人,这些女人暂时由府里统一管理,她们虽然可以自由活动,但要出城,必须经过府里同意,否则,格杀勿论!

这些女人家中的牛羊、财物、房屋等,也会随着她们一道,暂时由她们是要保管。

至于多余的老人和孩子,只能送给城内的藏人,只要他们愿意接受,可以随便领取,在府里登记下来,以后就是他们的家庭成员了,如果领养男丁,无论年龄大小,府里都会分配给一份土地,不至于让他们挨饿。

看在同襟份上,加上许多人之间原本就有亲缘关系,几乎所有健康的孩子和大部分老人,都被领养了。

剩余的老弱,尚有五六百人,基本上都是身心残疾的孩子,加上年龄实在太大的老人,无论留在哪儿,都是累赘。

李自成挠挠头,让这些老人自愿组成新家,单独立户,再剩下的老人孩子,已经完全被抛弃了。

李自成与江源、李过、王鹏、燕本宫商量后,决定让他们升入天国,既然红尘已经不需要他们了,还不如早些去天国享福。

老人们被迫含泪在城外自刎,有些人老得连弯刀都拿不住了,没关系,天命军的士兵会帮助他们一把,让他们早些解脱。

所有的尸体,一律火化,燕本宫望着城外的熊熊烈火,喃喃道:“天国虽好,他们还是有些贪恋红尘呀……”

李自成冷冷地道:“不,他们与天命军对抗,这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了!”燕本宫忙弓着身赔罪,李自成不仅是天命军的大都督,也是天主教的教皇,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为这些藏人鸣冤。

回到行营,李自成再次打开行军地图,这些日子,李自成感到比当日在贺兰府还憋屈,所遇到的百姓没有汉人,山川、河流几乎都不是汉化的名称,不是说当初大汉的势力,渗透至此处吗?为何没有了一丝痕迹?

李自成心中不服,既然天命军来了,连藏人、蒙古人都入了汉籍,这些山川、河流,还能继续让异族命名吗?

也许有一日,这些地名还会改动,但至少证明天命军曾经来过这里,为了拓展汉人的生存空间,天命都督府已经尽力了!

他首先将西海更名为青海,倒不是为了与后世吻合,而是因为它的位置,汉地的西海,绝对不应该到此为止,否则,当年汉唐在西域开拓的那些土地,难道不要了?

鞑子入关,阉割了汉人的文化,但也给中央之国带来了便利,那就是整个西域,还有整个蒙古大草原,难道自己这个来自后世的人,还不如鞑子有眼光?

汉地需要西海,但西海绝对不应该位于西宁,而是在西域,甚至西域的更西面!

然后从海南府城入手,北面依托的库库诺尔岭,坐落在青海的南岸,就叫青海南山吧,府城所依托的达西尔山,更名西岩山。

流过府城西岸的恰不恰河,源头叫夏拉曲,上游段称沟后河,中下游才是恰不恰河,最后从后世的龙羊峡注入黄河,干脆就叫龙羊河,上下游同名。

在这次征服的过程中,还遇上许多的河流,沙珠玉和更名珠玉河、曲什安河更名青河、大河坝河更名长坝河、尕日干河更名落日河,茫拉河更名旭日河。

巴曲河似乎不用更改,但在藏语中,“曲”就是河的意思,“巴曲河”显然融入了藏文化,也不能留,更为“寒蛩河”。

李自成在海南府逗留了一日,给甘子县知县田天浩传讯,让他去海北府接任知府之职,而海北府原先的知府、大明的肃王朱识鋐,将赶去湟源县,与大军汇合后,前往西宁,另有任用。

离开海南府的时候,李自成不忘叮嘱知府江源,尽可能绘制出海南府及周边地区的地形图,特别是沿着同德县与洮州府交界的地区,所有的山川、河流、地名,都要用汉名标注。

王鹏已经升职为骑兵千户官,属下的五百狼骑兵暂时驻扎在海南府,李过的第二营骑兵,则是先行赶回兰州,他们这次在海南府,也是立了战功,等回到兰州,再论功行赏。

李自成沿着西海回程,将原先的烽火台撤了,有了海南府,烽火台已经无法发挥警戒作用了,驻扎在烽火台的士兵,改驻倒淌河交通要道。

随后,李自成来到倒淌河口,这里是水军的陆上基地。

水军百户官周坤早就知道,大都督去开拓海南府,回程的时候,将来到基地,所以他没有出海,一直在等着大都督。

倒淌河口两侧,已经矗立了不少茅草屋,远远看去,像是一座村落,若是放在后世,还以为的青海湖畔的度假村呢!

曹建的身份,虽然挂靠在西宁火器局,但他本人,一直待在水军的这处基地,根据战舰的使用情况,对战舰进行改良。

听到李自成就要来视察的讯息,曹建也是激动不已,当年误听人言,竟然刺杀大都督,没想到大都督不计前嫌,不但没有剐了自己,却还将造舰如此重要、机密的事交给他……

每次想到这些,他就觉得愧对大都督的信任,此生无以为报,只能将自己的一切交给大都督了,大都督让他造舰,他就一直待在水军基地,无论寒冬酷暑,他只会做一件事……改良战舰!

他甚至忘了娶妻,忘了世间还有春夏秋冬、忘了日升日落,起初的时候,他是为了报答大都督的知遇之恩,但随着研究的深入,他逐渐迷恋上了造舰,不知觉知之中,他的生命,已经融入到造舰当中,可以说,为水军造舰,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部分。

但今日,曹建有些心神不宁,知道大都督要来,他的大脑一片混沌,什么研究都做不下去。

原本周坤安排了士兵在远处观望,专门迎接大都督,但曹建不放心,硬是要自己去西面等待。

周坤拗不过他,知道他一向比较倔强,便由着他,只是派了两名士兵随行。

远远看到前面的骑兵,曹建的心脏“噗噗”乱跳,血液随着上涌,如同新婚时迈入新房的那一瞬间……

幸好骑兵还远着,只能看到远处的骑兵,连马蹄声都听不到。

曹建调整好心情,还在路旁的水沟中沾些清水,将散乱的头发打理了一下,惹得士兵们一阵大笑,“这个曹疯子,恐怕一年都未打理过头发了……”

“是呀,自从看到他,永远都是邋遢的样子,身上一股臭味,连捕鱼队的兄弟都不愿靠近他!”

“听说大都督要来,他才勤快起来,平日除了上舰,几乎足不出户,有时候我就想,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起不来,别死在茅屋里……”

……

“哒,哒,哒……”

战马的速度不快,马蹄在乱石上踩出有节奏的韵律,曹建心中一动:大都督总算来了!

他甩开跟随的两名士兵,迈开双腿,迎了上去,距离李自成尚有半里,便叩拜在地,“草民……草民叩见大都督!”

李自成吓了一跳,此处是水军基地,断然不会出现刺客、山匪之类劫道的,为何有人远远下跪?难道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失误,来此求自己的原谅?

他加快马速,向着下跪的身影疾驶而去。

何小米也是发现情形不对,忙在马臀上重重地抽了一鞭,紧紧尾在大都督身后,他将马鞭交至左手,右手已经搭上刀柄。

“咦?怎么是你?”李自成一拉马缰,降低马速,缓缓来到曹建的身前,“曹建,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身!”

“草民叩见大都督!”曹建叩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立在李自成面前。

李自成看到面前站着一个花猫脸的中年人,微微皱起眉头,这个曹建,不过三十出头,怎的如此邋遢?一个连自己生活都弄不好的人,能为水军建造合格的战舰吗?

正文 第579章 后半生的心愿

唯一与邋遢外表不同的,就是眼神,曹建双目清澈,似乎永远有一种期盼。

李自成心中一动,想到后世的中学英语教材中,爱因斯坦杂乱而花白的头发,以及著名的数学家陈景润,难道曹建也看到了这些教材,故意摆出这种“poss”,以引起自己的注意?

不可能,他不可能看到这些人物,爱因斯坦与陈景润,离出生还远着呢!

难道他研究战舰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还是缺乏人手照顾生活?

恰好周坤在亲卫的陪同下,急匆匆赶到了,“属下周坤,参见大都督!”

李自成跃下战马,将马缰交给亲兵,哈哈一笑,“周坤不用多礼,起身吧!”

他视线一扫,见两人小学生般毕恭毕敬立在面前,用手向前一指,道:“周坤,不错呀,此处已经成了一处村落!”

“回大都督,这里都是兄弟们的营房,冬季海上封冻,或是不出海的季节,兄弟们便在此处居住,还有捕鱼队的兄弟,也是以此为家!”

“还有曹建,”李自成笑道:“既然你们都以此为家,就叫三合镇吧,将来再迁入部分百姓,就是真正热闹的小镇了。”

周坤反应极快,忙躬身行礼,“多谢大都督赐名!”

李自成问起水军操训的事,知道军士们已经将各种战术操练得十分娴熟,便道:“周坤,这些时日,你们在没有什么对手的情形下,能保证操训的质量,十分难得,从即日起,你升职为为水军千户官,水军扩充至五个百户!”

“啊……属下多谢大都督!”周坤再次叩拜于地,他操练水军,一向没有对手参照,只能孤独地在西海上操训,没想到大都督一来,就升了他的职,还进行大规模的扩军。

大都督没有忘记西海的这支水军呀……

“哈哈,起身吧!”李自成笑道:“这新增的士兵,要加紧操训,千万不要因为西海中没有对手,就放松对自己的要求,须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属下多谢大都督教诲!”周坤起身后,凝视着李自成,“大都督,是不是要打仗了?”

“打仗?水军尚未扩军,这样的士兵,还能打仗吗?”李自成拍拍周坤的膀子,“先加紧操练,总有打仗的时候,平日多和海北、海南两府联络,一旦出现敌情,水军也好赶去增援。”

“是,大都督!”听说还是操训,周坤目光里微微有些失望。

李自成觉得,现在的水军,即便拥有了战舰,如果没有步枪、火炮,还是属于旧式水军,只能吓唬吓唬游牧民族,一旦去了真正的大海,与西洋的海军比起来,还是处于最原始的水平,战舰的发展,必须与火器相辅相成。

“等我回到西宁,就会告诉火器局,只要条件允许,便会给你们列装一些步枪,此外,还要专门为战舰研制大型火炮,西海水军……奥,现在已经更名青海水军了,将是一支装备先进的现代水军,比朝廷的水师更加强大……”

“现代水军?”周坤先是目露精光,但瞬息就熄灭了,“大都督,青海水军无论多么强大,都不可能遇上朝廷的水师……”

“的确,朝廷的水师不可能来到西海,青海水军也不会赶往登莱、金厦,不过,”李自成悠悠地道:“我们现在主要是操训士兵,只要条件具备了,战舰不能离开青海,但将士们可以……”

“啊……”周坤大吃一惊,随即使劲点着头,“属下明白了,大都督放心,属下会严格要求士兵们……”

“知道就好,”李自成随着周坤的步伐,逐渐向三合镇步行,“周坤,水军不同于步兵,需要大量的时间操训,成军极为不易,淘汰率也会很高!”

“大都督说得是,属下知晓了。”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来到三合镇,现在的三合镇,只是一个雏形,基本上没有普通的百姓入驻,房屋都是土墙茅草屋,但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连捕鱼队都是辅兵的身份,房屋极为整齐。

倒淌河口两岸,西侧是捕鱼队驻地,东侧便是水军将士们的营房,曹建因为常常要登舰实地考察,便和水军的将士们住在东岸。

周坤早已预备了船只,载着李自成和亲兵们渡过倒淌河,来到东岸,茅草屋内虽然有些凌乱,但已经没有了浓烈的鱼腥味。

李自成并没有进入周坤的营房,而是在周坤的带领下,进入曹建所住的那间茅屋,他要实地看看,曹建平日究竟做些什么,将设计战舰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千万不要辜负了自己的一片苦心。

这是一幢三间的土墙茅草屋,屋顶上的茅草已经干瘪下去,有着几个明显的凹陷,不知道是否漏雨。

李自成微皱着眉头,刚刚走到大门口,边嗅到一股淡淡的腥臊味,正要发话,却见室内走出几名年轻人,见到李自成,翻身便拜,“草民叩见大都督!”

“他们是……”李自成指着这些人,目视曹建。

“回大都督,他们都是草民的属下,协助草民研究战舰,”曹建道:“原本还有一些生产的工人,不过战舰暂时停产,工人们便回去了……”

“奥,”李自成低下头仔细数过,一共有五人,“起身吧,不用多礼,你们忙你们的!”

“谢大都督!”这些人起身后,又回到侧首的里间。

曹建端过木凳,用衣袖仔细擦了,“大都督,寒舍简陋,只能将就了……”

李自成扫了一眼,除了数张木凳和一张半新的大方桌,厅堂内显得空荡荡的,他向木凳上一坐,道:“曹建,这段时日,战舰改良得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大都督,属下依据战舰的实际情况,做出了部分修改,”曹建跑入另外一侧的里间,不一会儿,抱出一大堆白纸,“大都督,这是属下的改良图纸,因为暂时没有新建战舰,只能留在图纸上……”

李自成让曹建见这些图纸放在方桌上,起身翻了几张,白纸上都是用毛笔设计的战舰构图,每张图上都标记着尺寸,顿时有些头大,这些图纸,他根本看不懂,便道:“曹建,图纸太多,一时也看不完,你就口头简要说说吧!”

“是,大都督!”说到战舰,曹建的目光更加明亮有神了,“……属下基本上吃透了西宁号战舰的原理,改良的目标,一是加快速度,二是增大战舰的载重……”

李自成插了一句:“你是如何提高战舰的速度?”

“桅杆与风帆,”曹建道:“草民将三桅栏帆改为四桅四角帆,不仅提高了战舰的速度,也增加了战舰的机动性,现在的西宁号战舰,已经做了改动……”

李自成目视周坤,周坤忙点头道:“大都督,曹建说的不差,西宁号改装四桅四角帆后,四角帆虽然比原先的栏帆要小,但数量增加了,借助风势,速度反而提高了,因为四角帆比栏帆小,操控起来,反而便利些,就是转弯,需要的角度也是比原先要小……”

李自成点点头,看来这些日子,曹建没少在战舰上下功夫,他这个邋遢的外表,难道是没有时间收拾吗?

不过,这仅仅是简单的改良,西宁号已经是西洋人淘汰的战舰,起点太低,无论如何改良,也达不到西洋最新战舰的水平,关键是要创造,大幅度增加船体。

“曹建,刚才你说,要增打战舰的载重——应该叫排水量,又有什么法子?”

“这个有些难,”曹建从图纸中找出三张,展开放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除了增加龙骨的长度、厚度,关键是好的材料,草民在崇山峻岭中寻找多日,适合造舰的大树极少,龙骨的硬度很难保证……这段时间,属下只是积累木材,进行技术改良,因为没有造舰,属下不能确定战舰的质量……”

西宁、陇右有这么多大山,难道找不出合适的树木,那荷兰人如果得到大量的合格材料?大不了增加人手,按照曹建的要求去密林中寻找。

曹建说得有道理,如果不造舰,再好的设计,也只能停留在白纸上,永远不知道实际的效果!

正好青海水军在扩军,原先的战舰肯定不够用了,便道:“曹建,再建造一艘西宁级战舰,以及一艘更大的战舰,尽可能大,不怕质量不过关,只有使用了,才能发现问题,便于以后改良……”

战舰不能永远在青海这样封闭的海域称雄,必须走向真正的大海,现在是试验阶段,允许犯错误一旦到了真正的大海上,若是再犯错误,那就是船毁人亡了……

“是,大都督!”曹建喜出望外,他的手艺,又有了用武之地,“草民明日……不,草民今日便召集人手,开始建造战舰……”

“好,好,”李自成就喜欢曹建这种说干就干的性子,虽然过了而立之年,还像年轻人一样有虎气,这样的性格,才会保持着旺盛的创造欲望,“曹建,建造战舰,非一人之力可行,有什么技术,也不用藏着掖着,大家一起商讨,才能促进技术的进步!”

“是,大都督!”曹建原本并不预备分享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技术,但大都督说了,他又怎敢违背?

“还有,”李自成指着曹建身上破烂的夹衣,以及尚未洗净的面庞,笑道:“曹建,就是再忙,也该洗把脸吧?”

“草民犯下大错……可大都督不但没有责罚,还如此信任草民……”曹建的目光瞬息间变得呆滞起来,与刚才判若两人,“草民唯一的心愿,便是只争朝夕,替大都督改良、建造战舰……”

“这都过去的事了,以后休要再提,”李自成大笑,“曹建为了战舰,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我们也不能亏待,天命军一向是有功必赏!”

“草民……”

李自成伸手止住,却是向周坤道:“这套房子,将做为临时研究的场所,在附近为曹建安排一幢不少于三间的居室,还有,曹建现在没有婆姨吧?一切落在你的身上,立即给曹建物色一个婆娘,照顾饮食起居!”

“是,大都督!”周坤忙应承下来。

曹建却道:“大都督,草民打算,这余下的后半生,全部用在战舰上,婆姨就不用了……”

李自成走过去拍拍他的膀子,“曹建,身子保养好了,才能为本都督建造更多的战舰,还有,”他又对和何小米道:“到了西宁,从市场购买一批铅笔送过来,用于绘图,如果西宁没有,那就上兰州购买!”

“是,大都督,属下谨记在心!”

曹建的双目早已湿润,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得抹着泪道:“大都督……”

正文 第580章 重新起航

当日晚上,李自成在三合镇宿了营,与水军的士兵们共同喝了鲜鱼汤,又吃了不少青海的特产——花狗鱼!

次日早起,又在周坤的陪同下,参观了金银滩牧场,这是天命军自己的牧场,牛羊、战马都是自己的。

此时已是春末夏初,牧草极为旺盛,各种野花烂漫有致,黑的牛、白的羊、黄的马,如同移动的花朵,遥遥点缀着金滩、银滩,牧羊女骑着矮脚马,悠闲地吹着短笛,汉子们则抢着收割牧草,晒干了预备给牛羊过冬。

李自成心中感慨,原来牧场竟是如此的一幅画卷,难怪游牧民族舍不得放弃自己的生活方式……

后世不少人向往呼伦#贝尔大草原,如果不是因为牧场的产出实在太低,李自成都想大规模发展草原经济了。

回到三合镇,李自成没有考察青海水军,而是随着捕鱼队下海捕鱼,在广阔的海面上吹了半日海风,方才上岸,赶往湟源县,与朱识鋐汇合,一同赶往西宁。

按照旧制,李自成下榻于原先的天命都督府,条件简单一些,但什么也不缺,亲兵们可以在后衙生活做饭,如果想要喝些汤水,便预备去西湟酒家,由蓝氏伺候着。

孙梦洁、陈秋蝶、穆思蓉三人得到讯息,当晚便赶过来,将粗手笨脚的亲兵赶走,由她们姐妹三人服侍李自成饮食起居,穆思蓉有些忸怩,却还是请了几日假,打算全程陪着李自成。

晚饭之后,李自成单独召见了朱识鋐。

从湟源县回来,一路之上,李自成已经向他透露了,回到西宁后,便由他出任青海省省长,路上只是闲谈,李自成让他考虑考虑,并没有让他急着表态,他给出一些时间,要看看朱识鋐究竟是什么心态。

现在回到西宁,是该做决断的时候了。

“大都督!”朱识鋐叩拜在地,他早已忘记了肃王爷的身份。

“肃王爷不必多礼,快快起身,咱们坐着谈!”李自成示意朱识鋐在对面的木椅上就坐。

“大都督,肃王爷已经死了,属下乃是朱识鋐!”朱识鋐的脸上,早已没有了王爷的贵气与傲气,在海北府出任知府,特别是与游牧民族打交道,他才真正体会到百姓生活得艰辛。

不知道大都督有意让他体验这种艰难的生活,虽然他自己的日子不会太苦,但接触了太多苦哈哈的百姓。

“哈哈,”李自成大笑,能放下王爷的身份,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识鋐,让你出任青海省长的事,考虑得怎样了?”

“属下多谢大都督提携!”朱识鋐拱手为礼。

“识鋐,说实话,你是朱氏子孙,加入天命都督府为官,心中是否有些难过?”李自成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识鋐,你应该知道,天命都督府的最终目标吧?”

“大都督明鉴!”朱识鋐执手为礼,道:“属下初至海北府的时候,心中有些……有些荆刺,不过,这些日子,属下已经想清楚了,没有永恒的王朝,汉、唐、宋,不过数百年,都是烟消云散,大明亦不会例外……”

“……”

“属下是朱氏子孙,但无论属下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改变大明的局势,属下不知道大明能支撑到什么时间,但属下知道,即便属下不肯出任青海省长,历史进程不会因此改变!”

“识鋐能如此思考,既是天命都督府之幸,亦是识鋐人生的一次升华,”李自成道:“抛却过去,重新起航,才能走向人生的另一段辉煌!”

“属下多谢大都督抬爱!”朱识鋐道:“属下心甘情愿为大都督效命,还有一个原因,属下认知的海北府,据说大汉时代,冠军侯霍去病将军曾经征伐过此地,但大汉之后,即便大唐、大明,亦是不复故土,而大都督能够以西宁一地之力,收复故土……这份魄力、这份胆略……在属下的眼中,大都督人中龙凤,早晚必能夺取天下,建立不世奇功……”

“哈哈,”李自成大笑道:“大明日薄西山,灭亡是早晚的事,但谁能问鼎,尚未可知!”

“纵观天下,盗贼烽火虽盛,然皆不足以……”

“盗贼之中,亦有不少枭雄,闯王高迎祥、八大王张献忠,曹操罗汝才……”李自成一口气列举十余盗贼首领,然后道:“还有关外的鞑子,亦有可能破关而入!”

朱识鋐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鞑子亦有可能南下,像蒙古人那样入主中原,不过,既然蒙古人可以,鞑子为何没有机会?

他长叹一声,道:“既然大都督有所考虑,以大都督的魄力、胆略、胸怀和睿智,定然不会让他们得逞!”

李自成面不变色,心中倒是对朱识鋐有些佩服,自己若不是占了数百年的后世经验,哪里能看得清历史的走向?也许还不如他呢!

“识鋐,一旦接手青海省长,你打算如何施政?”

“属下一切都听大都督的……”

李自成笑道:“识鋐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不必有所介讳!”

“那……属下就斗胆了……”朱识鋐道:“属下任职海北府,对海北府的情形熟悉些,根据实地情形,当下还是以归化百姓为主,无论是耕农还是牧民,利益才是吸引他们归化的主要动力,如果太看重赋税,怕如杀鸡取卵,得不偿失……”

“识鋐说得是,海南府与海北府的情形,实际上差不多,都是以归化、传教为主,建立一套汉人的制度!”

“那西宁府……”

“西宁、三川两府,原本就有大量的汉人,又是天命军最早的活动场所,形式比较乐观,汉化基本完成,只要没有繁重的苛捐杂税,百姓的生活不成问题,”李自成道:“但两府又有不同,西宁府较为富庶,工商业已经起步,但三川府则是以农业为主,工商业远远落后于西宁。”

“大都督的意思……”

李自成告诉朱识鋐,西宁府就在省府的眼皮底下,务必保持工商业的稳步发展,官府所做的一切,就是为工商业保驾护航,工商业发展壮大了,官府才有更多的税收。

至于三川府,在保障农田不抛荒的前提下,尽量让西宁府的工商业,向三川府外泄,尽快让三川府的工商业发展起来,最终达到与西宁府齐头并进的光景。

他还想在青海省引入议会制度,像甘肃省那样,至少在西宁府、三川府建立议会,想想还是算了,朱识鋐一定不知道什么是议会,将来有时间,再慢慢教导他。

朱识鋐虽然年轻,却有一定的见识,他点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以西宁为中心,西宁、三川两府,需要发展;海北、海南两府,需要归化。这就是你这个省长的核心政务!”

“属下明白,不过,属下估计,三川府想要赶上西宁府,恐怕需要一些时日……”

“那是自然,”李自成道:“若是有事不明,可以借助军方的渠道,随时传书询问,即便我不在兰州,世俊、文成、梅老爷子他们,也会悉心指导。”

“是,大都督!”

“那从明日起,你便就任吧,文书明日即可赶至,官印待我回到兰州后,再着人送来,”李自成笑道:“这是原先的大都督府,就做为省府的衙门吧,稍稍维修、改造即可!”

“属下多谢大都督!”朱识鋐为表忠心,又是匍匐在地,给李自成叩了三个响头。

今晚的一席话,不仅是说给大都督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话语说完之后,他的心中,反而轻松了许多。

朱识鋐在中衙的小间宿了,一旦李自成离开西宁,这座原先的天命都督府,将成为他的省府衙门。

孙梦洁和陈秋蝶早已准备了热水,让李自成在木桶中泡澡,穆思蓉虽然羞羞答答,却也是忙里忙外,替李自成收拾衣物,整理床铺。

陈秋蝶的眼里,早已滴出水来,她从穆思蓉手中抢过李自成要换的干净衣服,凑近李自成,小声道:“大都督,让婢子伺候你泡澡吧……”

李自成在她的脸蛋上拧了一把,道:“还是蝶儿可人,今日赶了大半日的路,有些疲劳了,我想好好在热水中泡泡,还能洗去身上的臭汗,嗯,还真需要人伺候,你跟着来吧!”

见穆思蓉微微有些失望的眼神,便又将她与孙梦洁搂进怀中,贴着她们的耳朵,低语几句。

穆思蓉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就差钻进李自成的迷彩军服中,“大都督坏……”

孙梦洁却是“噗嗤”一笑,忙用手掩着口,白了李自成一眼,“先生不是说长途行军辛苦吗?怎的还……”

“知道先生辛苦,你们还赶来凑热闹,你们这是将先生当做老牛吗?”李自成在孙梦洁和穆思蓉的额头上各亲了一口,然后松开她们,拉起陈秋蝶的小手,“走,蝶儿,我们先去泡澡!”

“嗯!”陈秋蝶低吟一声,忙挽着李自成臂膀,欢欢喜喜地去了隔壁的浴室,她先是手忙脚乱帮助李自成褪了衣裤,送入木桶的热水中,不待李自成吩咐,三下两下,连自己的亵衣亵裤都脱了,钻入木桶中,用热水掩了身子,脑袋一歪,却是靠在李自成肩头……

正文 第581章 天上掉下馅饼

李自成一觉睡到自然醒,孙梦洁与穆思蓉早已起床,预备早餐去了,只有陈秋蝶还是八爪鱼似的,搂着他的腰身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反正今日也不忙,蝶儿昨晚一定是累坏了,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李自成又是闭上双目假寐,脑中却是想着白日要做的事情。

直等了半个多时辰,陈秋蝶方才醒来,她打个哈欠,将下巴支在李自成的胸膛上,一双水汪汪的美目眨巴几下,盯着李自成道:“大都督,现在什么时间了?”

“奥,还早,”李自成用大手抚摸着陈秋蝶白皙光洁的脸蛋,清晨的时候也许没有充血,都快比得上田芬了,“你再睡会,不急,反正今儿请了假,也不用去学堂!”

“嗯!”陈秋蝶果真闭上双目,脑袋向日葵似的耷拉在李自成的胸口,小手从被底一探,不觉惊叫道:“大都督……”

“你……”李自成顿时怒了,本都督一向怜香惜玉,原本让你多睡会,你自己作怪,那就怨不得本都督了,他双臂一振,环住陈秋蝶的腰身,身子一扭,已是翻过身来。

陈秋蝶吃了一惊,忙求饶道:“洁儿姐姐她们就在门外……”

“别说洁儿,就是英儿姐姐来了,本都督亦是饶你不得……”

孙梦洁早已准备了早餐,预备让李自成起床,趁热吃了,却发现穆思蓉鬼头鬼脑在门外张望,便道:“蓉儿妹妹再看什么?大都督起床了吗……”

穆思蓉羞得满面通红,左手捂住双目,右手却是不住摆动,唯恐孙梦洁惊着卧房内的两人。

孙梦洁顿时明白了,白了穆思蓉一眼,转身便走,口中小声咕嘟着:“先生也真是,这都什么时间了,今晚又不走,还不是由着你……”

又等了盏茶功夫,李自成方才与陈秋蝶出了卧房,穆思蓉害羞不敢出来,还是孙梦洁端来漱洗用水。

李自成见孙梦洁盯着自己的脸上看,情知泄了天机,讪讪一笑,道:“洁儿看什么呢?奥,早点做好了吗?”

孙梦洁顿时无语,“这都快到午饭的时间了……”

李自成漱洗完毕,就着穆思蓉泡制的热茶,胡乱吃了几块甜点,用布巾擦了嘴,丢给孙梦洁,道:“你们乖乖在家呆着,我去火器局一趟!”他不仅惦记着给战舰研究火炮的事,更要看看步枪的生产速度。

“啊……”陈秋蝶顿时张大嘴巴,“婢子今日可是请了假的……”不过,比起穆思蓉的双目,她的小口实在算不得什么。

李自成微微一笑,也不看她们的奇怪表情,“午饭后,我将去市坊逛逛,你们谁要是乖乖地,下午便带着一同去……”

“我乖……”陈秋蝶的笑容盈盈欲滴,还朝李自成挤眉弄眼,“婢子为了待在家中,连学堂都不去了……”

穆思蓉脸上刚刚褪去的红晕,不知不觉又回来了,“婢子会乖乖地待在家中……等着大都督回来……”

孙梦洁笑靥如花,双目中饱含着谁都看得明白的情愫,“学生一会要去市集买菜,不知道是不是不乖……”

“买菜?不用这么麻烦了,”李自成搂住孙梦洁的双颊,抢着亲了一口,“知道洁儿能干,今日就不用做饭了,回头我派人接你们去西湟酒家吃饭,我在西宁又不会常住!”

“嗯!”孙梦洁嘴角被挤得变形,只能勉强吐出单音节词。

陈秋蝶掩口而笑,见李自成快要离开了,忙道:“大都督,婢子也会烧饭……”

李自成转过身,搂着撑陈秋蝶亲了一口,发现傍边还有一个穆思蓉,也是如法炮制了,“你们乖乖的待在家中,等我回来!”

李自成从西宁火器局出来,直接去了西湟酒家,然后着人用马车将孙梦洁她们接去。

孙梦洁还好些,穆思蓉有心思也不敢说出来,倒是陈秋蝶,心思早已不在饭食上,数次吵着赶紧吃过饭逛街。

李自成与三女的心思不同,他要逛市坊,并不是为了购物,而是为了考察市坊的运行状况。

转了大半圈,倒是打听了不少货物,但什么都没买。

纸币在西宁流通,市坊度过了最初的不适之后,并没有引起恐慌,反而因为纸币发行量比银钱有所增加,市场更加繁荣。

物价虽有小幅上涨,李自成并不担心,现在西宁的工薪阶层,包括官员的俸禄,维持家庭生计,应该没有问题。

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物价上涨是必然的,只要幅度不大,都是正常现象,除非粮食、肉类、食盐、布料等生活必需品涨价过快,才会考虑给官员们增加俸禄。

李自成担心的倒是百姓的储蓄心里,他们一旦认同了纸币,就会将纸币当做银钱一般,放在家中储存起来,容易遭贼不说,主要是制约了市场的流通。

让百姓将纸币存入银行,唯一的办法,便是利息,但现在的华夏银行西宁分行,并没有建立良性的循环机制,如果百姓在银行存钱,而银行却无法将存款借贷出去,又何来利率差?

银行白白贴息,绝对不是长久之计!

有贷有存,才是银行的生存之道,也是工商业扩大规模的必经之路。

然而,人的观念,如同“教育”一般,很难在短时间内得以改变,距离“借鸡生蛋”的时代,还是相当久远……

陈秋蝶哪里体会到李自成的这般心思,每到一处商铺,都是瞪大双眼急不可耐的样子,恨不得把整个商铺都买回去。

李自成暗暗发笑,但好不容易带她们逛一次市坊,如果空手而归,实在说不过去,便照着她们的意思,给每人买了一匹绢布,外加一件蜀绣做夏装。

三女这才欢天喜地,走到街角,趁着没人,抢着给李自成献上香吻,连穆思蓉也是不甘落后。

李自成享受着齐人之乐,不过,这毕竟是大街上,让人看见了可不好,孙梦洁她们都是教员,万一哪个逃学的学子从墙角钻出来……这不是误导未成年人吗?

幸好今日是乔装出来的……

李自成带着三女急急回家,再要逛街,不是出西洋景,就是要白白浪费钱财了,也许既浪费钱财,有让人免费看西洋景!

李自成又在西宁呆了两日,去了一趟华夏银行西宁分行,又召见了西宁知府陈大虎,让他密切关注西宁的物价,方在三女泪眼婆娑中离开西宁。

回到兰州,已经是四月份了,第一件事,便是给兰州府及各县传讯,征召七八百壮丁,最好是光棍,如果他们愿意去海南府入户,每人不仅能得到当地的牛羊、财物,还会有一个年轻的婆娘。

海南府在哪,百姓根本不知道,甚至都未曾听说过,不过,听说有财物、牛羊,还有婆娘,一些家贫娶不起婆娘的鳏夫,就动了心思。

牛羊、财物、婆娘……这些似乎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难道是祖坟冒烟了?

从分发土地的事件中,百姓们就知道,天命都督府的官员,一向言而有信,既然官府出面广为宣传,事情应该是真的了。

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在兰州府衙门前,一边排队登记,一边询问着讯息的真实性。

负责登记的官员顿时将他们一顿臭骂:“如果不真实,官府怎会在此登记人手?蠢材,活该找不到老婆……”

这些百姓被骂,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喜滋滋的,只要有了财物、婆娘,就是被骂上十顿,又有何妨?

实在是天上掉下馅饼了……

来兰州府登记的百姓中,大部分都是打了半辈子光棍、尚不识女人滋味的中年人,也有一些父母含泪陪着自己的儿子前来登记。

最多的却是来自陕西的流民,他们已经抛家别土,也就不再关心海南府的所在,再说,在流亡的途中,财物损失一空,虽然天命都督府分了耕地,要想过上富足的生活,再娶妻生子,还不知道等到虎年马月!

李自成亲自把关,从登记的百姓中,挑选出八百壮丁,壮年无妻、家境赤贫的人,获得了优先的机会,这些人离开之后,恐怕终生再无返回兰州的机会了,所以,是家中独子的,除非要求特别强烈,又经过爹娘的同意,否则一概不要。

人员确定下来之后,李自成亲自召见了他们,鼓励他们为天命都督府开疆守土,天命都督府不会忘了他们所做的贡献,海南府亦会常常帮助他们。

这些一向被人忽略的百姓们,顿时激动得热泪满眶,他们原本是为了财物,为了婆娘,为了下半辈子的生活,没想到到了大都督口中,就是守土开疆的功臣了,海南府将来还会帮助他们……

还是大都督关心他们这些被遗忘的人!

他们抹干眼泪后,心中已经暗暗下定决心,无论海南府有多远,前途多么困难,他们一定要为天命都督府,为大都督守土开疆,这一辈子,生是大都督的人,死了也是保佑大都督善鬼……

李自成给每名壮丁发放了一些种子,命李绩部派出一个小旗的士兵,给这些百姓引路,将将他们送到海南府,一路之上,壮丁们若是粮食不够,都是天命都督府免费供给。

正文 第582章 火烧眉毛

忙完了壮丁的事,李自成的主要精力,重新回到军队身上。

李绩部的第四营,驻守从嘉峪关至兰州的千里之地上,是护卫兰州最重要的力量,虽然完成了整训,不到万一,李自成不准备动用。

李过的第二营骑兵,已经全部是战兵,士兵们一人一马,又参与了贺兰山、狼山之战,正好士气高涨的时候。

宋文的第七营从靖远县回到兰州后,又进行过提升整顿,既进行了军纪、思想教育,又提高士兵的作战技能,所有五个千户,全部成为战兵,完成了步枪的操训,但步枪的数量不足,目前只装备了四个千户,一旦步枪够了,即刻列装。

李自成如此关注军队,目的还是四川。

但偌大的四川,现在只有吴二毛的无影门,人数显然不够,李自成边让王安平向四川方向调拨一个百户的汉清局精英,提前去四川打探军情。

这一日,李自成正在宋文的第七营视察,一名亲兵忽地来报:“大都督,来自西安所的紧急讯息!”

“紧急讯息?”李自成淡淡扫了亲兵一眼,心中却是吃了一惊,难道洪承畴要对天命军下手了?自己这边正准备南下巴蜀,难道洪承畴发现了自己的意图,先发制人,发兵牵制自己?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洪承畴巴不得自己离开陇右南下,天命军南下四川,那就不是他的防区了,与他洪承畴没有一丁点的干系。

李自成早已明白,明军将领在无法根治盗贼的情形下,都是将盗贼向别人的防区赶,只要出了自己的防区,再大的烽火,都是别人被烧烤。

他接过亲兵递上来的讯息,扫了一眼,心中已有主意,忙回到书房,给驻扎西安所的秦大年回了一封简讯:经甄别,普通盗贼可以收留,但头领不可,否则只能交给洪承畴。

亲兵立即用飞鸽将这份讯息传出去,因为西安所没有信鸽站,讯息无法直接传达,只能传给靖远县的秦大年本人。

秦大年接到传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李自成的心思:普通的盗贼,可以解散为壮丁,但头领无法接受,同为头领,他们将如何安置?

他带着亲兵,点起一个千户的战兵,匆匆赶往西安所。

西安所已是陇山以西,是天命军深入陇山以东的一块桥头堡,虽然对明军的各个军堡产生巨大的威胁,但洪承畴与李自成有过口头约定,双方之间一直没有产生摩擦。

但这次盗贼惠登相被洪承畴部左光先、柳绍宗追击,滞留在西安所一带,形式骤然紧张起来。

惠登相号称“过天星”,是“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中的十三家之一,在盗贼中属于佼佼者,这次被各路明军围追堵截,一进入陕西,就被洪承畴盯上了。

明军的战斗力、人数、人员和物资补给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惠登相且战且走,一直退到西安所,他原本希望逃往偏僻的兰州,没想到西安所已经属于天命军。

得知天命军的讯息,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也是一支反抗朝廷的叛军,与他们应该是天然 盟友,但天命军却是不让他们通过,后面的左光先、柳绍宗不愿身犯天命军的地盘,就这么僵持着。

这只是暂时的,左光先、柳绍宗不会永远待在海喇多营,如果不能通过西安所西逃,他们迟早会是明军口中的一块肥肉。

惠登相焦急万分,但天命军就是不开堡门,说是上面没有军令。

好不容易等到秦大年赶到,惠登相立即着人向秦大年求援,却遭到无情的拒绝:想要入堡西进,没门;如果投降,士兵可以接受,但头领只能另谋他路,否则,天命军只会将他交给明军。

惠登相登时懵了,同样是反朝廷,天命军为何如此绝情?难道天命军与朝廷有某种联系?

他有心与秦大年翻脸,最好直接拿下西安所,可是,明军就在对面,一旦明军与天命军前后夹击……

惠登相还是不死心,又紧急着人送了一份书信,希望能通融通融,明军就在他们的身后,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只要能救下兄弟们,以后必定重谢,弟兄们奔跑了多日,好歹先支援一些粮食……

这份书信很长,但秦大年的回复只有寥寥数字:听不懂人话不是?

左光先、柳绍宗原先对天命军还有所忌惮,但天命军与盗贼显然不是一路人,数日时间过去了,天命军既没有让出西安所,也没有物资帮助,倒像是双方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他们商量之后,决定等后续的军队到达后,便打打擦边球,暂时不与天命军接触,只是攻击堡外的流寇。

秦大年对于聚集在西安所周围数万惠登相部的盗贼,实在有些头痛,要么与明军决战,要么滚得远远的,夹在天命军与明军之间,万一风吹草动,岂不让天命军与明军之间产生误会?

他并不害怕明军,不过,他明白大都督的意思:战争不是因为战争本身,而是为了追求某种利益。

天命军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与明军作战,但像现在这样,让惠登相牵着鼻子,被动卷入战争,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要想结束这场战争,只有让惠登相远远离开,怎么办?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又收到大都督从兰州发来的讯息:如果惠登相战败,尽量阻止明军屠杀惠登相的属下,实在不行,将他们救下,送回兰州。

秦大年顿时有些头大,明军要追杀惠登相,他的第三营如何拯救?难道要与明军对着干?如果打破了天命军与洪承畴达成的协议……

他原本是要驱逐惠登相,任其自生自灭,没想到大都督下达了如此军令,大都督一向悲天悯人,顾惜百姓,但他们是盗贼呀,到了此时,普通百姓和盗贼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即便是良民,血腥见多了,也会变得残忍起来。

怎么办?

秦大年将大都督两次发过的讯息,仔细琢磨了片刻,眼前不觉一亮,大都督传出的讯息,并没有矛盾的地方,只是自己太懈怠了,原本不打算惹事……

既然大都督要保护这些普通的盗贼,自己只能当回恶人了!

他暗暗传令,让所有的军士向西安所一待靠拢,同时向惠登相派出使者,并送去的十石粮食。

使者押着粮食,大摇大摆进入惠登相的大营,遇上围观的盗贼,便小声告诉他们:都是百姓出生,天命军不是不肯接受他们,只是担心鸠占鹊巢……在得到保证之前,天命军无法接纳将官……

“啊……”盗贼顿时惊异不已,这许多时日,难怪天命军不肯打开堡们,自己这边数万人……

这样的讯息,无异于救命的稻草,一传十,十传百,天命军的使者尚未离开,讯息便在军营中传开了。

普通的盗贼,原本就没什么忠心,他们跟着惠登相,只是为了活命,在明军的大肆攻击下,他们伤亡惨重,到了西安所,前有关隘,后有追兵,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

如今有了活命的机会,又有谁肯放过?

大营中的躁动,立即传到惠登相耳边,他不禁大骂天命军的使者,若不是使者逃得快,早被他一刀两断!

惠登相带着亲卫,亲自巡查军营,将妖言惑众者斩了七、八人,又好言安抚,甚至破天荒让士兵们吃了一顿饱饭。

在中下层军官的严密监视下,流言蜚语逐渐不见了,士兵们见面,只是以目示意,连说话都不敢,唯恐被惠登相砍了脑袋。

惠登相虽然将士兵们弹压下去,心中却是烦躁不安,明军一直尾在身后,在西安所耽搁的这几日,明军的主力怕是要追上来了,如今想要回头,除非能突破明军步下的天罗地网。

前面的西安所过不去,天命军送来的十石粮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而且更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惠登相又将秦大年大骂了一通,直骂得口干舌燥,刚刚端起茶水杯,却有一名亲卫急急火火闯进来,“大总兵,大事不好了,明军来了……”

“明军?”惠登相大吃一惊,他的属下,号称数万,那是虚张声势,真实的人数不超过两万,而且多是士兵的家眷,真正能上阵的士兵,还不到四千,明军的战斗力……

“大总兵,怎么办?”

“天命军的使者,不是告诉告诉我们,明军不敢进入西安所附近吗?快去看看天命军……”惠登相一把将那亲卫推出去,顺手从大帐内操起一柄长刀。

“大总兵,小人刚才看了,西安所的城头上,并没有天命军……”

“什么?到了如此关键的时刻,天命军竟然当了缩头乌龟?”惠登相抢出军营,将那亲兵向外一推,“快快传令,准备迎战!”自己却是来到西安所的堡墙下。

果然如亲卫所说,城头上安静得如同是子夜的茅房,而远离城墙的地方,已经传来了喊杀之声,惠登相心急如焚,不禁冲着城上高叫道:“秦大年……秦将军……”

约莫呼喊了四五声,城头上方才出现一个身着迷彩军服的高壮汉子,他右手搭在垛口的女儿墙上,口中淡淡地道:“是谁在城下嚷嚷?”

正文 第583章 城外相见

见秦大年如此淡定,惠登相顿时恼羞成怒,“秦大年,官兵来了,难道你们真的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此话从何谈起?”秦大年沉着脸道:“惠登相,你是天命军的什么人?我们有过合作吗?我啥时答应让你们入堡了?”

“你……”惠登相指着秦大年的鼻子,“如果官兵打败了我们,下一个便是你们……”

“请便!”秦大年摊开手向远方一指,“天命军的事,不劳外人操心!”

此时后方传来了一片喊杀之声,惠登相的属下,显然抵挡不住,已经四散奔跑了,有人已经被明军驱赶,向着惠登相的这边跑过来。

惠登相只得哀求道:“秦将军,你先放我们进去,等明军退去了,我们一定出堡,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哈哈,”秦大年终于露出笑脸,“我们彼此不熟,谁知道你按的什么心?官兵就要来了,赶紧指挥你的士兵去吧,莫要再次徒废口舌!”

“你真个见死不救?”惠登相已经看到明军的铠甲了,估计秦大年绝对不敢开门,也就不做指望了,看着跑过来的士兵们,他声嘶力竭地怒吼道:“这就是你们相信的天命军?这就是你们心目中的救星?”

“惠登相,”秦大年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杆九州军旗,一名挺拔的士兵,单手握住旗杆,纹丝不动,“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普通的百姓和士兵,自然可以入关,但任何一名军官,我们都不会接受……”

“你……”惠登相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指颤颤巍巍指着身边的士兵道:“他们便是普通的士兵,你因何不让他们入城?”

“就算他们是普通的士兵,可是你不是,”秦大年倒背着双手,全身向旗杆一样笔挺,“如果你离开城下,我自然放他们进来……”

惠登相只道秦大年担心他鸠占鹊巢,便放低身段道:“入城之前,我们先缴械!”

“入城自然要缴械,但军官还是不行,”秦大年看了眼后方的战场,悠悠地道:“你们可要看好了,官兵就要来了,一旦官兵进入城下,我就是想要拯救你们,也是不可能了……”

惠登相不用回头,从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中,他就知道,明军已经接近城下了,他的大营已经被攻破了,士兵们正在被屠杀……

更多的士兵向这边涌过来,还有许多老弱妇孺,惊叫夹杂着着惨叫,城下已经乱成一片……

秦大年心中的怒火霎时喷涌出来,他大喝一声:“没有时间了,你们想要活命,就将当官的赶走……”

原本石化的盗贼,这时候方才醒悟过来,官兵已经展开屠杀了,他们唯一的活命机会,就是西安所……

一群群、一簇簇,盗贼们就近商量着什么,不消片刻,人群中有人大声道:“我们要活命,我们要就自己的婆姨,大总兵,如果你再不离开,我们只好用强了……”

“大总兵快走……”

有人喊出了第一声,呼应声彼起此伏,几乎将女人孩子的惨叫声完全淹没。

“你们……你们想要造反不成……”惠登相话未说完,早被一群士兵按到,“城上的军爷,我们已经抓住了惠登相……”

“抓住惠登相做什么?我们不是官兵,与惠登相无冤无仇,放了他,让他走,然后列队入城,谁要敢拥挤,我他妈毙了他……”秦大年向身边的亲兵道:“打开城门!”

盗贼已经将惠登相赶出城下,转身便向城门奔去,门前顿时拥挤不堪。

“砰!”

城头上出现了无数的士兵,枪口都是指向城下,秦大年接过一支步枪,朝天开了一枪,“都排好队,谁他妈要是再敢朝前挤,老子立马毙了他!”

这时城门已经打开了,前面的盗贼自然向城内冲,后面的盗贼也是抢着上前,秦大年的话,显然没起到多少作用。

“砰,砰,砰……”

数声枪响,正在拥挤的士兵,顿时有几人软软地倒下去,身上的某一处,正汩汩流着殷红的鲜血……

盗贼们顿时惊呆了,连前面的士兵都忘了迈步。

秦大年再次喝道:“再敢拥挤,他们就是下场,快,列好队!”

前面的士兵这才醒悟过来,忙一溜烟跑入城内,后面虽然还是拥挤,但基本上都是列队,再不敢明目张胆向前冲了。

入了城内,自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接应他们,暂时安置在操训场上,人数太多,堡内不可能有足够的营房。

惠登相远远观望着,见秦大年果真开了门,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口水拖得老长……

才刚入城两三千人,明军的前部便赶来了,柳绍宗一拉马缰,勒住战马,停在城外大约五百步的地方,他用手中的长枪向城上一指,喝道:“守将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收拢了流寇?”

秦大年把手一招,数十士兵将枪口对准了他,“我说城下是明军的哪位将领,竟然来到天命军的地盘上撒野?”

“我乃安远候柳绍宗,”柳绍宗粗着嗓子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西安所什么时候成了天命军的地盘了?”

“看来安远候不是洪督军的属下,”秦大年用最平和的语气道:“一个侯爷,说活不要粗声粗气的,要不,回去读点书再来?”

“好你个流寇……”柳绍宗大怒,双脚一夹马腹,便要带着身边的士兵向城门边冲过来。

秦大年从亲兵手中夺过枪,稍稍瞄准了一下,轻轻扣动扳机,“砰”的一声,一颗子弹,射在柳绍宗的马前不到半步的地方,“看在洪督军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下次你就不会再如此幸运了。”

他向发热的枪口吹了口气,然后递回亲兵,让他装弹。

柳绍宗吓了一跳,忙勒住战马,侧目打量了一番,此处距离城头,至少有五百步,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流寇的火器有如此的射程?

他呆若木鸡,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的流寇,难道成精了?

“安远候,”秦大年的声音从城头传来,“城下的这些人,现在都是我们的百姓,你要是阻止他们入城,别怪我不讲情面!”

“谁要你讲情面?”柳绍宗这才醒悟过来,“你是李自成吗?”

“如果我家大都督来了,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秦大年见城门处的百姓,逐渐变得拥挤起来,忙喝道:“不用着急,谁要是再挤,老子立马毙了他,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们已经是天命军的人,谁也不敢拿你们怎么样!”

蜂拥而至的百姓,见明军并没有向他们挤压过去,稍稍放下了悬着的心,但他们实在不明白,往日如狼似虎的官兵,今日怎地在天命军面前变成了温顺的羔羊?

他们没有时间深究,赶紧入城,避开明军才是正经。

柳绍宗暴跳如雷,却是不敢轻动,明军的火器实在太犀利了,射程达到五百步,连朝廷这边都是闻所未闻。

但天命军这是拿他不当人,城门大开、流寇在他的眼皮底下鱼贯而入,还有刚才秦大年说的那些话……

他有心要抢夺城门,却又担心天命军的火器,城头上数不清的天命军……至少有数十支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抢夺城门,他不敢,就这么退回去,他心有不甘……

西安所的东门,出现极为奇葩的一幕,天命军立在城头,步枪伸出垛口,随时预备射击,数百明军与安远候柳绍宗立在城外,目送流寇入了西安所,却是无动于衷……

不大一会儿,左光先赶来了,问明情形,顿时皱了眉头,拉着马缰在城下转了数个圈,方才冲着城上喝道:“天命军的这位将军,当初督军大人与天命军的大都督……”

“这个不用急,”秦大年见城外的盗贼,已经所剩无几,还有逃向其它方向的盗贼,距离城门太远,一时管不着了,便道:“本将军并没有违背……等大事忙完了,我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解释顶个屁用?”柳绍宗见明军人数增多,胆子也壮了些,“这些盗贼,都是我们的军功,如今却是……”

左光先虽然年轻,但督军大人交代过,不到万一,暂时别去惹天命军,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何在,但督军大人说了,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忙冲着柳绍宗打手势,一面向城头拱拱手,朗声道:“不知这位将军,能给我们什么样的解释?”

秦大年向城门处一看,见惠登相的属下,靠近城门这边的人,已经全部入了城,方道:“还是这位年轻的将军更懂得人情世故,此处说话不便,本将军这就出城,咱们当面说说……”

柳绍宗吃了一惊,以为秦大年要出城攻击,忙看着左光先,悄悄摇了摇头。

左光先却道:“侯爷,天命军如果想要攻击我们,刚才就不会让流寇入城,有流寇的帮助,他们的胜率更大……”

秦大年在亲兵的护卫下,已经出了城门洞,见柳绍宗、左光先二人还在刚才的地方,几乎没有挪步,心中暗笑,将亲兵丢在城门洞内,独自来到城外。

左光先见秦大年单人独马,忙看了柳绍宗一眼,双腿一夹马腹,向秦大年迎了过去,柳绍宗无奈,只得气呼呼地跟了上来。

秦大年将长枪挂到得胜钩上,双手抱拳道:“在下乃天命军第三营游击将军秦大年,敢问对面这位年轻的将军,应该如何称呼?”他只和左光先打招呼,竟是看都不看柳绍宗一眼。

左光先抱拳还礼,“在下亦是游击将军,左光先!”

秦大年点点头,左光先虽然年轻,却是比柳绍宗更叫老成,遂道:“我家大都督与洪督军的事……”

正文 第584章 大批流民

左光先拱手道:“在下亦有耳闻,当初达成的协议……双方应该互相帮助、互不侵犯吧?天命军不是要帮助督军大人对付这些盗贼、流寇吗?不知秦将军对今日的做为,究竟做何解释?”

秦大年亦是拱手还礼,两人相距不过十余步,也不需要大声搭话了,“左将军想想,你们追赶这些盗贼至此,原本打算如何处置?”

柳绍宗在左光先的后面冷哼道:“他们是流寇,与朝廷为敌,自然是要歼灭……”

左光先点点头,在处置盗流寇这件事上,他与柳绍宗,都是秉承了督军大人的命令。

秦大年瞪了暗处的柳绍宗一眼,方才朗声道:“你们的目标,是要全歼惠登相部的盗贼,回去向洪督军请功,现在不是达到目标了吗?盗贼不会再回来了,惠登相就在城外,没有了士兵,难道你们连一个惠登相都抓不住?”

柳绍宗怒极,只用手指着秦大年,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时,正好士兵们押着惠登相过来,“侯爷、将军,匪首惠登相已经就擒……”

左光先看了被俘的惠登相一眼,面上却是没有任何喜悦之情,惠登相被擒,流寇余部进入西安所……整个惠登相部,算是土崩瓦解了,秦大年的话,从结果上看,也许没错……

不过,他的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爽,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天命军硬生生从明军的手上,救下了大量的流寇,这是不将明军放在眼里,所有的流寇中,天命军是唯一敢与明军正面对抗的……

秦大年端坐战马上,纹丝不动,口中却道:“左将军,惠登相被擒,你们已经圆满完成了洪督军交给你们的任务,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本将军单人独骑出城,就是秉承大都督的意思,不愿与明军为敌,难道你还看不明白?”

左光先默然不语,心中却在快速盘算着。

秦大年遂道:“既然左将军没什么意见,那本将军便要回去了,免得兄弟们牵挂,将军若是看得起,不妨去堡内做客,本将军一定盛情款待……”

柳绍宗这会已经缓过气来,他将手中的长枪一挺,大喝道:“得罪了明军,你还想回堡……”

秦大年从得胜钩下下摘下长枪,握在手中,冷冷地道:“安远候违背洪督军的意思,要与天命军拼个你死我活吗?”

“侯爷,”左光先来到城下较晚,但也知道天命军的火#枪,射程达到五百步的事,西安下,城门洞内影影绰绰,秦大年当面解救盗贼,又敢单人独马出堡,肯定已经做好准备了,他压低声音道:“今日的事……咱们还是回去问问督军大人吧……”

秦大年见柳绍宗与左光先都没有拦阻的意思,遂冷冷一笑,道:“大都督与洪督军的事,本将军不明白,不过,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只需要执行便是,如有疑问,当先回去求教才是,如果你们肆意开战,本将军倒是奉陪,不过,战争一旦开启,将来如何收场,恐怕就由不得你们了!”

柳绍宗只得忍气吞声,在左光先的劝阻下,缓缓离开西安所,为了泄愤,城外惠登相部的残余,无论是士兵,还是老弱妇孺,都被屠杀了。

秦大年回到堡内,关了城门,方才来到操训场。

操训场平日至少能承担五百人一同操训,但此刻,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占到了边边角角,目测下去,连同老弱,至少有万人!

负责看押的士兵忙小跑着过来行礼,“将军,已经清点过了,一共一万二千余人……”

“这么多?”秦大年顿时皱起眉头,西安所平日的驻军,也就两个百户,他这次从靖远县带来了一个千户的士兵,粮食已经紧张了,突然增加一万二千多人,如何才能让他们活下去?

“将军……”

“他们的器械收缴了吗?”与粮食相比,秦大年更关注平稳,收缴了武器,原先的盗贼,只能算是没长角的羔羊了。

“回将军,武器全部收缴了,”那士兵向右前方一指,“暂时全部收藏在营房里,外面落了锁!”

秦大年点点头,但看着这些盗贼,还是有些头疼,一万多人聚集在一起,万一发生什么事情……

必须将这些人分开,人数越少,管理起来越方便!

他思索片刻,却是走到盗贼面前,用目光一片片扫过,待盗贼安静下来,方才大声道:“你们都是贫苦百姓出生,参加盗贼,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天命军不会计较你们的过去!”

盗贼们都是竖起耳朵,唯恐漏掉一个字。

秦大年又道:“入了天命军的属地,就是我们的人了,从今往后,只要遵守天命军的律法,本将军就会保证你们的安全,还会给你们土地、粮食!”

“多谢将军!”

人群先是愣了一会,随后便是推金山、倒玉柱般掀起了跪拜的浪潮,正如秦大年所说,他们原本都是苦哈哈出生,追随惠登相与官兵做对,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让自己和家人活下去。

刚才在城外,天命军给了他们一线生机,他们立马就拿下了惠登相,只是秦大年拒绝了,他们才将惠登相赶走。

秦大年知道,在这个乱世,普通百姓的眼中,“有奶便是娘”,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不过大都督的命令,他是无法违抗的。

“你们先起身,听我说,”秦大年等跪拜在地的盗贼们都起身后,方道:“不过,本将军丑化说在前头,天命军不是慈善堂,如果谁敢违抗天命军的律法,本将军会拿他的脑袋祭旗。”

盗贼们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刚才入城的时候,因为太过拥挤,这位将军就是让士兵射杀了数名插队的青壮,看起来比明军还要凶狠……

秦大年显然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恐惧,很好,在现在的情形下,只有敬畏,才能让他们遵守天命军律法,万余人才不会乱。

他用凌厉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道:“你们也不用担心,天命军的属下,百姓都会有日子过,而且一定比你们以前生活得更好,官府不会盘剥你们,军队也会像今日这样,如果遇上非常之事,一定会保护你们,本将军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遵守天命军律法。”

“那天命军的律法是什么?需要我们做些什么……”一名老者畏畏缩缩道。

“也没什么特殊的要求,就像以前那样,耕地,纳税,你们放心,赋税不会太高,没有辽饷这些摊派,天命军的属地上,百姓的税赋都是轻松,所以不会有人逃亡,在陕西、山西、河南等地,你们见过兰州的百姓吗?”

众人这才想起,这些年来,似乎从未见过甘州、陇右的百姓,难道天命军的属地上,真是百姓的天堂?

秦大年似乎明白了他们的心思,“天命军的属地,的确是百姓的天堂,不过,百姓也要遵守法度,没有规则,岂不乱了套?像刚才入城那般争先恐后,一旦发生骚乱,结果就是城门被堵,谁也进不来……发生这样的事情,本将军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草民等一定遵守天命军的法度……”众人这才打消了疑虑。

“不过,你们人数太多,西安所附近,没有足够的耕地,必须去兰州,大都督会给你们重新分发土地,”秦大年道:“从西安所去兰州,沿途多有山间小道,一万多人,我们无法提供保护,必须分批前往。”

这样建议,已经没有人反对,他们的身份,已经从盗贼回到百姓,又被收缴了武器,只能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天命军了。

秦大年挑了千余有婆姨的壮丁,连同他们的家眷、财物,超过五千人,先再西安所吃了一顿饱饭,然后连夜出发,先去打拉池堡,在靖远县将得到一次粮食补给,随后便赶往兰州,为了保护和约束这些人,他还派出了一个百户的士兵随行。

剩余的七千余人,秦大年对他们进行了分类,壮丁连同家眷,当晚便在操训场搭起帐篷,而没有壮丁保护的老弱妇孺,则是宿在军营,为了他们,天命军的士兵,当晚只能露营了。

等到明晨,操训场的这些人,便要离开西安所西去兰州,等到午后,最后一批,也就是缺少壮丁保护的这一类人,将在天命军主力的护卫下,也将西去。

秦大年将西安所内地事情交给百户官刘宗敏,自己带着少量骑兵,先行赶去靖远县,将西安所发生的一切,飞鸽传讯至兰州,让大都督做好接受这些百姓的准备。

李自成接到秦大年的传讯,不但没有觉得累赘,心中反而大喜,这些虽是盗贼及其家眷,但军官已经被过滤了,普通的士兵,很快就会还原为百姓。

第一批壮丁都有婆姨,还有其余的家眷,基本上有一个完整的家,李自成让他们在兰州停留了一日,进行必要的思想教育后,便让他们带上粗粮和种子,着人送往会州府。

会州府城,上次只有万余百姓,人数实在太少,经过戴君恩的打理,逐渐开发出一些耕地和牧场,这些人去了会州,基本上就有了现成的耕地。

不过,他们原先都是盗贼身份,必须要服一年的劳役,李自成法外开恩,允许他们在一年的时间内,除了耕地,其余的时间,方才协助会州府修筑道路。

会州的西南、东南方向,分别有水泥大道直通兰州和靖远县,以后要修筑的主干道,乃是向北,直通芦水北岸的芦阳县,上次芦阳县也是安置了数千陕西的流民,实际上已经属于汉地,出了外边墙,才是河西总督府的龙首府和贺兰府。

正文 第585章 兵败被俘

与第一批的人员相比,第二批、第三批人员,就让李自成有些头疼了,第二批人员中,壮丁倒是比较齐整,甚至还有不少家眷,但这些家眷中,很少有婆姨。

而第三批人员,基本上都是老的老小的小,虽有不少育龄女人,但普遍缺少壮丁,就是赶去会州,他们也很难自食其力。

第二批的人员还好些,虽然缺少婆姨,无法繁衍人口,但只要有土地,他们尚能自行生存下去,但第三批的人员……

李自成不觉在心中大骂秦大年,这个傻子……如果驻守西安所的主将是王俊卓,肯定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蒙古人的性子,一向只留下壮丁、壮女和孩子,至于老弱病残,直接变做了牧场的化肥……

人已经到了这兰州,他们是信任天命军,李自成自然无法将老弱病残再清理一遍,这样不仅太多残忍,似乎也有违天和,他们毕竟都是汉人!

不过,李自成还是想出办法,将年轻的寡妇和待嫁的小娘,依照自愿的原则,临时嫁给没有婆姨的壮丁,如果女人尚有家眷,也一并嫁过去,两家并一家,人口、财物都要合并。

他们是在逃难,不用顾及太多的礼节了,当晚在兰州城外举办了集体婚礼,便匆匆入了洞房,从此以后,双方都有了依靠,天命都督府也少了一份负担。

这些有男有女的家庭,也是安置在会州府,不过他们不会住在府城周围,而是沿着会州府至芦阳县的交通要道,沿途寻找合适的定居点,以村落的形式,暂时定居下来。

但僧少粥多,壮丁还是不够,多出数百名年轻的女人。

李自成左思右想,最后让这些女人带着家眷,结伴去了会州府,上次在会州安置流民的时候,很多壮丁都是单身,他们如果愿意,就可以免费娶上婆姨,不过,婆姨的家眷,他们也必须接受,为他们养老送终。

这样的事情,只能交给会州知府戴君恩了,会州府一次性增加万余人口,他此刻恐怕笑歪了嘴,只有增加人口,才能让会州府逐渐繁荣起来。

将这些人全部送去会州府,已经是六月中旬了,此时第七营宋文部,五个千户全部升格为战兵,装备了步枪,还有四十门山地炮、大量的火药包。

第二营李过部的三个千户,也是全部战兵,将士人人有战马。

这是李自成预备南征巴蜀的军队,各种装备都是优先。

从陇右去往巴蜀,有多条道路,就是穆青山、金一心南下,也是走的不同道路。

李自成仔细斟酌,决定避开汉中府,走西线的白水江(白龙江)。

陇南府就在白水江的上游,从此处南下,走的都是天命军的属地,不仅安全,补给也会充分。

如果走东线,则漫长的补给线,随时都在汉中府的威胁之下,现在的汉中府,尚在明军的控制之下。

汉中府夹在秦岭与大巴山之间,自身的体量不大,朝廷不可能在此驻扎重兵,拿下倒是不难。

不过,汉中府隔着秦岭中的谷道,距离凤翔府、西安府已经很近,如果天命军拿下了鸡肋似的汉中,必然严重威胁着西安的安全,陕西巡抚孙传庭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现在天命军在陇山南北的固关、西安所与明军对峙,加上即将南征巴蜀,至少在三个方向上有用兵的可能。

如果汉中又成为双方的战场,对于士兵人数严重不足的天命军来说,弱点就会被无限放大,局势对天命军极为不利,打下汉中不难,关键是长期驻守。

在拿下巴蜀之前,天命军已经无法大规模扩军……

放弃汉中,也有不利的地方,万一明军出汉中,完全有可能切断蜀道,让陇右与巴蜀完全割裂开来。

李自成倒是不用担心,陇右能养活天命军的七大营,难道更加富庶的巴蜀,岂能养不活天命军的两营士兵?只要在巴蜀站稳脚跟,蜀道迟早会重新打通,如果有足够的士兵,就连护卫蜀道的汉中,将来也是要掌握在手中。

召开军事会议的时候,大家对汉中都是举棋不定,但李自成却是胸有成竹,当日吴二毛从成都弄来生铁,他亲自带兵接应,走的便是白水江这条道。

但兰州距离巴蜀,全程超过千里,为免军士连续行军劳累,李自成预备让宋文部带着所有的士兵,立即前往陇南府,择地立营,并且打探附近的地形。

从兰州经过洮州府,再到更南面的陇南府,一路上都是水泥大道,为避开山势,道路时有曲折,甚至有些路段无法开拓,宽不过两丈,但总体来说,道路平坦,不受雨季的影响。

过了陇南府,便没有水泥大道了,现在筑路,还是以府城为主,县城只是路过,再要向前延伸,已经来不及了,宋文只能带着简易的行军地图,一步步向前摸索了。

不过,洮州府、陇南府收割的粮食,尚未运送至兰州府,就做为宋文部的军粮,他们不需要运输粮草,行军应该不会太过困难。

李过的第二营都是骑兵,行军速度快,暂时不用出发。

此时正是夏秋之交,天气特别炎热,大军长途奔袭,军士们会十分辛苦,李自成体恤士兵,便将南下的时间推迟大半个月,至七月中旬,宋文部方才离开兰州,一路南下。

七月下旬,宋文向李自成飞鸽传书,第七营已经到达陇南府,在当地安营扎寨。

李自成再次召见梁文成与沈道二人,将天命都督府交给他们,梁文成兼任金银使,他则预备带着郭世俊亲征,一旦拿下四川,便由郭世俊出任四川省长。

回到家中,李自成正要与高桂英作别,一名亲兵急急赶来,“大都督,汉清局的急讯!”

汉清局能有什么要事?李自成心道,大军就要出征,千万别因为什么事耽搁了。

他打开讯息一看,顿时吃了一惊,为了加快速度,王安平是用飞鸽传书的:

七月二十日,高迎祥在黑水峪被陕西巡抚孙传庭俘获,与他一同被俘的,还有他的心腹将领刘哲、黄龙,残部暂时由“曹操”罗汝才接管。

这条讯息内容太过简略,李自成很难推测,在被俘之前,高迎祥经过怎样的抗争,甚至黑水峪在什么地方,他都不知道。

李自成顾不上晚饭,返身回到书房,打开行军地图,找到那个醒目的“黑水峪”,原来是汉中通过子午谷前往西安的出口!

他一定是要偷袭西安,结果被孙传庭算准了路径,在子午谷口的黑水峪布下重兵……

高迎祥是“十三家七十二营”盗贼的首脑,又与张献忠一道,烧了凤阳的朱氏祖陵,此时落到孙传庭的手中,定然难逃一死,只是不知道如何死法!

盗贼与朝廷作战,谁胜谁负,原本与天命军没什么关系,惠登相就是在天命军的眼皮底下被左光先所俘。

高迎祥在盗贼中威望甚高,兵败被俘后,对盗贼的实力是一种严重的削弱,但只要饥民尚在,死了一个高迎祥,还会出现马迎祥、刘迎祥……

朝廷与盗贼的战争,不可能就此断绝!

李自成一直在想,高迎祥兵败,对天命军、对自己南下巴蜀有什么影响,思索很久,最坏的可能,就是孙传庭腾出手来,对陇右的天命军下手。

可是,高迎祥被俘,盗贼就能绝迹吗?

即便是孙传庭西出陇山,他能突破固关和西安所吗?洪承畴完不敢去做的事,孙传庭能完成任务吗?

高迎祥是高桂英的亲舅舅,算起来还是自己的亲戚,他出了事,不能不告诉高桂英。

李自成回到家,此时天色已晚,高桂英正笑吟吟地端上饭菜,“自成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早?难道又要出征?”

现在回来,很早吗?李自成方才想起,自己已经回来一趟了,因为突然出了高迎祥的事,才回到书房查看行军地图,他有心要将高迎祥的事情说出来,又怕坏了高桂英的心情,便懒洋洋地道:“桂英,我明日的确是要出征。”

“啊……”高桂英顿时惊得呆如木鸡,连手中的菜肴都忘了放下,过了好久,方才恨恨地道:“都怪我这张嘴……”

“桂英,怎么能怪你呢?”李自成笑道:“出征是早已准备好的事,我今日早早回来,就是预备告诉你的,谁知道……”

“怎么了,自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明日不再出征了……”

李自成想想,还是现在告诉她好,至少今晚自己还能安慰安慰她,若是自己南下巴蜀,不知道何日才能回来,便小声道:“朝廷与流民发生大规模的激战,高……舅舅不幸被俘……”

“啊……”高桂英手中的菜碗,顿时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她喃喃地道:“这不是真的,自成,你是开玩笑的,是不是?自成,你可不要吓唬我……”

她的父母早已双亡,长亲只剩下舅舅,当日在壶芦山,为躲避官府的搜捕,果断离开深山,投奔了舅舅……

到了舅舅的军营,虽然顶着头领的职务,但每次遇上战斗,舅舅都是让她护着家眷先走,就是怕他与官兵激战……

过去的场景,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高桂英已经认定,舅舅此番被俘,定然凶多吉少,就连李自成抚着她的双肩,也是没有了感觉……

正文 第586章 偷偷溜号

李自成用了大半夜的时间,好不容易将高桂英哄睡了,才刚合眼,就被何小米吵醒了,“大都督……”

他轻轻翻起身,免得弄醒高桂英,胡乱披着衣服下床,拔出门上的暗闩,轻手轻脚出了卧房,“小米,什么时间了?大军要出征了吗?”

“大都督,”何小米有些迟疑,但终于还是道:“不是出征的事,是来自汉清局的讯息!”

“汉清局的讯息?难道高迎祥的事,这么快就有了结果?”李自成心中一沉,如果这么快就有了讯息,对高迎祥一定不利。

他接过讯息,打开一看,顿时皱了眉头,的确是王安平发回的讯息,但不是关于高迎祥的。

李自成扫了眼讯息,顿时浑身打了冷战:六月底,鞑子叩关,至七月,多罗武英君王阿济格入居庸关,包围京师……

据坊间传言,皇太极已经于四月在盛京称帝,国号大清,年号崇德,因为京师距陕西甚远,事情不太确定……

讯息是用信鸽传来的,王安平唯恐讯息不够详尽,用了两只信鸽,但李自成还是觉得远远不够。

如果说高迎祥被捕的事,只是给他挠个痒痒,那今日鞑子的事,则是触动了他心底最不可触动的那根心弦了。

来到大明之后,起初是为了生存,自从在西宁立稳脚跟,李自成的心中,已经将后世的责任和民族感情,牢牢地融入了自己的血脉,成为他一生不可更改的追求,“华夏帝国”,是他一生最高的梦想和理想!

高迎祥的问题,归根到底是汉民族为了生存和权力,自己人之间的内斗,而鞑子入关,则是野蛮的异族对汉民族赤裸裸的掳掠。

北方五省,陕西、山西、河南,在匪患与兵患中,百姓叫天不应忽呼地不灵,就连顺民也被迫沦为盗贼……

北直隶在朝廷的眼皮底下,也是京营所在,盗贼不敢轻易踏入,百姓刚刚过几天安生的日子,鞑子却是欺负到大明的心脏!

残忍的鞑子、懦弱的朝廷……

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如果连过门都守不住,那第一个该死的就是君王!

李自成原本还有些佩服大明的“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但此刻,他似乎明白了,汉唐时代,“和亲”只是一种策略,目的是将百姓的伤害降到最小,然后积蓄力量,最终解除游牧民族的威胁。

大明不和亲,不仅是君王和朝臣的骨气,更是一种体制上的僵化!让无数百姓的鲜血,成就君王的勇敢,反正受到虐杀的,都是些普通的百姓……

高桂英穿好衣服,推开门轻步来到李自成的身后,“自成,今日便要远征,要不要吃些甜点?”

“奥?”李自成回过神来,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不,今日不出征了!”

“啊……”高桂英一时发愣,李自成很少突然改变主意的,难道是为了舅父是事?

李自成抬起眼,遥视远方,双目变得空明起来,过了好久,方才缓缓道:“小米,传令,第二营解散归营,着文成、沈道、世俊、双喜,还有梅老爷子、汤先生前来议事!”

“是,大都督!”何小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大都督的命令,他只能遵守。

李自成独自入了书房,立即给王安平传讯:多打探鞑子的讯息!

不大一会了,众人集中于大都督府的前厅,见李自成脸色不好,各各行礼后,便中规中矩在对面落了座。

汤若望极少见到李自成如此肃穆的神情,便试探着道:“大都督今日不是南征巴蜀吗……”

李自成默然不语,却是将王安平送来的讯息,扔到方桌上。

梅之焕忙捡起来,扫了一眼,丢给隔壁的梁文成,又打开下一份,不觉惊叫一声,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众人都是一惊,以梅之焕的年龄和定力,竟然在大都督面前失态,那事情绝对超乎他的想象。

会场不时发出惊叹之声,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方才沉静下来,李自成沉着脸道:“各位,你们都是天命都督府的精英,接下来将如何应对?”

众人不敢说话,沉默片刻,汤若望道:“大都督,各位,这两件事情虽然重大,似乎与天命都督府都没有直接的关系,”顿了一顿,又道:“朝廷忙于应付北方,南下巴蜀正是时候……”

“汤先生有所不知,高迎祥被俘,是死是活,与我们的确没有多大的干系,”李自成凌然道:“可是,皇太极称帝,这是要与大明平起平坐,为了示威,竟然派出骑兵入塞……”

“……”

“汤先生可知道?皇太极为何派出阿济格兴兵来犯?”

“自然是要扩张大清的实力……”

“不,不仅扩张实力,更是炫耀皇太极个人的威望,”李自成道:“这也就罢了,可是鞑子一旦入关,京师四周,将成一片不毛之地,财物被劫掠一空,壮男壮女,都是被劫掠北归,男子为奴、女子为婢,其余的老弱妇孺,都是被屠杀一空……京师附近,可怜了百姓……”

“啊……”汤若望等死惊得张大嘴巴,过了好久,方道:“太野蛮了,这都什么世代了,还要屠杀百姓……”

梅之焕、沈道对鞑子的罪行,知道得最轻清楚,不知不觉点头,梅之焕受到李自成的影响,在甘肃省一直“以民为本”,此时再听到如此讯息,不觉闭上双目摇着头,“作孽呀……作孽……”

李过缓缓道:“大都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打算暂停征伐巴蜀,集中第二营、虎骑兵、狼骑兵,东出陇山,或者走边墙之外,尽量解救百姓……”

“大都督,万万不可,”郭世俊忙道:“边墙之外,漠南蒙古各部都已投靠了皇太极,鞑子可以自由行动,我们若是从漠南行军,必定危机重重,而且,东出陇山亦不可行,孙传庭在黑水峪伏击了高迎祥,可见明军在沿途还是布下了重兵……”

梁文成也道:“大都督,我们上次在贺兰山伏击了鞑子,多尔衮、豪格损兵折将,这次鞑子南下,会不会顺带着向我们复仇……”

马撇,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留下重兵剿贼……李自成暗骂一声,不过,梁文成的话,让他警觉起来,阿济格会不会为多尔衮他们复仇?倒是要先做准备。

兰州与京师之间,还隔着陕西、山西,想要用骑兵长途奔袭,实在困难重重,况且沿途还有朝廷的重兵布防……

救援京师的百姓,天命军鞭长莫及,只能保护自己属地上的百姓了,李自成给王安平传令,多投入人手,密切关注鞑子动向。

同时,他让李过、高一功、王俊卓集结骑兵,处于战备状态,随时准备战斗。

虽然没有派兵去京师,但此时南下巴蜀的事,就算泡汤了,李自成不愿在鞑子破关入塞的时候,再给朝廷剿灭盗贼增加借口。

还是等鞑子出塞之后再说吧!

宋文部暂居陇南府,也不用撤回来,就当是在当地驻防了,陇南、洮州两府上交的粮食,也不用长途运往兰州,正好做为军粮。

………………………………………………………………

皇极殿,朱由检阴沉着脸,见群臣都是低下头默默无语,便主动换了脸色,眉头舒展开来,“诸位爱卿,李辅国监军不利,成国公朱纯臣向朝廷求援,鞑子已经过了居庸关……”

众人都不敢言语,鞑子的骑兵,谁也没有把握,在这个关头说话,很可能就会触了皇上的霉头……一旦泼上脏水,以皇上现在的心情,丢官罢爵那是轻的。

朱由检的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变白,目光也有些晕眩起来,他隔着龙袍的袖口,用力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疼痛让他清醒了不少,不过,群臣束手无策,让他极为愤怒,再也无法假装平静了,“平日就知道弹劾、吵闹,一个个斗得跟公鸡似的,今日国难,一个个却是哑巴了……”

温体仁的脸上挂不住了,他是首辅,别人可以装死,他却不行,如果再不出言,估计皇上就要点将了,与其被点将,不如主动出击!

他向左跨出一步,拱手道:“皇上,鞑子的目标,肯定还是京师,臣认为,应该调卢象升的天雄军去宣府应敌!”

“卢象升此刻尚在湖广吧?”

兵部尚书张凤翼忙出班奏道:“皇上,卢象升追逐流寇,此刻刚刚渡过黄河,距离京师不算远……”

朱由检倒是比较信任卢象升,对于流寇的追杀,他是功不可没,不过,卢象升的天雄军,目标还是流寇,“卢象升身负五省总理之职,他要是北上,那盗贼的事……”

兵部右侍郎王家桢暗想,与鞑子相比,盗贼就容易对付多了,他连忙抢出来,“皇上,剿灭盗贼,一日不可放松,臣愿去河南、湖广督军!”

张凤翼大怒,现在鞑子入关,北方已经火烧眉毛,好你个王家桢,这个时候却打着盗贼的幌子,想着偷偷溜号?你走了我怎么办?难道要我去昌平督军?

他不待朱由检做出决断抢着躬着声道:“皇上,王大人此法,怕是行不通,卢象升所依赖的,是他的天雄军,此次北上,必会带上天雄军,王大人即便去剿匪,手中也是无兵呀……”

正文 第587章 金戈铁马

朱由检想想也对,现在精兵都要向北方集中,王家桢一介文官,如何嫩剿灭虎狼般的流寇,不如等卢象升退了鞑子之后……

王家桢一看风向不对,忙曲身跪倒,以头叩地,“皇上、张大人,流寇祸害了半个大明,切不可松懈,卢象升北上,难道任由盗贼肆虐不成?臣不才,愿意去地方募兵,以一己之力,至少不能让流寇向四方蔓延……”

他抬起头,从张凤翼的眼中看到了不屑,而崇祯皇帝,似乎不为所动,忙用额头将地上的金砖叩得“嘣崩”直响,一把鼻涕一把泪,“皇上呀,流寇已经不是疥癣之痛,如今已经成了气候,一日不除,大明永无宁日……臣便是舍弃身家性命,也要将流寇一步步根绝……”

温体仁一向与张凤翼不睦,但与王家桢,虽然算不上心腹,但交情还是不错的,便顺水推舟道:“皇上,鞑子来得猛烈,但他们终究是要回到辽东,而流寇却是围着各省转悠,一日不除,臣等也是不安心呀……”

朱由检这才点点头,“还是温爱卿想得周到,”头也不回,道:“懿宪,传旨,着卢象升立即起兵勤王,陈兵宣大,王家桢接任五省总理,继续剿匪!”

“是,皇上!”一直木桩般立在崇祯身后的张彝宪,终于动了一下,他先是给朱由检的后背行过礼,方才倒退着出了大殿。

温体仁又道:“皇上,卢象升的天雄军虽然精锐,然不过两万,与鞑子的骑兵相比,数量远远不足,若要护卫京师安全,还应下旨,让各处兵马汇聚京师勤王……”

“是,是,温爱卿说得不错,”朱由检忽地皱起眉头,道:“各地许多兵马,如何遵循号令?”

“这……”温体仁看着张凤翼,却是突然打住话头。

给事中王家彦出班奏道:“皇上,张大人身为兵部尚书,却不能及时解救宣府的百姓,臣实在怀疑,张大人是不是畏敌如虎……”

朱由检看了眼王家彦,又将目光移向张凤翼,却是没有表态。

张凤翼没法,只得叩拜道:“臣愿去前线,总督各路勤王的兵马……”

“好,好,”朱由检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张爱卿乃兵部尚书,这天下的兵马,非爱卿不能节制……朕赐你尚方宝剑一口,对各路勤王的兵马,二品以下武官,有先斩后奏之权,”看了眼不远处的高起潜,又道:“起潜,你替朕走一趟,去宣大监军!”

“是,皇上!”高起潜也是叩头谢恩。

朱由检正待拟旨,户部尚书侯恂奏到:“皇上,户部目前止剩库银八十三万两,这些银两,连支付勤王的将士都不够,但王大人这次去湖广督军……”

“就知道向朕哭穷!这都什么时候了?”崇祯大怒,鞑子犯边、盗贼游移,这些都是国家大事,难道又要盯着朕的内帑?他用手指着侯恂的鼻子,厉声道:“你是户部尚书,银子是你的事,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这个尚书何用?”

“皇上……”侯恂知道崇祯的性子,一怒之下便是罢官,慌忙叩拜在地,眼泪、鼻涕、口水,在面孔下交织成一道水网,却是口不能言,只是拼命以头叩地。

朱由检看着心烦,只是让刚刚回来的张彝宪再去拟旨,便一佛宽大的长袍,也不说话,径自离了朝堂。

大臣们面面相觑,但朱由检没有下达“退朝”的旨意,他们还不敢出去,张彝宪追上去,耳语几句,回到龙椅后,尖着嗓子高叫道:“退……朝……”

众人如释重负,皇上不在,他们也没许多规矩,一个个抢着出了午门。

朱由检离开皇极殿,脸上还是气呼呼的,“这些文臣,关键时刻,只会推诿,朕的俸禄,都喂了狗了……”

他一路小跑着过了中极殿、建极殿,几个小太监都赶不上,从乾清门的正门穿过,回到乾清宫,心中的怒气尚未消透。

原本他是要去乾清宫批阅奏章,但心情不爽,便没有转弯,信步向前走,不知不觉走到坤宁宫,皇后周玉凤正好带着宫女在树荫下摘花,以为崇祯来找自己,忙迎上前去,跪拜在地,“臣妾叩见皇上!”

“皇后不用多礼!”朱由检这才发现,自己走入后宫了,他唯恐周玉凤又要劝慰,便用手向前一指御花园的方向,急匆匆离开了。

待得看不见周玉凤,朱由检想着去御花园也没什么意思,便向右一拐,转入承乾宫,吩咐身边的小太监道:“且不要声张,朕倒要看看,贵妃娘娘在做些什么!”

身旁的太监不敢声张,都是轻手轻脚,到了宫门前,小太监上去敲门,一名宫女应声开门,刚露了门缝,便被小太监一把捂住口,“别声张,皇上微服私访……”

那宫女立时明白过来,虽是不能说话,却使劲点着脑袋,小太监这才放开了他,忙着向朱由检示意。

那宫女见了朱由检,欲待下拜,却被朱由检伸手止住,又向前一指,让她在前面带路。

入了宫门,小太监轻轻将宫门掩上,轻手轻脚,没发出一点声音。

朱由检像个采花贼似的,跟在宫女的身后,拐过两个长廊,方才到了贵妃田秀英的内室,内室房门紧闭,宫女逡巡着不敢上前。

朱由检推开宫女,来到门前,将手掌按在门上,轻轻一推,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隙,原来田秀英并没有上闩。

他将脑袋凑过去,发现田秀英正背对着他的方向低头作画,遂悄悄蹩进去,来到她的身后,突然伸出双手,蒙住田秀英的双目。

田秀英吃一惊,以为是那个嫔妃串门来了,将手中作画的毛笔,向后轻轻一点,“别闹,正找着感觉呢……”

朱由检的额头上被点了不少丹青,连忙松开手,在额头上一挠,“贵妃,你做什么呢?”

田秀英听得声音耳熟,忙转过身,抬眼一看,见是朱由检,慌忙跪拜在地,“臣妾叩见皇上,臣妾该死……”

朱由检哈哈一笑,将田秀英扶起来,“朕特意来看看,贵妃闲暇时做些什么……”对于额头上的丹青,却是毫不在意。

田秀英看着朱由检额头上淡绿色的痕迹,不觉抿嘴一笑,“皇上要看臣妾作画,为何不明着来?”她挽起裙摆,握在掌心,轻轻擦去了朱由检额头上的丹青。

“朕不是要看贵妃作画,而是要看看贵妃的闲情,”朱由检一面搂着田秀英,双目却是向画桌上偷看,见是一座远山的模样, 便道:“这是燕山吗?”

“不是,臣妾从未见过燕山!”田秀英摇头,“这是臣妾家乡的神居山……”

“扬州有神居山吗?”朱由检指着指着绿荫丛中的一处苍灰色,“此处是庙宇吗?有没有神仙在此居住?”

田秀英“噗嗤”一笑,忙用罗裙掩了口,“其实,臣妾还是来京的时候看了一眼,当时记得有一座庙宇,也不知位置对不对……”

“贵妃要是喜欢,朕着人去画了神居山的图片,让贵妃照着临摹……”朱由检捧起这幅没有完成的画卷,叹道:“将朕的江山描绘得如此壮丽……贵妃真是妙手呀……”

“皇上……”田秀英作势要抢回去,“尚未完工,进不得皇上的法眼……快还了妾身……”

朱由检怕碎了画卷,只得松手,“贵妃想不想回乡看看?”

“还是算了吧,臣妾只是消遣而已,”田秀英随手将画卷交给宫女,“皇上这话,若是让大臣们知道,恐怕会将妾身骂为妲己之流了吧?”

“他们敢……”朱由检说出一半,忽地住了口,道:“朕今日有些头晕,本想来听听贵妃抚琴……”

田秀英嫣然笑道:“既然皇上不怕污了双耳……皇上想听什么样的曲子?”

朱由检今日为着鞑子的事,一直心中不爽,恨不得亲自上阵杀敌,此番田秀英发问,便随口道:“奔放点的,金戈铁马……”

“吆,皇上什么时候喜欢当将军了?”田秀英让宫女们将画桌上收拾干净,又取来一副上好的古琴,却又亲手给朱由检端来一副躺椅,“皇上还是躺着听吗?这金戈铁马的曲子,恐怕不如臣妾所做的《崆峒引》那般催眠……”

“朕今日不累,不需要催眠,朕只想听听贵妃的曲子!”朱由检向靠椅上一座,顺便也就躺下了。

田秀英低头看了朱由检一眼,含笑点了点头,便坐到琴架前,用手指拨弄出一个清脆的颤音,朱由检心中一动,不知不觉闭上双目……

她全神贯注,一个个音符从指尖流淌出来,初时袅袅娜娜,悉悉忽忽,如同山间谷道上密会情郎,俄而节奏加快,如同涓涓细流,虽不如大涛大浪,却也是勇往直前,将一切碎石细沙冲得无影无踪。

朱由检正在琢磨,这是什么样的曲子,田秀英已经转为羽调,顿时高亢起来,如两股潮头相对而起,激起数丈高的水波,又如两支铁骑,直接省却了箭矢,弯刀相向、马首相撞,无数的伤兵在号哭,在呻吟……

田秀英两手不断轮指,一番狂风吹却梨花落,朱由检尚未体味出谁胜谁负,她已是转了徵调,如流风吹雪、白云蔽日,连同心底的尘埃,都被洗涤得空空荡荡……

正文 第588章 勖勤宫

曲子什么时间结束,朱由检不知道,他的耳畔,似乎有两军在战斗,先是试探着从小路包抄,继而正面相遇,一场激战,鬼哭狼嚎,伤兵满地,打扫战场的时候,胜利者是何等无情地蔑视着他的对手……

或许这就是圣人所说的,“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吧?

田秀英停下手指,见朱由检闭上双目一动不动,便也不敢打扰,端坐在琴架前,犹自保持着刚才抚琴的姿势。

朱由检默默地在心中回味着,尽量将自己想象成胜利的一方,那个白马银枪的将军,就是他这个皇帝在亲征,还有紧跟在他的身边,刚刚浴血奋战的内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睁开双目,“奥,曲子弹完了吗?”

“皇上,曲子早弹完了,”田秀英起身向朱由检福了一福,“妾身见皇上太过辛劳,就想让皇上多休息一会,所以没敢……”

朱由检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拘束,在自己面前,随意些就好,“这是什么曲子?是贵妃自己作的吗?”

“臣妾虽是出生军户之家,但妾身从未见过兵马,如何做得此等曲子?”田秀英浅浅一笑,“这是一首古曲,臣妾偶然遇上,觉得好玩,也便学会了……”

“奥?曲目叫什么?”朱由检坐起身,“也许是贵妃技艺高超,朕仿佛经历了一场大规模的战斗!”

“此曲叫《赤壁赋》,原本就是描绘赤壁战斗的,”田秀英一手托着腮,将手肘支在琴架上,“皇上,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朱由检冲着田秀英苦笑,“此时鞑子入塞,朕原本心烦,听了贵妃的曲子,朕仿佛就是叱咤风云的将军……”

“曲子能给皇上带来片刻的欢心,也算不负臣妾的一番心意了……”

朱由检将身后的小太监唤过来,道:“传朕的口谕,将午膳送过来,今日朕要在承乾宫与贵妃同膳!”

“奴才领旨!”

此时已近午时,小太监很快让人将膳食送来,田秀英见只有二十几道菜,知道朱由检削减了宫中的开支,勉强吃了半饱,便停住碗箸。

朱由检胃口似乎也是不好,吃了一半,将碗箸一推,让太监宫女们去收拾,面上又恢复了原先的古朴模样。

田秀英看着朱由检有些疲惫,心中一顿刺痛,柔声道:“皇上,奏章多吗?要不要在臣妾的承乾宫休息片刻……”

“不了,”朱由检露出一丝苦笑,“听了贵妃的曲子,朕心中好受多了,已经耽误了半日的时间……朕必须要回去了!”

“那……”田秀英知道朱由检勤政,与自己耽搁的这段时间,他一定要补回去,也就不敢强留,虽然有些失落,却不敢写在脸上,“臣妾恭送皇上……”

“免礼平生!”朱由检带着小太监离开了承乾宫,向南面的乾清宫而去,他一向勤于政务,奏章只有自己批阅了才放心,唯恐别人将他的家底子败光,哪怕是他最为信任的司礼太监也不行。

但今日,朱由检心情烦躁,虽然在承乾宫得到片刻的抚慰,却还是无心奏章,一路走来,心中想的还是鞑子入侵之事,奏章可以等到晚上批阅,但鞑子却是一刻也不能等,每过一个时辰,便有不少百姓血流满地……

怎么办?

朝会刚结束,难道现在去找大臣们?

朱由检摇了摇头,问他们也没用处,今日的朝会,说到鞑子,一个个都是低着头,往日在朝堂上弹劾别人、为一点小事吵得脸红脖子粗,还有,劝谏自己的时候,一个个像是打了鸭血,连庭杖都不怕……

到了用人的时候……朱由检轻轻叹了口气,侧身看了眼跟在身边的小太监,可惜,他什么都不懂,只能帮自己端茶倒水,外加跑跑腿!

朱由检一时走神,过了乾清宫,尚未发觉,小太监忙提醒道:“皇上,我们这是要去……”

朱由检一愣,是呀,这是去哪?已经过了乾清宫了,难道还要去朝堂吗?现在的朝堂,恐怕连一个打扫的太监都没有!

去哪儿呢?

朱由检抬起头,看着天空中一只不知名的小鸟,他多么希望,他能长出两只翅膀,像鸟儿那样自由自在地飞翔,没有奏章,没有鞑子,没有朝臣们歇息底里与他吵闹……

他不是鸟儿,也不可能成为鸟儿。

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鞑子、奏章、朝臣……他还是要一个个面对,今日朝会结束了,明日还会有朝会,日复一日,永无止境!

朱由检忽地想到,他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每日都是看不完的奏章,他也需需要休息,已经走过了乾清宫,正好去那儿休息片刻,顺便问问鞑子的事。

他用手向前一指,并没有确切的场所,只是告诉小太监,他的没有走错路。

小太监知道皇上今日心情不太好,便不敢多问,入宫这么长时间,他唯一学会的东西,就是服从,无论在哪个主子身边,只要顺着他们的意思,才不会吃皮肉之苦,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到了中极殿,向东一拐,便是慈庆宫的所在,朱由检悄无声息地穿过徽音门,门里是御茶膳房,几名小太监正在侍弄茶水,见到朱由检,慌忙叩拜,“奴婢叩见皇上!”

李自成也不说说话,只是向他们摆摆手,让他们各自去忙。

跟在朱由检身边的一位小太监道:“皇上,今儿在田贵妃处尚未用茶水,现在要不要去御茶膳房坐坐?”

李自成迟疑了一下,他正有些口渴,但还是轻哼一声,“免了,一会去里边坐坐,要耽搁一段时间,正好用些茶水!”

“是!”小太监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是躬着身跟在后面。

过了御茶膳房,又是一道彩绘门楼,此门叫麟趾门,与徽音门一样,只有门楼和雕漆圆柱,并没有实门,沿着青石长廊走了数十步,第三道门才是慈庆门,门内为慈庆宫。

慈庆宫并非是一座独立的宫殿,而是四座宫殿的总称,入了慈庆门,前后各有两座宫殿:奉宸宫,勋勤宫,承华宫、昭俭宫。

中间有一条笔直的青石大道,每座宫殿都在前方开了门,分别是韶舞门、丽园门、门、荐香门。

朱由检沿着大道,来到后面的宫殿,再向左一拐,便是丽园门,门内便是他生活了数年的勖勤宫。

这座宫殿朱由检再熟悉不过了,他的生母去世得早,当年就是跟着庄妃住在勖勤宫,直到成年娶了王妃周玉凤之后,方才离开勖勤宫,搬去信王府,便是登基之后,他也没少来过。

丽园门紧闭着,门口一个太监宫女都没有,朱由检抬起头,仰望着半只凤凰的彩绘门楼,心中一阵唏嘘。

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跟上来,半躬着身道:“皇上,要敲门吗?”

“嗯!”朱由检点点头,既然来了,怎么都得进去坐坐,哪怕还是像以前一样……

“皇上,要懿安皇后接驾吗?”

“不用了,朕这次算是微服私访,不用惊动了他人!”

小太监应了一声,便上前敲门,见到开门的宫女,忙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嘘!”

宫女心领神会,也不向后看,只是冲着这个熟悉的小太监笑了笑,拉开宫门,将小太监和朱由检放进去,待闭了宫门后,方才给朱由检行了礼。

朱由检一挥手,让她起身,“你家主子在吗?”

“回禀皇上,我家主子正在刚刚用过午膳,尚未休憩!”

“头前带路!”

“奴婢遵旨!”

一名身着桃色窄袖襦裙的女人,背对着宫门方向,正在树荫下的木桶里鼓捣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也不回头,口中叫道:“小汝,谁来了?”

“懿安皇后!”叫小汝的宫女赶紧撇下朱由检,三两步赶上去,贴近懿安皇后的身边,悄悄耳语几句。

“啊……”懿安皇后大吃一惊,忙从桶里抽出双手,手上的水珠都不及擦拭,紧走几步,跪倒在朱由检的面前,“臣妾叩见皇上!”

“皇嫂不用多礼,”朱由检欲待伸手去扶,想到什么,又将双手缩回,“皇嫂在忙什么呢?这些事情,为何不让宫女们去做?”

懿安皇后起身后,立在朱由检的面前,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刚才接驾的时候,跑得快了些,但襦裙裹在腿上,行动不利索,只得用手将襦裙向上提,没想到手上的清水,沾到襦裙上,两边都是湿迹。

“皇上,臣妾正在清洗寒瓜(西瓜),也不是什么劳累活,正好可以在井水中泡泡手……”

朱由检默默打量着面前的人,桃红色的襦裙,开领很低,虽然最上面系了纽子,还是将一段雪白如羽的颈项露出来了。

纤要之上,系了一根洁白的的绸带,在腰眼处挽了一个活结,绸带下端,两端迎风飘舞,一长一短,长的拖到膝盖,短的刚到腰胯。

此时正是初秋,中午时分,天气还是炎热,懿安皇后的着装不多,襦裙又是袭身,将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完美地暴露在朱由检的目光中!

懿安皇后迎上朱由检的目光,顿时羞得满面通红,“皇上,臣妾……臣妾不小心弄湿了衣裙,待妾先换过衣裙再来……”

朱由检下意识看了眼那双白嫩的手,不知道刚才沾上宫中的井水,是个如何模样,但她的两侧襦裙的确是湿了,便点点头。

懿安皇后朝朱由检福了一福,带着小汝,飞快地跑开了,只剩下朱由检一人,呆呆地立在树荫下……

正文 第589章 年少白头

“大白日的,你来妾身的勖勤宫做啥?”懿安皇后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的月华裙,腰带也是换了鹅黄色,月华裙是立领,几乎将颈脖完全遮挡住,但这件月华裙,也是紧致,身形还是和原先无二。

朱由检四处打量,见小汝和小太监都不在身边,遂壮了胆子,笑道:“嫣儿是说,朕只有晚上才能过来……”他虽是面不变色,胸中却是“砰砰”乱跳,不知道张嫣会不会生气!

“皇上,你……”懿安皇后张嫣气得浑身发抖,特别是胸前,几乎是藏了两只受伤的白兔,幸好没有让小汝跟过来……

不过,朱由检是皇上,她实在拿他没办法,她不过一个过气的皇后,连总管太监陈德润都敢欺负她,若不是皇上将他贬去南京……

张嫣暗中深呼吸一口,等胸口平复了,便堆起笑脸道:“皇上日理万机,批阅不完的奏章,今日怎的有空来到勖勤宫……”

“嫣儿是打算让朕在外面说话?”朱由检抬头看了眼几乎当头的太阳,悠悠地道:“不过,大树底下两块,在这树荫里倒也不错!”

“噗嗤!”张嫣笑弯了腰,白了朱由检一眼,“整个皇宫、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你要是愿意待在树荫下……妾身便陪你在此……”

“树荫下虽好,似乎有些阳光的暴戾之气,”朱由检笑着道:“嫣儿,咱们还是入宫吧!”

张嫣点点头,却不说话,将朱由检领入厅堂,让他在躺椅上靠下,“皇上,今日午时有些热,要不要吃块寒瓜?”

“也好,正好驱驱暑气,这都七月中了,还是这般炎热……”

“皇上稍候,臣妾去去便来……”

朱由检极目四处扫视,既没有看到跟随自己来到小太监,也没有看到勖勤宫的太监宫女,连个上茶的都没有。

稍顷,张嫣用白瓷盆捧着几片寒瓜,放到朱由检面前的茶桌上,“皇上,这寒瓜口感不错,但不宜多食,容易伤胃……”

“还是嫣儿关心朕,”朱由检今日是穿着正装朝服出门的,这会嫌热,便褪下顶上的皇冠,“当年若不是嫣儿,这皇位还不知要传给谁,大明江山也不知被魏阉弄成什么模样!”

“知道就好,”张嫣将一块寒瓜递过来,白了朱由检一眼,“那皇上还……”

“朕怎么了?”朱由检手捧寒瓜,却是没有塞入口中,定定看着张嫣精致的脸蛋出神。

“没什么!”张嫣避开朱由检的目光,轻轻摇摇头。

她何尝不知道朱由检的心思?

当年先帝驾崩,皇上继位后,理应给自己一个太后的封号,但他却是给了她一个“懿安皇后”的尊号,明着是尊重她,实际上谁看不出他的心思?

他是皇上,她是皇后,同住宫内,不明真相的人,谁说得清两人的关系?

按照祖制,太后太妃们应该居于慈宁宫,就是皇上,轻易也不得踏进半步,但他却不让她进入慈宁宫,而是居于慈庆宫,偏偏还是他以前住的那个勖勤宫!

皇上有事没事,总爱来勖勤宫坐坐,若不是她紧守礼制,恐怕早已生出事来。

好在他一向也是理智,每次来勖勤宫,多半是说说政务上的事情,他自小没有名师教导,是在十分突然的情形下继位的,难怪有许多事情不明白,需要她开导,甚至是指导……

他一向还算勤政,这一点张嫣还算十分满意,绝对不像先帝那样,玩物丧志,从继位以来,从未缺过一次早朝,晚上也是批阅奏章到深夜,她每每自思,当日让他继位,应该是看对人了。

但张嫣心中明白,皇上的心中,还是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除了她明白。她总是认为,也许他的心智尚幼,再过几年,他的心智成熟些,而她则是年老色衰,也许他就会断了念头……

勤政的皇帝并非没有缺点,他在有些事情上,果断到冲动的地步,但更多时候,都是优柔寡断,连朝臣都是……

就像在这勖勤宫,如果他要是用强了……她住在宫中,又顶着“懿安皇后”的名头,还能上朝堂向大臣们状告皇上不成?

张嫣喜欢照顾着这个“小弟弟”似的绵羊皇帝,每次他来到勖勤宫,她都不厌其烦倾心相授,但她的心中,喜欢的还是英雄似的虎狼皇帝,像本朝的永乐爷,大唐的太宗,一个个将游牧民族打得满地找牙……

不过,皇上的心愿……只能委屈他了,他不是有周皇后吗?还有东西六宫,所有皇宫的里的女人都是他的,只要他喜欢,自己都三十了,徐娘半老,还能青春几年……过了这几年,她就是想要,他恐怕也是看不上了!

张嫣的嘴角含着笑,见皇上将一片寒瓜吃得只剩下青皮,便接了过来,又换了一片,“皇上还用吗?”

“嗯,寒瓜解暑,就是不错!”

张嫣将寒瓜递过去,看到朱由检的额头微微冒汗,便笑道:“皇上,让小汝来扇会吧?”

“不用了,”朱由检用宽大的龙袍在额头上一抹,“原本有些热,吃了寒瓜,现在好多了,哎,嫣儿,你也吃呀,看着也能降温吗?”

“皇上真有趣!”张嫣抿嘴一笑,“从来没有皇上会关心别人的,只有别人关心皇上……”她掏出白娟,便要给朱由检擦汗,蓦地却是惊住了,“皇上……”

“啊……”朱由检停住咀嚼,抬起头立,看着张嫣发呆的样子,着实吃了一惊,“嫣儿,怎么了?”

“皇上的……皇上的龙发……”张嫣依然僵在那儿,只是手指动了动。

“龙发?龙发怎么了?”朱由检用沾满瓜汁的右手一摸,除了皇冠不在,也没什么不同呀!

“皇上……”

“嫣儿,有什么你就直说吧!”朱由检被弄得糊涂了,但从张嫣的表情上,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有白发了……”张嫣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不错,是白发,可是他才二十六呀!

“原来是为了这呀?”朱由检淡笑,将口中的寒瓜吞咽下去,“宫里早就告诉朕了,几根白发,有什么大不了的!”

“皇上,”张嫣鼻子一酸,几乎留下泪来,这个皇帝当的……“皇上刚刚壮年,应该生龙活虎才是,如今却是……皇上,最近还是为流寇的事操劳吗?”

“朕永远有操劳不完的事,”朱由检放下半片寒瓜,摇着头苦笑,“除了奏章、流寇,如今鞑又从居庸关来袭……”

张嫣急道:“鞑子?鞑子又来了?破关了吗?”

朱由检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头。

“哎!”张嫣长叹一声,难怪皇上年少白头,大明正值多事之秋,皇上又是……她原本还在心中悲叹百姓,却不愿增加皇上的压力,缓缓道:“皇上怎不早说?朝廷做出部署了吗?”

“今日朝会上,已经传旨卢象升北上,同时传令各地驻军,尽快来京师勤王,由兵部尚书张凤翼总督各处勤王兵马……朕今日来勖勤宫,就是来问嫣儿的,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卢象升倒是一步好棋,他一向清廉,属下士兵战斗力强……”

“那张凤翼呢?他可是兵部尚书,朕还给了他尚方宝剑……二品以下武官,可以先斩后奏……”

“张凤翼?”张嫣缓缓摇头,“此人一向胆小如鼠,又刁滑无状……不过,这个时刻,除了他,京师也没有合适的人选,皇上,打败鞑子之后,可重新任命宣大总督……”

朱由检心中吃惊,面上却是没有变色,“嫣儿,那就由卢象升出任宣大总督……”

“可是,流寇呢?鞑子不过是疥癣,杀人越货之后,就会退去,只要山海关不失,他们断不敢大肆南下,”张嫣轻蹙眉心,道:“流寇才是根本,有多少王朝就是毁于流寇……”

“朕已经着兵部右侍郎王家桢,代替卢象升,出任五省总理……”

“王家桢?”张嫣心中暗探,口中却是道:“他和张凤翼是一样的人物,不过,有洪承畴坐镇陕西,暂时不会出现鞑子与流寇合流的事,但将来还是要换掉王家桢。”

“换人?用谁呢?”朱由检沉思片刻,道:“朕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杨嗣昌!”

“杨嗣昌?就是那个杨鹤的儿子?可别像他老子那样,只会动嘴……”

“应该不会,”崇祯笑道:“此人与流寇与杀父之仇,每每上疏,陈述灭贼之法,朕观测多次,此人的条陈相当缜密,又工于算计,常常将盗贼的后路都断了……”

“妾身并不熟悉此人,皇上认为可以,那就用他吧!”张嫣因为没能帮上朱由检,心中生出一丝愧疚。

朱由检却是恢复了生气,也不似原先那般垂头丧气了,“朕回宫之后,便给卢象升、杨嗣昌传旨,奥,卢象升现在与鞑子交锋,他的事情,还是等到战争结束后再说吧!”

“皇上圣明,”张嫣道:“皇上,今后朝中的大事,多交代臣子们……”

“他们?”朱由检苦笑:“他们就知道上疏,真正做起事来,朕实在不放心……”

张嫣也是无计可施,她毕竟是女人,总不能去朝堂任职!默然片刻,她靠近朱由检,“来,皇上,臣妾将这两根白发拔去……”

“不用了吧?嫣儿……”

“皇上青春年少,这两根白发,与皇上的年龄极不相称!”张嫣最终还是将白发拔去了,偷偷滴了两滴眼泪,又唯恐朱由检知道,用手心接了,“皇上不可太过操劳,多注意休息……”

“朕也想休息,可是宫中还有许多奏章在等着朕,”朱由检站起身,道:“与嫣儿在一起,不仅能解决朝中的大事,朕的心情也舒爽多了,好了,朕要回去了!”

“皇上……”张嫣热泪满眶,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难道让他登基,她是错了吗?“今日就不能休息一下午吗?”

“嫣儿不用难过,朕没事,朕还年轻,身子骨好,”朱由检缓缓摇头,“朕今日已经耽搁了半上午的时间,下午又……如果不回去,晚上又要通宵,明日还要早朝呢……”

“皇上……”张嫣原本是立在朱由检的侧面,此时却猛地向前跨了两步,双手从后面紧紧环住朱由检的腰身,将脸蛋贴在他后背上,“皇上能为妾身留下吗?就一个下午……”

“啊……”朱由检顿时呆住了,数年的夙愿,难道……他缓缓回过身,捧着张嫣的脸颊,看到一颗清冷的泪滴,将上翘的睫毛压弯后,重重砸在地面上,摔成无数碎片……

正文 第590章 自然死亡

李自成在兰州,一直在关注着京师周围鞑子的动向,为了让朝廷集中力量对付鞑子,他暂时放弃了南下巴蜀。

哪怕因此失去了最好的机会,他也在所不惜,天命军与朝廷之间的战斗,无论谁胜谁负,那都是内部自己人的事,鞑子已经建国,那就是外人,至少在李自成的心目中,他们暂时不属于华夏。

最了解敌情的,还是在宣大最前线的兵部尚书、勤王总督师张凤翼。

张凤翼离京后,行了两日,方才到达清河店,大军依靠玉泉山扎营。

此时阿济格已经突破延庆,直逼昌平,骑兵分散开来,四处攻城略地,无论城乡,鞑子所过之处,如蝗虫掠食,财物抢光,老弱杀光,青壮男女用绳索缚了,绑在战马之后,拖着前行。

张凤翼不敢直面阿济格的兵锋,便与高起潜商量,分别扎营,互为犄角,守护着京师背面的最后一道屏障。

卢象升要求北出榆河,将大军屯于昌平城外,与城内互为犄角。

张凤翼不许,卢象升要求亲率天雄军北上,高起潜以钱粮不够为由,拒绝发放一粒粮食。

数日后,鞑子拿下昌平,守城总兵巢丕昌投降,明德陵被焚毁,阿济格的兵锋直逼榆河,卢象升认为,鞑子除了草料,又携带了大量抢劫而来的财物、人口,骑兵的机动性大打折扣,再次要求以天雄军单独出击。

高起潜不仅拒绝拨钱拨粮,反而指示张凤翼、卢象升,隔着榆河与阿济格对峙,防备鞑子突破榆河,进犯京师。

但阿济格并没有渡河,而是向东,直奔怀柔、顺义、密云,还是用骑兵采取地毯式掠夺,也不停留,抢完了就走。

张凤翼一看坏了,鞑子根本没有进逼京师的准备,只是在京师附近掠夺,这样下去,京师附近将成不毛之地……

如果这时候选择出击,步兵难以追上骑兵不说,就是追上了,还能追着骑兵打吗?鞑子明显就是要避开勤王的重兵,然后对城池各个击破,各个城池的守军都是不足……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大错已然铸成,后悔亦是不及……

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冬,鞑子入塞,皇上杀了兵部尚书、蓟辽总督袁崇焕,崇祯七年(公元1634年),鞑子再次入塞,皇帝诛杀了当时的兵部尚书王洽。

战斗失败,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的,难道这次轮到自己了?

张凤翼越想越不对,他是现任兵部尚书,又是勤王诸军总督师,如果不能将鞑子驱赶走,这锅非他背不可!

如何才能驱逐鞑子?

张凤翼实在没有把握,也没有勇气,他一直是文官,别说气势汹涌的鞑子骑兵,连盗贼都未见过。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督师,在鞑子面前……

踌躇片刻,张凤翼还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如何死法,却是很有讲究的,以他的经验,如果自行了断,那是“畏罪自杀”,他死了也就算了,恐怕家人也要跟着遭罪。

上阵杀敌,战死疆场,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也许还能弄份军官,荫妻封子,可是想到鞑子都是披着猪皮的野人,一刀下去,前后两个窟窿,兴许连个全尸都没有,他又退却了。

马撇,想死都不容易,张凤翼急得团团转,一脚将床头的木盒踢得老远。

盒子里的物品散了一地,他蓦地眼前一亮:大麻!

大麻是一种药物,可以治疗多着突发性流行病,但也是一种慢性#毒药,所以军营都会预备,吃多了大麻,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明显的感觉,如果连续大量服用,却是可以致命。

张凤翼心道,只要把握好用量,就能处于慢性中毒状态,当体内集聚了足够多的大麻,就能自然死亡。

他沉思片刻,自己鼓励自己,一定能做到天衣无缝!

张凤翼打定主意,再也不为战事烦劳了,他先是吃了一定量的大麻,然后将大军东移,免得鞑子从顺义方向逼近京师。

八月下旬,朱由检像是坐了一会过山车,先是踩着风火轮直上云端,随后又是云端跌落,浑身受伤,重新回到原先的郁闷状态。

孙传庭着人将高迎祥、刘哲、黄龙押至京师,从城南的永定门入了城。

高迎祥是流寇的首脑,在朝廷的捕捉文书上,他力压“八大王”张献忠、“曹操”罗汝才,排在第一位,属下流民号称五十万,实力极为庞大,在流民、百姓中威望极高。

此次高迎祥被俘,极大地削弱了流寇的力量,朱由检也是美美高兴了一把,还特意去了一趟勖勤宫,将高迎祥被擒的喜事,亲口向张嫣说了。

从勖勤宫回来,朱由检为免夜长梦多,立即传旨,将高迎祥、刘哲、黄龙三人,押赴东城的菜市口,当众凌迟处死。

虽然银子已经十分紧缺,朱由检还是让户部拨出五万两,又从自己的内帑中拿出五万两,凑做十万,奖励了孙传庭部。

高迎祥被杀,大快人心,城内城外,军民都是一片欢呼,但就在这样的时刻,朱由检得到了两条不温不火的讯息。

首先是各路勤王的兵马,集中在城外,达到三十万人之多,这其中最不起眼的就是唐王朱聿键,为了勤王,他自己拿出银子,招兵买马,然后亲自带着这些士兵来到京师。

朱由检大怒,唐王朱聿键属于宗室子弟,未奉诏便离开封地,擅自来到京师,而且还是带着勤王之兵……这些罪责,哪一条都够得上抄家问斩!

鞑子入关,勤王是官府的事,与宗室什么相干?

如果三十万勤王的大军不能打败鞑子,他一个未曾带过兵的王爷,能起什么作用?宗室将兵,天下还能安稳吗?别等鞑子、流寇,光自己人就可能闹得不可开交。

朱由检心中产生了雷霆之怒,但为了显示他的宽容之心,并没有将朱聿键问斩、抄家,但也不能让他重新回到南阳,而是直接废为庶人,关押在中都凤阳守灵,改封其弟朱聿鏼为唐王。

唐王朱聿键的事,虽然让人气愤,但还是很好解决,但接下来的事情,不仅让朱由检大发雷霆,却是束手无策:鞑子在京师四周劫掠,如入无人之境,张凤翼的三十万勤王大军,只是龟缩在京师附近,眼睁睁地看着鞑子的骑兵破坏府县,烧、杀、掳、掠百姓……

他有心要撤换张凤翼,却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给张凤翼传旨,命他立即参战,解救百姓,即便不能歼灭鞑子,也要将他们赶出关。

朱由检就不信了,三十万勤王之兵,还有各军镇的驻军……就是四个打一个,鞑子也被消灭光了,不知道这些将官们如何打的仗,如果不是京师在稳定人心,他都预备亲自督军!

八月十九日,前方的锦衣卫将讯息传回京师:张凤翼依然没有出战!

朱由检更是怒不可遏,他立即传旨,将张凤翼革职查办,押回京师,勤王军改由卢象升督师,高起潜依然作为监军!

因为城外一片混乱,朱由检的圣旨并没有及时到达张凤翼的手上。

其实,已经不需要了,八月二十日,鞑子在连破延庆、昌平、定兴、房山、涿州、固安、文安、宝坻、顺义、怀柔、密云、平谷等十二城后,由冷口开始向关外撤退。

张凤翼得到讯息,忙点起士兵尾随在后,一直追到丰润,却不敢出击。

卢象升要求以本部天雄军追击,张凤翼亦是不许,没保住京师,他罪责难逃,但他保住了军队,至少结果不算太坏,如果皇上开恩,或许不会追究家人的罪责。

高起潜也是不同卢象升冒进,鞑子明显有伏兵,辎重部队留在最后方,不是诱饵是什么?为了大明江山,他必须为皇上留下这些军队。

数十万明军,眼睁睁看着无数的同胞被鞑子掳走,他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连大明的军队都放弃了他们……

幸好他们只是卑贱的百姓,皇上不会因此问责……

四日后,鞑子全部出了冷口,进入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张凤翼这才带着士兵进到迁安,前部的游骑找到一块刻了字的木牌,交给张凤翼,张凤翼接过一看,几乎晕倒。

“各官免送”!

这是阿济格留给他最响亮的一记耳光,他是勤王总督师,怀揣着皇上的尚方宝剑,前线一切罪责,必须由他承担!

作为兵部尚书,当鞑子入塞的那一刻的,他就知道,他的生命,已经完全寄托在鞑子身上,鞑子一走,该是朝廷算账的时候了,不知道有多少言官已经写好了参他的折子,这些文官,打仗不行,玩文字都是一把好手。

不过,他已经准备好了,言官们的奏折,他已经无需面对了。

张凤翼着人从大量的尸体中翻找,终于找到三具鞑子的尸体,便让人割下脑袋,用石灰腌了。

回到大帐,张凤翼立即给朱由检上疏:“……鞑子已经被驱赶出关,斩首三级……”

他派出传令兵,将讯息送往京师,然后掩上滚帘,将所有的大麻都取出来,就着凉水,全部吞了……

朱由检“革职拿办”的圣旨终于传至军营,可是,张凤翼已经看不到了……

正文 第591章 拿蒙古人出气

张凤翼的折子和他的死讯,差不多同时传到京师,将言官们的嘴和笔,封堵得严严实实,大明仕林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离开朝堂或是死了的人,不值得再废口舌,也不值得动笔攻击,除非像张居正那样罪大恶极!

张凤翼远远够不上罪大恶极,所有的言官都闭了嘴,连已经写好的折子,也是偷偷焚烧了。

朱由检得到讯息的时候,默然了小半个时辰,最终还是选择了宽恕,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跟一个死人怄气,实在不值得。

张凤翼的尸体,着家眷领会安葬,他这次督师,属于无功无过,不奖不罚,只是罢免了兵部尚书一职。

鞑子走了,张凤翼死了,但活人还是事要过日子,为免鞑子以后再入塞,朱由检下旨:着卢象升总督宣大、山西军务,全面布防边墙。

这边卢象升刚刚升职赴任,那边杨嗣昌的上疏就到了,“……臣才浅学疏,不足以堪当大任,无法胜任剿匪督师一职……”

朱由检笑了,原来不是说得头头是道吗?怎的到了紧要关头,却是推脱不行?难道是朕不够诚意?

他再次下旨,杨嗣昌却是连续三次回绝,第三次的时候,竟然说是父亲、继母新丧,在家守孝暂时不宜出仕。

杨嗣昌越推辞,朱由检却是看重他,三国时代,刘备不是三顾茅庐,才得到诸葛亮的辅佐吗?

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

朱由检再次下旨夺情,让杨嗣昌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

李自成在九月上旬得到鞑子出关的讯息,这次鞑子入塞,时间并不长,不太可能深入内地,但看到王安平传来的讯息,顿时将茶水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朝廷这些大员,良心都是喂了狗了,三十万大军,连出战的勇气都没有……”

“大都督……”何小米做为亲兵统领,从未见到李自成如此发怒,心中不觉紧张起来,以为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鞑子连下十二城,俘获人畜一十八万,在京师眼皮底下,五十六战未尝败绩……”李自成将讯息仍在地上,踩了几脚,犹自不解气,“这样的大明,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官员……大明不亡,天理何在?”

何小米小心地拾起讯息,展开一看,忍不住道:“大都督,讯息上说,明军都是寡不敌众……”

“寡不敌众?小米,你有些脑子好不好?”李自成道:“鞑子就那点兵力,又是南下入塞,逼近京师,明军岂会寡不敌众?”

“啊……”何小米明白了,王安平的讯息,不可能都是在战场上搜集的,部分来自明军的塘报和邸报,自然不会太准确。

他虽然在明军中操训的时间不长,但见过西宁、甘州、兰州这么多的明军,知晓明军的勾当,知道明军这是在推脱责任。

“小米,”李自成向椅上一坐,轻轻叹口气道:“各地勤王的军队,不下二三十万,加上京师三大营的三十万军队,不下五六十万,都快赶上鞑子的总人口了,还叫什么寡不敌众?”

何小米道:“大都督,属下明白了,这是明军在谎报军情!”

“也不是谎报军情,而是断章取义,”李自成道:“实际上,京师周围的府县,常备军不多,他们在守城的时候,的确寡不敌众……鞑子可是各个击破呀……”

“大都督,”何小米忽地灵光一动,“难道京师的明军也是如此不堪一击……还有他们的将军们……”

李自成终于露出一些笑意,他点了点头,“小米说得不错,大明虽大,就像一头瘦弱不堪的老牛,早已经不起重重的一击……小米,这些年来,你一直做为我的亲卫,没有什么机会去战场历练,到现在才是百户官,真是委屈你了!”

“属下不委屈,”何小米忙躬身给李自成行礼,“能做为大都督的亲兵,小米心愿已足,如果不是大都督,小米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在人世呢……”

“哈哈,”李自成大笑,“小米,你真的不委屈?”

“属下说的都是实话!”

“不过,也不能太委屈了,”李自成稍稍思索片刻,道:“小米,南下巴蜀已经误了最合适的时机,今年应该不会南征了,趁着这个机会,将我的亲兵扩编至五个百户,记住,每一名士兵,骑马、射击、刀枪,样样都不能差,宁缺毋滥,如果在操训时发现不合格,必须退回去,他们平日不用打仗,但上了战场上,绝对不能输于任何人!”

“是,大都督!”

“当然,作为亲兵,忠心还是最重要的,”李自成道:“小米,办好了这件事,我就升你为千户官,仍然是我的亲兵统领!”

“属下多谢大都督!”何小米忙拜伏在地,“咚咚”叩了三个响头,从百户官到千户官,可是直升了两级,而且还是大都督亲兵的主官!

待起身后,何小米又道:“大都督,亲兵扩编,必须在辅兵里选材吗?”

“不,”李自成断然道:“离兰州很远的军队就不用说了,兰州城内的第四营,所有的士兵你随便挑,我会与李绩打招呼,不够的士兵,才从辅兵、预备役中挑选。”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了!”何小米又向李自成叩首,道:“大都督,属下这段时间要挑选、操训士兵,就不能每日服侍大都督了……”

李自成将何小米扶起来,道:“不过一段时间而已,等士兵操训结束了,你还可以回到我的身边,这段时间,就让万军暂时跟在我身边吧!”

他的亲兵中,除了何小米这个百户官,原先有两名总旗官任二喜、雷万军,但任二喜受命组建汉阳局去了,老人只剩下雷万军了,不出意外,等亲兵扩编至五个百户,何小米升任千户官,这个雷万军,水涨船高,也该出任百户官了吧?

“大都督……”

“小米,去吧,挑选人手后,还要严格操训呢……”

何小米走后,李自成独自靠在木椅上,心中还在想着最近的战斗,鞑子每次入塞,都会掳去大量的人口、牲畜、财物,实力必定大增,比外部投资还要来得快,长期下去……

关键还是明军不给力,山海关外节节败退,长城沿线的关口,如同漏风的筛子,如此下去,即便没有流寇,大明迟早也会被鞑子掏空!

此消彼长,鞑子就是这样一步步崛起的。

天命军不能再韬光养晦了,必须竖起自己的大旗,向全国宣扬自己的施政方略,将朝廷完全忽略、甚至视为流寇的百姓争取过来,在这个时代,人力还是第一生产力。

天命军的发展速度,必须快于鞑子,才能在鞑子尚未发展至顶点的时候,将他们拉下来,打入十八层地狱。

南下巴蜀,虽然有被朝廷完全分割的危险,但一旦占据巴蜀,以巴蜀自身承载能力,天命军必能得到巨大的发展。

他暂时放弃了南下,还是在等待,张凤翼已死,朝廷必会任命新的兵部尚书,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性格,这个新的兵部尚书,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李自成并不指望他爱民如子,在崇祯的朝堂,这样的人物是不存在,李自成只想看看他对盗贼的态度。

鞑子和盗贼,是大明的两颗毒瘤,已经扩散为恶性的了,无论谁来担任兵部尚书,都无法根治这两颗毒瘤,唯一的区别,是新的兵部尚书,究竟是先“安内”,还是先“攘外”。

其实也就是镇压盗贼的力度问题,对天命军来说,也没多大区别,一旦南下巴蜀,天命军就会进入朝廷的视野,在高迎祥被擒杀之后,天命军一定会成为朝廷的头号打击目标,固关、西安所与洪承畴达成的口头协议,恐怕也将作古。

李自成预备趁着这段时间,再次小幅扩军。

宋文部已经是五个千户的战兵,全部装备了西宁步枪,他们将是南下的主力,暂时不能动了。

而驻守固关的第六营马有水部、驻守西安所的第三营秦大年部,将是朝廷攻击天命军的重点,也要增加到五个千户的战兵,战兵全部装备步枪,此外,榴弹炮、山地炮、火药包也要装备一些。

等他们的步枪装备完毕,下一步才是第四营李绩部、第五营周宾部。

西宁火器局,还是不能松懈下来。

年底之前,第三营、第六营的步枪已经装备到位,但新兵的射击技艺尚未纯属,并没有与原先的战兵混编。

李自成对鞑子的怒火,尚未完全平息,但鞑子远在辽东,与兰州隔着数千里,在不能保证补给的情形下,天命军并没有远程奔袭的能力,也没有远征的路线,边墙之内,是大明的土地,边墙之外,现在是满清一统天下,沿途都是归顺了满清的蒙古人。

没办法,只能拿蒙古人出气了,谁让他们是皇太极的小跟班?

李自成给虎骑兵、狼骑兵传令,让他们去龙首府、贺兰府巡视一番,彰显天命军的实力,保护当地的汉人官员,然后再去狼山、西套一带走走,至于他们愿意做什么,那是他们的事。

不过,李自成告诫高一功、王俊卓,如果狼山、后套的牧民愿意归顺,保证向天命都督府缴纳赋税,也不用斩尽杀绝,留着他们,也好应付漠南各部蒙古人。

李自成答应二人,如果当地牧民愿意纳税,无论是银钱还是牛羊,将分做三份,天命都督府、虎骑兵、狼骑兵各占一份。

正文 第592章 沙柳城专卖市集

大明崇祯十年(公元1637年)三月,杨嗣昌终于来到京师,接任兵部尚书。

数日后,朱由检召见的时候,他侃侃而谈,“……天下大势,好比人的身体,京师是头脑,宣、蓟诸镇是肩臂,黄河以南、大江以北的中原之地是腹心……”

听到“京师是头脑”这句话,朱由检大喜,京师是皇城所在,他正掌握着这个最重要的大脑,于是不住点头。

杨嗣昌见皇上高兴,心中暗喜,看来这段时间的准备,真对了皇上的心思,便继续道:“如今形势是烽火出现于肩臂之外,乘之甚急;流寇祸乱于腹心之内,中之甚深。外患固然不可图缓,内忧更不能忽视,因为它流毒于腹心,如果听任‘腹心流毒,脏腑溃痈,’精血日就枯干……”

朱由检欣喜异常,为何不早日召见文弱呢?他几欲离座,“以文弱看,要如何根治这‘腹心流毒,脏腑溃痈,’?”

杨嗣昌见已经吊起了朱由检的兴趣,方才提出“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围剿计划,将流寇立为第一打击目标。

这样的目标,与朱由检的心思完全一致,朱由检大加赞赏,当场任命他为剿匪督师,总督天下所有的剿匪兵马。

杨嗣昌见朱由检高兴,便提出要五省总督洪承畴、五省总理王家桢的配合。

朱由检一口答应,“文弱节制所有剿贼兵马,这两人自然是要配合,朕给他们传旨,一切以文弱的大局为重。”

“臣多谢皇上,”杨嗣昌拱拱手,“不过,据臣观察,五省总理王家桢,不具统兵之才,留下他……将来肯定要坏事……”

朱由检想了想,自从王家桢接任卢象升为五省总理,的确没有多少佳讯传回,便道:“依文弱看,那五省总理,由何人接任为宜?”

杨嗣昌道:“这两年臣虽然在家丁忧,但无时无刻不关注局势,只盼能为皇上分忧,据臣下观测,两广总督熊文灿,为官清廉,更为重要的事,他统兵有方,连茫茫大海上的海盗,亦能以微小的代价予以歼灭……”

朱由检想了想,熊文灿的确剿灭了广东沿海的海贼,这样的人物,自己怎的忘了?

幸好有文弱提醒!

他有些愧疚,却还是保持着面上的平静,“文弱之言甚是,朕立刻下旨,传熊文灿接任五省总理,至于王家桢,就让他巡抚河南吧,他对剿匪一事比较熟悉,平日也好帮衬些粮草。”

“皇上圣明!”杨嗣昌要的是熊文灿,至于王家桢去哪任职,基本上与剿匪没有什么关系。

他忽地敛了喜色,脸上一片肃然,眯缝着双目,却是不说话。

“文弱还有何求?”朱由检知道,他一定还有什么需求,便道:“只要能灭了流寇……朕赐你尚方宝剑一口,五省的大小官员,一定会鼎力支持。”

“臣多谢皇上厚爱!”杨嗣昌见朱由检意会错了,迟疑片刻,终是道:“皇上,原有剿匪之兵,多与流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让他们剿匪,千难万难,所以臣向皇上请示,增兵十二万,其中步兵七万四千人,马兵三万六千人,并增加饷银二百八十万两……”

“十二万……啊……二百八十万?”朱由检像是屁股被火烧,勃然起身,指着杨嗣昌的鼻子,“你……你……”却是说不出话来。

增兵十二万,问题不大,大明有的是兵源,现在到处都是饥民,就是募兵,也没什么难度,可是这二百八十万饷银……

户部早已一贫如洗,上次鞑子入塞,连勤王士兵的饷银都发不出,这二百八十万……难道他不知道体恤上情吗?

杨嗣昌见朱由检发怒,心中诚惶诚恐,不过话已经说出来了,若是改口,那便是欺君之罪!

他离开座椅,匍匐在朱由检的面前,“皇上,请容臣一一禀来!”

“说吧!”朱由检背过身,也不让杨嗣昌起身,他只是勉强压住自己的心火。

“皇上,这二百八十万两饷银,乃是两年的支出,每年是一百四十万两!士兵每人每月一两,一年就是十二两,十二万士兵,每年就是一百四十四万两,臣这样算,实际上还有四万的亏空,士兵战死了,就不用饷银了……”

朱由检在心中默默叹口气,以十二万士兵计算,这些饷银实在不算高,问题不是银子太多,而是根本没有银子!

现在国库完全空虚,让他如何弄来两百八十万两银子?

大明的赋税,基本上都填在辽东了,难道要裁减辽东军的银子?

不,绝对不能,如果裁减了辽东的银子,一旦辽东发生变故,鞑子越过山海关……朱由检默默摇摇头,不能,绝对不能!

杨嗣昌见朱由检仍然在犹豫,便急中生智道:“皇上,臣在来京师的路上,已经合计好了,这些银子,朝廷一文也不用出……”

“不要朝廷出?”朱由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杨嗣昌,恨不得一脚踢出大殿外,你思虑好了,为何不早说?

“剿饷,”杨嗣昌道:“剿匪不仅是朝廷的事,也是百姓的事,没有朝廷的大军,百姓何来安定的生活?所以臣建议,在流寇出没的北直隶、山西、陕西、河南、湖广、四川等省,加收剿饷,总共二百八十万两,分两年征收……”

朱由检大喜,银子总算有了出处了,不过,他很快就皱起了眉头,“这些省份,连着灾荒、匪患,银子怕是……”

杨嗣昌见朱由检出现松动,心中大喜,忙道:“皇上,流寇肆虐数省,地方官难道没有一点罪责?他们不能维护一方平安也就算了,如果连赋税都无法征收,还要他们做啥?”

朱由检转了愁容,虽然明知加赋不易,好歹这些难题转嫁给了地方官员们,他们吃着皇家的俸禄,替皇家分忧,也是应当的,难道要自己做他们的奴婢?

他思索片刻,终于点点头,道:“就依文弱的,文弱先起身吧!”

………………………………………………………………

兰州,李自成刚刚入了书房,何小米便赶来汇报:“大都督,虎骑兵和狼骑兵回来了,现在就在城外。”

“奥?”李自成笑道:“那就让他们在城外驻扎吧,让高一功和王俊卓进来!”

“是,大都督!”何小米出了书房,转身去传达命令。

高一功与王俊卓下了战马,边走边说着笑话,有何小米作陪,他们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大都督府,见了李自成,翻身便拜,“属下叩见大都督!”

“起身吧,你们远道而来,不必多礼,看座!”李自成又让何小米奉上茶水,“看你们红光满面的样子,这次收获不小吧?”

王俊卓“啪”的一声,猛地从座椅上起身,“报告大都督,狼骑兵这次北出狼山,除去路途的消耗,俘获女人二百一十六人,三尺以下孩童三百六十五人,牛三百二十头,样二千五百四十六只,大小战马四百八十匹,还有……还有白银三百余两……”

“这么多?”李自成心中一阵鄙视,连女人、孩童都是战利品,也只有游牧部落的人才能做得出来,要想完全收服察哈尔部,还是任重道远。

王俊卓站得很笔挺,像是接受检阅似的,“大都督,这些财物,依照先前的约定,上交大都督府的,属下一点也不敢少,”顿住话头,左右看了看,方才压低声音道:“属下这次出征狼山,得到一个角色美女,属下和勇士们都要送给大都督……”

这算什么事?

李自成看了眼高一功,他可是正牌小舅子,但他很快就释然了,这个时代,别说高一功,就是他姐高桂英也无法阻止自己纳妾。

不过,蒙古女人,除了娜木钟,都是一身的羊肉膻味,又是水桶腰,双手都环不过来,这样的女人……他淡淡一笑,示意他坐下,“俊卓有心了,不过,女人就免了。”

“大都督,”王俊卓似乎有些失望,脸色变得灰白,咬了咬牙道:“属下这次还得到一匹良马,不仅看起来十分雄壮,脚力也很快,属下的心意……希望大都督能收下……”

“良马?良马好呀!”李自成拱起双手,行了一礼,笑道:“多谢俊卓了!”

“哪里那里,能为大都督效命,是属下的荣幸!”王俊卓这才转忧为喜。

高一功也是汇报了这次出征的斩获,虽然比狼骑兵稍稍差些,却还是差不多的水平,主要是俘获的孩子少,也许与高一功的性子有关。

上交天命都督府的那部分财物,两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天命都督府只要派人接受便行,高一功要去看看望姐姐高桂英,王俊卓便独自留在李自成的书房。

闲聊片刻,王俊卓露出羡慕的眼神,“大都督,这兰州城,简直像是传说中的大明京师,货物多,十分惹眼……”

这就跟京师比了?看来王俊卓应该没有去过京师,李自成哈哈一笑,道:“俊卓是羡慕兰州的富足?”

王俊卓恬着脸道:“还有宽阔的什么大道,大都督,什么时间也给沙柳城建一条这样的大道,听说雨雪天都不会泥泞……”

李自成心中一动,狼骑兵虽然归了汉籍,但身上还流淌着蒙古人的血液,短时间内性子不会有多大的变化,但王俊卓似乎对汉人的物品、文化十分崇尚,上次在海南府,他的长子王鹏,就是在他的影响下,学会了汉话。

如果抓住这个机会……

对西宁,对青海省来说,沙柳城实在太过偏僻,如果让狼骑兵迁往内地,也许能加快汉化,错过了王俊卓,下一任狼骑兵的统领,会不会还是喜欢汉人的东西?

李自成沉思良久,方道:“俊卓,狼骑兵和他们的家眷,都是太喜欢牛羊,即便给你们这些好东西,恐怕你们也不会使用……”

“大都督,现在的沙柳城,都很向往汉人的东西,只是无钱购买……”

“真的?”

“真的,真的,属下要是敢欺骗大都督,便会被天主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既然如此,”李自成道:“本都督可以帮你将沙柳城建设得像兰州城这样富裕、美观,不过,你要依本都督几个条件。”

“大都督请说,无论是什么,属下都会答应!”

“其一、学说汉话,特别是孩子,自小就要像王鹏那样,学会了汉话,才可以和汉人通商,挣汉人的钱,购买汉人的货物。”

“我们已经是汉人了,大都督放心,这次回去之后,属下就会让他们学说汉话,无论是勇士们,还是他们的孩子……”

李自成笑道:“对了,勇士们的婆姨,平日应该不忙,让他们先学会了,也可以再传授勇士们!”

“大都督说得是!”

“其二,你们每次出征,都会带回不少牛羊、财物,牛羊多了也不好,就会需要大量的牧场,如果将多余的牛羊卖给汉人,就可以换得银钱,奥,天命都督府的治下,现在使用的是纸币,就是这个,”李自成掏出一张一元的纸币,向王俊卓扬了扬,“只要是这种纸币,就可以在西宁、兰州购买你们想要的任何货物。”

“纸币?”王俊卓将纸币接过去,仔细看了看,似乎不慎明白。

“没关系,如果不用纸币,银钱也可以,反正作用是一样的,”李自成道:“只要你们将牛羊出售了,就会得到这种银钱,然后再用银钱购买任何你们想要的东西,就这么简单。”

“大都督……”王俊卓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李自成暗笑,在战场上,王俊卓是把好手,但对于经济学,恐怕就是睁眼瞎了,当下将物物交换的道理,详细说个他听,顺便告诉他,在汉地上,大家不需要掠夺,想要什么喜欢的物事,只要努力挣银子,然后用银子购买。

王俊卓连连点头,不知道是否真正懂了。

懂不懂都没关系,只要会用牛羊,甚至羊毛换钱就行,不过,李自成发现,除了牛羊,似乎他们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去交换银钱。

如果只靠这些牛羊,能换多少银子?牛羊一旦买完了,蒙古人靠什么生活?

如何给他们开发财源?

像汉人那样,开家庭作坊,小旅店、小饭庄什么的,肯定不行,但李自成很快想到了一点,就是人口!

狼骑兵每次出征,都会带回来许多年轻的女人,女人越多,生的孩子就会越多,消耗的社会财物就越多,只要将这些女人充分利用起来……

要么将这些女人纳入人口市场,要么将这些女人养起来,开一些小型的家庭勾栏,冲着“蒙古人”的名头,或许生意还不错!

李自成将这些想法说出来,王俊卓很是吃惊,“女人不就是生娃,还能卖钱?”

“这你就不知道了,”李自成用手比划着元宝的模样,道“你的手中,现在不是有二百一十六年轻的女人吗?三十两一个,你们可以去市集上试试!”

“三十两?抵得上一匹战马了……”王俊卓欣喜异常,随即就是扳着手指计算银两的数量。

“六千四百八十两!”李自成脱口而出。

“六千四百八十两?这么多?”王俊卓的双目,瞪得滚圆,几乎要脱框而出,他这次出征,总共才掠得三百余两,没想到女人还能卖到六千多两,这简直就是意外之财,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当然,这只是大致的价格,如果买的人多了,价格可能会上涨,反之,买的人少了,价格就会下跌,关键是要看女人的年龄、模样,还有……”李自成无法向王俊卓解释雏儿,便道:“还有她们是否生过娃、嫁过人……”

李自成并不担心王俊卓他们会将西宁有限的资金吸引走,沙柳城也是属于青海省,也跑不出外地,银钱流通的次数越多,市场就会越活跃,赋税也就越多,如果计算GDP,也会随着增加。

“不需要三十两,十两就够了……”王俊卓哪里能将女人分成如此多的等级,能卖银子,已经是天上掉下馅饼了,“大都督,还有这些孩子……”

“孩子恐怕不太好卖,奥,如果会汉话,女孩子也许能卖个好价钱,”李自成道:“俊卓在兰州,明日不妨带着他们去市集上看看,如果能卖掉,不但省去了粮食,还能得到白花花的银子!”

“那是,那是,”王俊卓恨不得立马就带着这些人口去市集,怎奈在大都督府耽搁了很长时间,现在恐怕不行了,“属下明日就带着他们去市集碰碰运气!”

“如果卖不掉也没关系,先带回沙柳城,暂时养在家中,”李自成倒是想到,将来在沙柳城、永固城开设专卖市集,加上牛羊、羊毛,市场发达了,光顾的汉人就会多起来,为了让狼骑兵的家眷们早日融入汉人之中,他真是豁出去了,“将来汉人去沙柳城购买你们的货物,你们可以让这些女人陪#睡,也可以赚取少量银子……”

“啊……还有这样赚钱的……那属下的家中尚有四名女人……”王俊卓马上就盘算开了。

“这个,随你的便,女人是你的,便由你做主,”李自成道:“当然,沙柳城的繁华,不可能一日而就,只要你们能抓住机会,沙柳城一定会繁华起来!”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王俊卓一叠连声。

“还有一点需要当心,”李自成道:“在汉地上,都有严格的律法,如果违反律法,官府不但要处罚,甚至没收货物、抓捕犯人,所以,在出售人口、牛羊之前,须得先熟悉律法,而且,所有的买卖都是自愿,不得强求,如果动不动就拔刀子,不但会被驱赶出城,而且再也不会有你和你做买卖!”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王俊卓恬着脸笑道:“狼骑兵的弯刀,永远不会对着汉人兄弟!”

“和气方能生财!”李自成笑道:“本都督好不容易给你们开辟了财路,你们自己千万不要断绝了。”

“不会,不会,”王俊卓笑道:“谁和银子过不去呢?”

李自成点点头,“最后一点,就是商税,所有的汉人,包括你们在内,每次出手货物,都必须向当地的官府纳税,十五税一!”

“纳税?”王俊卓眨巴着双目,似乎不太情愿,也许是担心无法说服城内的百姓。

“这一条不可更改,”李自成凛然道:“官府要协助你们维持城内的秩序,天命都督府要保障你们不受外敌的入侵,你可以着人去兰州城打听打听,百姓、商户,有谁不照章纳税?”

王俊卓见李自成生气了,忙拱手道:“大都督莫要生气,都是属下的错,属下不知道天命都督府的规矩!”

“所以本都督刚才说过,你们要发财,得先学会天命都督府的律法。”

“属下明白,大都督这是帮助属下呢!”

李自成点点头,道:“你们这是第一次来兰州出售人口,不用卖完了,只卖一日,然后将剩余的人口带回沙柳城,本都督会着人去帮助你们筹划,让所有的汉人都知道,要想购买奴婢,沙柳城有最好的,汉人去得多了,沙柳城也就繁华起来。”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属下一定将大都督派出的人手,当做贵人看待!”

“总算是个明白人,”李自成笑道:“汉人对买卖一道,已经积累了数千年的经验,有他们的帮助,必会事半功倍!”

“属下多谢大都督,大都督就是属下的大汗,不,大都督就是天命汗……大都督……”王俊卓激动得语无伦次,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急得额头上上都冒汗了。

“哈哈,”李自成用手遥遥地点着王俊卓的脑袋,笑道:“过段时间,我会着人去查看,如果沙柳城的市集,平日井然有序,常有买卖人光顾,我就会在沙柳城内,修筑像兰州的那种宽阔大道,保准雨雪天都没有泥泞!”

“属下多谢大都督!”王俊卓忙叩拜在地。

正文 第593章 南下巴蜀

四月八日,是黄道吉日,宜远行,天命都督府南下巴蜀的战略,也在这一日正式拉开帷幕。

李自成原本是要用李过的第二营、宋文的第七营南下,但宋文部早在去年的时候,便已经南下,一直驻扎在陇南府,此次随他一同出征的,只有第二营的骑兵。

随行的还有郭世俊,李自成已经计划好了,一旦拿下巴蜀,将留下郭世俊做为四川省省长,他这带着亲兵返回。

梁文成、沈道、梅之焕、汤若望、李绩等,天命都督府、甘肃省、兰州府的官员,以及驻守兰州的第四营主要将领,都去南城外送行。

这将是天命军第一次出现在朝廷的视野中,天命军与明军之间的战斗规模,将会大大升级。

进一步,天命军将拥有独抗朝廷大军的能力,退一步,一旦朝廷切断巴蜀与陇右的联络,天命军将首尾不能相顾,两部只能独自应对朝廷的大军,万一朝廷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谁也看不清局势的发展,谁也无法掌控未来的命运,就连李自成,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历史已经发生了少许改变,谁知道会不会沿着原先的轨迹?

李自成也是豁出去了,“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原本预备去年的战斗,被鞑子入塞打断后,一直拖到现在,李自成是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

首先是新任兵部尚书对流寇的态度,虽然他不知道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围剿计划,但杨嗣昌全力剿匪,“攘外必先安内”的战略,早已经王安平传至兰州。

既然喜欢内斗,对鞑子采取妥协,大明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时间拖得越长,鞑子的实力就会越强,将来收拾起来,难度就会越大。

其次,这次南下巴蜀,南征的军队很难与兰州、西宁取得联系,弹药补给十分困难,而第七营的士兵,虽然列装了步枪,却不会制造步枪、子弹,一旦弹药耗尽,就只能重新拾起刀枪,那时天命军对明军的优势,将不复存在,所以必须携带大量的弹药。

李自成已经与文武官员们告别过,正待上马,梁文成与沈道小跑着过来,“大都督……”

“嗯?”李自成停下步伐,将马缰交给何小米,“文成、沈道,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自成!”梁文成支吾半日,也没说出什么,便道:“属下在兰州等着大都督凯旋归来!”沈道也是道:“大都督,这次说好了,回到兰州,属下一定做个东道,为大都督接风!”

“哈哈,”李自成面目含笑,暗地却是鼻子一酸,他勉强保持住镇定,“你们这是干嘛?对本都督没信心?还有你,沈道,先藏好私房钱,免得本都督回家的时候,你拿不出接风的银子!”

“哈哈哈……”梁文成差点笑出泪来,赶紧转过身去,不让李自成看到。

沈道却是将胸脯一拍,“大都督放心,属下就是卖了婆姨,也会准备出一顿接风宴!”

李自成点点头,放低声音道:“文成、沈道,这段时间,天命都督府,就交给你们了!”

“大都督放心,人在府在!”

李自成这才上了战马,这还是他原先的黄鬃马,王俊卓送给的大黑马虽然脚力更好,但时间尚短,人马不能合一。

他回头看了一眼,梅之焕、汤若望、李绩正默默地走过来,便拨转马头,向着三人拱手行礼,“梅老爷子,甘肃省,我就交给你了!”

梅之焕连忙还礼,“大都督放心,甘肃如果出了一点问题,你就砍了我这把老骨头!”

“梅老爷子言重了,”李自成笑着转向李绩,“第四营不仅身负兰州的安全,兰州四面,都要兼顾,李将军的一双招子,千万给我擦亮了!”

“大都督放心,属下不会说话,属下就一句,如果兰州出了问题,属下会首先给兰州殉城!”

“本都督不是要你殉城,是要你守城,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李自成也觉得,这场送别,气氛太压抑,也许他们心中都有着隐隐的担心,遂笑着道:“与他们相比,汤先生就轻松多了,这段时间,修桥筑路队交给你,等我回来,我要看到四通八达的水泥大道!”

汤若望拱手还礼,笑道:“大都督放心,等大都督回到兰州,那时的陇右,很可能已经县县通道!”

李自成笑了一会,也就在众人多注视中,拨马回头,何小米跟着大喝一声:“出征!”

无数的马蹄,顿时在大道上踩出沉闷的声音,为了防备坚硬的水泥大道伤了马蹄,所有的马蹄,都是用棉布包裹了。

只有一条孤零零的水泥大道,士兵们不用担心迷路,前部的骑兵发力狂奔,一口气跑出数十里。

不到三日时间,大军已是来到陇南府,但宋文得知李自成已经南下后,已经先一步南行,李自成并没有在陇南府城中遇上他。

陇南知府申司文看到大量的骑兵,估计是李自成到了,趴到女儿墙一看,果然九州军旗迎风招展,急忙迎出城外,叩拜在地,“属下申司文,叩见大都督!”

“起身吧!”李自成看了眼水泥大道,一直延伸至无边的山色中,遂用手向前一指,道:“前方的水泥大道,还有多长?”

“回大都督,一直延伸至南面的武都县城,再往前就没有了。”申司文起身后,躬身立在李自成面前。

水泥路修筑至武都,那还有一段大道好走,但过了武都,接近四川,恐怕就是山间的崎岖谷道了,李自成感觉不对劲,四面扫了一眼,方才发现,是田间的农人太少了,现在的农耕季节,天色未晚,为何百姓是如此之少?

“申知府,陇南府内,土地、百姓如何?”

“回大都督,陇南府各县,土地虽然广阔,但山势复杂,百姓并不多。”

李自成道:“奥?为何?可是耕地不足?”

“要说耕地,其实也不少,只是不同于兰州那样的平原地带,耕地多位于山间河谷,每片耕地,体量并不大,开垦起来,难度颇大,所以,陇南府各县,一向是地广人稀!”

李自成明白了,这的确是个问题,陇南府靠近青藏高原,山川纵横,将域内分割为无数的小块,虽然有些小块靠近水源,可以开辟为耕地,但体量太小,只适合村落,不适合立县、立镇。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基本与世隔绝,如果没有战争和赋税,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但天命军进入陇南,必须对当地的百姓征税,以维持府县的正常运转。

对当地的百姓来说,他们自给自足,原本没招谁惹谁,却要向官府缴纳赋税,但交了赋税之后,官府也是由着他们自生自灭。

纳了税却感受不到温暖,百姓会对官府有好感?

官府与天命军对他们提供军事保护,但他们感受不到,除非外敌入侵就发生在眼前……真要到了这种时候,后悔恐怕也来不及了。

难怪大明的百姓没有“国家感”!

除了皇上“家天下”的思想外,百姓并没有真正成为“国家”的一员,至少他们没有感受到。

鞑子入塞,每次都掳掠大量的百姓出关,朝廷却是无动于衷,也可以说明,朝廷对“贱民”是如何的蔑视!

让官府加强宣传,似乎也不现实,不仅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没有利益,谁会相信空头支票?

推广天主教、修筑道路……

似乎也行不通,天主教可以增加民族凝聚力,但不能完全代替国家认同感,而在山区修筑道路,不但技术难度大,成本也高,以天命都督府现在的状况,很难投入巨资,向人口极少的山谷中修路。

暂时只能这么过着,等华夏兴起、经济实力强大的时候,再做这方面的考虑,现在需要集中精力做的,还是军队,先打下江山再说。

李自成只是叮嘱申司文,以陇南府为中心,勘测通往各县的道路,这是府县道路,哪怕道路拐点弯,也要将一些人口比较集中的大镇带上。

当晚,大军并没有入城,只在城外驻扎,申司文替李自成接风,却被李自成拒绝了,说是战斗尚未进行,等凯旋回来的时候,如果路过陇南,再去城中做客。

李自成赶到武都县的时候,宋文部又前行了一段,在白水江的下游,两部方才汇合,八千多士兵,沿着白水江继续前行。

如果论行军速度,骑兵比步兵快得多,但李自成考虑到,此处全是山间小道,骑兵根本施展不开,如果要夺取关隘,步兵更为合适,所以步兵反而行在前面,骑兵除了派出游骑探路,主力却是跟在步兵的后面,并且向两侧靠山的方向展开搜索。

白水江接近与嘉陵江合流的时候,又名蕸萌水,道路转为西岸,大军便在此处渡过白水江,继续沿着江边道路南下。

蕸萌水已经是四川的地界了,因为都是狭窄谷道,并无多少百姓,虽然无法掩藏大军的行踪,但一路过来,并没有明军驻扎,天命军尚无遇到阻击。

大军沿着蕸萌水,一路长驱直入,渡过青川溪,便逼近蕸萌关。

正文 第594章 湛蓝色的焰火

李自成在关前十六里的牛头山北麓扎了营,并派出游骑前去打探,虽然吴二毛说,蕸萌关早已作古,并无明军把守,但他依然不放心,万一明军探得天命军讯息,在此驻扎一军,山道险峻,天命军急难攻城。

他早就得知,萌霞关位于蕸萌水与嘉陵江合流处西岸,扼守南北必经之通道,四面环山,本身又是坐落在翼山北麓,当道而立,周围群峦叠嶂,刀削斧劈,犹如一擎天石拄,耸立于天地之间。

大军扎营尚未完毕,前方的游骑再次回报,蕸萌关并未兵马驻扎,看样子荒废已久,但关隘的轮廓犹在,两道石制山墙,将南北通道截断,若是南下,必须西门入、东门出。

李自成大喜,没有驻军最好,免得一番征战,他命令宋文,立即派出一个百户的士兵,抢占蕸萌关,当道扎营,护卫大军通关。

休息了一个晚上,翌日天明,李自成跟在宋文部步兵后面,沿着陡峭的石阶小道,行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来到关前。

蕸萌关屹立在条石垒成的关墙之上,关前关后,危岩峭壁,树木萧森,蕸萌关就在群山围城的山窝中,却是从中部凸起,端的险峻雄伟。

李自成登上蕸萌关,左右一看,北侧的来路尤其陡峭,而南面的出路,则是平缓得多,如果有五百明军再次驻守,除非用火药将蕸萌关掀个底朝天,就是千军万马,也是难以抢关。

关城已经荒废,但断壁尚在,西面的城墙,应该就是最好的隘口,原本地势就非常陡峭,又在当道增加了一道石墙,石墙的顶部已经没落,看不出高度,但从青石发灰的颜色来看,显然年代久远了。

过了蕸萌关,山势开始下行,但道路越发险峻、狭窄,只有羊场石道穿行与山峦之中,将天命军拉成一条弯弯曲曲的长线。

这里就是著名蜀道“金牛道”,前方不远处,便要穿越大小剑门山之间的断裂处,两旁断崖峭壁,峰峦似剑,两壁对峙如门,故称“剑门”,三国时代,蜀国丞相诸葛亮在此修筑了剑门关,岁月已经过去了一千四百年,但历朝历代,从未放弃过剑门关。

与北面的蕸萌关不同,剑门关的的石墙不断修缮、加高、加厚,关城完好,是巴蜀真正的北方门户。

因为剑门关的南北,都是属于大明的土地,它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吴二毛上次来四川的时候,关内至驻扎了一个百户的士兵,但流寇试图南下,现在增加到两个百户,而是还是满编。

李自成在剑门关外二十里的地方扎下大营,骑兵在后,步兵在前,只是派出赵光瑞带着两个百户的步兵,去关前十里处扎营,出发之前,李自成告诉他,如此这般,剑门关一战可得。

赵光瑞以从千户官的身份,统帅两个百户的士兵,前去关下搦战,也不隐藏行踪,一路上大模大样,九州军旗招展,牛皮鼓铜皮落敲得满山谷都是回音。

守军得知讯息,早早关闭了城门,一边着人查探讯息。

千总路维奇虽然不识九州军旗,但只有两百百户的士兵就想破关,简直让他笑掉大牙,“一定是虚张声势,盗贼就喜欢这一招!”

他立即着人向距离关城最近的剑州汇报了流寇的事,同时要求增加粮饷,文书中将两百余人夸张至五六百人,便离开了城头,钻入一所熟悉的民房中。

主将淡然,士兵们也就安定下来,除了留下数十士兵把守南北两座城门,其余的士兵优哉游哉,该干嘛干嘛。

天命军向城上施放了一阵箭矢,但仰攻关隘,箭矢根本无法飞上城头,如果靠得太近,又会遭到城上的箭矢、滚石擂木的打击。

折腾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赵光瑞撤退了,沿途查看了路径后,在剑门关外十里的地方扎了营,这里是一处平地,滚石擂木无法滚落,连火炮都够不着,只要明军不出关,应该是一处安全的地方。

路维奇见天命军撤退,倒是不敢太大意,晚饭之前,他亲自来北门视察了一遍,留下十余士兵守城,又交代一番,方才回到营房。

夜深了,下弦月迟迟没有露头,剑门关内,漆黑一片,除了值守的士兵在城头上说着话驱赶睡意,关内几乎寂静一片。

靠近西面关墙的地方,是一片民房,西面并无关门,外面又是悬崖绝壁,明军一向不会太在意。

一处低矮的茅屋,破旧得与普通的民房无异,一名壮实的汉子,一直在坐在窗前,不时看看怀中的自鸣钟,当指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他长舒了一口子,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个壮实的汉子,便是无影门的胖子宣洋,以大力著称,因为脑子不太好使,这样值守的事,吴二毛自然是交给他。

宣洋将自鸣钟贴身收好,方才来到床前,摇了摇床上正在打呼噜的人,“掌门,快醒醒,已经子时了……”

“什么,子时了?”吴二毛翻身而起,一骨碌爬下床,用力抽着自己的耳光,“要死,宣洋,我不是让你亥时中叫醒我吗……你这个猪脑子,要是误了大哥的事,我扒了你的皮!”

“刚刚子时,还来得及,”宣洋咧开嘴憨憨地笑,“我见掌门这几日打探讯息十分辛苦,就让掌门多睡会……”

“放屁……”吴二毛刚骂出口,忙压下声音,“哪日不能睡觉?大哥平日好吃好喝养着我们,到了关键的时刻……算了,快去叫醒上官嗣羽他们,不要弄出动静!”

“哎!”宣洋答应一声,忙去了隔壁的房间。

不消片刻,十数人围拢在吴二毛的身边,“掌门,我们都准备好了……”

吴二毛端出一盆冷水,悄声道:“快,洗把脸醒醒脑子,一会去城门口,谁要是漏了口风,老子扒了他的皮!”

众人都不敢说话,抢着用清水润湿眉眼,又用衣袖擦干了水迹。

吴二毛用低沉的声音喝道:“检查自己的武器,立即动身,你们跟在我的身后,”又将上官嗣羽拉过来,“嗣羽,你紧跟着我。”

上官嗣羽依言贴在吴二毛的身后,他知道吴二毛的武功较弱,一向都是充当吴二毛的护卫,没办法,谁让他是大都督最信任的人?

吴二毛先是贴着墙檐下,行至关城中央,拐上最为宽阔的直道,大摇大摆地往北城门走去。

守城的士兵听到动静,有人低喝一声,“谁?”

“啊……”吴二毛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口中含糊不清道:“说是子丑之交换防,谁知道千总大人不放心,非得让我们早来半个时辰……啊……老子尚未睡好……”

“原来是换防的兄弟……”守城的小旗官大喜,吴二毛撇着嗓子说话,他愣是没听出声音,“兄弟们,快起身,我们可以回去了……”

吴二毛稍稍加快脚步,上官嗣羽等人也是随行,小旗官觉得脚步声太急,顿时警觉起来,“你们……”

天气太黑,什么也看不清。

吴二毛不敢搭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变成小跑了,城门处顿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那小旗官感觉不对,却又不知道错在哪,忙拔出随身携带的腰刀,大喝道:“站住,你们究竟是谁……”

“噗……啊……”利刃穿胸,刀柄转动,随即猛地向外一拉,一股血箭,穿透黑暗,守城的小旗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软软地倒在城头上。

上官嗣羽原本看不清人影,但小旗官的声音,恰好将自己暴露在他的感觉器官中,上官嗣羽脚尖一点,从吴二毛身边突出去,不偏不倚,一刀穿心。

“不好,敌袭……”守城的士兵听到声音不对,一个个惊呼起来,但上官嗣羽、丁荣、季业等人已经窜上前去,连吴二毛、王五斤、黑蛋等人都输呼喝着扑向前面的人影,宣洋仗着气力大,更是抱着一根粗木,对着发声的方向,就是一通横扫。

守城的士兵不过十余人,又是突然被袭,一时不备,早被杀伤数人,上官嗣羽他们都是奇人义士,守军如何抵敌得住?

一旦战斗起来,吴二毛倒是担心天黑看不清,不小心伤着自己人。

守军见势头不对,便有人想趁黑逃跑,忽地在暗影中,一名守军士兵摸准方向,一刀砍向自己的同伴,趁着他惊呼的时候,又是连下数刀……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吴二毛不知道是否有漏网之鱼,但城头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夜风中只有无名的虫子在远处低吟。

吴二毛急叫:“快点火,守军传出了讯息,他们的援兵一会该到了!”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支焰火,用手扶在墙头。

上官嗣羽急急扭开火折子,凑了上去,点燃焰火。

“啹!”

一支蓝色的焰火,冲天而起,在天空开出了一朵喇叭花!

在这暗黑的深谷中,喇叭花十分惹眼,它冲破这一片黑暗,用短暂的生命,照亮了前方 的路径。

赵光瑞早已离开营帐、隐伏在山谷中,眼巴巴等待了半个多时辰,看到天空湛蓝色的焰火,心中不觉一阵狂喜,他来不及感激大都督送了他一份军功,忙把手一挥,喝道:“快,点起火把,入关!”

正文 第595章 尽忠

赵光瑞迈开大步,跑在最前面,但山道险峻,火把朦朦胧胧看不清路径,将士们实在跑不快,他虽急得满头大汗,却是无可奈何。

吴二毛知道,明军士兵在临死前发出叫唤,肯定会惊动关内的明军,他一面命令上官嗣羽砍断绞索,毁了关门,一面命令兄弟们在关门外组织临时防线。

除了宣洋是个二愣子,只会耍力气,无影门的兄弟们,都是各方面的精英人物,恭敬自然不在话下,上官嗣羽的飞刀,更是无影门的一绝,若不是吴二毛早早与大都督拜了把子,没准他就是无影门的掌门也说不定。

果然不出所料,关内的明军被惊动了,今日关外来了盗贼,他们原本就有些担心,听到关门方向传来的惨叫声,情知事情不对,在百户官、总旗官的喝令下,连外衣都来不及穿,慌忙取了兵器,向北门方向聚集而来。

千总路维奇并不在军营中,而是带着亲卫,睡在城南的民宅中,那里有他的相好,听到流寇抢关的讯息,他顾不上相好,慌忙抢过衣服穿在身上,也不管衣服合不合身。

比起天命军在狭窄的山道上奔跑,明军集结的速度就要快多了,等到路维奇匆匆回军营,已经有接近两个百户的明军,气势汹汹朝北城门涌去。

两名百户官打头,路维奇带着亲卫紧紧跟在后面,不消一柱香的时间,便赶到北面关门外。

吴二毛从杂乱的脚步声中,知道明军的人数不少,至少是他们的十倍,但关城对天命军极为重要,他不敢大意。

虽然关门被破坏了,一时半会无法修复,但剑门关当道要冲,明军只要守住关墙,天命军想要抢关,一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们将明军的尸体集中起来,在前面搭建了一道简易的掩体,众人便躲在掩体后面。

黑暗中,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明军的呼喝声了,吴二毛握住刀柄的右手攥出汗来,他用左手在嘴唇上一抹,大声道:“无影门的兄弟们,大哥平日好酒好菜养着我们,今日该是我们尽忠的时候了,谁他妈要是要是拖后腿,老子先就宰了他……”

“我们都听掌门的……”连那名隐藏在明军中的兄弟,也是跟着呼喊。

“好,无影门没有孬种!”吴二毛将腰刀插入刀鞘,伸手从肩上取下弯弓,“趁着明军还远,先用弓箭,等靠近了再用短兵器,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坚持到天命军入城,跟我喊,杀、杀、杀……”

“杀、杀、杀……”

这是天命军的口号,虽然没有多少艺术性,但对于文化水平不高的天命军士兵来说,却是十分欢畅,令人热血沸腾,连虎骑兵、狼骑兵、无影门都学会了。

整齐的口号,一字不漏地传入明军的耳朵,明军顿时警觉起来,难道北面的关门已经失守?

他们放缓了脚步,但前面一片暗黑,什么也看不清,两名百户官硬着头皮,让士兵们向前冲,自己却是悄悄溜到队尾。

“嗖、嗖、嗖……”

无影门出手了,箭矢中夹杂着上官嗣羽的飞刀,前排的明军纷纷倒地,惨叫之声不觉。

黑暗中,明军不知道前面有多少流寇,便停下脚步,开始张弓搭箭,与无影门对射,宣洋身形大,肩上首先就中箭了,发出一声吼叫后,右腿弯曲,跪倒在地。

吴二毛见情势不对,急叫道:“趴下,都趴下,躲到掩体后面。”

明军人数多,箭矢又密,无影门的十余人,只得躲在尸体组成的掩体后面,苦苦支撑,不时放出冷箭,令明军不敢上前。

吴二毛的目标,不是要杀伤多少明军,而是要将明军阻挡在关门之外,只要天命军入了城,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

路维奇见明军受阻,亲自来到前面,听弓弦声响,知道对面的流寇不多,他心中稍定,立即传令:“放下弓箭,直接杀过去,流寇人数少,趁机夺回关门!”

明军将弓箭一丢,直接操起腰刀,在两名百户官的呼喝下,开始向关门突进。

吴二毛听到脚步声,知道自己的远程阻击战术失灵了,忙从尸墙后挑起,“兄弟们,为大都督尽忠的时间到了,过了这么长的好日子,老子够本了,死了也不亏,如果能活下来,老子还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为大都督尽忠!”

无影门所有的兄弟,都从尸墙后站起来,上官嗣羽将最后一柄飞刀向前扔出,听到一声惨叫,放声大笑道:“老子今日至少杀了十个狗日的,老子更不亏……”

黑暗中,宣洋双手抱着一根粗壮的长木,向明军迎过去,长木猛地一扫,领头的几个明军立脚不住,顿时跌倒在地上惨叫,吴二毛与上官嗣羽并肩抢上去,两柄单刀上下翻飞,只有进攻中的劈杀,根本没有防守的转换。

其余的兄弟们,也是迎上去,各自凭声音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明军人数虽多,但最前排的士兵被阻,后面的士兵一时不测,都是撞在自己人的身上,这些明军顿时成了夹心饼干。

此时东方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眼看着天就要亮了,但城外的天命军还是不见动静,吴二毛暗暗着急,难道讯息没有传到大哥的手中?

这样的话语,此刻绝对不能说出来,兄弟们听了,一旦泄了气,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

明军借助一丝丝亮光,已经看清楚了,对面不过十余人,顿时信心大振,一个个像是看到赏银似的,不要命的往前冲。

上官嗣羽急了,一刀放倒一个明军士兵,微微喘着气道:“掌门,天命军能在哪,焰火放出去这么久了,为何还是没有动静?”

吴二毛心中一紧,奋力一刀,将面前的黑影逼退,“大哥一定收到了讯息,天命军就在城外,应该快到了,关外道路坎坷不平,又拐弯抹角,加上狭窄,大军不可能来得太快……”

上官嗣羽只能选择相信,到了此刻,如果不想当逃兵,只有死战一条路,他只是摸不准,自己与明军死战,结果是否值得。

天色忽地一暗,原先的一丝光亮不见了,天空再次回复了暗黑,战斗的双方都是不适应,一时分不清敌友,只得且战且歇,关门前逐渐恢复了宁静。

沉重的呼吸声,提醒着双方的指挥官,这里刚刚经过一场剧烈的战斗,黑夜给了机会,双方养精蓄锐,随时可能开启新的战端。

“沙,沙,沙……咚,咚,咚……”

剑门关外终于传来了动静,吴二毛侧耳倾听,果然是步伐的声音,不禁大喜,“兄弟们,天命军来了,我们的人来了,兄弟们,杀!”

“杀、杀、杀……”

无影门不过十余人,又是血战之后的极度疲惫,但听到城外的脚步声,顿时像是打了鸭血,反而向着明军猛扑过去。

明军一时不备,反而节节败退,在路维奇的叫骂下,方才勉强稳住阵脚,开始向吴二毛他们反扑。

东方再次发白,随着亮光一起来的,还有天命军的士兵,赵光瑞领着两个百户的士兵,终于出现在剑门关的北门。

那熟悉的九州军旗,那熟悉的迷彩军服……

虽然吴二毛不认识领头的军官,但是他的心中,还是生出许多亲切的感觉,手中的腰刀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赵光瑞见关内正在激战,也不知道谁是自己人,手举步枪,大声喝道:“无影门的兄弟们,大都督派我们接应来了,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快退下休息,这里交给我们。”

上官嗣羽还想再战,又不知天命军来了多少人,只得和吴二毛使个眼色,悄悄向左右退去。

宣洋早已浑身是汗,他怀抱巨木,舞动起来杀伤力大,但也特别费力,原本就是强弩之末了,此刻看到自家兄弟接应,便狠狠地将巨木向明军扔去,一下子砸倒了三个明军士兵。

他咧开嘴笑了,正在手舞足蹈,一边往回退,却不防明军的一名百户官,盛怒之下,将手中的腰刀向他抛去。

“嗤……”

宣洋没有防备,加上又没有兵器防守,弯刀从后背切入,透体而出,刀尖上留着殷红的血丝,血丝越来越浓,呈雨滴状向下坠落……

“宣洋……”

“宣洋兄弟……”

吴二毛和上官嗣羽抢过去,堪堪扶住摇摇欲坠的宣洋,“怎么样?兄弟……”

宣洋缓缓地垂下脑袋,看了眼从胸前传出的刀尖,嘴唇张了张,脖子缓慢一扭,目光落在吴二毛的脸上,“掌门,宣洋……宣洋……没……给你……丢……脸,宣洋……为大都督……尽忠了……”

他的脑袋一歪,恰好靠在吴二毛的肩头,霎时没了气息。

“宣洋兄弟,你不会死……”吴二毛使出吃奶的力气,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靠在他身上的、宣洋庞大的身躯……

赵光瑞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从形式上,他已经判断出,这边的十余人,肯定是自己人,他将步枪米瞄准了刚才扔刀的那名百户官,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响,子弹穿堂而出。

那百户官的眉心上,应声出现一个拇指粗的血洞,他晃了一晃,猛地栽到在地。

“兄弟们,杀,一个不留,为刚才的那位兄弟报仇!”

正文 第596章 川北门户

李自成进入剑门关的时候,战斗早已结束了,吴二毛、上官嗣羽他们还围在宣洋的尸体旁,不肯离开,也不让别人移动。

看到李自成,吴二毛顿时像孩子一般哭了,“大哥,宣洋……宣洋他死了……”

李自成夫扶起吴二毛,拍拍臂膀,又用衣袖擦去他的泪水,“二毛,宣洋也是我的兄弟,人死不能复生……”

“大哥,宣洋是好样的,他一人就杀了好几个明军士兵……”

“我知道,宣洋是好样的,无影门每个人都是好样的,你们只有十余人,却能夺取关门,并阻挡两个百户的明军,”李自成扫视着周围的无影门的弟子们,“宣洋已经死了,可惜他还没有娶婆姨,连个孩子都没丢下……”

“是呀,大哥……”

李自成知道自己不该煽情,忙拍拍吴二毛的膀子,道:“二毛,兄弟们,我也知道很遗憾,但是,宣洋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大哥……”

“二毛,”李自成摇摇头,“让宣洋兄弟好好安息吧,我们给他立块墓碑,将来也好给他上柱香,别让宣洋兄弟太孤单了!”

他让亲兵拖开吴二毛等人,就地选择半山腰朝阳的地方,将宣洋安葬了,现在气温上升,尸体很快就会腐烂,大军又要南下,不可能带回兰州了。

宋文部留下一个百户的士兵驻守,已经离开剑门关,南下剑州,李自成也是随着南下,李过部的骑兵,则是稍稍拖在后方。

剑州在剑门关南面三十里,是剑门关的后勤保障地,如果说剑门关是四川的北方门户,剑州则是这个门户的大后门,过了剑州,基本上就是山势的边缘了。

城内虽然有少量的驻军,但宋文部仗着人多与火器的犀利,到了城下便直接攻城,一鼓而下,在李自成到达的时候,宋文已经入了城,在城内安抚百姓。

李自成在南下之前,便已告诫士兵,天命军不是流寇,是以保护、拯救天下百姓为己任,绝对不可扰民,如有违抗,不论情节轻重,一律斩首。

士兵们自然不敢违抗大都督的命令,入了城后,只是在各个交通要道上值守,不但没有要求百姓回家,连大街上慌慌张张的百姓,也是视若不见。

知州等大小官员,实在没想到,剑州一时三刻便被天命军拿下,别说逃跑,便是自杀都没了机会,被宋文一锅端了,暂时看押在州衙。

按照大明的律令,文官丢失土地,一般会有三种结局:战死、殉城、伏法,对于官员本身来说,哪一种结果都是一样,都是一个“死”字。

唯一不同的,是朝廷对待他们的家眷:战死的人,即便没能保住城池,也算是有功之人,家眷可以得到赏赐和抚恤;殉城的人,虽然有畏罪之嫌,但总算还有一丝忠心,朝廷基本上不会追究家眷的责任,子孙也可继续为官;而从属地上逃回的人,非有特殊贡献不能免死,而且还会追究家眷的连带责任。

从知州开始,这些被俘的官员,基本上对生还不抱任何希望,他们都在等死,唯一的期望,就是不要连累家眷。

但他们的生死,完全掌握在天命军的手中,任何美好的愿望,都是一厢情愿而已。

李自成将他们交给郭世俊,对付这些被俘的官员,已经将来治理四川,郭世俊应该比他内行。

没想到郭世俊进入官衙后,直接将这些官员们放了,他们可以自城内自由活动,为期三日,但不得出城,违令者杀!

李自成从何小米口中得到讯息,顿时笑了,“世俊这是要收服人心呀!”

何小米却是不解,“大都督,大明的官员,有几个好人?就这样全部放了……”

“那依小米看,是要将他们杀了?”李自成笑道:“我们拿下的建州,你来管理、你来收税?”

“啊……”何小米顿时语塞,“大都督……他们以前的行为……”

“以前他们是朝廷的人,并没有违反天命都督府的律法,”李自成道:“我虽然痛恨他们的行为,但却无何奈何,如何将这些官员们杀光了,谁来帮助我们主政?天命都督府,并非只需要军队,实际上,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地方文官,天命军这次南下,目标是整个四川,小米算算看,需要多少文官?”

“这……”何小米还是有些不服,“大都督,可是他们已经贪墨惯了,以后……”

李自成若有所思,道:“小米,你知道世俊为何让他们在城内自由活动吗?”

何小米迟疑着道:“难道是让他们看看天命军的军纪?”

“小米子说对了一半,”李自成用手点着何小米的鼻子,笑道:“让他们看看天命军的军纪,固然是告诉他们,今后如何为官,更为重要的是,让他们看看百姓,天命军对百姓秋毫无犯,他们才会知道,天命军与张献忠之流的流寇,是有着本质的区别,他们要想重新做人,只能跟着天命军!”

果然如李自成所料,不到三日时间,剑州的大小官员,主动回到后衙,面见郭世俊,要求归顺。

郭世俊只问了他们一个问题:“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的过去,但你们能像天命军士兵那样,遵守天命军的律法吗?”

这样的问题,他们早已考虑好了。

与死亡相比,不但能捡回一条命,还能继续为官,天命军在他们的眼中,根本不是以劫掠为目标的流寇,而是胸怀大志。

剑州知州徐尚卿率领一众大小官员,给郭世俊叩头见礼,算是正式更换门厅。

郭世俊知道,李自成此番南下,并没有携带文官,随着天命军的地盘越来越大,文官缺编一定很多,便将这些官员全部留下。

以前的任何行为,天命军可以不追究,但从今以后,需要按照天命都督府的律令行事,徐尚卿继续留任知州,州衙重新核定编制,除了知州,还会留下一名独立审判官杨于鼎、一名从属于知州的税务官张柄泽。

大部分官员并没有官复原职,而是等待新的任命。

徐尚卿还是剑州的最高官员,但他主管赋税、民生等,刑事、民事诉讼,却是完全管不着。

郭世俊又对这些官员一番训诫,然后让他们立即上任。

徐尚卿却是反问:“郭大人,剑州已经属于天命都督府,但剑州尚有属县梓瞳,以及上府保宁,今后是否完全脱离关系?”

“这个问题,得看天命军进军路线,”郭世俊道:“这样吧,我带你去见大都督,你当面问问大都督。”

郭世俊带着徐尚卿,求见李自成,李自成听了徐尚卿的话,起初以为他是要打探天命军的秘密,想想觉得他不该有这么大的胆子,而且他处于天命军的控制之下,难道是嫌生命太长?

“徐知州,从今日开始,剑州已经属于天命都督府,至于保宁府,在归顺天命军之前,暂时不要与他们发生关系。”

“是,大都督!”

“至于梓瞳县嘛,暂时不在天命军的行军路上,”李自成道:“等回军的时候再说吧!”

“大都督,”徐尚卿拱起双手,目光中有着些许期盼,“梓瞳知县赵节,与属下颇有渊源,其妻魏氏,与属下还是远方亲戚,如果属下亲自去往梓瞳,也许赵节肯来归顺……”

“奥?”李自成这才想起,梓潼县是剑州的属县,赵节与徐尚卿之间,原本就有上下属的关系,两人熟悉,也是常情,便道:“好,此事就交给你了,如果梓瞳县主动归顺,本都督给你记上一功,赵节也可留职!”

“属下多谢大都督!”徐尚卿忙叩首谢恩。

李自成将城内的降兵集中起来,挑选出两个百户,将宋文属下的两名总旗官升职为百户官,平日加强操训,同时护卫着剑州城。

宋文部暂时留下两个百户,驻守三日,随后便追随大军,其余的士兵,继续前进,李自成则是随着李过部的骑兵,一同南下。

离开剑州,米仓山的余脉基本上对行军没有影响了,天命军可以有两个选择:沿着嘉陵江南下,拿下剑州所属的保宁府,也可以转向西南方向,渡过梓瞳水,直下成都。

李自成这次南下,最看重的,便是成都平原的粮食和蜀地的富庶,小小的保宁府,自然不在他的眼中。

大军出城后,便拐向西南,沿着大剑山南麓,进入岷山南麓,从太华山北麓渡过涪江。

涪江西岸,便是成都的门户江油县,江油县东面临江,南面背山,是通往成都的必经之路,一旦拿下江油,成都以北,便是一马平川,是真正的成都平原,再无任何险关。

李自成用宋文部的五千步兵,包围了江油城西、南、北三面,只留下临江的东城,却让李过部的骑兵,先行赶去南面的彰明县,切断可能的援军。

江油知县马宏源见流寇甚多,心中恐惧,强打起精神,将城内的士兵、衙役集中起来,又着百姓协助守城。

李自成与宋文、赵光瑞各守一座城门,他有心看看赵光瑞的本事,便按兵不动,让赵光瑞驻守的北城门作为主攻方向。

正文 第597章 一炮破城

宋文知道李自成心思,他虽然没看出赵光瑞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大都督有心试探,他便在南城外驻军,偶尔让士兵们向城头放上几枪,吸引明军的注意力,免得马宏源将重兵集结有北城,赵光瑞毕竟是他的属下,赵光瑞的军功,也要他的一份。

李自成也是在西城佯攻,既不消停,也不会浪费太多的子弹。

赵光瑞知道,大都督在考教自己,心中有些焦急,他虽然在靖虏卫跟随着李自成上了战场,但当时只是随军观测,并没有参与作战,而且,当时的天命军,基本上都是防守,依靠地形的优势,将火器的战斗力发挥到极致。

不过,今日战场的形式完全变了,天命军成为攻城的一方,而明军依托城墙的掩护,反而占据了地形上的优势。

他问过老兵,方才明白,天命军攻城,基本步骤是:步枪扫射,利用射程优势,压制城头的守军,然后用火药包炸毁城门。

赵光瑞如法炮制,先调拨一个百户的士兵,从百步外向城头扫射,趁着明军缩回城墙的空档,着人去城门洞中察看。

令他失望的是,北城门是厚实的铁门,即便使用两个火药包,也未必能炸毁,当然,也可以使用更多的火药包,比如十个,但这样一座小县城,却消耗掉十个火药包,那以后的仗还怎么打?四川远离西宁,火药很难补给。

赵光瑞立在城墙下,心中焦急万分,大都督、宋将军都在等着他的讯息,为了给他机会,他们都是佯攻,既吸引明军的注意力,分散城内的明军,又不会发起强攻。

看着头顶空荡荡的城墙,赵光瑞心中一动,既然城内的明军已经被步枪吓怕了,何不如此如此?

他立即来到西城,“大都督,属下想到破城的法子了!”

“什么法子?”李自成看着赵光瑞面上跑得通红,不禁笑道:“别说用涪江的水,一旦大水淹没了涪江,城内将变成一片汪洋,百姓、财物受损严重,别忘了,江油城很快就是我们的了。”

“不是用水,”赵光瑞暗暗吃惊,大都督早就想到了用水,可自己怎的没想到?他讪讪地笑笑,“大都督,属下是来借山地炮的。”

“山地炮?你打算用山地炮炸开城门?”李自成吃了一惊,“光瑞,山地炮虽是攻城利器,但我们来到四川,开花弹很宝贵呀!”

“大都督放心,属下不会浪费开花弹!”赵光瑞贴近李自成,耳语几句。

“奥?如此法子,倒是可以一试。”李自成大喜,这个赵光瑞,不愧生于将门,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赵光瑞向李自成借了十门山地炮、二十枚开花弹,还有一个百户的炮兵。

炮兵们将十门山地炮运输至北城门,赵光瑞撤了城外的步兵,让城头的明军士兵从垛口探出脑袋观看。

赵光瑞看了眼壮丽的城门楼,心中一动,“炮兵兄弟,你能一炮击中城门楼吗?”

“城门楼?”炮兵百户比划了一下,道:“从千户大人,城门楼太小,又在空中,若是一炮击中,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嗯?”赵光瑞有些失望,沉思片刻,道:“炮兵兄弟,要么将山地炮放近些,反正城内也没有火炮,如果有火炮,他们早该使用了,”顿了一顿,又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大都督就在西城门看着,要是传出去,兄弟你岂不就是天命军的炮神?”

“啊……”那百户官惊呆了,这是无法完成的任务,但赵光瑞的话,实在太诱人了……

他决定试试!

炮兵百户官用双手和双目测量着距离,又将山地炮向前移动了十二部,瞄了又瞄,还叫上自己的属下,合计一番,方才来到赵光瑞的面前,“从千户大人,现在差不多了,属下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但有五成把握!”

这是一个高难度的活,能有五成把握,已经很不错了,赵光瑞笑道:“期待兄弟杨威四川!”

炮兵百户官回到山地炮边,最后一次校准了火炮,便让士兵装弹、点火。

“轰……隆……”

两声巨响,一声是开花弹出膛,一声是开花弹坠落。

“打中了!打中了!”炮兵百户官手舞足蹈起来,他不知道杀伤了多少明军士兵,他只看到,开花弹出膛之后,先是在城门楼上撞击了一下,随后发生爆炸,将城门楼右侧炸塌了一角。

李自成也是吃了一惊,从他的方向,恰好可以看到那个残缺的城门楼,“这是谁?山地炮也能当步枪使用吗?”

赵光瑞只是看了眼正冒着黑烟的城门楼,立即让士兵将一封劝降信射入城内:见到天命军的火器了?这样的火器,天命军还有很多,天命军秉承天主的旨意,只是不愿伤害圣灵,若是不知进退,妄图负隅顽抗,一旦城破,鸡犬不留……

马宏源果然识时务,听到士兵的汇报,顿时心惊胆战,再看到劝降信,立马就打出白旗。

第七营拿下江油的同时,李过第二营的骑兵,连吓带哄,也是将南面的彰明县攻破了,骑兵已经入城。

……………………………………………………………………

闰四月,熊文灿接任五省总理一职,挂兵部尚书衔,驻襄阳讨贼,主要的目标,便是“八大王”张献忠、“曹操”罗汝才。

朱由检只是高兴了一小会,困扰他的事情仍然很多,河南大旱,中原大地,赤野千里、民不聊生、饿殍遍地,而地方官吏为了完成日常赋税和“剿饷”,仍旧逼粮催科,多处地方亦然民怨沸腾,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大臣们在朝堂公开要求他祭天,为百姓求雨。

李自成原本不情愿,自己求雨,那就说是,干旱乃是因为自己“失德”,自己为了大明,每日批阅奏章至深夜,从来不敢懈怠,除了上次去勖勤宫,就连生病都强撑着,难道自己不是明君?

但拗不过大臣们人多,又是异口同声,似乎干旱只在朱由检身上,只要他求了,上天一定会给河南赐雨,如果不肯求雨,就是对河南的百姓的漠视。

朱由检没法,只得同意明日暂停朝会,去天坛祭天,为百姓求雨。

可是一连几日,太阳都是明艳艳的样子,哪有半丝下雨的迹象?朱由检忧心忡忡,但在朝堂行,大臣们又将目标对准了他,希望他下“罪己诏”!

这是明目张胆地将脏水往皇帝身上泼,大臣们不用承担任何责任!朱由检少见地大发雷霆,当朝甩袖而去。

下午,他匆匆批阅完一日的奏章,晚膳后撇下太监宫女,独自来到勖勤宫,向张嫣诉苦。

张嫣陪着撒了两滴眼泪,却是支持他的主见:绝对不能随意下“罪己诏”!

朱由检用衣袖替张嫣抹去眼泪,“嫣儿也别难过,有杨嗣昌督军、熊文灿在湖广剿匪,很快便有喜讯,局势也许不坏,中原大旱不过是一时……”

张嫣心中一动,就算灭了匪首又如何?河南的大旱,关外的鞑子……最重要的是朝堂,大臣们与皇上,显然不是一条心。

但她还是安慰着朱由检,“皇上在妾身的心坎中,皇上就是秦皇、汉武重生,唐宗、宋祖再世,只要能压制大臣们的私心,大明就能千秋百世!”

“朕知道,所以朕从来都是亲自批阅奏章,凡事都是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他人,”朱由检趁机在张嫣的脸上抚了抚,“就是来看嫣儿,也是先完成了奏章,然后才挤出时间。”

张嫣的心中,有说不出的爱怜,她不忍拒绝这个身心疲惫的小弟弟,便淡淡地道:“皇上来臣妾的勖勤宫,若是让大臣们知道……”

“他们巴不得朕日日躲在勖勤宫,”朱由检冷哼一声,“如果朕荒废朝政,他们正好可以假公济私、中饱私囊,他们还以为朕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所以皇上必须努力,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上,”张嫣顺手搂着朱由检的腰身,“皇上功盖千秋,大明也能万世留长……”

“朕知道……”朱由检返身,将张嫣搂在怀中。

张嫣呢喃着道:“皇上,求雨的事,现在怎么办?”

“别管河南的雨水了,”朱由检将张嫣横生抱起,“朕现在只想……在嫣儿的身上来一场大雨……”

“皇上……”

只有在张嫣的身上,朱由检才威武得像一位大帝……

京师的西南角,有一户百姓,平日家中养着数十只鸡,其中一只公鸡很是奇怪,不仅鸡冠,连爪子都是红色的,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普通的一只鸡,也就七八斤,能长到十斤已是罕见,但这只大公鸡竟然超过四十斤。

这家人以此为荣,拎着这只鸡四处炫耀,很多人争相前来猎奇,一时传遍了京师。

有一个叫延吉的浙江人,恰好路过京师,听到传说,便慕名前来观看,仔细观看了这只公鸡后,却是大哭起来,“这是鷔,不是公鸡,所见之处亡国……”

京师谣言四起,连太监们都惊动了,他们在议论的时候,被朱由检不小心听到,着锦衣卫抓人,延吉早已不知去向。

朱由检心中烦闷,精神有些萎靡,批阅奏章的时候,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但他惦记着尚未批阅的奏章,只做了一个梦,便惊醒了,醒来后只记得一个“有”字,便让一名小太监悄悄去拆字占卜吉凶。

小太监在市集上找了一个摆摊算卦的独眼人,写下“有”字,也没透露自己的身份,说是问军国大事。

那独眼人只睨了一眼,便冷冷地道:“还问什么军国大事?“大明”江山已经去了一半!”

小太监疑为天人,不敢多问,回来一五一十告诉朱由检,朱由检心中大骇,脑子昏昏沉沉,连奏章都懒得批阅了。

隔日朝会,他主动向大臣们认错,第二次痛下罪己诏,将天旱不雨、增收剿饷等一干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为了改过立新,河南一地,立即停止征收剿饷,待丰年以后,百姓丰衣足食,再行征收。

张嫣在勖勤宫听说朱由检再下罪己诏,顿时呆了,靠在廊墙上默然不语,半天没有挪动一步……

李自成听到朱由检再下罪己诏的讯息,已经拿下了绵州,正南下罗江。

正文 第598章 激励士兵

罗江只是一座小城,城内没什么驻军,根本无法抵挡天命军骑兵与步兵搭配的两大营,不到半日,城内便挂出白旗投降。

李自成刚刚进入城内,前方的游骑便赶来汇报:“大都督,前方是德阳县,德阳县原本和罗江差不多,但四川巡抚王维章、总兵侯良柱,亲自从成都领兵来救,大军已经在德阳城外扎营。”

“他们来了?天命军与他们的决战,可以提前上演了,”李自成笑道:“他们带来了多少兵马?成都还有多少兵马?”

“回大都督,骑兵三千,步兵一万八千,至于成都,属下实在不知……请大都督责罚……”

李自成用力摆手,“你们刚来四川不久,能探得这些讯息,已经不错了,你先下去,再探再报!”

“是,属下多谢大都督!”

游骑走后,李自成独自沉思起来,明军集中两万余人,无论成都是否还有援军,已是接近天命军的三倍,王维章和侯良柱没有入城,那就是准备在城外决战了。

决战他倒是不怕,如果能毕其功于一役,倒是节约征伐的时间。

关键是如何最大限度地消耗对手,又能保全天命军的士兵,这次南下巴蜀,天命军动用了两个营,也就八千多士兵,每名士兵都是精锐,同时也十分宝贵,一旦出现伤亡,一时半会根本无法补充兵源。

当然李自成也不愿杀伤明军,毕竟都是汉人,战争结束之后,他们就是最好的劳动力。

李自成召开了李过、宋文参加的军事会议,郭世俊虽然跟着南下,但他还在后面安抚新占领土地上的百姓,并没有随军。

听说就要大战,李过显得特别期望,虽然已经是第二营的游击将军,与当日游侠的性子,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大都督,既然明军在城外扎营,不如派出兵马偷袭……”

“偷袭?你部的骑兵不过三千人,明军亦有三千骑兵,万一偷袭不成,你能全身而退?”李自成瞪了李过一眼,“我们这次南下,总共才八千余人,每一名士兵的性命都很宝贵。”

“属下明白了,”李过立即吃瘪,讪讪道:“那依大都督……”

“现在不是在商量吗?”李自成将目光投向宋文,“以宋将军看,我们该如何破敌?”

宋文不但年龄长,性子也是沉稳多了,“大都督,若是在野外决战,我们虽然人数少,却也未必输于明军,但这样一来,便是消耗战,我部的伤亡无法预料……”

“宋将军说得是,”李自成点点头,道:“所以,战斗的开始阶段,我们避免和明军决战,等到消耗得差不多了,再一战而定。”

李过道:“可是,明军有三千骑兵,可以左右策应,我们若是打消耗战,恐怕很难……”

李自成笑道:“这次双喜说对了,关键是明军的骑兵,只要我们先打掉明军的骑兵,然后我们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加上步枪在射程上的优势,就可以吊打明军的步兵,人数再多也是靶子。”

宋文思索片刻,道:“能不能将明军的骑兵吸引出来?”

“据游骑回报,明军的骑兵,并非像我们这样,是单独的建制,而是和步兵混编,完全吸引出来,恐怕不容易,”李自成道:“不过,宋将军的想法,倒是一条不错的思路,关键是如何将他们引出来。”

“骚扰,”李过接口道:“属下用骑兵骚扰他们,他们不厌其烦,必然会出动骑兵反击,一旦骑兵脱离大营,失去步兵的保护,我们就可以想想办法了。”

李自成点点头,这的确是消耗明军骑兵的法子,虽然时间上不会太短,但总能一点点消耗他们,积少成多……

宋文忽地道:“大都督,李将军,我们能否将明军的骑兵吸引出来,一战而定?”

“应该不行,”李自成道:“即便我们以主力出战,明军也未必以骑兵打头阵,万一明军退入城内,我们再要攻城,那就难了。”

商量的结果,还是以消耗战为主,除非明军主动,天命军暂时不寻求决战,天命军已经占领了成都的北部地区,也不缺少粮食。

李自成在行军地图上寻找着,但除了西面的岷山、邛崃山,东面的龙泉山,中部都是一马平川,很难有伏击的地点。

不过,幸好龙泉山在前面延伸出一条余脉:鹿头山,山势并不巍峨,海拔也不算高,但用做藏兵,已经足够了。

第七营便在罗江城外扎营,与明军远远隔着鹿头山对峙。

李过将主力隐藏在鹿头山北麓,却派出一个千户的骑兵,以总旗为单位,南下鹿头山,进行骚扰活动,猎杀明军游骑,明目张胆地刺探明军的讯息,甚至还进到明军的大营附近。

除了游骑,明军的损失不大,但被敌人像蚊蝇似的的叮咬,而且还是战斗力极为低下的流寇,不仅总兵侯良柱,连巡抚王维章都忍不住了。

他们将各部的骑兵组织起来,以百户为单位,对天明军进行反攻。

这样过了两日,双方都有伤亡,但天命军比以前乖多了,战场之间虽然还是出现天命军的游骑,但他们已经不敢逼近明军的营寨。

王维章将大营向前推进了三十里,迫近鹿头山下寨。

总兵侯良柱亲领着五千士兵,寻找天命军决战,但一路之上,遇上的都是明军的小股游骑,一击便溃,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战斗。

侯良柱越发相信,对面的天命军,和张献忠部的流寇差不多,最多便是多了几匹战马,他远离大营,迫近罗江城。

李自成得到讯息,不禁大喜,这是送上来的礼物。

明军分兵,前后两部相距太远,正是各个击破的好机会,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以后很难再有。

他立即传令,李过部的骑兵,还是以鹿头山为中心,隐藏行迹,同时让宋文部派出两个千户的步兵,连夜行军,直插侯良柱部身后,协助李过在鹿头山打援。

而宋文部其余的三个千户,将在罗江城下与侯良柱部进行小规模的决战。

强吃侯良柱部、打击王维章部的援军!

李自成主动改变原先的作战计划,提前与明军决战,由于明军主动分兵,给了天命军机会。

三千天命军围歼侯良柱部的五千明军,胜负应该没有什么悬念,关键是能否阻挡王维章的援军。

为了增加打援的力量,李自成让宋文亲自去了鹿头山,作为打援的主力,而李过部的骑兵,作为机动力量,既可以猎杀罗江方向的明军溃兵,也可以阻击绕过鹿头山、前来增援的明军。

天色刚刚大亮,天命军已经准备就绪,赵光瑞急着要出寨,李自成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明军尚未出寨,我们着急什么?派出游骑,抵近明军的营寨侦讯。”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了,”赵光瑞向李自成一拱手,“大都督,属下这就让游骑去骚扰明军。”

李自成心中暗笑,这个赵光瑞,虽然年轻,却是可造之才,这次南下巴蜀,也许是他个人最好的机会。

等了半个时辰,明军方才出营,缓缓向罗江方向逼近过来,李自成得到游骑的汇报,却是默然无语,继续对着罗江水发愣。

一连三拨游骑,不断报告明军的位置,李自成都是不理不睬,赵光瑞坐不住了,“大都督,明军离此不到五里了……”

李自成笑道:“五里?那距离我们的营帐,还要多少时间?”

“需要小半个时辰!”

“我军出营列队,需要多长时间?”

“半柱香的时间!”

“再等半柱香的时间,恰好让明军看到我们匆匆忙忙出营列队!”

“啊……”赵光瑞一声惊叫,随后一拍脑袋,“大都督属下明白了,这叫骄兵之计,故意向明军示弱……”

“故意示弱,那是因为己方的军队,战斗力强,军纪严明,否则,便有可能弄巧成拙,”李自成笑道:“回去告诉兄弟们,先在营帐内将步枪填装好子弹,保持战斗状态。”

“是,大都督!”赵光瑞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喊:“准备战斗,步枪先装填子弹……”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能看到明军的身影了,天命方才出营整队。

侯良柱见了,不觉大笑,“果然是流寇,一盘散沙,官兵都打到眼皮底下了,方才出营列队,兄弟们,一鼓作气,先消灭了这股流寇!”见士兵们没有应答,忙咳嗽一声,道:“击溃这股流寇,回去统统有赏,士兵每人一两,总旗官加倍,每斩杀一名流寇再加五十文!”

“总兵大人,这次是现银吗?”

“每个人都有银子吗?”

“巡抚大人知道我们在作战吗?”

……

看着议论纷纷的士兵,侯良柱心中恼怒,不过也不能完全怪这些士兵,说好的战功,每次都是很难兑现,能打个三折,已经顶天了,兄弟们可是在流血牺牲……

他不敢责怪朝廷,责怪也没什么用,每次战功报上去,基本上都是石沉大海,朝廷的回答很干脆:没钱!

朝廷可以耍赖,但他侯良柱不行,他需要直接面对士兵,如果长期不能兑现军功,失去士兵的信任,以后还如何统兵?

如论如何,需要激励一两次!

侯良柱咳嗽一声,将士兵们的议论压下去,随后大声道:“这场战斗,胜利之后,本将军先行垫付军功,能否去兵部要回军功,那是本将军的事,你们不必担心!”

正文 第599章 总兵跑了

侯良柱的话,像打了鸭血,明军一片欢腾,纷纷夸赞着“侯总兵仁德”之类的话语,士气一时大盛。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侯良柱看着己方热血沸腾,反观对面的流寇,在明军强大气场的压力下,一个个低垂着脑袋,直到现在,战阵尚未齐整……

他有些后悔,面对这样的流寇,自己掏腰包发放战功,是否值得……好在只有一次,军功赏银不会太高!

李自成也是窃喜!

这次战斗,由他亲自指挥,士兵们要在大都督面前表现一番,一个个虽然不说话,却是暗中下定决心,用最少的时间,将对面的明军击溃。

没有后手,李自成将三个千户的步兵,全部投放战场,三列横队,几乎延伸到罗水西岸。

侯良柱要趁热打铁,见流寇差不多列好阵型,遂拔出腰刀,遥遥指向天空,“兄弟们,流寇就在你们的对面,从这一刻开始,他们都是你们的军功,杀!”

随着侯良柱的腰刀用力向下一挥,五千明军,如同下山的猛虎,向天命军的阵地扑去,除了侯良柱带着数十亲兵在后面督战,所有的明军,眼中只有前面的流寇——从这一刻开始,他们都将是自己的军功。

李自成默默地看着对面扑过来的明军,心中在计算着距离;天命军的士兵,也是一言不发,子弹上膛,手指压着扳机,只要大都督一声令下,他们的手指只要轻轻勾动一下,就会让子弹出膛。

何小米虽然很少冲锋陷阵,但跟着大都督,他的战场经验却是十分丰富,这种时刻,他一边注视着大都督的反应,一边观察着明军的距离。

李自成将望远镜举起,从镜头中看到,明军的后方,只剩下数十士兵,战马不到二十匹,不觉嘿嘿冷笑:“早知道侯良柱是个战场白痴,又何必劳神算计明军?”

何小米李自成李自成身边,“大都督,四百步了……”

“小米别急,明军都是步兵,奔跑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战马,放进了打,免得战局不利,他们又要逃跑!”

“属下明白!”

李自成放下望远镜,目光再次落到明军身上,步兵的气势,比骑兵差多了,虽然人数不少,但速度慢了,也就没法带起骇人的尘灰,明军的阵势一目了然。

大约是纵队,但明军显然没有将对面的流寇放在眼中,队列并不整齐,跑动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散开了,倒像是后世的马拉松节。

接近二百步了,李自成方才让何小米传令:“准备!”

其实大部分天命军的士兵,早已准备好了,只等着步枪扳机。

等到明军的轻步已经越过了二百步的最佳射程,李自成方才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砰、砰、砰……”步枪射击时发出的声音,比火炮差远了,也就比射箭的声音稍稍大些。

但千余发步枪的子弹,直接平射出去,明军顿时倒下去数百,沉闷的撞击声、惊恐的尖叫,还有因疼痛而赶出的凄厉惨叫……

仅仅一个照面,明军尚不及张弓搭箭,地面上已经是一地的伤兵!

后面的士兵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一时立脚不住,被伤兵绊倒者,亦是不再少数。

天命军不会给明军留下思考的时间,第二排、第三排枪手,几乎形成了不间断的火力,他们刚刚射击结束,第一排枪手已经装弹完毕,射击又是续上……

两轮射击,六千余发子弹,即便遇上骑兵,只要士兵们不慌乱,也会有三成的命中率,对于纯步兵组成的明军,步枪的命中率至少达到五成!

宋文部的第七营,不仅参加过三角城的战斗,又在卡当城与林丹汗的骑兵死磕过,虽然一再扩军,但骨架尚在,战斗力并没有减弱。

明军毕竟不同于游牧骑兵,当伤亡过半的时候,他们的战斗力骤降。

侯良柱以自己垫付军功相激励,将士兵的战斗潜力激发出来,不过,那是对付普通的流寇,打的是一边倒的顺风仗,在天命军面前,依然是一边倒,不过,胜利的双方发生了变化。

同伴的惨叫、天命军密不透风的防守、武器上的巨大差距……

明军都是久经战阵,但军纪却是不敢恭维,在死亡面前,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溃逃!

何小米发现情势不对,忙道:“大都督,明军要逃跑了……”

果然如此,明军发现势头不对,纷纷停下脚步,但天命军的士兵并没有住手,而是扩大了射击距离,继续朝明军射击。

开始有少量士兵从人缝中向后撤,不过片刻,“聪明”的士兵越来越多,当擅自撤退成为习惯后,明军并不担心时候受到处罚,越来越多的士兵向后撤退。

在侯良柱下达撤退的军令之前,明军自发、心照不宣地撤退了!

何小米急了,“大都督,怎么办?要动用山地炮吗?”

“用山地炮对付溃逃的明军,有用吗?白白浪费开花弹而已,”李自成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让明军跑了,“传令,步兵继续射击,直到明军完全逃出射程!”

与进攻相比,明军溃逃的速度更快,不过,他们在逃跑的时候,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天命军,伤亡还是很大。

总有一部分明军会逃出步枪的射程……

侯良柱几乎晕倒,这才吐口吐沫的时间,明军就溃不成军……不过,以他的目测,明军伤亡绝对不小!

军功是事,应该不用发愁了!

不过,在流寇面前吃了败将,如何向巡抚大人交代?侯良柱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手脚冰凉,但士兵已经溃退,再也无法聚集,“兵败如山倒”,他算是亲眼见证难得一见的奇观。

怎么办?

亲兵督战队正在屠杀擅自撤退的士兵,但督战队很快便被人流淹没,连一点浪花都没有。

侯良柱仰天长叹,到目前为止,他几乎不知道明军败在何处,是流寇的战斗力太强,还是明军的军纪太坏?或许两者都有……

“快跑呀,骑兵来了……”

侯良柱抬头一看,东北角果然转出一队骑兵,正向着自己这边扑过来,“才数百人……”

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判断错了!

流寇的骑兵的确只有四五百人,如果他的属下有五千士兵……然而,此刻,明军不但成为一群溃兵,连亲兵都被自己人吞没了,他已经成了孤家寡人,还如何应对流寇的骑兵?

侯良柱惊出一身冷汗,他顾不上多想,拨转马头,向南一溜烟去了。

李自成的亲兵,已经扩充至五个百户,何小米已经升为千户官,新增的士兵,大部分都是老兵,而是还是各自军队的精英,经过数月的操训后,早已正式入列归编。

当明军溃逃的时候,步兵虽然也在追赶,但他们要装弹,明显落在后面。

李自成没法,只得让他的亲兵加入战场,追击溃逃的明军。

第七营的步兵知道自己追不上,也就放弃了追赶,将追击的任务,全部交给李自成骑兵。

亲兵虽然只有数百,但此时明军阵型已乱,别说数百骑兵,就是一条狗在后面追赶,他们也不敢回头。

骑兵马快,李自成放弃明军的队尾,却是从侧面驶过,绕到明军的最前部,直接将明军全部兜住,一顿砍杀,明军只得掉头,然而,当他们抬头的时候,满眼皆是流寇,像是张开的巨大口袋!

“降者免死!”李自成并不想斩尽杀绝,他们都是汉人兄弟,只想在军营混口饭吃而已!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数百亲兵一面衔尾追击,一面大声呼喝,明军早已吓破了胆,如果说他们早先撤退,还有着半分的主动,到了此刻,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前有步兵阻击,后有骑兵追击。

打又打不过,炮又跑不过!

逃跑的明军中,有些是从辽东过来的,感觉像是遇上了鞑子的骑兵,绝望之感霎时顿时充斥大脑。

李自成让亲兵放缓分马速,一面假装追杀,一面逼迫他们投降,明军万般无奈,只得一个个扔了武器,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口中叫道:“愿降……”

李自成放过跪地的士兵,却是在战场快速穿行,追赶侥幸的明军,不到小半个时辰,剩余的明军全部跪在地上。

战斗结束了,被俘的明军只有一千五百余人,其余的士兵,非死即伤,地面上到处是散落的明军,尤其是刚才步枪的射程内,明军层层叠叠,原本是轻伤,现在已经是重伤了,原本重伤的,现在只剩下一口气了。

但侯良柱却是单人独马逃跑了。

李自成将一千降兵捆绑起来,留下五百士兵,帮着打扫战场。

伤兵除了极少数不会残疾的,其余的全部补上一刀,让他们早些去往天国享福,李自成默默在心中祷告:别怪天命军残忍,现在是战争时期,伤兵不仅无人照顾,大部分伤兵,都是无法救活,在度过最后的痛苦时刻后,还是要走上这条路……

明军遗落的武器、铠甲都保留下来,其余的也就没什么财物了。

尸体很容易腐烂,不能耽搁太久,再说,就是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侯良柱已经跑了,根本无人给他们收尸,天命军送客送上西天,直接火花,然后挖个坑将骨灰埋了。

李自成并没有停留多久,因为担心鹿头山的打援,当熊熊大火开始燃烧的时候,他留下一个千户的士兵,押解战俘,处置后事,直接带着两个千户的枪手,急急向南而去。

正文 第600章 无一漏网

鹿头山西麓,李过与宋文正坐在地上闲聊,他们一面派出游骑查探明军的讯息,一面关注着罗江西岸的这场战斗。

“哎,宋将军,你说,大都督啥时能打败侯良柱?”李过随手掐起一根狗尾巴草,又用力将它折断。

“那就要看侯良柱啥时作死了,”宋文相信自己的部下,更相信大都督的作战才能,“李将军不用担心大都督,倒是多派出骑兵打探打探,一旦明军溃败,我们也好早些拦截溃兵!”

“宋将军不用担心,游骑早放出去了,”李过将手中的狗尾巴差揉成碎片,漫天撒去,“我倒是担心,大都督会将明军全歼了,我们一些功劳也捞不着。”

“不可能吧?明军有五千,比我们的人还多,一定会溃逃,枪手们一边追击一边还要装弹,怕不好追赶,”宋文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大都督全歼明军,还是希望明军有一些漏网之鱼,只是哆嗦了一句,“要是都有战马就好了……”

“宋将军,你就知足吧,”李过嘿嘿一笑,“五个千户的战兵,全部装备了步枪,还有山地炮,火药包,要不,明日我和大都督说说,我去第七营,你来我的第二营,咱们换换?”

“哈哈,”宋文大笑,“你就不磕碜我老头子了,你还年轻,跟着大都督,你有的是时间,可是我……”他忽地敛了笑容,面上一片哀怨之色。

李过有些不忍,遂拍拍宋文的肩头,道:“此次南下巴蜀,天命军很快就会占据四川……或许用不了多久,大都督就会席卷天下……”

宋文摇摇头,“大都督啥时能得天下,我倒是不太关心,就算得了天下,我老头子还能做什么?除了行伍,我什么也不会……我只是恨不逢时,早生了几年……跟了大都督,那才叫打仗,以前在西宁,数十蒙古人都打不过……”

李过倒是踌躇满志,但见到宋文有些懊恼的样子,便打住话头,喃喃地道:“谁知道明日发生什么事?咱们只管今日,认真完成大都督交给我们的任务……”

宋文点点头,“李将军说得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我这个糟老头子,倒是有些矫情了,哈哈,不说别的,先打好阻击战再说,李将军,怎的还无讯息传来,这都晌午了,南面的明军还无动静……”

“我们距离罗江更近,尚无得到讯息,明军怎么可能比我们早?”李过口中如此,心中也有些焦躁,他站起身,远远向东西两侧张望着,但什么也看不到,连田间地头劳作的农人都没有,也许害怕大军,早躲回家了。

南面的游骑不断传回讯息,都说明军按兵不动,也许他们是在等待侯良柱的讯息,再做定夺,而北面的游骑,带回的才是昨日的讯息。

直至傍晚,宋文已经恹恹欲睡,才有一名第二营的游骑回来,“李将军,我们抓住一名官兵……”

李过神情一震,但随即就恢复了不冷不热的样子,“官兵?是他们的游骑吗?”

“看起来不太像,或许是军官,”游骑道:“我们发现他是单人独骑,便紧紧追赶,那人不慎跌下马,伤得不轻,问了也不肯说,看铠甲,像是军官……”

“将人带过来!”李过正好闲着无事,预备亲自审讯一番。

“是,将军!”

游骑回去后,数人牵着一匹战马过来,马背上横着一人,连头盔都没了,显得十分狼狈。

两名游骑将那人抱下战马,仍在地上,那人轻哼一声,却是躺在地上不肯起身,只是用目光打量着李过和宋文。

李过睨着眼道:“你是谁?怎的跑到我们的地盘上?”

“你们的地盘?”那人稍稍转动脑袋,用恶毒的目光看着李过,“你们是谁?”

宋文觉得奇人语气不对,要是一般人,被大兵捕捉过来,除了惊慌,那还敢责问?便拍拍李过的膀子,将话题接过来,“我们的天命军,奉命来鹿头山公干,你究竟是谁,快快道来,兄弟们性子都不是太好……”

“天命军?天命军是什么?”那人忽地盯住宋文身上的迷彩军服,稍稍皱着眉,“难道你们不是流寇?”

“流寇?哈哈,”宋文大笑,“真是好笑,咱们什么时候成了流寇?”

“你们真不是流寇?”那人将信将疑,稍稍欠起身子,“你们的服侍,为何不是明军的铠甲?”

“我说兄弟,你问得太多了吧?军情,岂能随意吐露?”宋文淡淡地道:“按理说,你是我们的战俘,应该你先亮明身份才是……”

那人身上的伤显然不轻,说了这几句话,已是气喘吁吁,稍稍休息片刻,却是四处打量,主要是落在周围士兵的身上,骑兵倒是明军的铠甲,但步兵,和面前的这两位将军一样,都是这种奇怪的服饰,这究竟是怎回事?

似乎罗水岸边的流寇,就是这种服饰……

难道他们是某处的明军,因为粮饷不足,步兵都是没有铠甲?难道他们是自己人?流寇不会有如此整齐的着装……

“看你一身制式铠甲,我才尊你为兄弟,”宋文忽地转了脸色,冷冷地道:“你若是不肯交代,我们有的是办法,凌迟那是轻的……不知道‘长棒’会不会舒服些……”

宋文原本就是明军出生,对明军的黑幕,也是知道一些,所谓的“长棒”,就是脱了犯人的裤子,然后用一根木棒或是铁棒,从肛门通入体内,连续伸缩几次,长棒刺破肠道,人是必死无疑。

但血留在体内,外表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只能算是暴死。

死了也就死了,既然落入仇敌手中,死,也许是最理想的结局,但长棒刺入体内后,血流的速度不会太快,人也不会马上便死,而是受尽折磨,直到体内血液流尽,方才慢慢死去。

在死亡之前,人是清醒的,体内疼痛,感觉得到,却是摸不到,那种痛苦,非一般人所能忍受,所以有些人中了“长棒”,明明知道自己免不了一死,还是不得不吐出心中的秘密……

那人显然知道“长棒”,眼里现出一丝恐惧,嘴角抽搐着,却是沉着脸不说话,似乎心中在进行着剧烈的斗争。

“好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宋文沉声道:“眼下正在进行着战斗,我也没心思和你斗心眼,要么说出你的身份,要么就尝尝‘长棒’的滋味,来人……”

“好,我说,”那人心道,一旦尝到“长棒”的滋味,肯定是活不成了,左右不过一死,便道:“我是总兵侯良柱……”

“总兵侯良柱?大明的总兵?”李过大喜,一步窜出去,在他的脸上左右瞅着,可惜他并不认识侯良柱,南下四川之前,他连侯良柱的名字都不知道。

“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是谁了吗?”

“你说的是真还是假,我们需要验证下,”宋文抑制住心中的狂喜,淡淡地道:“听说侯良柱正在罗水作战,你如何独自来到鹿头山?”

“我们败了,”侯良柱长叹一声,道:“一败涂地……”

“奥?”宋文暗道,如果真的一败涂地,侯良柱必定南逃,想与德阳的明军汇合,但他孤身一人,难道是全军覆没?大都督这仗……想到这,却道:“你说,你是侯良柱,可以凭证?”

侯良柱有气无力道:“文凭就在身上,你们自己搜吧……”

宋文一努嘴,两名士兵去搜身,果然找到了文凭和铜制牙牌,宋文展开一看,两者上面都有姓名、职务、所在衙门,应该错不了!

“你说,明军在罗江一败涂地,也是真的?”

“我现在落在你们手上,还敢用谎言来骗你们吗?”侯良柱死命闭上眼,面现痛苦之色。

“侯总兵也不必太过悲伤,败在我家大都督手上,那是你的荣幸,”宋文道:“别说是你,还有那四川巡抚王维章,就是五省总督洪承畴,见了我家大都督,也只有叩头求饶的份!”

“洪承畴?”侯良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洪承畴不仅长于谋略,属下的将军都是赫赫有名,曹变蛟、左光先,还有以前的曹文诏,哪一个不是杀了无数的流寇,他怎么可能失败?“洪督军在陕西,可是……”

宋文笑道:“你还真说对了,我们的确来自陕西,这次南下,是要解救四川百姓的。”

“你们是天命军?我怎的没听说过?”侯良柱再次看了眼天命军士兵身上穿着的奇怪服侍,心中长叹,也许这是真的……

“洪承畴吃了败仗,能对外宣扬吗?”宋文哈哈大笑,“不知道这次,侯总兵全军覆没,回去如何向王维章和朝廷交代?奥,你不用交代了,你已经是我们的战俘,哈哈……”

侯良柱再次痛苦地闭上双目,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洪承畴……

李自成赶到鹿头山的时候,天色快要暗黑了,听说抓住了侯良柱,不觉大喜,五千明军,无一漏网!

他原本想在侯良柱的身上做做文章,但看到侯良柱已经奄奄一息的样子,也就放弃了,一个快要死的人,还能做些什么?

侯良柱也不是白白消耗粮食,从他的身上,李自成还是想了许多,不是还有一千五百明军战俘吗?

正文 第601章 窃窃私语

李自成将带来的两个千户的步兵,重新交给宋文,大军便在鹿头山北麓扎了营,继续与明军对峙,同时等待后方那个押运明军战俘的千户。

第二日午后,他们便赶了过来,第七营又恢复了完整的编制。

李自成在亲兵的陪同下,去看望那一千五百战俘,赵光瑞见到李自成,忙起身叩拜,“大都督!”这次大败侯良柱的川兵,让他对大都督更加敬仰,也对未来更有信心。

“起身吧!”李自成摆摆手,道:“战俘们怎样?有没有自杀的?”

“没有,没有,”赵光瑞道:“这些烂兵……他们要是有自杀的勇气,战场上就不会投降了……”蓦地想到自己也曾是大都督的战俘,忙闭了嘴不敢说话。

“哈哈,人心稳定便好,”李自成似乎不在意,“战俘们吃饭了吗?吃得怎么样?”

“饭是吃过了,”赵光瑞撇撇嘴,“大都督,他们是战俘,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光瑞,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李自成轻笑着摇头,“他们也是人,彼时各为其主,他们也没什么错。”

“大都督,他们若是与天命军血战到底,属下倒是佩服他们……可是,战场上擅自脱逃,这样的士兵,值得尊重吗?”

“光瑞,你不了解他们的情形,”李自成估计,大明的赋税,绝大部分都是投放在辽东,四川既不是边疆,也没有大的战事,军队欠粮欠饷,应该是家常便饭,“他们连肚子都吃饱,还谈什么血性?”

赵光瑞挠挠头发,“大都督如何知晓……”

“不用管这了,”李自成道,“他们只是听令打仗的士兵,不要为难他们。”

“是,大都督!”赵光瑞虽然不太理解,但大都督的命令,他岂敢违抗?

“他们的名字都登记了吗?”

“回大都督,都登记了,”赵光瑞从怀中掏出一叠名单,“大都督要看看吗?”

“不用了,带我去看看他们!”李自成伸手一指,示意赵光日前面带路。

战俘集中在几个特大的营帐中,他们手脚被缚,或蹲或坐,也有不少人躺着,赵光瑞打开营帐时,他们几乎没什么反应。

赵光瑞有些恼怒,大都督百忙之中来看望你们,你们竟然不领情?他有心要踢上几脚,又恐大都督责罚,便冲着营帐中的战俘喝道:“快快起身,大都督来看望你们了!”

“大都督?”战俘们虽然不认识李自成,但在来鹿头山的路上,早已知道了“天命军”这个称号,更知道天命军有个了不得的大都督。

在天命军的心目中,大都督是神一般的存在,难道他会来看望这些可怜的战俘?

赵光瑞只道这些战俘对大都督不加理会,心中着恼,怒喝道:“听到没有?快给大都督行礼!”

“光瑞,不必如此!”李自成入了营帐,见前面有一名士兵趴在地上,遂蹲下身子,问道:“这位兄弟,你受伤了吗?”

“没有……”那士兵茫然地摇了摇头。

李自成笑着道:“那你为何趴在地上?”

“我……”那士兵支吾半日,却是说不出话来,还是边角的士兵道:“回大都督,如果趴在地上,可以减少消耗,不至于挨饿……”

“挨饿?”李自成回身目视赵光瑞,道:“他们吃不饱吗?”

“大都督……”

李自成情知有些猫腻,但天命军的战俘,除了在靖虏卫,一向都是各个蒙古部落的人,当然不会太优待了,再说,天命军的军律中,也没有优待战俘一说。

也许赵光瑞并没有错,但李自成今日要借他立威,便沉着脸道:“他们今日的晚饭,必须与天命军的普通士兵一致!”

“是,大都督……”赵光瑞虽然不懂,但大都督命令,他只能照办,便悄悄让一名士兵去告诉火兵。

明军战俘大吃一惊,战俘与普通士兵的伙食一样?真是闻所未闻,这天命军的大都督,真是……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竟然还有这样的大都督?

李自成忽地变了脸色,冲着明军战俘笑道:“我知道,你们只是普通的士兵,战争并不是你们的过错,如果要惩处,那也是惩处当官的,与你么没什么干系!”

“啊……”明军战俘更加惊讶,有些人竟然失声尖叫起来。

李自成假装什么也没看到,自顾道:“你们当兵,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我不会为难你们,明日一早,我就会放了你们,你们家中都有父母妻儿,你们战死了,他们怎么办?现在朝廷已经江河日下,断不会给他们抚恤的……”

“抚恤?”有人小声道:“好些年都没见到朝廷的抚恤了……”

“便是军功,也是无处兑现!”

“还什么军功?平日饭都吃不饱……”

……

“我知道,”李自成笑道:“所以,我今日来看望你们,就是要当众告诉大家,你们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以后不要给朝廷当兵了……”

“可是不当兵,我们吃什么?家中又无耕地……”

“哎,”李自成长叹一声,“你们人数太多,暂时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赵光瑞低声道:“大都督,明日真的要放了他们?他们可是我们的敌人……”

李自成皱着眉头,道:“放,一定要放,”他转身冲着战俘们道:“不过,我告诉你们,第一次战斗,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知道天命军,这次放了你们,如果下次战场再遇上你们,那就别怪本都督无情了,你们每个人都在这里登记、备案,若是不识好歹,再与天命军为敌,那是格杀勿论!”

李自成的语气突然变得阴冷起来,如同十二月的冰窟。

“啊……”战俘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所有的阴冷,都是从李自成的身上发出来的。

迟疑片刻,李自成又道:“如果家中有耕地,哪怕苦点,也别来当兵了,今日罗水边的战斗,你们都看到了,这不是真正的战斗,而是屠杀,一边倒的屠杀,你们的总兵大人,关键时刻没有拯救你们,而是独自骑马逃跑了……”

“是呀,当官的只顾自己!”

“他跑了,我们可怎么办?”

“这是让我们去送死……”

……

李自成摆摆手,制止了战俘们的议论,“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活路,但无论如何,不要再给朝廷当兵了,除非你们活得不耐烦了,自己上战场找死……”

“我们不想死!”

“我家中还有年迈的父母需要照顾,是他们逼着我来当兵的……”

“我家中的耕地,都被蜀王……霸占了,不当兵,我一样是死!”

……

“哎……”李自成皱着眉头,默然良久,长长出了一口气,显得十分为难,“这样吧,实在活不下去的人,可以来我们这边当兵,不过……”

“不过什么……”

李自成叹道:“我们这边当兵,虽然粮食不缺,饷银按月发,但当兵的条件高,需要的人数又少……算了,我明日便放了你们,你们还是自谋生路去吧,只是别在战场上出现!”

天命军征兵,需要什么条件,又需要多少人,李自成没说,战俘们也没问。

李自成随后又去了其它几所营房,挨个看了一遍,方才回去。

当晚,赵光瑞按照李自成的指示,给战俘们的饭食,都是和天命军的士兵完全相同,一份咸鱼羊肉汤,一份白菜,一大碗白米饭。

天命军在陇右的标准,主食是白面馒头,但进入四川后,蜀地只出产大米,入乡随俗,主食便换成了白米饭,只有特殊的时刻,才会有白面馒头供应,李自成哦预备好了,将来驻扎蜀地的天命军,肉食也会改为猪肉了,因为蜀地几乎不出产羊肉,完全依靠陇右运过来,成本太高。

对天命军的士兵来说,除了主食,战争期间,菜肴还是一荤一素,没有多大区别。

真正引起骚乱的,还是明军的战俘,平日打仗的时候,连肚皮都不一定吃得饱,今日身为战俘,却还能吃上羊肉!

虽然只有寥寥数块,但他们至少有三个月没闻过肉味了,不,是没尝过,闻倒是闻到,但肉食都是为当官的准备的,他们只能凑到火兵身上嗅嗅他们的脏兮兮的白大褂。

但天命军的普通士兵,每日都有肉吃,他们的伙食,竟然比明军还好,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官兵,而真正的官兵,却是比流寇还要寒碜。

更让他们不解的是,天命军的军官,竟然和士兵吃着同样的饭食,天命军的火兵,根本不会开小灶,连他们的大都督都不例外,这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以前为啥没听说过?

吃饭的时候,战俘们是分批吃的,绑缚的手脚也是解开了,难得的自由时间,他们没有去营帐外呼吸新鲜的空气,而是偷偷打探起天命军来,只要是天明军的讯息,什么都喜欢听,似乎比鱼汤肉汤还有吸引力。

等到吃过晚饭,战俘们又是各自归营,但刚刚吃了的晚饭,已经在他们的心中发酵了,每个营房中,都是窃窃私语至夜深……

正文 第602章 民心向背

早饭后,李自成正在大帐中,与李过、宋文商讨下一步的行动,外面忽地变得闹哄哄的,正觉奇怪,亲兵却是来报:“大都督,从千户赵光瑞大人,按照大都督的指示,原本已经释放了所有的战俘,但战俘不肯离开,非要加入天命军,他们正跪在营外,赵大人请示大都督……”

“不肯走?”李自成暗道,这些战俘还有些良心,难道非要见上自己一面,说些感激的话?他暂停了军事会议,从大营中出来,营帐外面,果然黑压压跪了一地的战俘。

“大都督来了,你们有什么事,快跟大都督说,”赵光瑞见到李自成,顿时像见到了救星,忙小跑着过来,“大都督,属下办事不周,求大都督责罚……”

“光瑞,起来说话,”李自成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大都督,这些战俘,都不肯回去,全部要求加入天命军,”赵光瑞起身后,目光向战俘一瞥,没好气道:“可能是觉得天命军这儿有免费的午餐……”

“奥?”李自成淡淡一笑,指着面前的战俘道:“他们都要加入天命军?”

“是,大都督,”赵光瑞道:“属下查过了,原本一千五百余战俘,现在留下来不肯走的,超过一千二百……”

“这么多?”李自成不知道是喜是愁,他预备释放战俘,原本是为了减少累赘,如果留下他们,从天命军来说,不但要供给粮食,还要着人看管,战争还早着,哪有许多人手看管他们?

“大都督……”赵光瑞对战俘生出厌恶之情,“这些战俘,怎的将天命军当做他们的家了?就知道吃喝,如果留下他们,还不将我们的粮食啃光了?”

将天命军当做他们的家……

李自成心中一动,他可不是这么看的,战俘们既然真心归顺,那就不是粮食的问题了,天命军南征巴蜀,骑兵加上步兵一功只有八千人,要想控制整个四川,兵力实在太少,扩军是必然的事。

战俘们如果加入天命军,也许不是坏事,只是将计划中的扩军稍稍提前了一点点!

最重要的是,他们是主动要求加入,自己没有半分强迫,说明天命南下巴蜀,开始赢得民心了。

民心是个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民心向背,却对未来的走向,起着意想不到的作用。

或许他们的确像赵光瑞所说的那样,只是为了丰美的晚餐,或许是感于自己的仁义,这么好的机会,难道要白白放弃吗?

李自成的心中,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他朝下跪的战俘们摆摆手,道:“你们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吧!”

赵光瑞跟着喊道:“大都督让你们起身,听到没有,先起来再说!”

战俘们相互对视几眼,终于还是起身,立在李自成面前,一时不敢说话,只是用渴求的眼光望着李自成。

李自成道:“听说,你们想要加入天命军?”

“是呀,小人想要加入天命军!”

“求大都督收下小人吧!”

“小人一定竭尽全力替大都督效命!”

……

人多嘴杂,这样下去,没法说话,李自成伸手向下压了压,让他们暂时闭嘴,“你们是真心加入天命军吗?如果完全出于真心,请站到右边!”他唯恐战俘们分不清左右,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有人开始移动了,但大部分人分不清左右,经过提醒,方才随着人群向右移动,原先立在左边的人,唯恐大都督误会了他们的意思,忙向右挤过去,也不知走了几步,刚才移动右边的人,一时立脚不住。

人群一阵骚动,这哪像军队,完全就是监狱中的一伙犯人,连普通的百姓都不如。

李自成心中暗叹,他伸出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在李自成的面前,战俘们十分乖巧,全部停脚住口,静静地等待着李自成的宣判,似乎李自成的每一句话,都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脱离十八层地狱。

李自成却是微微皱起眉头,道:“我也想收下你们,但天命军一向军纪严明……”

“大都督放心,无论什么样的军纪,小人都会遵守!”

“小人一切都听大都督的!”

“如果小人违反了军律,任由大都督处罚……”

……

李自成待战俘们安静下来,方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优秀的士兵,可是,天命军的粮食,那是定量供应,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即便要收下你们,也不可能这么多,除非……”

“除非什么?”

“只要大都督收下,小人,小人什么苦都能吃,总好过以前饿肚子……”

“小人完全听大都督的,大都督让干啥就干啥……”

……

李自成无语,这些战俘,似乎吃定自己了,可是看他们说话的样子,那样半分军人风范?一个个比监狱的犯人还要喧嚣?难道他们没有操训过?

他思索片刻,道:“你们当中,有谁家住成都城内?”

“我、我、我……”

举手的人不少,有人唯恐李自成看不到,竟然将双手高高举起,虽然不知道李自成的用意,却是不甘人后。

李自成点点头,让何小米将这二百余人带下去,却是对着剩余的战俘道:“我可以收下你们,但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粮食,粮食都在德阳城,只有拿下德阳,我们才有足够的粮食!”

战俘们面面相觑,说来说去,大都督还是不要自己这些人?

“只有打败王维章的军队,进入德阳城中,天命军才能收下你们,”李自成目视着面前千名战俘,缓缓地道:“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如果你们帮助了天命军,那是天命军的功臣,到时候,天命军就不会有任何理由拒绝你们了!”

“我们愿意为大都督做任何事情……”

“好,好,在本都督的心目中,你们都是合格的士兵,”李自成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颜,如沐春风,让人十分舒爽,“我需要你们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不但会收下你们,还会给你们每人一两赏银。”

他让赵光瑞将两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堆在空地上。

战俘们的双目中,顿时闪出攫取的光芒,在明军中,他们已经好久没有领到赏银了,眼前的银子……

每个人的赏银,不过一两,但毕竟才是开始!

当然,银子暂时还不会属于他们,他们需要为大都督做一件事……

“请大都督吩咐!”

“别说一件,就是十件,小人也愿意做!”

“大都督说吧,就是刀山火海,小人也绝不会推辞……”

……

李自成虽然没有收下这些战俘,但一番言语,已经让他们觉得,他们已经是天命军的一员了,在心中对比明军和天命军,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李自成淡淡地道:“今日依然放你们回去,数日之后,我们就会南下,与明军对峙,待到子时,听到炮响,你们就在营中呐喊,‘天命军偷营了,快跑……’,同时在营中放几把火……”

“啊……”战俘们顿时惊呆了,没想到大都督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李自成看着战俘们,笑道:“没关系,如果你们不愿意,本都督绝对不会勉强你们,本都督信守承诺,依然会放了你们,你们走吧……”

战俘们呆若木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李自成已经回转身,欲要回到营帐,他将手指曲在身前,扳着指头一根根数起来……

“等等,大都督,小人愿意……”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忙不迭脱口而出,虽然……但大都督这样和气的长官,明军中哪儿找去?

“对,小人等愿意!”更多人的应和着。

“这可是大逆之事,你们真愿意?”李自成刚刚数到“三”,便回首面对着战俘们,“你们可是想好了?”

“小人等已经想好了,这世道,不当兵饿死,当了兵穷死……小人等就跟着大都督干了……”

“好,好,”李自成道:“天命军就需要你们这样果决的士兵!”

“大都督,那小人等……”

“我一会就放你们回去,刚才说的话,你们都记住了?”

“小人等记住了!”

“记住,一旦战斗开始,刀枪无眼,你们抱成团,虽然天命军的士兵不认识你,但只要你们说‘我们投降’,他们绝对不会伤害你,”李自成道:“你们每个人的名字,我们都记下了,战斗过后,本都督会论功行赏!”

战斗过程,肯定混乱,大都督还能记挂着他们这些战俘……战俘们心中感动,“大都督……小人等……都记住了……”

“最后一点,”李自成淡淡地道:“明军的骑兵,逃跑起来特别快,如果有人在呐喊的同时,能打开马槽,将战马放跑了,我再增加一两银子!”

“增加一两?”战俘们大喜,“大都督,是给打开马槽的人马……”

“不,是给所有的人,”李自成道:“当时很混乱,一个人肯定无法完成,你们自己合计合计!”

李自成又给战俘们交代一番,便放他们回去了,他来到另外一座营帐,何小米和那二百余战俘,都在这里等待着。

他从中挑选出一百余人,组成一个百户,“你们当中,有谁原先便是军官?”

“小人原先是百户官!”一名士兵出列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吴秋!”

“好!”李自成冲着他低声耳语几句。

吴秋呆了片刻,却是面色一凜,“大都督放心,小人一定会按照大都督指示去做。”

“你们的名字,我都记录在册,事成之后,每人赏十两银子。”李自成点点头,最后对吴秋道:“至于你,本都督将升职为千户官!”

“小人多谢大都督!”吴秋忙叩头谢恩。

正文 第603章 大营混乱

战俘全部离开后,天命军也随着拔营,对他们衔尾追击,不过,李自成告诉士兵们,追击只是做做样子,最好隔着一段距离,千万不要伤害他们。

看着“逃亡”的战俘们进入明军大营,李自成掉头返回,在明军的大营外三里的地方立下营帐。

李过、宋文都是跑到李自成的大帐,两人既充满期待,又十分担忧,两军的营帐离得这么近,随时可能发生大战。

天命军将宝压在这些战俘身上,可是,他们靠得住吗?

与宋文相比,李过更是忧心忡忡,但他不敢明说,“大都督,王维章会发现端倪吗?”

“所以,我们才会衔尾追击,不给王维章思索、审问的时间,”李自成笑道:“放心吧,即便战俘们不肯做为内因,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反正我们迟早是要面对王维章的大军。”

他当初让战俘吃好喝好,又主动释放他们,原本只是希望,在关键的时刻,或许这些战俘能起点作用,没想到战俘们会要求加入天命军,竟然有这样的效果……

如果一切按照他的筹划,那真是意外之惊喜,总兵侯良柱已经兵败身死,巡抚王维章离战败已经不远了。

宋文道:“大都督,李将军,属下只是担心,万一这些战俘们反水……他们真的可靠吗?”

“宋将军不用担心,”李自成笑道:“这点我也考虑了,千余士兵,没有充分的时间商讨,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只要有人在军营中呐喊,彼时天黑,明军又是从梦中醒来,他们能及时、有效组织地防御吗?”

李过也是点头,“而且,我们用山地炮开路,巨大的轰鸣声,王维章恐怕连军令都穿不出。”

宋文想想也是,遂不再反对,却还是愁容满面,“大都督,天黑之后,什么都看不清,开花弹在营中爆炸,会不会伤着战俘们……”

“宋将军真是妇人之仁,”李过笑道:“战场之上,岂会没有伤亡?天命军便是列装了步枪,你能保证没有伤亡吗?”

李自成点头,“双喜说得不错,待到战后,按照名单寻找,如果出现伤亡的情形,按照天命军的标准发放抚恤,他们毕竟是为了天命军……”

入夜后,明军与天命军的大营,依次熄了灯火,也许今夜不会发生战斗了,但双方的游骑,却是不敢懈怠,继续游荡在夜色之中。

到了戍时,天命军忽然增加了游骑的数量,明军猝不及防,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纷纷向大帐的附近撤退。

明军的游骑虽然感觉不对劲,但天命军的游骑,并没有过分碾压,只是将他们驱逐出天命军大帐之外,只要他们离开了,天命军的游骑便不会往死里逼。

等到亥时中,明军的游骑虽然在大营外游视,却是无法靠近天命军的大营了,李过探得情形,摸黑入了李自成的中军大帐,“大都督,大都督,明军的游骑被驱赶开了……”

李自成已经睡了一觉,刚刚才醒来,便揉了揉双目,道:“双喜,现在什么时间了?”

李过低声道:“大都督,快要子时了……”

李自成一骨碌翻起身,用清水洗了脸,将面巾一扔,道:“双喜,先去大营两翼准备,待得明军溃逃,便从两翼追击,不可多伤人,只要投降便可!”

“属下明白!”李过躬身行了礼,方才退出去。

李自成吩咐何小米道:“告诉宋将军,先将二十门火炮出营,发射开花弹之前,先传出号令,让前方的游骑撤退!”

“是,大都督!”

夜色中,炮兵们两人一组,将底座和炮声扛至营外约一里的地方,山地炮威力不如榴弹炮,但它体积小,重量轻,运输便利,将炮管与炮身拆开,两名士兵可以扛着走,就是在山间、丘陵地区,也是可以通行。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炮兵已经摸黑将底座和炮身安装好,回头看看,第七营的士兵已经出了营帐,便向空中燃放了一支红色的焰火。

天命军的游骑看到火光,像是看到吃人的恶魔,纷纷向两侧跑开了,明军的游骑先是纳闷,但很快就明白了,“不好,天命要偷营!”

这只是他们的感觉,天命军如何偷营,他们根本不知道,再说,天命军要偷营,游骑不是恰好趁乱出击吗,为何要逃跑?

睡梦中的明军士兵,听到游骑喊叫,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只是随手摸上一柄刀枪护身。

“轰……隆……”

山地炮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开花弹落地后,又发生了二次爆炸,巨响、火光,还有士兵的惨叫……到了这时,连傻子都知道天命军偷营了。

王维章刚刚睡下,迷迷糊糊中听到士兵喊叫,以为是做梦,但开花弹的爆炸声,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快,稳住士兵……”

落在明军营帐之内的开花弹,不过十数枚,但不知何故,大营中到处都是火,在开花弹发射的间隙期,隐隐有不少士兵大叫:“天命军偷营了,快跑……”

“快跑,迟了就没命了……”大量的士兵呼应着,营帐中乱成一团。

王维章大惊,士兵已经乱了套,火炮爆炸的声音太大,连军令都无法传送出去,在亲卫的护卫下,他赤着脚慌慌忙忙向马槽跑去,不少营帐着火了,火光正好替他引路。

不一会儿,已是来到马槽的后门,正待寻找自己的战马,猛然间发现,有人已经打开了马槽,正在门口处放火,战马受惊,纷纷从马槽中涌出,逃入无边的黑暗中。

王维章觉得不对,难道天命军已经混入大营?他借着火光,定睛一看,发现好几名手持火把的士兵,都是穿着明军的铠甲,不觉怒喝道:“你们是谁?在此做甚?”

那几名士兵见是王维章,顿时吃了一惊,忙将火把朝王维章劈头扔去,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喊:“快跑,天命军偷营了……”

王维章大怒,“原来是天命军的奸细?”但那几名士兵已经跑远了,想追也追不上。

一名亲卫道:“大人,刚才的士兵中,有一人属下认识……”

“啊?”王维章大惊,“原来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反水了?”

“大人,他的确是我们的人,还是今日刚刚放回来的……”

“什么?”王维章猛地一回头,恨不得将那放火的士兵撕成碎片,但视线之中,全是燃烧的大帐,那几名士兵,早已跑得没影了,他喃喃地道:“难怪天命军放回了他们,原来……我早说过,这些逃回来的人靠不住,当时要是杀了……”

“大都督,怎么办?”

王维章侧耳倾听,到处是逃跑的呼喊声,明军已经打开栅栏,开始向南面逃窜了,他手脚冰凉,嗓子里冒出冷气,一时竟僵住了。

山地炮停止发射了,营帐的北方,远远传来了脚步声,急促又致密。

亲卫情知事情不妙,忙抢过一片战马,“大人,快上马吧,天命军来了……”

“不行,”王维章一把推开亲卫,“快组织士兵抵抗,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士兵就会散了……这可是成都府的主力呀……”

“现在营中都乱套了,比炸营都不如,又有天命军的奸细在营中作乱……”亲卫踉踉跄跄,拼命将马缰递过来,“大人,快上马,天命军有骑兵,迟了就真来不及了!”

王维章依然不肯上马,几名亲卫强行将他抱到马背上,又将马缰塞到他的手中,最后用腰刀的侧面,狠狠抽打着马臀。

战马吃痛,“哧溜”一声,迈开四蹄,向夜色中窜去……

“沙、沙、沙……”天命军的步兵从北面逼近明军的营帐,借助明亮的火光,开始向明军射击,因为不时要停下来装填子弹,速度并不快。

“哒、哒、哒……”天命军的骑兵,却是从两侧包抄过来,带着尖利的呼啸声,扑向明军的大帐。

幸好明军得到“预警”,早就打开营帐,撒丫子跑了。

宋文见营帐内烈火熊熊,遂不敢进,只在大营两侧向前包抄,遇上明军,便是齐射……

忽地前面有十数名明军士兵,抱成团尾在一起,口中大叫:“我们投降……”

宋文一看,他们虽然身着明军的铠甲,却依稀有些面熟,知道是原先的战俘,便放过他们,继续朝前追赶。

大部分明军已经出了营寨,留在营寨中的明军,不是被大火烧死、熏晕,便是被天命军的步枪射杀了。

李过加快马速,赶上前方奔逃的明军,第二营的骑兵,一边从两翼砍杀,一边大叫:“降者免死……”

明军见跑不过骑兵,纷纷扔了兵器,下跪请降。

“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别动!”李过将他们留给后面的步兵,却是放纵速度,加紧追赶前方的明军。

李自成原本在最后督战,此刻也是来到明军的营寨,营寨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帐篷、粮食、衣物等,一切可燃物,都会推波助澜,在诉说着明军的惨败……

救火是不可能了,营寨内地士兵,已经不需要射杀,李自成带着五个百户的亲兵,又向前追击而去,不久之后,便遇上宋文部。

两部合兵一处,李自成的亲兵在两翼追杀逃亡的明军,而宋文部负责收拾投降的明军,绑缚之后,直接丢在地上,然后又去收拾下一拨降兵……

正文 第604章 第八个游击将军

及天明,李自成开始收兵,逃亡的士兵,不必再追了,王维章此番惨败,元气大伤,应该无法阻止天命军南下了。请大家搜索(品書網)看最全!更新最快的!

再说,这是天命军第一次南下,并不认识前方的路径,为免遭遇伏兵,还是小心为。

李过、宋两部,各自驱赶着降兵前来向李自成请功。

李自成已是在石亭水北岸立下营帐,看着数不清的降兵,心不觉大喜,“双喜、宋将军,你们查点过人数吗?”

李过面显喜色,双手一抱拳,道:“大都督,属下追回了三千余战俘,因为急着往回赶,尚不及清点……”

宋的双目,却是精光外泄,“大都督,属下捡回了五千战俘,还有两千余匹战马,”他哈哈一笑,道:“也多亏了这些兄弟的帮忙!”

李自成脑子一时懵了,宋的话语,信息量太大,战俘、战马,还有一直帮助他们的那些原先战俘们。

他们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无论他们是不是合格的士兵,至少他们的心,已经与天命军站在一起了。

李自成目光扫过去,这拨士兵齐齐下跪,“小人等叩见大都督!”

李自成点点头,让他们起身,却是感觉数字不对,“嗯,还有人呢?”

“回大都督,昨夜天黑,小人等混在明军之,有些伤亡也是难免,”一名脸流着三四道血迹的士兵道:“大都督,我们这些兄弟,没有一个人背叛大都督……”

“你们都是好样的,”李自成的声音有些苍凉,他转过身,道:“小米,给这些活着的兄弟发赏银,每人二两!”

“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道:“不用说了,既然缴获了战马,你们当,一定有人趁乱赶跑了战马,战马不仅成了我们的战利品,逃亡的明军也少了,放心,天命军的人,都是言而有信!”

“小人等多谢大都督!”这些原先的战俘,再次向李自成叩拜谢恩。

与昨夜的战俘相,他们是幸运的,成为天命军的战俘后,还能及时为天命军立功,这二两银子,可是大部分人从军以来,第一次领到的赏银……

何小米当着所有战俘的面,让他们排了队,开始分发赏银,李自成神情萧瑟,他不是心疼银子,而是在这次战斗死亡的那些士兵,“光瑞,对照名册,查探一下,死亡的兄弟,按照天命军的标准,给他的家人发放抚恤,家若是多丁,只要他们愿意,优先安排入伍!”

“是,大都督!”

赵光瑞自去核对名册,李自成却是注视着缴获的战马,明军原本不过三千骑兵,这一次损失了两千匹战马,加走散的、零零散散的损失,骑兵几乎被全歼了,也许士兵尚在,但没了战马,他们并不步兵强。

至于战马的分配,除了少量交付宋部做为游骑,其余的都交给李过,让第二营的骑兵,也能达到五个千户。

眼前近万战俘,却是让李自成又爱又恨,王维章虽然趁乱逃走了,但八千余士兵被俘,还有数量的不详的死亡……加侯良柱在罗水损失的五千士兵,王维章身边的士兵,一定不会超过天命军的八千人,再要相遇,可以直接强攻了。

他失去了骑兵,也失去了机动能力,在天命军的骑兵、步枪、山地炮的打击下,溃败还会远吗?

不过,战俘多了,处置起来也难。

原先的战俘已经归心,又共同经历了大胜,应该可以信任了,倒是昨夜擒获的八千战俘,究竟要如何处置?

杀了?绝对不行,他们都是汉人,即便不是合格的军人,也是合格的劳动力;放了?更不行,谁知道他们离开以后,会不会重新归入明军,再次成为天命军的敌人?

次的战俘不肯回家,哭着喊着要加入天命军,据说是因为家丧失了土地,如果回家讨生活,不是饿死便是穷死,除了当兵,他们别无选择!

如果释放了这些战俘,他们很有可能再次成为天命军的敌人。

李自成左思右想,决定提前扩军!

进入四川以来,已经拿下了不少府县,积累的粮食,已经不少了,连最为富庶的成都府,已经遥遥在望,将来攻打成都府,刚好让这些新兵们去试试,其实,他们根本不是新兵,原本吃着军饷。

这时,赵光瑞已经将死亡的人员登记出来,人数不算太多,“大都督,属下已经查清了,昨夜的战斗,死亡加失踪,一共九十二人!”

“嗯,”李自成点点头,“尽快查找出这些兄弟的家眷,将抚恤送过去。”

“是,大都督!”

李自成走到领了赏银的那些战俘,向他们点点头,“各位兄弟,本都督一向言而有信,这些赏银,一不少吧?”

“小人等多谢大都督,”其一名士兵忽地下跪,“大都督说过,一旦拿下德阳,小人等便可加入天命军……”

“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李自成凝神聚目,扫了眼那名下跪的士兵,“不过,我也说过,天命军军纪严明,选材也很严格,不是谁都能加入的。”

“大都督……”那名士兵有些茫然,难道大都督不要自己了?

“你们放心,我不会不管你们的,”李自成示意他起身,道:“即便因为力量、健康等原因,不能如愿加入天命军,我也会安置好你们的生活,昨夜一战,你们都是天命军的功臣,刚刚发放的赏银,便是最好明证!”

那士兵方才欢天喜地起了身,满怀期待地道:“大都督,小人、小人能加入天命军吗?”

“哈哈,”李自成大笑,“能否加入天命军,要用事实说话,”他将目光转向其余的战俘,道:“你们都愿意加入天命军吗?”

“我们愿意!”

虽然不足千人,但气势还是很盛,连昨夜刚刚俘获的那八千战俘,脸都是变色。

李自成笑道:“要想加入天命军,除了忠心、忠诚,还要身子骨好,否则,武器、干粮、清水等,数十斤重量压身,如何还能急行军?这些……你们行吗?”

“行!”这一次,声音更大更齐整了。

李自成从他们的身,看到了与原先不一样的风貌,难道“明军”真是削弱士兵战斗力的“大染缸”?这还没有正式加入天命军,没有操训,他们有如此的变化……

他让士兵安营扎寨,先休息一番,却是将赵光瑞留下,“光瑞,你觉得这些人如何?”

“大都督,”赵光瑞挠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昨夜之前,属下还以为……没想到他们……大都督,这才经过一场战斗……”

“光瑞,不是一场战斗的事,难道这些士兵,以前没有参加过战斗吗?”李自成拍拍赵光瑞的膀子,道:“现在由你去考察他们,如过合格,今后便是你的属下。”

“啊……”赵光瑞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大都督或许是要预备一些辅兵,便道:“大都督,合格的人都要留下吗?”

“对,都留下,不受人数的限制!”

“是,大都督,”赵光瑞向李自成行了一礼,便要去考察这些士兵,却被李自成叫住,“等等,光瑞!”

“大都督?”

“光瑞,从他们当挑选士兵的事,尽快完成,”李自成指着刚刚押回的八千降兵,低声道,“再从他们当,挑出一些士兵,最多不得超过四个千户!”

“是……啊?”赵光瑞顿时惊得合不拢嘴,四个千户?这次南下的军队,第七营总共才五个千户,而李过的第二营,不过三个千户,自己没有听错吧?

李自成淡淡笑道:“四个千户,你的确没有听错,不过,宁缺毋滥,缺少的士兵,到了成都再给你补足!”

“大都督……”

见赵光瑞迷惑不解,李自成方才解释道:“我预备将你从第七营调出来,专门组建一支五个千户的军队,加紧操训,暂时属于辅兵序列,待拿下成都后,第七营、第二营还会继续出征,你则驻守成都。”

“属下明白了!”赵光瑞的眼,起初有些希翼,但很快便充斥着失望。

“光瑞是嫌没有战斗?”李自成笑道:“我们只是拿下成都府城,但成都府尚有许多属县,这些交给你了,你的任务,不仅是护卫成都,协助郭大人在成都府施政,更要将天命军的管辖范围,不断向外围扩张。”

“属下多谢大都督栽培!”赵光瑞明白了,大都督这是提携他,让他成为独立的主官,而且,属下五千多士兵,现在足足多了十倍!

“那时候,你的属下有五千余士兵,你这个从千户的身份,显然不适合了,嗯,做游击将军吧,不过,是辅兵的游击将军!”

“属下多谢大都督!”赵光瑞连忙叩拜在地,从千户到游击将军,已经追了七大营的主官,真是一步登天了,他是天命军第八个游击将军……赵光瑞伏在地,诚惶诚恐,一时不敢起来。

“别趴着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李自成笑道:“也别太得意,你部现在尚属辅兵,只有粮饷,没有军饷,想要银子,只能依靠军功了。”

“属下明白,属下多谢大都督!”赵光瑞明白了,大都督不仅在提携自己,还将成都周围的各县,留给自己作为军功,大都督……

他无以为报,此生……此生只有做大都督的刀枪了!

李自成笑道:“怎么样,有信心操训好这些士兵吗?”

“有!”赵光瑞几乎声嘶力竭了,唯恐大都督听不见。

李自成道:“那还不快去挑选士兵?趁着我们还在身边,先将士兵操训熟练!”

“可是,”赵光瑞指着萎靡不振的八千战俘,“大都督,他们愿意加入天命军吗?”

“他们除了加入天命军,还有其它的出路吗?”李自成不信了,刚才白花花的银子,对他们不起作用,“我会从第七营抽调部分从百户、从千户,协助你操训士兵。”

“啊……属下多谢大都督!”赵光瑞霎时明白了,第七营每个千户,都有两名从千户官,每个百户亦有两名从百户官,原来是为了今日的扩军,框架已经完备,大都督早算计好了……

“你部依然属于第七营,只是暂时驻扎成都而已,”李自成见何小米有些发懵,便道:“我会让双喜从这些战俘挑选出两个千户的骑兵,再不过去,好的兵源都让双喜抢光了!”

“是,是……”赵光瑞行了礼,慌忙向战俘们跑去!

正文 第605章 大殿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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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德阳南下,一路上再没有多少阻击,天命军兵不血刃,汉州、金堂、新都、新繁各县,几乎都是不战而降,天命军不仅得到了大片的土地,各县征收的粮食、银子,尚未上交成都府,也被天命军直接接管了。

李自成陈兵成都,在东城外扎了营。

一路之上,除了行军,赵光瑞唯一的事情,便是操训士兵。

成都府原本驻扎着成都左护卫、成都右卫、成都中卫、成都前卫、成都后卫、宁川卫,士兵有三四万,但卫所的士兵并不满员,王维章、侯良柱分别在德阳、罗江大败,伤亡惨重,军力大损,明军只得龟缩在成都府内,利用坚实的城墙与天命军对峙。

除了王维章从德阳带回的数千败兵,城内只剩下一些屯田军及蜀王府护卫军,王维章将败兵与屯田军混编,尚有八千士兵,但蜀王府的护卫军,他却无权调动。

虽然手中有八千士兵,但王维章清楚,屯田军根本没有战斗力,与百姓差不多,而从城外回来的败兵,更是士气低落到极点,想要依靠他们守住成都府,不过是痴人说梦。

王维章一面向朝廷发出战报,指责总兵侯良柱不尊军令,擅自孤军出击,致使兵败被杀(侯良柱被俘后,伤重而死,王维章以为他是死在战场上),士兵伤亡惨重;同时,他又向四川各地的驻军求援。

但朝廷和各地的驻军尚未回讯,天命军的主力,已经兵临成都,将成都的四门围住。

第一日,李自成只派出宋文部的四个百户,分赴四门,不分主次,利用步枪的射程优势,不断向城头扫射,凡事露头的士兵,都有伤亡的机会。

到下午,明军学乖了,再不敢探头,只是偶尔从女儿墙的垛口,偷偷露一下脸面,监视着天命军的动静,然后迅疾缩回去,只要天命军不靠近城墙,他们便躲在城墙后晒太阳。

天命军的士兵,亦是无可奈何,步枪的子弹不会拐弯,更无法穿透坚实的城墙!

闲得无聊,他们只得在城外扛着步枪,走起队列,向城头上的明军示威,可惜,明军被步枪打怕了,根本不敢露头,只有城外的百姓,远远观看着这支着装奇怪、行为也奇怪的军队。

到了晚间,这一拨士兵收工回去,宋文换了四个百户,继续在四座城门外巡视。

城头上的明军,顿时紧张起来,万一天命军晚上有什么军事行动,天黑可是看不见……他们在城头上点起了无数的灯笼火把,将城墙四面照得如同白昼。

虽然只能看得清城墙,但天命军的身影,依然看不到,灯火只能给自己壮胆。

但灯火一亮,暗影中的天命军,反而找到了目标,四座城门不时传来枪声,随即便是明军毛骨悚然的惨叫,在漆黑、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瘆人!

守城的明军没法,只得灭了灯火,或者像白日那样,虽然城头上掌着灯火,人却是躲在城墙后的阴影里,只是偶尔探探城外的动静。

天命军虽然不消停,却也没有攻城,无论是否看到城头上明军露面,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向城头放上几枪,让城内的明军一直睡不好觉。

一日一夜,城头上的明军伤亡百人,但天命军却没有伤亡。

王维章心急如焚,八千老弱残兵,这样折腾下去,如何守得住成都?

别人不知道,他在德阳城外与天命军作战过,天命军的火器、还有天命军的战斗力……不但他这个巡抚,就连一向统兵的总兵侯良柱,五千士兵,也在罗江被天命军吃得干干净净!

城外的援兵,一时半会无法赶过来,要增加士兵,只能募兵,但募兵需要钱粮,平日还好些,没有钱粮糊弄着,还能对付一段时间,眼下大战在即,不仅要发粮饷,还需要饷银,明着送死的事,没有银子,谁还会当兵?

王维章在士兵们面前,虽然勉强维持着镇定,内心却是越来越不平静,信步来到东正街,找到提刑按察使陈廷谟。

陈廷谟也是忧心忡忡,他和王维章一样,手头也没银子,各个府县的赋税都没有上交,他就是巧妇,也不能做出无米之炊。

不过,陈廷谟给王维章提出主意,可以向蜀王朱至澍化缘,“天下藩王,唯蜀府最富”,蜀王不仅在成都,就是放到整个四川,也是屈指可数的大户,成都府附近的良田,基本上都是属于蜀王府,不说富可敌国,拿出数万两银子、数万石粮食募兵,还不是九牛一毛?

再说,流寇攻打成都,蜀王府的租子收不上来,损失绝对不会小。

王维章却是皱起眉头,蜀王朱至澍是有名的铁公鸡,让他出钱出粮,那还不是割了他的心头肉?

但是,除了朱至澍,实在没有办法,成都被围,原本就是到了,也很难入城,除了朱至澍,还有谁能帮着守城?

王维章拉上陈廷谟,一同造访蜀王府。

蜀王朱至澍听说王维章、陈廷谟联袂造访,感到十分意外,他是宗室亲王,自从出生以来,从不曾见过外臣,更没有离开过他生活的这片大院。

蜀王府多大,他的天地就要多大!

这两人同时来访,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朱至澍左思右想,一时猜不出端倪,只得先让他们进来再说。

王维章和陈廷谟,随着府丁入了蜀王府,走过两道宽阔的长廊,来到正厅,朱至澍已经在主位等待了。

“臣王维章……”

“臣陈廷谟……”

“叩见王爷!”

“起身吧,你们都是四川的一方大员,就不用多礼了,”朱至澍自顾用杯盖驱赶着茶沫,也不抬头,只是让他们在客位就坐,“两位大人同时造访蜀王府,有什么要事吗?”

王维章见朱至澍态度冷淡,心中早已凉了半截,但已经上门了,如果不开口,他实在不甘心,遂拱拱手道:“王爷可知道,最近流寇南下入川,已经包围了成都……”

“本王虽是不出王府,但此等大事,若是不知,难道本王是聋子瞎子?”朱至澍没好气地道:“不用拐弯抹角,有什么话就说!”

王维章吃瘪,便以目示意陈廷谟,陈廷谟无奈,主意是他出的,只好硬着头皮道:“王爷,城外流寇猖獗,城内的守军不足,王大人像要募兵……”

“募兵?”朱至澍忽地抬起眼,“城外有多少流寇?”

“回王爷,城外有……两万流寇……”王维章虽然知道天命军的大致数量,为了迫使朱至澍就范,直接将天命军的数量翻番了。

如果他知道降兵已经加入天命军,倒是可以对着朱至澍挺起胸膛:城外的确有接近两万的天命军,他没有说谎!

“两万?”朱至澍睨着眼道:“成都内外,总共有六卫之兵,成都左护卫、成都右卫、成都中卫、成都前卫、成都后卫、宁川卫,难道连两万都不到吗?”顿了一顿,又道:“流寇纵横数省,从来没听说过,哪位将军在兵力占优的情形下,竟然龟缩在城内不敢出击!”

“属下曾经亲自……”王维章忽地觉得不对,自己在德阳吃了败仗,士兵伤亡惨重,朱至澍恐怕已经知道了,遂改口道:“城外的天命军,战斗力强悍,并非一般的流寇可比,总兵侯良柱已经阵亡……”

陈廷谟接着道:“所以王大人预备在城内募兵,如果王爷能打赏几万石粮食,再加上几万两银子……士兵必定人人死战,力保成都不失……”

“几万石粮食?几万两银子?”朱至澍勃然变色,怒道:“你们让本王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吗?”

王维章小心道:“王爷,如果没有足够的士兵,成都必难保全,就是蜀王府也会受些牵连……”

“本王受太祖重托,在成都就藩,乃是保境安民,并且将四川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向朝廷汇报……”

“各地府县府赋税不及上交,我们实在没办法……”王维章明白,朱至澍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他的额头,不知不觉冒出冷汗,忙低声下气道:“王爷,流寇阻绝城门,蜀王府连租子也是收不到……”

“本王正要问你们,”朱至澍道:“如何对付流寇,那是你们的事,不能影响王府收租,王府上千人口,都指望着这些租子度日,如果流寇闹腾至影响王府的收成,本王必定向朝廷上折子!”

陈廷谟见事情无望,遂低下头唉声叹气不绝,王维章还不死心,“蜀王府一向富足,怎的会依靠租子度日……就是城内的‘万银典当’,临时筹出数万银子……就当是臣向王爷借的,一旦退了流寇,各地的赋税上交,臣一定原数奉还!”

“大胆!”朱至澍勃然大喝。

因为祖制的限制,各地藩王不得从事任何职业,包括经商,所以他在城内各项产业中,都是幕后的“影子东家”,每家产业都有名义上的掌柜,朝廷体恤各地藩王府人口众多,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王维章主动提到“万银典当”,不仅是希望他捐助粮饷,隐隐也有胁迫之意,这让他如何不怒?

陈廷谟见事情不谐,忙堆起笑脸,道:“王爷息怒,王大人没有别的意思……”

“钱没有,只有这座大殿,你们可以卖了充作军饷!”朱至澍气呼呼地道。

“王爷……”

“你们是四川的重臣,也该知道朝廷的法度,”朱至澍道:“一旦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你们来过王府……你们可以推脱,但本王可是吃罪不起!”他端起面前茶杯,双目对着屋顶上的燕窝发呆。

王维章还想再说什么,陈廷谟用手碰碰他的衣角,两人遂告辞而去。

刚刚出了蜀王府,王维章仰天叹道:“这座大殿无人买得起,恐怕只有李自成受得起……”

“大人慎言!”陈廷谟拉着王维章,慌忙离开了蜀王府。

正文 第606章 布局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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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上午去成都府周围转悠了一圈,午饭后,又去赵光瑞的大营处看看新兵们操训。

成都府没有拿下,他一点也不急,趁着天命军的主力都在,先让赵光瑞将战俘们的性子磨出来,万一第二营与第七营都走了,战俘们却是不服管教,那就麻烦了,赵光瑞的身边,并没有多少贴心的人。

看到李自成,赵光瑞丢下战俘们,慌忙过来行礼,“属下叩见大都督!”

战俘们见了,不用吩咐,集体下跪行礼,“小人叩见大都督!”

“都起身吧!”李自成向他们挥挥手,“你们继续操训,本都督只是随便看看!”

“谢大都督!”赵光瑞起身后,便带着战俘们继续操训。

李自成站在操训场的边角,远远观看着,这些人是从战俘中挑选的,身子板不错,最近能吃到羊肉喝到鱼汤,米饭又是管饱,操训起来格外有精神。

他们暂时不会列装步枪,所以还是按照天命军原来的操训方式:除了必须的身体素质,就是操训他们协同作战。

赵光瑞的意思,还是让他的士兵,从流水线上过一遍,每一名士兵,操训结束,都是一个样,达到相同的标准。

李自成笑道:“这些士兵,加入天命军也没几日,一个个都是变了样!”

“大都督,”何小米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也许是大都督在观看……”

“这样也好,”李自成哈哈大笑,“如果需要,在拿下成都之前,我每日都来操训场一趟!”

“大都督……”

“这样吧,如果我实在没有时间,小米就代我前来观训,”李自成道:“这几日要上强度,只要他们习惯了,就会成为合格的士兵!”

“是,大都督!”

回到大营,李自成悄悄对何小米道:“告诉宋将军,今夜继续着人在城外折腾,特别注意东门外,看看城内会不会传出什么讯息!”

“是,大都督!”何小米向李自成行了一礼,然后出了大营,亲自去向宋文传讯。

李自成随即召见了李过,“双喜,”他指着行军地图道:“拿下成都之后,我们便要南下,你先着骑兵,沿着官道,前去打探讯息!”

李过自己一看,官道先是向东,到达沱江西岸,然后沿着沱江南下,在内江县分为东西两条官道,分别通往沱江与长江的交汇处泸州、汶江(岷江)与长江的交汇处叙州府,沱江与汶江之间,倒是有不少府县。

“大都督,一直要探寻道长江吗?”

“成都距离泸州、叙州府还远着,暂时不用,”李自成的目光盯在叙州府的地图上,良久,心中不觉一动,“小米?”

“大都督,”雷万军忙小跑着过来了,“何千户去通知宋将军了,尚未回来。”

“奥,”李自成方才想起,刚刚将何小米派出去了,便道:“飞鸽传书三合镇,让周坤、曹建收拾收拾,带上所有的士兵,以及能带上的一切船只,立即沿水路南下。”

“是,大都督!”雷万军答应一声,刚要出营,又被李自成唤住,“青海水军不能废弃,留下少量人手做为教官,重新征召两个百户的水军士兵,周坤部的家眷,迟些再着士兵们护送至四川!”

青海水军,已经操训很久了,虽然数量不多,到现在才五个百户,但已经熟悉了海上的战法,如果一直留在西海这样的封闭海域,简直就是浪费。

李自成早就盯着长江了,这次拿下巴蜀,有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长江的黄金水道。

但要控制水道,必须有水军,周坤在青海操训的水军,此时恰好派上用场。

李过也是心中一动,道:“大都督要在四川组建水军吗?”虽然不知道水军的用处,但只要李自成认可的事,他都坚决支持。

“双喜想想看,南下的天命军,不过八千人,如何控制整个四川?”李自成淡淡地道:“我们尚未拿下成都,兵力上已经捉襟见肘了,将第二营或是第七营留下一些士兵驻守,倒是一个法子,不过,恐怕到不了重庆,就再也没有可战之兵!”

“大都督……”李过没想这么多,大都督让干啥就干啥,当日不过两千士兵,就拿下了甘州、肃州和凉州……

李自成倒是想起了二战,倭寇入了中央之国,唯一的感觉,就是人手不够,但倭国地小、人少,无法养活足够的士兵,他们明明占据了中央之国的一大半,但中央之国就是不肯认输,国都从南京到武汉,最后是重庆,他估计,如果倭寇有兵力拿下重庆,中央之国还有可能将国都西迁!

打下一片土地不难,关键是占领,每占领一片区域,就要分散出一部分士兵……

要占据整个四川,八千士兵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及时扩军,增加士兵的数量!

实际上,天命军已经在扩军了,李过的第二营,增加了两个千户,还有赵光瑞,已经有四个千户了,李自成还要给吴秋留下一个千户的位置,赵光瑞的属下,至少要达到五个千户。

赵光瑞部并不仅仅用于守护成都,还会沿着成都府向四面扩张,士兵们并没有列装火器,如果与明军战斗,他们并没有优势!

“双喜,我们已经在扩军了,为了镇守四川,以后肯定还要扩军,”李自成道:“我们的对手,是朝廷,你知道朝廷有多少士兵吗?”

“大都督不是说过,朝廷至少有百万府兵吗?”

“朝廷确定有百万府兵,但我们不可能养活百万士兵,”李自成沉思片刻,道:“所以,我才拼命发展火器,就是为了弥补人数上的不足。”

“属下明白了!”

“你不完全明白,”李自成摇摇头,道:“双喜,如果朝廷发现我们占据了四川,将从何处用兵?”

李过思索片刻,道:“朝廷对四川用兵,主要有两个方向,一是汉中,先切断陇右与四川的联系,然后沿着我们南下的道路;其二是奉节,这是从湖广西进的唯一道路,还可以水陆并进……”说道此处,他忽地顿住了,迟疑片刻,方道:“大都督让水军南下,就是为了守住此处隘口?”

“双喜说对了,”李自成道:“奉节位于白帝山下,昔年刘备便是从此处进军荆州,兵败后又是由此处返回,蜀国再弱,此处亦不敢丢,直到蜀国灭亡,吴、魏两国,都是无法西进。”

李过拱拱手道:“属下明白了,大都督真神人也,尚未南下,已经将四川谋划好了!”

李自成暗笑,他后世读《三国演义》的时候,并没有注重地理,而是喜欢书中的情节,这些地理上的知识,实际上是郭世俊教他的。

这样的话语,只有他和郭世俊知道,绝对不能告诉第三个人,李过虽是他的亲侄儿,又一同杀过人,但还是不能告诉他。

“等周坤来到长江,我们应该已经拿下夔州府了,正好将长江交给他,”理智心道,等拿下成都,再不用担心粮食了,当年诸葛亮动辄数十万大军北伐,除了运输上费时费力,根本不用担心粮食问题,“只要周坤能守住奉节,我们就不用担心朝廷西进了。”

“若是朝廷从汉中南下……”

“所以四川的军事布局,不是你的第二营和宋文的第七营,而是三块,”李自成淡淡笑道:“双喜也知道,蜀道虽然难行,却是从汉中进入巴蜀的最好通道,实际上,从汉中南下巴蜀,除了我们走过的‘金牛道’,在大巴山与米仓山之间,还有一条通道。”

李自成指着行军地图,在大巴山与米仓山之间,果然有一条官道,越过大巴山与米仓山的连接处太平县,然后西北方向通往汉中,东北方向通往汉水,绕过大巴山后,再沿着汉水南下,直通湖广。

李过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这儿还有一条通道!

既然有官道,大军一定可以通行,万一明军从此处南下……

“所以,一旦四川战事结束,我会将第七营部署在川北,这两条防线,都交给宋文,”李自成道:“必要的时候,我会让宋文拿下汉中,将川北与陇右连成一片……”

“……”

“将来四川的驻军,将分为三块:水军从奉节封锁长江;第七营驻守川北;而赵光瑞部的辅兵,将负责以成都为中心,逐渐向川东拓展,最终是整个四川!”

“大都督,那属下的第二营……”

“一旦四川战事结束,天命军需要修生养息,从战略上,我们将转入防守,就像陇右那样,”李自成对整个四川的战略部署,也不瞒着李过,“第二营是骑兵,用骑兵来守城,岂不大亏?”

“大都督是说,属下将离开四川?”

“看战事的发展吧,”李自成知道,四川省不仅有成都这样的平原,外围都是山地丘陵,所以蜀道才是难行,在周围的山地上,还有许多异族,这个时代,还有大量的土司,但异族都是生活在深山老林,征剿的时候,骑兵很难派上用场,“如果一切顺利,第二营还是部署在川北、陇南,利用骑兵机动性快的特点,接应两地的天命军。”

“属下明白了!”

送走李过,李自成倒头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晚饭的时间,方才自然醒来,虽然晚饭的时间到了,但睡了一下午,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便带着亲兵出了大营,去田野中吹吹自然风。

大营之外,便是大片的农田,远远望去,还是一片青绿,走近了看,却是斑驳稀疏。

蜀地的季节,比陇右、西宁早了不少,冬小麦、油菜早已收割完毕,土地翻耕之后,再插上了早稻的秧苗,秧苗已经成活转青,却没有分蘖,无法遮挡水土。

李自成却是大喜,与北方诸省相比,四川风调雨顺,只要土地不荒废,就能养活大量的人口,赋税征收上来,还能养活大量的士兵。

他的心中,已经充满着期待,便多走了一会,回到大营的时候,天色早已黑下来了。

何小米向火兵要了饭食端过来,刚刚入了大营,便有宋部文的一名亲兵求见,“大都督,城内传出讯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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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07章 护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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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息是绑在箭矢上射出城的,最后面有“秋”的落款,李自成一看,便知道是吴秋。

吴秋在讯息中说,自己这些人都是空着手偷偷潜回成都的,他们不敢回到原先的军营,所以身上并没有武器,这两日正在想办法,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他告诉李自成,下次传出讯息时,应该就能约定时间和地点了。

在讯息的最后,吴秋还说,城中只有七八千守军,连屯田军都用上了。

士兵的人数,与李自成的估计和得到的讯息,基本差不多,侯良柱、王维章连着在罗水、德阳大败,伤亡、失踪的士兵无数,城内不可能有大量的驻军,从这点来看,吴秋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但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发生。

吴秋只是一名普通的百户官,他有可能在释放烟幕弹,亦有可能因被捕而泄密。

李自成有些后悔,这些事情,当时应该交给汉清局,至少也要拿到吴秋的笔迹,然后进行核对。

不过,即便吴秋反水,再次投入明军的怀抱,对天命军也不会造成大的损失,成都城内,还有汉清局的人,只是人数较少,想要直接夺取城门,难度比较大。

大不了延误几天时间,就当是给赵光瑞时间多操训士兵了。

李自成吃过晚饭,便躺到床上,心中还是在盘算着成都府的事,成都府中有蜀王这个亲王,数百年不倒,在城内开枝散叶,如果查抄了蜀王府,粮食、银子一定不会少。

他当日要南下,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西宁、兰州地区流通的银子不足,想要南下打打蜀王府的牙祭。

宗室就像是毒瘤,不断从朝廷身上汲取养分,终有一日,会将大明吸干、掏空。

但除了宗室,成都府内的官员、商户、百姓,绝对不能侵犯。

这倒不是李自成不贪他们的银子,而是收拢民心的需要。

官民对立,已经有了数千年的历史,但从他开始,官员不得愚民,他要打造一支真正关心百姓疾苦的军队和官员队伍。

一旦进入成都城内,宗室必定要查抄,铲除特权阶层,让成都府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但士兵一旦查抄到眼红,难免会用手中的刀枪,侵犯大户、百姓的利益。

怎么办?

除了在入城之前,再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恐怕还要立威,天命军的士兵,每一名都十分宝贵,但为了大业,为了华夏的未来,个人的牺牲在所难免。

就看谁不开眼了。

天命军表面上军纪严明,这还远远不够,关键还是自律,无论何时何地,遵守军律、关爱百姓,不仅挂在嘴边,还要深入血液、骨髓,当这一切都成了习惯,士兵的政治素质也就上去了。

李自成还想到一个办法:责任追究制,就像上次要求虎骑兵、狼骑兵那样,一旦士兵触犯军律,他的上官都要承担连带责任,直至追究各营的主官——游击将军。

这样想着,不觉已是深夜,将所有的事情思索了一遍,李自成方才倒头睡去。

又过了两日,吴秋方才传出讯息,约定五月初三夜间亥时动手,由他们杀散守城的明军,打开东城门,接应天命军入城。

在讯息中,吴秋说,经过仔细观察,城头的明军子时换防,亥时恰好是守军最为困乏的时刻,偷袭最容易得手。

吴顺特别说明,为了麻痹明军,三日夜间,天命军最好不要扰敌,让守军放松警惕。

李自成大喜,如果三日夜间能够偷袭成功,正好在城中过端午节,不过,对于吴秋的要求,他倒不以为然,明军已经习惯了天命军的骚扰,突然没有了枪声,恐怕会生出疑心,反而引起警惕。

在抢夺城门之前,李自成将第二营、第七营的士兵集中起来,进行了战斗之前的训话,并且口头警告:他们是天命军的士兵,一旦入城,不得骚扰百姓,违令者斩,就连他们的官长,也要承担连带责任。

李过、宋文听了,顿时紧张起来,在李自成之后,一个个骂骂咧咧,要是谁敢不尊军令,给全营将士丢脸,就会用刀劈了他们,绝对不会容情。

到了五月三日这天,天命军还是像往常一样,不阴不阳地向城上放着枪,但明军早已学乖了,只要躲到城墙后面,就是安全的,也不似开始那般紧张了。

今晚的鹅毛月,只有小半边弧形,朦朦胧胧的。

第二营和第七营的士兵,已经休息了大半日,晚饭过后,又是早早入睡,直到戍时,才被暗暗叫醒。

李过只是让士兵们在大营中休息,洗脸、喝水,让大脑保持清醒,宋文则是将士兵分做两拨,他亲自带着两个千户的士兵,做着战前的最后准备,其余的士兵,暂时在营中休息,听到出击的号令,立即赶往南城门。

士兵们这才知道,今晚要攻打成都,一个个摩拳擦掌,那兴奋的样子……

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成都这样的大城,虽然在城外驻扎,每次只能远远地看看那巍峨的城墙。

今晚,他们就要入城了……

不过,大都督早已交代过,成都府即将属于天命都督府,那就是自己的城池了,以后想来就来,既然是自己的城池,那就不能在城内破坏,骚扰自己的百姓,就像在西宁、兰州那样,爱惜城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更要保护城内的百姓不受伤害……

戍时中,宋文带着两个千户的士兵出了营,每人扛着一个麻袋,在月色的掩护下,悄悄来到东城外,为了不惊动城头上的明军,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在距离城墙千步之外,便隐伏起来,士兵们靠着自己的麻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或许是担心成为天命军的靶子,明军并没有点上灯笼火把,城头上月影蒙蒙,连城墙的轮廓都看不清,只是偶尔听到数十上百的天命军士兵,在城外行走时,传出的“杀杀”脚步声,以及一两声特别惊心的枪响……

约莫等了大半个时辰,城头上还是没有动静,宋文不禁焦躁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将军,已经是亥时!”

宋文紧皱眉头,趴在地上稍稍抬起脑袋,又将目光投向城头,可惜他再次失望了:城头上静穆如初,只有淡淡的月影,从无边的黑暗中,勉强挤出一丝光亮,还要加上意会,才能想象出城头的光景。

难道是吴秋出事了?

宋文并不怀疑吴秋会反水,如果是反水,他应该出现在东城门才对,用嘈杂声吸引明军入城,然后在城门附近留下一支伏兵!

“将军,城内的人说,亥时打开城门,现在才刚进入亥时……”

宋文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太急了,也许是太太在乎成都了!

这是天命军第一次攻打朝廷一省之首府,而第七营也将是第一支进入首府的军队。

他不禁暗笑,这是怎么了,自己这一把年纪,还跟毛头小子似的,当年入洞房的时候,,似乎也没这么激动过。

难道一切都是为了第七营?

他轻轻翻转过去,将身子放平,这样会舒服些,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闭上双目假寐。

过不多久,城头上忽地传来金属撞击之声,随即有人大喊道:“敌袭,快快起身……”

宋文条件反射似的一骨碌爬起身,侧耳倾听,负责观察的亲兵也是道:“将军,打起来了,城头乱了……”

“快,趁着混乱,先将护城河填起来。”宋文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起身,背起麻袋向护城河冲去。

城上已经乱作一团,明知城下有动静,城头上的明军却是无暇顾及。

护城河又深又宽,两千麻袋添下去,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幸好天命军昨夜的时候,已经向水底扔下了不少麻袋,算是填了一大半,今夜这些麻袋,只要不放错位置,恰好能将河水阻断,让士兵们通行。

河水很快就漫上来,渐渐将刚才投下的麻袋淹没,但另外一侧的河水,却是急剧降落,麻袋的位置,还是清晰可见。

宋文忙道:“快,先渡过护城河,进入城门洞下躲避!”

到了此时,已经不用担心惊动城头上的明军了,即便吴秋不能拿下东城门,宋文也要强攻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白等了?

天命军的士兵,人挨着人,手牵着手,这样才能摸索到脚下的路径,不过,这样一来,行军的速度便极为缓慢,几乎比悠闲的大象还要慢些。

宋文心中焦急,便不断喝道:“快,再快些,也许下一刻,城门就会打开了,若是吴秋他们得不到接应,必然不得持久……”

士兵们心中都明白,但河水已经漫过了麻袋、夜色又是不明,阻碍的力量如此强大,他们又不敢点起火把,以免为明军的弓箭所伤。

自从列装了步枪,天命军的步兵,身上并没有铠甲,只有简单清爽的迷彩军服,在弓箭面前,根本没有防护之力。

天命军的士兵,都是淌着水渡过了护城河,鞋子、裤子都已经湿透了,有些士兵在渡河的时候,硬是将鞋子弄丢了。

幸好现在是五月份,蜀地的节气比兰州早,快要盛夏的季节,即便是子夜,温度也不会太低,士兵们倒是不用担心着凉。

正文 第608章 四川巡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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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头上,吴秋比宋文还要焦急,他们这百余人,不到一半有制式武器,其余的士兵,基本上就是家用的菜刀、木棍,比流寇都不如。

他们是突袭,攻明军不备,开始的时候,倒是占据了上风,等明军反应过来,立刻展开了反扑,在生死面前,双方都是以命相博。

明军都是标准配置,不仅都是制式刀具,身上还有防守的铠甲,虽然人数不如吴秋他们,却是逐渐占据了上风,迫得吴秋他们节节败退。

按照目前的局势发展下去,别说抢夺城门,一旦明军的援军赶来,他们都会被包了饺子。

吴秋已经听到城外的动静,知道天命军已经靠近了城墙,就等他们这边打开城门了,然而,局势出乎他的意料,明军并非一击便溃!

怎么办?

难道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前程,就这样白白溜走?他奋力挥刀,将面前的明军迫退,脑袋上已经出了密密的汗珠……

如此硬拼下去,绝对无法打开城门!

吴秋急中生智,何不如此如此……

他将作战的任务交给属下,自己带着两名身佩腰刀的兄弟,偷偷溜出战场,奔东城门而去,只要打开城门,让天命军的士兵入城,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借着淡淡的月影,明军发现了吴秋的企图,有人大叫:“不好,奸细要打开城门了,快拦住他们……”

明军原本已经占据优势,这时便分出三五人,对吴秋围追堵截,吴秋见势头不对,只得大声道:“兄弟们,拦住明军,我们只需要一刻钟,就能打开城门,放天命军入城!”

城头上一片混战,双方都看不清对手的模样,完全凭着感觉,甚至因为自己人对决,从而放跑了对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吴秋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城门,只有打开城门,才有可能赢得转机!

三人已经下了城头,奔东城门而去,也不管自己的兄弟们正在惨叫号呼。

吴秋来到东城门前,见城门已经上锁,二话不说,轮刀便砍,跟随着他的两人,也是如法炮制,不管的铁锁还是铁门,只要破坏了就成。

听到噼噼啪啪的声响,城门洞里的宋文,眉头终于舒展开了,“这个吴秋,总算来了,现在还不算太晚……咦,怎的有大量的脚步声?”

“将军,肯定是明军的援军到了,这么长时间了……”

“啊……不好,”宋文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吴秋他们在劈砍铁门,肯定是没有钥匙,明军的援军已经到了,如果不能及时劈开城门,吴秋他们将永远失去机会。

宋文不怕强攻,但强攻之下,肯定会有不少兄弟牺牲,南下巴蜀,一时半会不会有兵源补充,第七营只有五千士兵,伤亡一个就少一个。

他恨不得自己就是超人,能飞过城门帮吴秋一把,然而,这不过是白日梦而已。

宋文急得团团转,情急之下,心中一动,既然天命军不能入城相助,何不从城门外劈砍,总能加快速度……

他大喝一声,如晴天闪出霹雳:“兄弟们,快,用刀砍!”又对着城内喊道:“吴秋兄弟,我们帮你一把……”

吴秋的腰刀,早已卷了口,如同一把钝斧,每一刀下去,砍在铁环上,都是虎口迸裂,手心都增加几个血泡,气力也是一点点衰竭,他几乎已经绝望了。

听到宋文在外面叫着他的名字,又有刀斧落在城门上,顿时信心大增,“兄弟们,快,天命军接应咱们来了。”

“嘣……咔嚓……”

城门已经严重歪斜,连门轴也是变形了,但就是砍不透,内外的人,互相听得到声音,就是看不见面孔。

这时,特别惊心的脚步声,已经出现在吴秋的身后,先是一小簇,随即便是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明军的援军到了。

“吴大人,明军来了……”

“别管他们,这是我们第一次替天命军效力,别让大都督失望,砍……”

“明军已经到了身后……”

“砍……”

吴秋不待兄弟们回应,轮起大刀,猛地劈向门轴,口中叫道:“砍……砍……砍……”

这一刀下去,恰好将门轴砍断,铁门终于歪向一边,露出巨大的门洞,然而,吴秋并没有看到这一切,几乎在他的大刀抡向门轴的同时,一柄腰刀脱手而出,如离弦之箭,飞向他的后背。

吴秋只觉得后背一凉,身子便软软地倒下去,口中兀自叫了一声:“砍……”

宋文见城门洞开,忙喝道:“吴秋兄弟,你们快趴下……”

“砰,砰,砰……”

话音未落,枪声想起,满腔怒火,随着呼啸的子弹,扑向城门处的明军。

黑暗中,明军猝不及防,顿时倒下了一大片,叫唤着、翻滚着、咒骂着……

枪声又起,后排的枪手出手了,他们无法辨别人影,凡是当道的,都是敌人。

不一会儿,天命军已是杀入城门之内,在城门附近迅速建立环形防线,借助朦胧的月色和步枪射击时发出的微弱火光,将前面的道路打通。

天命军交替前进,前排的士兵射击过后,立即蹲下身子,让位于中排,中排的士兵射击过后,也是蹲下身子,再让位于后排,然后,刚才射击的前排枪手,已经填装好了子弹,再次射击。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连绵不绝……

天色虽时未明,但天命军操训有素,前进、让路、装弹,都是有条不紊,从城门处杀到城头,不开眼的明军,只能追随着他们的同伴,在地上翻滚了。

不过半个时辰,两个千户的天命军,全部入了城,而城门和城头的地方,已经没有站立 明军了,不是被步枪射倒,就是被天命军吓倒,知道城门守不住,一溜烟跑了。

宋文不及打扫战场,他留下两个百户的士兵,让他们把守城门、打扫战场、解救吴秋他们,又分出八个百户,前往南城门,接应城外第七营其余的士兵。

他则亲率一个千户的士兵,沿着城墙赶往北城门,再转西城门,接应第二营的骑兵入城。

明军开始尚能组织士兵抵抗,但遇上天命军的步兵,远远的便是一阵齐射,便将明军解决了,李过入城后,将骑兵分做四拨,更是在城内的主干道上横冲直撞。

天命军的士兵,不断在城内中心地带碰面,明军已经溃散,兵不见将、将不见兵,被天命军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跪地投降。

天明之后,李自成从东城门入城,问明了吴秋的所为,不仅唏嘘不已:吴秋真是忠义之士!

他给军中的医生下达了死命令……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救活吴秋,哪怕他残疾了,也要保住性命!

李过、宋文各自参见李自成,汇报各部斩获。

李自成稍稍点头,道:“兄弟们怎么样,骚扰百姓没有?”

“没有,没有,”李过忙道:“属下在追逐残兵的时候,亲自跟在士兵的身后,绝对无人敢骚扰百姓,战斗发生的时候,百姓正在酣睡,兄弟们绝对不敢登门。”

“那就好,”李自成方才露出笑容,道:“城内怎么样?肃清残敌了吗?”

“兄弟们分散在城内,继续追逐残兵,属下估计,至少还要半日!”宋文拱起双手,道:“大都督,还有王府……”

“王府怎么了?”李自成心中,一直也在惦记着王府,那可是银子、粮食的象征,别人可以放过,王府绝对不会放过,即便放过人员,也不可能放过财物。

“大都督,”宋文道:“王府有自己的卫队,又有厚实的城墙,所以……当时天色黑暗,属下担心兄弟们坏了财物,所以没有攻打……”

“宋将军计较的是,”李自成心道,王府太过富裕,财物暂时还是不要露面,若是士兵们知道了,难免会走漏讯息,他倒不担心别人有胆量抢去,只是担心士兵们心里不平衡,“王府就在城内,现在我们已经控制了整座城池,还怕他们跑了不成?别急,先安定城内的秩序,让百姓、商户安定下来。”

百姓是成都府生存的基础,而商户则是发展的源泉,没有他们,四川成都不过是一座空城而已。

成都府是四川首府,真正的大都市,底蕴比西宁、兰州厚实了许多,只要不是毁于战火,李自成相信,它必能带动四川,甚至是陇右地区的发展。

成都府内,除了蜀王府,还有很多衙门,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四川巡抚衙门,由于巡抚兼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副都御使,所以又称为:部院、都督。

四川境内,土司很多,时常会发生叛乱,所以巡抚不仅管民政,还掌握着一省的最高军政,连四川都指挥使亦是归其统属,所以四川巡抚衙门,也叫将军衙门。

李自成决定亲自拜访这位四川境内的最高军政长官,虽然两人在德阳打了一仗,却是不曾谋面。

此时将军衙门已经被天命军拿下,王维章已成为天命军的战俘,李自成来到将军衙门的时候,士兵们正押着王维章向外走,见了李自成,忙口头行礼,“大都督!”

“起身吧,不用多礼,”李自成看着面前绑缚着一人,遂道:“他是谁?你们要将他押赴何地?”

“回大都督,他就是四川巡抚王维章,”那小旗官胸膛一挺,骄傲地道:“属下抓住了这条大鱼,正要押着他去见大都督!”

正文 第609章 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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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原来是巡抚王大人?”李自成大喜,自己正要找他呢,遂挥了挥手,让他小旗官下去,“你的战功,本都督会记住的!”

“属下多谢大都督!”那小旗官忙叩头谢恩,然后带着他的兄弟们继续查找大鱼去了。

王维章盯着李自成,稍稍皱了下眉头,随即却是摇头,“你真是李自成?”

“怎么,不像吗?”李自成淡淡一笑,道:“说起来我们也算熟人,在德阳,我们已经打过一仗了。”

“你……”王维章大怒,德阳一战,明军惨败,这是他的耻辱,也是导致成都守军不足的重要原因。

“已经发生的事情,绝对改变不了,”李自成淡淡地道:“王大人不必惭愧,败在我李自成手上的将军,不在少数,曹文诏、洪承畴……”

“什么?曹文诏、洪承畴都败在你的手上?”王维章像是猛然间见到了热带大象,一双眼睛上下扫视着李自成,“你究竟是什么人?以前为何不曾听说?”

“现在不是听说了吗?”李自成淡然一笑,伸手向前一指,道:“王大人,咱们屋里谈!”

来到将军衙门的大厅,李自成自顾坐在主位,“不好意思,这里曾经是你的位置,可惜,今日不同于往日,就委屈王大人了。”

李自成着人给王维章松绑,让他在对面落了座,又让何小米上了茶水。

“王大人,”李自成道:“知道落到天命军手中的朝廷高官,会有什么下场吗?”

“落在你的手上,本大人也不想活着出去,”王维章向东北方拱拱手,“既然成都丢失,我当为朝廷尽忠。”

“尽忠?现在恐怕迟了,”李自成用杯盖驱赶着茶沫,道:“落在天命军的手上,通常有三种结果:其一,诛杀!抄家!”他抬起头,睨了王维章一眼,见他的双肩微微颤动,心中遂定,“其二,降职使用;其三,直接释放!”

“直接释放?”王维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会放了我?”

“那要看王大人的表现了,”李自成将茶水杯放下,用布巾擦擦手,“其实,直接释放和诛杀也差不多,只不过刽子手变成了朝廷的人!”

“这……”王维章这才想起,成都丢了,他这个巡抚,定然难辞其咎,上次大败,他将责任推到总兵侯良柱的身上,说他不尊将令,擅自孤军深入,致使兵败身死,可后来的德阳大战,还有这成都……这些可赖不到侯良柱的身上。

兵败、丢城,哪一条罪责,都够他抄家斩首的,即便朝廷饶过,言官们能放过他吗?

每一次辽东战败,都有朝廷大员下狱承担责任,这次成都大败……

王维章心中一阵颤动,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李自成。

“这第三种可以排除,实际上只有两种,诛杀抄家,降职使用,王大人选择哪一条?”李自成有些玩味地看着王维章,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王维章低下头,默然片刻,却是抬起头,道:“我兵败被俘,死不足惜,求大都督放了我的家眷……”

“这是跟我谈条件了?”李自成的脸上,继续保持着笑意,“可是,王大人是战俘,似乎没有谈条件的本钱。”

“这……”

“这件事关系到王大人的后半生,这么快就做出决定,似乎草率了些,”李自成端起茶杯,小小地品了口,“嗯, 这茶水不错,王大人从哪弄的?看在这茶水的份上,我给你参详参详!”

“……”

“天明军进入成都,成都府最富裕的是蜀王,宗室不劳而获,完全就是寄生虫,天命军绝对不会放过城内的各个王府,”李自成道:“即便我放过你的家眷,但朝廷听到蜀王已死,家产被抄,朝廷会放过你的家眷吗?”

“啊……”王维章大惊,自己已是糊涂,竟然把城内的蜀王给忘了,一旦蜀王有个闪失,他就是抄家灭门,也难以平息皇上的雷霆之怒……

怎么办?

难道自己的命运,就这么定了吗?

他,他有些不甘心,“大都督,能否放过蜀王……”

“给我一个放过蜀王的理由,”李自成道:“整个成都府,任何人都可以释放,唯独王府不行。”

“这……”王维章的头上已经渗出汗珠,只是不曾发觉,难道只有被他“降职使用”这一条路了?自己熟读过圣贤之书,却要随了流寇,做出谋反这等大逆之事?

“何去何从,你自己做出选择,我给你三日的时间,”李自成站起身道:“这三日之内,我不会为难你,你可以继续住在这将军衙门,也可以去城内走走,只要不逃跑就行,现在,我要去攻打蜀王府了。”

“攻打蜀王府?”王维章大惊,如果蜀王死了,他的这一生,也就随着完了,但李自成铁了心要攻打蜀王府,他也无法阻止。

虽然蜀王不肯出钱出粮募兵,怎么说他也是皇上的宗亲,一旦蜀王有个好歹……

他心中一动,蜀王府被抄,似乎不可避免,如果能救下蜀王的性命,或许事情不像李自成说的那样糟糕。

想到这儿,王维章忙拱起手向李自成行礼,道:“大都督,我想跟着去看看!”

“看看?也好,”李自成笑道:“正好让你见识见识天命军的战斗力,上次德阳之败,你恐怕心中不服。”

王维章不敢说话,唯恐李自成改变主意,他跟在李自成的身后,但靠得近些,便被何小米一顿白眼,只得与李自成拉开距离。

李自成出了将军衙门,便对何小米道:“着人通知宋文,让他带上一个千户的士兵,带上十门山地炮,立即随我去攻打蜀王府。”

“是,大都督!”何小米转过身,让两名亲兵立即前去传令。

不用王维章做向导,早有士兵将李自成带至城西,蜀王府已经被天命军团团围住,这些士兵中,不仅有宋文部的步兵,还有第二营的骑兵。

见了李自成,将士们纷纷叩拜于地,“大都督!”

王维章知道,这些士兵不是向他参拜,便侧过身,避过士兵们行礼。

“都起身吧,”李自成向王府的院墙扫了一眼,竟然比城墙还要巍峨,心中不觉暗笑,蜀王府越有钱,天命军发的财就越大,道:“怎么样,蜀王还在府中吗?”

“回大都督,蜀王在府中,刚才还在部署护卫驻守……”

正在这时,宋文满头大汗跑过来了,远远便道:“大都督,要攻打蜀王府了吗?”

“看这府墙如此巍峨,定然非常厚实,”李自成道:“想要拿下王府,恐怕不容易。”

宋文打量了一番,知道府墙如此高大,定然非常厚实,山地炮恐怕很难炸开,又见府门是厚重的铁门,不觉皱了眉头。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不急,先让兄弟们将围墙上的护卫兵射下来,然后放上几炮,注意不要毁坏房舍,只是沿着围墙轰炸,将府丁驱赶走便行。”

“大都督好计策!”宋文心道,如果府墙上没有护卫兵,天命军岂不轻松越过府墙?只要打开府门,王府立时可下。

他一面吩咐士兵们,从百步外用步枪扫射,一面命令炮兵去调试山地炮,考虑到即将要攀上府墙,又让士兵们去准备攀爬的云梯,一旦府丁被炮火驱散,便立即攀上府墙。

天命军的步兵,从百步外开始射击,只要有王府的护卫兵攀上墙头,立刻好不容情地将子弹射出去。

王维章暗暗心惊,难怪自己败于李自成的之手,天命军的火#枪,射程竟然达到百步,除了火炮,恐怕朝廷最精锐的火器,也不具备这个射程!

如此看来,曹文诏、洪承畴真要可能败于李自成的手下。

他的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对于战斗的本身,已经不感兴趣了,成都府都收不住,难道王府的这点护卫兵,还能阻挡天命军的步伐不成?

不知道这个李自成,最终的目标是什么……

“轰……隆……”

山地炮响了,十枚开花弹,呼啸着越过府墙,落在府内爆炸了,虽然李自成要求士兵们不要破坏王府的房舍,但还是有两枚开花弹落在房舍上,顿时引发了火灾。

刚刚只是试射,炮手们根据开花弹的落点,不断调试火炮,终于将落单点调整在府墙附近,虽然不是十分精确,却也是八九不离十。

王维章大惊,心道:天命军的火炮,落单点竟然如此准确,朝廷的火炮万万不能……不对,这些炮弹,落地之后,似乎再次发生了爆炸,王府的护卫兵,即便藏在府墙后面,躲得过火#枪,却躲不过火炮……

天命军的火炮,似乎才是真正的火炮!

这些天命军,这个李自成……

他真想上前问问,天命军的这些火器,究竟是如何铸造出来的,但李自成正在凝神观战,何小米又是带着亲兵,护卫在李自成的周围,他不敢过去,免得再次遭到何小米的白眼。

怎么办?

难道自己堂堂一巡抚,就这样加入天命军吗?而且还是降职使用,不过,天命军的战斗力,的确比朝廷的强些,自己败在李自成的手下,似乎也不冤枉。

如果李自成不是采用偷袭的方法,成都也会守不住,若是天命军要强攻,或许早就拿下了……

王维章正在想着自己的心思,忽地听到有人在开炮的间隙期大叫:“白旗,大都督,王府打出白旗了……”

他顺着那士兵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房顶有人双手挥舞着白旗,唯恐这边不肯相信,一边挥舞,一边还在叫喊:“我们投降……”

这才多长时间,天命军似乎没有人员伤亡,王府就顶不住了?王维章不觉眼前一黑,几乎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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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10章 蜀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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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也是看到了房顶上的白旗,既然人家投降了,继续痛打落水狗,那就是浪费开花弹了,他挥挥手,让炮兵停止射击。

蜀王府恢复了平静,只有府墙内冒出大量的白眼……

沉静了一会,府门忽地大开,一名身着甲胄的军官,从府门内快步走出,左右看了片刻,见李自成身边的护卫最多,遂远远下跪,口中道:“小人奉鐕,叩见各位大人!”

“奉鐕?”李自成觉得这个姓氏有些奇怪,“你是蜀王府的护卫兵吗?见具何职?”

“回大人,小人是王府的护卫兵,现职是中尉!”

王府的护卫兵中,中尉是什么职务,李自成不知道,不过,既然是护卫兵,职务应该不会太高。

这时,从府门内陆陆续续走出七八人,李自成唯恐谁将府门闭了,便冲着何小米道:“小米,先抢占府门!”

“是,大都督!”何小米立即着人上前,一边将出来的几人缚了,一边占据府门,并进入府内。

李自成见奉鐕尚跪在面前,遂冷冷地道:“你是王府的护卫兵,既然已经降了,为何不见蜀王出来?”

“回大人的话,蜀王已经带着王妃、侍妾、王子、郡主们投井死了……”

“死了?”李自成倒是暗喜高兴,他们是自己想不开,总比天命军杀了他们好,他不是担心朝廷报复,只是不想双手沾染过多的血迹,战争不可避免,但杀戮可以减少!

王维章刚刚恢复了一点神智,听得蜀王已死,顿时如五雷轰顶,口中不自觉念道:“完了……完了……”

李自成情知他的心思,却没有说破,只是让奉鐕起身,“蜀王投井,可是你亲眼所见?”

“是小人亲眼所见,”奉鐕起身后,又向李自成拱手行礼,“蜀王被小人追杀,无路可逃,遂拉着王妃等人投井……”

“嗯?”李自成皱起眉头,道:“你是王府的护卫兵,为何要追杀蜀王?”

“大人,蜀王朱至澍,他……他不是人,他就是一个畜生,”奉鐕忽地留下两行清泪,道:“小人是王府的护卫兵统领,一向对蜀王忠心耿耿,可是……可是……”说到此处,声音变得极为凄厉,“不知怎的,他看中小人的婆娘……朱至澍妻妾成群,却还是霸占着小人的婆娘……”

“奥?”李自成心道,蜀王整日生活在王府中,虽然山珍海味、妻妾成群,时间久了,自然有乏味的时候,可能是偏巧遇上了奉鐕的婆娘……

蜀王一向在四川唯我独尊,更不用说在王府内了,看上人家的婆姨,自然是要弄过来,即便告到京师,朱至澍以蜀王的身份,也不会有多大的处罚,整个明朝,宗室只要不是谋反,或是有谋反的嫌疑,鲜有受到朝廷责罚的。

“小人一向在蜀王府讨口饭吃,便忍气吞声,不敢声张,”奉鐕又是给李自成下跪,趴在地上不肯起身,“这次天命军围了成都,小人便约了几个平日受尽了王府欺负的兄弟,暗中立誓报仇……”

“……”

“趁着天命军攻打王府的机会,小人便约了众兄弟,以发赏银为借口,接近了朱至澍,”奉鐕道:“小人本是要亲手杀了朱至澍报仇,无奈被他的贴身护卫所阻,方才迟了一步,被朱至澍这个贼子投了井……”

李自成道:“你且起身,待我查明真相后,再还你一个公道。”

奉鐕起身后,却是摇摇头,“小人不需要公道,小人的婆姨,也被朱至澍拉着投了井,小人抢救不及……朱至澍已死……小人心中已经没有仇恨,小人打开王府之门,只求大人,让小人将婆姨的尸体领回,葬于奉家祖坟……”

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安葬自己的妻子,那是人之常情,在奉鐕的心目中,妻子还是他妻子,只不过被朱至澍强占了一段时间。

李自成道:“有情有义,是条汉子,我答应你的要求!”

“多谢大人!”

“王府内还有多少护卫兵?”

“包括侍卫和府丁在内,不到五百人,”奉鐕道:“现在朱至澍已死,人心惶惶,大人可速速发兵,拿下蜀王府!”

李自成点点头,他看中了蜀王府内的财物,欲待让自己的的亲兵去清理这些失去主人的护卫兵,想了一想,还是决定交给宋文,刚才围攻蜀王府的,可是第七营的士兵,“宋将军,你带着一个千户的士兵,前去捉拿王府的人马,注意不会毁坏器物,有不肯就范者,格杀勿论!”

“是,大都督!”宋文顿时大喜,把手一挥,带着一个千户的士兵,入了蜀王府。

李自成将奉鐕唤至身边,悄声道:“你是王府护卫兵统领,应该知道王府的藏银、藏粮之处吧?”

“这个……”奉鐕迟疑了片刻,方道:“小人平日只管护卫,算不得蜀王府的高官,只知道王府的日常用度,都在朱至澍的书房,但真正的藏银之所,恐怕只长史薛文涛知道,他才是朱至澍的近臣。”

“奥?”李自成淡淡地道:“薛文涛在王府吗?”

“在,刚才小人还见过他!”

李自成点头示意,又道:“奉中尉可知,薛文涛的家眷,是住在王府,还是另有他处?”

“回大都督,薛文涛的家眷,住在红布街十八号!”

李自成记下了这个地址,回头向何小米耳语几句,何小米立即派出两名亲兵出去了。

奉鐕明白李自成在做什么,却不敢言语,现在的成都府,已经是天命军的天下了,谁敢不识时务与天命军做对?

李自成不管奉鐕有什么想法,他只是盯住蜀王府的正门,淡淡地道:“奉中尉将来有什么打算?愿不愿为天命军效力?”

奉鐕低下头,目光内敛,思索片刻,道:“蒙大都督厚爱,小人待安葬了婆娘,只想回到乡下,耕种两亩薄田,以度余生……”

“人各有志,”李自成哈哈一笑,也不勉强,“只奥奉中尉刚才说的是实情,本都督即刻着人将你婆娘打捞上来,让你带回去安葬。”

“小人多谢大都督!”

王维章已经回过神来,听到李自成与奉鐕的对话,心中不觉一动,这个李自成,难道会真的放了奉鐕?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为何以前没有听说过?

不一会儿,宋文吆喝着出来了,见了李自成,忙压低声音道:“大都督,王府里有一件怪事。”

“怪事?什么样的怪事?”李自成心道,莫不是大唐高宗那样,迎娶了老子的小老婆武媚娘?或者像大唐玄宗那样,强取了儿媳妇杨贵妃?又或者像大汉惠帝那样,迎娶了自己嫡亲的外甥女?

蜀王府远离京师,在成都府,又是相对封闭,自成一家,平日不与城中的百官、商贾来往,府里出了什么怪事,史书上都不会记载下来。

“蜀王府有一张充草的人皮……”

“人皮?这是什么话?难道蜀王朱至澍草菅人命?”

“属下问了府中的人,说这张人皮是蓝玉将军的!”

“蓝玉将军?”李自成想起来了,蓝玉是大明的开国将军,战功卓著,南下云南,北入草原,捕鱼儿海一战,更是让北元灭国,从此分裂为漠北蒙古、漠西蒙古、漠南蒙古,从国家回归至原先的部落状态。

或许是功高盖主,或许是恃功放纵,或许贪墨过甚,也或许是太祖要杀鸡儆猴,总之,蓝玉最终以“谋反”的罪名,被太祖剥皮填草,传于九边,一代名将,竟然不得善终。

剥皮填草也就罢了,为何要挂在蜀王府?难道蓝玉的案子,牵涉到第一代蜀王朱椿吗?

没听说过呀,朱椿不是生活得好好的?亲王的封号,不是一直传承下来了?

“大都督,蜀王府的人说,蓝玉将军的女儿,便是第一代蜀王的王妃……”

“奥?”李自成更奇怪了,将蓝玉剥了皮,再填上灯草,却是挂在女婿的王府中,也亏得这个太祖爷想得出来,可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难道是警告蜀王,或是王妃,不要为蓝玉翻案、报仇?

大明的历史上,从来没听说过蜀王与谋反沾边,否则蜀王的封号,也不会传承至今,除了谋反,如果蜀王敛个财、抢个民女,实在算不上大事,恐怕连言官都懒得过问。

或许是蓝玉的充草人皮,震慑了列代蜀王,所以蜀王才没有参与大逆之事吧?

当事人都死了,连蜀王朱至澍也死了,这样的事情,恐怕只能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想要追求因果,恐怕不太现实。

李自成将蓝玉的事放在一边,却是让宋文将王府长史薛文涛留下,其余的男丁,做为战俘,押入战俘的营地。

至于王府留下的女人,多是仆佣之类,为恶不会太甚,不用太为难她们,暂时留在王府,待四川省、成都府运转之后,或者官卖,或者遣散回家,或者干脆让他们嫁人。

李自成带着自己的亲兵,暂时便住在蜀王府,他立即在蜀王的书房召见了长史薛文涛。

“小人叩见大都督!”薛文涛从亲兵的口中,已经知道了李自成的身份。

“起来吧,”李自成淡淡地道:“蜀王死了,你这个长史,就是蜀王府最高的文官了,平日又与蜀王走得近,蜀王有什么秘密,不会瞒着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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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11章 富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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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督……”薛文涛一时不知李自成何意,便不敢落座,只是僵在李自成的面前。

“本都督忙得很,也就不说废话了,”李自成道:“蜀王府的藏银、藏粮的地点,薛长史不会不知道吧?”

“蜀王府……这……”薛文涛迟疑了一会,方才走到书房的里侧,“大都督,请随小人入室。”

李自成起身,何小米亦是陪在身边,进入里间的耳房,耳房不大,除了一张铺着锦被的红木床,只有一张红木桌椅,简约,却又不失奢华。

薛文涛走近床头,将一块毫无异状的板砖撬起,然后抽开身,将手一指,“大都督,这就是蜀王府的藏银之所。”

李自成缓步过去,侧目一看,里面有不少五十一锭的元宝,还有一些碎银,总数怕不下万两。

不过,既然有碎银,应该是日常用度,真正的藏银,岂会将碎银留下?除非是极度的吝啬鬼!

“薛长史,这就是蜀王府的银库?”

薛文涛面不改色,拱了拱手道:“回大都督,小人只知道这处银库,至于他处有没有,小人就不知道了,小人是长史,毕竟是外人……”

蜀王的家人,已经投井死了,如果仅有他们知情,这蜀王府的银库,岂不要永远不见天日?

这个薛文涛,还想着推得远远的,可是,现在的成都府,天命军才掌握着生杀大权,连皇帝都管不着!

李自成不动声色,道:“看来,本都督还是太仁慈了,仁慈到百姓已经不知道法度……”

“大都督……”薛文涛知道情势不对。

李自成忽地敛去笑容,面色一凜,道:“薛长史隐瞒蜀王府的藏银,是不是打算运往红布街十八号?”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似从冰窟里流出来一般,冷得寒凛,他的脸上,也是沉若寒霜,好似随时便要一场鹅毛大雪。

面色如刀!

薛文涛在李自成的脸上看到一股肃杀之气,心中霎时冷得发寒,犹如一阵寒风,从口中穿肠而过,倒灌入脚心……

红布街十八号……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这是要满门抄斩吗?

他是王府的长史,最高的文臣,流寇自然会找上他,可惜了孩儿们……

蜀王已经死了,还有必要吗?这些藏银的地点,除了自己谁能保证没有在他人知晓?

虽然是夏日,薛文涛的脸上,却是冷汗涔涔,僵持片刻,他终于拜伏在地,“大都督,我说,我什么都说……”

李自成依然沉着脸,“如果说得干净,你和你的家人,就会没事,你的那点家产与王府比较起来,不过九牛一毛,本都督也可不抄家!”

“小人多谢大都督!”薛文涛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偷偷摔在泥地上,心中却还是冷汗直流。

薛文涛将蜀王府的三处银库,都交代出来,黄白之物居多,珠宝、古玩、字画之类,倒是不多。

李自成清点了一遍,却是吓了一跳,光白银就有八十万两,还有六万两黄金,兑换为白银,至少是六十万两,珠宝、古玩、字画之类,暂时还无法估价。

难怪蜀王府有“天下第一藩”的美誉!

城外还有一处银库,里面藏银四十万两,不知道蜀王为何将银子放在府外,不过,那是布政司衙门附近的五担山上,有布政司衙门看着,也不用担心谁去偷了。

粮食也是惊人,仅仅一个蜀王府,就查抄出二百三十万石粮食,足够五万天命军吃十年。

薛文涛还告诉李自成,成都府城周围九成耕地、整个成都府的七成土地,都是属于蜀王府、太平王、内江王府。

李自成对此不感兴趣,天命军所到之处,都要执行新的《土地律》,土地还是要无偿分给百姓,只要百姓正常纳税就行。

不过,几个王府侵占如此多的耕地,将来分给百姓时,天命军必定能得到大多数百姓的支持,对百姓来说,土地可是命#根子,理论上可以传承万世。

最后查抄的,就是商铺,朝廷明着不让宗室参与经商,但为了谋利,宗室或多或少会开办一些隐性商铺,由别人代为经营,王府只是隐在幕后。

果然不出李自成所料,整个成都府,有一半商铺直接属于蜀王府,据薛文涛估计,加上太平郡王和内江郡王,以及大量的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成都府至少有七成的商铺,属于蜀王系宗室。

这些寄生虫!

李自成忍不住大骂,属于宗室的商铺,都不用纳税,这就不用说了,反正大部分时间里,大明朝就是放弃征收商税。

但这么多属于宗室的商铺,背后有王府撑腰,就会严重扰乱市场秩序,违背经济发展的基本规律,这样的成都,还有希望吗?

这些商铺,都是蜀王府的财物,按理天命军应该接管过来,无论是否纳税,天命军都会有一定的利润。

不过,李自成思索半日,还是有了新的主意。

随后的两日,李自成查抄了太平郡王府和内江郡王府,又将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的府邸,同样翻个底朝天。

六十六万两银子,百万石粮食!

这些都属于战略物资,李自成绝对不会客气,宗室享受了数百年,也该过过普通人的日子了。

还有他们的耕地、商铺,李自成也是全部笑纳。

太平郡王朱至渌、内江郡王朱至沂,削职为庶民,王府充公,其余的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等,也是削职为庶民,但保留了府邸,家中的一应什物,也没有查抄。

李自成不准备多杀人,那就留给他们必要的生活物资。

但太平郡王朱至渌、内江郡王朱至沂,失去了一些财物,连府邸都被天命军征收了,估计只能去京师向崇祯哭鼻子了。

王维章听到总是的讯息,不仅一声长叹,他当日的气话,没想到竟然成真了:蜀王府果然成了李自成的行辕。

在成都,他和按察使陈廷谟私交最好,两人商量,成都府、蜀王府等宗室一丢,朝廷那边定然回不去了,便双双求见李自成,要求加入天命军。

李自成这几日要查抄王府,一直没有时间,直到郭世俊来到成都,方才抽空接见了二人,王维章被任命为成都知府,陈廷谟被任命为四川省独立审判官,专事刑民诉讼。

郭世俊接任了四川省长,是最高的民政长官,王维章是嫡系下属,只有陈廷谟不受郭世俊节制。

四川省府衙门,就是原来布政司衙门,在城西的五担山南麓,新的成都府沿用原先东正街的府衙。

李自成最为关心的,就是赋税征收,在有些部门暂时空缺的情形下,将城东的四川盐课提举司、税课司、茶局,合并为四川税务厅,由原先的王府长史薛文涛出任局长,直属省长郭世俊。

所有新任官员,在上任之前,需要学习天命都督府的三大律法:《土地律》、《工商律》、《税律》。

至于刑民诉讼,天命都督府暂时尚未制定出相关的律法,暂时还是沿用《大明律》。

这三日的时间,李自成也没闲着,他将白银、黄金等财物,集中至原先的蜀王府,又着人将成都府内所有属于各个王府的商铺,几乎全部清理出来。

随即发出通传,在蜀王府正厅内召见这些商铺的掌柜,郭世俊做为四川省长、薛文涛主管赋税,也是参加了会见。

“大都督!”各个掌柜能混迹商场,自然也善于察言观色,见到李自成,纷纷叩拜在地,一个个将屁股撅得老高。

“都起身吧!”李自成的面上挂着笑,一点也不像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贼寇,如果不是服饰怪异,没准在别人的眼中,他还是一名生员。

“在大都督面前,哪有草民等的位子……”掌柜们虽然起身,却是不敢就坐,数十人直挺挺地立在李自成的面前,高矮胖瘦,参差不齐,但每个人的脸上,无论隐藏得多深,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些不安。

“大都督让座,你们就坐,哪有许多废话?”何小米拔出腰刀,在眼前一晃,把刀尖指着众人。

前排的掌柜们见到刀锋,都是吃了一惊,纷纷向后闪避,好似何小米的腰刀,已经顶上了他们的鼻尖。

后面的人被踩了脚面,想要随着后退,脚下却是不能动,变有人跌倒在地,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李自成心中暗笑,这才亮出刀子,离他们还远着,这也太夸张了吧?他淡淡一笑,道:“小米稍安勿躁,他们不是天命军的敌人,不用舞刀弄枪的……”

“是,大都督!”何小米还刀入鞘,却是把眼一瞪,又用手指着一排排长凳,掌柜们只得向李自成告了罪,在长凳上落下小半个屁股,如同蹲马步似的。

这样最好,正好节约时间,李自成道:“各位掌柜,你们知道,本都督今日因何召见你们?”

掌柜们鸦雀无声,都是大眼瞪小眼,一副茫然的样子。

揣着明白装糊涂!李自成暗骂一声,这些不愧是商界的精英,见不到棺材,他们是不会掉泪的!

既然你们和本都督耍心眼,那本都督就耍给你看看。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这些日子,本都督已经查明,你们都是各个王府的掌柜,也就是说,你们名下的这些商铺,都属于王府,而天命军进入成都,对百姓秋毫无犯,但所有王府的财物,我们都会收缴!”

正文 第612章 一视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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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掌柜们顿时大惊,原本以为,王府失势,再不敢追回商铺,他们这些人,平白捡了商铺,从此以后,这掌柜之名,就要换做东主了,没想到这些日子,天命军一直在调查他们……

难道入了口的肥肉,还会吐出不成?

众人对视良久,面上愠怒居多,过了好久,人群中终于有人小声道:“草民的商铺,并非王府的产业……”

“小米,杀!”李自成面色一凜,端起茶水杯,道:“敢跟本都督耍心眼……”

何小米猛地向人群中窜去,已是拔出腰刀,一把揪住当中一人的衣领,向外一拉,“出来受死……”

“军爷饶命……”那掌柜四十开外,五十不到,身着青灰色长衫,身份应该不低,双目一轮,急叫道:“不是草民说的……”

“不是你……”何小米左手抓住他的衣领不放松,右手已是举起腰刀,随时可能劈下去。

“不是草民,不是草民……”那掌柜连连摆手,额头上已经吓出汗珠。

“那会是谁?”何小米冷声道:“刚刚明明看着就是你!”

“真的不是草民,”那掌柜向何小米打躬作揖,然后对着李自成,又是一番炮制,就差下跪了,“草民的铺子,属于太平王府,借草民十个胆子,草民也不敢欺瞒大都督……”

何小米松开手,将他向后一推,“滚回去!”

“是,是,草民滚回去!”那掌柜一边擦汗,一边乖乖地回到刚才的长凳,因为屁股坐得太少,身子弓成大黑虾,勉强维持着平衡。

“本都督不知道你们是谁说的,但这样的话语,实在让本都督寒心,”李自成朗声道:“本都督唯恐冤枉了谁,仔仔细细核对过,宁可错放,不可错抓……”

众掌柜都如惊弓之鸟,哪里还敢说话?一个个低着脑袋,唯恐被李自成、何小米的目光盯上。

“果然本都督错了,你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出来,”李自成从抽屉里取出一大叠账本,丢在他们面前,“只要你们能提出真凭实据,本都督绝对不会为难你们,若是和本都督打马虎眼,休怪本都督的刀枪不讲情面!”

“啊……是……草民等一定据实而言……”

“如此方好,”李自成依旧冷着脸,道:“你们之中,还有谁的商铺,不是王府的产业?”

“草民的铺子,的确是王府的产业……”众掌柜虽然心有不甘,但在何小米的逼视下,哪里还敢半个不字?

“既是王府的产业,自然要归还王府,”李自成道:“王府的所有产业,都被天命军接管了,你们的铺子应该也不例外……”

嗯?掌柜们原本像是病鸡,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这时有几人听出门道了,难道事情会有转机?大都督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自成以目示意,薛文涛忽地起身,道:“你们的这些商铺,天命都督府都是要收缴的,但大都督有悲天悯人之心,不忍看着你们受苦,所以……”

“所以什么?快说呀……”

“所以,大都督决定不收回你们的铺子,改为征收商税,与农业税一样,十五税一!”薛文涛道:“你们可有什么意见?”

“十五税一?”这时已经有不少人看出,上座的便是原先的蜀王府长史薛文涛,既然是熟人,他们的胆子便稍稍增大了些,“薛先生不是蜀王府长史吗?怎的成了天命军的座上客?”

“你们说得不错,我原先的确是蜀王府的长史,”薛文涛知道,自己以后会经常和这些人打交道,也不必藏着掖着,“可是,我已经加入天命军,现在是天命军的四川省税务官,主管一省之赋税,自然也包括商税,”顿了一顿,又道:“不仅你们,所有的商铺都会纳税,税率都是十五税一,你们可有什么意见?”

“啊……天命军真的向所有的商户征收商税?”

“以前不是不征吗?”

“为何要向商户征税,成都府的土地,不是很富裕吗?”

……

“看来,你们没有理解大都督的苦心,将大都督的仁慈,当做……”薛文涛目视李自成,那边何小米和他身边的士兵发怒了,数柄寒光闪闪的钢刀,已经一半出鞘,只要李自成使个眼色,随时就会出现血腥的场面。

李自成淡淡地道:“你们已经经营商铺,难道不用向王府上交利润?”

薛文涛跟着狐假虎威,道:“以前蜀王府的产业,都是上交一半以上的利润,现在天命军只要你们十五税一,连原先的商铺都给你们了……你们这些不识好人心的恶狗……”

“啊……”掌柜们被骂,却是喜笑颜开,“连商铺都给我们了?只要按照十五税一纳税?”

“这是真的吗?”

“薛先生为何早些不说……”

……

薛文涛狠狠地瞪着他们,“大都督就是这个意思,难道你们自己不明白?”

“是,是,草民愚钝……”

掌柜们听说王府的产业直接转给自己,不觉大喜,这正是他们的最高目标,在天命军的刀剑面前,他们差点就放弃了……

不知道谁起的头,他们一个个离了座,匍匐在李自成面前,“草民等多谢大都督……草民等一定按照标准纳税……”

“起身吧,”李自成的脸上,方才开了笑颜,“只要你们正常纳税,本都督会将各个商铺的文书交还给你们。”

“谢大都督!”

众掌柜都明白,如果将铺子的文书给他们,那就是将铺子的所有财物,全部转交他们了,他们真正从掌柜变成了东主……

幸好天命军查抄了王府……

薛文涛又道:“今日让你们来此相聚,就是告诉你们,我知道你们每个人的底细,以后不得偷减税款,否则,天命军可是严惩不怠!”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依律纳税最好,以后有时间,可要像我这样,多看看天命军的律法!”

“是,是,多看看天命军的律法……”

“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不仅你们,所有的商户,都必须按照十五税一的税率纳税,”薛文涛道:“你们应该明白明白,你们的商铺,都是大都督白送你们的!”

掌柜们又是议论纷纷,“别的铺子也要纳税?”

“真是大都督送给我的铺子,草民多谢大都督……”

“草民会在家中,给大都督放上长生牌位,日夜为大都督祈福……”

……

“这就对了,知恩图报,才是我等本色,”薛文涛的脸上,也是露出笑意,“别的铺子也要纳税的事,也是实情,如果谁敢不纳税,就会与天命军没有任何关系,天命军不会保护他们,万一来了强盗、贼人之类……他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那我们纳了税,天命军会不会保护我吗?”

“那是自然,既然纳了税,就是天命军的人了,天命军自然会保护自己人,”薛文涛的视线向外一转,道:“这些日子,你们可曾遇上天命军伤害百姓、商户的事?天命军可是咱们自己的军队呀……”

按照天命都督府的律法,商税每年分两次征收:春季和秋季,李自成在王府内得到大量的钱粮,便放弃了春季的征税,今年只在秋季征税,而且,以下半年的收入为准,上半年的收入无论多少,都不再征税。

但农业税还是按照原先的习惯,春秋季分别征收。

李自成随后有召见了城内其余的商户,他们才是真正的商户,所有财物都是他们自己的。

起初的时候,他们也是不肯纳税,但架不住威胁,天命军常常打开城门,放城外的“流寇”入城,流寇见财便抢,少有补充非打即骂。

看着一墙之隔、那些同意纳税的商户都是平安无事,谁的心中都是雪亮的,商户们原来还想僵持一段时间,看看有无转圜的余地,但看着自己的客户,不断流失至竞争对手,商户们终于撑不住了,他们派出代表,与天命军和谈。

李自成大人不记小人过,给了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所有的商户一视同仁,春税全免,然后从秋季开始征税。

随着成都城内的稳定,商户们又开始了正常的营业,四川省、成都府开始宣传天命都督府的三大律法,然后便是土地改革,原先的土地,无论是谁的,都要重新分配,让所有的百姓都会“有地耕”。

民政上的事情,就交给郭世俊了,赵光瑞的士兵,操训得差不多了,他们一边操训,一边维持成都府周边的守卫。

李自成抽空去看了一次吴秋,他虽然伤势甚重,但已经脱离了危险,接下来只要安心静养便可,据军医说,身上会留下疤痕,但不会致残。

李自成兑现了他的承诺,吴秋属下接应天命军入城的人,都得到妥善的安置,伤残、死亡的士兵,全部按照天命军的标准发放抚恤;其余的士兵,只要符合入伍的最基本条件,他们自己也愿意,便可以加入天命军,暂时分配在赵光瑞的属下。

吴秋感动得流泪,对属下的将士兑现承诺的,他是第一次见到……

李自成握住吴秋的双手,嘱咐他养好身子,并再出做出承诺:只要吴秋归队,便是赵光瑞部的千户官,他这个千户,士兵已经征召完毕,但千户官的位置暂时空缺,由两名从千户临时指导操训。

蜀王府内,聚集了价值二百多万两的金银,放在一起,不太安全,带在身边又是不便,李自成交代郭世俊,暂时纳入四川省府库,便利的时候,向西宁、兰州运送八十万两,给两地的工业发展,注入资金。

李自成告别郭世俊,带着第二营、第七营的士兵,沿着沱江、岷江南下,直取长江。

正文 第613章 攻守兼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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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成都,沿着沱江、岷江向东南方行进,翻过龙泉山,便是一马平川,既没有关隘,也没有坚城,各府县的驻军,不过数十,上百就是很难得了,在游骑、汉清局的接应下,天命军所到之处,都是望风而降。

战争本身,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天命军耽搁的时间,都是在行军路上,外加安置府县,郭世俊的主要精力,还是在成都府和川北,并没有随军同行。

李自成最为苦恼的,便是没有文臣伴随,将安置百姓的事情分担了,郭世俊是此次出征的最高文臣,可是,他一人之力,暂时也照佛不到川南。

军事上并没有什么威胁,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尽快将这些府县纳入天命军的范畴,大军过了资阳后,李自成将大军一分为二,宋文部的步兵,沿着沱江沿岸的官道南下,而他自己则随着李过部的骑兵,沿着西面的岷江南下。

半个月后,李自成到达岷江与长江的交接处——叙州府,而宋文部也赶到沱江在长江的出口——泸州。

两部虽然保持联络,但战斗却是停止了。

此时已是六月,正值盛夏,天气炎热,李自成便让士兵在江畔休息一段时间,而且沿途携带了不少战俘,一路押着,不但要消耗军用物资,也会分散士兵的精力,降低军队的战斗力。

这些战俘,李自成预备从他们当中招收一批水军,但需要甄别,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加入天命军。

成都以南的府县,驻军的数量并不多,两部的战俘,加起来还不到两千,距离李自成心目中所想的数量,差得太远。

还要挑选、甄别,年龄偏大、纪律不好、极度自私、不识水性等等,都会被剔除出去,李自成反复取舍,最后留下一支不足千人的士兵。

其余的战俘,教育一番后,让他们回家,归于民籍,官府即将给他们分发土地。

当然,加入水军的这些士兵,也会分到相应的土地,服役的这段时间,土地由家人、邻居代耕,除了纳税,士兵可以白得一些收成,补贴家用。

不足千人的士兵,实在太少,李自成又从百姓中招纳了六百士兵,和原先的战俘一道,组成水军。

暂时没有合适的舰船,李自成便让士兵们进行身体素质和军纪操训,天命军的陆军与水军,纪律上相差不大,主要内容是一致的,除了关爱百姓,就是绝对服从军令。

数日后,周坤亲率青海水军的前部,终于赶到叙州,因为轻装赶路,他并没有携带舰船,而是从陆路赶来的。

没关系,只要接管了这批水军就好,李自成将这一千五百余名士兵交给了周坤,让他尽快操训成熟,接管长江防线。

李自成预备再次启程了,这次目标是东方,虽然叙州府、泸州都是地跨长江,长江以南还有大片的土地,但他现在没有可用的水军,只能在江北打转。

他暂时不准备去江南,不仅是因为水军的事,过了江南,虽然还是四川的地界,但已是云贵高原的北麓,山高水密,异族的土司众多,想要征服他们,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还是先将江北的成都平原完全占了,有了足够的粮食、人口,天命军的实力上升了,才有时间、实力,收复成都平原四周的山地。

在李自成的心目中,天命军此次出川,第一次在朝廷面前亮相,朝野必定震动,征伐大军指日可至,最大的敌人,还是朝廷。

必须及早拿下成都平原的西北部关隘,阻击朝廷大军西征。

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战略,主战场就在湖广,洪承畴、左良玉、熊文灿……除了辽东军,朝廷的主力军队,还有名将,都在关注着湖广,一个转身,就会面对四川。

必须尽快拿下重庆、夔州,在沿江部署水军,然后大军折而向北,将大巴山的缺口堵起来,时间,对天命军来说,显得十分宝贵。

李自成将叙州安置好之后,便要率军沿江东征,过了宋文部驻扎的泸州,便是重庆府地界,出发前,他再次打开行军地图,盯着东南面那一系列的山地,心中将前生后世的有关知识,在脑中过了一遍。

重庆简称“巴”,与成都的地形已经有着巨大的差异,“巴山”、“蜀水”,便是两地的地形写照。

成都是标准的平原地区,有了都江堰工程之后,充分利用了岷江的水,在成都平原建立密布的水网,灌溉了大片的耕地,不但减轻了水患,也造就了蜀地的富足。

而重庆地区山多,嘉陵江以西,有大量的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脉,构成一片丘陵地,外围便是米仓山、大巴山,将东北方向死死环住,重庆以南,越过长江,便是云贵高原,同样是难以逾越的绝地。

长江在大巴山、云贵高原的夹缝中,好不容易冲出一条河道,却被西面的巫山所阻,虽然长江的水量足够大,生生将巫山从中部冲段,但航道却是不顺畅,两岸怪石嶙峋,江心险滩密布,水道百折千回……

三峡江段,在后世看来,风光无限,但在大明时代,却是交通上的天堑!

周坤的水军,究竟部署在何地合适?

李自成决定去实地看看,必须扼住长江,阻断明军溯江而上的通道。

让李自成没有想到的是,天命军赶到江津县的时候,遇上明军的援军,副将张令从重庆府起兵一万,前去增援成都。

张令在江津县遇上流寇,情知成都形式不妙,加之没有得到成都方面的后续讯息,便在璧山的东北麓驻守,与天命军对峙。

江津县城在长江以南,李自成原本不打算渡江,只是穿境而过,但被张令部所阻,只得在江津县的对岸立下大营。

这一段的长江,转为南北走向,天命军的大营,便在长江以西,西靠璧山东麓。

明军有一万,与天命军二个营的人数相当,但李自成并未放在眼中,宋文部的步兵,不但全部列装了步枪,而且还有二十门山地炮,李过部又是骑兵,与步兵战斗,优势也会明显。

李自成有些后悔,当初应该将王维章带来,他是四川巡抚,或许可以劝降,不过,现在已经远离成都,一时半会无法将王维章调来,只能强攻了。

双方对峙了半日,各路游骑都在探寻对方的大营,李自成也不着恼,他就像气质更佳的美女,遇上同类窥探,那就让你看吧,反正你又学不会。

但游骑可不这么想,既要探得对方的讯息,又要将本方的讯息隐藏起来,每一处山沟、河流,都可能成为小规模的战场。

天明之后,李自成只留下极少量士兵看守大营,其余的士兵,全部出了大营,在营外列好阵势,等待张令前来送死。

明军的确出了营,但只是远远观看,并没有进攻,到了已时,李自成实在忍不住了,便催动大军向明军靠过去。

步兵保持着战斗阵型,而骑兵在侧后方护卫着两翼。

张令原本不想与天命军决战,他昨日才得到天命军的讯息,能拿下六卫驻守的成都,战斗力自然不会太弱,他才一万士兵,绝对不能进攻。

但天命军欺负到他的眼皮底下,他也不能示弱,遂举兵迎战。

张令让士兵推出仅有的八门火炮,立在璧山东麓的高地上,度量着距离,首先向天命军开始炮击。

李自成听到炮声,觉得不对劲,立即取出望远镜,看到璧山麓的明军火炮,顿时大怒,真还小瞧了这个张令!

他撤回步兵,却是将二十门火炮全部推出来,“对准明军的火炮阵地,全力轰炸!”同时命令李过,第二营的骑兵,立即绕过璧山,截断明军的后路。

双方转入炮兵对攻战,天命军的山地炮,射程与明军的火炮差不多,但数量多,使用的又是开花弹,比明军的实心弹威力大了许多。

激战了一个多时辰,明军的炮手伤亡殆尽,八门火炮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其中三门火炮已经无法进行射击了。

天命军也有伤亡,光跑手就伤亡了一个小旗,而且被实心弹所伤,都是伤筋动骨,很难抢救过来。

这是天命军的炮兵,第一次在战场上出现伤亡,虽然可以达到练兵的目的,但李自成还是十分恼怒,命令炮兵调转炮口,对准明军。

天命军最大的优势,在于守城,退而求其次,便是野战,用步枪在野外阻击、射杀敌军,一旦让明军撤回城内,依靠城墙的保护,攻城战不但费时费力,士兵的伤亡也会更大。

明军丧失了炮兵,只得任由天命军炮击,李自成见明军有撤退的趋势,立即让步兵压上,衔尾追击,防备明军脱离战场。

璧山与长江之间,基本上就是一个狭长的平地,天命军的步兵平推过去,毫无阻止。

张令见天命军熄了火炮,遂将残兵组织起来起来,摆出方阵。

李自成看到方阵,不仅哈哈一笑,“这个张令,倒还是个将才!”

何小米却是不服,“大都督,任他是什么将才,在天命军面前,都只能是一具死尸,一会进入步枪的射程……”

“小米,张令做得没错,在战场上,方形阵可是攻守兼备,”李自成的心中,已经有收服张令的打算,天命军的优势,并非出在将领身上,而是火器的射程,远远超出明军和周围的游牧部落,“张令对我们了解不够,所以他摆出方形阵,既可以防守,也可能随时杀出来。”

正文 第614章 临时变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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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令见天命军的士兵发动攻击,便立下方形阵,刀盾兵在前,用盾牌在四面结成盾墙,随后是长枪兵,出击的时候,只要将盾墙拉开一条缝,就可以刺杀靠近的敌兵,在他们的身后,靠近中心的位置,却是弓箭兵,他们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敌情,但刀盾兵就是他们的眼睛,一旦得到敌兵的讯息,可以向空中抛射,进行远程打击。

他原先还有八门火炮,打击的距离更远,可惜,炮手几乎都被流寇射杀了。

尽管方形阵有着三层保障,又是攻守兼备,但张令还是有些担心,对面的流寇,根本不是往日见到的流寇,他们的火炮,比明军还要犀利,炮弹落地后,还会进行爆炸,他的炮兵,就是死在这种不知名的跑弹下。

王维章求援的时候,为何没有说到流寇的火炮?难怪侯良柱会战死……成都现在怎么样了?王维章此时在哪?

张令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冒失去救援成都,万一重庆府有失……那可是他的驻地,如果不去救援成都,依靠龙洞、二郎、佛图三关,重庆完全可以自保,可如今……

他决定先打过一仗再说,如果不能取胜,便立即返回重庆,利用地形优势,固守待援。

天命军逼近明军,顿时傻眼了,明军被盾墙包裹起来,步枪的子弹根本打不透,多次的战斗,让天命军的士兵意识到,盾牌几乎就是西宁步枪的克星!

宋文也是双目紧锁,如果不能破除明军的盾牌,再优秀的枪手,也是无可奈何。

李自成在后方督战,从望远镜中,他早就看到了明军的盾牌,一直在思索对策,按照以前的方法,就是用火炮,先将明军的盾牌打翻了,再让步兵射杀。

可是这会,战场在璧山与长江之间的狭窄地带,步兵涌上去了,山地炮根本无处架设,否则从步兵的头顶越过,很可能误伤了自己人,在步兵出击的时候,炮兵早就停火了。

怎么办?

天命军的步兵,自从列装步枪之后,为了节约生铁,早就脱下铠甲了,基本上没有防护设施,如果太过靠近明军,反而容易成为靶子。

如果不是战场太过狭窄,这该死的璧山……嗯?

李自成灵机一动,既然璧山就在左近,何不如此如此……

璧山限制了战场的宽度,当然他增加了左侧的高度,如果让一个千户的士兵抢占左侧的璧山,然后从山上向下射击……

明军的盾牌可以防守正面,却不能守护头顶,为了给弓箭兵留出射箭的空间,盾墙只是护卫在四周,头顶的方向却是空荡荡的。

李自成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到,明军正面的盾墙,不过一人半高,如果宋文部的士兵占据璧山,甚至爬上树顶,完全可以从上向下射击,西宁步枪的最大射程,能达到六百步!

虽然不能全部射杀明军,但只要明军出现伤亡,盾墙出现漏洞,另外四个千户的士兵,完全可以歼灭明军。

李自成立即给宋文传令,让他抢占璧山,宋文接到命令,侧目看了眼璧山,“大都督真是神人也!”他立即分出一个千户的士兵,先行抢占璧山。

张令不以为意,他的方形阵,距离璧山至少有四百步,流寇即便占领山上的高地,也无法威胁自己,如果切断后路,威胁反而更大。

宋文亲率四个千户的枪手,缓缓向前进发,在明军前方二百步的地方停下来,士兵们没有铠甲,不能进入弓箭的射程。

张令有些奇怪,流寇在二百步的地方停下,究竟要干什么?进攻,他们只能找死,自己这方,弓箭兵、长枪兵连番打击后,刀盾兵恐怕只能捡些残羹冷炙了。

如果流寇不打算进攻,又为何逼近自己的大阵?是流寇不懂战法,还是故意麻痹自己?他们还有什么后手吗?

“砰、砰砰……”

就在张令沉思的时候,天命军的步枪响了,随即便是明军的惨叫声,张令身前不到十步的地方,便有一名亲卫左肩中弹,却是没有死绝,在张令的面前翻身打滚,惨叫连连!

像亲卫这样受伤惨叫的士兵,不一会便达到数十名,还有一些士兵已经死绝,一声不响地摊到在地。

张令吃了一惊,流寇什么时间逼近大阵了?这是什么样的火#抢?

射击还在继续,明军的伤亡不断扩大。

张令顺着枪声一看,居然是从璧山上来的,顿时吃惊不小,这么远的距离,少说也有四百步,流寇霎时有了如此犀利的火器……

“将军,快躲到盾墙后面……”亲卫也是看准了射击的方向,忙将张令推到在右侧的盾牌之后。

“你们看清了,流寇是从璧山射击的吗?”张令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双目,四百步,除了火炮,这个世界上,还有有如此射程的火器吗?

“将军,流寇的确是从璧山射击的,好些流寇还爬上了树梢……”

张令想起来了,他刚才亲眼看到,有些流寇如猴子般攀上树木,原来是为了登高射击……

璧山在天命军的左侧,也就是明军的右侧,天命军的士兵在射击的时候,子弹是从上方进入明军大阵的,右侧的明军躲在盾墙后面,还是射不到,但中间的弓箭兵,还有左侧的明军,一个个成了靶子。

谁让张令部署的是方形阵?大阵右侧的士兵,正对着璧山,恰好在天命军的枪口下。

一枪毙命就不用说了,受伤的士兵,在大阵中惨叫连连,号呼不绝。

李自成大笑:“这些士兵,比宋文还要机灵,竟然爬到树顶上!”

“大都督,兄弟们上了树,装弹的速度会不会慢些?”何小米有些担心,“一旦明军向璧山移动……”

“无妨,”李自成摇头,“只要明军的阵型不散,移动速度就不会太快,兄弟们完全有足够的时间逃生。”

与李自成相比,张令的心情烦躁道极点,但流寇至少在二百步之外,就是让弓箭兵放箭,也是白费力气,白白浪费箭矢。

更让他气愤的是,明军完全被动挨打,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在流寇面前,明军啥时如此狼狈了?

生气归生气,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送死,万般无奈,只得让中间的弓箭兵和左侧的士兵,先进入右边的蹲墙后面躲一躲,就像他自己一样。

但这样一来,明军的方形阵就肢解了,左边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连盾墙也不见了。

宋文就像一个狡猾的猎人,他一直在观测着明军的大阵,遇上这样的机会,岂肯白白放过?

“射击!”

这样的两个字,宋文已经等了很久了,只要明军的阵型出现缺口,他毫不犹豫地将士兵放出去,隔着两百步的距离,反正明军的弓箭又射不到己方的士兵。

这一次,天命军的士兵是齐射,他们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军令一下,超过一个千户的士兵,立即扣动扳机,让子弹出膛,然后蹲下身子,将空间让给的后面的同伴。

明军猝不及防,伤亡惨重,大阵中满是呼叫滚爬的士兵,还有许多尸体,一动不动,却是看着省身前的张令。

张令大惊,临场变阵,本就是兵家大忌,他情非得已,方才让士兵进入右侧的盾牌之下,没想到伤亡更加惨重。

这些士兵的死,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天命军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射击还在继续,伤亡正一步步加剧,他每迟疑一刻,士兵的伤亡就会增添不少。

怎么办?

张论的大脑飞快地旋转着,到了此时,他根本没有进攻的心思了,能保住这些士兵的生命,就是最大的成功。

天命军已经从两个方向进攻,除了东面的长江,如果明军龟缩在大阵中,他们完全可能来到第三个方向,切断自己的归路。

大雁阵不行、方形阵不行、圆形阵还是不行,只要有缺口,流寇的子弹便会射进来,除非在头顶盖上一面巨大的盾墙……

张令忽地一悟,只要将阵型变小……

他立即传令,士兵们十人一组,组成一个个微型圆阵,四面用盾牌结成盾墙。

虽然头顶的方向依然的空的,但这个空间很小,子弹很难命中。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在付出大量的伤亡之后,明军终于换成微型圆阵,将长枪兵、弓箭兵裹在核心。

但这样一来,弓箭兵就失去作用了,上方的空间太小,如果要射箭,只能向着头顶,不但没有射程,箭矢在下落的时候,还有可能射伤自己或是同伴,对流寇倒是没有威胁。

张令让士兵们保持阵型,然后缓缓撤向大营,只要入了大营,就有更多的防护器械了。

“哒哒哒……”

外面忽地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名身着明军铠甲的士兵,从西北方疾驶而入,“将军……有骑兵……”

那游骑话未说完,已是一个侧摔,从马背上倒栽下来,再没了讯息,战马晃悠了两步,也是摔倒在地,口吐白沫……

张令大惊,人马显然是过度疲劳而死!

难道流寇的骑兵绕过了璧山?

他侧耳倾听,大地上果然传来了沉闷的声音,“哒哒哒……”

无数的骑兵,正沿着璧山西麓,呼啸而至,张令的心脏,比大地还要颤动得厉害……

正文 第615章 阵前斗法

马蹄踏地,声音沉闷,距离战场应该还有一段路,但张令已经懵了,好不容易才用微型圆阵挡住了流寇的步兵,现在却是来了骑兵。

怎么办?

张令躲在一个微型圆阵中,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他是根据声音来判断骑兵的远近,虽然焦急,却还没有乱,脑中急速盘旋着。

“将军……”亲兵实在忍不住了,一旦流寇的骑兵靠近,没有弓箭的协助,这些盾牌,根本无法阻挡骑兵冲击。

没有弓箭远程打击,没有大车阻挡道路,在骑兵面前,步兵只能任人宰割……

张令口中默默念叨着,一时却是没有办法,他瞪了那亲兵一眼,忽地看到卷缩在角落的长枪兵,心中一动,对了,长枪!

他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捋了一把长须,淡淡地道:“传令,长枪兵准备,将长枪伸出盾墙,尖端指向流寇的骑兵。”

用长枪对付奔驰的战马,以前有人用过,骑兵一旦加速起来,很难临时减速,即便前面的骑兵能停下来,或是拐弯避开长枪,后面的骑兵却是看不到,只能眼睁睁地撞向锋利的长枪……

如果没有战马,骑兵就像是没有牙的老虎,比步兵都不如。

李自成已经听到低沉的马蹄声,那一定是第二营的骑兵,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只要骑兵赶到战场,直接用战马将盾墙撞开,明军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定然无发放箭。

何小米忽地大叫:“大都督,长枪,明军将长枪布在阵外,这是要做什么?”

“长枪?”李自成拾起望远镜,仔细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这个张令,真不简单,在这样的绝境中,还是想出用长枪的办法对付骑兵……这是要拼命了。”

“大都督,怎么办?”

“传令,让骑兵减速,缓缓前进,进入战场后,先不要进攻!”李自成暂时没想到对付长枪的法子,不过,只要明军被天命军的骑兵包围,想跑也跑不了,温水拔猪#毛——慢慢收拾,今日有的是时间。

李过接到命令,立即放缓马速,缓缓越过璧山北部的余脉,出现在明军的西北方向。

张令从马蹄声判断出,流寇的骑兵减速了,心中不禁一惊,如果骑兵并不进攻,他们该怎么办?难道就在这微型圆阵中过夜?

流寇随时可以发起攻击,但明军只能被动防守,连弓箭都射不出,僵持下去,对明军极为不利……

张令再次遇上了难题,但流寇的骑兵被阻,暂时应该不会进攻,他有的是时间,只要脱离战场,回到大营,就可以依靠营寨阻挡骑兵。

营寨距离战场,不到两千步,但流寇的骑兵虎视眈眈,这两千步的距离,就是天堑,想要越过去,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

张令忽地想到,既然微型圆阵尚在,完全可以整齐移动,缓缓靠近营寨,即便在进入营寨的一瞬间出现伤亡,人数也不会太多。

主意已定,张令当即命令所有的士兵,保持阵型,缓缓向营寨靠拢。

李自成微微冷笑,到了此时,还想负隅顽抗?他立即明军宋文部派出一个千户的士兵,先行拿下明军的营寨。

明军基本上是倾巢而出,留守在营寨的士兵,还不到一个百户,天命军利用步枪在射程上的优势,先是将守卫在外围的明军射杀,随后逼近营寨,拆去栅栏,拔去据马桩,扫除铁蒺藜,再将里面的明军一锅端了。

张令听说大营已失,心中凉了半截,为今之计,只有退往龙洞关了,但龙洞关据此数十里,明军有这个机会吗?

这时,原先上了璧山的天命军,也是回到战场,加上骑兵,将明军三面包围了。

张令见逃跑无望,也就放弃了行动。

战场,陷入僵持状态,明军像是无数的刺猬,让天命军无从下口,但明军本身被困,别说反击,想要逃跑,都是无路。

李自成也是无法,他亲自来到战场的最前沿,想要就近查看,也许能发现明军的破绽,但张令的防守,似乎无懈可击,骑兵无法出击,步枪的子弹又不会拐弯,如果用山地炮,也许会有效果。

可是要炮击上千的明军微型圆阵,即便百发百中,也要上千颗开花弹,而且,开花弹的命中精度,根本达不到这种程度,命中率能达到多少,绝对不是炮兵可以掌控的 。

夕阳渐渐西沉,将远山的山顶,染成一片血红,随即猛地向下一坠,只剩下小半脸面,连山腰也染红了。

何小米有些焦急,“大都督,天就要黑了,明军会不会趁黑逃跑?”

“趁黑逃跑?”李自成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心,听到何小米的话,心中忽地一动,急急道:“小米,刚才你说什么?”

何小米吓了一跳,忙道:“属下……属下说,明军可能会趁黑逃跑……”

“不,前面一句!”

“属下说,天就要黑了!”

“对,就是这句,”李自成眉开眼笑,拍拍何小米的肩膀,道:“天黑?天黑好呀!”

何小米茫然不解,“大都督……”

“小米,你可是立下大功了,”李自成淡淡一笑,也不解释,“小米,传令各部,轮流晚饭,晚饭之后,天就该黑下来了!”

“是,大都督!”何小米茫然不解,但大都督既然吩咐了,一定有他的道理,大都督可是通神的人。

天命军各部,分成一半的人员吃完,也就一些干粮,其余的一半,严密监视明军,就是吃饭的哪些人,目光也是时不时的向明军打量一眼,唯恐煮熟的鸭子飞了!

张令听说流寇正在晚餐,也是吩咐士兵,就着清水,吃上几口干粮,好歹填饱肚子,如果出现机会,趁黑也好跑路。

夜幕降临后,天命军的士兵已经饱餐一顿,明军虽是大半饱,至少不会挨饿了。

第二营的骑兵,不时在明军面前晃动,虽然没有速度,但马蹄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新的特别瘆人,张令不知道流寇耍什么花招,只得吩咐下去,各阵小心戒备,特别是长枪兵,万万不可懈怠,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他在思索脱身之策,流寇也不是傻子,一定会在思索进攻的法子。

不过,被同等数量的流寇包围,战不能战,走不能走,张令十分憋屈,吃炒米的时候,不知不觉从嘴角撒了一大半。

双方像是商量好了,都没有点起火把,战场只有朦胧的月光。

天命军的步兵,也许是站得久了,又一直没有进攻的机会,便开始懈怠起来,包围圈的西侧,便有士兵坐下休息,起初是一两人,然后越来越多,就像刚才晚饭那样,一般士兵执勤,一般士兵躺在地上休息。

明军就是见了,也只有羡慕、嫉妒、恨,天命军是进攻的一方,有权选择进攻或是休息,而他们是防守的一方,只能被动等待。

月光不明,人一旦躺到地上,远处很难看得清。

天命军的士兵在地上躺了一小会,便翻转身子,慢慢往回爬,三百步之外,确信在明军的视线之外,方才起身,猫着腰轻手轻脚回归大营。

他们丢下步枪,在营中翻找一遍,随即一人抱起一个小型的圆球,又是猫着腰出去了,距离明军三百步的地方,他们立即蹲下身子,匍匐着向前走。

三百步这段距离,如果是白日在操训场跑步,也就小半泡尿的时间,但为了不惊动明军,他们硬是爬了半柱香的时间。

幸好月色朦胧,明军的注意力又被李过部的骑兵吸引,竟然没有发现他们。

最前面的两名士兵,爬着爬着,不知不觉逼近明军外围的微型圆阵,两人大喜,对视一眼,虽然相互看不清对方的目光,却都是点头,此时此刻,他们之间最好的联络方式,便是感应。

两人几乎同时扭开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嗤……嗤……”

引线着火后,发出轻微的声音,伴随着硫磺的气味,微型圆阵中的明军士兵,不知是嗅到了气味,还是有了感应,“什么气味?兄弟,你嗅到了吗?”

“啊……什么……”

另外一个明军尚未明白过来,头顶便有一样黑乎乎的物体,从外面直窜进来,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随即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迅速跑开了……

“不好,敌袭……”他只来得及发出惊呼,黑色物体上的火星,已经不见了,似乎是窜进那不知名的黑色物体内部。

明军对火器都是熟悉的,各式火铳、火炮,还有火药包,最大的叫“万人敌”,重量达到四十斤,即便没有见过,也是听说过。

看到急速蹿动的火星,知道大事不好,急忙放下盾牌,想要逃窜。

然而,已经太迟了。

“嘭!”

一声巨响,火光冲天,随即便是一股黑烟,伴随刺鼻的硫磺味,刚才对话的那两名士兵,已经完全没了声息,短暂的安静中,外围的盾墙缓缓散落,随即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穿透黑暗,一直传到张令的耳朵中。

就在张令惊疑不定的时候,又是一声巨响,黑暗中演绎着同样的的故事……

李自成皱着眉头,阴沉着脸,似乎嗅到了随风而来的那种刺鼻性的气味。

骑兵们却是一阵欢呼,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战斗,却牵制了明军的注意力,让步兵兄弟轻易得手,计算军官的时候,也有他们的一份。

正文 第616章 不可战胜

两声爆炸,像是导火#索似的,引燃了璧山以东的整个黑夜,噼噼啪啪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像是满城都在准备着年夜饭。

张令的心冷到极点,爆炸声中隐隐夹杂着明军的哭喊声,就是向他求援,求着他早点做出决断。

其实,即便没有士兵的哭喊声,张令也是知道,流寇绝不会无谓地浪费火药,他们不会提前庆祝胜利,张令已经感觉到,自己就要失败了……

每一次爆炸,都会带走一名或数名士兵的生命,还有数不清的伤兵……

更让张令心慌的是,爆炸声似乎在移动,逐渐从西向东,从阵型的外围,逐渐向中间的核心地带游移……

张令不是为自己担心,他已经不用担心了,一旦自己战败,明军大量被歼,缺少士兵的重庆府,定然是守不住,战败、失土之罪,从来只会落在武将身上,他是重庆的守将,朝廷一旦追究起来,他绝对没有生路。

连选择哪种死法的机会都没有!

既然他的命运已经注定,那就让兄弟们少些牺牲吧,他们家中还有父母妻儿,趁着黑夜,能逃出多少是多少!

张令正待下令突围,忽地觉得不对劲,难道流寇的火药包用完了?为何没有了爆炸声?随风而来的,都是明军的大哭声和惨叫声。

都是军人,这像个什么话?张令皱起眉头,他无法救援这些伤兵,即便救回来了,最终还是要死亡,但流寇停止偷袭,他的心中,已经起了变化,要不要突围?

如果趁夜突围,士兵们能否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从流寇的骑兵手中逃出?

“张令将军,这才多长时间,明军已经伤亡过半……”不知道是谁的声音,竟然盖过了明军伤兵的哭叫声,“我们都是汉人,大都督不愿自相残杀……”

什么大都督?难道流寇已经成精了,竟然有了都督府?张令顿时呆住了,理智提醒他,不要相信流寇妖言惑众,但心中还是想要听听,对面的流寇,实在太过怪异,不但有骑兵,还有比朝廷更为犀利的火器……

“如果再打下去,明军就会打光了,我们停止攻击,只是给士兵们留条活路,如果再执迷不悟,那我们绝对不会吝啬一个火药包……”

火药包?流寇也有火药包?张令脸上一红,幸好没有人发觉,流寇连开花弹都有了,火药包岂不是信手拈来?

“兄弟们只想混口饭吃,并不想与朝廷做对,大都督相信,明军兄弟们也是一样,何必为了吃饭,反而让吃饭的家伙都没了,明军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不仅张令心中起了变化,明军更是骚动起来,黑暗中的这个声音不错,他们当兵,的确只是为了吃饱肚子,如果明知要死,那还吃什么饭?

“总兵侯良柱已经战死,巡抚王维章已经归降,连成都府都是属于我们的了,张令将军,明军兄弟们,大都督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半柱香之后,如果你们不肯放下武器投降,我们就会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没等张令说话,那声音又响了,“兄弟我的话,句句是实,王维章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人了,任职成都知府,如果将来发现有半句谎言,你们尽管反水……你们也不要想着逃跑,步兵难道还能跑得过骑兵?”

张令心中冒出一丝冷汗,原来自己的心思,已经被流寇算准了,步兵的确跑不过骑兵,他原先指望着士兵熟悉地形,现在想来,流寇极有可能在他们逃亡的路上,留下一支伏兵。

怎么办?

张令陷入两难之中。

“投降,或者死,两条路,你们自己选择……”

“将军……”亲卫见张令迟疑不决,他比张令还紧张,流寇随时可能发起新的进攻。

张令淡淡地道:“你说,兄弟们还有一战之力吗?”

“将军,恕小人直言……”那亲卫迟疑了一会,见张令没有阻止,遂道:“从白日开始,兄弟们并没有出手的机会……”

张令这才想起,战斗开始后,明军一直都是被动挨打,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战斗不利,士兵们没有责任,难道责任在于他这位主将?

如果换一名将领指挥作战,结果又会如何?对面的流寇,似乎成精了,明军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别说一万,就是十万,又能如何?

想到这,张令长长地叹口气,“传令,点起火把,竖起白旗!”

“是,将军!”亲卫向张令行了礼,方才小跑着出去了。

李自成立在阴影中,心中迟疑不决,如果张令不肯投降,要不要将这些明军全歼了?必须全歼!他们是敌人,战场上不能迟疑,每一个错误的决定,都会让兄弟们跟着丢掉性命,甚至输了满盘……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

祖先早已诠释了做人做事的准则,虽然不是绝对,但如果不能果决……

“大都督,明军打出了白旗……”

何小米的声音,打断了李自成的沉思,他顺着和小米手指的方向看去,明军的一个微型圆阵上空,点起了火把,在火把的照耀下,一面白布旗帜,正随风飘扬……

嗯?这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明军就降了?看来张令是无法承受伤亡的代价了,李自成的心脏,终于回到胸腔,“小米,传令,让宋文去接管明军,李过保持监视。”

“是,大都督!”何小米一转身,便消失在黑暗中。

不消片刻,天命军打出火把,将明军的外围照得如同白昼。

张令让亲卫们拆了盾墙,放眼四望,心中顿时凉了半截,除了大江的方向,南、北、西三面,天命军的火把,都是照亮了半边天,如果选择突围,哪一面都是口袋!

他将身上的衣装收拾齐整,也不带亲兵,独自除了微型阵,恰好遇上天命军的士兵,“我是副将张令,你们大都督是谁,带我去见他!”

“一个副将,神气什么?”

“就是,还是败军之将!”

“连巡抚王维章都降了……”

……

张令心中恼怒,却是无法排泄怒火,天命军的士兵说得没错,败军之将,已经成了天命军的战俘,还有什么资格与天命军的大都督谈判?

他暗哼一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天命军的士兵将他缚了。

残余的明军,见张令已经打出白旗,遂拆除盾墙,走出微型圆阵,任由天命军的士兵将他们五花大绑。

战俘们被集中于战场的一角,由天命军的士兵看押着,张令却被带走去见李自成。

天命军的中军大帐,点燃了三盏油灯,纳鞋底、打毛线都看得清晰,李自成端坐在主位,一手把盏,一手用杯盖驱赶着茶沫,双目却是紧盯着门口的方向。

张令淡淡地扫了李自成一眼,也不说话,自顾昂着头盯着大帐的顶部发愣,心中不知道想些什么。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你就是张令将军?”

张令身形不动,也不看李自成一眼,冷冷地道:“败将张令,见过大都督!”

“哈哈,”李自成大笑,“我听兄弟们说,张将军要见我,现在见了我,为何没有话说?”

“没必要了,”张令依然冷着声,“我差点忘了,我已经是战俘,没有资格向大都督提出任何要求。”

“奥?”李自成道:“也就是说,我如果杀了这些战俘,你也不会反对?反正他们是败兵,打仗用不上他们!”

“你……”张令想要伸手指着李自成的鼻子,扭动了一下,发现被缚,遂停止挣扎,“你不是说绕过兄弟们的性命吗?”

“玩笑,我只是想看看,张将军是不是冷血,”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放心,你的兄弟,我会给他们出路。”

“出路?”张令皱着眉道:“他们会有什么出路?”

“出路有很多,有的你根本不知道,”李自成道:“最基本的道路有两条,一是加入天命军,二是回家为民。”

张令缓缓点头,半响方道:“回家为民,他们没多少土地,恐怕……”

“我会给他们分配足够的土地,只要他们安心为民,温饱绝对没有问题,”李自成想要勾动张令的心思,便道:“不仅他们,便是成都府,现在也是重新分配土地,天命军秉承天主的宗旨,就是让属地上所有的百姓,都会‘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只要手脚齐全的人,都会有日子过。”

“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张令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流寇、流寇,不是四处为寇,掠夺一番,然后就换了地方吗?

“天命军的事,说来话长,咱们暂时不说这个,将来你有机会去成都看看,或是见到王维章,也就明白了,”李自成道:“我且问你,今日的战斗,张将军为何会战败?”

这简直就是在伤口抹盐,作为将军,战败就是最大的耻辱,可是这个李自成……

张令冷哼一声,道:“本人无将才,让大都督见笑了……”

“见笑?”李自成淡淡笑道:“那张将军说说,若是换了别人,又该如何临敌?或者再给张将军一次机会,张将军是否有把握战胜天命军?”

“这……”张令顿时哑口无言,低着头思索起来。

是呀,如果再有一次同样的机会,该如何打败天命军?从与天命军在战场会面以来,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带着士兵脱身,根本没想过要打败天命军。

在战场上,他根本没有打败天命军的机会!

被天命军的士兵羞辱之后,他心中有怨气,倒是想过如何打败天命军,可惜时间太短了,一时没有主意,现在想来,还是么有办法。

难道天命军是不可战胜的?还是自己无法战胜天命军?

他忽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李自成的双目,“以大都督看……”

“除非天命军的将领打盹了,在人数相同的情形下,你是不可能战胜天命军的,”李自成要摇摇头,幽幽地道:“你张令不行,曹文诏不行,洪承畴更不行!”

“为何?”张令吃了一惊,双目瞪得滚圆,道:“曹文诏,世之虎将,洪承畴,五省总督,他们曾经将流寇打得屁滚尿流,你将他们不放在眼中,难道你与他们在战场相遇过?”

“张将军稍安勿躁,”李自成淡淡一笑,回身道:“小米,给张将军松绑,赐座!”

正文 第617章 主动立功

张令原本对李自成比较抗拒,败给流寇,让他无地自容,但想到曹文诏、洪承畴他们,心中有些奇怪,不是李自成太狂妄,就是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这样想着,便任由何小米解了绑缚的绳索,他揉了揉发麻的双臂,不知不觉在李自成的对面落了座。

何小米早知道大都督有收服张令的心思,不待吩咐,主动给张令奉上茶水。

张令默然无语,坐在李自成的对面,竟然有些期待了,这个李自成,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李自成只啜饮茶水,然后放下茶水杯,看着张令的双目,缓缓道:“张令将军,此战失利,非你之过,乃是在于器械。”

“器械?”张令迎住李自成的目光,心中却是有所感悟。

“论火炮,天命军的火炮,射程上与明军的不相上下,但天命军使用的是开花弹,无论是威慑,还是爆炸的威力,都是远胜明军,”李自成道:“论火#枪,天命军的步枪,最佳射程是二百步,有效射程是四百步,最大射程达到六百步,而明军的火铳和弓箭,射程应该不会超过六十步吧?”

“啊……”张令像是听到天书,但李自成说的偏偏是事实。

“以六百步对六十步,所以明军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难怪看不到士兵出手……”

“对,今日的战斗,天命军的士兵没有伤亡!”

张令终于避开李自成的目光,心中似乎打翻了五味瓶,李自成不过是流寇,为何有如此犀利的火器?难道是从奥斯曼购买的?遥远的奥斯曼……传说中的噜嘧铳,就是来自奥斯曼帝国……

李自成道:“所以,今日战斗的失败,并非张将军之过,而是火器不利。”

张令心中一动,流寇说了句实话呀!

可是朝廷知道原因吗?

朝廷的大员们知道原因吗?不,他们只会用嘴巴说话,没有人告诉他,流寇的火器十分犀利,比明军的还要厉害,他们并不真正关心战争本身,他们只需要一个结果。

战争失败,朝廷一定会追究战争失利的罪责,有谁会关心士兵的伤亡?李自成说的不错,但朝廷的大员们不会这么想,他们只需要一个替罪羊。

他张令,无疑就是璧山之战的替罪羊!

“与天命军战斗,总兵侯良柱死了,四川巡抚王维章降了,现任天命都督府属下的成都知府,陕西参政戴君恩降了,曹文诏仗着手中有关宁铁骑,灰溜溜逃命了,洪承畴的影响力太大,天命军勉强放过他……”

张令似乎被带入一段童话世界,但从李自成的脸色和目光来看,又不像是说谎,“大都督,这一切都是真的?”

李自成淡淡笑道:“到了此时,我有必要隐瞒吗?成都离此不远,不久之后,你可以去问问王维章!”

也许不用再问了,以天命军今日表现出的战斗力,如果双方的人数相同,就是傻子指挥,或许都能取胜。

张令低着头沉思,心中早已起了一点涟漪。

“所以,我才说,此战失败,罪不在将军,而是在于火器,”李自成虽然不是“唯武器论”者,但在保证士兵素质的情形下,武器的确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我并非我了将军开脱罪责,实际上,成都有两万余步兵,还有三千骑兵,结果……将军已经知道了!”

“……”

“戴君恩两万士兵,除了阵亡,所有的士兵都降了,戴军恩现任会州知府;曹文诏在固关,三千步兵全军覆没,一千骑兵也是损失了三成;同样是在固关,洪承畴三万人马,几乎被全歼,我不想让洪承畴太过难堪,勉强放了他,双方在固关达成协议,互不进犯!”

“固关?”张令心中一动,好好的在固关,为何来到四川?

“对,就是陇山上的固关,”李自成顿了一顿,又道:“说到此处,我要纠正将军一个说法,‘流寇’一词,也许用在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他们的身上更合适,天命军虽然造反,却不是流寇,我们有自己的地盘,西宁、甘州、陇右……我们不但建立了天命都督府,还有甘肃省、青海省,如果现在成功了,又会增加一个四川省。”

“啊……这些,为何以前没有听说过?”张令将信将疑,除了四川的战斗,其余的连影子都不知道,而且对阵的还是曹文诏、洪承畴这样的名将。

天命军能守住西宁、兰州这样的区域,不像流寇被朝廷的大军撵得满天飞,能守住地盘,哪怕只是西宁这样的边陲之地,说明天命军可以具备和明军对峙的实力,难道天命军真的成了流寇中的首领?

“哈哈,”李自成大笑,“洪承畴在固关大败,损兵折将,被迫暗中与天命军议和,他敢公诸天下?当然,这样的和议对我们有利,我们恰好闷声发展。”

“现在的天命军……”

“张将军此战不利,还有一个原因,在于士兵身上,”李自成避而不答,继续道:“明军士兵,打仗只是为了能混口饭吃,一旦出现僵局、苦战,很难坚持下去,而天命军的士兵,只是为了百姓,让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为了百姓,即便伤亡,天命都督府也会及时抚恤他们,以及他们的家眷。”

李自成为了收复张令,自然将天命军与天命都督府的各项长处,一股脑说了出来,张令像是听了天书,心中有些疑惑,却又不得不佩服李自成的心机。

别的不说,就凭天命军的火器优于明军,流寇根本做不到,整日被朝廷的大军撵得满天飞,哪有时间、人才研制火器?

两人相谈甚欢,李自成让何小米上了酒席,两人把盏同饮,气氛越发活跃。

不用李自成劝说,张令主动就降了,除了投降,他也没有第二路可走!

张令的加入,让天命军又得一名虎将,虽然璧山吃了败仗,但他军事才能,以及对士兵的态度,李自成倒是很赏识他。

战败的责任不在于张令本身,而是在于张令不该与天命军作战!

“张将军,从今以后,你我肝胆相照,来,满饮此杯!”

“肝胆相照!”张令举杯,一口干了,放下酒盏,抹了把嘴角的残酒,道:“此战之后,大都督将欲何往?”

“拿下重庆,再沿江而下,”李自成一向不喜欢饮酒,今日高兴,便多饮了几杯,“不瞒张将军,成都附近,无险可守,至少要拿下奉节,才能阻止明军从湖广溯江而上。”

“大都督,”张令一听,知道李自成所言非虚,忙道:“在下原是重庆府守将……若是大都督信得过在下,在下愿意独身前往,说服三关与重庆府归降……”

“信得过,信得过,如果张将军有异心,今日不去,他日也会离去,我用人不疑,”李自成只知道重庆府,行军地图上也只标注了佛图关,什么三关,名称都不知道,闻言便顺水推舟,“三关重地,关隘险阻,张将军独身前往,万一有碍,如何向守关的士兵解释?”

“这……”张令迟疑片刻,道:“三关都是当道而立,周围山势重重,一夫当关,万夫难克,不过,守关的将士,都是在下的属下,在下只凭一人前往,定要说服他们来降。”

李自成思索片刻,还是不放心,张令是第一次为天命军效力,为避嫌疑,才要孤身前往,“他们是张将军的属下,但此时各为其主,若是一人前往,万一有人冥顽不化……”顿了一顿,又道:“张将军带上一个百户的亲卫,必要的时候,也好震慑三关!”

“多谢大都督信任!”张令忙拱起双手行礼。

“不用多礼,”李自成笑道:“等拿下重庆府,我再论功行赏!”

一席畅谈,张令大有相见恨晚之态,回去的时候,李自成并没有派人监督,而是让他独自回营,这让他大感意外,顿了一顿,什么也没说,只是向李自成行了一礼,便退出李自成的中军大帐,出了账外,暗中紧了紧拳头。

普通的明军战俘,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被绑缚后,集中在明军原先的大营中,由天命军的士兵看守着。

天命军的士兵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还是按照老规矩,兵器、铠甲等留下,重伤兵一律补上致命的一刀,只有受伤轻微、基本上能自行恢复又不会致残的人,才被留下了,与战俘集中在一起。

尸体照例要火化,残余的灰烬及时掩埋,折腾了半夜,全部收拾结束的时候,已经超过子时了。

晚饭的时候,因为要监视明军,士兵们只是就着清水吃了几口干粮,现在璧山战场大局已定,又折腾了半夜,腹内早就空了。

火兵根据大都督的指示,早已准备了热汤饭,让士兵们饱食一顿。

根据天命军的军律,在战斗的间隙,只要不是长途行军,一般是要早操的,考虑到今日休息得太晚,李自成便免了他们明日的早操,让他们多休息两个时辰。

正文 第618章 求人不如求己

天明后,张令带着一个百户的士兵,辞别李自成,前往龙洞关,预备说服守关的士兵归降天命军。

宋文有些担心,见张令离开后,立即求见李自成,“大都督,张令新降,今日放他归去,万一他不回来……”

李自成倒背着双手,道:“宋将军放心,我以诚待他,他必不会负我!”顿了一顿,又道:“就算他不回来,对我们有什么损失?三关不过增加百余士兵,难道这百余士兵,还能阻挡天命军能的步伐?”

宋文点头称是,三关和重庆府的兵力,基本上都是战俘了,张令不过带回去百人,在一万天命军面前,这百余人能起什么作用?如果张令二次被俘,恐怕就没有现在的好命了。

李自成转过身,看着张令离去的方向,道:“昨日张令投降,并非为了活命,主要是为了那些战俘们,为了让他们活命,战俘还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张令要是去而不返,不怕我一怒之下,将这些战俘全部杀了?”

宋文遂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等着张令的讯息吗?还有这些战俘……”

“既然信任张令,那就给他一点时间,”李自成道:“昨夜收拢了多少战俘?”

宋文拱手答道:“回大都督,属下查点过了,一共六千八百战俘!”

“这么多?”李自成心中一动,此处靠近长江,又有许多支流,战俘中熟悉水性的不在少数,可以从他们当中招收一批水军。

上次在叙州,周坤不只补充了一千五百士兵,实在太少了,水军不仅要驻守长江水道,拦截可能溯将而上的明军,还要逐步向长江以南扩张,至少要五千士兵,也许五千都不够。

“走,趁着没事,我们去看看战俘!”

“看看战俘?”宋文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了,这些战俘,杀了太过残忍,放了又不太放心,大都督肯定是要从他们当中扩军,忙点头道:“看看战俘也好,总不能让他们白吃粮食。”

刚刚在西宁起步的时候,当时还叫西宁军,最紧缺的便是粮食,但来到四川后,有了富庶的成都平原,天命军再不缺精粮,但在宋文的眼中,粮食还是十分宝贵,绝对不能白白浪费。

李自成一边走一边道:“按照天命军的惯例,他们不是主动归降,是实实在在的战俘,须要完成一年的劳役,不过,事急从权,水军人数太少,只能从他们当中选择熟悉水性的人,直接加入水军了。”

“这……”宋文知道李自成要扩建水军的事,也知道水军接下来的任务非常重要,迟疑片刻,道:“那他们暂时只能作为辅兵!”

“那是自然,即便他们有战斗力,暂时也只能做为辅兵,只有粮饷,没有饷银,”李自成淡淡地道:“他们原本就是士兵,操训起来不会太困难,关键是能否遵守天命军的军律,即便归降了,将来在操训过程中,肯定会有部分要淘汰。”

天命军在成都斩获颇丰,加上各地府县的赋税,天命都督府初步算是翻身了,即便李自成预备将八十万两银子押送去西宁、兰州,成都尚余着接近一百五十万两,他的手中,暂时不差钱!

但需要用钱的地方也会很多,水军大规模扩军,除了军饷,舰船才是投入的大头。

周坤从青海带来部分舰船,数量上远远不够,曹建倒是可以建造舰船,但需要时间,暂时只能向沿江的商家购买。

曹建所造的舰船,在设计、装备上更加先进,但并不省钱,只要条件合适,李自成预备在舰船上装备火炮、步枪,打造真正、独立的水军。

水军的花费,比同等数量的陆军大多了,为了守住四川的沿江路口,以及华夏未来的发展,水军必须大规模扩军。

还有整个四川的防务,天命军此次在四川露面,再也无法瞒过朝廷了,与朝廷的战斗,规模上一定会增大,必要的时候,陆军也要扩军,军饷也会随着提高。

还有四川的大小官员……

当日在蜀王府得到黄金白银的时候,李自成一阵狂喜,但真到花钱的时候,却还是不能率性而为,必须精打细算。

宋文伴着李自成来到明军的大营,让看守的士兵将战俘全部押解出来。

或许是紧张、焦虑,或许是无助,或许是昨晚没吃饱,才过了一个晚上,他们就变得蓬头垢面,连目光也是十分呆滞。

他们有没有受到虐待,李自成没有心思过问,毕竟是战俘,总不能老爷子似的供奉着,他向战俘们扫了一眼,见他们站得东倒西歪,便道:“都站好了,你们是军人,即便成了战俘,也该有军人的军姿,不要给军人脸上抹黑!”

抹黑?战俘们面面相觑,已经成了天命军手中的鱼肉,连生命都得不到保障,还谈什么军姿?他们一个个瞪着眼,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何小米大怒,用手在腰刀上拍了两拍,“大都督的话,你们没听到,还是准备受死?”

李自成止住何小米,却也变了脸色,难怪毛太祖重视士兵的思想工作,一支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军队,的确没有战斗力,仅仅是为了混口饭吃,再严格的军律,也铸造不出一支强军。

明军积习难返,想要改变他们的习惯、思想,的确很难,不过,这些恶习不能带到天命军中,宁缺毋滥,宁愿不要这些士兵,也不能将就他们。

李自成恨不得拉出两名士兵,当众杀了儆猴!

但他们毕竟是汉人壮丁,如果不能加入天命军,回家种地也好,看来,今日又要当一回政治教员了。

“我知道,你们不知道自己的明日,天命军是释放你们,还是给你们‘咔嚓’一刀!”

咔嚓一刀?战俘们心中一紧,多数面现恐怖之色,难道天命军真会杀人?难怪从昨晚被俘到现在,连口清水都喝不上……

现在没有《日内瓦公约》,对待战俘,没有人道可讲,谁让他们自己不争气?如何处置他们,就看天命军的律法,和李自成的态度了。

李自成没想到,饿饭还有这种效果,他咳嗽一声,将战俘们的小声议论压住,“一个连自己都放弃希望的人,还能指望别人怜悯你们?仍在垃圾堆的馒头,吃起来还会香甜吗?别人咬过的甘蔗,还会有味道吗?”

置之死地,而后新生!他们习惯了社会底层的生活,习惯了各种不平等,如果痛骂一顿,没准就醒了!

……

战俘们一时呆住了,他们原以为,天命军的这位大都督,将宣判他们的生死,没想到却是一顿臭骂……

“如果你们对天命军,对这个世界,甚至对你们的父母妻儿,完全失去了作用,那你们也就不必留在这个世界上,一刀下去,一了百了,你们再也没有任何痛苦,放心,我会给你们留下全尸!”

“啊……”尽管已经考虑到这个结果,但听到自己即将被杀,战俘们还是吃惊不小,家中的娃儿,还有年迈的爹娘……

便有一名战俘“噗”地跪倒在地,“大都督,小人家中还有爹娘要赡养,小人的堂客身子骨不好,也需要小人回家照顾……”

“是呀,大都督,我们已经投降了,再不会与天命军做对了……”

越来越多的战俘跪拜在地,因为身上有绳索,有几人竟然摔倒在地,一时无法起身,只得趴在地上,艰难地挺起脑袋,巴巴地看着李自成。

场面上出现骚动,但战俘们都是被缚,李自成也不担心他们逃了,而是冷着脸道:“求人,是靠不住的,凡事得求自己。”

“靠自己?”

李自成继续道:“刚才有人说了,家中有爹娘妻儿,需要你们回去赡养,可是,这点并不能完全打动本都督,你们要向本都督证明,你们对天命军有用,否则,天命军为何用粮食养着你们?”

“对天命军有用?”战俘们一时不明白李自成的意思,“大都督,我们能为天命军做些什么?”

李自成扫视了战俘一眼,让他们一个个打住话头,然后让他们起身,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战俘,也让亲兵扶起来,“你们自己说说,能为天命军做些什么?奥,忘了告诉你们,张令将军已经归降了天命军,今日一早,便为天命军办差去了……”

“张将军?”

战俘们有些明白了,原来如此……连张将军都降了,他们还有什么犹豫的?再说,他们是战俘,除了归降,还有什么路可走?

“大都督,小人愿降!”

“小人愿降!”

“小人也愿意归降,求大都督收下小人吧……”

……

李自成看着这些充满期盼的战俘,心中暗暗发笑,这些的战俘,还真的没有操守,自己三言两语,他们就要归降,相对而言,还是文官更难对付,要想让文官投降,必须给找他们找出投降的理由……

也许不能怪这些战俘,他们吃粮当差,和“撞钟”的和尚也没什么区别,他们没有自己的理想,没有国家观念,只为了吃饱肚子,本能地趋吉避凶而已。

“想为天命军效力,也得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李自成板着脸道:“你们当中,有谁熟悉水性?站到右边去!”

“啊……是……”战俘们一番窜动,过了好一会儿,看守的天命军士兵一番推搡和呼喝,方才安静下来。

正文 第619章 石砫宣慰使

李自成目测之下,大约有九成士兵站到右边,说明他们都会水,也许是生活在大江大河边的人,都有这个比例吧?他们自从出生以来,就要面对无数的河沟塘渠,如果不是自小熟悉水性,大部分人很难成年——早就被淹死了。

他看着这些满目期待的士兵,淡淡地道:“本都督打算,从你们当中招收三千水军,不仅要熟悉水性,还要能上舰船,你们当中,如果有谁害怕了,或者不适应舰船,可以退回去,本都督绝对不会责罚。”

右侧的士兵,都是默默无言,相互对视后,却是一动不动,并没有要回到左侧的意思。

李自成趁热打铁,道:“很好,既然你们愿意加入天命军,本都督就要挑选了,”顿了一顿,又道:“如果谁有幸加入天命军,就将正式成为天命军的辅兵,每日饭菜管饱,等操练成熟了,就可以成为战兵,还会有另外的饷银,按月发放,绝对不会拖欠。”

“绝不拖欠?”

对这些战俘来说,能发到手的才是粮饷,明军的粮饷虽然标准不低,但常常拖欠,真正到手的部分,只能勉强维持温饱,战功的赏银,更是从未兑现。

右侧的士兵欢呼起来,但左侧的士兵,就是大失所望了,谁让他们不识水性呢?

“如果有战功,赏银也是及时兑现,”李自成在成都的各个王府中,得到价值二百四十余万两金银,腰板也随着硬了起来,“天命军的粮饷、赏银,从来没有拖欠过,你们尽管放心。”

“多谢大都督!”

“小人想要加入天命军。”

“只要有粮饷,小人情愿听从大都督的!”

……

李自成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不过,天命军的选材比较严格,不是谁都可以加入的,你们想要加入天命军,就得拿出自己的本事,还要严格遵守天命军的军律。”

天命军的军律,战俘们不知道,暂时不用管,还是先加入再说,“大都督,加入天命军,究竟有什么条件?”

“条件其实很简单,”李自成淡淡地道:“就是身子要好,其余的方面,以后都可以操训补足,唯独根基无法改变。”

战俘们又是议论纷纷,都是夸耀自己的身子。

“你们自己说了不算,”李自成让亲兵将站在右侧的士兵全部松了绑,“你们先活动手脚,一会要跑步,谁先到达终点,谁入选的可能性就要大一些。”

战俘们揉着发麻的手脚,虽然尚未早饭,却也顾不得了,只要能入选天命军的水军,以后的日子就要指望了。

跑步的事,其实很简单,每名士兵都会,李自成让他们沿着璧山东侧向前跑,前方有人点数,然后再返回来,大约七八里路程。

战俘们跑步的过程中,李自成带着亲兵,骑着马跟随,他倒不是担心战俘们偷偷跑了,而是沿途查看他们,看看有多少老实巴交的士兵,这些才是他的目标,其实,士兵们身体素质稍稍差些,完全可以通过操训来弥补,只要不是弱到极点。

而那些偷奸耍滑、欺压同伴的人,才是正要要剔除出军队,即便他们的身子骨好, 也不能加入水军,免得将来祸害了整支军队,这一路跑下来,足有七八里,战俘们还是饿着肚子,多多少少能看出一些端倪。

一声枪响,战俘们按照指定的路线,开始沿着璧山向西南方向跑去,不到两里,队伍就出现分化,拖在最后面的战俘,大约有一成,而突出在前面的人,大约也是一成,大部分战俘紧跟在同伴的身后,基本保持着匀速。

最前面的战俘跑到终点时,队尾才刚折返,李自成皱着眉,这才七八里的路程,怎会出现如此大的差别?战俘们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明军的正规军,他们有过操训的经验。

看来,有一部分士兵,必须要淘汰,身子素质太差的人,将无法适应军队的高强度生活。

李自成斩头去尾,速度太慢、横冲直撞的兵油子都被剔除,从中选出三千五百余纯粹的士兵,超过三个千户,让亲兵将他们带下去吃饭。

剩余的士兵中,加上刚才因不会水而没有参加跑步的士兵,经过初步的挑选,将其中的七八十战俘直接剔除,让他们饱餐一顿,直接释放了,让他们回家务农。

还有三千余战俘,重新打散,编为三个千户,然后让他们吃饭,暂时由宋文负责操训。

午后,周坤追赶着大军的步伐,沿江顺流而下,李自成将刚刚招收的三千五百水军交给他,与原先的士兵可以混编,但军官必须由原先的青海水军中的将士担任,保证水军的框架。

水军达到五个千户,基本上达到李自成设定的最低限度,他们将经过简单的操训,便要参与作战了,军律、习惯、思想等,肯定没有达到天命军的要求,但情势紧急,他们必须一边操训,一边参加战斗。

战场是最好操训场所。

青海水军将正式更名为“长江水军”,周坤虽然没有战功,但要掌控五千士兵,还是被李自成提拔为水军游击将军。

周坤南下的时候,还有一些大型舰船无法沿河带过来,留在青海,可以继续操训水军,作为长江水军的预备队。

他从青海带来的船只,数量严重不足,沿途又购买了一些上好的商船、渔船,虽然无法作为战船出战,但操训、运输士兵还是可以的。

江津县的江段,并非交通要道,作为长江水军的基地,实在太过牵强,但下游的江段,暂时不在天命军的手中,周坤只得在此屯军,暂时分出人手,一部分在陆上操训军纪军律,大部分都在江面操训水军的战术。

岸上并没有正式的军营,反正很快就要离开江津南下,建房子也是浪费,搭建帐篷更便利。

两日之后,张令回来了,见到李自成,参拜之后,便急急火火叫道:“大都督,三关都拿下了,还有重庆府,守军都预备投靠天命军。”

“这么快?”李自成大喜,后世和今生,他从未去过重庆,还有拱卫重庆府的三关,“待明日天明,我将亲自去接收三关!”

宋文却是不放心,“大都督,还是属下去吧,属下的士兵都是步兵,在山道上通行,也是便利些!”

“也好!”李自成并不是担心张令出什么幺蛾子,他要看看重庆外围的地形,重庆乃是川东的重镇,以后可要好好经营。

“大都督,”张令却是紧皱眉头,“在下听说,当日巡抚王维章大人征调各地兵马的时候,除了重庆府,还有多地受到调令……”

“奥?”李自成一愣,“张将军是说,还会有各地的军队,陆续赶往成都?”

“这个,在下不知,”张令道:“其实,四川的主要军力,还是部署在成都、重庆一线,他处并无多少兵马,亦不足虑,唯有石砫宣慰使秦良玉一路,大都督千万当心……”

“秦良玉?”李自成搜肠刮肚,终于想起她的一些事情,“张将军是说,石砫宣慰使马祥麟的母亲秦良玉,亦有可能来救成都?”

“这个……在下不能完全确定,但大都督拿下重庆,秦良玉必定不会袖手旁观,石砫宣慰司隶属于重庆府,秦良玉又是忠于朝廷,”张令道:“在下听说,秦良玉已经起兵……她属下的白杆兵,战斗力十分强悍,当年曾在辽东与鞑子一战,三千士兵虽然全部阵亡,但击杀鞑子近万,朝廷加封她为‘夫人’……”

李自成觉得奇怪,“咦,既然三千白杆兵全军覆没,秦良玉为何没有战死?”

张令道:“当日秦良玉并没有随军出征,她的兄长秦邦屏战死浑河……”

李自成唏嘘不已,一个土司,能为大明尽忠,实在难得,心中便有了一些想法,“这秦良玉,还有他的儿子马祥麟,似乎都是汉人,为何成了土司?”

“大都督,马祥麟乃是汉代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三国时代的马超,亦是其先祖,这个马祥麟,与传说中的马超一样,白马银枪,作战十分勇猛,深得朝廷赏识,其母秦良玉,更是传说中天人一般,在马祥麟年幼的时候,曾经代理过石砫宣慰使,亦是一名武将,巾帼英雄……”

李自成这才大致弄清了这个石砫宣慰使,马家是汉代名将,但一直驻扎西部边陲,到了马超这一代,更是侵染了不少异族的血统,因此已经与汉人有很大的差别,一般比较强悍。

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过世早,当时马祥麟年幼,便暂代了石砫宣慰使一职,没想到这名女将,比夫君还要强悍,属下的白杆兵,战斗力更是令人生畏!

不过,至少秦良玉母子都是汉人,又在辽东与鞑子作战过,李自成便对她有了好感,“以张将军看,能否招降秦良玉?”

“恐怕很难,”张令摇摇头,“在整个四川,秦良玉和马家,应该是对朝廷最为忠贞之人,秦良玉兄长秦邦屏、弟弟秦民屏,都是为朝廷战死,秦邦屏之子秦翼明、秦拱明,秦民屏之子秦佐明、秦祚明,都有朝廷授予的官身,秦良玉的儿子、现任石砫宣慰使马祥麟,还曾追随卢象升在湖广征剿流寇,秦家、马家对朝廷的重心,由此可见一斑!”

李自成沉思片刻,明知很难,却还是不肯放弃秦良玉,这样的忠贞之家,难道非得灭了?

正文 第620章 白市里驿站

翌日,宋文带着三个千户的士兵,随张令去收复龙洞、二郎、佛图三关,如果一切如张令所说,顺带着将重庆府也一并收了。

李自成闲来无事,便找来几名熟悉地形的战俘,打探重庆府周围的地形。

从战俘的口中,对照行军地图,李自成方才弄清了现在的重庆府。

与后世不同,重庆府并没有辐射到长江以南,而是完全在长江以北。

嘉陵江南下与长江合流的时候,被山势所阻,几乎直线拐向东方,恰好与斜斜地流向东北方的长江合流,两江之间,出现一个狭长的东西向半岛状陆地,重庆就在这个半岛的最东段,东、北、南三面环水,只有西面与陆地相连。

自重庆府向西,便是佛图关,地势险竣,两侧环水,三面悬崖,实为咽喉扼要之地,只要守住佛图关,就能保重庆府无恙。

佛图关再向西,便是二郎关和龙洞关,三关牢牢地护卫着重庆府,除了水道,从西面的陆路入重庆,必经过三关。

李自成不觉哑然失笑,难怪重庆有“山城”之称谓,果然坐落在嶙峋的山势当中!

更要命的是,重庆不仅坐落在山势中,还是三面环水,这样的重庆,交通能通畅吗?

李自成原先的计划,是要在四川打造“成都——重庆”双核,发展整个成都平原的经济,但现在看来,重庆的交通状况显然不如人意,没有交通保障,重庆只能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城市。

不行,必须破除重庆外围的三关,修筑通往成都的的大道!

从战俘的口中,李自成得知,成都与重庆之间,有“成渝”古道,这条古道位于嘉陵江的西侧支流涪江西岸,天命军从成都南下的时候,走的是更西面的岷江与沱江沿岸,所以李自成并没有实际看到这条古道。

从行军地图上,李自成可以看到,成渝古道虽然比较曲折,但选址应该不错,沿途经过多处县城,从成都府东门出发后,越过龙泉山,便是简州,然后直线向东,进入潼川府的乐至、遂宁二县,进入涪江西岸,路随江走,离开涪江的时候,便已经是重庆府的地界,由安居、铜梁、璧山县城穿过,最后过龙洞、二郎、佛图三关,到达重庆府。

在穿越中梁山、缙云山的时候,山口都有县城,不知道是先有路,还是先有城。

这条古道一直在使用,沿途一共有十一座驿站,其中最靠近重庆府的,便是龙洞关和中梁山以西的白市里,距离重庆六十里,脚步稍快些,恰好是一日路程。

李自成的目光久久定在行军地图上,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将扩建成渝古道,将成都与重庆联络起来,在无法进行大规模勘测的时候,还是沿用古道为好,这是附近百姓数千年时间开辟出来的,已经考虑到了通行的便利和沿途的补给。

午后,李自成带着亲兵,赶往重庆府,李过派出一个千户的骑兵随行,他原本要随着李自成通行,但考虑到宋文已经去了重庆,大营出没有主将,李自成便留下李过,命他临时掌管大营处的骑兵和所有的步兵。

从江津县赶往重庆府,最捷径的路程,便是沿着长江东北向而行,但李自成特意绕了点路,先是向北,越过璧山后,进入白市里。

李自成从南面而来,去往重庆,原本不需要穿越白市里,但这是成渝古道上的最后一座驿站,他有心去考察一番,当日便在南侧立下大营,自己带着一个小旗的亲兵,前往白市里长街。

白市里,只有一条南北方向的街道,两三里路长,一条青石板路穿场而过,街道两旁,不仅有驿站,还有民房和一些商铺。

李自成骑着马,不一会儿就从南跑到北,一眼看去,还是民房比较多,商铺零星地夹杂于民房之中,也没有特别大的商铺引起他们的注意。

商铺都是土墙细瓦,但民房差不多都是茅草屋,贫富与否,很容易区分。

李自成返身回到驿站,想要看看驿站内部是什么样子,到了这个节点上,又是如何维持运转的。

一名衣着破烂、约莫三十模样的男子迎了上来,低垂着脑袋,“军爷是要打尖还是住宿?”

“奥?驿站不是专为……像我们这样,不是官府的人,也可以住驿站吗?”李自成以前便是宁夏驿站的驿卒,知道驿站只负责接送官府的人,或是替官府传递讯息,别人就是给钱,驿站也不会接待。

“只要有路引就行,”那驿卒压低声音道:“不瞒军爷,我们已经半年多没有发过饷银了,驿站的人大部分跑了,如今只剩下两人,为了生存,我们就当旅店,只要给银子,我们就接待!”

李自成点点头,朝廷支出严重不足,便是最紧要的军饷,都是常常欠缺,何况是驿站,他当日被裁撤,就是朝廷为了节省银子。

不过,天命军来到重庆,这白市里即将为天命军接管了,再这么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好,他要强化“成渝古道”,方便成都、重庆两地联系,驿站还是必不可少,如果荒废了,沿途的客商去何处休息?

如果由官府为过往的官员、客户买单,似乎也不合适,既要让驿站保留下来,又不会增加官府的负担……

李自成心中计议已定,后世的历史上,就没有这档子事,成都和重庆之间,并非荒芜的不毛之地,完全可以交给商户去经营,不但不用投入,还可以征收赋税!

他下了战马,将马缰一丢,那人忙接过去,“军爷,小人可以代行喂马,但需要收取银子……”

“银子不会少你的,”李自成让亲兵们都下了马,进入大厅,大厅内空荡荡的,一个顾客都没有,不仅皱起眉头,“今儿怎的如此萧条?”

“白市里原本就萧条,”那驿卒正牵着马向后院走,闻言道:“最近又是闹兵患……”看了李自成身上怪异的军服,赶忙住了口。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兵患?你错了,我们的确是兵,但我们绝对不会骚扰百姓,不但不会骚扰,还会帮助百姓,你们不用怕,先预备饭食,再让驿丞过来,我有话说。”

“是,是!”那驿卒忙牵着战马,入了后院。

稍顷,一名同样三十模样的男子,从后院出来了,向着李自成一拱手,“军爷,你找小人?”

“你是这里的驿丞?”李自成打量着他,除了眸子清澈,整个人和普通百姓没有两样,身上青灰色的短褂,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布带,宽筒长裤上,膝盖处还有两块补丁。

“小人是这里的驿丞木楼,不知军爷……”木楼躬着腰,一副谦恭的样子。

“木楼?”李自成向对面的木椅上一指,坐吧!

“在军爷面前,小人哪敢坐?”木楼恬着脸笑,“军爷有什么话,只管吩咐!”

“让你坐就坐,啰嗦什么?”何小米把眼一瞪,右手不自觉按在刀柄上。

木楼吃了一惊,双腿一软,跌坐在木椅上,他不敢看可小米,只是巴巴地望着李自成。

李自成摆摆手,让何小米下去,“木楼不用紧张,小米不会伤害你的,坐下说话吧。”

“军爷?”木楼虽是落了座,却还是十分紧张,但李自成的身边,还有十余名带刀的亲兵,他连逃跑都不敢。

李自成含笑道:“木楼,我且问你,你们经营驿站,需要上交利润吗?”

“这……”木楼迟疑一会,见李自成的目光一直逼视着他,虽然软和,却是十分摄人,忙道:“不瞒客官,最近这几个月,也没人来问小人要利润,或许是知道驿站收入微薄……”

“依靠驿站,你们两人能维持生计吗?”

“不能,”木楼道:“不敢欺瞒军爷,小人尚有家眷要吃饭,连小人身上这身衣服……”他低头看着膝盖上的补丁,讪讪一笑。

“奥,那要是再给你增加二十亩良田呢?”李自成笑道:“蜀地富庶,二十亩良田应该可以养家糊口吧?”

“二十亩?”木楼的双目顿时放光,目光盯着李自成,从头顶的毡帽,一直看到腿上的迷彩裤,“军爷不是拿小人开心吧?”

“你看我像拿你开心的样子吗?”李自成淡淡笑道:“我是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

“天命军?大都督?”木楼的双目敛去光彩,喃喃地道,他似乎不知道天命军的事。

“木楼也许不知道,”李自成道:“最近的兵患,便是天命军入川,不过,天命军是不会伤害百姓的,天命军是要拯救百姓,让所有的百姓有日子过,成都、重庆已经归降了天命军。”

“啊……”木楼顿时张大嘴巴,一时合不拢。

“你不用害怕,我刚才也说了,天命军不会为难百姓,”李自成道:“白市里的这块驿站,我无偿划拨给你,一会就签署地契房契,由你们二人共同经营,不久之后,官府也会给你们分发土地,只要你们依律纳税,日子总会好起来。”

“小人……小人谢过大都督!”木楼忙叩拜在地。

“起身吧,不用多礼!”李自成笑道:“我还有个条件,若是天命军需要通过驿站传送讯息,你必须无条件协助。”

“那是自然,”木楼拱起手,道:“只要天命军一声令下,小人就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惜!”

“哈哈,”李自成用手指着木楼的脑袋,不觉大笑,最后却道:“在‘成渝古道’上,这样的驿站还有多少?”

“回大都督,居小人所知,成都与重庆之间,这样的驿站,一共有十一座,白市里距离重庆府不过一日的路程,其余的十座驿站,和白市里也差不多,驿卒多半逃亡……”

“逃亡的人,就不用回来了,”李自成道:“依然留在驿站的人,才能接管驿站。

正文 第621 渡江

出了白市里,进入中梁山,便是护卫重庆府的第一关——龙洞关,龙洞关便在中梁山顶,前面不过十余里,就是中梁山的东麓,也是护卫重庆府的第二关——二郎关。

与龙洞关、二郎关相比,第三关佛图关才是真正的天险,佛图关是一座独立的城堡,用条石叠砌而成的,城墙高达三丈,厚约一丈五,有迎庆、泰安、顺风、大城关门四道,关墙南北靠近长江和嘉陵江,以悬崖为屏障,高大坚固,关呈三角形,范围较大,远望犹如雄伟的古堡,易守难攻。

幸好佛图关已经被张令劝降,关内驻扎的都是天命军,接应李自成入了关城,关城距离重庆府不过十里,李自成并没有留下观看“佛图夜雨”,而是直接去了重庆府。

宋文、张令来到城外,将李自成接入府城。

李自成大喜,占据了重庆府,让周坤的水军沿江截击朝廷大军的策略,已经完成了一小半,有了重庆这个富庶的地方作为水军的补给基地,水军不用担心粮食等补给问题,加上重庆半封闭的山城结构,将来发展火器,也不用担心泄密。

当晚,城内开了庆功宴,原先的知府留任,成为天命都督府属下的重庆知府。

李自成多喝了几杯,便早早睡下了,半夜却被何小米推行,“大都督,紧急军情!”

这大半夜的,能有什么紧急军情?难道张令是诈降?李自成睁开双目,翻身坐起,何小米已经点上灯烛,房间内一片通明,他接过何小米递上的讯息,打开一看,顿时皱了眉头。

半响方道:“小米,立即给周坤传讯,水军向上游撤退,护卫重庆府,让石砫土司的白杆兵在綦江口过江。”

“是,大都督!”何小米走到门口,却又停住脚步,“大都督,要通知宋将军与张将军吗?”

“不用,他们晚上喝了不少酒,就让他们休息一夜吧,”李自成道:“给双喜传讯,撤出长江口,让石砫土司在璧山以东的开阔地带扎营。”

“属下明白!”

何小米走后,李自成再无睡意,靠在床上思索良久,直待酒意上涌,方才沉沉睡去。

天明之后,李自成立即召见宋文、张令。

宋文、张令已经得到石砫土司马祥麟率兵西进的讯息,忙小跑着来见李自成,“大都督!”

“不用多礼,起身吧,”李自成让二人落座,也不奉茶,道:“你们已经知道马祥麟引兵西进的讯息了?”

“属下已经知道了,”宋文原本有些紧张,见李自成一副淡定的样子,心中稍定,“大都督,属下已经准备好了……”

张令却道:“大都督,要不要用水军阻止马祥麟渡江?”

“阻止?阻止马祥麟渡江,难道我们要渡江,去他们最为熟悉的山地作战?”李自成淡淡一笑,“马祥麟的军队还在江南,随时威胁周坤部的水军,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先行剿灭了。”

“大都督……”张令一愣,随即拱起双手,“属下明白了,大都督算计,高人一筹……”

“别给本都督戴高帽了,”李自成笑道:“宋将军,立即整顿兵马,返回璧山。”

“是,大都督!”宋文知道,又要战斗了,而且还是传说中的白杆兵,兴奋之情,已经洋溢在脸上。

“张将军,”李自成又道:“立即将重庆府和三关的士兵集结起来,赶往璧山,加上当地的三千士兵,一同操训,必要的时候,你部将作为先部,吸引马祥麟的注意力。”

“是,大都督!”

李自成匆匆吃过早餐,便将亲兵集中起来,快速往回赶,到得晚间,方才赶到璧山,但宋文、张令部是步兵,此时尚在白市里。

李过匆忙过来迎接,“属下叩见大都督!”

“双喜别多礼,”李自成让他起身,道:“怎么样,马祥麟渡江了没有?”

“还没有,属下着人打探,马祥麟刚刚在对岸驻扎,”李过道:“大都督,要‘半渡而击’吗?长江在此处的渡口虽多,但属下一定能探到敌军的讯息……”

“不用,‘半渡而击’,只能算阴谋,就是打了胜仗,马祥麟也不会服输,”李自成道:“再说了,半渡而击,就算打败了马祥麟,江南的士兵,还可以逃往深山,难以聚歼!”

“大都督是说,在江北全歼了马祥麟的军队?”李过将信将疑,“那……等他们渡江之后,要不要用水军封锁长江?”

“不用,”李自成摇头,“石砫土司不会就这么点兵力,如果封锁了长江,后续的援军将如何渡江?”

“啊……”李过方才想起,坐在对面的,乃是大都督,区区五千土司的兵马,在天命军的面前,还能逃出生天?

长江南岸,綦江口。

这是綦江与长江的交汇处,滩涂相对平坦,非常适合大军渡江,马祥麟的五千白杆兵,全部集中在江口,准备利用征剿而来的商船和民船渡江。

“大人,何时渡江?”

“着人查探清楚了吗?”马祥麟皱起眉头,皮肤牵动空洞的左眼,显得极为狰狞,“江边确实没有流寇?”

“没有流寇,或许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到来,”裨将秦永成道:“属下愿意领兵渡江,充作先锋。”

“嗯,”马祥麟点点头,“秦将军小心了,如果发现流寇,不要恋战,即刻退回来,防备流寇‘半渡而击’!”

“属下明白,属下会以大局为重!”秦永成拱起双手,向马祥麟行了一礼,便点起一千士兵,先行上了渡船。

马祥麟半眯着仅有的一只眼,遥遥地看向奔腾的江面,秦永成的一千士兵,已经过了江心,他的心中有些许不安,白杆兵出征,除了在辽东的那一次,一向战无不胜,但今日他亲自统兵,却有着莫名的不安。

流寇在江北有伏兵吗?

还是,流寇根本就不是正规的军队,连周围的局势都没有查探清楚?

马祥麟忽然怀疑自己的感觉了,不会的,区区流寇而已,自己又不是没打过,他将长枪猛地向地上一戳,“渡河!”

后续的士兵开始渡河,因为船只的数量不足,能登船的只有不到一个千户的士兵,马祥麟作为主将,原本应该第二次随船渡江,他担心前面的秦永成出什么岔子,硬是要先过去看看。

让马祥麟有些意外的是,流寇没有在江岸留下伏兵,秦永成已经登陆,在滩头建立了防御阵型,但并没有见到流寇的军队,最多只有一两名流寇的探子。

秦永成小跑着迎过来,“大人,附近十里之内,都查探过了,并没有流寇的大队人马。”

“嗯,”马祥麟眯缝着仅有一只眼,“继续打探,扩大搜索距离。”

“是,大人!”

马祥麟看着眼前的一马平川,心中大定,在这样的地形上,流寇很难有伏兵,只要白杆兵全部渡江,就能碾压流寇。

璧山东侧,李自成头戴毡帽,身穿着天命军常见的迷彩军服,端坐在黄鬃马上,正听着游骑的汇报。

宋文有些急不可耐了,“大都督,白杆兵又有一批士兵渡江,现在应该有两千了吧?”

“宋将军觉得,只要歼灭了这些白杆兵,就能让马祥麟和秦良玉屈服?”李自成淡淡一笑,道:“白杆兵也不是没有损兵折将的经历,辽东浑河一战,三千白杆兵全军覆没,连秦良玉的兄长秦邦屏都战死了,但秦良玉屈服了吗?”

宋文躬身道:“大都督的意思……”

李自成道:“渡河的白杆兵,能擒则擒,特别是马祥麟,最好能留下,我有大用!”

“大都督,战场之上,如果没有杀戮,恐怕很难劝降马祥麟……”

“那是自然,这是战场,不是学校,即便要教化,也要先折服人心,”李自成道:“战场之上,先将二十门火炮准备好了,先将白杆兵的气势打下来。”

“是,大都督!”宋文已经选好了地形,就在璧山以东,他的属下,现在就掩藏在璧山的丛林中,就等着白杆兵到来了。

李自成向璧山看了一眼,道:“张令怎么样?士兵们整顿完毕吗?”

“回大都督,张令部整顿已毕,”宋文道:“张令部原本都是士兵,只是从中抽调了部分水军,只要重新编制便可。”

“宋将军,这里交给你了,”李自成越过璧山,看到正在整训的张令,便道:“张将军,士兵整训得怎么样了?”

“回大都督,都整训好了,”张令给李自成行了一礼,“他们随时可以上战场了,求大都督明示!”

“等白杆兵全部越过渡过江,你们就翻越璧山,向白杆兵发动攻击,”李自成道:“这些士兵都是刚刚整编过,不用强攻,保护好他们,白杆兵可不是好惹的。”

“谢大都督,不过……”

“张将军不必逞强,你部不过四五千士兵,即便能打败白杆兵,又能如何?”李自成拍拍张令的膀子,道:“我要的是全歼,或者是生擒,你,能做得到吗?”

“这……”张令的额头上顿时冒出豆大的汗珠,“属下……”

“张将军不用紧张,这不是你的过错,敢与白杆兵对敌,你的勇气不错,”李自成笑道:“但我不主张与白杆兵拼消耗,能完胜的结果,为什么让兄弟们白白伤亡?”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李自成道:“你的任务,就是吸引白杆兵!”

正文 第622章 一骑绝尘

五千白杆兵刚刚渡过长江,尚未立下大营,秦永成便得到流寇的讯息:四千流寇,身着明军的铠甲,向白杆兵逼过来!

秦永成立即将讯息汇报马祥麟,便要带着先锋的将士前去应敌。

“这是哪一部的流寇?打着什么旗号?”马祥麟觉得有些不对劲,四千套明军的铠甲,那明军至少损失了四千人,这流寇的实力,远远超出他的估量。

白杆兵出征,以少打多那是常有的事,但这一次出征,对手的情况却是不明,这才多长时间,已经从成都赶到重庆了,后面有没有明军尾随?明军损失了多少士兵,他一概不知,因为刚刚渡过长江,他还来不及与明军各部取得联系。

“回大人,流寇打出的旗号,是九州军旗,据说是天命军……”

“天命军?”马祥麟至脑中过了一遍,却是从未听说过,“他们的头领是谁?原先在哪一带流窜?”

“这个……小人只知道他们的头领叫什么李自成,是天命军的大都督……”

“李自成?大都督?”马祥麟轻轻念叨着,还是没听说过,“朝廷的大军正在湖广全力剿贼,会不会是某一头领的属下,逃出一部分,流窜至四川?”

“这个,属下不知……”

马祥麟无法责怪秦永成,他也是刚刚渡过长江,对于成都发生的事情,也是一概不知。

这时,张令的士兵已经呼喊着逼过来,秦永成急了,“大人,流寇来了……”

“慌什么?先列好阵型,”马祥麟远远望去,见流寇不仅身着明军的铠甲,阵型也是严谨,他不敢大意,便让秦永成小心为上。

秦永成大喜,立即提刀上马,带着一个千户的士兵前去应敌,马祥麟则是远远观看着战场的形式。

让他惊讶的是,流寇不仅铠甲、武器精粮,战斗力也是不弱,秦永成的士兵数量少,渐渐被围在核心,连秦永成自己也被流寇包围了。

这还是流寇吗?怎么深通明军的阵法?马祥麟暗暗吃惊,但秦永年被围,他不能见死不救,再说尚不及立下大营,除了击退流寇,并没有可以依靠的大营驻守。

他单手举起亮银枪,向天际一具,口中大叫道:“冲,随我出征,冲散流寇!”左手一拉马缰,已是飞身向前冲去。

白杆兵见宣慰使大人亲自上阵,忙迈开双腿,紧紧跟了过去。

对面的张令正杀得兴起,仗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完全有可能将这些白杆兵歼灭了,在空旷的平地上,“白杆”除了比腰刀更长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优势。

猛然间视线中看到一名银盔银甲的白袍将军,知道是马祥麟,张令有心要试试马祥麟的武功,但想起了李自成的叮嘱,忙把手一招,率军向璧山的方向撤去。

秦永成正在苦苦厮杀,忽地周围一松,流寇撤围而去,正迟疑间,却是看到宣慰使大人正挺枪跃马飞奔而来,顿时心中增加了底气,不由分说,便带着先锋军向流寇追逐而去。

马祥麟本不欲追赶,但秦永成已经追赶过去了,担心他人少吃亏,便也随着追了过去,刚好他来到战场,一个流寇都未杀,心中也有些不甘。

追击了七八里,前面已是遥遥地看到璧山了,张令部的士兵忽地左右一分,分别奔南北方而去。

马祥麟大惊,流寇在败亡之余,还能保持阵型,哪像一贯流窜作战、根本没有时间操训的流寇?前面便是璧山,万一有流寇的伏兵,自己岂不腹背受敌?

他连忙勒住马缰,明军士兵们停止追击,忽地身后传来了剧烈的马蹄声,马祥麟回头一看,顿时暗暗叫苦……

数千骑兵,从南北方而来,沿江切断了白杆兵撤退的道路,运输船都在江边,被骑兵这一截,他们已经无法回到江边了。

如果强行撤退,去江边夺取船只……马祥麟不禁打个冷战,在数千骑兵面前,步兵就是再强,在不可能穿透过去。

这时,刚刚还在败逃的那些流寇,也是立住脚步,但只是远远地观望,并没有逼近过来。

但这样一来,两侧的道路也被堵死了,马祥麟相信,如果白杆兵向两侧突围,他们一定会堵截,只要坚持一柱香的时间,流寇的骑兵便会赶过去……

怎么办?

马祥麟虽然作战经验丰富,但这一刻,他似乎觉得落到流寇的圈套了,后面、两侧……他的心中忽地一动,不是还有前面吗?前面是璧山,只要上了山,不但能借助树木的掩护,而且也能发挥白杆兵的优势,将战斗力发挥道极致。

明知璧山可能有伏兵,但马祥麟已经无路可走了,只得挥舞着银枪,让士兵们尽快靠近璧山。

说也奇怪,后面的骑兵,还有两侧的流寇,都是远远地观看,却并不过来围攻,特别是后面的骑兵,在左右两翼完全合围后,却是放缓马速,衔尾而行。

马祥麟情知不妙,却是无法,只得快速向璧山靠近,只要上了璧山,就能利用地形上的优势,甩开流寇,至于下一步的走向,他已经无法估量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距离璧山只有两三里的时候,马祥麟的心终于沉入谷地,树丛中隐隐绰绰,显然是流寇的伏兵。

只有这一条路了,拼着损失些士兵,也要抢占璧山,马祥麟豁出去,总好过全军覆没!

“轰……隆……”

数声炮响,树丛中冒出一股股青烟,火炮显然隐藏在丛林中,马祥麟呆了一呆,很快便被士兵的惨叫声和嚎哭声打断。

开花弹在人丛中爆炸,落弹点附近,残肢和血液齐飞,天空如同下了一场连汤带水的元宵雨……

白杆兵的伤兵,度过最初的麻木之后,随即便是凄厉地惨叫,他们虽然精于山地战,却同样是血肉之躯,一样会伤痛,一样会死亡……

马祥麟恨不得将流寇的脑袋割下来,充作自己的夜壶,但他们的火炮,实在太犀利,落地还会爆炸,比明军的都强。

他有心单骑闯关,将流寇的炮兵一个个割了脑袋,但裨将秦永成、秦衍祚,都司胡明臣死死拉住他,“大人,危险,流寇的火炮,用的是开花弹……”

“怕什么,老子不是经常单骑冲阵骂?”马祥麟气得爆了粗口,他一向喜欢单骑冲阵,取敌将首级,连箭矢都不顾,所以被射瞎了一只眼,但也赢得 “赵子龙”、“小马超”的美誉。

“大人……”

“怎么,难道任由流寇的火炮肆虐兄弟们?”马祥麟虽是停下脚步,口中却是不服。

“大人,只要我们接近璧山……”

“对,加快速度,尽快攀上璧山,将这些流寇斩尽杀绝,为伤亡的兄弟们报仇!”马祥麟银枪一挥,士兵们顿时加快脚步,小跑着扑向璧山。

眼看着只有四百步了,树丛中流寇的身形,已是看得请清清楚楚,连他们的脸蛋和身上穿着的衣服……咦?马祥麟吃了一惊,纽扣的服饰怎的如此怪异?竟然和树木的颜色十分类似,若不是黑色的头发,和故意在树丛中走动,恐怕很难发现……

“砰,砰,砰……”

就在马祥麟迟疑的时候,西宁步枪响了,跑在最前面的白杆兵,顿时倒下一大片,有两名士兵倒在马祥麟的身前,身子砸在马脚上……

马祥麟顿时魂飞魄散,流寇的枪声一响,这边至少倒下了数十士兵,四百步的距离……这仗还怎的打,白杆兵简直就是送死……

更要命的是,他就在流寇火#枪的射程之内,刚才若不是运气好……

既然如此,倒不如拼一下,只要杀散璧山上的流寇……马祥麟二话不说,他一带马缰,双腿夹住马腹,用枪杆狠狠抽打着马臀,整个人像是离弦之箭,飞一般扑向璧山。

秦永成、秦衍祚刚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马祥麟已经去得远了,只得一带马缰,紧紧跟在马祥麟的身后,口中大叫:“出击,杀上璧山……”

宋文眼见一道白影突出阵前,知道马祥麟的个人英雄主义的毛病又犯了,遂冷冷一笑,道:“大都督说了,要生擒马祥麟,你们这个小旗,先瞄准,进入百步后,射马,其余的人,先射倒跟在他身后的人,免得到时候他们抢人!”

“是,将军!”最靠近宋文身边的那个小旗,士兵们都是用步枪瞄准了马祥麟的战马,而马祥麟的身后,秦永成、秦衍祚等人都是坠马了,不知道是人中了弹,还是战马中弹!

看着一骑绝尘的马祥麟,宋文抚摸着颌下的短须,心中暗道:这次战斗过后,也许他这个游击将军的身份,又该向上提一提,不知道是不是参将……

马祥麟全力冲刺,完全没有顾及身后的情形,前方步枪射来的子弹,他想用银枪拨开,可是子弹太小,速度又远远超出他的想象,银枪根本沾不上子弹的边。

他豁出去了,干脆不管前方的子弹,与时间赛跑,他双手挺枪,伏在马背上,只要进入攻击范围,他会毫不犹豫将银枪送出去,将流寇刺个透心凉……

正文 第623章 秦良玉的疑惑

马祥麟眼看着就要接近璧山东麓了,他的双手将银枪紧了紧,随时预备向前刺出。

“砰、砰、砰……”

一阵杂乱的枪声,在马祥麟的耳边幻化为一曲魔音,马祥麟情知不妙,想要从马背上滚翻出去,但双脚套在马鞍中,一时抽不开。

已经不需要了,战马仰天长鸣,随即向右侧一歪,重重摔倒在地,马祥麟的右脚还在马鞍中,被战马压住,一时无法起身。

璧山上冲出十余名士兵,向马祥麟直扑过来,马祥麟待要拾起银枪,但银枪太长,他侧躺在地上施展不开,被数柄短刀压在脖子上,只得束手就擒。

天命军的士兵,迅速将马祥麟绑缚结实,押回璧山。

胡明臣的脑子“嗡”地一下,眼前发黑,双腿一软,晕了过去,在晕过去之前,还是叫了一声:“快,救回宣慰司大人……”

白杆兵发了疯似的向璧山猛扑,但没有了马祥麟这个顾忌,他们扑得越凶,便死得越快……

马祥麟被俘,胡明臣晕倒,秦永成、秦衍祚生死不明!

白杆兵已经群龙无首,在巨大的伤亡面前,早已打起了退堂鼓,李过部的骑兵、张令部的步兵,都是缓缓向中间靠拢。

璧山上的天命军开始向白杆兵喊话:“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插翅也难飞……”

“马祥麟已经被俘,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降者免死!”

……

白杆兵既没有逃跑的路径,也没有指挥的将领,只得抛掉白杆枪,跪地投降,任由天命军缚了。

战斗结束后,张令查点了战俘人数,急匆匆来见李自成,“大都督,俘获了三千余白杆兵,其余的伤兵,都被补了致命的一刀……”

“才三千?”李自成苦笑着摇头,“这是他们自找的,如果不是拼死抵抗,我又何必害了他们的性命?”

“大都督,这是战场,怨不得我们……”张令尚未从战场上回味过来,口中喃喃地道:“白杆兵,这就被全歼了……”

“哈哈,”李自成大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神话都是不堪一击,“张将军,我们全歼的只是白杆兵的一部,马祥麟部被歼,秦良玉岂会干休?”

“能不能用马祥麟要挟秦良玉……”张令道:“大都督,我们要不要给秦良玉传讯?”

“这是个好主意,”李自成笑道:“张将军,立即着人给秦良玉传讯,看看马祥麟在她心目中有多大的份量,这可是是她唯一的儿子!”

“是,大都督!”

张令走后,李自成又让何小米传讯:严密监视石砫宣慰司的动向!

宋文也来了,面上挂着笑,“大都督,马祥麟被俘,大都督要不要见见他?”

“暂时不用,”李自成摇摇头,“先晾他几日再说,磨磨他的性子!”

宋文点头,“大都督,我们是否等着秦良玉的到来?”

“等?那要浪费多少时间?明军得到四川的讯息,很快就要打过来,”李自成摇头,道:“趁着秦良玉未至,咱们加紧进兵。”

李自成原本要兵分两路,周坤部的水军,在部分步兵的协助下,沿江东下,尽快赶到奉节;李过部的骑兵,汇合大部分步兵,将沿着华蓥山、渠江,尽快赶到夔州府,堵住川东与湖广之间的通道。

但秦良玉为替马祥麟复仇,可能增派兵马,李自成一时不敢分兵,便由宋文部沿着江岸,协助周坤部东下,而李过部的骑兵,在张令部的策应下,走江岸的外围,顺便拿下顺庆府。

李自成是随着宋文部同行的,大军势如破竹,沿着长江,一路拿下长寿县、涪州、丰都县和忠州,行程数百里。

石砫宣慰司。

已经年逾花甲的秦良玉,已经很少抛头露面,她早已将宣慰司大小事宜一并交给马祥麟,自己则是安享晚年,除了崇祯七年张献忠入川,她曾亲兵提兵去救,一向连秦翼明、秦拱明、秦佐明、秦祚明都很少能见到她。

这一日,秦良玉在侍女的陪伴下,正在后院侍弄着菜园地,秦拱明急急火火从外面闯入,“姑姑,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一惊一乍的?”秦良玉头也不抬,继续侍弄着心爱的白菜,“拱明,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都是都督的人了,还当自己是毛头小子?遇事就不能稳重点?”

“姑姑……”秦拱明停住脚步,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喘着粗气道:“祥麟他……”

“祥麟怎么了?难道打了败仗不成?不过一群流寇而已……”秦良玉从菜叶上翻找出一只小青虫,随手铲做两段。

“祥麟他全军覆没了……”

“奥……啊……”秦良玉身子一颤,不知觉直起身子,逼视着秦拱明,“拱明,你说什么?”

秦拱明壮着胆子,小声道:“姑姑,祥麟表弟真的全军覆没了,连表弟也是被俘……”

秦良玉咬着牙道:“讯息是谁传过来的?是否确切?”

“讯息是运输船上的船工传过来的,虽然不太详尽,但讯息千真万确……”

“流寇有多少人?是哪路人马?”秦良玉几乎一字一句,“祥麟一向勇猛,即便战败,也只有为国尽忠,为何被俘?”

秦拱明并不知道详情,只得支吾着道:“这个……”

“废物!”秦良玉低声骂了一句,随即气冲冲回到正厅,立即布置人手。

只用了一日的时间,秦良玉便聚集起一万溪峒的士兵,都督秦拱明领三千士兵,作为先锋,参将秦佐明护卫在身边,连已经被朝廷解除官职的秦翼明,也是作为亲兵统领随行。

宣慰司府,只留下参将秦祚明坐镇策应。

秦良玉尽起葫芦溪中的船只,大军却是沿着山路穿行,她原本预备在丰都县或是忠州渡江,到了江边,却发现这两处渡口,都被流寇占据了,心中不禁大骇,流寇进兵的速度,也是太快了……

幸好流寇的水军已经过了忠州,往下游而去,秦良玉便从丰都与忠州之间大山溪渡江,在对岸的龚田包登陆,虽然不如丰都、忠州便利,却也能让大军快速渡过。

秦良玉派出游骑,四处打探流寇的讯息,连同马祥麟兵败的讯息,也是得到不少。

每一次讯息,都让秦良玉惊叹不已,对面的流寇,根本不像原先的那些流寇,劫掠一番,便四散而逃。

将所有的讯息集中起来,秦良玉渐渐理出头绪,天命军不像是流寇,更像是敌国,大军每到一处,不但不掳掠,反而安抚当地的百姓,建立自己的官府。

汉高祖自西川立国,刘玄德也是据西川建立半壁江山,难道流寇要学汉高祖、刘玄德二人,留在四川不走了?

秦良玉正迟疑不决,游骑却是回报:流寇的水军自忠州逆水而上,返回丰都,石砫宣慰司的大小运输船只,尽皆被俘!

秦良玉大惊,如果失去了运输的船只,军队便无法返回石砫宣慰司,无论战果如何,后路已经被断了,为今之计,只剩下向前进攻一条路。

进攻不是不可选择,但现在的情势,却是被迫进攻!

难道这是流寇设下的圈套?

秦良玉忽地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这是流寇设下的计谋……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计谋在等着她,难道自己每一步的行踪,都在流寇的算计之内?

她宁愿相信,流寇水军回师丰都,只是一种巧合,目的是与丰都的陆路军队汇合,将兵力集中起来。

但秦翼明告诉她,大军渡江以来,虽然派出大量的游骑,却未见任何明军!

究竟怎么回事?秦良玉的眉头,不知不觉皱紧了,从额头到下巴,到处都是沟沟壑壑,就像这东川的土地。

双桂山下,李自成与水路返回的周坤部汇合,完成了对秦良玉部的合围。

周坤眉飞色舞,“大都督,长江之中,属下已经将秦良玉的运输船全歼了,她要回石砫,只能插上翅膀了。”

“周将军万万不可轻敌,”李自成道:“葫芦溪之中,是否藏有运输船?再说,秦良玉经营石砫宣慰司多年,谁知道她会不会留下后手?”

“葫芦溪中,属下着人追击了十里,并无发现船只,回程的时候,属下在丰都与忠州之间,沿途留下少量水军驻防,尤其监视着葫芦溪,”周坤忽地变了脸色,“如果秦良玉留下什么后手,属下就不知道了……”

“也未必有,”李自成道:“不过,我们要做好各种最坏的打算,万万不可沾沾自喜,与秦良玉这一战,对我们十分重要,要是按照我们的计划发展下去,不仅石砫宣慰司可以安定,对于将来的长江防线,也有莫大的好处。”

“属下明白,属下绝不敢掉以轻心,属下会时时查探沿江的驻军!”周坤顿了一顿,又道:“大都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试探着攻击?”

“暂时别急,”李自成道:“先向秦良玉派出使者,先礼后兵嘛!”

“使者?”周坤顿时张大了嘴巴,良久方道:“大都督,秦良玉会和谈吗?”

“当然不会,”李自成微微一笑,道:“如果现在与我们和谈,她就不是秦良玉了,不过,我先给她一条路,将来她要是无路可走,说不定就会想起这条路!”

“将来……”周坤呆了半响,方才明白大都督的意思,不由使劲点着头!

正文 第624章 普通的使者

秦良玉屯兵猫耳山,一时陷入两难之地,每一次游骑将讯息送回来,她的心都要下沉一大截,天命军根本不是以前她所见的任何一支流寇。

自从渡江以来,她就像掉入一个精心准备的陷阱之中,沿江后路被断,上下游的忠州、丰都,都是流寇的兵马,只有向前一条路。

前方是黄草山、金华山,入了深山,白杆兵倒是可以发挥自身的优势,不过,这两山呈东北、西南走向,虽然绵延数百里,但山势较薄,只有一条山脊,并没有纵横交错的复杂结构,真要入了深山……她开始怀疑,也许这又是天命军的一个陷阱!

天命军肆虐四川,按理说明军一定会到处截击,都司、各个卫所,就是再腐败,在流寇面前,目标还是一致的,难道任由流寇祸害自己的属地?

没有任何明军的讯息,她的白杆兵,完全成了孤军,像是在天命军的土地上作战!

秦翼明忽地入了大营,“姑姑,天命军派出使者过来,姑姑要不要见见?”

“使者?”秦良玉苦笑,“天命军还真拿自己当人物了?”顿了一顿,道:“也罢,让使者进来吧,我倒要看看,天命军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流寇!”

“是,姑姑,我这就让使者进来!”秦翼明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稍顷,一名年近三十、身材高大的男子,随着秦翼明入了大帐,拱手向秦良玉行了一礼。

秦良玉打量着使者,头戴着白色的毡帽,脸庞英俊,但皮肤稍黑,否则放到江南,一定是让夫人们爱死的美男子!

她淡淡一笑,突然道:“你既是使者,为何不跪?”

使者拱起手,“我是使者,并非你的属下,奥,夫人官衔甚多,四川总兵,左都督,镇东将军……这次是打仗,如果夫人不反对,我就称呼‘镇东将军’吧?”

“官衔都是身外之物,如何称呼并不重要,”秦良玉敛了笑容,脸上依旧保持着慈眉善目的样子,“你敢出使,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使者摇摇头。

“为何?”秦良玉道:“是不是因为宣慰使在你们手上?”

“非也,”使者道:“大都督并没有拿宣慰使要挟你们的意思,如果你们需要,大都督可以随时放了他,如果你们不要求放人,战争结束后,无论出现什么结果,大都督都会无条件释放宣慰使!”

“释放?真的?”秦良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重新打量着面前的使者,不错,气宇轩昂,在自己面前,既保持着礼节,又不卑怯,这样的人物,为何出现在天命军中?

“镇东将军放心,大都督言而有信,”使者拱手道:“镇东将军若是不信,这次本使回去之后,就会放了宣慰使,然后我们双方再进行战斗!”

秦良玉摆摆手,“先不说宣慰使的事了,你家大都督让你来见老身,究竟为了何事?”

使者轻蹙眉头,思索片刻,方道:“大都督让我给镇东将军带句话,最好不要打仗,无论结果如何,都会牺牲很多人命!”

秦良玉勃然道:“既然如此,李自成为何要造反?”

“那是迫不得已,”使者道:“我们原先都是无粮可食,被迫造反的,如果有日子过,谁愿意干着杀头的勾当?”

秦良玉似有所悟,微微点头,道:“你们是否愿意弃暗投明?如果相信老身,老身拼着所有的爵位不要,也得保你们周全!”

“多谢镇东将军!”使者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大都督没有看错镇东将军,可是,天下从来没有回头路,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绝对不会回头了!”

秦良玉面显怒色,“你这是要消遣老身?”

“不敢,”使者道:“就像镇东将军关心我们的疾苦一样,大都督也是特别敬重镇东将军,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大都督不希望镇东将军出现任何差池,实话告诉镇东将军,天命军在战斗之前,从来没有向任何敌人派出过使者,这是第一次!”

秦良玉冷哼一声,“如此说来,李自成是算准了老身打不赢?”

“这个……大都督没说,”使者双手抱拳行礼,道:“我只是给大都督传话!”

“你以为断了长江的归路,老身就会屈服?”秦良玉冷冷地道:“老身身边有万余白杆兵,他们都是身经百战,想要打败老身,先问问他们是否答应。”

“这……”

“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好意提醒,镇东将军屯兵猫耳山,山势极小,粮食补给不足,天命军在上游的丰都和下游的忠州囤积重兵,长江水路又是被断……”

秦良玉道:“围三阙一,西北方不是有黄草山、金华山吗?山势更密,在这样的山势中,即便天命军人数更多,又能奈我何?”

“明着留路,实际上并不是路,”使者道:“大都督算无遗策,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缺口!”

秦良玉心中一惊,但面上却是不变色,“你是说,自从老身渡过长江,一切都在李自成的算计之中?”

“这个,我的确不知,”使者道:“不过,大都督对镇东将军,可是心仪已久,为了等待镇东将军,我们延缓了进军的速度,否则,这个时刻,恐怕早已进入夔州地界了!”

秦良玉越发吃惊,这个李自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难道他故意留下一个缺口,让自己渡江,然后用水军席卷了长江,将运输船都俘获了,断了自己的归路,然后,再将自己的白杆兵包围,一步步吞了?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整个石砫宣慰司岂不完了?

只有这样,一切才能说得通,难怪入了江北,一切都是变了样……

她忽地发现,自己完全掉入了使者的圈套,便板起脸道:“你为何认为,在战场上,白杆兵就是不堪一击?”

“大都督已经见识过白杆兵,”使者躬身道:“依大都督估计,要对付镇东将军的一万白杆兵,五千天命军足矣!”

“五千?”秦翼明也听不下去了,“当日在辽东,三千白杆兵,硬是拼掉了五六千鞑子,难道天命军的战斗力比鞑子还强?”

“这不是我要传达的内容,我只是善意地提醒,镇东将军不妨自己斟酌,”使者淡淡一笑道:“大都督的意思,并非是血战,是要用五千士兵,全歼一万白杆兵……”

“全歼?”秦翼明大怒,他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使者的衣领,想要将他提起来,但他的身高,却是不如使者,两次发力,都是没有成功。

“翼明,不要胡闹!”秦良玉沉声喝住,却是对使者道:“你这是要帮助老身吗?”

“镇东将军误会了,我不会背叛大都督、不会背叛天命军,”使者道:“在天命军中,这不是秘密,就是大都督在此,我也可以说出同样的话,天命军每次战斗之前,大都督都会做出预测,要击溃敌军,需要多少士兵参战,我方士兵的伤亡大约是多少……”

“啊……竟然有这样的人才?”秦良玉忽地发现,她差点忘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你加入天命军多久了?”

使者稍稍躬了身子,“崇祯三年,天命军刚刚组建的时候,我就加入了,算得上是一名老兵!”

“崇祯三年?”秦良玉几乎惊叫起来,“这么长的时间,老身为何不知道天命军的存在?”

“那是因为天命军的属地,在西宁、兰州一带,”使者道:“这是第一次来四川!”

秦良玉道:“难怪……也不对呀,这么长时间,难道朝廷的大军,不会征剿天命军?”

“朝廷的大军自然会征剿,”使者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曹文诏、洪承畴都打不赢,所以他们不敢回报朝廷,任由天命军在陇山以西,只要不为害百姓,他们也懒得管!”

“什么?朝廷不管?”秦良玉气得从座椅上站起身,但随即又缓缓落座,这样的情形,完全有可能发生,不过,天命军的战斗力,真的强大到可以张狂的地步?她最关心的还是四川,“这次天命军来到四川,打算什么时间离开?”

“离开?”使者笑道:“大都督运筹帷幄,早就做好了来四川的准备,又怎会轻易离开?除非朝廷有能耐将我们赶走……”

“不走了?”秦良玉大吃一惊,天命军果真不是流寇,“你们究竟作何打算?”

“这个,只能去问我们大都督了,我实在无法回答,”使者道:“我只管传讯,不知道镇东将军是否同意罢兵?”

“李自成做的好梦!”秦良玉面上含笑,道:“回去告诉李自成,将我儿子的尸体还给我,我对他感激不尽,将来在战场上相遇,我也会给他留个全尸!”

使者面色一变,随即却是堆起笑容,“大都督的一番心意,看来要付诸东流了,镇东将军既然决意要开战,那天命军用五千士兵试试,咱们一战定输赢?”

“你以为这是在赌场吗?”秦良玉似乎并不领情,“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那,我只好告辞了!”使者向秦良玉行了一礼,便预备起身了。

“告辞?”秦翼明忽地起身,“你敢来此消遣我姑姑,现在还想走?”

使者一愣,看了秦良玉一眼,也不说话,秦良玉非常优雅地一摆手,缓缓将手中的茶水杯放下,“翼明,他只是个普通的使者,不用为难他,让他走!”

正文 第625章 白杆兵

使者带着两名亲兵,离开猫耳山,一路西行,回到双桂山,周坤早已在山麓等候,“大都督,你可总算回来了,吓死属下了……”

“哈哈,”李自成大笑,“其实也不算危险,秦良玉如果不是忠贞的人,现在被围,儿子又在我们手上,就该投降了;如果她是忠贞、有教养的人,自然不会为难使者。”

只要看到大都督本人就行了,周坤才不管秦良玉是什么样的人,“大都督,怎么样,秦良玉肯归降吗?”

“秦良玉如果这么容易归降,她就不配要我亲自拜访了,”李自成将马缰丢给何小米,道:“双喜呢?第二营进入什么位置了?”

“李将军来讯,他们已经来到黄草山与金华山的结合部,随时可以截断秦良玉的逃跑路线,张将军已经隐藏在黄草山……”

“那就好,我们现在向前推进二十里,吸引秦良玉的主意,前面多派游骑,以防秦良玉偷袭,”李自成沉思片刻,又道:“长江沿线不能放松,千万不要放跑了秦良玉,一旦她逃回石砫司,那里山高林密,再要擒获她,可就难了!”

“属下明白!”

周坤部水路并进,李自成带着五个百户的亲兵,也是随着周坤部缓缓朝东北方上推进,一步步逼近猫耳山。

秦翼明得到讯息,立即告知秦良玉,“姑姑,丰都方向的天命军,正在向猫耳山逼近!”

“他们有多少士兵?”秦良玉顶盔挂甲,外面罩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战争期间,她从不卸甲,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据游骑回报,大约五千,其中有六七百骑兵……”

“五千?”秦良玉想起天命军使者的话,“这一定是他们的主力,别急,他们要赶到猫耳山,即便全力行军,也要一日半的时间。”

“姑姑……”

秦良玉盯着行军地图,道:“忠州方向的天命军有什么动静?”

“没有,游骑一直紧盯着他们,暂时没有异动!”

“才一万士兵,就想吞了我的一万白杆兵,李自成真是狂妄,”秦良玉冷冷一笑,道:“既然李自成预备用丰都的五千士兵与我决战,那我就避开他们,我们集中兵力,先打忠州方向的天命军。”

“姑姑,丰都不过五千天命军……”

“你知道什么?”秦良玉瞪了秦翼明一眼,“如果天命军真有强大的战斗力,战场处于胶着状态,忠州离此不过半日的路程,到时候他们不会来增援?先歼灭了忠州的天命军,再与丰都的天命军精锐决战,我就不信,五千天命军,就能阻挡我的一万白杆兵!”

“姑姑说得是!”秦翼明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秦良玉道:“你去传令,让拱明为先锋,领三千白杆兵,前去攻打忠州,我和佐明自引剩余的士兵,随后接应!”

“姑姑……”秦翼明支支吾吾,却是低下脑袋不敢往下说。

“我知道你的心思,”秦良玉道:“这次就算了,你还是待在我的身边吧,这是我们第一次与天命军作战,从种种迹象来看,天命军不好相与,等拱明打败了天命军,下次与天明居的主力决战,再给你立功的机会,让朝廷恢复你的官身!”

“是,侄儿一切都听姑姑的!”秦翼明小心地行了礼,方才出去传令。

秦拱明领着三千白杆兵,离开猫耳山,小心翼翼往忠州而去,沿途都是小道,幸好没有天命军的伏兵,不过半日时间,便赶到忠州城下。

城内见到白杆兵,早早闭了城门,只留下少许士兵在城头上观望。

此时天色已晚,秦拱明也不打算连夜进兵,便让士兵们在城南五里的地方立营,自己点起一个百户的士兵,随他去城下观阵。

忠州是他的老家,可惜一不留神被天命军占了,不知道家中怎么样了,如果天命军敢为难他的家眷,他一定将所有的天命军士兵碎尸万段,就像当日流寇张献忠入川那样,他还要让所有的流寇长长记性,如果不是活得不耐烦,千万别来四川送死!

城墙还是那座城墙,一点也没有加高的迹象,秦拱明不明白,流寇占据了忠州,应该洗劫过了,为何不走,留在这里送死,若不是姑姑小心谨慎,他早就领兵回来了。

秦拱明沿着忠州城环绕一周,既没有发现城墙有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现天命军在城外挖掘护城河,便大骂两声,带着士兵们回去了。

当天晚上,秦拱明安排好值守的士兵,便早早入睡,预备天明之后攻城,他要在姑姑到来之前,先拿下忠州城,歼灭城中的天命军。

虽然天命军的数量比他的白杆兵稍多,但流寇的战斗力,无论吹得如何天花乱坠,在真正的士兵面前,只能算是乌合之众,能守城半日,就算是极限了。

宋文得知城外来了白杆兵,有心要趁夜劫营,想想还是忍住了,既然白杆兵要来送死,也不在乎这一夜,天黑看不清,也许会增加伤亡,只要白杆兵不来攻城,他乐得睡个好觉。

他亲自去各个城门巡视了一遍,留下守卫的士兵,便回营休息去了。

天色蒙蒙亮,秦拱明的大营,便被灯烛照得如同白昼,士兵们正在早餐,为了回家,他实在等不及了。

而此时的忠州城内,天命军的士兵才刚刚起床,为了准备今日的战斗,宋文取消了今日的早操,让士兵们多睡会,多积蓄一些体力。

吃过早饭后,士兵刚刚整理好步枪,南城的守军便赶来禀报:“将军,敌兵赶到南城下了!”

“奥?这么早?他们不知道是来送死吗?”宋文大笑,带着亲兵赶去南城门,朝下一看,果然有数不清的士兵逼近南城下,便问身边的守城兵:“敌兵有多少?”

“回将军,大约三千士兵,都是白杆兵!”

“白杆兵有什么了不起?”宋文放眼望去,白杆兵并没有盾牌,不觉大喜,三千士兵,与游骑回报的数字一致,他有心出城去决战,却发现白杆兵太过靠近城墙,无法发挥火炮的威力,便让炮兵留在城上,只带着着五个千户的步兵出城。

按照惯例,天命军的枪手应该排成三排横队,但城外太过狭窄,宋文便让士兵们派出五列横队,增加射击的密度,减小射击的间隙期。

天命军士兵刚刚在距离城墙五百步的地方列好队,那边秦拱明就迫不及待了,“兄弟们,流寇窜到忠州,占了我们的家园,还要在城下嚣张……”

“杀流寇!”

“杀流寇!”

“杀流寇!”

……

石砫宣慰司名义上属于忠州管辖,地域上又是紧挨着,即便不是忠州人,与忠州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说他们的都督秦拱明就是忠州人,在城内有房子产业,镇南将军秦老夫人的娘家,也是忠州,流寇占据了忠州,白杆兵如何不恨?

秦拱明刚刚煽动几句,士兵们比他还要着急,“秦都督,让我们上吧,一鼓作气,就可拿下忠州,剐了流寇……”

“好,你们不仅是石砫宣慰司的屏障,也是忠州的屏障,弟兄们,上……杀入城内,流寇所有的财物,都是你们的……”

随着秦拱明的令下,白杆兵便潮水般涌向忠州南城门,但南城外并非标准的平原地带,虽然道路宽阔,却是高低不平,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同伴挤到。

白杆兵发了疯似的向前冲,似乎秦拱明家的损失,都是他们的过错,或者流寇与他们有着杀子之仇夺妻之恨……

宋文用肉眼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却是站在一块高地上,取下腰间的望远镜,装模作样观测片刻,估摸着白杆兵已经进入山地炮的射程,方才让传令兵去传令。

城上的炮手早就准备好了,山地炮已经校准,开花弹已经上膛,看到城下的红旗挥动,忙点燃引线。

“轰……隆……”

二十门山地炮,几乎同时在怒吼声中射出了开花弹,除了两枚开花弹落在边缘,其余的十八枚开花弹,都是落在人丛中,白杆兵挤在一起,人数太密,将开花弹的威力发挥到尽致。

每一枚开花弹坠落的地方,都会窜起一片烟雾,随即被血花、碎肉浇灭,死亡的士兵,就在附近士兵的眼皮底下,柔柔地倒下去。

伤兵还能发出一两声惨叫,随即就被同伴的大脚掌生生踩灭……

秦拱明吃了一惊,流寇怎的有火炮?似乎使用的还是开花弹……他亲眼看到,有一名士兵的胳膊,离开身躯后,飞上了半空,随即又重重地向人群砸去!

他们真是流寇吗?

为何不见朝廷的军队前来接应?

秦拱明在思索的时候,并没有重新下达命令,白杆兵们却是直接忽略了同伴的伤亡,他们比秦拱明还要勇猛,直接踩着同伴尚且温热的尸身,潮水般向前涌。

士兵们亲眼看到,流寇射杀了他们的同伴,他们的兄弟,已经与他们有了深仇大恨!

数轮炮击,谁也不知道伤亡了多少白杆兵,但白杆兵并只有片刻的迟疑,并没有减慢进攻的速度,中前部的士兵,已经进入山地炮的盲区,山地炮只能朝着白杆兵队尾射击。

“将军,敌兵已经进入四百步的有效射程了!”

“急什么?此处都是山地,一旦白杆兵撤退,你能追得上吗?”宋文慢悠悠地举起望远镜,小心察看片刻,方道:“等敌兵进入一百步的死亡线,方才射击!”

正文 第626章 全军覆没

白杆兵虽然遭受了不小的打击,但他们义无反顾,沿着山垄般高低不平的小山丘,毫不迟疑地向前窜行。

秦拱明有过片刻的犹豫,但城头上的山地炮,大部分已经停止射击,只有一两门山地炮,不时射出一两枚开花弹,因为距离的问题,很难落到人群中,对于白杆兵已经没有多少威胁。

他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心中默默念叨着:已经进入火炮的盲区,只要逼近天命军,就能发挥“白杆”的作用了!

白杆兵,就是以持白杆长矛为主的部队,这种白杆长矛是秦良玉根据当地的地势特点而创制的武器,用结实的白木做成长杆,上配带刃的铁钩,下配坚硬的铁环,作战时,钩可砍可拉,环则可作锤击武器,必要时,数十杆长矛钩环相接,便可作为越山攀墙的工具,悬崖峭壁瞬间可攀,非常适宜于山地作战。

即便在平地上,白杆长矛也是长兵器,非常适合近身作战。

白杆兵们似乎感应到秦拱明的心思,都是奋勇争先,在他们的眼中,对面的天命军,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流寇,不知道从哪座府县缴获了明军的火炮,刚才让本方的兄弟吃了亏,现在一定要扳回来,即便不是为了复仇,也要为白杆兵的荣誉而战。

宋文将望远镜交给身边的亲兵,他虽然年龄偏大,但白杆兵就在两三百步的正前方,已经用不着望远镜了。

看着不断涌过来的白杆兵,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冷笑: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将军,只有二百步了!”

宋文依然没有说话,二百步的距离,非常适合射击,不过,一旦白杆兵遭受重创,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撤退?放近些,再放近些,即便白杆兵想要撤退,也难以逃脱西宁步枪的射程!

“将军,一百步了,白杆兵前部已经进入一百步的死亡线!”

“射击!”宋文终于吐出两个字,心中如释重负。

“砰,砰,砰……”

第一排的枪手,足有千人,他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宋文话音刚落,他们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千余颗子弹,组成一道密集的火力网,向着白杆兵平推过去。

“吽……啊……嘭嘭……”

最前面的白杆兵,在子弹穿体的一刹那,方才发出惊呼声,但已经太迟了,他们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便一个个摔倒在地,填塞了一个个沟垄,又形成新的人体沟垄……

跟在后面的士兵,只听到一阵“噼噼啪啪”之声,便看到同伴集体摔倒在地,他们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还以为前面有人跌倒,引发了多米诺骨牌。

前面的人倒下,正好给他们让出了机会,白杆兵们绕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出击,再后面的白杆兵,因为看不到,只能踏着同伴的尸体前进了。

天命军也没闲着,第二排枪手稍稍等待了片刻,见白杆兵又上来了,方才扣动扳机。

一轮射击,五千六百枪手,射出了五千六百颗子弹,对面的白杆兵又是步兵,命中率至少达到四成。

白杆兵伤亡过半,最先摔倒的伤兵,这会终于发出阵阵惨叫,在百步的死亡线上,回荡成一首极为真实的悲惨交响乐……

这时,冲在最前面的白杆兵已经明白过来了,同伴们不是被坎坷的山路绊倒,而是死在流寇的火铳之下!

惊慌之余,他们放缓了脚步,想要仔细观察一番。

但潮水岂能在半途中止?后面的白杆兵不明白真相,还是奋力前行,前面的白杆兵立脚不住,被挤压着前行,人群更加密集。

这是天命军最希望的场景,人群越密集,步枪子弹的命中率就会越高!

宋文岂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他不断呼喊着,命令士兵加快射击的速度,白杆兵的潮头,不断向后方退缩,最前面的白杆兵,差不多在一百五十步之外了。

这样的距离,天命军的士兵还是十分喜欢。

当第四排的枪手射出子弹后,已经将白杆兵打穿了——他们已经看到了队尾,以及远远督战的秦拱明!

秦拱明不知是没看清战场的形式,还是被惊呆了,竟然没有发出一道命令。

但白杆兵的士兵看清了形式,像是潮头撞上了岩石,被击得支离破碎,地上到处都是白杆兵的尸体和伤兵,想要继续进攻,必须翻越前面的尸山。

天命军的枪口,已经从前胸的转为脑袋,脑袋以下,已经被尸山阻挡,很难再瞄准了。

“不好,天命军的火铳太厉害……”

明白战场形式的白杆兵,再不敢翻越尸堆,或是从两侧绕过去,不待秦拱明下令,已是转身便逃。

“张令将白杆兵吹得跟天兵似的,在西宁步枪面前,亦不过如此?”宋文冷冷一笑,大喝道:“继续射击,别让白杆兵跑了……”

秦拱明跟傻子似的,这会才看出门道——三千白杆兵,几乎全军覆没!

“快,快撤回来!”

白杆兵擅自撤退,秦拱明不但没有责罚,反而为他们加油鼓劲,在他的心中,能撤回一个是一个,天命军的火铳太犀利了,他唯一不明白的是,明明已经进入天命军的阵前,为何看不到白杆兵出击?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击碎了秦拱明的所有梦想,正在逃窜的上百白杆兵,像是集体中了魔法,一个个扑倒在沟壑里……

天命军的阵前,已经没有了站立的白杆兵,但凡有白杆伤兵欲待起身,都会被点射,凌乱而单调的枪声,笼罩着白杆兵的四周!

“啊……”秦拱明的嘴巴张成了大大的“O”型,这次他亲眼看到,超过百名士兵,在这短短的一瞬,就这么丢了性命……

白杆兵尚未死绝,阵阵凄惨而绝望的叫喊声,像刀子般割着秦拱明的心,三千,三千白杆兵啊,这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轰……隆……”

一枚开花弹,在秦拱明身前数十步的地方炸出一道浅坑,弹片横飞、碎石乱舞,险些将一名亲卫击倒。

秦拱明正对着弹坑中燃起的烟雾发呆,一名亲兵却是叫道:“都督快走,天命军恐怕就要追击了……”

“对,快走!”秦拱明这才醒悟过来,三千士兵没了,他成了光杆的都督,弄不好会和马祥麟一样,成为天命军的战俘。

他拨转马头,带着督战的亲卫,忙沿着原路返回猫耳山。

“将军,督战的白杆兵军官跑了,追不追?”

宋文朝着秦拱明逃跑的方向吐了口吐沫,笑着道:“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你能追得上?”

“那……要不要用山地炮发射几枚开花弹?”

“发射开花弹?为他们送行?”宋文没好气地道:“他们不过数十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便在山地炮的射程内,谁有这么好的准头?真是浪费开花弹!”

“那就这么让他们跑了?”亲兵有些不舍,见宋文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只好讪讪道:“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向大都督传讯,同时打扫战场,将这些白杆兵的伤兵解决了,”宋文道:“然后向猫耳山迫近,尽快与大都督汇合!”

打扫战场的事,天命军再熟悉不过,伤兵一律补上致命的一刀,这次战斗,并没有战俘。

尸体被一一搜身,然后扒下铠甲,与武器堆积在一处,尸体架在枯枝败叶上,一把火烧了。

秦拱明带着亲卫,一口气跑了三十多里,在山道遇上秦良玉的大军,忙翻身下马,跪拜在地,“姑姑,侄儿……”

“咦,拱明,你怎么在这儿?”秦良玉左右顾盼,发现秦拱明身边只有数十亲卫,“不是让你攻打忠州吗?”

秦拱明像是受了极度委屈的孩子,不觉放声大哭:“姑姑,侄儿没用,侄儿战败了……”

“战败?这么快就败了?”秦良玉像是明白了什么,“是不是被天命军伏击了?这么大的人,也不知道沿途放出游骑,让我说你什么好?还知道哭……”

“……”秦拱明哭得很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不起身?当着将士们的面,这样成何体统?”秦良玉瞪了他一眼,道:“损失多少士兵?”

秦拱明勉强止住哭声,却是趴在地上不肯起身,“姑姑,侄儿没有,将士们……全军覆没了……求姑姑责罚……”

“什么?”秦良玉险些从战马上跌下来,扬起马鞭,欲待抽打一番出气,但马鞭扬起后,却是不忍下落,长长叹了口气,道:“究竟怎么回事?快快从实道来,若有半句谎言,我打断你的狗腿……”

“是,姑姑,”秦拱明方才起身,靠近秦良玉的战马,将出征忠州的情形,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姑姑,流寇的火铳太过犀利,白杆兵根本无法靠近……”

“天命军火铳的射程,竟然达到二百步?”秦良玉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起了天命军那位高高壮壮的使者,“难怪他说,李自成预备用五千士兵,与一万石砫并决战,真要在战场相遇,石砫兵只有挨打的份……”

她双目内敛,目光变得空明起来,思索良久,猛地挥动马鞭,“走,先回猫耳山!”

正文 第627章 山穷水尽

李自成接到宋文的讯息,屈指盘算,秦良玉不过七千士兵了,而且,经过忠州城外的战斗,士气必定低落,遂决定继续向猫耳山迫近,同时传令李过、张令部,开始从西面向猫耳山挤压。

秦良玉回到猫耳山大营,又将秦拱明找来,细细询问了一遍,神情更加萧瑟,虽然没有亲历战场,但从秦拱明的话语中,她已经强烈地感受到,天命军的战斗力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即便是她亲自上阵,也没有绝对把握击败天命军。

射程上的巨大优势,绝对不是勇猛所能弥补的,从战斗本身来说,将士们越是勇往直前,伤亡就会越快!

她开始相信了自己的直觉,天命军放石砫兵过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一个想要全歼石砫兵的阴谋。

秦良玉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她将秦拱明赶出去,一个人独自坐在马扎上,将整个事件在脑中过了一遍。

运输船已经被天命军缴获,暂时无法回到石砫宣慰司了,猫耳山本身太小,长不过两里,只能依托扎营,却无险可守,必须尽快离开。

因天色已晚,秦良玉暂时没有行动,但她立即让秦翼明向秦拱明、秦佐明传令,做好一切准备,明日一早,便往黄草山、金华山一带转移。

隔日早晨,秦良玉早早起床,待将士兵吃过早饭,正待拔营,忽地前方飞过一骑,尚在百步外,战马已经“噗嗵”倒地,马背上的游骑被摔出好远。

游骑勉强爬起来,一面向秦良玉面前行进,一面叫道:“将军,黄草山、金华山发现敌情……”

“快扶过来!”秦良玉端坐马背上,见那游骑走得歪歪扭扭,也不知是受伤,还是极度疲劳。

亲卫们七手八脚,几乎将那游骑架过来。

“将军,将军,”游骑喘着粗气道:“黄草山以东,发现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打着天命军的九州军旗……金华山以东,也有五千人打着天命军的旗号,都是骑兵……”话未说完,已是晕背过去。

“什么?”秦良玉大吃一惊,流寇怎么先自己一步,已经占据了黄草、金华二山?难道自己的一切行动,都在天命军的算计之中?她无力地挥动手臂,“将他带下去休息,好生治伤!”

天命军已经出了黄草、金华二山,石砫再要西去,显然不现实了,最让她吃惊的是,天命军在二山之地预备一万士兵,而且还有五千骑兵!

有了这五千骑兵,万一石砫兵战败,逃跑都无路。

秦良玉表情呆滞,愁容满面,似乎一下子衰老了十岁,她无力地挥挥手,冲着秦翼明道:“传令,回营!”

“是,传令回营!”秦翼明已经清楚了,既然黄草、金华二山被天命军占据了,石砫兵再要前去,已经没有了可能,天命军或许正在等着石砫兵呢!

秦良玉下了战马,将马缰交给亲卫,抬起眼打量着身边的猫耳山,良久,见亲卫门已经搭建了中军大帐,也不管里面是否收拾妥当,一头钻了进去。

她靠在行军床上,用棉被垫着后背,脑中一直在想着天命军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地有游骑来报:丰都方向的天命军,正在向猫耳山方向行进;忠州方向,天命军也是出了城,正在向猫耳山方向赶来。

秦良玉像是在珠峰上洗凉水澡,从头到脚都是冰冷。

后路被断,前方有一万天命军出了黄草、金华二山,目标显然是猫耳山,两侧各有五千天命军,正一步步向猫耳山方向靠拢……

能不能借助山势,从天命军的夹缝中穿行过去?

秦良玉很快就放弃了,猫耳山四面都是丘陵地形,道路虽然崎岖,但并没有复杂的山势,扎营可以,如果逃跑,步兵能逃得过天命军的战马吗?

四面都是天命军的游骑,以李自成的算计,天命军恐怕预备了无数种方案和陷阱,等着石砫兵来钻。

秦良玉有些恐怖地感觉到,她就像是落在蜘蛛网上的小虫,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的,最后都会是蜘蛛的午餐。

这个蜘蛛,就是李自成和他的天命军!

她能体会到马祥麟的心思了,也许当日,马祥麟面临的就是她今日的局面,她甚至清晰地感觉到,一向十分骄傲的马祥麟,在面对山穷水尽的局面时,是怎么的一种无助和无奈!

马祥麟兵败被俘,秦良玉偷偷骂过他不能为国尽忠,然而现在,她后悔了,不是她这儿儿子懦弱怕死,不是他不想战,而是不能战……

晚饭后,秦良玉一时睡不着,便披衣出了营帐,仰望着夜色中的猫耳山。

秋风习习,夜色如刀。

猫耳山像一个巨大的怪兽,沉重地向秦良玉挤压过来。

秦良玉一声长叹,似乎要驱走压在心头的巨石,但“天命军”这三个字,似乎刻在心头一般,无论如何分神,却是挥之不去。

秦翼明悄悄走到秦良玉的身后,“姑姑……”

“翼明,你也睡不着吗?”秦良玉也不回身,只是紧了紧身上的衣装,“这个天命军,的确是平生仅见呀!”

“姑姑,我们现在怎么办?”

秦良玉似乎没听到秦翼明的问话,却是道:“天命军现在都到什么位置了?”

“回姑姑,东北方向,忠州的天命军距离猫耳山不足十五里;西南方向,从丰都来的天命军,距离猫耳山三十里;西面,天命军的骑兵还在五十里的地方逡巡不前。”

秦良玉淡淡地道:“翼明,你现在只是我的侍卫长,但在子侄辈中,你年龄最长,又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你说说看,我们现在怎么办?”

“姑姑,忠州方向的天命军,距离我们最近,又是杀害石砫兵的罪魁祸首,”秦翼明躬着身道:“依侄儿看,咱们先集中兵力,先击溃忠州方向的天命军,正好为将士们报仇!”

“报仇是士兵们的说法,或许这样能提振士气,但对于将军来说,必须全盘考虑,”秦良玉拢了拢被夜风吹散的头发,“翼明,前年有人弹劾你,让你丢了所有的官职,我还为你鸣不平,看来,朝廷的决策也没什么错。”

秦翼明身形微动,急道:“姑姑……”

“翼明,战争是一门艺术,不是个人的好恶,”秦良玉道:“自信是必须的,但在战争胜负之前,必须做出准确的预测,这是一名将领必备的常识。”

“……”

“天命军的骑兵距离猫耳山只有五十里,最多大半个时辰,就能赶到猫耳山,”秦良玉轻轻摇着头,似乎在自言自语,“让你来指挥,你能在大半个时辰内击溃忠州方向的天命军吗?”

“这……”秦翼明一时语塞。

“佐明不行,你不行,我同样不行,”秦良玉回过身,看了秦翼明一眼,又回过身去,“听佐明的描述,我们根本无法靠近天命军,这仗还怎么打?”

她用力吸了一口凉风,又缓缓吐出去,这个天命军,这个李自成……真是自己平生仅遇 的敌手,不,自己根本算不上他的敌手!

李自成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是纵横捭阖的相才,还是运筹帷幄的将才?以前为啥不知道这个人?朝廷对他了解多少?有谁能对付他?

朝廷……朝廷怎么办?

秦良玉不禁打了寒战,她看不到石砫兵的未来,看不清迷雾似的李自成,以及他的天命军,更是替朝廷担忧起来。

秦翼明小声道:“姑姑?”

“翼明,你能看清眼下的困局吗?”秦良玉道:“看不到明军,我们的四周,都是天命军,足足两万。”

“姑姑是说,我们被重重包围了?”秦翼明还是有些不服,“难道我们连突围也不行吗?”

“翼明说说,从何处突围?”秦良玉淡淡地吸口气,“西面的天命军骑兵,虽然逡巡不前,但他们随时可以增援任何一处,丰都、忠州方向的天命军,才是进攻的主力……”

秦翼明道:“可惜,我们已经丧失了运输船,否则可以从石砫在抽调一些兵力……”

“增加兵力又能如何?只要离开了石砫宣慰司,离开了方斗山,多少兵力也会被天命军吃掉,”秦良玉失望的摇着头,“忠州之战,就是天命军给我们的警告,三千石砫兵,被五千天命军聚歼,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

秦良玉叹口气道:“哎,天命军的两翼,很快就会包抄过来……”

“姑姑,我们能不能化整为零,让将士们分散突围出去?”

“分散突围?”秦良玉摇摇头,她也曾想过分散突围,可是外围没有明军接应,就算能突围,又能去哪儿?李自成有没有后手,专门捕杀落单的士兵?

天命军的使者曾经告诉她,李自成打算用五千士兵,与一万石砫兵决战,不是击败,而是要全歼,当时她还暗笑李自成太过夜郎自大,想要完全歼灭石砫兵,绝对不可能,可是现在……

自从秦佐明在忠州城下与天命军战斗之后,她完全相信了,李自成不是狂妄,而是有着极度的自信,他的这个自信,来自于天命军的战斗力。

秦翼明小心地道:“姑姑,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吧?”秦良玉喃喃地道:“没什么办法,虽然还有七千士兵,但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

正文 第628章 独此一家

秦翼明沉思良久,道:“姑姑,回去吧,夜已经深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面对天命军……”

秦良玉双手拢住发丝,无限留念地看了一眼苍黑色的猫耳山,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明日?没有明日了,明日我还能看到这猫耳山吗?”

秦翼明蓦地一惊,道:“姑姑是说,天命军会趁夜偷袭?”

“不会,”秦良玉的双目忽然变得深邃起来,夜色中都能看到晶亮的光芒,“翼明还不明白吗?天命军并没有全速进军,而是向我们缓缓逼近,就是要迫降我们!”

“迫降?”秦翼明大吃一惊,“姑姑的一世英名,难道要毁于天命军的手中?”

“我受朝廷数十年国恩,”秦良玉苦笑:“当初祥麟被俘,我还骂他不能为国尽忠,如今看起来……翼明你说,如果我们不投降,营中的七千儿郎们,能保住性命吗?”

“姑姑……”

“我想起来了,”秦良玉道:“当日李自成向猫耳山派出使者,就是提醒悟我,一旦步入绝境,可以向天命军投降,他的目的,我不知道,但如果我肯投降,他一定不会伤害将士们,就像对待祥麟那样!”

“姑姑,”秦翼明道:“我们真要向流寇投降吗?”

“除了投降,我们还有出路吗?”秦良玉似乎拿不定主意,“先回营,我要好好想想。”

秦良玉几乎一夜未眠,天亮后,召来秦翼明,“现在李自成在哪儿?”

“李自成在丰都方向的天命军中,”秦翼明立在秦良玉面前,小心地道:“姑姑已经做了决断?要不要与拱明、佐明他们商量商量?”

“不用了,所有的责任,我一力承担,”或许是下了决断,秦良玉的面色反而红润起来,也不似昨日那般忧愁不安了,“备马,我亲自去见李自成!”

“姑姑,就是向天命军低头,也不需劳烦姑姑亲自前往……”

“我亲自去,方才显得诚心,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秦良玉决然道:“你们紧守大营,在我回来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姑姑,要不,让侄儿去吧,祥麟表弟不在军中,你是大家的主心骨,千万……”

“如果李自成要害我,便不是做大事的人,你们便是拼了性命,也不必归降与他,也不用牵挂我和祥麟,”秦良玉淡淡笑道:“如果李自成是做大事的人,那我们……我们可就要对不住朝廷了!”

“姑姑是要……”

秦良玉轻轻叹口气,道:“等我见了李自成再说吧,你先去通知拱明、佐明二人,暂时不要惊动将士们!”

“是,姑姑!”秦翼明行了礼,方才出了大帐。

秦良玉梳洗完毕,草草吃了几口早饭,便带着数名亲卫,悄悄告辞秦翼明、秦拱明、秦佐明,奔西南而去。

李自成听说秦良玉来访,不觉十分意外,思索片刻,带着何小米等人,亲自迎出大帐,向秦良玉行了一礼,“镇东将军,还认识故人否?”

“故人?”秦良玉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看到他头上戴的毡帽,方才想起,“你是上次的使者?”

“看来镇东将军的记忆力不错,”李自成淡淡一笑,伸手斜斜地向前一指,“来,大帐里面请!”

“老身尚未老眼昏花,”秦良玉却是纹丝不动,“也不问老身来做什么?”

李自成笑道:“镇东将军是贵客,无论是做什么,远道而来,总该奉杯茶水吧?”

“算你会说话,”秦良玉似乎被感染了,也是浅浅一笑,道:“道,李自成在吗?”

“在!”李自成躬身道:“镇东将军,请!”

秦良玉点点头,随着李自成入了大帐,举目四望,大帐内却是空空如也,除了那使者,和他身边的亲兵,一个人也没有,微感吃惊,以目直视着使者。

李自成也不多言,自顾向主位一坐,却是手指着对面的小马扎,轻笑道:“这是军营,条件简陋,镇东将军勿怪!”

秦良玉扫了眼小马扎,并不在意,却道:“老身都敢来,难道李自成不敢现身吗?”

“镇东将军,”李自成拱手为礼,道:“听说镇东将军来访,在下亲自出迎,绝不敢怠慢了镇东将军!”

“你?”秦良玉吃了一惊,双腿一弯,不知不觉在小马扎上落了座,口中喃喃道:“你就是李自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呐……”

“镇东将军见笑,在下也不年轻了,”李自成让何小米奉上茶水,道:“实不相瞒,在下虚度三十有二!”

“三十有二?”秦良玉默默念叨着,脸色忽地一变,道:“果然是年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哈哈,”李自成大笑,“镇东将军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亲身来访天命军?”

“你……”秦良玉用手指着李自成的鼻子,手指微微发抖。

“镇东将军勿怪,”李自成拱拱手,道:“在家知道,镇东将军乃忠义之人,一向是谦谦君子,绝对不会为难使者,在下也是一样,无论我们和谈的结果如何,在下绝对不会为难镇东将军,任你来去自由。”

“真的?”秦良玉眯起双目,细细审视着李自成。

至少从气度上,几个侄儿一个都比不上,就连祥麟,也是勇猛有余,气度、谋略不足,败在李自成的手上,也不冤枉。

她这次拜访天命军,原本只是要保全七千石砫宣慰司的弟子兵,见了李自成之后,她的心思已经起了一丝变化,淡淡的,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镇东将军放心,在下虽是别人眼中的流寇,但一向言而有信,”李自成笑道:“或许镇东将军不知道在下,但这次会谈之后,镇东将军应该明白在下的为人。”

秦良玉捧起茶水,漫不经心道:“大都督上次假扮使者,曾经说过,随时可以放过祥麟……”

“在下绝对不会食言,”李自成面目含笑,回身道:“小米,放人,再准备一匹战马!”

“慢着,”秦良玉忙挥手阻止了,“大都督,祥麟的事,咱们晚些再说,你就不问问老身为何前来拜见?”

李自成端起茶水,轻轻啜饮一口,却是含笑不语。

秦良玉有些恼怒,“莫非大都督将老身算得死死的?老身的石砫,都是大都督的瓮中之鳖?”

“镇东将军严重了,”李自成放下茶水杯,正色道:“说到战场,在下只能据实而言,如果战斗下去,两万天命军,包括五千骑兵,已经将石砫兵团团包抄在小小的猫耳山,因为骑兵的存在,石砫兵想要逃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也许只剩下战斗一条路了……”

“大都督何不直言?”秦良玉道:“如果战斗下去,石砫非死即降,如果逃跑,四面都是无路……”

“镇东将军慧眼如炬,在下佩服!”李自成拱起手,面上却没有笑意。

秦良玉也是板着脸道:“大都督的意思,石砫兵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李自成轻轻摇头,“在下实在不希望忠州城外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秦良玉沉思片刻,道:“老身已经来了,大都督打算如何处置石砫兵?还有原先的俘获的三千石砫兵……”

李自成沉声道:“镇东将军可知,在下为何给石砫兵一条生路?”

“生路?”秦良玉微蹙眉头,道:“大都督是说,要放过这些石砫兵?”

李自成微微点头,顿了一顿,方道:“镇东将军现在了解天命军吗?”

“老身愿闻其详!”

秦良玉早就想原原本本了解天命军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她亲自拜会李自成,也有这样一份心思,既然无法从别处得到天命军的讯息,只能从天命军的内部寻求了。

也许李自成不会尽说实话,她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

“此处的天命军,你们看到的已经有两万,其实,这只是冰山的一角,”李自成正色道:“真实的天命军,光骑兵就超过两万,而且都是经过严格操训的士兵,绝对不是流寇那种虚张声势,拿百姓充人数!”

“……”

“也许镇东将军不信,请将军思之,天命军的火炮、步枪,与朝廷的相比如何?”李自成知道,这一条抛出,秦良玉想不信都不行,“这样的火器,绝对不是从朝廷那边得到的,实际上,朝廷的火器,我们根本看不上……”

“天命军的火炮、火铳,的确优于朝廷的相关火器,”秦良玉频频点头,这是最让她恐惧的地方,“大都督是否方便透露,你们从何处购买的?”

“购买?”李自成摇着头苦笑,“镇东将军从军多年,听说过这些火器吗?我们有自己的火器局,专门铸造这类火器,整个大明,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独此一家?”秦良玉大吃一惊,心脏急速跳动,她不得不毫无节操地用手拍着自己的前胸。

“镇东将军想想,如果不是自己生产,如何能大规模部署至士兵手中?”李自成道:“以天命军的财力,即便有人出售,我们会有银子大量购买吗?”

正文 第629章 第八营

秦良玉不觉点头称是,“那你们的火器局,究竟在什么地方?”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么机密的事,李自成怎会告诉她这个“敌人”?

“西宁!”李自成却是非常坦诚,“实际上,天命军已经在西宁地区建立青海省,在兰州地区,包括甘州、肃州、凉州,建立了甘肃省,这些年来,我们不但没有侵害百姓,还让两省的百姓,过上了富足的生活,所以才会得到百姓的支持。”

秦良玉喃喃地道:“两省?”他像是在听李自成说一段天书。

“所以,天命军虽然反朝廷,却是与流寇不同,从不像高迎祥、张献忠那样在各地流窜,到处祸害百姓,”李自成笑道:“我们占据了陇山以西的所有地盘,建立了自己的‘天命都督府’,关心百姓,铸造先进的火器……”

秦良玉沉吟许久,方道:“那朝廷的大军,不会出陇山以西……”

“无名之辈就不说了,还有曹文诏、洪承畴,”李自成一股脑将过去的战斗说出来,既不添油加醋,也不需要润色,“镇东将军思之,结果就不用在下说了吧?”

“朝廷……”

“朝廷或许知道,但更有可能不知道,洪承畴明知拔不掉天命军,他敢向朝廷通报天命军的事?”李自成轻笑:“实际上,天命军与洪承畴达成了协议,暂时以陇山为界,双方互不进犯……”

“这些败类……”。良玉拍案而起,忽地发现自己是在天命军的大帐中,遂背过脸不再说话。

李自成淡淡一笑,却不说话,对于大明,秦良玉实在算得上忠贞,可惜,大明朝廷,不配得到这样的忠贞之士!

秦良玉见李自成不说话,慢慢转过脸来,恰好看到李自成身上的迷彩军服,忙转换话题, “大都督,老身正感到奇怪,天命军的士兵,为何不穿铠甲,而是这种奇怪的服饰?是为了区分明军吗?这种服饰,能阻挡箭矢吗?”

“将士们的服饰,肯定不是为了美观,而是在于实用,”李自成道:“不瞒镇东将军,天命军的这种服饰,叫做迷彩军服,非常轻便,但在箭矢、火铳面前,就和普通的衣服差不多了,根本没有抵抗能力!”

“那……”秦良玉的眉头顿时皱成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现在的天命军,只有骑兵需要近战,方才穿上铠甲,”李自成道:“所有的步兵,都没有近战的机会——天命军的步枪具有巨大的射程优势,敌军根本没有机会靠近,换上迷彩军服,不仅轻便,又适合隐藏在山林中,镇东将军想想,如果天命军的士兵藏在山林中,即便在你面前二十步,也许敌手都看不到!”

“啊……”秦良玉惊得合不拢嘴,不知道因为天命军步兵的战斗力,还是因为迷彩服适合山地作战。

也许是李自成的这种解释吓着她了,默然许久,只是对着茶水杯发呆。

李自成笑道:“说到现在,镇东将军应该明白在下的心思吧?”

“心思?什么心思?”秦良玉的身子,不知不觉向前倾了二十度,“大都督并没有说到,为何会留下石砫兵!”

“镇东将军是真个不明白?”李自成淡淡一笑。

“啊……这个……”秦良玉一时手足无措,她终于明白了李自成的心思。

从天命军所走过的道路来看,李自成的确不同于流寇,不仅是为了得到一些财物,而是志在天下……

天命军有夺取天下的实力吗?

她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既然李自成将如此机密的事情说出来了,她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要么跟着天命军造反,要不被天命军杀死!

她已经年过花甲,死就死了,但李自成会真心放过祥麟吗?还有翼明、拱明、佐明,以及留在石砫宣慰司的祚明,还有数千石砫士兵……

马家和秦家,都是世受国恩,难道真要背叛大明吗?

秦良玉思索片刻,却是犹豫起来,并不敢一口答应,便含糊道:“大都督接下来将欲何往?”

“立省,”李自成道:“让四川成为天命都督府的第三个身份?”

秦良玉试探着道:“大都督有把握吗?”

“不是有把握,”李自成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天命军已经在成都立省了,原先的四川巡抚王维章,出任了现在的成都知府,天命军任用了新的四川省长,相当于原先的四川巡抚、左右布政使这样的文官。”

“王维章?”秦良玉心中一沉,连王维章这样的地方大员都投靠了天命军,说明天命军正在招揽人才,天命都督府的吸引力……

“我们已经拿下了东西川大半的富庶之地,除了边陲原先属于土司管辖的地域,差不多只剩下夔州府了!”李自成道:“夔州府便是在下的下一步目标!”

“大都督,老身说句不该说的话……”秦良玉道:“天命军南下入川,再难瞒过朝廷,万一朝廷的大军入川……”

“这个,在下早就算计好了,”李自成笑道:“朝廷大军主要集中在湖广剿灭流寇,入川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是沿着长江,溯江而上,水陆并进;此外便是溯汉江而上,从大巴山与米仓山之间南下。”

“这么说,大都督都算计好了?”

“还望镇东将军参详参详,”李自成道:“长江一线,在下将部署一支水军,人数在五千至一万;汉江一线,在下即将出征夔州,封锁大巴山与米仓山之间官道,必要的时候,还会北进汉中,直接切断朝廷在湖广、四川与陇右的联系。”

“这……”秦良玉再次打量着李自成,不过三十有二,这是都是他的手笔,还是天命军中另有贤能?

其实,都不重要了,在天命军的实力面前,石砫宣慰司不过累卵,现在已经被天命军盯上了,还有得选择吗?

秦良玉已经不反对天命军了,关键是朝廷……朝廷待她不薄,难道她要当朝廷的罪人?

“镇东将军,在下知道你对朝廷忠贞,一时割舍不下,”李自成像是看穿了秦良玉的心思,淡淡笑道:“咱们来分析一下朝廷的局势……”

他从流寇的不可根绝,说到辽东的丧师失地,从军事、经济、各地藩王三个方面,分析了大明逃不过改朝换代的宿命,“一个王朝的末日,总是伴随着天灾人祸,现在大明都赶上了,还能长久吗?最多十年,大明将油尽灯枯……”

秦良玉思索片刻,忽地离座,拜到在李自成面前,“民妇叩见大都督!”

“镇东将军快快起身!”李自成慌忙离座,将秦良玉扶起,石砫宣慰司的白杆兵战斗力极为强悍,能得到她的相助,天命军的势力,便会快速渗透至长江以南。

“老身现在就是普通的民妇,再没有所谓的‘镇东将军’!”秦良玉落座后,向李自成拱了拱手。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既然投靠了天命军,原先朝廷所有的封号、爵位,自然就不存在,李自成考虑到天命军的实际状况,绝对全盘解决石砫宣慰司的事。

经过协商,李自成代表天命都督府,与秦良玉达成基本的协议。

天命军手中三千白杆兵战俘,加上秦良玉手中的七千白杆兵,经过简单的甄别后,将组建一支超过万人的战兵,属于天命都督府的第八营,马祥麟是第八营的主官,领参将衔。

第八营下辖两个团,每个团辖五个千户,秦拱明、秦佐明为第一团和第二团的团长,分别领游击将军衔。

秦良玉为四川总兵,将驻节成都,也可协助马祥麟的第八营。

与朝廷相比,武将的官职并不高,但在天命都督府内,这已经是极致了,除了马祥麟这个第八营的主官,天命都督府其余七营的主官,现在才是游击将军,与秦拱明、秦佐明的军衔一致。

四川总兵衔,在天命都督府内部,这是独一无二的,青海省并没有总兵一职,也可以说,四川总兵的职务,是专为秦良玉而设的。

不过,李自成明确告诉秦良玉,第八营与其余的七营完全一样,都是属于天命都督府,而不是马家、秦家的私兵,今后将士们的军饷,也是由天命都督府统一发放。

李自成给马家和秦家最高的待遇,随即便是在石砫宣慰司推行天命都督府的律法,撤销“石砫宣慰司”,改设普通的县域,因为“砫”字太过生僻,改为“石柱县”,依然属于重庆府,由秦翼明出任知县。

石柱县域,立即开始执行天命都督府的《土地律》、《工商律》、《税率》,此外,原先的“石砫宣慰司”,实际上执行土司制度,还要改土归流,全民汉化。

原本马祥麟是世袭的石砫宣慰使,但马家、秦家原本都是汉人,全面汉化没什么问题,至于损失的世袭地位,李自成答应秦良玉,将来封爵的时候,马家、秦家必会有一份,只不过天命都督府的爵位,不会像大明的亲王那般世袭罔替。

正文 第630章 国事艰巨

第八营稍稍整顿后,便成军了,因为属于战兵,立即随天命军采取行动。

马祥麟亲率秦佐明部五个千户,沿着方斗山,从江南策应周坤部沿江而下,秦拱明的五个千户,则由秦良玉临时指挥,南下武隆、彭水、黔江三县,巩固这三县后,如果情势允许,将继续南下,以军事手段为主、其它手段为辅,逐个归化酉阳宣抚使、平茶洞司、实耶洞司、邑梅洞司、麻兔洞司等。

周坤部沿江而下,从水路直取夔州,而李自成带着宋文部、李过部、张令部的主力,则是沿着华蓥山北麓、渠江直取夔州府北部,沿途扩大搜寻范围,将顺庆府、潼川府一并拿下。

李自成这一路主力,因为有现成的官道,通行较为顺畅,一路之上,府县又是望风而降,一直到太平县(今万源县),方才停下步伐。

太平县已是深入大巴山腹地,再往前数十里,便是陕西汉中府的地界了。

李自成之所以选择进兵太平县,乃是因为交通,北上汉中,南下重庆,东到湖广,西至成都,均指日可达,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又是各路商贾云集之域,素有“秦川锁钥”之称。

天命军入川,朝廷大军迟早会来进攻,在南下巴蜀之前,李自成就盘算好了,东面守住长江沿线,北面守住太平县,就可保证整个四川的安稳。

现在周坤部的水军沿江而下,长江以南,又有马祥麟的第八营,东线他不用担心了,关键就是北线。

李自成在太平县扎下大营,然后论功行赏,李过晋升为参将,领本部第二营五个千户的骑兵;

宋文晋升为参将,本部五个千户的枪手,编制为第一团,宋文兼任第一团团长;远在成都的赵光瑞部,编为第二团,赵光瑞任第二团团长;

着张令部的五个千户,整编为第三团,张令为第三团团长,领游击将军衔。

赵光瑞的第二团、张令的第三团,都是直属第七营,由宋文统一调遣。

夔州府的西北部已经拿下,中南部由周坤部的水军负责,但夔州府的东北部,尚未纳入天命都督府的统辖范围,李自成便命令张令去收服夔州府其余的土地,然后去东南方向的夔州府,与周坤部的水军汇合。

李自成的心中,已经在盘算着北面的汉中府了,一旦拿下汉中府,不但能给太平县提供外围保障,还能护卫着陇右与四川之间的通道,便于陇右与成都之间,加强军事、商贸上的联系。

但还最后还是放弃了,四川省内,尚未完全收复,必须先保障四川的平稳,然后才能才能考虑扩张。

他拿出行军地图,巴蜀之间,除了成都府、潼川州、顺庆府、重庆府、夔州府,还有北面的保宁府、龙安府,以及周边许多由土司建立的府县,无论如何,必须先将粮食主产区巴蜀的核心控制在手中,然后再考虑汉中,至于要归化周边的各个土司,需要做长期的打算。

他向行军地图上一指,道:“先拿下保宁、龙安二府,不仅可以将巴蜀连成一片,也能护卫着四川与陇右的通道。”

“是,大都督,”宋文刚刚得了参将之衔,心中十分不平静,“大都督,那太平县怎么办?这可是交通要地……”

“留下一个千户的士兵在此驻守,等我们平复了川地,再回到此处。”李自成的目光,无意之间,在北方的汉中府一扫,随即收起行军地图。

………………………………………………………………………

太平王朱至渌、内江王朱至沂,被李自成驱逐出成都之后,一路隐姓埋名,翻山越岭,吃尽千辛万苦,终于赶到京师,向朱由检哭诉了成都发生的一切。

朱由检大怒,立即将主持兵部的杨嗣昌找来,痛骂了一顿,让他火速调兵,去解成都之围,将逼死蜀王朱至澍的李自成凌迟处死。

杨嗣昌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回话,只是把眼瞪着朱至渌、朱至沂二人,用目剑发泄着安心的不满。

朱由检心中一动,面色一凜,冲着朱至渌、朱至沂二人道:“李自成可恨,你二人更可恨,不但丢了成都,而且未得圣谕,擅自离开封地,岂能免去你们的死罪?”

朱至渌吓得大哭,“皇上,我们是被迫的,那李自成的大军攻破了成都,巡抚王维章归降……”

朱至沂更是向前攀爬了两步,抱着朱由检的脚脖子,“皇上,我们又没有军队……求皇上看在我们千辛万苦前来报信的份上,绕过我们吧……”

“你们还有脸求饶?”朱由检抬脚将朱至沂踢开,怒道:“你们平日享尽了荣华富贵,消耗了数不清的财物,在封地上作威作福,既然不能护卫成都,就该殉城,还有面目回来?”

“皇上……”

“皇上,饶命呀……”

朱由检皱皱鼻子,厌烦地一摆手,喝道:“拉下去,立即斩首!”

“是!”侍卫们如狼似虎,也不管二王正在嚎啕大哭,将吓得瘫软在地的两人,直接拎出乾清宫,须臾,用银盘奉上两颗带血的脑袋。

朱由检只看了一眼,立即挥挥手,让侍卫们将首级捧出去,“着人好生安葬!”

暖阁内只剩下两人,杨嗣昌心惊肉跳,他虽然有些痛恨朱至渌、朱至沂二人害得自己被骂,但也没想着要杀了他们,皇上一怒之下,却是砍了两人的脑袋……

是杀鸡儆猴,还是朱由检真的性子歹毒?

杨嗣昌的脸上,不知不觉冒出豆大的汗珠,在皇上面前,却又不敢伸手去擦。

朱由检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杨嗣昌,“尚书大人,李自成攻破了成都,你究竟作何打算?”

说到剿贼的事,杨嗣昌顿时一惊,“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围剿计划,是由他提出和负责实施的,正当关键时刻,万一出现什么差错……

当日袁崇焕向皇上承诺“五年破辽”,因为未能实现,结果被皇上诛杀了,如果说袁崇焕与皇太极互有勾结,打死他都不敢相信,朝廷也未发现任何证据,关键还是袁崇焕未能兑现当初的诺言。

再到他的父亲杨鹤,也是没有兑现剿灭流寇的承诺,结果被捉拿发配,客死袁州……

杨嗣昌虽然胆战心惊,但在剿贼一事上,却是不敢大意,忙匍匐在崇祯的龙椅前,“皇上,流寇现在被围,失去了流窜的能力,正是一举剿灭的最佳时机……”

“奥?”朱由检阴沉着脸,“这么说,全部剿灭流寇,指日可待?”

“皇上,”杨嗣昌以头叩地,道:“流寇主要有两支,张献忠、罗汝才为流寇主力,现在被困湖广,朝廷的大军正一步步收拾防线,不日当可困死;其余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的‘左革五营’也被皖抚郑二阳、凤阳巡抚朱大典限制在大别山一带……”

“尚书大人好算计,”朱由检的眼中,射出一道阴戾的光芒,“可是尚书大人算来算去,却没有算到蜀地,蜀王被李自成逼迫致死,真是将朝廷的面子丢尽了……”

“皇上……”

朱由检摆摆手,道:“说吧,啥时派兵去成都?派何人去?”

“回禀皇上,”杨嗣昌几乎将额头叩出血来,“湖广的军队不能调动呀,一旦出现缺口,流寇必定出逃,那这些时日的围剿,势必徒劳无功……”

“朕不管什么湖广,逼死蜀王的人,必须尽快捉拿归案,”朱由检丝毫不理会杨嗣昌的额头上血迹,只道杨嗣昌是装模作样,还睨了他一眼,“如何调兵,那是你这个兵部尚书的事!”

杨嗣昌额头上一片狼藉,血水混着汗水,早已是殷红一片,但内心却是寒凉通透,他停止叩头,抬起失神的目光,道:“皇上,实在无兵可调,如果要募兵,还得增加军饷……”

“滚!”朱由检将手边的茶水杯狠狠向杨嗣昌扔去,因为失了准头,砸在金砖上,裂成无数的碎片,又从龙椅上起身,顺手将一个案桌掀翻了,“流寇不但没有剿灭,却是闹得更欢了,你还有脸要钱……”

杨嗣昌连滚带爬逃出乾清宫,回到兵部大堂,立即给洪承畴传讯,让他火速增援四川。

朱由检出了暖阁,还是气呼呼的,张彝宪忙快步跟上,半躬着身子道:“皇上,都是杨嗣昌办事不力,派支强兵去四川不就得了,朝廷养着那么多的士兵……皇上千万不要生气,龙体要紧,大明万斤的担子,可都靠着皇上呀……”

朱由检刚才是气糊涂了,这会才发觉,出暖阁做什么?还有那么多奏章要看……

他听到杨嗣昌要钱,一时气愤,拍案而走,此时张彝宪将一切责任推到杨嗣昌的身上,他的心里好受多了,当张彝宪说到大明的重担,他立马就想到了今日的奏章尚未批阅。

朱由检点点头,重新回到暖阁,开始批阅来自各地的奏章。

他的眉头一直紧锁着,各地送达的奏章,和往日大同小异,不是要钱赈灾,就是要求减免当地的赋税,或者又是出现新的流寇。

朱由检忍着头痛,一口气批阅了一个多时辰,看着依然厚厚的奏章,不觉心生倦意,抬起双臂,伸个长长的懒腰。

张彝宪躬身递上茶水,小心道:“皇上,国事虽艰,也要注意休息……午膳的时间到了,要不,先行传膳,皇上也可以休息片刻……”

正文 第631章 亡国之相

朱由检原本没有胃口,但还是传了膳,恰好休息片刻,“彝宪,而今各处都缺银子,午膳,午膳就简单些,去吧!”

“皇上……”张彝宪还想再劝两句,见朱由检正在思索着什么,遂轻轻摇着头,暗暗叹了口气,前往御膳房而去。

午膳之后,朱由检并没有休息,而是继续面对着无穷无尽的奏章,以及无穷无尽的烦劳,不知不觉之间,一个下午就过去了,张彝宪见天色已晚,便问是否传膳。

朱由检见奏章已经不多了,便摇摇头,“等会吧,先阅了这些奏章,然后安心用些晚膳!”

“是,皇上,”张彝宪的身子弓得像是大虾,“奴才着人去御膳房传令,让他们准备一顿丰盛的晚膳……”

“不,”朱由检也不抬头,视线继续盯着面前的奏章,“不要浪费,就照午膳的样子……不,再少点,就二十个菜吧,朕吃着安心!”

“奴才遵旨!”张彝宪躬着身,缓步退出暖阁,向小太监们交代几句,又悄无声息地返回。

等朱由检将奏章阅得差不多了,张彝宪方才传命晚膳,朱由检夹了一块熊掌,却是瞥见张彝宪正躬着身立在身后,遂放下银箸,道:“彝宪,你伺候一天了,早点回去歇歇吧!”

“奴才不累,奴才只是在一旁伺候茶水,皇上批阅奏章,那才是辛苦啊……”

“这些奏章呀,哎……”朱由检长叹一声,“这些臣子们,怎么就不会体量朕呢?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给朕上一道长长的折子,真不知道养着他们何用……”

“皇上……”

朱由检一挥手,“彝宪,你下去吧,朕也累了一日,今晚好好休息!”

“是,皇上!”张彝宪退下后,暗中唤过几名小太监,“你们要伺候好皇上,要是拂了皇上的意思,明日咱家会扒了你们的皮……”

“小的们不敢……”

朱由检用过晚膳,梳洗完毕,说是要出去走走,几名小太监贴身跟着。

出了乾清宫,朱由检并非向后宫方向,而是从乾清门穿过,信步走向朝堂的方向,行不过一里,左侧便是一座彩绘门楼——徽音门。

朱由检下意识停住脚步,看了门楼一眼,也不说话,却是跨过徽音门,小太监们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也是不敢说话。

待入了慈庆门,小太监们自然心知肚明,便有一人紧走两步,凑近朱由检,悄声道:“皇上,天色已经黑了,宫门肯定都闭上了,要不要奴婢前去勖勤宫敲门?”

朱由检停住脚步,迟疑片刻,方道:“也好,朕今日听得蜀王被迫投井自尽,心中烦闷,就去懿安皇后那儿坐坐,听听她有什么高见!”

“是,皇上!”那小太监一躬身,紧走几步,便消失在夜色中。

朱由检来到勖勤宫的时候,宫门虚掩着,小太监已经在宫门外接应,推开宫门,张嫣缩在宫墙的阴影里,“皇上……”

勖勤宫的宫女迅速上前,掩了宫门,插上暗闩。

朱由检操起张嫣的小手,轻轻把玩着,“嫣儿,朕今日心情不爽,所以来这边坐坐!”

“皇上进屋说吧!”张嫣并没有抽开手,只得与朱由检并肩而行,将朱由检引进大堂。

朱由检松开张嫣的手,在主位坐了,待小汝奉上茶水,方道:“嫣儿,朕一向勤政,每一份奏章,都是亲自过目,不敢有丝毫倦怠,但国事却是愈加艰巨……”

“皇上莫急,”张嫣在朱由检的对面落座,顾盼着一双美丽而有灵性的大眼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蜀王死了,成都被流寇攻破……”

“成都?”张嫣轻蹙眉头,半响方道:“流寇不是被赶到湖广吗?怎的四川有出现了流寇?”

“是呀,杨嗣昌也是这么和朕说的,但成都被攻破,却是事实……”

“也许是一些漏网的流寇,”张嫣用手轻抚着鬓发,抑制着心中的惊慌,“皇上也不用太担心,流寇就是流寇,成都有数卫兵马,不用调兵,也许流寇自己就跑了……”

“成都的兵马恐怕不堪大用,否则流寇也不可能破了成都……”

张嫣淡淡地道:“那皇上是如何处置的?”

“朕让杨嗣昌立即调兵,前去成都,围剿这股流寇,”朱由检恶狠狠地道:“李自成逼杀了蜀王,朕要将他凌迟处死……”

“皇上,万万不可,”张嫣急道:“朝廷的大军正在湖广围剿流寇,一旦大军调动,一则出现缺口,容易让湖广的流寇脱逃,再则,即便去了四川,成都的流寇恐怕早跑得没影了!”

“这……”朱由检也意识到自己当时太过激动,但他是皇上,既然金口开了,岂能收回?“杨嗣昌此时怕是已经调兵了……”

张嫣也是觉得难办,迟疑片刻,道:“皇上不可再给杨嗣昌施加压力,让他先收拾了湖广的流寇主力再说,过上两日,皇上可召见杨嗣昌,让他将成都的军队组织起来,先行自保……对了,还要着人去四川查探,这股流寇来自何方,又将去往何地……”

朱由检点点头,“嫣儿说得是,是朕太急了!”

张嫣嫣然一笑,轻声道:“皇上重情重义,听说蜀王遇害,一时激愤,难免……”

朱由检被张嫣挠到心坎上,不觉苦笑,“嫣儿,你说朕是不是特别没用,连亲王都保不住……”

“这不是皇上的错,”张嫣知道朱由检心中不好受,关键是无法向朝臣们交代,急道:“皇上日理万机,是勤政的好皇上,成都的事,关键在于地方的文武,如果他们也像皇上这般勤于政事,岂会让流寇旦夕之间就破了成都?”

朱由检长叹一声,道:“嫣儿,你说,天下为何有如此多的流寇,杀之不绝?”

张嫣道:“那是因为灾荒,百姓无粮可食……”

朱由检双目失神,喃喃念道:“辽东的鞑子不消停,大明国内,又有许多流寇……嫣儿,这是不是亡国之相?”

“皇上别乱说,”张嫣急忙用小手捂住李自成的嘴,“皇上,困难是暂时的,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听说流寇被杨嗣昌压缩在湖广、河南一带,只要流寇失去流窜的机会,迟早会被朝廷的大军剿灭……”

李自成轻轻握住张嫣的嫩手,顺势一拉,让张嫣坐到大腿上,“嫣儿,你说,朝廷能度过这个难关吗?”

“一定能,”张嫣知道朱由检情绪低落,一时不敢挣扎,“皇上并非昏君,一向勤于政事,大明绝对不会……不会有事,皇上放心……”

朱由检见张嫣面不改色坐在自己的腿上,也不挣扎,遂环住她的腰身,“嫣儿,朕已经批阅完今日的奏章,今晚不想回去了,乾清宫中太空荡……”

“那皇上可以去皇后的坤宁宫呀……哎呀……皇上……”

朱由检将张嫣紧紧抱在怀中,贴近她的耳边道:“嫣儿,朕今晚就想宿在勖勤宫!”

“皇上要是……要是喜欢……妾身的身子……”

“朕也说不清,为什么喜欢来嫣儿的勖勤宫!”

“皇上千万不要因为妾身,而误了军国大事……那妾身就罪无可恕了……”

“不会,每次来到勖勤宫,朕的心情就好多了,似乎浑身都充满着力量,回去之后,连批阅奏章的心情都是好的……”

“嘻嘻……皇上就会逗妾身开心……”

“在嫣儿身边,朕也特别开心!”

从勖勤宫回来,朱由检一改颓势,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他避开兵部尚书杨嗣昌和内阁,直接以中旨下达圣谕:起用傅宗龙为四川巡抚,全权负责四川军政事务,命邵捷春为监军,罗尚文为总兵,立即赶赴四川击贼。

洪承畴听说流寇破了成都,立即带着总兵曹变蛟,尽起三万精锐南下,一路之上,马不停蹄。

他沿着大散关进入蜀道,再沿着嘉陵江南下,但行到凤县的时候,听说贼人已经去了汉中府,忙离开嘉陵江东去,切入褒水,然后沿着褒水南下汉中。

大军到达褒城的时候,前方游骑回报:贼人已经拿下汉中府,在汉中就藩的瑞王朱常浩,恰好在寺庙礼佛,他扮做僧人,想要逃跑,却被贼人拿住,砍做两截,瑞王府也被抄了……

洪承畴顿时呆住了,瑞王朱常浩不但是亲王,在宗室中地位最高,而且还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朱常浩被杀,不但汉中府的大小官员都要陪葬,连他这个负责增援的三边总督,恐怕也是脱不了干系……

他无奈地望着身边的曹变蛟,曹变蛟也是苦笑,“督军大人,为今之计,只有抓住贼人,押赴京师,任由皇上处置,我们或许还能免罪……”

洪承畴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对,立即赶赴汉中府,趁着贼人不及逃窜,立即围城!”

曹变蛟听说要与贼人战斗,立即热血沸腾起来,“督军大人……”

“事不宜迟,变蛟,你带着本部人马,立即赶赴汉中府,千万不要让贼人跑了,本督随后便到,”洪承畴的眼里几乎喷出火来,“变蛟,你我的脑袋能否保住,就看你能否将贼人阻击下来!”

“是,督军大人!”曹变蛟辞别洪承畴,将手一挥,“儿郎们,快,立即赶赴汉中府!”

正文 第632章 夜袭

李自成连汉中府衙都不要了,直接住进瑞王府,朱常浩崇尚佛事,一向不近女色,却是十分爱财,府中储存了价值百万的金银,虽然比不上成都的蜀王,但小小的汉中府,能聚集百万钱财,实在是一个奇迹。

问了府中的奴仆,李自成方才知晓,除了向寺庙捐赠,朱常浩一项十分吝啬,通过增加盐税、掌控大小商铺等手段大肆敛财,加上他爹万历帝在世时的赏赐,这才积攒了百万家资。

如今朱常浩已死,家产被炒,他算是为天命都督府做了一些贡献。

李自成当初南下巴蜀,除了要扩张天命军的实力,看中了巴蜀地区巨大的粮食产出,还有一点,就是蜀王府的富庶,没想到在汉中,意外捡到了百万两银钱。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李自成决定,将这些银两运回兰州,用于发展当地的民生和经济。

李自成正沉浸在遐思中,何小米来报:“大都督,兄弟们抓住了汉中总兵赵光远,要不要押送过来?”

“赵光远?”李自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是想不起究竟是何人,便道:“先押过来,我看看是什么人物!”

“是,大都督!”何小米把手一挥,几名士兵押着一名绑缚的战将进来了,那战将虽然身着明光铠,但头上的兜鍪却是不见了,披散着头发,显得十分狼狈。

李自成扫视一眼,觉得不是熟人,“你就是汉中总兵赵光远?”

“要杀便杀,不必多言!”赵光远歪着脑袋,微闭着双目,扭着头将视线看向窗外。

何小米大怒,用力拔出腰刀,喝道:“大胆,活得不耐烦了?敢如此和大都督说话?”

赵光远昂着头,也不看何小米,“不过是流寇而已,神气什么?”

何小米举刀欲砍,被李自成止住,他看了赵光远一眼,淡淡地道:“你错了,我们不是流寇!”

“不是流寇?”赵光远转过身,目视李自成,“既然不是流寇,为何要攻打汉中府,荼毒当地的百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荼毒百姓了?”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我们虽然反对朝廷,却与流寇不同,至少我们不会向流寇那般到处流窜!”

“……”赵光远一时糊涂了,眼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一支军队?

李自成知道赵光远一时难以理解天命军,便道:“既然拿下了汉中府,我们就不打算走了。”

“若是朝廷的大军到了……”

“你不用替我们担心,”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无论谁来了,发现是天命军,他都得自行离开,否则,就等着让人替他收尸吧!”

“口出狂言……”

“你是天命军的战俘,本都督有必要在你面前嘚瑟吗?”

“天命军?”赵光远忽地一愣,“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攻打汉中府?”

“天命军是一支完全替老百姓做事的军队,算了,说多了你也不懂,你们心中,不会装着百姓,”李自成目测之下,觉得赵光远似乎不足三十岁,“说说你吧,汉中是陕西、四川、湖广的交汇之地,战略位置极为重要,你年纪轻轻的,就当了汉中总兵,该不会是将门之后吧?”

“在下兵败,有辱先人名讳……”

“你错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常胜将军,”李自成道:“败给天命军,并不是什么羞人的事。”

“你……”

正在这时,有亲兵来报:“大都督,明军来了,已经到达褒城,离此不过数十里……”

“来的是谁?”

“看旗号,应该是三边总督洪承畴的兵马,属下赶着回报大都督,并没有打探是何人统兵,后面的兄弟回城,应该还有更为详尽的讯息……”

李自成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道:“明军即便立刻从褒城动身,今晚也不会攻城了,小米,传令下去,尽快将城内的战场打扫结束,着人看守各座城门。”

赵光远听说洪承畴的大军来了,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李自成早已看在眼中,笑道:“不知道洪承畴这次带来了多少士兵!”

赵光远一愣,嘴角的冷笑急速褪去……

日落之后,曹变蛟的五千明军,已经赶到汉中,为了监视城中的流寇,他将大营立在城外三里的地方。

李自成听得亲兵的回报,不禁冷笑,“洪承畴的属下,怎会有如此糊涂的将军?竟敢直逼城下立营,明着欺负天命军不敢出城?”

何小米立即双目放光,“大都督,今晚要不要偷营?”

李自成道:“先别急,着人去打探,统兵的将领是谁,城外有多少士兵,有没有后续援军,援军距此多远……”

“是,大都督!”

入夜,有关明军的详细讯息,逐渐汇聚到李自成的身边,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个曹变蛟,据说的曹文诏之侄,怎的如此冒失?”

李自成一面派出游骑再行打探明军的中军,一面给李过、宋文传令,让他们做好准备,亥时出城,子时开始进攻。

其实也不是何小米所说的偷营,天命军只要能靠近明军,哪怕被明军发现了,也可以凭借火器在射程上的优势,强行向明军发起进攻。

天命军增加大量的游骑,拼命绞杀明军的游骑,特别是几座城门附近,明军的游骑被清理一空。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远程骑兵返回,将洪承畴部的情形带回来,游骑并不入城,只是将讯息绑在箭矢上,然后射上城头,交给守城的天命军,再送达李自成。

亥时,西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宋文将四个千户的枪手,一次性全部带出城,还有四十门火炮。

大都督交代了,要么不打,要么就将敌人打痛,让敌人听到天命军的名声,就吓得屁滚尿流!

只要天命军在洪承畴面前出现,就会唤醒他心中的那团阴影,如果曹变蛟部伤亡惨重,没准就能吓着洪承畴,天命军从此在汉中高枕无忧。

枪手们小心地出了西城门,借助夜色的掩护,悄悄向明军的营帐逼近,炮兵在前,步兵护卫在步兵的两侧。

接近子时,士兵们全部部署到位,宋文看了眼一片漆黑的明军大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嘴角微动,右手向下一挥,“放烟火!”

“是,将军!”亲兵们答应着。

稍顷,一支红色的焰火,在炮兵前方大约数百步的地方,像一只燃烧的信鸽,突然冲天而起,在天空炸出一朵绚丽的火花……

天命军的游骑看到焰火,来不及欣赏,慌忙拨转马首,各归本阵,炮兵也是借着片刻的火光,初步判断明军大营的确切位置,然后重新调试火炮,做好发射前的一切准备。

明军的哨兵也是看到了火光,片刻愣神之后,很快就明白,不觉惊叫道:“敌袭,不好,敌袭……”

大部分明军都在睡梦中,被叫唤声惊醒,幸好都是和衣而睡,不用在漆黑马乌的营帐中寻找铠甲衣物,他们随手抓起床头的兵器,茫然地随着人流出了各自的营帐。

“轰……隆……”

就在明军士兵还在擦眼屎驱赶睡意的时候,天命军的炮手,已经让一枚枚开花弹离了炮管,带着丝丝火光,扑向明军的大营。

开花弹坠地,新一轮爆炸,将明军大营搅得天翻地覆,士兵受伤,帐篷着火,惨叫声与爆炸声彼此呼应着……

因为天黑,宋文并没有要求炮手们齐射,哪位炮手先准备好了,就将开花弹射出去,这样效果更佳,明军的大营里,开花弹不间断坠地,爆炸声连绵不绝,连说话声都很难听得清。

在东西城门的方向,李过部的骑兵,借助爆炸声的掩护,大摇大摆出了城门,消失了夜色中。

曹变蛟听到“敌袭”的讯息,翻身坐在行军床上,顿时呆若木鸡,他实在没想到,流寇一向都是回避明军的主力,躲避唯恐不及,何曾敢趁夜偷营?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天命军的火炮响了,巨大的爆炸声让他如坐针毡,但夜黑看不清形式,连流寇有没有靠近大营都不知道。

曹变蛟知道,在士兵六神无主的时刻,主将切不可乱,他急匆匆出了自己的中军大帐,对着士兵们大喝道:“不要慌,不要乱,火炮而已……”

但天命军开花弹爆炸的声音太响,曹变蛟的声音很难传出去,还是亲卫们帮着咋呼,终于将可能的骚乱弹压下去。

开花弹还在营中爆炸,曹变蛟眼睁睁看着士兵一个倒下去,惨叫之声响彻大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伤亡,士兵们能淡定多久?

曹变蛟忽地觉得不对,现在是半夜三更,怎么可能看到士兵们残肢乱蹿、热血飞舞……咦,原来是好些营帐着火了……不对呀,流寇的火炮,怎的在大营中爆炸,难道他们使用的不是实心弹,还是将火药包直接扔过来了?

他的脑子,一连转了无数个想法,每一个想法,都对明军不利,对面的流寇,究竟是何方神圣?

正文 第633章 果然是他

曹变蛟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但情急之间,只听到亲卫们说,城中是的流寇叫“天命军”,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

怎么办?

难道任由天命军宰割?天命军只开炮,并没有逼近过来,明军根本没有还手的可能,如果当初不是匆忙行军,携带一些火炮……哪怕是虎蹲炮也好……至少不会白白等死!

“总兵大人……”

“奥?”曹变蛟知道,每迟疑一刻,士兵们都会增加一些伤亡,白白的伤亡,亲卫们都等不得了,何况是普通的士兵?

看来,今晚的伤亡,只有等到明日再报仇了……

他万般无奈,只得挥挥手,冷冷地道:“撤军,向北方撤退!”

“是,总兵大人!”

亲卫传出的军令,对明军来说,不啻于是一道救命的符咒,明军纷纷打开栅栏,向北逃窜而去,但抢先逃跑的明军,并没有将北面的栅栏完全打开,后面的士兵挤在一起,顿时挤倒了一大片!

再后面的士兵,想要逃跑,只能从同伴的身上踩踏过去了,天黑看不清楚,也不管是死人活人,自己逃命才是最紧要的……

曹变蛟虽然不断呼喊,但都被开花弹的爆炸声掩盖了,明军士兵也是充耳不闻!

明军大营的火光,已经亮如白昼,士兵逃跑的情形,对面的天明军看得清清楚楚,宋文见明军出了大营,忙传令道:“山地炮停止射击,步兵,上!”

“杀……”

枪手发出一片呼喝声,到现在为止,都是炮兵在唱独角戏,他们早就等不及了,明军都在步枪的射程之外,必须接近了,才能有效消灭敌人。

枪手们早就子弹上膛,手指都勾在扳机上,他们一边排着整齐的队列追击,一边已经在瞄准。

“砰,砰,砰……”

天命军逼近明军的大营,进入步枪的射程之内,他们立即开始射击了,这时候顾不上齐射,明军一个个乱窜,齐射太浪费子弹了。

明军的大营中已是一片火海,没有逃出的士兵,已经不需要照顾了,天命军的枪手们从大营的两侧包抄过去,只要看到明军的身影,不管是不是伤兵,就会被无数的子弹照拂……

宋文随着后排的士兵来到明军的大营,见前面的明军逃得远了,枪手们根本追不上,遂点燃了一面小旗,当空挥舞起来。

李过看到宋文打出的信号,立即快马一鞭,“兄弟们,终于轮到我们骑兵了,杀!”

“杀,杀,杀……”

骑兵回应着,一个个拔出腰刀,先在马臀上用力一拍,朝着前面的明军奔去。

李过这次没有衔尾追击,而是直接切入明军之中,先将明军分割包围,再一点点消灭,虽然天色黑暗,但他的心中却是明亮着,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大都督一向不喜欢屠杀败兵,多半只是迫降。

像今日这般,可以随心所欲,想杀便杀,只要将明军歼灭就行,以前的机会不多,今后恐怕也不会太多。

士兵的心思,差不多与李过一样,一边肆意砍杀明军,一边发出快意的叫喊声,每一刀每一枪落下去,都会激起他们的野性,就像当初在贺兰山砍杀蒙古人,或是在大坝山砍杀女真人……

这种时候,持枪的士兵有些后悔了,长枪哪有钢刀来得过瘾?

明军被天命军的开花弹吓怕了,又遭到步枪的无情打击,再遇上如狼似虎的天明军骑兵,早已三魂去了二魂半,只剩下半魂在屁股后面不得安生。

哭喊声、讨饶声、惨叫声,声声入耳,但天命军的骑兵正杀得兴起,哪管对手的死活?

李过且杀且追,至天色微明,前方已经听不到明军的动静,方才收兵返回,沿途将伤兵收割了,至明军大营处,火势渐渐熄灭。

宋文迎上来,“怎么样,李将军,怎的没有战俘呀?明军跑了多少?”

“这样的黑夜,有战俘也没法看管,索性斩杀了痛快,大都督也没让我们留下战俘,”李过忽地顿住,遥遥地看向逐渐暗黑的天空,半响方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全歼明军,前方已经听不到明军的讯息了……”

“没有就好,”宋文笑道:“走,咱们先回城,天明之后,如果明军不靠近,再来打扫战场吧!”

“回城!”李过还是意犹未尽,如果再有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就好了,但愿天明之后,明军还是像曹变蛟这样,直逼城下,让天命军有继续偷袭的机会。

李自成已经起身,听了李过、宋文两人的汇报,倒是有几分惋惜,明军士兵都是汉人壮丁,如果留下来修路多好,可惜了!

不过,他并没有责怪两人,战场之上,首先考虑的是胜利、歼灭,如果为了得到战俘而让士兵们畏手畏脚,那就得不偿失了。

曹变蛟大败,不管有没有被全歼,天命军的目标都达到了:每次与天命军作战,都是大败,不知道洪承畴会不会还有信心,从天命军手中夺回汉中府。

李自成并不担心现在与洪承畴的大军作战,他考虑的是未来,自己离开以后,洪承畴最好别盯着汉中府。

明军大营,洪承畴尚未起床,便被亲卫唤醒,“督军大人,曹总兵回来了,等着要见督军大人……”

“曹总兵?他不在汉中府城下,现在回来做什么?”洪承畴一边揉着睡眼,一边思量着,心中已是暗暗吃惊,“快,让曹总兵进来……”

洪承畴快速穿好外衣,尚不及梳洗,曹变蛟已经入了大帐,翻身叩拜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督军大人,属下……属下……”

“发生了什么事?曹总兵先起身再说!”洪承畴虽然不知道,但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曹变蛟起身后,抹了把眼泪,方道:“督军大人,败了,属下被流寇偷营了……”

“你与流寇作战久了,如何会被流寇偷了营?”洪承畴皱着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士兵伤亡怎样?”

“没了……”曹变蛟支吾着道:“兄弟们……”

“没有什么伤亡就好,”洪承畴的眉头稍稍舒展,“这是哪一部的流寇?朝廷不是说,流寇已经被包围在湖广和河南之间的吗?”

“督军大人,”曹变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到了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要杀要剐,也由着督军大人了,“兄弟们……属下被偷袭,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什么?”洪承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曹变蛟,恨不得舀口水吞了他,“曹总兵,你说什么,被流寇偷袭,五千士兵全军覆没?”

曹变蛟被洪承畴瞪了一眼,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的确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五千士兵就这么没了,而且敌手还是战斗力特别渣的流寇,就算督军大人不追究他的责任,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避开洪承畴视线,茫然地看向帐外,一轮红日,正从东方冉冉升起,在大帐的出入口,洒下一片金色的光辉。

曹变蛟叹口气,道:“督军大人,实在是属下之错,属下甘受督军大人的任何处罚!”

“处罚?处罚能换得回五千士兵的生命?你怎的如此糊涂……”洪承畴忽地心中一动,曹变蛟并不是初出道的嫩雏,曹文诏在世的时候,他就已经闯出了名头,打得流寇哭爹叫娘,和他叔叔曹文诏并称“大小曹将军”!

……曹变蛟不但作战勇猛,而且深通谋略,又有大量的与流寇作战的经验……

洪承畴这样一想,已经逐渐冷静下来,“曹将军,你将详情说说看,本督军再决定如何处罚你,若是有半句不实,必定从重处罚!”

“昨日赶到汉中府,属下为了更好地控制汉中府的四门,便在城下三里的地方立下大营……”

“什么,三里?”洪承畴的那颗期待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军营立在城下三里,如果有红衣大炮,从城上就可以攻击了,还需要什么偷营?”

明知道曹变蛟全军覆没,肯定不是流寇从城上发射火炮,洪承畴还是气呼呼的,作为沙场的常胜将军,怎会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属下……属下当时考虑,汉中府城中并没有火炮,所以,流寇应该不会有火炮,”曹变蛟道:“流寇偷袭的时候,就是从火炮开始的,督军大人,流寇的火炮,实在太奇怪了……”

“如何奇怪?”

“流寇对缴获的火炮,似乎进行改良了,”曹变蛟愤愤地道:“炮弹落地后,属下才发现,原来不是实心弹,还可以二次爆炸!”

“爆炸?”洪承畴吃了一惊,急道:“你说,流寇使用的是开花弹?”

“对,对,就是开花弹,原来督军大人已经知道了?”曹变蛟十分惊讶,督军大人既然知道流寇有开花弹,为何不早些提醒自己?

洪承畴心中一沉,摸着自己的下巴,半响方道:“曹总兵,汉中府城中的流寇,头领究竟是谁?”

“听说是什么天命军,属下以前从来未曾听说过,也不知道头领是谁……”

“啊……”洪承畴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的茶水杯在地上摔得稀烂,却是茫然无觉,口中喃喃道:“是他,果然是他,原来是天命军南下了……”

正文 第634章 汉中胜地

李自成在汉中府城等了一个多时辰,各地游骑回报,明军依然驻扎在褒城,并没有南下的迹象。

他出了大帐,既然洪承畴还在褒城,即便现在要南下,到达汉中,至少要大半日的时间,遂命令打开四门,着人去城外打扫战场,聚拢一切战利品,然后将沿途收集的明军尸体,一把火烧了。

城内的百姓已经得到安抚,眼看着天命军对他们秋毫无犯,胆子便渐渐大起来,该耕地的耕地,该播种的播种。

城内的商铺,也有不少开门营业,遇上天命军的士兵前来购物,掌柜的原本还预备花钱买份平安,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们是万万不敢收钱的。

谁知道人家不领情,该什么价格,人家就付多少钱,分文不少。

商铺的掌柜都是人精,只道天命军要秋后算账,倒是主动起来,死活不敢收钱,天命军的士兵没法,只得丢给他们一份《军律》,让他们自己去看。

可惜,大部分百姓、商人都是不识字,没办法,士兵们只得将学习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首军歌,唱给他们听。

“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借人东西要归还”、“买卖价钱要公平”、“不许打人骂人”、“爱护百姓的庄稼”、“不许调戏妇女”等等,这些通俗易懂的话语,百姓、商户都是听得明明白吧。

士兵们趁着机会,又向他们宣称,天命军秉承天主的旨意,是为了解救天下的百姓而来,天命军所到之处,要让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

只要正常纳税,天命军鼓励商户的发展,鼓励百姓发展副业!

不到半日的时间,整个汉中府城,到处都在传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首天命军的军歌,连作为战俘被收押起来的赵光远也听到了。

李自成听到城内的歌声,心中大喜,按照这样的速度,不过半月,汉中府下属的各县,都会真正成为天命军的地盘。

但是,他暂时还不敢离开汉中府,洪承畴的数万大军,就在数十里外的褒城,随时可能向汉中府发起攻击。

就这样在城中白等,李自成又有些不甘心。

他正在在思索,想要通过法子激怒洪承畴,让他早日南下,何小米来报:“大都督,游骑回报,明军开始南下了……”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李自成哈哈大笑,无论如何,他与洪承畴要在战场上会会面,否则,他不放心,洪承畴也会不放心,“估计明军何时能到达汉中?”

“据游骑说,明军都是步兵,到达汉中,恐怕在黄昏左右!”

“黄昏?”李自成想到,在固关的时候,就是在晚上与洪承畴的使者会面的,难道洪承畴故意在晚间抵达汉中?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天命军在四川闹得天翻地覆,又借机拿下了汉中府城,想要瞒住洪承畴,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他一定知道,现在汉中城中的驻军,就是天命军。

“大都督……”

李自成淡淡笑道:“小米,着游骑继续监视明军的动向,暂时不要来打扰,我要好好休息片刻,晚上集中精力好对付洪承畴!”

“大都督又要偷营吗?洪承畴会不会上当?”何小米见李自成无动于衷的样子,遂道:“要不要知会李将军和宋将军?”

“谁说我要偷营了?”李自成笑道:“知道汉中城中是天命军,洪承畴还不格外小心?去吧,让游骑给我盯紧了洪承畴!”

“是,大都督!”

何小米走后,李自成将自己关在大帐中,思索了很久,方才沉沉睡去。

一直睡到酉时,李自成方才起床,匆匆洗漱完毕,随便吃了些热汤饭,却将何小米唤过来,“明军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回大都督,明军在城北十里外扎了营!”

“洪承畴果然学乖了,再不敢来城下扎营,”李自成道:“还有什么讯息?”

“没有了,”何小米摇头道:“游骑回报,明军已经向汉中方向派出游骑,不过数量不多……”

“洪承畴既然南下,派出游骑也是合情合理,”李自成道:“数量不多,显然不是为了查探讯息,而是不愿与我军激战。”

“大都督,要不要多派些游骑绞杀明军的游骑?”

“不用,”李自成摇头,道:“不但不要绞杀他们,还要将我们的大半游骑撤回来,城外只留下少量游骑即可。”

“啊……大都督……”

“小米,你去传令,”李自成顿了一顿,又道:“告诉守城的士兵,天黑之后,城外若是有单个的明军士卒要入城,尽管放行,带他来见我!”

“是,大都督……”何小米虽然不明白李自成的意思,却也只能前去传令。

李自成带着何小米等亲兵,亲自去各处城门查探,嘱咐守城的士兵,小心城外的任何动静。

回到瑞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戍时了,他让亲兵们传来李过、宋文,说是要开军事会议。

李过与宋文已经在军营中睡下,听到李自成传命,以为是明军要攻城,慌忙披衣下床,来到瑞王府,“大都督?”

“这么晚让你们过来,其实是想听听你们对时局的看法,”李自成道:“四川基本上稳定了,但洪承畴就在城外,汉中属于谁的,现在还说不准,你们有什么看法?”

李过勃然道:“洪承畴来了又怎么样?他不过是天命军的手下败将,大不了再让他尝尝山地炮的厉害!”

宋文也道:“有了汉中护卫,陇右与四川就可以连成一片,决不能还给洪承畴。”

李自成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道洪承畴是否答应。”

“大都督,大不了再来一次偷营,让洪承畴有来无回……”李过见李自成正看着他,忙改口道:“曹变蛟吃了一次亏,洪承畴恐怕已经做好准备了,或许在某地留下一支伏兵……”

“哈哈,”李自成大笑,“即便偷营成功了,又能怎么样?朝廷不缺少武将,也不缺少士兵,大不了换个李承畴、王承畴……”

宋文听着一些门道来了,大都督一定有了什么算计,“大都督……”

“洪承畴的事,咱们一会与他谈谈,”李自成道:“宋将军,一旦汉中稳定下来,我就要回兰州了,如果将你留在汉中,该如何固守?”

“这……”宋文沉思片刻,道:“汉州乃陕西、四川、湖广三省交汇之地,又与陇右有着极大的关系,如果第七营留在汉中,属下必定时时查探陕西、湖广方向的动向。”

“宋将军说得不错,”李自成道:“汉中以南,隔着米仓山就是四川,那是我们自己的地盘,倒是不用担心,汉中与陕西之间,因为隔着秦岭,虽有不少小路,但只要在路口、关隘留下士兵,西安的军队必定无法渗透,像洪承畴这样大摇大摆南下的事,基本上不可能发生了。”

李过、宋文都是点头。

“关键是湖光方向,”李自成又道:“从汉中沿着汉水方向,直通武昌、汉阳,原本就是商道,大军亦可通行,朝廷的剿贼大军,基本上都集中在湖广,所以宋将军的注意力,主要还是这个方向。”

宋文拱手道:“大都督说得是!”他心中明白,大都督此可的交代,就是将汉中交给他了,如此重要的三角地带……那是大都督对他的信任呀!

“如果四川、陕西方向稳定,你可试着沿汉水向下游渗透,建立一些关隘,以便将来阻击来自湖广方向的朝廷大军。”

“属下明白,属下会着人查探沿途的路线。”

“还有,”李自成道:“汉中府本身太小,即便包括所属各县,恐怕也很难养活第七营的大军,汉中府做为第七营的补给地,本身又需要外部的粮食补充,所以,汉中与四川、陇右之间,必须要修筑大道,至少要修筑到嘉陵江。”

李自成对汉中附近的地理,也是不甚了了,他只知道,后世有“宝成铁路”,就是沿着嘉陵江方向,只要汉中与嘉陵江相通,就能与这条大道连接起来,无论是四川,还是陕西,粮食、物资都可以源源不断运输过来。

陕西现在还不是天命都督的属地,天命军这次从陇右南下,走的是白龙江的通道,在白龙江与嘉陵江交汇的蕸萌关处,方才切入嘉陵江。

但只要汉中能和嘉陵江联系起来,无论是去陇右,还是往四川,都不会有多少弯路。

“属下谨记大都督的教诲。”在李自成面前,宋文也恢复了小学生的恭敬。

“汉中城内,有两千余战俘,我全部留给你协助修路,一年劳役期满,或者释放回家,或者加入天命军,都由你来决定。”

“属下谢过大都督!”

“还有最后一点,”李自成道:“一旦洪承畴离开汉中,将汉中府所属各县,一一接受过来,尤其是秦岭以南的各县,必须掌握在汉中府之下,至于汉中府嘛,现在陕西不在我们的手中,暂时就归属四川省吧。”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

李过却是道:“大都督,洪承畴真的会离开汉中吗?”

“那就要和他谈谈了,实在谈不好,就只能开打,”李自成先是淡淡一笑,随后轻皱眉头,道:“咦,这都什么时间了,怎么还不来?”

宋文侧目四望,除了他们三人,连何小米都在大门之外,不禁大为惊奇。

便在此时,何小米忽地推门进来,“大都督,城外果然有使者来了……”

正文 第635章 兵部急讯

李自成目视李过、宋文两人,含笑道:“看看,洪承畴果然派人来了!”

“洪承畴的使者?”宋文更加惊疑了,“大都督和洪承畴联络过吗?”

“没有,”李自成摇着头轻笑,“洪承畴是我的故人,知道我在汉中,他即便要打,也得先谈谈不是?今晚让你们二人过来,就是让你们帮着参详参详,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他随即一摆手,让何小米将使者领进来。

使者跟在何小米的身后,入了大厅,先是给李自成行了参拜大礼,用目光在李过与宋文的脸上一扫,却是一言不发。

“这两位都是本都督属下的将军,不是外人,你不必担心!”李自成笑道:“洪督军让你带来了什么话?”

使者愣了片刻,重新给李自成见过礼,方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我家督军大人要说的话,都在这封信中。”

何小米接过书信,双手递给李自成。

李自成撕开封口,展开书信一看,随即递给李过,待李过、宋文二人看过,在灯烛上引燃,烧成灰烬,方对使者道:“洪督军的问题,本都督一一作答,你可要记好了!”

“小人会谨记大都督的话……”

“首先,洪督军责问本都督,为何违反约定,南下四川,现在连朝廷都惊动了,着他前来攻打天命军,”李自成道:“本都督明确告诉他,本都督从来没有向他承诺,将来不会南下,所以,这违反约定的事,算不到本都督头上。”

“可是,天命军占据汉中,岂不是出陇山之东?”使者小心道。

“天命军越过陇山了吗?天命军是绕过秦岭好吧?”李自成正色道:“若说违反约定,请贵使给本都督带个话,当日洪督军违反约定,擅自派戴君恩西出陇山,欲要攻打兰州,本都督尚未找他算账呢!”

“这……”

李自成打断了使者的话,“你是使者,只要回去传话就好,洪督军不是傻子,自会斟酌!”

“是,小人明白……”

“至于朝廷的责问,那与本都督无关,本都督与朝廷并没有协议!”

使者道:“可是天命军南下四川,如今又占据汉中,随时威胁西安……督军大人又不忍与天命军作战,但心中委实不安……”

不忍?是不敢吧?李自成心中暗笑,面上却还保持着威严,“贵使回去转告洪督军,本都督并没有进取西安的打算,本都督只要一个完整的汉中府而已。”

“大都督,天命军占据汉中,迫死瑞王,督军大人实在无法向朝廷交代,”使者道:“据小人所知,瑞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皇上一旦知晓,恐怕有很多人要人头落地,如果天命军不撤出汉中府……”

“瑞王已经死了,难道天命军撤出汉中,他还能活过来?”李自成以目示意李过。

李过一边拔刀而起,一边厉声道:“大都督不进取西安,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要啰嗦,休怪本将军无情!”

“这……”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双喜休要如此,使者只是传言,一切贪心与他无干!”

使者见李过还刀入鞘,遂道:“如果天命军不能撤出汉中,督军大人实在无法向朝廷交代……”

“这就要看洪督军的手段了,湖广那么多流寇,难道不能栽到他们的头上?”李自成道:“一命抵一命,只要洪督军能去湖广多杀几个流寇,朝廷和皇上的怒火,没准就消了!”

“这……”

“第二个问题,”李自成打断使者的话,天命军已经占据了四川和汉中,再要吐出来,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军事上不利,“洪督军问本都督,天命军将欲何往,本都督也可以明确告诉他,天命军不会再破坏他的好事,暂时只会在汉中与四川活动。”

“四川?”使者顿时哭丧着脸,“大都督,如果天命军不能撤出四川,那督军大人实在没日子过了,皇上为了蜀王的事,已经将兵部尚书杨大人骂个狗血喷头……”

“这是杨嗣昌的事,与洪督军何干?”李自成板着脸道:“本都督只是与洪督军有约定,他人的生死,难道也要本都督负责?”

“不是这样说,”使者苦着脸道:“督军大人与大都督有过约定,大都督无论如何,都要给督军大人一些脸面,四川必须让出来……”

“贵使只要将本都督的话,带给洪督军,洪督军自然明白本都督的一番苦心,!”李自成勃然道:“本都督给洪督军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如果洪督军还不退兵,本都督将视为对天命军的挑战。”

“大都督,这……小人回去,恐怕无法向督军大人交差……”

李自成瞪了使者一眼,道:“凡是威胁到天命军的,本都督一律视他为敌人,曹总兵兵临城下,威胁了汉中府的安全,兄弟们气不过……本都督不希望洪督军再犯这样的错误。”

洪承畴的使者走后,李过道:“大都督,洪承畴会主动撤军吗?”

“那就要看他面临多大的压力了,如果崇祯与杨嗣昌给他的压力太大,或许他不会撤军的,”李自成笑道:“所以,你和宋将军,还是要做好战斗的准备。”

“是,大都督!”李过又道:“大都督,天命军不再扩张地盘了?朝廷还有那么多的好地方……”

“饭要一口一口吃,”李自成用手指着李过的鼻子,“天命军南下,占据了四川和汉中,这么大的地盘,要想完全成为天命军的地盘,需要时间消化……”

使者回去后,将李自成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洪承畴。

虽然夜色已深,但洪承畴与曹变蛟一点睡意都没有,李自成的态度异常强硬,让他们一时无措。

如果按照李自成的要求,就此撤军,朝廷和皇上,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攻城吧,既然李自成在汉中城内,天命军的人数不会太少,一时之间,绝难破城。

洪承畴想到了当日的固关,数万大军,如果不是李自成有意放他走,恐怕一个都不剩……

怎么办?

洪承畴急得头上冒汗,但手脚却是冰凉,打又打不得,撤又撤不得,就像被鱼刺卡在喉管中……

曹变蛟小声道:“督军大人,我们难道没有一战之力吗?”

洪承畴微闭双目,缓缓摇头,“曹总兵,昨夜难道没见过天命军的战斗力?只有一个小小的错误,五千士兵就被全歼了……战场哪能没有一丝错误?这样的折腾,我们能经受几次?再说了,如果入了天命军的圈套,士兵的人数再多,恐怕也是难逃厄运……”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让天命军完全撤出四川、汉中,恐怕不太现实,”洪承畴道:“可是,蜀王的事,还有汉中的瑞王……朝廷早晚会知道……”

曹变蛟也是没法,他从军以来,从未遇上今日这般情形,既不能打,又不能撤,思索片刻,他似乎明白了一件事。

每次鞑子破关攻入京师,朝廷虽然集中大量的军队勤王,但在鞑子的骑兵面前,就和今日的境地差不多。

出击吧,唯一的结果,就是兵败身死,朝廷会抚恤家人;不出击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鞑子在京师四面劫掠,朝廷是要追究起责任的……

难道天命军这样一股流寇,战斗力堪比鞑子吗?连督军大人都不敢望其项背!

曹变蛟实在不明白,同样是流寇,为何天命军在西宁、兰州养成了气候,难道是督军大人养寇自重?也不像呀,连督军大人都不敢触碰天命军的胡须……

如果连督军大人都是如此,那天命军……

他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督军大人,似这般下去,天命军会不会……”

“慎言,慎言……”洪承畴摆摆手,他也不知道如何收场,他能瞒得皇上和朝廷一时,也能瞒得某人一世,但是,天命军南下四川的事,他能永远瞒下去吗?再说,天命军会安心待在四川吗?

考虑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流寇已经满天飞,不差天命军这一支,问题是,怎样将包袱推给别人?

幸好还有三日时间!

这三日中,洪承畴数次派出使者,面见李自成,但每次会谈的结果都是一样,李自成不但不肯撤出四川、汉中,反而要求洪承畴属下的明军,立即离开汉中府,否则,时间一到,天命军便会将他们视为敌人,随时可能采取军事行动。

洪承畴绞尽脑汁,李自成软硬不吃……

到第三日晚间,洪承畴还是没有办法,已经没有时间, 他必须豁出去,如果李自成再不让步,他将以助阵湖广为由,暂时离开汉中,拼着受到皇上和朝廷的责罚,也绝不与天命军为敌。

他是五省总督,即便皇上责罚,也只是丢官罢爵,性命或许无忧……

洪承畴准备最后一次向李自成派出使者,宁可得罪朝廷,断然不可得罪惹不起的流寇!

天色将晚,洪承畴站在大帐门口,远远眺望着南面的汉中府,眼着却是充满着阴霾,李自成和他的天命军,究竟要走向何方?

大帐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卫道:“督军大人,兵部急讯!”

正文 第636章 各自罢兵

“兵部急讯?”洪承畴顿时头大,出征四川和汉中,就是兵部的意思,难道杨嗣昌受到皇上的责骂,催着自己进兵?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洪承畴最讨厌的事,就是出征在外的时候,朝廷的人于千里之外指手画脚,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讯息来回传递,等朝廷的旨意到了,流寇早跑得没影了。

将军,应该根据战场情势的变化,做出合理的应变之策!

他气呼呼地接过讯息,打开一看,双目的瞳孔急剧扩大,用力在脑袋上一拍,“朝廷英明呀……”

洪承畴立即召见了曹变蛟,将兵部的急讯递给他,“这个杨嗣昌,算是为我们解围了。”

“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曹变蛟皱着眉道:“汉中不说,难道整个四川都不要了?”

“朝廷的大佬,处事自有深意,我们不必妄加揣测,”洪承畴心中吃了定心丸,面上也是露出笑意,“我打算今晚便走,曹总兵意下如何?”

曹变蛟道:“今晚?可是天色已晚,山道又是崎岖……”

“你傻呀,”洪承畴神秘一笑,“记住,我们都是步兵,行动缓慢,现在尚未到达西安,未曾见过四川的流寇,接到兵部的急讯,立即南下,从蓝田县,从商洛出丹江,这是通往湖广、河南最近的道路……”

“啊……”曹变蛟呆了一呆,方才醒悟过来,“督军大人真是高!如此一来,四川的蜀王、汉中的瑞王……他们的生死就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哈哈,”洪承畴大笑:“曹总兵明白就好,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回头让士兵禁言!”

“属下明白!”曹变蛟拱手一礼,道:“督军大人,我们现在就撤军吗?”

“撤,很快就撤,”洪承畴神秘一笑,道:“在撤军之前,还要向天命军派出一次信使,让李自成欠我一份人情。”

“这……啊……”曹变蛟不觉伸出拇指,赞道:“督军大人果是高人,属下远远不及……”

“曹总兵务要慎言,”洪承畴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我也是没有办法,这个李自成……”他缓缓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考虑到三日的时间快要到了,洪承畴并没有撤军的迹象,李自成连夜召集李过、宋文,召开军事会议,决定从明日开始,天命军正式将洪承畴视为敌人,天命军与洪承畴之间,将从秘密和谈转为户对峙状态。

三人正在研究具体的作战方略,何小米突然进来了,“大都督,那边来人了……”

“来人?难道洪承畴想通了?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决断?”李自成思索片刻,却是无法做法做出判断,只得让使者进见,先看看洪承畴的意思。

这几日的使者,都是同一人,他已经熟悉李自成、李过、宋文,行了参拜大礼后,忙道:“大都督,两位将军,我家督军大人基本同意了大都督的建议。”

李过、宋文都是面露喜色,李自成却是听出“基本”二字,看来,洪承畴是要讨价还价呀,只是开价不要太高,他淡淡地道:“洪督军的意思……”

使者拱手行了一礼,“督军大人今晚就可以撤军,不过……”

“不过什么?有屁快放!”李过听说洪承畴要走,倒有几分失落,只得将怨气撒在使者身上。

“督军大人说,天命军不得出川,东进湖广,更不能威胁西安,让督军大人为难……”

李自成心中一动,道:“洪督军的意思,我们只能维持现有的地盘,不能再行扩张?”

“督军大人就是这个意思,”使者道:“只要大都督答应了这个条件,督军大人就会连夜撤军!”

“连夜撤军?”李自成心道,难道有他处出现匪患,洪承畴急急忙忙要走?遂道:“洪督军将撤向何处?”

“湖广,加强对湖广流寇的围剿。”

“湖广?”李自成心道,那就不是紧急军情了,遂笑道:“从汉中去往湖广,道路通畅,本都督欠了洪督军一份人情,此次就亲自为他送行!”

“不,督军大人需要返回西安,从蓝田、丹水一线,去往河南、湖广……”

“奥?”李自成向使者拱拱手,“君子一言,望贵使转告洪督军,本都督一定会严格遵守双方的约定。”

使者走后,李自成立即让何小米传令,立即放出大量的游骑,严密监视明军的行动。

洪承畴立即撤军北上,行到大散关,已经在秦岭以北,脱离了天命军的控制区,方才立下大营,刚刚吃过饭,正预备休息一番,亲卫送来一份军报:皇上中旨,着傅宗龙为四川巡抚,全权负责四川军政事务,命邵捷春为监军,罗尚文为总兵,即日赶赴四川。

原来如此!

洪承畴这才明白,杨嗣昌调自己去河南、湖广剿贼,却是因为皇上将四川交给了傅宗龙!以傅宗龙的能力,能打败天命军吗?

傅宗龙来了,与天命军免不了战斗,如果战败了更好,朝廷就会完全发现天命军入川的事实,到时候,朝廷和天命军之间,免不了一场大战,鹿死谁手……

洪承畴一时看不清形式,却是希望双方尽快打起来,他也好选边站……

他背着曹变蛟,将皇上的中旨誊写一遍,着人暗中送往汉中。

李自成接到洪承畴的讯息,不仅冷笑起来,刚刚送走了洪承畴,又来了一个傅宗龙,不过,洪承畴不仅是陕西三边总督,更是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总督,影响太大,与各地官员之间盘根错节,而傅宗龙不过是小小的四川巡抚。

他原本预备让宋文留在汉中,节制赵光瑞的第二团、张令的第三团,但赵光瑞常驻成都,张令常驻夔州,汉中一带,实际上只有第七营第一团的五千士兵,遂将李过的第二营骑兵留下,协助镇守汉中,阻止傅宗龙入川。

如果傅宗龙只能在四川的外围转悠,无法得到巴蜀之地的粮食、物资补给,绝对坚持不了多久,就得滚回去。

李过的第二营,也别回兰州了,战争胜利后,就驻扎在汉中府、武都县一带,保障陇右与四川之间的道路畅通。

随后,李自成召见了兵败被俘的原汉中总兵赵光远。

赵光远的身上,已经去了绳索,可以在城内自由活动,但不得出城,这几日时间,他不仅见识了城内的歌舞升平,更是学会了天命军传唱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每每夜深人静之时,都是暗中感叹:难怪天命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汉中府治理得井井有条,原来有如此严明的军纪……

洪承畴撤军的讯息,他也从百姓的口中得知了,心中不禁感叹不已,堂堂的五省总督,见到天命军,竟然一箭不发就逃跑了,不对,也不是一箭不发,明军前部曹变蛟部,倒是逼近汉中府城,却是落得全军覆没,比自己都不如……

赵光远的心思,不知不觉起了变化,就在这时,李自成召见了他。

“小人见过大都督!”赵光远虽然不愿参拜李自成这个流寇,却在心中生出敬佩之意,也不似先前那般孤傲求死了。

“赵总兵,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是谁了吗?”李自成淡淡笑道:“比洪承畴如何?”

“大都督,小人的父亲……”赵光远迟疑片刻,终是道:“小人的父亲,乃是与鞑子激战,死在战场的赵率教将军,小人……实在辱没了先人……”他低下头,脸上已经红到耳根。

“赵率教?”李自成心中一动,似乎有些熟悉。

赵光远忽地抬起头,“大都督认识先父?”

“本都督年浅,未曾得见赵将军,但赵将军死在与鞑子决战的战场上,在下倒是十分敬佩,”李自成沉思片刻,心中一动,道:“你可认识赵光瑞?”

“光瑞?那是家弟,是小人叔叔的独子,”赵光远道:“难道大都督认识家弟?”

“何止认识,他现在就在天命军,”李自成笑道:“刚刚听到你的名字,便有些耳熟,见面了却不是熟人,原来是你们的名字很相似的缘故,哈哈……”

“光瑞在天命军?”赵光远十分惊讶,“家弟曾在平滩堡任职,后来遭了流寇,下落不明……原来是天命军……”

李自成并没有责怪赵光远的口误,却是哈哈一笑,道:“虹州现为天命军第七营第二团团长,属下五个千户的士兵,领游击将军衔,驻扎成都。”

“啊……”赵光远惊得合不拢嘴,他才多大,已经是五千人的长官了!

“赵总兵可知道,虹州为何降于天命军?”李自成淡淡一笑,道:“赵总兵这几日在城中闲逛,难道还不明白虹州的心思?”

“这个……”赵光远不但明白了弟弟的心思,连大都督的心思,也是清楚得很,可是,他一时挂不下脸面,只是僵在李自成的面前。

李自成依然保持着微笑,道:“赵总兵,人各有志,本都督不会强人所难,从今日起,你自由了,天命军不会再限制你的行动,你想去哪就去哪!”

“大都督,”赵光瑞听到此处,双腿忽地一弯,拜伏在地,“小人愿为大都督效劳,求大都督原谅小人彼时之过……”

“彼时各为其主,世芳有什么过错?快快起身,”李自成等到赵光远起身后,方道:“世芳识字否?”

“回大都督,小人自幼受家父影响,读过几年书……”

“那就好,”李自成笑道:“现在汉中府已经归属了天命都督府,世芳原为汉中总兵,自然知道汉中地理极为重要,这汉中知府一职,就由世芳担任吧!”

赵光远再次叩拜在地,“小人多谢大都督!”

正文 第637章 满载而归

李自成预备要回兰州了,自三月份离开兰州,现在已是腊月,大半年的时间的,方才基本搞定四川,其实,天明军占据的,只是巴蜀之间的农耕熟地,至于川南、川西大量的土司,暂时还是无暇顾及。

不过,四川最有实力、最有名望的土司——石砫宣慰司已经改土归流,重新落入汉籍,其余的土司还会远吗?

只要朝廷的军队不来四川骚扰,驻扎在四川的天命军,就会各个击破,用军事、经济等手段,逐渐同化巴蜀外围山地上的异族。

李自成已经告诉过天命军的将领和四川的大小官员,最好的方法,便是修路。

土司能与朝廷大军对抗,奴役本族的百姓,最大的优势,便是地形,所以各个土司,都是控制着山高林密、交通不变的高地。

与平原地区相比,这些地方十分贫瘠,即便改土归流,也不会有多少税收,李自成也不会看重这点赋税,实际上一旦全面汉化,官府需要对这些地方进行大量的补贴。

不过,任由土司建立“国中之国”,就会带来安全上的隐患,土司们掌控着一地的军事、政治、经济大权,甚至还掌控百姓,一旦风吹草动,就要可能生出异心,朝廷如果不想失去这些土地,就要平叛,人力、物力同样不在少数。

如果恰好赶上内忧外患,造成国家分裂,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趁着天命军在当地强大到没有对手的时候,李自成不喜欢大明朝廷采用的羁押政策,也不认可原先的土司制度,而是在强大军事力量的主导下,采用各种可能的方法,将这些百姓同化过来。

在同化的过程中,可能会遇上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李自成相信,只要思想工作到位,真正利益受损的,只有占人口极少数的土司,广大百姓一旦真正成为汉民,赋税反而轻了许多。

在离开四川之前,李自成在剑州召见了四川的主要官员,四川省长郭世俊、独立审判官陈廷谟、成都知府王维章、剑州知州徐尚卿、绵州知州陆逊之等。

李自成告诫官员们,按照天命都督府的四大律法,开始建立一个全新的四川,土地重新分配、赋税面前人人平等、鼓励工商业的发展,还有,四川有许多土司,必须逐步废除,《推恩律》必须贯彻实施。

他最看重的,就是四川当地的道路,“要想富,先修路”,道路通行便利,不仅有利于物资的交换,也能改变人的思想认识。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李自成已经见识过了,但蜀道的艰难,主要在于巴蜀之地与外部的联系。

北面与陕西隔着米仓山、秦岭,东面与湖广隔着大巴山、神龙架,又被巫山跨江阻隔;南面与云贵隔着大娄山、大凉山;西面与青藏,又隔着岷山、邛崃山、夹金山……

但巴蜀内部,蜀地是以平原为主、巴地以丘陵为主,完全可以先行修筑交通网。

李自成给郭世俊和府、州、县的主官们传达了命令,由郭世俊统一领导,各府、州、县支持配合,以成都为中心,向东恢复“成渝古道”,一直延伸至重庆府。

北方是重点,至少修筑成都府至昭化县(蕸萌关)的大道,这样四川与陇右之间,只剩下岷州府武都县与保宁府昭化县之间没有大道,其余基本变成坦途。

蜀道之难,数千年来都是令人望而生畏,在科技不发达、基本依靠人力的时代,修筑道路的速度不会太快,李自成并没有给他们限定时间,而是让他们便利行事,量力而行。

让李自成没想到的是,郭世俊给他出了难题:“大都督,成都府的西南方向,便是大量的土地,属下打探过了,各个土司的实力都比较小,汉化倒是不难,但万一惊动了西面的藏人……”

“藏人?”李自成霎时明白了郭世俊的意思,如果放任藏人土司制度的存在,不利于在整个四川推行汉化政策,反之,如果对藏人也是汉化政策,则很有可能惊动西面的乌斯藏政权。

怎么办?李自成一时无策,在天命军抢夺汉地的同时,很难有兵力与藏人进行大规模的战斗,强大如大唐,都只能通过和亲的方式,与藏人建立的吐蕃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

在西宁的时候,李自成已经对藏人执行了归化的政策,但西宁与乌斯藏相距甚远,一时半会不可能发生大规模的战斗。

可是如今……

“大都督,在成都的西北方,有一座大唐时代的古城,一面孤峰,三面临江,扼守云南、青藏入川之要地,当时叫维州,只要维州在大唐的手中,吐蕃就不敢深入,”郭世俊道:“可惜,维州城现在被毁,只有一些断壁还在……”

“断壁?”李自成大喜,道:“告诉赵光瑞,立即恢复维州古城,在城内驻扎重兵。”

“属下也有其意,所以才禀告大都督……”

众官员告别李自成,各归本地,李自成先是交代吴二毛,着他带着无影门的兄弟们在是四川监督各地官员,然后带着李过,着人押送着郭世俊从成都带来的八十万两白银,前往汉中,将瑞王府中的金银取出,一同赶往陇右。

进入武都县,便是相对平坦的水泥大道,李自成带着五个百户的亲兵,押着银两,却将李过的第二营留下,以备傅宗龙等人来取四川。

此时已是腊月初八,众人都要赶回去过新元,都是铆足了劲往回赶。

李自成的亲兵,都是骑兵,原本行军的速度极快,但辅兵们要押送银两,虽有平坦的大道,但在岷州府境内,道路比较曲折,加上路上又有积雪,直挨到腊月二十八,方才回到兰州。

梁文成、沈道、汤若望等兰州府内的大小官员,自发在南城外迎接李自成北归,就连梅之焕老爷子,也在众人的搀扶下,在城外的寒风中受冻。

李自成看着雪地上跪了一大片,不仅百感交集,当初来到大明的时候,穷得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如何却是创下了这样一份基业……

他双手扶起梅之焕,责怪道:“老爷子,这么冷的天,你老人家就不用出城了,万一冻坏了身子,可是天命都督府的巨大损失……”

“要的,要的,”梅之焕就着李自成的力量,缓缓站起身,在李自成的脸上仔细打量着,“大都督年轻有为,老朽平生仅见,能追随大都督,实乃老朽平生之幸事……”

“老爷子过奖了……”李自成又让百官们起身,却是看了梁文成一眼,“文成,我早说过,不用这样的欢迎仪式,这么冷的天,让大家在城外受冻……”

“自成,你这可是冤枉我了,听说大都督拿下四川,凯旋归来,一个个抢着来迎……”梁文成自嘲地笑笑:“百姓们尚不知晓,若是让百姓知晓了,大都督今日恐怕都回不了家门!”

“千万别,”李自成不太喜欢那种万人围观的场面,再说,连同路途上的时间,他已经九个月未进家门了,还真有些想着家中的大小老婆们,这样的话语,当众自然说不出口,“百姓们能安居乐业,过上富足的生活,即便我苦点累点,也是无怨无悔!”

“大都督真乃教皇也!”

不知是谁打的头,众官员就在雪地上,对着李自成又是一番参拜,李自成少不得又要说些谦逊的话,好不容易将众人安抚下来。

梅之焕却是一抖衣袖,一把抓住李自成的衣角,“大都督,今晚老朽一定要给大都督接风,放心,老朽不会动用公款,是用老朽的俸禄……”

说到喝酒,李自成顿时头大,忙推辞道:“老爷子,我这一路劳累的,现在尚未入家门,总该回去歇歇脚……”

梁文成哈哈大笑,一把搂过梅之焕,凑近了耳语几句,梅之焕讪讪一笑,忙道:“是老朽失于计较了,大都督莫怪,明日,明日一定给老朽一个机会……”

“明日,明日我再赴老爷子的宴,看看老爷子能准备哪些菜肴,”李自成笑道:“可别将压箱底的钱拿出来,以后只能挨饿……”

众人都是跟着大笑。

此时辅兵们已经将装银子的马车赶入城内,李自成辞别众人,直奔大都督府,将一百八十万两的金银,暂时储存在大都督府内。

在成都的几个王府,天命军搜到价值二百多万两的金银,他原本预备将其中的八十万两注入西宁、兰州,做为外来投资,促进当地经济的发展,没想到在汉中的瑞王府,又意外得到百万两。

一路之上,李自成已经盘算过了,这一百十万两,其中的八十万将投放在西宁和青海省各府,以及扩军的军资。

兰州人口更多,甘肃省的府县也是更加成熟,需要投放百万两。

银子当然不会直接投放与市场,而是发行等量的纸币,这些银子原本就是流通货币,如果不发行纸币的话,也是直接出现在市场上,应该不会引起剧烈的通货膨胀。

李自成并不担心物价上涨,在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物价适当上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且新发行的纸币,并非直接送给百姓商贾,而是由官府花出去,是逐渐投向市场,物价波动应该不会太大。

不知不觉之间,李自成已经到了后园,他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亲兵,让他们各自回阁楼休息,自己独自去往后衙。

刚刚走到书房的位置,却是人影一闪,一道娇小的身影,迎面扑进李自成的怀中,口中却道:“大都督终于回来了……”

正文 第638章 婢子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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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凛的北风,发出低微的呼啸声,天色已经昏暗,只有积雪反衬出一丝光亮,比皓月稍暗,比弯月稍明。

李自成虽然没有看清,但从声音上,已经分辨出是陈秋蝶,遂挽住她的纤腰,轻轻搂在怀中,“蝶儿,怎的是你?”

他在取消了官员们欢迎仪式的同时,也向高桂英明言,以后出外归来,不用全家大小一起跪迎,家中不需要太多的虚礼。

但每次出征回来,高桂英照例派人来中衙迎接,通常是小梅和小兰这两个婢子,夫人们则是在门口跪迎。

这次来的是陈秋蝶,倒让李自成有些意外。

“婢子想大都督呗,”陈秋蝶双手搂住李自成的颈脖,又将双腿夹住他的腰身,整个人成了考拉,将李自成当做栖息的大树了,“婢子秉明大夫人,这才来迎的大都督……”

李自成将双手交替离开陈秋蝶的纤腰,慢慢移到臀下,轻轻托得,免得她摔下来,却是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一神香水混着陈秋蝶脸腋下散发出的体香,直冲口鼻,李自成贪婪地吮吸了一口,不觉心旷神怡,征伐四川,已经九个月,他一直克制着,现在就算看到一只老鼠,立马就想到母的,何况是翩翩飞舞的陈秋蝶!

蝶儿是他的夫人,就算弄到高桂英面前,他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自成将陈秋蝶捧在手上,低下头对准她的红唇,轻轻贴过去,陈秋蝶虽然紧闭双目,却似乎感应到了,张开红润的小口,猛地迎了上去……

“大都督,大夫人等你回去晚饭呢……”小梅借着雪光,看到陈秋蝶吊在大都督的身上,忙退了回来,隔着墙角轻轻叫唤着。

李自成放开陈秋蝶的小口,又在陈秋蝶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方道:“是小梅吗?我一会就回去!”

陈秋蝶却是纵身一跃,离开李自成的腰身,一把拉着李自成的大手,“大都督一路辛劳,赶紧回去吃口热饭吧,莫让大夫人久等……”

李自成伸手在陈秋蝶的脸蛋上捏了一把,笑道:“原来蝶儿也怕大夫人……”

“谁说的?”陈秋蝶回身嗔了李自成一眼,道:“婢子是担心大都督一路劳顿……”

“是,蝶儿长大了,知道担心人了!”李自成哈哈一笑,将陈秋蝶搂在怀中,向最后衙走去,在墙角处看到小梅,也是一把搂住,“小梅,走,赶紧回家,别再雪地上冻坏了身子!”

接近餐堂的时候,陈秋蝶、小梅都想从李自成的怀中脱出来,却被李自成紧紧搂住,脱身不得。

李自成见高桂英率领娜木钟她们正跪在雪地上,忙疾走两步,扶起高桂英,口中责道:“桂英,都是一家人,就别在雪地上折腾了,万一冻坏了身子……”又将娜木钟她们一一扶起,进入厅堂。

宋玉莲忙带着小梅和小兰,端上热腾腾的菜肴,李自成也不客道,向主位一坐,他还真有些饿了,便夹起一块羊肉,丢进口中。

众女看着李自成,随即都是掩口而笑。

李自成咀嚼两口,发觉口味不对,原来不是羊肉,而是羊宝!忙瞪了众女一眼,随即用手向桌上的菜肴一指,“你们别笑,快吃呀,一会菜就要凉了……”

众女笑得更欢,虽然提起竹箸,却是不肯吃那羊宝,满满一大盘,都被李自成一人吃了。

晚饭后,李自成按照惯例,外出回家,是要宿在高桂英的房中,便看了高桂英一眼,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高桂英是大夫人,在众女面前,一向极为端庄,看到李自成的眼神,知道他的心思,顿时满面羞红,低下脑袋,恨不得藏到他的怀中。

待众女散去,高桂英方才抬起眼,四下打量,确信厅堂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方才低声道:“自成远途而归,一定非常……劳累,去泡泡热水澡吧,今晚……今晚我服侍你……泡澡……”话未说完,脸上已是红得像这厅堂的红蜡烛。

李自成奇了,轻轻握住高桂英的小手,“桂英一向矜持,今日怎的……”

“这是对你的奖励,”高桂英勇敢地抬起头来,整个脸颊红得像月季花,“自成此番南下,不过数月时间,便拿下整个四川……我也跟着沾点光……”

原来还是“美人爱英雄”!

李自成心中暗叹,照此下去,将来再要建立战功,岂不是想什么就有什么?他站起身,顺便在高桂英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走,去泡澡!”

“等等……”高桂英用手抚摸着李自成亲过的地方,又是举目四望,没有发现人影,方才贴着李自成的耳朵道:“我去准备热水,你……”

“我什么?”李自成觉得奇怪,不就伺候你老公我泡泡温泉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娜木钟、洁儿、蝶儿他们,那个没伺候过?

“装傻不是?”高桂英白了李自成一眼,见他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遂抿嘴一笑:“自成一向不是喜欢……今日从四川归来,难道就不想……嘻嘻……”

李自成一愣,终于明白了高桂英的意思,遂一把抱住,在她的脸上亲个不停,“桂英一向……今日怎的转了性子……难道也是对我的奖励?”

“看你这德行!”高桂英一把推开李自成,侧目四顾,见厅堂无人,方才压低声音道:“不许去我的卧房,你去告诉她,就睡在外间,”顿了一顿,又道:“明日让她早些离开,千万别说我知道……”

李自成嘿嘿直笑,虽然有诸多的限制,但总算前进了一大步,假以时日……

见高桂英去准备热水,李自成也便出了厅堂,心中却在想着,该去找谁呢?娜木钟最是多情;洁儿与蓉儿有几分相似,身上都有一种婉约的气质;芬儿肤白黄发,别有一番滋味……

算了,还是蝶儿吧,蝶儿最是可人,虽然稍稍有些小家子气,却是直率,想着什么就说什么!

李自成悄悄拐到右边的第三个卧房,侧耳倾听,里面并无声息,从门缝里一看,却是掌着灯,蝶儿应该没睡!他用手敲了敲门,虽然很轻,夜色中还是传得很远。

“谁?”

陈秋蝶的声音并不大,门外的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随即传来了绣花鞋轻轻着地的“沙沙”声。

“门外是谁?”陈秋蝶将一只耳朵贴在门上,又问了一句。

李自成想到了后世那个最为经典的名词,遂忍住笑,悄声道:“蝶儿,你说是谁?”

“大都……”陈秋蝶尖叫一声,旦后面的那个字没有发出来,显然是捂住自己的嘴了。

门无声地开了一道缝,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大都督,是你吗?”

“你说呢?”李自成悄悄蹩进去,反手关了门,用一根食指在她的脸蛋上一划,道:“怎么样,没想到我要来吧?”

陈秋蝶用手拍着胸口,一面哑着嗓子道:“大都督今日刚回家,不是要去大夫人那儿吗……怎的……”

“蝶儿,和你说个事,看你敢不敢?”

“啥事?”

“我要去泡澡,然后去大夫人那儿,你敢不敢先去大夫人卧房,偷偷躺到外间的炕床上?”

“啊……”陈秋蝶一时楞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方支吾着道:“这……不好吧……要是让大夫人知道了……婢子……”

“怕什么,我先将大夫人引开,你藏进被子里,”李自成用双手轻轻抚摸着陈秋蝶的脸蛋,“等到大夫人回房的时候,外间没有灯……我再用身子挡住……”

“这……”陈秋蝶显然是心动了,但还是不敢答应,“若是大夫人知道了,还不扒了婢子的皮……”

“明日趁着大夫人尚未起床,你早些离开……”

“那……”陈秋蝶思索了一会,终于在李自成的怀中点头,“只要大都督在,婢子就不怕……”

李自成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道:“我先去将大夫人引开,你随后过来……”

“嗯!”陈秋蝶小声呢喃着。

李自成离开之后,陈秋蝶忙歇了灯火,掩上房门,悄无声息向中间的卧房走去……

高桂英服侍着李自成泡了热水澡,二人相拥着来到高桂英的卧房,高桂英原本靠在李自成左侧怀中,到了门前,却被李自成推到右侧。

高桂英不解,“自成,这是……”

李自成不说话,却是用手指了指卧房外间的位置。

高桂英恼了,狠狠瞪了李自成一眼,又将左手探入他的棉袄中,在腰眼上掐了一把。

“哎呦……”

“要死,叫这么大声做什么?”高桂英又掐,力道更大。

李自成连忙双手合十讨饶,高桂英掩口而笑,推开房门,也不停留,径自去了里间。

李自成插上暗闩,在经过外间的时候,侧目一看,炕床上的锦被尚未打开,陈秋蝶全身卷缩着,藏在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锦被下,担心她受凉,遂轻手轻脚过去,将锦被打开,盖在陈秋蝶的身上。

感觉锦被依旧冰凉,知道她不敢生火,便贴近他的耳边,用最低的声音道:“我去里间,绊住大夫人的身子,她一时不会出来,你将炕床下的炭火盆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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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39章 蹭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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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入了内室,室内掌着灯,高桂英右手托腮,侧身躺在炕床上,便在她身前坐下。

高桂英身子不动,只是一努嘴,指向外间。

李自成将棉鞋踢掉,上了炕床,将高桂英搂在怀中,贴着她的耳朵道:“先收拾你,然后再去外间!”

高桂英稍稍挣扎,见挣不脱,忙抽出手,将床头的灯火灭了……

李自成出征在外,荒废了九个月,此时有了突破口,真真如下山猛虎、出海蛟龙,一时虎啸猿啼,一时狮吼狼嚎,轻车熟路,呓语绵绵,炕床抖作一团,早忘了外间还有个等待的人。

高桂英吃受不住,双手环住李自成的腰身,低语道:“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了自成,外间还有……”

“我……这些日子……不在家,也……委屈了……桂英,”李自成说话断断续续的,“今晚……好好……补偿……你……”

时间、空间,仿佛一切停滞了,只有大脑维持着梦幻般的意识,高桂英感觉到,自己正轻飘飘地向着半空飞去,脚踏五彩祥云,打了几个旋,刚刚在云端露头,忽然“啪”的一声,从高空跌落,再无一丝声息,记忆也随着模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方才回到现实的世界。

“桂英……”

“自成,我要睡了……”

李自成轻轻翻起身,在高桂英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方才披上内衣,悄无声息地闯入外间,爬上炕床,钻进温热的锦被。

陈秋蝶蜷缩在炕床的里侧,面朝里侧身躺着,知道是李自成上了炕床,并没有惊叫,只是向里侧挪了挪。

李自成暗笑,往日都是花蝴蝶似的翩翩起舞,后院到处是她的身影和声音,今日却是如此乖巧,小白羊似的只占据炕床的一角。

如果蝶儿装淑女,就是这个样子吗?

他倒是想起了穆思蓉,今晚的蝶儿,倒是与蓉儿有几分相似!

李自成的意识有些模糊,不知道锦被里究竟是蝶儿还是蓉儿,当时应该让她们一同过来,桂英好不容易奖励一次……

不过,也无所谓了,现在锦被中的这个玉人,就是蝶儿的身子、蓉儿的性子!

李自成第一次感觉到,家中还是有桂英这个“老虎”好呀,其余的夫人们,无论是什么性子,在老虎的身边,都只能是任他宰割的绵羊……

看来,桂英现在的性子也不错,以后没必要改造她!

李自成装作小心谨慎的样子,缓缓向陈秋蝶探出手去,触手之处,温润如玉,既温暖,又嫩滑。

原来陈秋蝶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两人并没有了语言上的交流,一切都是轻车熟路,陈秋蝶没有拒绝,也不似平日那般尽情迎合,好似害怕里间那一双犀利的目光……

直到周公之礼完毕,陈秋蝶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将脑袋钻进李自成的怀中,贪婪地呼吸着他的阳刚之气!

李自成一觉想来,窗外已是露出淡淡的光亮,不知道是雪光,还是天亮了。

他并不着急,出征这么长时间,也该歇歇了,各处衙门早已放假,除了汉清局、汉阳局、无影门,应该不会有什么紧急公事要处置。

李自成忽地觉得有些尿意,便轻轻抬起陈秋蝶的脑袋,将胳膊抽出来,起身放了一柱阳#水,浑身通畅极了。

回到炕床上,陈秋蝶已经醒了,瞪着一双睡眼,喃喃地道:“大都督,天已经亮了,怎的不唤醒我?”她一个翻身,欲待起身。

李自成一把按住光滑的小腹,“蝶儿,做什么?”

“天已经亮了,”陈秋蝶贴近李自成的耳朵,小声道:“一会大夫人要起床了,婢子得赶紧离开,莫让大夫人发觉了端倪……”

李自成咬着她的耳朵,道:“天亮还早,外面只是雪光,昨晚上就是这样,你没注意吗?”

“啊……”陈秋蝶的确没有注意,昨晚上偷偷蹩近大夫人的卧房,她一直心绪不宁,唯恐大夫人发现蛛丝马迹,甚至掩耳盗铃般地闭上眼躲在锦被中装睡,为免大夫人起疑,连锦被都不敢拉开……

大夫人一向稳重端庄,贤淑雅静,在众人面前,大都督想拉个手都难,如果让大夫人发觉她藏在外间,偷偷与大都督私会……

李自成呼吸着陈秋蝶颈脖上的蝶粉之气,心中已是一阵骚动,回到家中,才能有这种激情燃烧的感觉。

他休息了大半夜,身子早已恢复如初,不,比昨日还要厉害,没有了战场上的焦虑,也没有陈秋蝶那种畏首畏尾,刚刚又是去除了阳#水,他的身心,正达到巅峰状态。

李自成将陈秋蝶的身子扶正,翻个身挨过去,手脚已经不安分起来。

陈秋蝶吓了一跳,“大都督,天都要亮了,要是大夫人知道了……”

“怕什么,昨晚不是已经……大夫人不是不知道吗?她在里间,听不到声音……”

陈秋蝶又羞又怕,几乎要哭了,“昨晚……大都督刚刚从大夫人身边过来……大夫人身子劳累,便睡得沉重些……这个时刻,该是要醒了……”

李自成刚刚得了些甜头,哪肯就此罢休?再说,将陈秋蝶放在外间,那是高桂英自己的注意,他自然不会像陈秋蝶那般受惊,“蝶儿莫怕,有我呢!”

“真个不行,”陈秋蝶哀求道:“大都督,要不晚上吧……”

“晚上有晚上的事,先说现在……”

“大都督,求你了……”

“蝶儿要是不愿意,我一会去找洁儿、蓉儿她们,到时候可没你的份……”

“那大都督轻便些……不能像平日那般地动山摇……”

“轻些、轻些,蝶儿放心!”

……

“大都督,快些,婢子好怕……”

“快了快了,你不要乱动!”

高桂英被一阵息息声惊醒,睁眼一看,天色已经大亮,正待起床,却听到的悉悉声越来越沉重,还间杂着呢喃之声,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不觉暗骂道:“自成就是这个德行,这都大亮了……”

她自然知道,李自成在外间做着什么,想要起床,又不好撞破,只得翻转身,背对着外间装睡,但靡靡之音弄得她无法闭眼,只得幽幽叹口气道:“算了,由着他们吧,自成这么长时间出征在外……可是苦了他了……”

都说蜀地的女人的有辣味,自成出征了九个月,却没有让家中添口,看来,这次出征的任务一定非常劳累!

高桂英暗暗庆幸,陈秋蝶、田芬、娜木钟,都是李自成出征在外时带回家的,这次没有从蜀地……她已经谢天谢地了!

宋玉莲早早起床,为家中的人口预备了早饭,二夫人、三夫人、五夫人、六夫人都梳洗完毕,在餐堂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实际上是在等着大都督起床早饭,但陈秋蝶却是没有出现。

她心中暗骂,死妮子,这都什么时间了,就知道贪睡!

大都督昨晚宿在大夫人的卧房,宋玉莲自然不敢去叫大夫人,万一撞破了他们的什么好事……

但陈秋蝶是她的女儿,昨晚又是独宿,她便放下炊具,去叫她起床。

卧房的门虚掩着,宋玉莲用手一推,门边轻轻开了,“蝶儿,你醒了吗?咋还不起床?”

室内没有回音,连一些声息都没有!宋玉莲推门进去,四下观望,室内却是无人,床上的锦被叠得整整齐齐。

“原来早就起床了?”宋玉莲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蝶儿总算长大了!但她瞬息就感觉到不对劲,后院就这么大,她几乎里里外外都跑遍了,却是不见人,外面又是冰天雪地,蝶儿能去哪?

难道是晚上嫌冷,与其他的夫人同宿了?也不对呀,除了大夫人在陪伴大都督,其余的四位夫人都在餐堂……

宋玉莲吃了一惊,走到炕床前,用手在锦被上一摸,锦被冰凉,低下头一看,炕下的炭火盆早就灭了,一丝火星也没有,用手触碰过去,冰凉冰凉的……

陈秋蝶昨晚显然没有宿在卧房内!

宋玉莲知道陈秋蝶的性子,她立即明白过来,不觉骂道:“这死妮子,越来越胆大包天了,都敢蹭大夫人的腥……迟早呀,不被大都督卖了,也会被大夫人卖了!”

不行,一定要好好教训她,做为大都督的女人,就该像大夫人那般端庄稳重,至少也要像三夫人那般贤淑典雅,大都督的几个夫人中,蝶儿的出生最为高贵,可如今,就她像个野丫头,大都督现在图个鲜,一旦年长色衰,是要遭厌弃的……

她气冲冲地出了陈秋蝶的卧房,顺手将门带好,正要回到餐堂,迎面遇上陈秋蝶,不是从大夫人卧房过来?

宋玉莲气不打一处来,狠声道:“蝶儿,随我进来!”也不看陈秋蝶,径自入了陈秋蝶的卧房。

“娘,怎么了?”陈秋蝶看到她娘的面色不对,紧走两步抢进卧房。

宋玉莲先是闭了门,方才转过身,道:“蝶儿,我问你,你昨晚是不是和大都督在一起?”

“是呀,”陈秋蝶的面上一红,却还强做镇定,“娘……你怎么管起这样的事……”

“还嫌我多事?”宋玉莲气呼呼地道:“大都督昨晚是不是宿在大夫人那儿?”

“是呀,”陈秋蝶道:“大夫人睡在卧房的里间,我睡外间,大夫人根本不知道我去了……”

“不知道?你和大都督在床上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大夫人只有一墙之隔,会不知道?”宋玉莲扬起手,“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妮子……”

“娘!”陈秋蝶眼疾手快,忙逮住她娘的扬起的右手,“你错怪女儿了,这次真不是女儿……是大都督非得让女儿去的……”

“大都督?”宋玉莲的右手,无力地垂下来,喃喃地道:“大都督就喜欢这样胡闹……”

“是呀,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大都督,”陈秋蝶嘻嘻一笑,“好了好了,大都督已经起床了,一会该吃早饭了,娘还是快去准备吧!”

宋玉莲面上一红,却还是板着脸道:“以后再不许去大夫人那儿……蹭腥……”

“知道了,娘!”陈秋蝶不耐烦地道:“以后呀,女儿就是去娘那儿蹭些腥味,也不会去大夫人那儿了……”

“你这死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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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40 左拥右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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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之焕请李自成去赴他的私人午宴,他昨日当众说了,为免李自成爽约丢了脸面,一大早就着人来请,李自成虽是答应了,但现在还早,才刚吃过早饭。

他闲来无事,信步踱到娜木钟的卧房,恰好孙梦洁也在,她正在给淑济教习汉文。

娜木钟给李自成行了礼,便让淑济出去玩,孙梦洁也要出去,却被李自成一把拉住,“洁儿,这么长时间没见,让我看看,你这个教员,究竟有哪些地方进步了!”

孙梦洁腰身一挺,双峰从天蓝色的棉衣中露出一些形迹,李自成心中一动,目光不知觉定在她的胸前。

孙梦洁见到李自成不善的目光,低头一看,不过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有什么好看的?她微微拱起身子,将唯一的形迹都掩藏起来。

娜木钟见了,掩口而笑,忙转过身给李自成泡了一壶香茗,“大都督,坐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哈哈,是有些冷!”李自成接过茶水,在炭火盆边坐下,一手捧着茶水,一手放在炭火盆上烘烤,“现在手上好多了,可是脚上还是冷,莫不是棉袜湿了?”

“大都督,”娜木钟道:“大都督要是觉得冷,不如去炕上暖暖身子!”

娜木钟是蒙古人的性子,每到极寒的冬季,牛羊无处放牧,牧民不用迁移,整个部落无所事事,为了御寒,大白天的,一家大小都会挤在炕上取暖,顺便聊聊事儿。

便有那新娶的青壮,耐不住情热似火,便在皮被下偷偷行事,这是为家庭增加壮丁的事,家人也不反对,长者通常会带着孩子,去热炕的另一头,方便他们造人。

亦有家中数子差不多同时迎娶的,便各行其是,互不干扰,甚至还会交流着生子的经验,若是生了女娃娃,将来只会给别人家生子的。

孩子们好奇心强,虽然被老人们按在另一头,但多少还是能感触一些,所以无论男娃女娃,孩子们一般通事较早。

不过,这样的情形,一般不会太多,只要不是新婚,行事的时候,都会选择晚上,夜深人静,孩子们早已进入梦乡……

“去炕上?嗯,不错,”李自成抓住机会,放下茶水,将炭火盆移到炕床下,一面向娜木钟、孙梦洁招手,“来,都上来,人多了挤在一起,才会暖和!”

娜木钟“噗嗤”一笑,这个卑鄙无耻的人,一定是昨晚在大夫人身上没有尽兴,大白日的,就想着那事……

不过,她已经是他的夫人,他若是想要,她岂能拒绝?他一向待她不薄,她入门虽晚,又不是清白之身,却成了二夫人……

孙梦洁却是不愿,她最多也就与陈秋蝶共同伺候过先生,在娜木钟面前,她根本放不开……便悄悄地蹩向门口,“大都督,娜木钟姐姐,你们聊,我先去看看淑济,她今日的功课尚未完成……”

“洁儿去关门吗?”李自成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洁儿,关上门就过来,先生倒要考教考教你……”

“先生……”孙梦洁的双腿像是灌了铅,几乎立在原地不敢动弹,心中却是责怪娜木钟,好好的说说话,为什么要上炕?羞人答答的……

李自成已经脱了棉衣,只穿着夹衣上了炕床,“哟呵,这炕床还是冷的,娜木钟,你这是要谋害亲夫呀?娜木钟、洁儿,你们快上来!”

娜木钟看了孙梦洁,到底还是上炕了,她的心中,并没有多少忌讳,以前的蒙古人,就是这样生活,至于大都督如何卑鄙无耻,那是大都督的事。

她脱去棉夹衣,只穿着小衣上了炕,倚在李自成的怀中,娇笑着道:“大都督,还冷吗?”

“恩……有娜木钟在,这边不冷了!”李自成将娜木钟搂在怀中,却是把眼看着孙梦洁,“可是,右边空荡荡的,还是冷!”

孙梦洁白了李自成一眼,起步走向门口,插上门闩,方才转回身,褪下袄裙,钻进李自成的另一侧怀中,气鼓鼓地道:“先生,在这边不冷了,胸前还冷不冷?”

“还是洁儿贴心,”李自成将娜木钟与孙梦洁的一边大腿放到自己身上,“嗯,现在差不多了……”

孙梦洁冷哼一声,道:“先生不是要考教学生的学业吗?”

“是要考教!”李自成忽地想到,算算时间,西宁小学第一期的学生,也该毕业了,不知道是否按照自己当初的计划,继续循环招生,便道:“洁儿,西宁小学的学子们,按时毕业了吗?”

“早在七月份就按时毕业了,”说到学业上,孙梦洁刚才的怨气,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先生,按照原先的计划,西宁的小学的学子毕业之后,其中的的一百人毕业,做为新的小学教员,另外一百人,进入中学……”

“怎么样?都实现了吗?”李自成这段时间,一直在四川,忙于作战,根本没有关注教育的事,现在想起来,已经过去半年了,遂摇头轻叹,没有教育部长不行呀……

“差不多都是按照先生原先的计划,”孙梦洁靠在李自成的怀中,见机汇报起工作上的事,“毕业的一百学子,全部做为教员,但经费不足,西宁城内只增加了望城小学、元朔小学,以及三川府湟水小学,兰州府新城小学!”

“奥?”李自成大喜,一下增加了四所小学,培养的学子将增加到原来的五倍,不过,考虑到增加了一百刚刚毕业的教员,四所学校还是太少了。

“先生不在兰州,所以,学校的名字,都是学生胡乱取的,要不要改改?”

“是要改改,”李自成考虑到,将来条件好了,学校的数量还会大幅增加,还是选用后世的方式比较实在,“不用费神取那么多名字,原先的西宁小学,将更名为西宁第一小学,以后兴办的小学,依次叫第二、第三小学,这样每所小学都是平等的,只是开办的时间有先后,不用刻意突出西宁小学,三川府、兰州府也是这样。”

“学生明白了,开年以后,再行改名,”孙梦洁道:“学生已经来到兰州任教了,并且……并且还是兰州小学的校长……”

“校长?”李自成将孙梦洁的脸蛋扳过来,仔细盯着看,“先生要好好看看,我的洁儿是一个什么样的校长!”

“先生……”孙梦洁护羞,将脑袋钻入李自成的怀中,紧紧闭上双目不敢再看一眼。

李自成知道孙梦洁一向比较害羞,能担任校长,已经能难为她了,也就不再拿她开涮了,“洁儿,那其余的几所学校呢,都有哪些人担任校长?”

“西宁第一小学是由李丹任校长,其余的学校,校长都是刚刚毕业的学子,挑年岁大、性格稳重的。”

李自成奇道:“那为何不用原先西宁女校毕业的学子?他们已经教学了四年,经验应该更加丰富!”

“她们……她们都去了西宁中学……现在中学的校长,就是孙林……”

“哈哈,”李自成大笑,“洁儿,你哥、你嫂子,再加上你,你家一共出了三个校长!”

孙梦洁的抬起头,脸上漾着笑意,孙家原本是一个最普通的百姓,一日三餐都是艰难,现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爹娘都在西宁城内打理西湟酒家,哥哥嫂子都有一份俸禄,弟弟已经上了中学,不出意外,将来也会有一份薪水!

这一切,都是拜先生所赐!

她用水汪汪大眼睛迎向李自成的目光,“学生不能算,学生是先生的人……”

“哈哈,洁儿真会说话!”李自成轻抚着她的脸蛋,道:“开年之后,我在兰州再办两所学校,让蝶儿、蓉儿也去出任校长!”

“真的?”孙梦洁不仅为陈秋蝶她们高兴,更是为自己高兴,她参与了学校的谋划,除了更改校名,先生几乎原封不动地同意了,那是对她最大的信任!不过,她还有些担心,“大都督,要增加学校,就需要场地、银子等……”

“条件不是问题,只要教员不缺!”李自成从四川带回价值一百八十万两的金银,早已不是当日差钱的主了,不但要大规模发展教育,就是原先生产奢侈品与京师、江南出售的策略,也要改一改了。

与大量修建教堂相比,李自成更看重教育,教育是国家、民族发展的根本,而宗教不过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只要教育真正上去了,宗教所起的作用,就会越来越被取代。

娜木钟听了这么久,心中有些酸溜溜的,“大都督,妹妹们都能提大都督效力,婢子却是什么都不会……”

“谁说的?在归化察哈尔部的时候,娜木钟不是为我立马的汗马功劳?”李自成从被底握住她的小手,道:“我的女人,不管能不能为我效力,都是我的女人,娜木钟不要多想,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为我多生几个孩子……”

“大都督……”娜木钟没想到李自成三句话不离本行,乖乖地闭了嘴,伏在李自成的身上不敢动弹。

孙梦洁唯恐李自成当着她的面,与娜木钟做那羞羞的事,忙岔开话题,“先生不是要考教学生的学业吗……”

“规划学校、出任校长,不就你的学业吗?”李自成坏坏地一笑,“这段时间,先生不在兰州,洁儿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天命都督府的教育事业上,实在是辛苦了,今日先生要好好谢谢洁儿,”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你,一向任劳任怨的娜木钟!”

孙梦洁没想到自己“惹祸”了,但她一向崇敬先生,全家人又从先生这儿得了许多实惠,哪里还能生出反抗的心思?

娜木钟更是不会反对,上炕床取暖就是她的主意,要说惹祸,她才是“罪魁祸首”!

李自成左拥右抱,真正享受了齐人之福……

接近午时,梅之焕再次着人来请,李自成才在娜木钟与孙梦洁的共同服侍下,离开炕床,梳洗一番,前去赴宴。

正文 第641章 国破山河在

李自成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他一向不喜欢蒸馏酒,架不住梅之焕盛情难却,老爷子不顾高龄,借着李自成拿下四川的机会,也想年轻一把,硬是要和李自成拼酒,结果两败俱伤。

李自成在何小米等人的护送下,方才回到天命都督府的后院,由小梅、小兰服侍着擦了身子,宋玉莲煮了葛根汤解酒,方才回到他的卧房睡了。

小梅、小兰唯恐大都督口渴,或是蹬了被子受凉,一直在炕头守着。

直到酉时,李自成方才悠悠醒来,他抬眼一看,窗外只有淡淡的光亮,不知道是日光还是雪光,“小梅,现在什么时间了?”

“大都督醒了?”小梅慌忙俯下身子,见李自成瞳孔中的血丝已经褪去,方才心安,“大都督,现在是酉时了!”

“我一觉睡了这么长时间?”李自成在小梅的服侍下,起身靠在床头,用手按摩着有些酸胀的太阳穴。

“大都督,让婢子来吧!”小梅见机,忙起身来到李自成的身后,用手指在李自成两边太阳穴轻柔起来。

小兰见插不上手,便羞羞地道:“大都督,大夫人炖了莲子银耳粥,要不要吃些?”

李自成正感觉腹中有些难受,用粥压压也好,便点点头,让小兰去取。

小兰用瓷碗盛了半碗加了糖的粥,见李自成正微闭着双目,便红着脸道:“大都督,婢子服侍你吃粥吧……”

小梅和小兰,一个按摩,一个喂粥,将李自成当做重症病人一般精心服侍着。

不到半个时辰,李自成将半碗甜粥消化得差不多了,身上也便恢复气力,依他的身子,此时出去走走,最好能慢跑数千米,但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外面又是冰天雪地的,便放弃了,“小梅,小兰,我要泡澡,将身上的酒精味去掉!”

小梅忙抽开手,“是,大都督,婢子这就去准备热水和要换的衣服。”她向李自成福了一福,便离开了卧房。

室内只剩下李自成和小兰两人,他向小兰招招手,“小兰,坐到炕上来,炕上暖和!”

“婢子谢过大都督!”小兰已是被李自成受用过,她还是未语先羞的样子,但比以前好多了,迈着小碎步来到炕沿,“大都督,让婢子来按摩片刻吧……”

“不用,现在好多了,”李自成道:“你先坐下,我们说说话。”他的心中,小兰不仅是使唤的丫头,更是家人!

“大都督……”小兰乖巧地炕沿坐下,侧身对着李自成,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李自成最喜欢小兰的这种羞意,青涩、洁净,含苞待放,如山间野百合上一滴缓缓下垂的露珠,在所有人都眼中,都是晶莹剔透!

他当日迟迟不肯受用小兰,就是担心小兰一旦经历人事,这种感觉就会逐渐消逝,现在看来,除非经过大风大浪,否则人的性子很难改变,生活越是平淡,改变的痕迹就越不明显!

李自成握住小兰的手,轻轻把玩着,“小兰已经是我的人了,还不敢靠在我的肩膀上?”

小兰双肩一颤,犹豫片刻,还是向炕上爬了一段,靠在李自成的肩上,双目紧闭,眼睑之间已是盈盈欲滴,“大都督就是小兰的天……”

李自成捧着小兰的半边脸,“哭啥?是不是怪我欺负了你?”

“不是,不是,婢子这是高兴呢!”小兰急道:“小兰的一切,都是大都督的……大都督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婢子绝不会有半丝怨言……”

为了证明她是真心的,她还将李自成的大手,拉到她的袄裙中,放在双峰之间的沟壑处。

李自成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福利,这原本就是他该享受的。

小梅忽地进来,瞥见小兰靠在大都督的肩头,胸衣内像是一只田鼠在窜动,时不时的将胸衣顶得耸起来,知道情形不对,忙掐着腰吼道:“小兰,你敢勾引大都督?”

小兰的面上霎时红透,身子打了一个激灵,但她很快就情形过来,这样的脏水,自己不承受,难道向大都督身上泼?

她冲着小梅冷哼一声,“婢子就勾引大都督,婢子本就是大都督的人……”或许是向小梅示威,她还向李自成身边靠了靠,将小嘴凑过去,在李自成的脸上猛亲了一口。

“小兰,你……”小梅顿时头晕目眩,恍惚之间,热血上脑,她不管不顾了,“那婢子也勾引大都督……”她三步两步,窜到炕上,爬到李自成的左侧,学着小兰的样子,将脑袋靠在李自成肩上,然后将李自成的右手,按到她的胸衣内……

李自成暗笑,心中大呼过瘾,这两个小婢,比陈秋蝶都不让,他的双手左右开弓,绝对不会厚此薄彼,“小梅、小兰,你们都是我最贴心的婢女,我心中也有你们,如果你们能生下孩子,无论男女,我都会给你们名分,就是没有孩子,我也会终生养着你们……”

小兰又是泪眼婆娑,呢喃道:“婢子愿意一辈子服侍大都督,不管有没有名分,只要大都督不将婢子赶走……”

小梅却道:“那婢子现在就要孩子……”她的心中,打起了小算盘,如果能早日给大都督诞下孩子,也许就是七夫人了……

虽然孩子的连液体都不是,她已经在李自成的怀中偷笑,做起了春秋大梦……

小兰也道:“婢子……婢子也要给大都督生孩子……”她倒没有小梅那么多心思,李自成和小梅的话,激起了她的母性而已。

李自成笑道:“那你们还不服侍我泡澡?一会水就要凉了!”

“是,婢子该死!”小梅恋恋不舍地从李自成温暖坚实的怀中脱出来,瞪了小兰一眼,两人服侍李自成穿衣起床。

三人鸳鸯戏水片刻,直到木桶里的热水快要凉了,李自成方才换了干爽的内衣,在小梅和小兰的搀扶下,回到卧房。

李自成留下小梅和小兰服侍。

按照惯例,他出征在外多日,此次回家,至少要依次与夫人们依次行周公之礼,尽可能让夫人们受孕,为李家开枝散叶。

现在大夫人高桂英、二夫人娜木钟、三夫人孙梦洁、四夫人陈秋蝶都已经行过礼,但五夫人田芬、六夫人穆思蓉尚未雨露均沾。

小梅与小兰虽然都已受用过了,但她们身份上还是婢女,与夫人们并不能相提并论,在正式成为夫人之前,她们不仅是他的婢女,也是夫人们的婢女。

不过,李自成在泡澡的时候便已经考虑过了,明日是年夜,是汉人最重要的节日,这一夜的时间,就留给田芬和穆思蓉,今日正好借着蒸馏酒喝高了,让小梅和小兰服侍。

热炕上,三人并肩躺在锦被中,小梅一向话多,到了此刻,却也不敢多言,一切话语,都被她深深地吞进肚里,小兰刚刚勇敢了一次,但赤身躺在大都督的身边,她又恢复了本性,羞怯怯不敢见人,若非灭了灯烛,她恨不得爬到炕床的另一端。

她宁愿看着大都督和小梅,也不愿让小梅在一边看热闹,谁知道她明日会不会嘲笑自己?

最后打破这段沉默的,还是李自成的大手,他是男人,自然要主动出击。

天明之后,李自成没有恋床,而是早早起来,冒着寒风,在雪地上跑了数里,直到身子见汗,方才回去,吃过早饭后,又跑了一会温水澡。

家中大小夫人、婢女们都在忙着过年,连孩子们都没时间搭理李自成,他只好去了前面的书房,静下心来,将积攒的讯息查阅一遍,没有营养的直接忽略,有些讯息看过一遍就够了,而有些讯息,需要做一定的处理,或者留存下来,年后再行处置。

讯息中最多的,都是关于杨嗣昌的“十面张网”计划,盗贼基本上分为两大块,主力张献忠、罗汝才被包围在湖广、陕西之间的大山中,五省总理熊文灿、关宁军的祖宽等,已经将他们重重包围,想要突围,必须等待时机了。

盗贼们还有一部,实力亦不容忽视,他们被称为“左革五营”,以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为首,主要在湖广、河南、南直隶交界之处活动,以大别山、霍山、英山、潜山、太湖为依托,随时威胁着中都凤阳和留都南京。

朝廷与盗贼打成一锅粥,李自成并没有幸灾落祸,反而是神情凝重,无论谁胜谁负,受到伤害的,都是国家和民族,以及组成国家和民族的百姓。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都是兄弟,难道非得斗到国破家亡,让辽东的鞑子捡个便宜?

这样的话语,在这个时代,绝对没有说服力,每个人所处的地位不同,立场就会不一样,都要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朝廷要安定,盗贼要生存……

天命都督府又何尝不是如此?在朝廷的眼中,天命都督府和流寇一样,都是盗贼;在盗贼的眼中,他们又是异类……

如果撇开后世的眼光,似乎谁都没有错,又似乎谁都有错,非得用破坏性最强的战争来解决问题。

快要午时了,李自成已经将讯息处理完毕,正在独自品尝着茶水,小梅来了,让他回去午饭。

正文 第642章 雷锋效应

李自成将讯息整理好,放到抽屉中落了锁,方才一把拥住小梅,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点缀一下。

昨晚时候,小梅十分卖力,虽然经验稍显不足,却是尽量想要讨好李自成,让李自成十分舒爽。

“大都督……”小梅双手环住李自成的腰身,伏在那个令他十分向往的胸怀中。

李自成心中一动,书房的里间,预留有现成的床铺,锦被都是完好的,如果李自成困了,可以在此休息。

不过,现在是雪天,十分寒冷,床铺下并没有生火,连锦被都是冰凉冰凉的。

李自成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他在小梅左右脸颊上各亲了一口,看着红晕顿起,倒是十分有趣,“小梅,咱们回去吧!”

“嗯!”小梅松开手,见李自成的脸上,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倒有些失望,但她还是乖巧地挽起李自成的膀子,并肩出了书房。

或许是担心和大都督太过亲昵的事,被夫人们发现了,出了卧房,小梅便松开李自成的膀子,悄悄退后两步。

“怕什么?”李自成挽住小梅的手,将她向前一拉,然后挽着她的细腰,并肩而行,“小梅迟早是有名分的!”

“婢子谢过大都督!”小梅靠在李自成的肩臂上,闭上双目,心中默默祷告:婢子要先给大都督生孩子……

回到家中,午饭已经预备好了,除了常见的菜肴,便是每人一份长寿面,高桂英体谅李自成刚刚远征回家,这几日十分辛劳,特意为他准备一份牛羊宝。

李松已经六岁了,见牛羊宝快要被吃光了,将筷子伸过来,却是没有夹住,急得大叫,“娘,我也要吃羊肉……”

高桂英将他的竹箸拨过一边,夹了块羊肉丢到他的碗中,扳着脸道:“松儿吃这个羊肉,那个太辛辣,只能给爹吃!”

孙梦洁见李峰也是蠢蠢欲动,忙按住他,“峰儿乖,峰儿不吃辣,否则就不长个儿,永远就这么高……”

李峰吞了口吐沫,但还是将伸出的竹箸收回来,顺便夹了块牛肉丢了口中,咀嚼起来。

李松一看,便也摇摇头,“娘,松儿也不要了,娘也别吃,让羊肉去辣爹爹,再祸害二娘她们……”

李自成险些笑喷了,这臭小子,辣爹爹就辣爹爹,怎的就祸害了二娘她们?难道自己不检点,被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众女都是不说话,娜木钟起初也没发现什么,见众女都是盯着她看,神情又是十分诡异,呆了一呆,方才醒悟过来,不觉面红耳赤,低下头将口中塞满长寿面……

她虽是蒙古人出生,但跟着李自成后,整日被李自成的夫人们包围,受到汉人习惯的影响日盛,和汉人也没多大区别了。

午饭后,众女忙活着准备晚饭,李家的仆佣甚少,她们需要亲自动手,李自成又成了孤家寡人,百无聊赖。

他一向辛劳惯了,突然闲下来,反而有些不习惯,在众女面前晃来晃去,想要打打下手,结果什么事都不会,被一次次赶出来。

高桂英见李自成实在无聊,便使个眼色,让穆思蓉去陪陪她,穆思蓉是富家小姐出生,一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家务活倒是不太习惯,这么长时间,还是跟着大家当学徒。

穆思蓉众目睽睽之下,甚感羞怯,还是陈秋蝶将她退出厨房。

李自成自然知道高桂英的心思,调笑两句,也就顺势出去了,遇上穆思蓉,一把搂住,“蓉儿,来,我们谈谈平日教学的事!”

穆思蓉原本十分紧张,她当着姐姐们的面离开,依着大都督的性子,白日肯定要做那羞人的事……她不是不喜欢,只是白日如此,姐姐们岂不笑话……

大都督什么都好,人又特别睿智,只是这一点……

她正想着自己的心思,忽地被李自成逮住,顿时吃了一惊,自己是挣扎一番,还是由着大都督?但李自成说到教学的事,正合着她的心思,便将她原先的思路冲断了,忙道:“大都督,婢子已经在兰州授课,就在洁儿姐姐的学校!”

“我知道,”李自成搂着穆思蓉,向她的卧房走去,“蓉儿原本不是女校在编的学子,如果厌烦授课,可以不用去!”

“大都督,婢子不是这个意思,”穆思蓉思索片刻,道:“其实,其实婢子很喜欢学子们,一个个都非常可爱……”

在李自成的六大夫人当中,只有穆思蓉与娜木钟尚未生子,潜意识中,她将母爱转移到学子们身上了。

“蓉儿真喜欢去当教员?”

“嗯!”穆思蓉轻点螓首,忽地一顿,小声道:“大都督要是反对,婢子就不去了……”

“我怎么会反对?要是让你在家中无所事事,岂不闷坏了?”李自成在她的鼻尖上捏了一下,道:“傻瓜,我培养女校的学子们,就是要她们们出来当教员!”

“嘻嘻,婢子明白了,”穆思蓉在李自成的怀中莞尔一笑,道:“大都督就是将婢子们做牛做马……”

李自成被逗笑了,穆思蓉很少逗乐,一向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疼让人怜,今日在自己面前,反而是谈笑风生,还敢拿自己开涮,今日决计不能放过她。

不过,穆思蓉在自己面前如此轻松,说明在她的心中,是将自己看做亲人,她也逐渐会融入到孙梦洁、陈秋蝶她们之中。

“我还真打算让蓉儿做牛做马呢……”李自成说话暧昧,却故意留下半句。

“啊……”穆思蓉果然吃了一惊,身形停滞,小口微张,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几乎迸眶而出,十分惊恐的样子。

李自成心中暗笑,道:“蓉儿怎么了,难道不想在学业上做些贡献,我还预备,开年之后,在兰州再建小学,由蓉儿出任校长,看来……”

“再建小学?校长?”穆思蓉又是吃惊不小,“大都督是说,像洁儿姐姐那样吗?”

“是呀,蓉儿不愿意吗?”

“愿意,愿意,”穆思蓉拉着李自成的胳膊,像个孩子似的的一番抖动,随即却是敛了形迹,“大都督,再建学校,需要土地、房屋,开年能行吗?”

“蓉儿不用担心,我已经和知府汤达人说过了,这些问题由他来解决,保管不会误事,大不了花些银子,”李自成笑道:“关键是蓉儿,我不会强人所难,对于我的蓉儿,更是不会!”

“婢子愿意!”穆思蓉使劲点着螓首,“如果银子不够,婢子可以回家和爹说说……”

“银子的事,蓉儿不必担心,”李自成道:“只要蓉儿愿意,那开年之后,新的小学就可以开学了,只是蓉儿会更加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大都督交代的事情,蓉儿一定会尽心尽力!”

这时,两人已经来到卧房门前,穆思蓉随手推门,进入室内,忙抢着去点炭火盆,“大都督,卧房内太空荡,很冷,点个炭火盆暖暖身子。”

“蓉儿也会服侍人了,可喜可贺,”李自成在椅上落座,向着穆思蓉一拱手,“既然冷,就多点两个吧!”

“大都督羞杀婢子了!”穆思蓉得到夸奖,面上起了一丝红晕,心中却是甜滋滋的,她依着李自成的意思,点了两个炭火盆,将其中的一个端到李自成面前,“大都督烘烘手!”

李自成将两盆炭火都搬到炕床下,“蓉儿,天气冷,咱们去炕床上暖暖身子,你带上纸和笔,咱们慢慢说学校的事!”

穆思蓉听说要上炕,脸颊马上就红了,但大都督让她用纸笔记录,显然是为了正事,便在心中骂着自己瞎想,一面准备纸笔。

两人上了炕,只褪下棉裤,和衣靠在床头,李自成见穆思蓉取来的不是毛笔,而是铅笔,遂接过来,在手中把玩着。

铅笔呈圆柱形,中间是一根长铅,贯通两端,长铅外端包以圆木,圆木上刻有“吴记”两个字,显然是吴家的兰州铅笔厂生产的。

“蓉儿,这种铅笔,使用广泛吗?”

“原先的西宁小学,都是使用这种铅笔,据说西宁高学也用它绘图,”穆思蓉微微皱眉,她并不知道这是李自成的创意,“可是,婢子在教习学生时,还要教习毛笔,铅笔虽然使用便利,又容易携带,但用铅笔写下的字迹,容易涂改,若是重要的文件……”

李自成方才明白,铅笔只是硬笔的开始,他生生拿了过来,却没想到此时并没有圆珠笔、钢笔、中性笔用于记录,但他的身上,并没有这些资料,将来问问汤若望。

他将铅笔丢给穆思蓉,自己的双手放在锦被中取暖,口中说出学校的各种注意事项,穆思蓉一丝不苟,将李自成所说的话语,一点点记录下来。

按理说穆思蓉不过二十岁,又是女子,不太适合担任校长,但李自成并非将学校教育当做儿戏,他是实在无人可用,从西宁开始的这种新式教育,与大明的教育有很大的区别,无论授课的内容,还是教育的形式,甚至连汉字都是简化字。

除了从西宁女校直接或间接出来的学子,大明的土地上,并无合适的教员,所以李自成在教授穆思蓉的时候,也是让她从本校的男教员中挑选出合适的人才,暂时充当副校长,重点进行培养。

在一种新式教育开始的时候,这样的问题是难免的,只有培养出大量的教员,才能从他们中挑选出合格的校长。

等到李自成的双手暖和得跟体温差不多了,他要教的问题,也是讲完了,原本预备留到晚上再做的事,现在必须要提前了。

高桂英连番“奖励”他,他不能不有所回报,让别人永远去当“雷锋”,那是不可能的事,“雷锋”只有得到相应的回报,才能在自己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进而在更大的范围内形成“雷锋效应”,社会上如此,家庭中亦是如此!

只是这样一来,有些委屈了田芬了,没关系,过了今晚,还有明晚!

“蓉儿,以前和你说过,你的唇是甜的,还记得吗?”

“大都督骗人!”穆思蓉缩进锦被中,离李自成远远的,“婢子回去用水洗过,然后尝过那水,也用白布擦过,然后去品尝白布……”

“不,蓉儿,甜美不是用舌头来尝的!”

“那用什么?除了舌头,还有什么能尝出甜味?”

“心,有种甜味,只有心才能尝到!”

“啊……”

正文 第643章 两条腿的牛

李自成翻下身后,一直侧躺在穆思蓉的身边,直到她脸上的红霞完全褪去,方才将她的脸蛋扳过来,“蓉儿……”

“大都督坏,大都督就会欺负婢子,”穆思蓉闭着双目不肯睁开,“说好的谈谈授课的事,结果却是……早知道婢子就不上炕了……”

“傻瓜,这也是授课的内容之一呀,”李自成用手捏住穆思蓉的腮,“谁家夫妻不做这种事呀?不做这种事那还叫夫妻?”

“可现在是白日……姐姐们还在准备年夜饭呢……”穆思蓉护羞,还是闭着眼,她偷偷瞅了眼李自成,发现李自成正在看着她,慌忙闭上双眼。

李自成笑道:“她们知道有什么关系?她们也都是我的夫人呀!”

“姐姐们一定在笑话我……”

“她们是姐姐,又怎么会笑话蓉儿呢?她们帮助你还来不及……”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穆思蓉若有所思,微微张开双目,将脑袋凑到李自成面前,“大都督,天就要黑了,听这鞭炮声,又不少人家已经在吃团圆饭了,我们起床吧?”

“天黑?天黑不是更好吗?”李自成冲着穆思蓉笑笑,“刚才是白日,现在是夜晚了,还怕什么?要不我们再来?完事后刚好去吃年夜饭……”

“啊……”穆思蓉慌不迭缩回脑袋,“姐姐们该在等大都督吃团圆饭……”一边说,一边掀起锦被,快速穿好衣裙,方才来到床前,“婢子服侍大都督起床……”

“蓉儿敢逃跑?”李自成佯怒,“不过,今儿是年夜,且记录在心,若是有下次,一并惩处!”

“婢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两人去了厨房,年夜饭尚未准备齐整,众女都在忙碌着,高桂英见穆思蓉的面色并不红润,以为她不肯,便把眼看着李自成,李自成自然明白郭桂英的心思,讪讪一笑,也不说话。

陈秋蝶抬头看了眼李自成,又瞅了一眼穆思蓉,“大都督,你们这么快……就来了?年夜饭还没好呢……”

穆思蓉心中有事,她自己知道,面色霎时红透,躲在李自成身后不肯见人。

李自成瞪了陈秋蝶一眼,陈秋蝶吓了一跳,忙改口道:“蓉儿妹妹,今晚吃的羊肉水饺尚未包完,快来帮帮我吧!”

“我……我先洗手……”穆思蓉低着头,从陈秋蝶身边走过,去后厨取水去了。

李自成趁她不在,向陈秋蝶伸出拇指,点着头微笑。

陈秋蝶回头看了一眼,见穆思蓉尚未出现,便压低声音道:“婢子知道蓉儿妹妹脸皮薄,大都督放心,一会婢子会哄得她高兴……”

穆思蓉回来的时候,李自成信步踱到后厨,想看看宋玉莲这个总管,将年夜饭准备得如何了,鸡、鹅、鸭,牛、羊、猪、鱼……各种动物的肉香,还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字,或许是干货。

李自成一面嗅着菜香,一面侧耳倾听,想听听陈秋蝶说些什么,可是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根本听不清,只能听到她和穆思蓉都在“咯咯”直笑。

不管她们了,只要不让蓉儿尴尬就行。

吃年夜饭的时候,全家人照例先拜了灶神,然后放了鞭炮。

李家的人口已经有十余人,除了李自成和六位正牌夫人,孩子都有七八个,宋玉莲直接开了两桌,李自成与六位夫人一桌,孩子们单独一桌,由小梅、小兰和奶娘们伺候着,宋玉莲并没有上桌,她还在不断上菜。

李自成这边,大家都是比较拘谨,只有陈秋蝶和田芬闹得欢,田芬原本是回人,信奉恐怖教,绝对禁食猪肉,但现在已经归化为汉人,改奉了天主教,陈秋蝶便拿她开心,给他夹了一大块猪排。

田芬也不回避,张口吃了,为感谢陈秋蝶的“厚爱”,愣是从一大盘红烧鹅中找到鹅屁股,夹给了陈秋蝶。

看着陈秋蝶吃瘪的样子,连高桂英都笑了。

最热闹的是孩子那桌,李峰、李松两哥们为了争一块“贴腰肝”,差点放下筷子打起来,连小梅都镇压不住,最后还是李雨馨又找到一块“贴腰肝”,方才平息了两人的怒火。

菜只上了一半,水饺都没上,孩子们就吃得差不多了,奶娘们哄着小的去睡觉,而李峰、李松则带着自己会玩的兄弟姐们去雪地上放跑。

李自成见小梅和小兰忙得团团转,便道:“桂英,咱家的人口越来越多,看小梅小兰忙的,要不,开年后,再买几个回来?”

高桂英道:“自成一向不是要我们姐妹学会自己动手吗?也就年头岁尾忙些,平日的时候,虽然洁儿、蝶儿、蓉儿要去学堂,我和娜木钟、芬儿在家,也能帮莲儿一把,”顿了一顿,又道:“要不一功下次出征的时候,弄两个蒙古婆子回来,也花不了两个钱……”

“这事你看着办吧……”

这时恰好宋玉莲端上一瓦罐鸭汤,瓦罐里正翻滚着,几根香葱随着上下,油珠鲜黄欲滴,青葱香味扑鼻,李自成食欲大起,便用汤勺舀了,送入嘴边。

宋玉莲忙道:“大都督小心,鸭汤正翻滚呢……”

李自成已经尝了,却不似看起来那般烫,微微皱眉道:“莲儿,这是公鸭汤吧?”

宋玉莲奇道:“大都督咋知道是公鸭汤?”

陈秋蝶将脑袋伸到瓦罐上,仔细察看,却什么也看不出,“大都督,难道鸭汤也分公母?”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我不但知道这是公鸭汤,还知道这是只成年公鸭,至少有三年了!”

“咦?大都督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一只三年的老公鸭……”鸭是宋玉莲卖了,她有发言权。

孙梦洁用长勺在瓦罐着翻找着,果然找到两个“腰肾”,大如鸡卵,众女方才信服,高桂英淡淡地道:“自成,这是哪部兵书上的兵法吗?”

“其实,是我的生活经验,”李自成道:“这鸭汤刚才还在翻滚,但喝到口中,却是不太烫口,自然是老公鸭汤……你们不放试试!”

众女抢着将鸭汤送入口边,果然不是太烫!

宋玉莲掩口而笑,继续做菜去了,陈秋蝶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大都督,为啥老公鸭汤不烫,而母鸭汤却烫?”

“或许母鸭要孵化小鸭,体温原本就高……”

不一会,宋玉莲又端上一大盘牛肉汤,陈秋蝶不服,“大都督,你说这是公牛汤还是母牛汤?”

“我得先尝尝!”李自成舀了一勺牛肉汤,放到嘴边,装模作样品尝起来。

众女以为他又有什么高见,都是停下碗箸,盯着他的嘴唇,连宋玉莲也是在一边偷看。

李自成砸吧着嘴,长长呼出一口气,道:“是两条腿的牛!”

高桂英浅笑,“自成,哪有两条腿的牛呀?”

娜木钟也道:“是呀,婢子自小便与牛羊打交道,从未曾听说过什么两条的牛!”

“那是你们没有见识,”李自成将半勺牛肉汤放下,道:“你们且听我说一个故事,也就明白了!”

“大都督快说,婢子正要听呢!”陈秋蝶在女校学堂的时候,听李自成说过很多新奇的故事,这次以为又是来自什么遥远欧洲的故事。

李自成笑道:“话说秋耕季节,有两名老农在相距不到半里的地方耕地,午饭时间,便将耕田的牛拴在田边,自己回家吃饭。”

“大都督快说嘛!”陈秋蝶最急不可耐,这几句话中,并没有她想要的新奇。

“蝶儿别急,听我慢慢道来,”李自成道:“饭后回来的时候,这两名老农傻眼了:或许是他们没有栓紧,两头耕牛挣脱绳索,将中间一块耕地上庄稼踩得乱七八糟,几乎要绝收。”

众人都是侧目倾听,既觉得有些新奇,也有一些生活感,可是与两条腿的牛,似乎也挂不上什么边,难道牛打架打折了腿……

李自成将勺中的牛肉汤喝掉,继续道:“庄稼的主人不依不饶,非得那两名老农赔偿损失,老农同意赔偿,但在赔偿的数目上,却是谈不拢,没办法,庄稼的主人告到县衙!”

“……”

“知县实地查看后,根据当地庄稼的收成和价格,判定赔偿六十文,两老农各承担三十文!”

“这很公平呀,本来就是两头牛踩踏的……”

“别吵别吵,让大都督继续说……”

李自成忍住笑,继续道:“公牛的主人承认六十文的损失,却只同意赔偿二十文,说他家的牛只有两条腿!”

“两条腿?怎么可能?”

“他家的不是耕牛吗?怎么会两条腿?”

“一定是一个狡猾奸诈之徒……”

“……”

“谁说不是呢?”李自成道:“知县也是觉得奇怪,他着人将耕牛牵来一看,怒斥道‘你家这头牛不是四条腿吗’?”

“这回该没得狡辩了吧?”陈秋蝶握紧双拳,似乎那刁民就在眼前,她要让他好看。

李自成笑道:“可是那老农强调,他家的是公牛,当时却只有两条腿着地……知县登时惊呆……”

众女都是一愣,还是宋玉莲最先醒悟过来,急急扭转头,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捂着口,快速将后厨跑去……

高桂英笑得直不起腰,趴在餐桌上,却还是强行扭过头,狠狠瞪了李自成一眼,“自成净瞎说……”

陈秋蝶、田芬这两只蝴蝶,紧紧地搂抱在一起,跳起了蝴蝶舞,险些将一桌子菜肴撞翻!

孙梦洁笑得香肩乱颤,却是说不出话,急得一掌打在穆思蓉的胸口,将穆思蓉惊得向上一纵,仰面摔倒在地,半个时辰爬不起来……

只有娜木钟稍稍好些,她虽然与姐妹们生活在一起,但汉话不够纯熟,最后面一句,她根本没听懂,只是跟着别人笑得花枝乱颤……

晚饭后,高桂英陪着孩子放了一会鞭炮,便独自回房休息,没想到刚刚插上门闩,便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宋玉莲问她明日午饭的事,便隔着门道:“不是告诉你了吗?些许小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可是,这事我一个人办不了……”

“啊……”高桂英听到李自成的声音,忙抽了门闩,将门打开,“自成……”

“桂英今日休息得这么早?”

“不早休息还要听你那两条腿牛的故事?”高桂英白了李自成一眼,“这么晚了,你不去睡,怎么来到我这儿?”

“看桂英说的,你是我的大夫人,我就不能来你这看看?”李自成挤进门,顺手将卧房的门上了闩,“桂英,我来将这个故事演绎一番,免得你不信……”

“德性!”高桂英又是一通白眼,“你今晚不去洁儿那……要不去芬儿那也行……”

“今晚是年夜,我哪也不去,就陪着桂英,”李自成一把搂住高桂英,“从四川回来这两日,桂英都由着我的性子,今晚我要好好谢谢桂英!”

“谁要你谢?不过看你出征四川这几个月……”高桂英稍稍挣扎一番,见挣不脱,也就放弃了,口中却道:“你别总是指望着这样……身子要紧……”

“我明白,这不是刚刚回家嘛,出征了数月,每日只能看到大头兵……他们说,连四川的老鼠都是公的……”

“看把你急的……”高桂英“噗嗤”一笑,抬起头来,用一只手抚着李自成的脸颊,“也是,自成正当壮年,却是……”

“还是桂英能体谅我,要不怎么是我的大夫人呢!”李自成捉住她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脸上,“下次再要出征,估计时间较长,就将洁儿她们带上……不行,洁儿她们要授课,还是带上娜木钟她们吧……”

“看把你美的,”高桂英抿嘴一笑,道:“军营中不是不准藏女人吗?”

李自成故意道:“那……让他们扮做运输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运送一批军粮……”

“就知道你……”高桂英用手轻点着李自成的额头,“老实说,这次在四川,究竟有没有碰过女人?都说川妹子有辣味,让我嗅嗅……”

“在四川的时候,每日除了打仗、安排政务上的事情,就是想着你们,哪有心思做那羞羞的事呀?”李自成在高桂英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道:“你看,除了开始娶回的洁儿、蝶儿,娜木钟、芬儿、蓉儿她们,哪一个不是为了天命都督府的大业,我才娶的她们?”

“那小梅、小兰她们呢?”

“她们?她们一直在李家服侍,我早就将她们当做家人了,难道还要让她们嫁出去?”

“看你这张嘴,”高桂英用一根手指在李自成的嘴唇上一抹,“自成,你敢说,你就不喜欢娜木钟、芬儿、蓉儿她们?”

“她们已经是我的女人,不管我喜不喜欢她们,我都是将她们看做家人,我都会疼爱她们,包括小梅和小兰!”

过了好久,高桂英忽地道:“那我呢?”

“你?”李自成盯着高桂英的双目,“我今晚不就是来疼爱你吗?如果今晚表现好了,我会更加疼爱你……”话未说完,已是将高桂英横生抱起,向炕床走去。

“自成,先灭灯……”

“今个是年夜,不能灭灯!”

“啊……”

正文 第644章 拜年

新元初一,李自成一觉醒来,却是不见了高桂英,用手在她昨晚睡过的地方一摸,只有一丝温热,显然起床很久了。

李自成只得翻身起床,穿戴完毕,去往厨房梳洗,在厨房遇上高桂英,“自成,今日无事,你怎么不多睡会?我起床的时候,都没敢惊动你!”

“一个人睡不着,”李自成故意打个哈欠,道:“原本还想着,今日是年头,你是大夫人……”

“德性……”高桂英白了李自成一眼,冲着后厨叫道:“小梅,服侍大都督梳洗!”

“哎,来了!”小梅麻利地预备了梳洗的热水,双手捧出来,服侍李自成梳洗完毕,又给李自成泡了一杯热茶。

李自成独自坐在餐桌前喝着热茶,吃着宋玉莲准备的卤鸡蛋,还有四样干果,但心中却是想着,今儿要做些什么。

新元期间,官府衙门都是放假,鲜有公务,正好陪陪夫人孩子们,哪怕陪他们逛逛街也好,女人不一定要多少衣物财富,能陪伴在身边,才是最真实。

他越来越感觉到,大明的女人与后世不一样,“家”的意识很强,哪怕像小梅、小兰这样的婢女,也自认是家中的一员。

今日是新元,大街上一定很热闹,也该让孩子们见识一番。

稍顷,高桂英、宋玉莲她们预备了早饭,早饭是一大碗龙须面,下在肉汤里,油腻细滑,根根不断,谓之“幸运面”,预示着新的一年,好运不断。

李自成刚刚开吃,何小米急匆匆赶过来,“大都督,百官拜年来了!”

“拜年?”李自成一愣,“拜什么年?”

“兰州城内的文武百官,来给大都督拜年,已经在入了都督府……”

“啊……”李自成吃了一惊,文武百官给自己拜年,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事,为何今年……

他沉思片刻,终于明白了,去年南下四川,拿下了富庶的川蜀。如果说以前仅仅凭着西宁、兰州这些边陲之地,尚难对朝廷造成巨大的威胁,那这次拿下四川,这时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自从有了都江堰,川蜀的富庶,就是闻名天下,刘邦以此为基业,终于建立数百年的两汉,刘备凭着四川,也是得了半壁江山!

四川不仅富庶,地形相对封闭,即便将来丢了西宁、兰州,凭着巴蜀之地,依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百官们真是这么想到吗?难道他们已经看出了天下大势?

这样也好,现在的天命都督府,离不开一个核心人物,有了自己的存在,既可以将人心凝聚起来,又可以威慑文武官员各自尽忠职守。

拜年,本来说不上大事,却可以看出兰州官场的人心动向!

李自成继续吃着碗中的“幸运面”,只是将手一挥,“小米,让他们前去大厅等候,我稍候便到!”

“是,大都督!”

何小米走后,高桂英小心道:“自成,百官前来拜年,你将他们放大厅晾着,不太好吧?”

“我很快就会过去,”李自成将幸运面向高桂英一扬,道:“这碗幸运面,可是代表着一年的幸运,我怎能不吃完呢?”

“那……”高桂英向侍立一旁的小梅道:“去,先给大都督预备漱口的热水!”

“是,大夫人!”

李自成不紧不慢地吃完了幸运面,又在小梅的服侍下漱口净面,方才慢悠悠地来到前面的大厅。

大厅内站着黑压压的一片,目测下去,至少有五十人。

看到李自成,百官们纷纷躬身见礼,梅之焕、梁文成、沈道却是从人群中走过来,先是冲着李自成拱手祝福,随后梅之焕道:“请大都督上座,接受百官拜年!”

李自成笑道:“拜年?你们这是弄的哪一出?”

“自成,”梁文成来到李自成的身边,小声道:“我们商量过了,大都督这大半年的,为了天命都督府在外辛劳,又喜得四川,所以……所以,兰州的文武借着新元的机会,集体前来参拜大都督……”

“不过得了四川而已,不用如此兴师动众吧?”李自成目光扫过,百官们以梅之焕、梁文成、沈道为首,包括甘肃省和兰州府的主要官员,还有驻扎在兰州的第四营千户以上的武官,知府汤若望特别显眼。

“要的,要的,”沈道上前道:“大都督是我等的楷模,我等万万不及,今日拜年,也是我等的一片心意!”

这话李自成爱听,他虽然不喜欢拍须遛马,但沈道的话,却是传达了天命都督府的属官们的心态,真正以他为核心,团结、围绕在他的周围。

天命都督府内,并不全部是随他起兵的兄弟,亦有不少各地投诚过来的降将,这番表态,虽然没有明说,却是有着誓死追随的意思。

李自成微微点头,却并不急着上座,而是朗声道:“你们都是真心的吗?”

“我等都是真心给大都督拜年!”

这样的问答,几乎就是废话,大势面前,谁敢说自己是被百官裹挟而来?不过,李自成需要他们亲口说出,以后再难反悔。

哪怕是谎言,只要说多了,也会变成真理!

梅之焕最靠近李自成,他扫了百官一眼,朗声道:“大都督有经天纬地之才,老朽与百官们都真心信服大都督,眼下局势糜烂,最需要大都督这样年少英武之人……请大都督上座,容我等拜服!”

“请大都督上座,容我等拜服!”百官齐声追随。

李自成暗笑,搞得跟皇上登基似的!

天命都督府本来就是他一人而决,梅之焕、梁文成、沈道、李绩……这些人的职务,都是他亲口任命的,百官平日见了他,都是行叩拜之礼。

但那是凭着威压,即便有人心中不服,也不敢说出来!

今日百官拜年,虽然是梅之焕、梁文成、沈道他们操纵,但自少从表面看,他们都是真心实意拜年,长期下去,就会形成个人崇拜……

南征成都的时候,他宁愿长途运输,也不愿在四川设立火器局,就是为了从器械上掌控第七营,子弹可能消耗光,步枪可能损毁,如果不能独立制造,就只能依赖天命都督府。

成都富庶,一旦第七营脱离天命都督府自立,不缺银子粮食,唯火器不能自给!

李自成并非不信任宋文,宋文参加过多次大型决战,忠心不需怀疑。

但眼下正处于朝代交替的关键时期,礼乐崩坏、人心不古,李自成不会让宋文之类的将领,有任何反叛、自立的机会,一旦脱离天命军 ,没有步枪火炮,以前建立的对明军的优势,就会化为灰烬。

只要不是白痴,在做出决定之前,都要掂量掂量!

今日百官拜年,恰好给李自成一个积累威望、点化成佛的机会,如果不是出于他本人的授意,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他岂肯放过?

李自成再次扫了百官一眼,见百官的目光中都是顺从之意,遂点点头,缓缓走上主位,面南而坐。

梅之焕、梁文成、沈道三人相互以目示意,“啪”的双膝下跪,屁股朝天,匍匐在李自成的面前,“属下给大都督拜年!”

其余的官员们慌忙跪在三人的身后,也是学着三人的样子,叩拜在地,“属下给大都督拜年!”

李自成从座椅上起身,道:“各位,起身!”

“谢大都督!”

李自成并没有让百官落座,而是朗声道:“英雄不问出处,从加入天命都督府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确立了唯一的目标:百姓!”

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厅内一片掌声。

李自成抬起头,待掌声平息,继续道:“百姓为我们生产粮食、缴纳赋税、生产火器、提供兵源……保护百姓,就是保护我们自己,壮大天命都督府的实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道理谁都懂,但有几人真正重视过?朝廷忽视百姓的需求,致天下盗贼烽起,屡扑不灭;天命都督顺应民意,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长期以往,此消彼长……”

李自成见百官都是伸长了脖子,显然对这样的话语,比“百姓”更感兴趣,遂道:“……在你们的共同努力下,终有一日,天命军在百姓的支持下,能打败朝廷,歼灭朝廷的军队,建立一个全民同乐的王朝……”

如果记录下来,稍作修改,这将是一篇征讨朝廷的檄文,但李自成不准备布告天下。

现在的天命都督府,既要外向扩张,逐步蚕食大明的土地、人口、经济,更要谋内部发展……只要朝廷不找天命都督府的麻烦,他暂时不会主动与朝廷全面开战。

全面开战不可避免,但这个时间来的越晚越好!

这次的口头演说,只能做为天命都督府内部必须遵循的纲领……

“属下誓死追随大都督!”

“属下誓死追随大都督!”

“属下誓死追随大都督!”

百官再一次叩拜在地,一个个抢着表达自己的忠心……

“都起身吧,”李自成道:“我知道你们的忠心,也知道你们誓死追随的决心,天命都督府秉承天主的旨意,以解救天下苍生为己任,需要借助你们来践行……”

按照惯例,拜年之后,李自成应当带着百官祭祖,但李自成的祖坟在米脂县,兰州连祖先的牌位都没有,于是他提出建议:天命都督府是秉承天主的旨意而建,大家共同去教堂去参拜天主。

兰州最大的教堂,位于新城的的东北角,也就是居民区,教堂中的牧师看到这么多官员结伴来拜,特别是看到李自成、汤若望二人,顿时惊慌失措。

在汤若望的鼓励下,牧师在天主的佛龛下摆出香案。

这次以李自成、倘若望为首,众人都跪在佛龛下,双手达成十字架的模样,由牧师站在一边代念祷告词!

参拜已毕,汤若望又让牧师请来一块拜垫,让李自成端坐在天主的佛龛下,众人再次行参拜教皇的大礼。

正文 第645章 兰州、兰州

拜年的事,闹了一上午,回到后院的时候,已是午饭的时间了,李自成陪着夫人、孩子们吃饭的时候,告诉他们,明日一早,便带着他们去逛街,众女顿时喜笑颜开,陈秋蝶更是离开座椅,窜到李自成身边,当众亲了他的脸,引来众女一顿笑骂。

午饭后,李自成却是将自己关在卧房中,独自躺在炕床上,不让别人打扰。

百官们在新元初一主动拜年,既让他兴奋,又让他觉得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必须带着天命都督府所有的官员,还有属地上的百姓,一起前行……

为了心中的华夏帝国,为了这些跟随、信任他的人,李自成决定从兰州开始,开展新一轮建设。

兰州,就是建设的中心。

为了更好地建设兰州,必须与相对富庶的成都联系起来,最好能大同川陇之间的通道……

李自成知道,一旦弓箭上弦,就很难停下来,到时候恐怕又要疏远家人了,所以,他给自己放了三日假,新元初二、初三、初四三日上午,李自成都是乔装改伴陪着妻儿逛街。

到了初五,李自成比官员们更早进入了工作状态,他在书房召见了兰州知府汤若望。

“大都督!”汤若望没许多礼节,也不叩拜,直接在李自成对面落座,给自己斟上茶水,“这次天命军拿下了四川,能否将天主教在四川推广?听说四川有数百万人口,比陇右多了数倍……”

“哈哈,就知道你心急,”李自成大笑,“这次找你来,就是有关传承天主的事。”

汤若望一副猴急的样子,“大都督,怎么办?属下一切听大都督的,就是让属下去四川都行……”

李自成笑道:“你这个主教,怎么比我这个教皇还要着急?”

汤若望讪讪一笑,“这……所以属下说,一切都听大都督的……”

李自成双手捧起茶水,淡淡地道:“在四川传扬天主的事,我思索了很久,四川与陇右之间,平日交流不多,陇右的天主教,对四川影响不大,我在四川的时候,百姓根本没听说过天主教,所以,此事急不得,须得一步一步来。”

汤若望抬起头,眼神中稍稍有些失望,“大都督……”

“从地形上看,陇右与四川之间,出现一块道路、人口上的断层,所以陇右的天主教,才没有传入四川,”李自成道:“要想让天主的福音如潮水般流入四川,唯一的办法,就是修筑陇右与四川之间的大道。”

“大道?”汤若望轻皱眉头,“大都督,一者陇右与四川之间,道路闭塞,修筑道路实在不易,否则,数千年的时间,大道早就打通了;其次,即便道路通行了,沿途都是山势,也不会有多少人口……”

“汤先生说得是,在大明传承天主的福音,实际上比蜀道还要难行,但这几年,天主的福音不是青海、甘肃两省发扬光大了?”李自成哈哈大笑,道:“汤先生一心要传教,四川数百万人口,难道汤先生就不动心?”

“大都督,能否避开蜀道,直接去四川传教?”

“这也是一个法子,”李自成道:“但是也有两个问题,其一,在四川传教,必须要派出大量的传教士,以及书籍、资料等,如没有大道,不仅通行时间长,安全也得不到保障,传教人员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让百姓信服?”

“啊……属下倒是没想到……”

李自成暗笑,你没想到的东西还多呢,老子在四川传教,主要是对付西面信奉佛教的藏人,以及成都盆地周边高山上的异族。

尤其是藏人,曾经建立过“吐蕃”这样的国家,有民族传承,如果不能从宗教上同化他们,很难让他们完全融入汉族,无论经过多少年,始终是一个隐患,一旦时机成熟,必须一劳永逸解决藏人!

这样的话语,自然无法取得汤若望的共鸣,李自成也不会说出来,他推广天主教的时候,总是与心中的那个华夏帝国结合起来,在传教的同时,也能促进华夏帝国未来的发展和布局。

“还有一点,如果没有大道将陇右与四川连接起来,一旦发生战争,两部将各自为战,朝廷完全有可能从汉中出兵,将陇右与四川切断,万一发生这样的事,那先期进入四川的传教人员和物资,就将打了水漂,陇右的天主教会承受不来这样的损失,天主的颜面,更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损失!”

“大都督,那……”

“陇右的修桥筑路队,暂时不是没有没有大的任务吗?让他们将武都的水泥大道向南延伸,只要过了剑州,基本上就有平坦的官道了,”李自成道:“但他们只会修路,道路如何通行,却是需要汤先生设计,所以,我希望新元之后,汤先生能集中所有的科技力量,将大道设计出来!”

“这……属下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是必须,”李自成道:“只要解决了这条大道,我保证,不出一年,我就能让天主教在成都府全面开花!”

李自成之所以首先选择成都,乃是要用天主教阻止藏人的佛教,在暂时无暇征伐乌斯藏的时候,至少要遏制藏传佛教和藏民东侵,离开剑州的时候,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恢复大唐时代的维州城,也是为了防止藏人向四川渗透。

“属下明白,待到天气转暖,属下便辞去兰州知府,全力勘探蜀道!”

“不,兰州知府一职,暂时不用辞,汤先生不在兰州的时候,将手头上的工作交给副手,这样的兰州,我也放心,而且还能培养出一名合格的知府。”

汤若望拱手道:“属下明白!”

“我知道,这样的确难为了汤先生,兼顾两头,实在太忙,”李自成苦笑着摇摇头,“天命都督府实在是缺人呀,西宁高学培养的人才,现在还太年轻,一时难当重任!”

“属下不累,”汤若望笑道:“大都督运筹帷幄,又要掌管全局,那才是劳累!属下是个闲不住的人,属下还要多谢大都督呢!”

“哈哈,”李自成与汤若望相对大笑,“不管汤先生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还有一事,汤先生必须在新元十五之前完成,”顿了一顿,又道:“就是和你说过的,在西宁增加两所小学的事,十五之后,必须正常开学,教员、资金的事,我来安排,但场地、校舍、学子等,就拜托汤先生了。”

“属下明白,这事已经差不多了,正月十六,一准能开学!”汤若望有些不明白,李自成为何热衷于办学,等这些学子成才,需要的时间太长,不如直接从朝廷那边挖人过来,只要有银子,还怕没人做事?

不过,想到在神圣罗马国,教会也是兴办学校的主体,他就释然了,或许他就是真正的东方教皇吧?

正月初六,李自成在书房召见了刘奎、李佳、王桂、左卦四人,当初他在给兰州、西宁两地官员授课的时候,特意带上四人,就是为了今日,让他们尽可能一点有限的工作经验。

四人都是西宁高学毕业的学子,叩拜之后,立在李自成面前,显得都很拘谨。

李自成淡淡一笑,让他们落座,又让何小米分上茶水,“这段时间,你们四人,都在做些什么!”

李佳拱手道:“大都督,属下在学习天命都督府的律法!”

李自成笑道:“学习律法?不错,有什么心得和体会?”

李佳小心地道:“草民主要是学习……”

“进入一个陌生的领域,开始时的学习、模仿,是必须的,只有在学习模仿中掌握了基本的规律和原理,才算入了门槛,”李自成道:“如果只是学习,就会永远跟在别人的后面,又如何超越学习的对象本身?”

“大都督……”

“律法,思想认识等,也是一种科学,叫社会科学,它和自然科学一样,来不得半点虚假,所以我才从西宁高学中挑出你们,从事社会研究工作,”李自成“任何一样律法,都是人制定的,都不可能完美无缺,天命都督府的律法,有没有不当,或者需要补充的地方?不用怕,大胆说!”

李家得到鼓励,方才小声道:“大都督,草民倒是有一些想法,就是……”

“说吧,不用担心,咱们是在研讨……”

“是,大都督,”李佳行过礼,方道:“天命都督府的税率,是十五税一,和朝廷的税率一致,但草民认为,这个税率是不是太轻了?”

李自成笑道:“为什么这么认为?”

“草民查阅过,朝廷虽然是十五税一,但朝廷还有人头税、辽饷、助饷、练饷等,此外百姓还需承担徭役,但天命都督府只是按照十五税一的标准征收农业税,不但没有人头税,也没有徭役……”

“你是认为天命都督府的税率过低?”

“草民没有研究过汉唐的税法,无法做出比较,但草民认为,将天命都督府看做一个国家,即便加上有限的工商税,实际上也无法保障天命都督府正常运转……”

李自成原本是要谈谈组建政法高等学院的事,没想到李佳却是在探讨商税,也好,这些问题,迟早是要面对的,不过,现在的天命都督府,并不是是一个国家,不能完全按照国家的形态做出对比。

比如,现在的天命都督府,如果依靠税收,根本无法无法养活天命军,他主要采用出售高档奢侈品的方式,补充军队的粮饷,这时候的天命都督府,实际上也是一个经济实体。

而且,他现在已经盯上了各地王府,实在没银子,就通过查抄王府的方式,来补充收入,这是一个正常国家绝对不会采取的方式。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以免影响了这些年轻人的“三观”,李自成决定从国家的层面探讨税收的问题。

“王佳认为,征税的多少,是以国家的需要为原则?”

王佳拱手道:“草民是这样认为的,没有足够的税收,国家如何运转?官员缺少俸禄,士兵没有粮饷……”

正文 第646章 商业集团

李自成起初觉得王佳说得有理,如果没有足够的税收,国家的确难以正常运转,但仔细一想,却是不对,这个时代,国家的开支,并没有定数,往往是根据个人的喜好来定,随意性较大,比如,皇帝大婚,可以花去百万两,这些银子有谁来出?该不该通过赋税征收?

这些道理,这种思想还是家天下,将全国的百姓当做自己的子民,想取多少就取多少,没有合理性、合法性!

他扫了刘奎、王桂、左卦一眼,提醒他们,这话不仅是对王佳,也是对你们说的,“即便将天命都督府当做国家,这种征税的原则也是错误的,我且问你,一个国家一年时间,正常的支出是多少?”

“这个……草民实在不知……”

“不仅你不知道,就是朝廷的户部尚书也不知道,”李自成笑道:“王佳刚才所说的辽饷、助饷、练饷,都是大明朝廷在入不敷出的情形下,强行向百姓征税的,这部分的赋税,是朝廷所需要的,你们说说,这样的税收,是否合理、合法?”

“如果没有这笔钱,朝廷迟早是要灭亡的……”

“这些钱,有多少真正用在恰当的地方?”

“有了这笔钱,朝廷或许会迎来转机……不,有了天命军,朝廷绝对不会有任何转机……”

……

“我们假设这些钱全部用在剿匪上,”李自成摆摆手,道:“百姓本身并无多少余财,朝廷突然加税,就会加速百姓的破产,逼迫他们走上谋反之路,不管加税后,原先的盗贼是否剿灭了,但一定新增更多的盗贼,如此下去,盗贼就会越来越多,现在你们还认为,这是一项合理的税收吗?”

王佳忽地起身,长身一揖,道:“大都督,草民……草民知错了……”

“这不是合理的税收,而是一个朝代走向灭亡的标志,”李自成扬扬手,让王佳坐下,道:“没什么对错,今日是探讨,不是定罪,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

“草民多谢大都督,”王佳坐下后,小心道:“大都督认为,征税的依据是什么?”

“什么?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们吗?”李自成捧起茶水杯,神秘地一笑。

“啊……”四人都是呆愣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刘奎忽地道:“草民明白了,百姓,以百姓的实际收入为依据,百姓的收入高,税率就高,百姓的收入低,就要少征税,无论如何,让百姓留下足够的口粮!”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李自成向刘奎伸出大拇指,心中也是高兴,天命都督府的属地上,终于培养出了与朝廷思想认识不一样的人才,“不过,有一点我要更正一下,税率是一个相对稳定的尺度,不可轻易更改,百姓的收入更加了,税率也不得轻易更动。”

他告诉学子们,建国初期、天命都督府现在状况下,百姓比较贫瘠,适当的轻税,可以修生养息,让百姓尽快回复到正常的水平,然后根据正常年景,确定正常税率,以后不可因为百姓收入的增加而轻易改动。

他还举出了汉代的例子,汉初的时候,面对匈奴的威胁,还有汉高祖“白登之围”耻辱,但朝廷并没有选择与匈奴全面开战,为什么?

没钱!

能不能向百姓增加赋税?

不能,西汉初年,经过一系列的战斗,百姓比现在也好不了多少,如果朝廷强行增税,只能加速王朝的灭亡,不用等匈奴,百姓就会将朝廷推翻了,大秦、大隋短命,原因就在于此!

汉高祖用和亲的方式,选择与匈奴暂时和平,虽然是一种耻辱,但对国家来说,却是一种最好的法子,等到西汉积累了足够的钱财,就迅速取得了对匈奴的主动权……

“大都督,草民有一事不明,”李佳的胆子逐渐大起来,说话也利索了,“以百姓的产出为依据,能保证国家的正常运转吗?”

“不能保证!”李自成道:“还是以西汉初年为例,你们听说过,汉高祖刘邦奢侈过吗?他的后宫,有数千宫女、上万宦官吗?为什么没有?穷呀,养不起,为了省钱,他比普通的官员还好不了多少,像秦始皇嬴政那样,将六国的宫女集中于咸阳,或者唐玄宗李隆基那样,后宫有四万宫女的情形,都不该出现在王朝兴起的时候,否则,王朝必然短命……”

“……”

李自成又道:“回到本朝,朝廷为了剿灭流寇,以各种明目大肆征税,结果便是流寇越来越多,加速自身灭亡而已……”

李佳听说大明迟早要灭亡,心中暗惊,按照大都督的分析,朝廷要是灭亡,大都督一旦成了皇上,那自己这些人,岂不都是从龙之臣?但他还有些不放心,便道:“那依大都督看,朝廷现在的局势,能有法子解开吗?”

“有,”李自成看了王佳一眼,道:“可是朝廷的大人们解决不了,崇祯皇帝更解决不了!”

王佳还想再问问,但大都督不说,显然是重大的军事秘密,遂住了口。

李自成却是笑道:“回到原来的问题上,既然你们明白了征税的依据,就应该理解,为什么天命都督府对百姓轻税!”

王佳使劲点着脑袋,“因为西宁、陇右的百姓都很贫瘠!”

“对,经过匪患、兵患,这些地方的百姓,连肚皮都吃不饱,哪还有余粮纳税?这些年来,百姓刚刚解决了肚皮问题,如果增税,百姓又会恢复赤贫,一旦天灾人祸,你们说说,天命都督府还能安稳吗?”

“可是,没有足够的税收,天命都督府又如何维持运转?还有士兵的粮饷……”

“你们不用担心,官员的俸禄、士兵的粮饷,还有修桥补路、兴办学校的银子,我自有出处,”李自成道:“如果没有出处,哪怕是等死,暂时也不能向百姓增税!”

如果用战争的方式,从外界掠夺银钱、财富,倒不失为一条快速敛财的道路,可惜,现在天命都督府的周围,除了大明,并没有合适的对象,游牧民族一向无力储存钱粮,基本上都是赤贫……

李自成为免四人对天命都督府失去兴趣,明确告诉他们,天命都督府不差钱,否则,完全可以延缓修路、办学,以节约开支。

和这四人聊了一上午,李自成总体还算满意,陪着他们吃了午饭,让四人十分受宠若惊。

他对王佳的印象最深,但王佳的性子,太过刻板,没有什么创造力,因此交代四人组建兰州政法高等学校的时候,由刘奎出任院长,王佳是副院长,主攻律法,王桂、左卦二人,都是教员。

李自成给刘奎半年的准备时间,力争在七月份开学,由他去物色一批教员。兰州政法高学与科技高学不同,暂时不是全日制学校,主要是对各地的官员轮流培养,让他们从思想上与天命都督府合拍。

培训的官员,不一定是各府县的主官,也可以是年轻的后备力量。

正月十二,李自成在兰州等来了西宁顺风商行的东主毛汀,确切地说,毛汀并不是西宁顺风商行的东主,而是掌柜,李自成才是幕后的东主。

李自成并没有在大都督府召见,而是让毛汀直接去新城的西南等他。

屋顶上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呈现一片斑驳,灰红色的瓦,青色的砖,还有天主随意点缀其间的残雪……如果落在画家的笔下,一定是富有意境的!

西宁大道上却是干净平整,一幢青砖琉璃瓦的二层阁楼面前,李自成用手一指,“毛东主看看,这房子如何?”

“大都督,这真是我们的房子?”毛汀用手梳理着被寒风吹散的头发,双目骤然变亮。

李自成笑道:“当然,这是按照商铺的要求设计的,你上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或是要增加一些设施?”

“这个不急,即便要改动,也不需要多长的时间,”毛汀有些急不可耐了,“大都督,要将顺风商行开到兰州,人手恐怕不够……”

“人手不够,可以重新召,我会重新投入一批银子,”李自成道:“关键是货物,西宁各个厂子生产的产品,在西宁本地有销售市场吗?”

“回大都督,市场不会太大,去年试着在本地销售,也就勉强保本,”毛汀顿时苦着脸道:“西宁的富商大户太少,而且,真正的富商之家,不用通过顺风商行,也能弄到这些货物……”

李自成顿时明白了,西宁厂子生产的奢侈品,当时基本上是包给穆氏商行和金氏商行代为销售的,他们的手中可能有少量存货,也可能通过熟人的关系,弄到一些出厂价的货物,顺风商行并没有明显的优势。

“毛汀,兰州城内,暂时并没有这些新奇的货物,而且,商家与西宁的那些厂家并不熟,可以试着将兰州的商铺开起来,看看效果再说。”

“大都督,如果盈利高的话,穆氏、金氏迟早也会跟过来……”

李自成并不担心竞争,三家争利,必定相互压价,对百姓最有利,顺风商行的利润会下降,但站在天命都督府的角度,还是要保护百姓的利益。

百姓手中就那么多钱,货物降价,百姓用同样的钱,就能购买更多的货物,选择的余地多,而出售的货物越多,生产厂家的盈利就会越多,这样算起来,他还是不吃苦。

而且,厂子是他的,他还可以随时切断对穆氏、金氏的货物供应……

想到这儿,李自成淡淡一笑,道:“这个不用太担心,穆氏和金氏,也是要利润的,他们也没有拼杀的实力!”

毛汀想了想,道:“大都督,草民建议,兰州的商铺,暂时不能专卖这些奢侈品,也要出售普通的货物!”

“这个主意不错,商业上的事情,还是以你为主。”

“多谢大都督信任,”毛汀躬身道:“兰州的商铺,属下会尽快运转起来……”

李自成点点头,道:“我会给你两万元,够不够?”

“够了够了,根本用不了两万元,”毛汀道:“西宁的商铺,今年才盈利两千余元,如今又要大都督投入……”

“顺风商行现在正处于扩张阶段,投入是正常的,多余的钱,先放在你这儿,等兰州的事定了,再去成都看看……”

“成都?”毛汀大惊,急道:“大都督是说,将顺风商行扩张到成都?听说成都的富裕,不下于江南……”

“与江南相比,成都恐怕还是不足,不过,蜀地的富庶,绝对不是西宁、兰州可比,”李自成道:“稍后你亲自去成都看看,如果成都的商行能开起来,我会继续投入银钱!”

“是,大都督!”毛汀大喜,他原本在家族中不得志,没想到跟了大都督,一跃成为顺风商行名义上的东主,虽然银钱不是他自己的,但经过他手中的钱,却已经不亚于毛湘了。

有了银子,他在家族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毛汀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小声地道:“大都督,那这些商行的名称?”

李自成心中已有主意,却想考教毛汀一番 ,便笑道:“你是商户出生,依你看呢?”

“依草民看,都用‘顺风商行’,前面冠上地名兰州、成都等,坐大‘顺风商行’……”

“这个主意不错,让‘顺风商行’在全国都是金子招牌,”李自成的心中也是充满期望,只是不知道这个目标能否实现,“不过,各个商行之间,必须保持独立,可以相互合作、帮助,但不得互相拆借!”

他这是要组建商业集团了,由毛汀出任集团的东主,集团下属的各个商行,则是独立经营,相互之间没有账务上的往来,万一某个商行出现亏损,不会让整个集团受到太大的影响。

不能把所有的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里!

集团可以随着天命军的步伐扩张,而集团下面的各个商行,则是扩张商铺网点,向县城,甚至是小镇扩展。

正文 第647章 人性的贪婪

正月十五,乃是元宵佳节,只要是有汉人的地方,就会有人庆祝,前几年兰州城遭受匪患、兵患,百姓衣食无着,自然没什么心思过节。

天命军接管陇右之后,李自成不仅给所有的百姓分发了土地,还一直关注百姓的生活,哪怕是粗粮,也要让百姓吃饱,几年时间的修生养息,陇右的局势稳定下来,百姓开始过上富足的生活。

战争的阴云,随时笼罩在天命军的头上,但百姓们不管这些,只要风调雨顺,他们就有权利欢度自己的节日,过了元宵节,新年的庆祝就算完成了,他们又要开始新的一年劳作,所以,百姓们格外重视这最后的节日。

按照传统习俗,庆祝活动主要在晚上,出门赏月、燃灯放焰、喜猜灯谜等,兰州城内的元宵节庆祝活动,还有耍龙灯、耍狮子等传统民俗表演。

与汉民族所有传统的节日一样,元宵节也少不了吃的——元宵,元宵以白糖、玫瑰、芝麻、豆沙、黄桂、核桃仁、果仁、枣泥等为馅,用糯米粉包成圆形,南方人谓之“汤圆”。

曾经有人家住长江沿岸,分不清自己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便有老者告诉他:很简单,正月十五时,吃元宵的,是北方人;吃汤圆的,是南方人。

大早的时候,街市上比平日格外热闹,许多百姓都在抢购过节的货物,回家处置一番,留等晚上过节。

李自成却在这一日,召见了梁文成、沈道和崔文轩。

梁文成和沈道都是老熟人,向李自成行了参拜大礼,便自顾落坐喝茶,知道李自成召见他们这几个人一定有要事,但自忖工作上没什么大的失误,却也是怡然自得。

崔文轩显得有些拘谨,虽然位居高职,但毕竟年轻。

他原本的郭世俊的副手、兰州华夏银行的副行长,郭世俊随李自成去四川后,他接任了华夏银行行长一职,并兼任金银司的金银副使,由于正使由梁文成兼任,基本上不问日常事务,他算是一步登天,基本上与梁文成、沈道平起平坐了。

李自成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崔文轩实在太年轻,需要增加一些历练,如果不是缺少专业的人才,他实在不放心将华夏银行这等大事交给他处置。

“三位,你们是天命都督府最高级的官员,今日召你们过来,乃是有要事相商,希望你们畅所欲言!”

梁文成、沈道都是点头,跟随李自成以来,他们已经经历过许多要事,也不在乎这一回,崔文轩的神情更加严肃,连点头的动作都有些僵硬,能参加这种级别的会议,他实在受宠若惊。

“这次南征巴蜀,不仅得到了巴蜀这块土地,以及土地上的百姓,还从王府得到了大量金银,”李自成唯恐惊吓着三人,顿了一顿,方道:“我这次从四川带回价值一百八十万的金银,你们说说,这些金银该如何处置?”

“一百八十万?”梁文成倒吸一口凉气,他虽然主官钱粮,却从来没有经手过这么多的银子,抵得上朝廷数省一年的赋税!沈道、崔文轩更是惊呆,一时之间,空气似乎凝固了。

李自成轻轻啜饮口茶水,淡淡笑道:“随着天命军的地盘越来越大,掌控的财物也会越来越多,你们就不用惊讶了,说说吧,这些银子应该花在那些方面?”

如果一个乞丐,突然进入闯入一座宝库,第一反应应该不是占有,而是震惊!

三人听到如此数量的金银,在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随后思考的便是占有,最好是分了,以后也不用再打仗了,最好是去某地隐居,当个自在的富家翁……

沈道的目光一直定在那儿,脸上的肌肉竟然僵住了,既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李自成说话,梁文成、崔文轩也是呆愣的样子。

李自成将一切看在眼中,面上泛起冷笑,人性果然都是贪婪的,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能让他有贪婪的机会!

这是对人的防范,也是对人的保护!

梁文成看到李自成面上的表情,率先情形过来,暗中推了沈道、崔文轩一把,小声道:“自成,这些银子是你从四川带回来,如何处置,你拿主意,我绝对没有反对意见!”

“你们呢?”李自成目视着沈道与崔文轩,“你们也是这个想法?”

“是,是,任凭大都督处置!”醒悟过来后,沈道与崔文轩抢着道。

李自成的心中,还是有些沉重,难怪朱元璋用“剥皮楦草”的法子,都不能阻止官员贪墨……

既然人性都是如此,又何必生气呢?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但这些银子不能分,”李自成叹口气,道:“这些银子不属于你们,也不属于我,而是属于天命都督府,它是将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

“这样的事情,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李自成道:“每次出征,都会有一些斩获,铠甲、兵器、粮草,还有银子,只是以前的数量不大,大家便不会在意。”

“自成,我……”

李自成摆摆手,阻止梁文成继续说下去,“这次同样是斩获,只是数量特别大而已……”

“大都督,属下错了……求大都督责罚!”沈道想到刚才的失态,慌忙拜伏在地,梁文成、崔文轩也是下跪求饶。

“都起身吧,”李自成的语气极为平淡,“如果只是想想,也不触犯天命都督府的律法,你们何罪之有?”

梁文成忽地抬起头道:“自成,我明白了,并没有这笔银子,自成只是考验我们……”

“不,这笔银子是存在的!”李自成淡淡地道:“你们是天命都督府最高的官员,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大都督……”三人趴在地上不肯起身。

“都起来吧!”李自成的声调太高了三度,道:“我并没有责罚你们的意思,这中间发生的一点插曲,你们自己要警觉!”

“大都督,我等不该生出贪婪之心……”

“不生出贪婪之心是不可能的,关键是如何对待自己的贪婪之心,如果没有自制力,丧失了道德底线,忘记了自己的责任……”李自成道:“天命都督府的发展,这才是开始呀……”

“大都督,属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李自成依旧板着脸,“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自己身负的责任,即便将来我们能打败了朝廷的大军,也不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自成说得是,我会谨记在心!”梁文成一边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迹,一边使劲点头。

沈道、崔文轩也道:“属下会谨记大都督今日的教诲!”

李自成点点头,道:“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现在再来说说这些银子的处置方式!”他原本预备按照甘肃省百万两、青海省八十万两的比例,将金银派发下去,现在却是改变了主意,这些银子,机会难得,不能一次性用完了,更不能吓着下面的官员。

“我们都听大都督的!”三人再不敢生出半分的异心,只是盯着李自成的脸色。

李自成道:“文成,你给我查查,兰州、西宁的商税、农业税分别是多少?”

“不用查,属下记得大致数据,”梁文成道:“兰州商税一万一千元,农业税十八万石;西宁商税一万八千元,农业税十二万石!”

李自成屈指盘算了一下,不仅吓了一跳,按照一元两石粮食的大致价格,兰州的税收达到十万一千元,西宁的税收达到七万八千元。

这是十五税一的标准,即便没有任何漏税的情形存在,兰州的总产值也是达到一百五十余万元,而西宁的总产值也是一百一十七万元。

有这么多的产出,就该有这么多的货币参与流通,但兰州发行的纸币只有十七万元,西宁的纸币只有十万元,虽然市场上还有银钱参与流通,但绝对不会超过纸币的数量。

流通的货币与实际产出相差太远,是后世的经济学家的错误,还是自己计算上的错误?

李自成的脑中,满满的都是这些数据,他忽地发现,如果不考虑农业税,货币的发行量倒是与工商产品的总值基本吻合。

难道在计算产出的时候,农产品并不计算在内?是因为大量的农产品都是百姓自用,没有参与市场流通吗?

经济学问题真是有些复杂!

李自成立马就想到郭世俊,他能知道症结所在吗?

不管他会不会,李自成还是决定飞鸽传书郭世俊,让他帮着把把脉。

他很快就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或许是流通的货币不足,造成商品价值的扭曲……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却不甚了了。

在兰州发行一百五十余万纸币是不可能,在找出症结之前,李自成还是决定小步慢走,摸着石头过河。

货币是一定要增加的,譬如没有发行纸币,天命军从四川劫掠了一百八十万金银,难道不会流通到市场上?

但幅度不能太大,以免造成物价大幅波动!

最后,李自成决定在兰州和西宁分别发行十万和八万纸币,同时将同等数量的金银,存入兰州和西宁的华夏银行。

新发行的纸币,并不直接投入市场,而是以基础建设、增加工商业投资的形式,逐步进入市场,由华夏银行就近监控市场的物价变化,万一物价上涨过快,立即回收纸币。

多余的银两,除去必要的用费,暂时储存与兰州的府库。

正文 第648章 生产成本

李自成让沈道参加会议,就是为了扩军,现在粮食充足、银子富裕,具备了扩军的条件,他看了眼沈道,“下面来说说军事上的事,沈道,预备役的士兵充足吗?”

“充足,充足,”沈道忙道:“西宁、兰州,还有肃州、甘州一带,有数万登记在册、平日参加过基本操训的预备役士兵,大都督是要扩军吗?”

李自成点点头,“第二营、第七营,以及新组建的第八营,都是驻扎四川,所需粮饷都是从四川省上交的赋税中扣除,也就是说,这三营的士兵,都不需要原先的天命都督府承担粮饷,所以,我预备新一轮扩军,第三营、第四营、第五营、第六营,分别扩军五个千户,饷银不成问题,文成,粮食怎么样?”

“粮食也没问题,都是精粮,”梁文成忙拱手道:“加上第一营刘将军部,一共约四万五千士兵,以每名士兵每年五石粮食计算,需要二十二万五千石,加上运输途中的消耗,不超过三十万石,兰州府和西宁府上交的粮食就绰绰有余!”

“那就好!”李自成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丝笑意。

“自成,扩军之后,有什么打算?”梁文成道:“天命军会不会东出陇右,拿下西安?”

“尽快将新兵操训成熟再说,”李自成道:“还要看看朝廷的反应,天命军此次南下巴蜀,实力完全暴露在朝廷面前,先看看再说吧,不过,我估计,很快就要迎来大规模的战斗!”

沈道却是哭丧着脸道:“大都督,四营一次扩军两万余士兵,步枪不够呀……”

李自成皱着眉道:“现在库存了多少步枪?都在什么地方?”

“回大都督,库存约六千支,其中一半在兰州,一半在西宁!”沈道察觉道李自成表情上的变化,忙小心道:“西宁的火器局,每月只能生产两百余支步枪……”

“以前是缺少生铁,更缺少支付工人的酬劳,现在什么都不缺了,立即扩大生规模,”李自成顿了一顿,又道:“对了,现在天命军作战的方向,主要是东线,为了减少运输上的里程,立即将西宁火器局整体搬迁至兰州,我会让汤先生准备火器局的用地。”

沈道拱手道:“是,大都督,属下即刻便办!”

“沈道,扩军是大事,这段时间,你可要操劳些,另外,既然步枪不够,暂时先将第四营李绩部、第五营周宾扩编,都是五个千户。”

“属下知晓了。”

也不知什么原因,李自成预感到,天命都督府与朝廷之间,很快就会迎来大规模的战斗。

“周宾部暂时驻扎西宁不变,新增的辅兵,借用战兵的步枪操训;着李绩将驻扎在肃州、甘州一带的战兵,全部撤回兰州,集中操训,合编为第一团,由李绩兼任第一团团长,新增的五个千户,合编为第二团,经过基本的操训后,尽快列装步枪……刘宗敏现在第三营任何职?”

沈道忙道:“回大都督,刘宗敏在第三营秦大年部任从千户!”

李自成又是皱起眉头,这个秦大年,自己亲自交代的人,到现在才是从千户,或许是刘宗敏加入第四营后,第四营没有参加过作战的缘故!

他只记得,后世的历史上,刘宗敏有勇有谋,又忠心耿耿,不管了,先提拔了再说,至于战功,以后上了战场再说吧,“立即将刘宗敏调入第四营,任第二团团长,领千户衔!”

沈道迟疑着道:“大都督,将刘宗敏调入第四营没有问题,可是刘宗敏没有战功,还要提升为第二团团长、千户官……”

“团长一般都是游击将军衔,因为刘宗敏缺少战功,所以才领千户衔,留待将来有了军功之后,再行升迁,”李自成道:“沈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军队扩编,必然会产生更多的军官,非得等着军功,难道让军官暂时空缺?如果军官空缺,又如何操训士兵?我有一种感觉,朝廷的大军,很快就会过来……”

“大都督见教的是,是属下过于拘泥了……”沈道忙拱手表示歉意,“会议结束之后,属下立即去办!”

李自成忽地回过头,道:“小米,会议结束后,去跟沈大人要五个百户的亲兵,不用从各部战兵中挑选了,就从预备役士兵中挑选,人要敦厚、忠心,然后交由万军立即操训!”

“是,大都督!”何小米大喜,大都督的亲兵增加至十个百户,他就是名副其实府亲兵千户官了,以后再要扩编,他这个千户官,也要随着向上挪一挪了……

“还有,”李自成目视沈道,“第七营南下巴蜀,征伐无数,弹药消耗甚大,步枪亦有不少损毁,但只得到一次补充,尽快给他们补充一次。”

“是,大都督!”沈道忙躬着手答应。

李自成将钱粮、军事、金融上的事情,分别交给梁文成、沈道、崔文轩,心中方才安定,三人告辞回去之后,李自成独自在书房喝了半壶茶水,将这一段时间要做的事,在脑中又过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遗漏,方才回家与夫人们团聚。

下午,李自成原本无事,但想到西宁火器局就要迁来兰州,必须选好地址,便带着亲兵去城内查看。

考虑到火器局自身存在的安全隐患,不宜立在人群密集的场所,居民区、市坊、学校、工业区附近都不行,最后在老城的西南角,也就是老城与新城结合的位置,找了块地皮。

地皮上的房屋早已倒塌,只剩下一些残迹,让亲兵一打听,原来是一块无主地,原先的主人死于匪患,房子无人打理,时间一长,被雨水侵蚀,也就倒塌了。

地皮倒是不小,只是离城门稍稍远些,将来去城外试射火炮时,须得多费些周折,但总体来看,还是不错,距离兰州高学不是太远,将来要是进行技术交流,也很便利。

就选它吧,不过,需要重新建房。

李自成想到西宁火器局翻新的事,干脆一步到位,免得经常翻新,耽误枪炮的生产,恰好兰州老城改造的施工队还在,便让他们参照西宁火器局的建造图,尽快修筑兰州的火器局。

李自成回到西门大街的时候,原本要回去,忽地听到一阵清越的铃声,不觉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名兰州府的低级吏员,正骑着自行车沿街传送讯息。

他的心中不觉一动。

西宁、兰州两地生产的工业产品中,基本上都属于消费品,只有自行车能促进商业、流通乃至社会生活的发展,即便应该划分至轻工业范畴,在这个时代,也是十分接近重工业了。

这么长时间了,不知道生产成本降下来没有,上次让王徵研究打磨机,不知道成功了没有,研制到什么程度了。

正好天色还早,李自成便带着亲兵,顺着西大街出了新城,拐过兰州路,来到工业区的兰州自行车厂。

年轻的厂长江晨正在厂房后面忙碌着,听说李自成来访,慌忙将手中的活计一扔,小跑着迎过来,叩拜在地,“大都督来了,草民有失远迎……”

“行了行了,别有失远迎了,快起来,”李自成摆摆手,“江晨,自行车生产得怎么样了?”

江晨起身后,稍稍躬着身子,道:“大都督,厂子正常生产,只是……只是大都督说的那个打磨机,并没有研究成功,所以成本还是偏高……”

“偏高?现在生产一两自行车,成本是多少?出厂售价又是多少?”

江晨从口袋中翻出一个蓝皮本,道:“草民按照大都督所教的法子,核算了一百两自行车的成本,包括厂房在内,每辆自行车成本价超过十五元,现在出厂价是二十二元!”

李自成盘算一下,出厂价是二十二元,经过商家的手中,至少要加两成,就快三十了,即便有条件建立直#销,普通百姓还是买不起,只有长途行商之人,才会有购买的欲望。

只有通过技术革新,走规模化生产的路子,大幅降低生产成本,自行车才能面向百姓大众!

但现在的兰州,具备这样的条件吗?

李自成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太急来了,现在还是农业社会,技术的发展极为缓慢,缺乏长期的技术积累,能生产出自行车,还有因为王徵的存在,否则,连滚珠、轴承恐怕都生产不出。

他没有责怪江晨,只是淡淡地道:“生产工艺上,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草民根据大都督的教导,使用了流水线生产,还浇筑了不少模具,生产速度比原先快了五成,成本也有一定程度的下降……”江晨说着说着,忽地想到,这些都是大都督的指导,而他这个厂长,似乎什么也没做……

李自成却是大喜,拍拍江晨的膀子,道:“江晨你看,生产的原理没变,但工艺进行改良后,生产效率提高,成本就会下降……沿着这种思路继续走下去,终有一日,随着生产成本下降,自行车终会走入千家万户,这就是科技的力量,也是我开设科技高学的原因所在”

“草民懂了,”江晨也得高兴得手舞足蹈,再也没有原先的那种拘谨了,“大都督,王先生正在研究的打磨机,也是科技力量的一部分,一旦成功了,自行车的生产成本还会下降……”

正文 第649章 王氏打磨机

正月十六,百姓们开始了一年多劳作,城外的农田中,除草、施肥的百姓,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将自己的庄稼与邻近的农田作比,或喜或悲,或忧或乐,亦有不少孩子跟着在寒风中玩耍……

兰州城内各个衙门、办公场所,也开始了新年的第一次,正式上班第一天。

坐落在新城科教区的兰州小学,现在更名兰州第一小学,年幼的学子们都是背着书包,和同伴、老师们打着招呼,于此同时,坐落在老城居民区的兰州第二小学、兰州第三小学,也在同日开课,陈秋蝶、穆思蓉出任这两所学校的校长。

李自成并没有参加学校的开学仪式,而是带着亲兵,去了兰州高学,亲自去拜访校长王徵。

昨日江晨告诉他,王徵研究的打磨机没有什么进展,李自成想要实地看看。

后世的打磨机,都有动力系统,而这个时代,距离动力系统还早着,是不是自己误导了王徵?

晚上躺在床上,他还在想着打磨机的事,听孙梦洁说到石磨的事,方才豁然开朗:这个时代,没有动力,只有机械!

自动打磨机、电动打磨机、动力打磨机暂时肯定不存在,唯一有可能实现的,乃是机械打磨机!

李自成让亲兵亮出身份,唬得看门的老头一阵惶恐,呆了半日,方才叩头,而李自成已经去得远了。

从入了大门后,先是向右拐出一段,再沿着假山旁的宽阔大道前行,不久再是右拐,差不多到了西南角,便是专门从事科研的科学馆。

李自成悄无声息地进入科学馆,侧目一扫,发现王徵正忙得满头大汗,王永春和一个不知名的年轻,正在用力拉着一根二胡弓弦似的棒棒,更是汗流浃背。

估计是在试验打磨机,李自成淡淡地道:“王先生在忙什么呢?”

王徵这才抬起头,视线离开王永春手中的活计,见是李自成,慌忙叩拜在地,“该死,该死,不知道大都督驾到……”

王永春和不知名的年轻人,急忙扔掉手中的活计,双膝跪倒,却发现方向不对,膝行数步,面朝李自成,方才叩拜在地,屁股撅得老高。

“王先生快快起身,你们也起身,”李自成上前两步,将王徵搀扶起来,又拿出一块汗巾,替他擦去脸上的汗迹,“王先生这是实验打磨机吗?”

“多谢大都督!”王徵慌忙接过汗迹自己擦了把,然后向四角折起,小心地还给李自成,叹口气道:“实在辜负大都督期望,这打磨机……”他双手一摊,显得无可奈何。

李自成朝王徵制造的打磨机走去,仔细一看,打磨机显得有些怪异,在一根圆木棒上,上下固定两个圆盘,上面是小而厚实的石盘,下面的大而薄的木盘。

木盘几乎相对的两侧,各有一根铁钉,分别固定着一根皮索,皮索的两端,又连接在一根竹制弓背上。

固定两盘的圆木棒,本身又是半固定在一个木架上,可以转动。

李自成手挽着竹制弓背,学着刚才王永春的样子,用力一拉,圆木棒便转动起来。

原来如此!

李自成从内心佩服起王徵的心思,总体看起来,这是一种辘轳,属于省力杠杆的一种,下面的大木盘是动力臂,上面的小石盘是阻力臂。

使用的时候,用力拉动弓背,带动圆木棒转动,上面的石盘也随着转动,石盘的边缘,便可以对器械进行打磨。

从原理上看,这种打磨机基本成型了,王徵不愧是大明最精通机械的专家。

李自成也是佩服,大明不缺人才呀,关键是如何尊重人才、调动人才的积极性,“这就是王先生制造的打磨机?不是成功了吗,王先生叹什么气?”

“大都督,这个打磨机中看不中用,”王徵苦笑,“属下试过多次,打磨的时候,上面的小盘损耗太过严重,属下试过铁盘、铜盘效果都不理想,今日刚刚改用石盘,正在试验呢……似乎效果还是不好!”

“奥?”李自成度量,如此看来,打磨机是研制成功了,王徵不过是在提高打磨机的使用寿命,这是改良,属于又一项技术了!

他让王永春操起打磨机,对铁器打磨,看看实际效果。

王永春和那年轻人各拉着弓背的一段,同进同退,对一段样品铁管进行打磨起来。

石盘迅速转动,在铁管上打磨着,发出“叽叽呀呀”的刺耳声,石屑伴着铁屑,粉尘扬起一阵烟幕……

不一会儿,王永春停了手,圆木棒转动片刻,缓缓停下来。

王徵蹲下身子,指着石盘的边缘,道:“大都督请看,石盘边缘很快便出现一个凹口,属下试着增加磨盘的厚度,可是磨盘越厚,打磨起来不容易操控,细微之处难以掌握……”

李自成向磨盘边缘一看,果然如王徵所说,石盘边缘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凹口,这才多长时间……如果在工厂使用,需要长时间、大规模打磨,这样的石盘,显然不符合要求。

王徵所说的铁盘、铜盘,本身并不算坚硬的材料,效果只会更差。

这是材料学上的问题,现在没有合成材料,只能从大自然上找了,李自成竭力思索着,内心忽地一动。

自然界最硬的材料,莫过于金刚石,后世的的时候,广泛应用与切割工业上,中学课本上有介绍,日常生活中也能见到,刻划玻璃的玻璃刀、钻探机的钻头等等,最常见的是在女人的饰物上——钻戒、钻石项链!

基本解决了材料问题,李自成心中稍定,但他不知道,这个时代,金刚石的名称是什么,面世了没有。

他从后世的课本中寻找,金刚石又名金刚钻……

有了!李自成大喜,他忽地想到一句谚语:“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原来谚语还有如此妙用!从这句谚语中看一看出,不但金刚钻早已面世了,而且已经应用于打磨瓷器,王徵是机械方便的专家,可能不了解瓷器的制作。

李自成站起身,针对这种打磨机的特点,将自己的思维整理一遍,方才看着王徵如雪般的白发,淡淡地道:“王先生有没有听说过金刚钻?”

“金刚钻?”王徵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李自成的臂膀,兴奋地大叫道:“大都督是说,将金刚钻镶嵌在磨盘上?”

“爹……”王永春见他爹失态,忙叫了一声。

王徵松开手,双目却是失神,整个身子缓缓松弛下来,“属下明白了,明白了,还是大都督……属下多谢大都督!”他面向李自成,将身子躬到九十度。

李自成理解王徵的心情,多日苦思不得其解,一旦找到答案,那种心情,岂能是言语所能表达的?当时他的眼里心里,除了答案,什么也看不到,哪怕是皇帝……

这种极度的喜悦,需要与人分享,尤其是内行之人,所以一向严谨的王徵失态了。

这才是真正的研究者,千金不换!

王徵知道金刚钻,更知道金刚钻的妙用,自己成就放心了,那还有心思计较他的失态?打磨机一旦研制成功了,使用的领域十分广泛,至少火器局在打磨枪管和炮管时能用上,节约时间和成本!

大英帝国的腾飞,是建立在蒸汽机的基础上,或许中央帝国的腾飞,就得益于一个小小的打磨机,也许不能直接让中央之国腾飞,但可以让中央之国看到科技的价值……

“大都督……”王徵这会已经才能够兴奋中清醒过来,见李自成神情古怪,还以为李自成在生他的气,心中十分惶恐,李自成不仅是天命军的大都督,更是天主教的教皇……

“哈哈,”李自成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或许自己的兴奋,不亚于当时的王徵,“怎么样,王先生认为金刚钻能行吗?”

“一准能行,”王徵见李自成并未计较他刚才的失态,也就释然了,“这个金刚钻的事,就交给属下吧……”

“这是自然,也只有王先生才能生产出真正的打磨机!”李自成笑着向王徵拱拱手,“那就拜托先生了!”为示亲昵,将“王”都省略了。

“属下惭愧……”王徵慌忙拱手还礼,“若不是大都督提点,属下恐怕一辈子也想不出……属下真是糊涂……”

“先生不用过谦,除了先生,恐怕这个世界还没有人能制造出打磨机,”李自成哈哈笑道:“我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王徵叹道:“大都督这是点睛之笔呀!”

李自成笑着摆摆手,又提出一些建议:将圆木棒下部的木盘增大,就会更加省力,操作的时候,一个人就能完成;此外,将需要打磨的铁管铜管固定起来,或者让铁管铜管可以转动,也可以提高打磨的速度。

王徵思索片刻,点头称是,却是道:“圆木棒下部的木盘,也不能太大,使用起来不方便……”

李自成就佩服科学家的这种精神,科学不是人情,来不得半点含糊,“先生说得是,具体要多大,需要根据实际操作,”但他又提出建议:“打磨机不是一台,而是一套,首先是打磨成型,这时候的速度可以较快,但打磨的后期,需要精雕细琢,应当换用小型、便利的打磨机!”

王徵大惊:“属下实在没想到,大都督不愧是教皇……”

“哈哈,”李自成大笑,“这台打磨机已经成型,稍作改良,就可投入使用,既然是王先生制造,那就叫‘王氏打磨机’吧!”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王徵忙躬身道:“这台打磨机,乃是大都督的功绩,属下只是根据大都督的意思动动手而已……在最紧要的关头,还是大都督的手笔,还是由大都督命名吧!”

“先生不用客道,我只是动动口而已,先生才是辛劳,既然先生同意由我命名,我就命名为‘王氏打磨机’!”

他原本还想给些奖励,这个时代,没有“专利”一说,但付出辛劳的人,总该得到相应的回报,不过,考虑到王徵并不缺钱,他现在的发明创造,既然是领取俸禄的情形下,那就属于职务发明,从律法的角度来看,技术专有权属于兰州高学,也就放弃了,最多在未来的科研经费上宽松些。

王徵见再难推脱,忙叩拜在地:“属下愧对大都督呀……”

“快快起身!”李自成扶起王徵,笑道:“这是先生该得的荣誉,万万不可过谦,否则,我有了好的想法,也不好再劳动先生!”

王徵顾不上膝盖上的灰尘,却是道:“大都督又有什么新奇的想法?”

“走,咱们屋里说!”

“是,是,看我老糊涂了……”王徵慌忙在前面领路,将李自成引入内室,让王永春奉上茶水。

李自成在木椅上落了座,方才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白纸,厚着面皮道:“这是我在闲暇之余,设计的一种机器,暂时命名为蒸汽机,先生看看……”

王徵也不说话,打开图纸,看了半日,却是没有头绪,遂皱眉道:“大都督……此物太过精巧,属下一时……”

“先生不用着急,”李自成道:“此物的确太过精巧,绝非短时间所能完成,先生若是有时间,不妨试着看看,如果有难点,我亦可以帮着参详参详……不瞒先生,我虽知蒸汽机效益巨大,但要制造……却是束手无策!”

正文 第650章 该干嘛就干嘛

从兰州高学回家,李自成心情大好,基本上搞定了打磨机,不但能降低自行车的生产成本,将来还会在许多领域得以应用,至少火器的生产速度会加快。

打磨机与香水、蒸馏酒、肥皂不同,不是单纯的消费品,而是制造的器械,虽然才是初级阶段,但是比自行车本身前进了一大步,属于重工业的开端。

如果将来开办工厂,专门生产各式打磨机,没准就能让科学发酵起来……

兰州的事,处置得差不多了,他原本还想回见梅之焕,和他谈谈陇右的地方政体设计问题,看看当初建立的议会雏形运转得如何。

梅之焕是从崇祯三年(公元1631)十二月任职陇右省长的,当时规定任期五年,但是现在已经六年多过去了,却是没有调整,还有法院、议会,也要重新换届了。

这样的事情,实在太繁琐,因为是试点,缺乏一整套完善的律法。

这么长时间,并没有听说议会、法院发挥出积极、重要的作用。

但李自成不打算放弃,如果不试过,谁知道哪种制度才是最合适的?摸着石头过河,在行程中不断调整方向,才是探索一套制度的可行方法,邓太宗已经践行过了。

要建立一套全新的制度,肯定千难万难,现在陇右的百姓,识字率极低,自身没有探究的能力,理论上必须完全依靠“拿来主义”。

李自成不会太急,暂时还是培养人的意识,等到华夏帝国出现,百姓的识字率提高到一定的程度,再根据当时具体的情形再做取舍。

就像王徵研制打磨机,一套有效制度的形成,也需要不断试验、取舍、修正……直到最后符合制定者的意图!

但他不打算亲自过问,而是预备交给了梁文成,让他根据践行的情形,决定换届后继续运转,还是做必要的调整。

他要去西宁看看,没有必须的理由,但西宁是天命军的发源地,又是现在的中心城市,商税比兰州还多,李自成上次离开西宁,快要一年了,他不能太疏远西宁。

晚饭后,李自成召集众位夫人,告诉她们,自己即将去西宁视察一番。

陈秋蝶顿时鼓起两腮,悻悻道:“早知道不回来了,就在西宁授课多好……”

孙梦洁嘻嘻一笑,“傻瓜,先生只是去西宁视察,很快就会回来,又不是在西宁常驻!”

田芬在陈秋蝶的大腿上一拧,嘲笑道:“蝶儿姐姐为什么这么想?”

“哎哟……”陈秋蝶很夸张地一声尖叫,在田芬的脸蛋上拧了一把,方才罢休。

高桂英见两人闹得不像话,咳嗽一声,道:“都别闹了,自成要远行,我们要收拾好自成洗换的衣物,还有干粮等一应使用之物。”

她一发话,连一向爱闹爱笑、堪称哼哈二将的陈秋蝶、田芬都不敢说话了。

李自成正要离开,却发现穆思蓉趴在餐桌上,神情有些呆滞,只有双目的睫毛一上一下连续眨巴着,心中不觉一动,悄悄凑过去,“蓉儿是否想家了?”

“啊?”穆思蓉吃了一惊,忙用小手揉着双目,“大都督……”

李自成拍拍她单薄的香肩,道:“蓉儿已经大半年没见爹娘了,要不顺路回去看来?”

“行吗?大都督……”穆思蓉抬起双目,急急道:“蓉儿不会骑马,会拖累大都督行军……”

“傻瓜,这次去西宁,又不是打仗,”李自成将她的发丝理顺,道:“你先收拾一番,学校里的工作安置好!”

穆思蓉快速点着螓首,唯恐李自成反悔似的,“是,大都督,婢子保准不误事,落下的课程,回来后婢子一定补起来……”

陈秋蝶马上嚷道:“大都督,鼻子也要去……婢子有个姐姐,就在北川县,婢子已经好些年没见了……怕是已经不认识了……”她也学着穆思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田芬不甘落后,道:“婢子也是好久没见到爹娘了,求大都督带着婢子一起回去吧,婢子会骑马,不会耽误行程的……”

这都怎么了,一个个学会煽情了?还是真的离不开自己?李自成暗笑,却是扳着脸,道:“蝶儿是有个姐姐,嫁在北川县,可这些日子,也没听你提过呀,”看了陈秋蝶、田芬一眼,又道:“这次去西宁,时间不会太长,你们要是跟着去,只能自己回来!”

两人都是吃瘪,陈秋蝶脸皮够厚,嘟着小嘴、有气无力地道:“那婢子在家等着大都督回来……”

“这就对了!”李自成忽地瞥见孙梦洁,便道:“洁儿的爹娘倒是在西宁,不过他们比较自由,如果他们愿意,可以来兰州继续开酒馆!”

孙梦洁喜道:“真的?先生肯带他们过来?”

李自成点点头,道:“有时间我去看看他们,愿不愿过来,由他们自己的决定!”

“多谢先生,”孙梦洁道:“无论学生的爹娘是否来兰州,学生都感激不尽呢!”

李自成见娜木钟低着头不语,也不看众人,知道触动了她的心思,遂道:“都散了吧,早些休息。”

高桂英带头,众女各自回卧房休息。

李自成踱到娜木钟的卧房门前,用手一推,却是推不开,应该是插上暗闩了,遂轻轻敲门。

娜木钟开了门,见到李自成,不觉面露喜色,“大都督就要去西宁,今晚不是要去大夫人那儿……”一面说,一面将门打开,放李自成进去。

李自成入了卧房,待娜木钟重新插上暗闩,方才一把搂住,道:“过两日再说,今日还是按照规矩来!”

娜木钟白了李自成一眼,却并不挣扎,任由李自成亲了她的脸蛋,温存片刻,两人方才脱衣上炕。

刚刚躺下,没提防里侧一个身影从娜木钟的身上爬过来,“娘,我要睡中间!”

原来是淑济!

李自成不觉苦笑,娜木钟什么都好,对淑济尤其好,每晚都带着她上炕,可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每次都要等到她睡熟……

淑济爬到两人的中间,却是搂着李自成的脖子,“我要和阿布一起睡!”也不管李自成是否同意,已经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

李自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也不驱赶,只是用大手抚摸着她的后背,他倒是奇怪,淑济的汉话已经十分纯熟,除了“阿布”这个蒙古语称呼,一直不肯改过来,问娜木钟,她也说不清,只是笑。

想到刚才的情形,李自成便问道:“娜木钟,你的爹娘在哪?”

娜木钟身子一颤,迟疑半响,方道:“婢子博尔济吉特氏,阿爹是阿霸垓郡王额齐格诺颜……”她隔着淑济,用双手捧着李自成的脸庞,颤颤巍巍道:“阿爹恐怕随着漠南蒙古各部一同投靠了女真人……大都督不会怪婢子吧……”

“博尔济吉特氏?”李自成轻轻念叨着,忽地一悟,“博尔济吉特氏”,不就是后世所说的“孛儿只斤氏”吗?这可是蒙古皇族的姓氏,原来娜木钟乃是蒙古皇族的后裔……那他爹额齐格诺颜应该是个不小的郡王吧?

自己的妻妾当中,大夫人高桂英有个兄弟高一功,此时已经是虎骑兵的首领;三夫人孙梦洁有个哥哥孙林是西宁第一中学的校长,五夫人田芬的爹田中时是浩门县知县、兄弟田天浩是海北知府;六夫人穆思蓉的爹穆倩山,更是西宁数一数二的商户;最不济的三夫人陈秋蝶,还有一个姐夫陈久在北川县任职。

只有二夫人娜木钟的娘家,暂时与天命都督府没有交集。

当初给娜木钟二夫人的身份,乃是看重她早期的情分,林丹汗大福晋的身份,以及支持“天命汗”直接掌管察哈尔部,根本没考虑他的娘家。

现在想起来,如果额齐格诺颜以郡王的身份投靠天命都督府,必然会在漠南蒙古各部中掀起波澜!

额齐格诺颜能投靠天命都督府,那是因为娜木钟的关系,如果他不肯投靠,娜木钟又如何管得了?

以前自称“妾身”,现在自称“婢子”,娜木钟的身份急剧下降,但她一直无怨无悔地跟着自己,从不提出什么条件,这样的女子,自己怎会怪她?

他侧过身,一把搂过去,“娜木钟,你是我的女人,疼你来不及,又怎会怪你呢?不要多想,咱们好好恩爱一番……”

“阿布,你弄疼淑济了……”夹在两人中间的淑济抗议了。

李自成赶忙抽开手,让过淑济,“无心之过,无心之过,淑济乖,淑济睡到你娘里边……”

“不,”淑济又是搂着李自成的脖子,将身子倚过去,“淑济要做阿布的女人,淑济也想永远得到阿布的疼爱!”

李自成顿时一脸黑线,这样的淑济……他用手轻拍着淑济的脑袋:“淑济别闹,你还是孩子!”

“淑济会长大的,”淑济歪靠在李自成的怀中,“淑济长大后,就能成为阿布的女人吗?”

李自成没法,将娜木钟的一只手搬过来,搭在淑济的后背上,娜木钟知会,轻轻抚摸起来,不一会儿,淑济就发出轻微的鼾声,显然是睡熟了。

娜木钟照例将她搬到炕床的最里边,自己来到她和李自成的中间,“大都督,淑济睡熟了……”

李自成轻抚着她嫩滑的脸蛋,道:“娜木钟,淑济不小了,已经已经十一了,以后让她分床睡吧?”

娜木钟笑道:“淑济已经习惯了,她肯单睡吗?其实蒙古人原本就是这样生活着……也没碍大都督什么事吧?大都督还不是该干嘛就干嘛……”

“可是,有她在中间,我们总是偷偷摸摸,好似回到从前那般……”

“大都督,你……”娜木钟在李自成的腰要上一掐,李自成痛得险些从她身上跌下去……

正文 第651章 混蛋,废物

正月二十二,黄道吉日,宜出行。

李自成就在这一日离开兰州,前往西宁,为了能赶在三川府投宿,他一大早就出了城,这次不是出征,他谢绝了一切送行,随行人员也只有何小米带着五个百户的亲兵,还有一辆宽敞的四轮马车。

马车的四面,都有隔帘遮挡得严严实实,既阻挡了寒风,也阻挡了从外部而来的视线。

新城西城门外,是宽阔而平坦的水泥大道,一直通往看不见的远方,田野的积雪已经消融,放眼望去,都是大片的黄土地,还有点缀其间的青绿,主要是麦苗。

李自成用鹰隼般的目光打量着苍穹,又向两侧的农田看了几眼,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带马缰,稍稍放缓马速,等到后面的马车到了,方才并步而行,“蓉儿,冷吗?”

靠向李自成的这一侧,隔帘缓缓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姿容婉约的年轻女子,淡妆素颜,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看了李自成一眼,发现李自成正在看着她,忙羞羞地低下螓首,用只有李自成方能听到的声音道:“多谢大都督关心,婢子不冷,婢子躺在锦被里,热乎着呢!”

穆思蓉很想问一句:大都督冷不冷!但终究没有问出来,只是时不时的偷看李自成一眼,一旦被李自成的目光逮住,却又慌忙扭转头,假装是在观看外面的黄土地,或者是在怜悯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作物。

她从李自成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刚毅,心中自语道:大都督一定是在观看沿途的麦苗的长势,兴许粮食充足之后,又要打仗了,天命军又会扩张一些地盘。

但天命军的地盘越大,大都督就会越忙,陪伴自己的时间也就越少……像这样两人共同远行的机会,还是头一次!

她心中有些矛盾,大都督不在身边的时候,只能在心中想想……想得心疼;大都督来到身边的时候,除了哄着自己,总是做那羞羞之事,甚至白日也是如此……真真头疼!

穆思蓉的目光虽然盯着外面的麦苗,视线中早已没有了神采,两道目光早已涣散得支离破碎,她的心中,却在想着,究竟是心疼好,还是头疼好!

如果车中是蝶儿姐姐,她一定……姐姐们想来还没机会呢!

她心中一动,还是头疼好,自己是大都督的女人,大都督就算想要羞羞,那也是他该得的。

穆思蓉的嘴角,忽地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视线中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羞羞怯怯的,她偷偷瞥了李自成一眼,倒有些希望他爬上车来避风,如果大都督要上来,自己千万不要拒绝……

“哎呦……”穆思蓉忽地发出一声娇呼,原来车轮被一块小石子一绊,颠簸了一下,将她吓了一跳。

“夫人,小心了……”车夫一拉缰绳,稍稍放缓马速。

“蓉儿,怎么了?”李自成收回天马行空的视线,集中于穆思蓉的脸上,眉头也是皱成一个大大的问号。

“没什么,”穆思蓉已经回过神来,迎着李自成的目光浅浅一笑,“刚才马车颠簸了一下……”

“奥,”李自成脸上的担心瞬间消失,“车夫,小心些!”

“是,大都督!”车夫忙应承着。

李自成再次将目光投向原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穆思蓉见李自成没有上车的意思,遂缩回脑袋,将隔帘合上,身子缩入锦被中,心中道:大都督就不会上车安慰安慰婢子吗,大都督不上车,她又不好开口……

马车是目轮的,虽然是水泥大道,还是有些颠簸,穆思蓉躺在锦被中,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穆思蓉所坐的马车,是用两匹马拉的,如果全力行驶,比骑兵慢不了多少,但李自成担心颠簸,硬是不肯全速,直到午时,方才赶到兰州黄河大桥。

按照这样的速度,恐怕要半夜方能到达三川府!

李自成见大桥上并没有积雪,还有一丝扫过的痕迹,脸上方才露出一点笑意,“小米,告诉大家,过了大桥,开始午饭,然后休息一柱香的时间!”

“是,大都督!”何小米答应一声,便扯着嗓子喊开了。

行军途中,自然没有时间生火做饭,亲兵们下马后,都是就着清水啃着烙饼,烙饼是用菜籽油烙的,藏在怀中不会上冻,并不是太坚硬。

李自成来到马车边,掀开隔帘,见穆思蓉正在揉着发红的双目,小心地道:“蓉儿,马车颠簸吗?”

“还好吧,”穆思蓉莞尔一笑,捂着小嘴打个哈欠,“就是有些发困……”

李自成心中一动,然后向穆思蓉伸出一只手,“蓉儿要下来透透气吗?顺便吃些干粮?”

“嗯!”穆思蓉点头,从锦被中出来,又将锦被收拾齐整,方才站起身,一只手递给李自成,另一只手提着长裙,向李自成走去。

李自成搀扶着穆思蓉,小心地将她引下马车,又从马背上的包裹里取出一块烙饼,掰做两半,一半递给穆思蓉,“蓉儿,赶了半日的路,先吃些干粮!”

穆思蓉刚刚睡醒,又被颠簸了半日,原本没什么胃口,但大都督的烙饼……她还是接过来,咬了一小口,用粉红的小香舌将落在唇上的粉尘舔掉,顾盼着一双大眼睛,“大都督,还有多久才到三川府?”

“恐怕要晚上才能到,”李自成道:“蓉儿是归心似箭?”

穆思蓉摇头摇头,她渴望快些见到娘,还有疼爱她的爹,但她又希望车马行得慢些,这样她与大都督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就会多些,“只是有些发困……”

李自成神秘地一笑,“这是马车颠簸的缘故,蓉儿放心,下午你就不会发困了!”

穆思蓉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愁绪,她抬眼巴巴地望着李自成,“大都督预备放缓速度吗?那晚上还能到达三川府吗?”

李自成没有回答,只是大口咀嚼着烙饼,又从马背上取出水壶,拧开盖子,自己先喝了两口,然后交给穆思蓉,“蓉儿,水凉,小口喝,然后在口中温热了再下咽,免得伤了胃……”

“啊……”穆思蓉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便依着李自成所说,抿了一小口,在口中搅拌片刻,没有了那种凉丝丝的感觉,方才吞下。

下午再动身的时候,李自成将穆思蓉送入马车,道:“用锦被盖好,千万别受凉了!”

“嗯!”穆思蓉小声答应着,在车门处迟疑了一会,转身看了李自成一眼,心里有一丝空落落的感觉,暗中叹了一口气,然后小心地钻入锦被中,闭上双目靠在车厢上。

李自成将黄鬃马交给何小米,示意可以开行了,然后一转身,掀开隔帘,钻入车厢中。

穆思蓉正在想着心思,感觉车上有动静,以为是车夫,睁眼一看,见李自成爬上车,忙用锦被掩住胸口,面上早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大都督……”

“蓉儿,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穿着棉衣吗?身上还冷吗?”李自成知道,穆思蓉一定是误会了,他“嘿嘿”干笑两声,褪下皮靴,钻入锦被中,亦是靠在车厢上。

穆思蓉这才想起,她是和衣靠在车厢上,只是褪去了绣鞋,锦被只要盖住腿脚就够了,便低头红着脸笑。

“蓉儿不是说发困吗?我来陪陪你!”李自成左手拦住穆思蓉的细腰,在她的脸蛋上轻轻啄了口。

你来了我就不困吗?如果是做那羞羞之事,不是更困吗?每次过后……都是一顿好睡!虽然上午已经拿定了主意,但李自成上车后,她又犹豫起来,外面那么多士兵……

李自成被穆思蓉误会,倒是有了一丝冲动,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外面那么多亲兵,万一泄露了……不仅是对穆思蓉的不尊重,也会损害自己在士兵心中的光辉形象。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去,然后用右手操起穆思蓉的双腿,横放在腿上,引得穆思蓉一阵娇呼,又担心外面的亲兵听见,根本不敢大声,更像是一种诱惑!

李自成用锦被将穆思蓉的身子捂好,只剩下一双小手,索性握在手中,塞入锦被,“蓉儿不是说发困吗?主要是车轮太硬,马车有些颠簸,如今坐在我腿上,就像是垫上一层海绵,颠簸就会减轻许多,实在想睡,就在我怀中睡吧!”

“啊……”穆思蓉又羞又恼,原来是误会大都督的意思,她干脆闭上双目装晕,口中喃喃道:“这么远的路,大都督不是很累吗?”

“我一向行军打仗惯了,这点劳累算什么?”李自成在穆思蓉的红唇上轻轻点了一下,“再说,为了我的蓉儿,就是再累,也是值得的!”

“大都督对婢子真好……”

…………………………………………………………

乾清宫东暖阁,正在批阅奏章的朱由检,忽地将一份奏章狠狠的扔在地上,又用双脚踩踏了一回,依然不解气,口中骂道:“混蛋,废物,流寇灭不了,就知道要钱……”

在一旁伺候的张彝宪,却是一声不敢吭,只是给朱由检加了一杯热水,等朱由检骂累了,颓然坐在龙椅上,方才小心道:“皇上,龙体要紧……这是哪个蠢材,竟然惹皇上生气了?”

“还能是谁?”朱由检余怒未息,气冲冲地道:“自然是那个熊文灿……朕实在不知道,杨嗣昌当初是如何看上他的……”

正文 第652章 皇权

张彝宪将朱由检扔在地上的奏章捡起来,小心地拍去看不见的泥灰,粗略浏览一遍,不觉皱起眉头,“皇上,此人的确难堪大用……”

“彝宪也这么认为?”朱由检得到共鸣,心中的怨气已是出了一半,他向龙椅上一靠,昂着头道:“依彝宪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张彝宪也没什么办法,但他是司礼监,日常跟在皇上身边,皇上遇上难题,他必须拿出自己的主张,替皇上分忧,眼珠一转,已是想出一条主意,“皇上,当初扬大人说,需要增加二百八十万两‘练饷’,但皇上体恤百姓,免去了河南省部分‘练饷’,缺口不过五十万两,熊大人多次取得对流寇的大捷,难道没有斩获?这些斩获难道不能折抵‘练饷’吗?”

朱由检摇头,“流寇谋反,就是因为缺衣少食,熊文灿虽然大胜数场,攻破了流寇的不少巢穴,但斩获恐怕有限!”

“这……”熊文灿见一计不成,忙改口道:“皇上,熊大人虽然胜多负少,但士兵总会有伤亡,士兵少了,粮饷岂能维持原来的数量?熊大人向朝廷讨要五十万的欠饷,不是明显在‘吃空饷’吗?”

“彝宪,你又错了,”朱由检依旧摇头,“士兵一旦出现伤亡,熊文灿这个五省总理,需要发放抚恤,粮饷不但不会减少,很可能还要增加,如果不能抚恤伤亡的士兵,以后谁还愿意打仗?”

“还是皇上体恤士兵,”张彝宪有些头疼,皇上今日怎的如此圣明?他沉思片刻,道:“皇上,要么让熊大人裁撤部分士兵……”

“万万不可,”朱由检道:“彝宪一向聪明伶俐,今日怎的如此糊涂?杨嗣昌十面张网,好不容易将流寇网住,此时裁撤士兵,岂不放流寇一条生路?”顿了一顿,又道:“算了,银子的事,还是朕自己想办法解决吧,你一个内侍,见识也有限!”

“奴才愧不能为皇上分忧……”

正在这时,小太监来报:“皇上,兵部尚书杨大人求见!”

“杨嗣昌?他来干什么?”朱由检端正坐姿,喃喃道:“难道他是给熊文灿催要粮饷的?现在户部可是连一万两都拿不出,更别说五十万两了……”

“皇上,奴才有个主意,”张彝宪道:“当初增兵的人数、‘练饷’的数目,不都是扬大人想出来的吗?如果扬大人帮着催要粮饷,皇上不妨再让他想想办法……”

“这个主意不错,还是彝纤想得周到,”朱由检大喜,他终于不用为粮饷发愁了,“他是兵部尚书,朝廷的重臣,总该替朕分忧才是,难道白拿朝廷的俸禄?”

朱由检收拾起奏章,让小太监通传,不一会儿,杨嗣昌快步入了东暖阁,叩见朱由检。

“免礼平生!”朱由检端端正正坐在龙椅上,身如洪钟,“杨爱卿有什么事不在朝会上说,偏要追到朕的乾清宫?”

“回皇上,这是刚刚受到的塘报,”杨嗣昌扬了扬手中的塘报,道:“流寇重要首领之一、外号‘闯塌天’的刘国能,在河南归降……”

“闯塌天?归降?”朱由检大喜,“这么说,杨爱卿‘十面张网’的计划奏效了?此人可靠吗?”

杨嗣昌原本是不太赞同接受刘国能归降的,流寇有什么信誉?他的父亲,原兵部右侍郎、陕西三边总督杨鹤,就是轻信了流寇归降,结果被革职流放,客死他乡……

从父亲身上,他看穿了所有的流寇:不管主动被动,所有的归降都是诈降,一旦机缘成熟,又会成为新的流寇!消灭流寇,唯一的办法,就是杀,只有杀光了,天下才会太平,大明才会长治久安!

但皇上将刘国能的归降,看做是他“十面张网”的功劳,这样的事情,岂能驳了皇上的脸面?

杨嗣昌急忙道:“回皇上,刘国能之所以成为流寇,乃是收了张献忠的鼓惑,加上家贫无粮可食,这才误入歧途……依属下看,此人是真心归降,只要朝廷赏他一官半职,必会成为朝廷的栋梁。”

“好,好,难得这个刘国能幡然醒悟,”朱由检心中忽地一动,道:“杨爱卿,速速传令熊爱卿,让他在湖光招抚流寇,早早结束烽烟,还大明一个清静!”

“皇上,万万不可呀……”杨嗣昌知道坏了,皇上一心想要灭贼,现在出现这样好的机会,皇上岂肯轻易错过?

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接受刘国能归降,一刀杀了,一了百了……

杨嗣昌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朱由检心中着恼,刚才的刘国能,你说能招降就招降,现在朕说要招降,你偏偏反对,眼中还有朕吗?没有粮饷了,你不知道吗?他阴沉着着脸,道:“为何不可?”

杨嗣昌道:“皇上,湖广一带的流寇,以‘八大王’张献忠、‘曹操’罗汝才为首,十分奸诈卑鄙,尤其是张献忠,上次在车厢峡,陈奇瑜放过他,刚刚出了峡口,连朝廷派给他的银子都没领,就杀了看守之人,接着就反了……”

“胡说,天下岂有顽固不化之人?你刚才也说了,给个一官半职,彼必能安心为朝廷效命,”朱由检被驳,心中不快,他要让杨嗣昌知道,谁才是大明的皇上,皇权凛然不可侵犯,“都是你等,不肯体恤百姓,非得要立下战功,打着打着,国库就打空了!”

“皇上,不可呀……”杨嗣昌一着急,便趴到地上,偷偷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剿匪正当顺风顺水,为何要拿刘国刚的归降说事,要是直接砍了多好……

“杨爱卿虽是兵部尚书,但一向住在京师,对流寇的需求和心里,并不是十分清楚,”朱由检见杨嗣昌趴在地上,心中一软,道:“朕亲自给熊爱卿去信,听听他的意见!”

“皇上……”

朱由检大怒,朕贵为天子,已经做出了让步,你一个兵书尚书,竟敢不依不饶,看来,朕平日为了剿贼,还是太迁就你了,他回头看了身后的张彝宪一眼,端起茶杯,自顾品味香茗。

张彝宪会意,忙道:“杨大人,皇上已经做出决断,这样的大事情,还是看看湖广前线熊大人的意思吧……”

杨嗣昌站起身,狠狠瞪了张彝宪一眼,方才向朱由检一拱手,“皇上,臣告退!”

朱由检打发了杨嗣昌,立即给湖广前线的熊文灿写了一封亲笔信,询问他对招降流寇的态度,以及实现的可能性有多大,信的最后,他告诉熊文灿:国库空虚,再难筹集粮饷,如果粮饷不足,只能自己想办法……

杨嗣昌回到兵部,也是给熊文灿传讯,让他立即上疏,坚定不移地彻底剿灭流寇,切不可给流寇一丝机会!

皇城内发生的这些事情,李自成并不知晓,王安平主导的汉清局,虽然已经渗透至京师,但汉清局的人,多半只是从酒肆茶坊打探讯息,最多就是与六部的一些闲职人员开始接触,暂时还无法接触到朝廷的高层,更不用说兵部尚书这个级别的高官。

他坐在马车中,搂着穆思蓉,赶到三川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幸好事先派了亲兵知会三川府,城门并没有关闭。

知府冯铿带着一班文官,顶着寒风,正在东城外迎接李自成,夜色笼罩着府城,但冯铿亲手举着一根火把,为大都督照明。

李自成看到前方的点点星火,道:“小米,前方为何有火光?”

何小米靠近马车,隔着帘子道:“回大都督,是三川府的官员在迎接大都督!”

“奥?”李自成心道,冯铿来迎接自己,自己却坐在马车中搂着小妾,实在不合适,便道:“小米,将我的黄鬃马带过来!”

“是,大都督!”

穆思蓉躺在李自成的怀中,虽然合上眼假寐,却一直是醒着的,知道李自成要下车,忙挣扎着起身,“大都督,这一路下来,婢子拖累你了,官员们在等,大都督快些下车吧……”

李自成任由穆思蓉帮着穿好马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蓉儿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女人,怎么疼你都不过分,”顿了一顿,盯着她的双目道:“我先去见见他们,有什么话,咱们晚上再说!”

“嗯!”穆思蓉轻声答应,眼波闪烁着,心中已经起了无数的涟漪!

李自成上了黄鬃马,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已经来到城下,冯铿率众一齐跪迎,“大都督!”

“都起身吧,”李自成在马上一抱拳,朗声道:“我只是路过,顺道来三川府看看,大家不用紧张!”

“谢大都督!”

众人起身后,冯铿靠近两步,道:“大都督,属下已经备好了接风的宴席……”

“宴席就免了,”李自成的目光投向夜幕,道:“已经很晚了,你们明日还要工作,早些回去休息吧!”

“大都督,”冯铿并没有失望的情绪,继续拱手道:“城内并没有专门的驿馆,大都督就宿在属下的府衙……”

李自成想到有五百亲兵,还有那辆四轮马车,遂摇着头笑道:“冯知府有心了,不过我们这么多人,你的府衙恐怕不够住吧……哈哈,”

“属下还在城东包了一所上等的旅店,原本是预备属下自己住的,既然大都督不住府衙,那就……总得让属下尽些心意……”

“旅店清静吗?”

“清静,清静,”冯铿忙道:“旅店距离城门不远,附近又没有商铺、市坊,清静得很……”

“那我就谢过冯知府了,”李自成在马上一拱手,道:“冯知府先回去休息吧,留下两个人带路就行!”

“是,大都督!”

正文 第653章 半截手臂

旅店距离城门,不到五百步,周围稀疏地分布着几户人家,果然十分清静,不知道平日的客源如何。

三川府的捕头们,先是上前与小二说了几句,便退了开去,护卫在旅店的外围,不一会儿,掌柜的跑出来,脑袋躬得跟腰身差不多高,“欢迎军爷们入驻小店,军爷们,里面请……”

李自成带着穆思蓉,在何小米的陪同下入了旅店,挑了二楼一间天字号客房,亲兵们自去聚拢马匹。

掌柜的已经看出李自成是这支军队的首领,亲自提着茶水进来,“不瞒军爷,小店太小,这数百军爷……小店恐怕连通铺都不够……”

“没关系,他们是军人,只要在店铺外搭下营帐就行,”李自成端起掌柜斟上的茶水,道:“掌柜的,有饭菜吗?”

“有,有,不过……”掌柜看了李自成一眼忽地停住。

“是没有足够的饭菜吧?”李自成哈哈一笑,道:“没关系,整个三川府内,恐怕还没有哪一家旅店能做吃出五六百人的饭食,你说吧,能做出多少人的饭食?”

李自成想,等入了西宁的时候,亲兵就在城外扎营吧,或者干脆进入城内的军营住宿,免得骚扰了店家。

掌柜忙一叠连声:“哎,哎,多谢军爷体量,小店最多能做出百人的饭食……”

“那行,你们速速做出百人的饭食,我们的饭食,直接送过来!”李自成待掌柜的离开了,方才让何小米去传令,留下一个百户,其余的人,分散到城内各家酒馆自行吃饭。

何小米刚要离开,又被李自成叫住,“小米,安排五十名兄弟看护马车,半步不得离开,有谁敢靠近,格杀勿论!”

“是,大都督!”何小米不明白,一辆马车,有什么好看守的,难道还有人会来偷马车?不过,大都督说了,一定有道理,忙赶去传令,让留下吃饭的那个百户,轮流吃饭,一半人手看着马车,他还亲自部署了明岗暗哨,方才去了。

李自成吃过晚饭,原本想着带穆思蓉去城内逛逛,但掌柜告诉说,一到晚上,除了青楼和酒馆,城内一片暗黑。

这两处地方,李自成和穆思蓉都不想去,只好洗洗睡了,躺到炕床上。

穆思蓉在马车上睡了半上午,下午又是躺在李自成的怀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并没有体会到旅途的疲劳,反而比较兴奋,她难得地主动将脑袋凑到李自成的怀中,呢喃着道:“大都督……”

她微闭着双目,鼓足了勇气,心中一直在给自己打气:勇敢些,再勇敢些……

“蓉儿,赶了一日的路,不累吗?”李自成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蛋。

“婢子不累,”穆思蓉的话语有些生硬,“倒是大都督,为了婢子,怕是累坏了……”

“没事,早些睡吧,我也不累!”李自成将穆思蓉的脑袋搂进怀中,还在她的发丝上抚了抚。

“婢子睡不着……”穆思蓉的声音充满着诱惑,还用手环住李自成的腰身。

李自成要是不懂穆思蓉的心思,他就不是男人了,原本以为穆思蓉疲劳,身子不是最佳状态,也就不折腾她了,旅途这才开始,有的是时间!

他嗅着穆思蓉颈脖处散发出淡淡的气息,心中逐渐升腾着欲望,轻轻翻转身,压住穆思蓉的半边身子,“蓉儿,旅店没什么好玩的,我倒是想劳累一番,然后早些困觉!”

“大都督……”穆思蓉呢喃着,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翌日天亮,穆思蓉服侍着李自成穿戴完毕,又向店家要了洗脸水,服侍着李自成漱洗,“大都督,今晚就能赶到西宁吗?”

“不,今日不赶路,我们就在城中看看!”李自成有些庆幸,当初无意在湟水和浩门水交汇处设立了三川府,没想到恰好位于兰州与西宁的中点,骑马赶路,到两地都是一日之程。

如果早上动身,今晚就可以赶到西宁城,不过,他要留下来看看,三川府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那就是明日动身,明晚才能赶到西宁了?”穆思蓉拉着李自成的手,小心地道:“到了西宁之后,大都督还会宿在原先的天命都督府吗?”

“原先的天命都督府,现在已经成了青海省府,这些士兵,没法入驻了,”李自成道:“明日下午,我先安排两名士兵入城,先安置好住宿的旅店,其余的亲兵,让他们住军营。”

“大都督,”穆思蓉迟疑了一会,终是鼓起勇气到:“要不,大都督就宿在婢子家……婢子家有不少客房,至少能住一个总旗的士兵……”

“你家?”李自成根本没想住在穆家,虽有翁婿之情,但穆思蓉不是正妻,自己从未叫过穆青山一声爹,穆思蓉的母亲,更是连面都未见过。

要选择住宿的地方,除了旅店,西湟酒家倒是不错,虽是孙梦洁的爹娘在经营,但自己才是东主,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家!

但孙梦洁没有来到西宁,还是不去西湟酒家入驻为好,到时间只要派两亲兵去问问,如果他们愿意,就去兰州开一个酒家。

“大都督,是婢子欠思量了……”穆思蓉想到,哪有女婿驻扎岳父家的……再说,她不是正妻,她爹连岳父都算不上……

“蓉儿说哪里话?”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其实,住在哪儿都一样,都是吃饭睡觉!”

穆思蓉双目放光,急道:“那大都督是同意了?”

“同意了,”李自成将穆思蓉搂在怀中,道:“知道是蓉儿的一番心意,我又怎可拒绝呢?”

“大都督真好……”穆思蓉小声呢喃着,过了一会,却是抬起头,“大都督,能不能先知会爹娘,让他们早做准备……”

李自成想想也是,自己现在身份不同了,能住在穆家,那是他们的荣幸,至少将客房打扫一番欢迎这个姑爷,便道:“我一会让小米飞鸽传书去西宁,让他们知会穆东主,就说蓉儿明晚回娘家!”

“婢子谢过大都督!”穆思蓉福了一福,又忍不住掩口而笑。

李自成松开穆思蓉,只拉住她的小手,“蓉儿,我们先吃早饭,然后装扮成普通的商贾,我带你去逛街!”

“真的?”穆思蓉大喜,用她的红唇,飞快地在李自成的脸颊上点了一下。

这小妮子……李自成感觉到,这次出来,穆思蓉似乎从那个娇羞的小女孩,一日之间便成了熟女,别有一番风韵,难道寒风也能让人变得成熟起来?

李自成头戴毡帽,上着青灰色长袄,配上藏青色棉裤,脚上穿着黑色的浅膀棉鞋,俨然是一个稳重的商贾。

穆思蓉则是换了双螺髻,用红绸扎了,多余的红绸从两鬓垂下,迎风招展,上着青白色大襟碎花小袄,再配上宝蓝色长裙,活脱脱一个轻佻的丫头。

何小米他们也是褪下迷彩军服,换成普通百姓的衣装,李自成叮嘱他们,要远远跟在后面。

李自成倒不是微服私访,冯铿他们这些官员都知道自己来了,私访还有什么意义?他只是不愿惊扰了普通的百姓。

刚刚出了旅店,却见两人持刀而立,背对着旅店的方向,李自成有些奇怪,便道:“小米,他们是谁?”

何小米道:“回大都督,他们是三川府的捕快,奉命保护大都督的!”

“保护?”李自成一愣,这才想起,昨晚刚到旅店的时候,似乎是听捕快说了,但自己带着亲兵,何曾要他们保护?

从这两名捕快身边经过的时候,捕快们下跪行礼,李自成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便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刘三!”为首的捕快道。

“刘三?”李自成将这个名字从脑中过了一遍,倒是没什么印象。

刘三捕捉到了李自成的表情,忙道:“小人原先是刘大人麾下的骑兵……因为断了半截左臂,只能退役了,是大都督给小人安排的这捕快之职,有份俸禄,也好养活家人……”

“云水?骑兵?”李自成想起来了,刘三的确是刘云水的属下,当年攻打甘州的时候,断了半条左臂,自己去看望伤兵的时候,他一不要赏银,二不要抚恤,偏偏求着自己,想要迎娶西宁水果楼里的五号床单!

刘三见李自成沉吟不语,心中十分不安,“大都督公务繁忙,应该不会记得小人……”

“记得,记得,你为天命军,奥,当时还是叫西宁军,立下不少功劳,还断了半条左臂,我如何不记得?”李自成笑道:“你那婆姨,也一同来了三川府?”

“大都督记得小人?”刘三的眸子中闪现出精光,“小人来三川府任捕头之职,便将婆姨也带来了,”又给李自成叩了三个响头,“小人多谢大都督成全……”

“起身吧,不必多礼,”李自成摆摆手,“你是天命都督府的有功之臣,又受了伤,关照你也是应当的!”

“大都督现往何处?”刘三躬着身道:“小人奉知府大人之命,特来保护大都督……”

“城中的治安不好吗?”李自成道:“刘三,你是捕头,应该知道治安状况!”

“不是,不是,”刘三的腰身躬得更低了,“回大都督,三川乃是大都督立府之地,所幸城内并没有游手好闲之人,虽偶有欺行霸市之人,只要小人露出半截手臂,他们立马就吓得屁滚尿流……”

“哈哈,”李自成没想到刘三的半截手臂,还有如此妙用,当初用伤兵作为捕块,乃是给伤兵一条自立的出路,也许这些伤兵的身上,依然有杀伐的戾气,游手好闲之徒,自然不敢望其项背,“既然城内的治安状况良好,我自己走走,有事的时候,我再着人找你。”

“小人遵命!”刘三又行了礼,方才离去。

正文 第654章 什么都没做

李自成沿着主干道,从东门行到西门,又从南门走到北门,一路之上,也没见几个人,主干道上虽零零散散有些商铺,但铺面都不大,顾客更是凤毛麟角。

他又沿着次干道走了一段,行人更是稀少,连店铺也是难得一见,只有几家包子馒头铺,小二有气无力地叫卖着,兴许是顾客不多,见了他们二人,小二热情地过来招呼。

李自成和穆思蓉花了二分钱,买了两个大肉包,一人一个,要了热水,坐在茶桌前吃起来,“小二,你说包子好吃,怎的不见顾客盈门?”

“客官是外地人吧?”小二笑道:“此时寒气未退,像客官这样的大商贾,很少出门,生意就差些,待过了二月二,生意才会好起来!”

“现在是淡季?”李自成没想到,一个包子铺,还有这些讲究。

“客官不愧是商贾名流,开口就是行话!”小二也是闲来无事,便信口道:“其实,即便过了二月二、三月三,生意也不会好到哪儿……也就挣个肚子饱!”

“生意难做吗?为何?”李自成淡淡地道。

“不瞒客官,像您这样的富商,路过三川府的太少,城内的百姓虽然喜欢小人蒸的包子馒头,却是无钱购买?”

“奥?”李自成沉思 片刻,似乎有些明白了。

三川府虽然位于浩门水与湟水的合流处,但并没有多少商业上的优势,这与浩门水的关系很大,他当初出征浩门县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

浩门水的流量极大,两岸又是高山峡谷结构,河中很难通行船只;浩门水本身又是被北面的祁连山、南面的大通山、达板山挤压,并没有冲积出河谷,两岸并无多少可耕的农田,所以沿途并没有多少府县,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浩门县,还是为了将西宁与甘州连成一片而设立的。

也就是说,三川府虽是河流的交汇之地,但北面的浩门水,除了增加水量,对经济的发展,并没有起到任何推动作用,西宁与兰州之间,即便有物资交换,三川府也不是当然的中转站!

除非能将浩门水开发出来,让浩门水上游的物资,能够顺流而下,这样三川府就成了浩门水、湟水上游物资的交汇之地,中转的作用才会凸显出来。

所谓的“三江交汇”之地,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但这个时代,要想开发出浩门水,势必登天还难,李自成既没有足够的技术,也没有资金、时间!

“客官……”小二见李自成正在发呆,用手在他的眼前晃动了两下,“客官是路过,还是预备来三川府行商?”

“奥……”李自成含糊应了声,方才醒悟过来,笑道:“暂时没做决断,只是看看,依小二看,似乎三川府的生意不太好做,大街上似乎没什么行人,没有人气,如何行商?”

“客官果然的高人!”小二向李自成竖起大拇指,“不瞒客官,三川立府不久,城内人口不多,百姓多是在城外种地,没有人口,哪来的顾客?一年当中,也就奉节日才会出现旺季!”

“那百姓怎么样,平日能吃得饱吗?”三川府的工商业没有跟上,这是很正常的事,关键是百姓,只要百姓能吃饱肚皮,就能稳定下来,逐渐积攒银钱,假以时日,工商业终究会发展起来。

“吃饱饭倒是没什么问题,不瞒客官,百姓家都有粗粮,吃不掉都是用来喂猪,”小二向东方拱拱手,道:“这都是托大都督的福!”

李自成吓了一跳,以为小二认出了自己,见小二向着东方拱手,方才明白,与穆思蓉相对一笑,见她已经吃完了肉包,便道:“多谢小二哥提醒,我再去别处看看!”

“客官慢走!”小人躬身相送。

李自成又去居民区走了一遭,发现比较脏乱,家禽的粪便到处都是,除了一些老人和孩子在避风的地方晒着太阳闲聊,几乎看不到壮丁。

如果能将粪便打扫干净,这倒是一幅爽心的画卷:只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年份,老人才能祥和地安度晚年……

在三川府,李自成没看到一个欣欣向荣的工业城市,却看到了一派田园风光,在工商业大发展之前,或许将它看做小镇,更符合它的经济身份。

李自成并不失望,在现阶段,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最重要的。

当晚,他依旧在三川府宿了,次日天明之后,方才离开,一路疾驶,终于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前,赶到西宁。

青海省长朱识鋐、西宁知府陈大虎、第五营游击将军周宾,带着一班文武,早已迎至城外,拜伏于地,“属下等恭迎大都督!”

“免礼,都起身吧!”李自成跃下战马,将为首的朱识鋐、陈大虎、周宾扶起,又对着其余的人拱手还礼,让他们起身,“有劳诸位在寒风中久等,自成在此多谢了!”

“能迎接大都督,是我等的福分,”朱识鋐忙拱手还礼,道:“大都督这次来西宁,还是住在省衙吧,这里原本就是大都督的熟地!”

他的意思,现在的省衙,就是原先的天命都督府,一直是李自成工作、生活的地方,李自成重归故地,他理应将省衙让出来。

“识鋐有心了,”李自成笑道:“省衙现在是你办公和生活的场所,如果搬迁出来,会造成工作、生活上的不便,我行军惯了,还是军营最舒服,”又向周宾道:“周将军,我的这些亲兵,暂时借用你的军营了!”

“大都督放心,属下一定将他们安置好,就是第五营的兄弟们睡大街,也要让大都督的亲兵住军营!”

周宾身后第五营的军官们,都是跟着大笑。

李自成也是大笑,“这般一来,第五营的兄弟呀, 可是要不高兴的!”

“谁敢?”周宾回身看着身后的军官们,“大都督的亲兵,乃是远道贵客,长途跋涉至西宁,你们要是口出怨言,当心军律伺候!”

“属下不敢!”

李自成忽地看到一侧的穆青山,忙拱拱手,“穆东主也来了?有劳有劳!”

“草民见过大都督!”穆青山重新给李自成见了礼。

朱识鋐等得差不多了,便拱着手过来,“大都督,属下准备了洗尘之筵……”

“明日吧,骑了一日的马,我有些累了,”李自成淡淡地道:“明日我再去省衙,当面听识鋐汇报,奥,大虎也去吧,这洗尘之筵嘛,能免就免吧!”

朱识鋐忙拱手道:“属下明白!”

打发了文武官员们,李自成只带着何小米和一个总旗的亲兵,穆青山在前引路,驱赶着马车,沿着东门大街,再拐向北门大街。

远远的便看到灯火通明,走到近前一看,穆府的大门前挂着许多灯笼,比新元还要热闹,两排府丁,一色青衣小帽,跪在府门前,在他们的身边,也是跪着不少人,多是女眷。

“这是干什么?穆东主,快让他们起身!”李自成立马就想到“贾元春会大观园省亲”的场景,不知道蓉儿的母亲在不在里面,让岳母给自己下跪,多么不合适!

“是,大都督!”穆青山转过身道:“大都督发话了,你们都起身吧!”

早有女人掀开隔帘,将穆思蓉引出来,穆思蓉揉了揉双眼,疾步冲过去,“娘!爹!”不待两人回应,已是向她娘扑过去。

“蓉儿,慢些……”她娘话未说完,见穆思蓉已经冲过来,只得一把搂住,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蓉儿总算回来了!”

李自成借着灯火,仔细打量一番,见她娘不过三十出头,白净脸面,峨眉凤目,淡扫云鬓,一身紫色长袍,将身段衬托得玲珑有致。

穆青山唯恐怠慢了李自成,忙道:“夫人,大都督和蓉儿远道而来,还是让他们入府中歇歇吧!”

穆思蓉的娘向李自成这边看过来,浅浅一笑,“是妾身糊涂了,大都督,蓉儿,快进屋暖和暖和。”

李自成方才上前,与她见过礼,这是第一次看到,不免多看了两眼。

穆思蓉也向李自成这边看了一眼,抿嘴一笑,站在府门前等着李自成。

穆青山在头前带路,“大都督,请!”

“穆东主请!”李自成走在后面,随着穆青山入了府门,行了不到百步,进入正厅。

穆母拉着穆思蓉的手,并肩入了府门,借着强光,在穆思蓉的身前扫了一眼,不觉轻蹙眉头,“蓉儿,你爹给大都督接风,你随我进来吧!”

“是,娘,”穆思蓉侧首看了李自成一眼,便随着她娘入了内室,“娘,蓉儿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娘听着呢,你慢慢说!”穆母与穆思蓉坐在相对的木椅上,让侍女奉了茶水,笑眯眯的看着穆思蓉。

穆思蓉一口气说了半柱香的时间,见她娘一言不发,方才停住话头,迟疑着道:“娘……”

穆母轻笑,“娘在听呢!听蓉儿说了这么多,知道大都督对蓉儿很好,娘就放心了!”

“大都督对蓉儿好着呢!”穆思蓉的面上忽地一红,压低声音道:“在来西宁的路上,马车有些颠簸,大都督将蓉儿抱在腿上,说是坐在腿上的时候,颠簸就会轻些……”

穆母“噗嗤”一笑,却是不语。

穆思蓉盼着一双大眼睛,羞羞地道:“娘……娘想哪儿去了……我们什么都没做,坐在大都督腿上,颠簸的确减轻了不少!”

“大都督是你的夫君,就是做些什么,娘也不会反对,”穆母微微一笑,道:“娘就是奇怪,大都督对蓉儿这么好,可是蓉儿嫁给大都督,已经四五年了,为何没怀上孩子?”

正文 第655章 如诗如画

“娘……”穆思蓉护羞,给了她娘一个白眼, “娘,这种事情……羞人答答,娘也问……”

穆母抚摸着穆思蓉的青丝,道:“蓉儿,你还小,不明白做女人的难处……如果不能趁着年轻的时候生下孩子,一旦年老色衰,男人难免就会疏远你!”

“不会的,大都督不是这样的人,”穆思蓉拼命摇着头,哀求道:“娘,你不要这样说大都督,大都督对蓉儿好着呢……”

“傻瓜,”穆母抚摸着她的脑袋,笑道:“大都督对你好,你就更要为大都督诞下孩子,就像娘为你爹生下你一样……”

穆思蓉皱着眉头,脸上憋得通红,“可是,娘,生孩子的事……可不是想生就能生的……”

“所以娘才要教你呀,”穆母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她搬过座椅,移到穆思蓉的身边,悄声道:“跟娘说实话,平时大都督是不是和你做那羞羞之事?”

“娘,这种事情……”穆思蓉嘟着嘴道:“这种事情,娘也要过问……”

“娘不是希望你早些怀上孩子吗?”穆母替穆思蓉将散乱的头发梳理整齐,笑道:“大都督那么喜欢蓉儿,难道蓉儿不愿为大都督生孩子吗?”

“谁说不愿意……”穆思蓉话未说完,已是羞得低下头,娘也真是,这才刚刚回到家,就问着这样的事……

“这不就对了?”穆母将穆思蓉搂在怀中,帖着她的耳朵道:“你说了实话,娘才能帮助你,你看,大都督其余的夫人,已经给大都督生过孩子了!”

“娘……”穆思蓉心中还有些抗拒,但还是点了点头,“大都督从四川回来,腊月三十,白日就……娘,蓉儿实在有些怕……”

穆母愣了一会,随即就堆起笑脸,“大都督不是一般之人,他有那么多夫人,公务又多,夜晚或许很忙……”

“……”

“娘再问你,”穆母道:“这次来西宁,一路之上,大都督有没有……你们有过几次?”

“晚上都有……”虽然在娘的怀中,穆思蓉十分不自在,“娘,蓉儿饿了,有吃的吗?”

“有,有,早准备好了,看我,见到蓉儿就忘了,”穆母站起身,还是不忘本心,笑声道:“蓉儿听娘的,保准让你早早怀上孩子……”

穆府的偏厅内,李自成正与穆青山对饮,因为是家宴,并没有人作陪,二人一边饮酒,一边随意闲聊着。

穆青山轻轻抿了半口酒,放下银盏,道:“……大都督得了四川,蜀道岂不畅通了?”

“是呀,不仅畅通,我正在着汤若望在陇右与四川之间,修筑一条水泥大道,一旦成功了,蜀道之难,将会成为历史,”李自成淡淡地道:“成都的富庶,可不是西宁、兰州可比呀!”

“大都督,”穆青山抬起眼,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闭了嘴,过了好一会,方道:“恕草民直言,大都督拿下四川,朝廷会不会……”

“穆东主是担心四川的局势?”李自成端起半杯酒水,轻轻晃动着,“穆东主是行商之人,自然知道,世上没有绝对的事,”顿了一顿,又道:“朝廷的军队在天命军面前……人数多又有何用?我在汉中留下了第二营和第七营,夔州沿江一带,不但有水军,还有秦良玉的白杆兵!”

“汉中?夔州?”穆青山暗暗心惊,以他的眼光,天命军只要守住汉中一线,加上沿江的水军,朝廷军队再多,也很难再入四川!

李自成不愧是军事上的奇才,位置把握得很准!

不对,不仅是军事上,还有商业上的,他弄的那些货物,都是独一无二,若不是时局糜烂,或许穆氏早就翻身了……

他心中一动,穆氏必须赶在金氏前面,将货物运输出去,尽快拿下市场,多亏了蓉儿,否则大都督今晚绝对不会留宿穆府!

“穆东主有什么高见?”李自成笑吟吟地道。

穆青山迟疑着道:“大都督,既然蜀道畅通,草民……草民……”他恨不得连夜将那些奢侈品弄出来!

李自成立即就洞悉了他的心思,“穆东主的意思,可是希望重新购买蒸馏酒、玻璃之物,预备尽早南下四川,抢占成都市场?”

“大都督明鉴,”穆青山拱起手道:“既然蜀道畅通,应该尽早将货物运往成都,或许还可顺江而下,直至江南……大都督,对于天命都督府和穆氏,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明白,所以借着来西宁的机会,立即来到穆府,穆东主果然是个明白人,”李自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道:“穆东主,还有一事,我必须提醒你,我已经成立了顺风商行,将来南下成都,顺风商行也会分一杯羹!”

“顺风商行?”穆青山一愣,随即道:“我就说嘛,毛汀哪有资本兴办商行?原来大都督才是幕后东主……”

“当年让毛汀打理顺风商行,乃是看上了西域的商道,可惜,西域的商道还是太小了,只能回归内地为主,”李自成笑道:“除了毛汀,顺风商行的事,只有穆东主一人知晓!”

“草民明白,草民绝对不会泄露!”虽然不知道李自成为何要隐瞒顺风商行幕后东主的身份,但李自成自然信任自己,决不能坏了他的事。

穆倩山越来越感觉到,穆氏的前途,都系在李自成的身上。

让他有些焦急的是,如果李自成将生产的货物全部交给顺风商行,穆氏岂不两眼发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穆东主放心,我虽然有了顺风商行,但不会垄断贸易,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李自成道:“没有一个人能吃得下天下所有的商业!”

“大都督说得是!”穆青山将酒盏放入唇边,却是久久不动,这样也好,既然顺风商行亦是南下,那蜀道应该是安全的,哪怕利润低些,总好过在西宁被困死。

“穆东主,顺风商行和穆氏,以后要相互帮助、相互合作,如果相互压价、相互拆台、恶意竞争,对双方都不好,”李自成道:“穆东主放心,只要穆东主吃得下,我随时可以增加各种货物的产量。”

“草民明白!”穆青山忽地想到,如果将天命都督府压进去,李自成实力雄厚,自己就是和金一心加起来,也远远不是对手,以后还是跟着顺风商行,没准都能发大财。

但不能轻易让金一心加进来,他不算是自己人!

想到这儿,穆青山放下银盏,向李自成拱起双手道:“属下以后,会追随着顺风商行的步伐,绝对不敢损害顺风商行的利益,不过……草民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自成将手中的银盏轻轻一点,道:“穆东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穆青山方道:“大都督来到西宁,金一心一定会求见,大都督能否晚两日见他……”

“晚两日?”李自成顿时明白了,穆青山这是要与金一心抢夺成都的市场。

成都市场那么大,与西宁又相距甚远,有这个必要吗?同行是冤家,一点都不错,这是汉文化的悲剧,还是汉人的心胸狭窄?

不管能起上多少作用,看在蓉儿的份上!

而且,金一心的心思,实在也是要冷上一冷。

穆青山见李自成虽然面上含笑,却是沉吟不语,心中忐忑不定,顺势端起银盏,向李自成示意,“大都督……”

“哈哈,”李自成也是举起银盏,和穆青山碰了一个,“穆东主是蓉儿的爹,我们是一家人,这点要求,也不算事,刚好我这几日很忙!”

“草民多谢大都督!”穆青山大喜,银盏中的蒸馏酒,一口干了。

又闲聊了几句,李自成便借口旅途劳累,不胜酒力,穆青山只是劝了两盏,便让侍女送上滚热的白面馒头。

李自成就着热汤,连吃了两个,拍拍肚皮,酒足饭饱,却不知道今晚要宿在何处,蓉儿随她娘去了内室,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正在踌躇,要不要问问穆青山,却听得穆青山咳嗽两声,便有两个俊俏的青衣小婢从外面进来,走到李自成面前,双双弯腰行礼,“大都督,请随婢子去后堂休息!”

原来早安排好了?也是,昨日就派人传过讯息了,穆府岂能没有准备?

李自成起身,看了穆青山一眼,见穆青山点头示意,便随着二婢出了偏厅,拐入一条长廊,行到尽头,又是左拐。

一路之上,并无人影,二婢也不说话,只是在前引路。

李自成忍不住,道:“你们叫什么名字?要带我去哪?”

“婢子叫如诗!”

“婢子叫如画!”

二婢停下脚步,侧转身来,各自福了一福,“二夫人说,大都督一路劳累,让婢子伺候大都督沐浴!”

“二夫人?”

如诗“噗嗤”一笑,又慌忙用手掩着口,道:“大都督不知道吗?二夫人就是蓉儿小姐的娘!”

妈的,娶了蓉儿四五年了,连她娘是谁,姓什么都不知道,李自成为了掩饰一下,便道:“蓉儿现在何处?”

如画抢着道:“小姐在原先的闺房,大都督沐浴之后,婢子们自然送大都督过去,大都督现在就要去见小姐吗?”

让两个完全陌生的婢子服侍着沐浴,李自成不太习惯,他明白,这个时代,大户人家的婢子,不仅伺候主人,有时也会伺候贵客,不过,这毕竟是蓉儿的家……

李自成打个饱嗝,道:“先去见见蓉儿吧!”

“是,大都督!”

如诗和如画引着李自成向右一拐,却是夹在两座房屋之间的一条小胡同,穿过胡同,前面的一扇窗户里,射出弱弱的烛光。

正文 第656章 清蒸最补了

如诗如画寻着烛光,来到屋子的正门前,停下脚步,如诗用手一指,悄声道:“大都督,这就是小姐的闺房,大都督要进去吗?”

李自成点点头,既然来了,岂能不打个招呼?遂道:“你敲门吧!”

如诗并没有敲门,而是用手一推,一道亮光自门缝溢出,原来房门并没有上闩。

李自成上前,将房门完全打开,却发现蓉儿的娘也在,一时竟愣住了。

穆思蓉刚刚沐过浴,头发尚未干透,脸蛋儿红红的,看到李自成,飞跑过来,“大都督,你这么快就沐浴好了?”待要扑进怀中,却想到娘还在边上看着,忙停住脚步,定在李自成面前。

李自成摇摇头,却冲着穆母拱手行了一礼,“二夫人也在?”

“大都督!”穆母乍见李自成,也是吃了一惊,等到李自成打招呼,慌忙起身,福了一福。

李自成将目光转到穆思蓉身上,期望她给自己一个解释,穆母就在身边,也不好直接发问,只能以目示意:为何用两个陌生的小婢!

穆思蓉不知想到哪儿了,却是起身,从衣箱中取出一套内衣,交到如画的手上,“你们快去伺候大都督沐浴,大都督劳累了一日……”

“是,小姐,婢子这就去!”如画接过衣物,目视李自成,却不敢说话。

李自成懒洋洋地道:“走吧!”既然是穆思蓉的安排,那只好先享用了再说,或许她们之间有过什么约定,暂时不管它,早些休息才是,明日还要召见官员们,他向穆母和穆思蓉看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

如诗如画引着李自成,七拐八拐,来到浴室,早有侍女送来热水,倒入一个粗大的圆木桶。

如画闭了门,狭小的浴室里顿时水雾弥漫,对面几乎看不见人。

如诗小声道:“婢子替大都督更衣!”不等李自成回答,一双小手已是在李自成的腰间摸索起来。

兴许她们平日就是专门伺候人的……李自成也不装模作样,任由如诗的芊芊小手,在腰间蠕动着,如画也是加入进来,不一会儿,已是将李自成剥得精光。

如诗和如画一左一右,搀扶着李自成来到木桶边,小心将李自成的双腿,依次抬起,放入木桶。

李自成赶了一日的路,加上喝了不少蒸馏酒,身子本就困倦,见水温刚好,慢慢缩进热水中,闭上双目,靠在木桶边缘。

大户人家的婢子,就是训练有素,不用李自成吩咐,如诗如画都是自己解衣,如画只穿着夹衣,将袖口捋到臂弯以上,取过一个小木凳,坐在木桶边,用手轻轻招水,洒在李自成 的头发上。

如诗更是将衣服褪光,跨入木桶,靠在李自成的身边,伸出芊芊手,小心地在李自成的胸口搓揉起来……

如画刚刚给李自成净了面,发觉水温下降,便贴着李自成的耳朵道:“大都督,要换些热水吗?”

“嗯。”李自成也觉得水温下降太快,便含糊答应着。

如画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小缝,双手击掌两次,不一会儿,外面便有婢子送来一小桶热水,如画从门缝里接过,又将圆木桶里的凉水舀去一些,方才加上热水。

换过两次热水,如诗已经将李自成身子的每个旮旯都擦拭干净了,“大都督稍等,婢子先出去,一会给大都督穿衣。”

她先是出了圆木桶,擦干水迹,取了夹衣穿上,然后和如画一到,将李自成拉起来,擦水、穿衣,动作异常干练。

如诗如画将袄裤穿得齐整,方才打开浴室之门,引着李自成出去。

迎面一阵风吹来,李自成的身子刚刚是热的,被寒风一灌,不觉打个冷颤,如诗如画一边一个,紧紧缠在李自成的身上,“大都督,快走吧,一会进了屋就不冷了。”

有你们用身子温存,就是再冷,老子也不怕!李自成将双臂搭在两人的香肩上,堪堪勾住,“我们现在去哪?”

如诗“噗嗤”一笑,“去哪?自然是去小姐的闺房!”

如画却是笑道:“大都督想去哪?婢子陪大都督过去……”

你妈,两个小婢敢调戏老子,找到机会,看老子不好好收拾你们!李自成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道:“走吧!”

再次来到穆思蓉的闺房,李自成当先而入,举目一扫,她娘已经走了,穆思蓉垂着手端坐在炕沿,身着大红色袄裙,头上挽着莲花髻,用金簪别住,脸蛋儿红红的,微低螓首,满面羞笑。

李自成心中一动,要是加一红盖头,分明就是初入洞房的新娘!

如诗如画闭了房门,插上暗闩,一个个掩着口笑。

李自成紧走两步,坐上炕沿,轻轻揽住穆思蓉的香肩,“蓉儿……”

“大都督……”穆思蓉身子一歪,恰好靠在李自成的怀中,也不说话,只是悄无声息地探出小手,环住李自成的腰身。

“蓉儿,赶了一日的路,早累了吧?快些休息吧!”李自成在穆思蓉娇嫩得能流出水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却是瞥见如诗如画还在房内,便皱着眉道:“她们……”

“这是爹和娘特意从府中挑选出来,伺候……伺候大都督的,回去的时候,也要一并带上,”穆思蓉笑得直不起腰,躲在李自成的怀中向两人招了招手,“如诗如画,还不过来见过大都督?”

“是,小姐!”如诗如画慌忙挨到床前,向李自成福了一福,“婢子见过大都督!”

“你们……”李自成看看二婢,又看看怀中的穆思蓉,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明亮的烛光下,如诗如画羞红着脸,“婢子伺候大都督更衣……”二婢慢慢靠近,小手已经伸出来了。

“且慢!”李自成轻声喝住,从二婢伺候沐浴的样子,他就猜到了,这是穆府送给他的,名义上是为了伺候穆思蓉,照顾穆思蓉今后的生活。

但,现在是自己和穆思蓉的二人世界,留下他们在身边伺候着……

穆思蓉终于抬起头来,笑盈盈地道:“大都督一向不是喜欢……今日姐姐们都不在西宁,就让如诗如画帮着伺候大都督吧……”

“啊……你告诉你娘了?”李自成吃了一惊,难道是穆母听说了“三人行”的事,特意让如诗如画过来的?这样的事情……

“没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婢子怎好和娘说得出口?”穆思蓉用娇嫩的手背掩着口笑,道:“如诗如画迟早是大都督的……大都督就收下她们吧,好让她们吃下定心丸……”

李自成思量,收下也不是不可,看她们的模样,还是不错,刚才沐浴的时候,如诗将自己的全身擦遍,自己差不多也将她的全身擦遍了……但这里毕竟是蓉儿的娘家,这才是到达的第一晚……

他看了眼俊俏的小婢,还是决定放弃,“蓉儿,这样的事,以后再说吧,先让她们退下!”

“是……大都督!”穆思蓉将声音拉得老长,显然十分不满,却是对着如诗如画道:“你们先去侧室休息吧,有什么事再唤你们!”

如诗如画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落寞,不过她们是婢女,只能任由主人采摘,自己却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二婢低下头,向李自成、穆思蓉福了一福,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穆思蓉待二婢入了侧室,便搂住李自成的脖子,直视着他的双目,“大都督一向不是……今日为何不要如诗如画?是看不上她们吗?”

“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出生不同,我怎会看不上她们?”李自成用手指在穆思蓉娇嫩的脸蛋上一点,“已经很晚了,我们上炕休息吧!”

穆思蓉呆了一呆,沉思片刻,诡异地笑笑,用手抚了抚李自成点过的地方,难得地主动起来,娇羞着道:“婢子伺候大都督更衣……”

炕床已经温热,李自成赤身躺在锦被中,在穆思蓉上炕之前,体温已经急剧上升……

一觉醒来,李自成感觉眼前有影子晃动,睁眼一看,原来是穆思蓉。

穆思蓉见李自成睁眼,趴在他的胸前莞尔一笑,“大都督醒了?”

“嗯!”李自成扬臂伸个懒腰,然后一收,恰好将穆思蓉搂住,“昨晚睡得真沉……”

穆思蓉嘻嘻一笑,道:“大都督,昨晚放走了如诗如画,后悔吗?”

“后悔?”李自成怒了,大清早的,竟敢勾引老子?他奋力翻身,将穆思蓉压在身下,“你想知道我是如何后悔的吗?”

“大都督,不要……”穆思蓉吓得脸都白了,哀求着道:“天都亮了,一会娘过来……”

李自成只是吓唬她,也没打算怎么样,毕竟在穆思蓉的娘家,穆母又是二夫人……他用手捏捏穆思蓉的鼻子,道:“晚上再来收拾你……”

穆思蓉方才绽开笑颜,脸上也是恢复一些血色,“大都督真好!”

李自成还以微笑,道:“蓉儿,我们起身吧!”

“嗯,”穆思蓉小声呢咛着,似乎不舍,但终于还是道:“婢子伺候大都督……”

两人下了炕,如诗如画进来,伺候李自成和穆思蓉漱洗,穆思蓉伴着李自成来到餐房,“大都督先喝杯热茶,婢子去看看,娘为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稍顷,穆思蓉双手捧着一个瓷碗,袅袅地回来了,小脸蛋上全是笑意,“大都督,这是婢子……亲手做的,清蒸最补了!”

正文 第657章 改姓

亲手?李自成怪了,你刚刚才去的餐堂,这么短的时间,还能亲手做什么?就是清蒸鸡蛋羹,时间也不够吧?

他接过瓷碗,向里面一看,是两个比鸡蛋稍大的乳白色椭球体,放到鼻前嗅了嗅,没什么气味,“蓉儿,这是什么样?”

穆思蓉莞尔一笑,羞羞地道:“吃了不就知道了?”

“嗯,咦……蓉儿,竹箸呢?”李自成左看右看,却是无法下手。

“要死,婢子只顾着娘的叮嘱……”说到此处,忽地觉得不对,忙用小手掩住口,一双美目瞪大如铜铃!

李自成暗笑,就知道是你娘的手笔,还敢骗你老公我?他张开大口,将瓷碗一歪,一颗椭球体恰好滚入口中,咀嚼几口,方才知道是牛宝!

原来是丈母娘体恤我昨晚辛苦……

李自成又将另一颗牛宝吃了,砸吧着嘴道:“嗯,味道不错,原来蓉儿还有这样的手艺,回兰州之后,可得多尝尝。”

穆思蓉情知被李自成看破,白了李自成一眼,也不说话,却是抢过空碗,将身一扭,去了她娘那边。

穆母见女儿这么快就端着空碗回来了,心中欢喜,将手中的活计交给厨娘,拉着穆思蓉至一个无人的角落,“蓉儿,大都督没说口味不好吧?其实,这……虽是极补,却是寡淡无味,娘还担心大都督不肯吃呢!”

“大都督吃了,还夸口味不错呢!”穆思蓉白了她娘一眼,“大都督已经知道,这不是女儿做的……”

“知道有什么关系?大都督人中龙凤,岂能看不出?”穆母浅浅一笑,有些慈爱地看着穆思蓉,道:“娘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你好?”

“娘……”

“蓉儿听话,”穆母道:“大都督公务繁忙,不会在西宁逗留太久,趁着这几日,一定要怀上,回到兰州,机会就少得多了!”

李自成在穆府用过早餐,便带着亲兵们,驱赶着马车,辞别穆青山,穆青山知道李自成是为了公务,也不强留,只是叮嘱李自成,晚上来穆府就寝,穆府奴婢甚多,肯定比军营中的士兵伺候得好。

出了穆府,李自成方才告诉何小米,马车中藏着八万两银子,让他带着两个小旗的士兵,将马车驱往华夏银行,兑换同等数量的纸币,万一纸币的数量不够,须得用欠条补足数量,纸币和欠条立即送往省衙。

何小米方才知晓,难怪大都督不让别人靠近马车,原来如此!

李自成直接去了省衙,青海省长朱识鋐、西宁知府陈大虎已经在正门外等候,见到李自成,慌忙叩拜在地,“大都督!”

“起身吧,不须多礼,”李自成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身后的亲兵,“走,我们进屋再谈!”

“是,大都督!”朱识鋐在前,见人数不多,便将李自成引入后衙的书房。

这里原本是李自成办公的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跨入书房,迎面一股热浪,原来书房早已点起了四个炭火盆,比外面的温度高了不少。

李自成大大咧咧向主位一坐,然后示意朱识鋐、陈大虎就坐。

朱识鋐在李自成的侧对面落了座,待侍卫上了茶水,便将他赶出去,这时的书房,外面已经被李自成的亲兵所控制,和李自成当初在西宁时的情形,简直一模一样。

李自成啜饮口茶水,淡淡地道:“识鋐,我大老远从兰州过来,就是想看看青海省的状况,有什么特别大事,先口头说说吧!”

朱识鋐拱了拱手,道:“回大都督,青海省去年的赋税是……”

李自成摆摆手,道“这些数据,我在天命都督府已经看过了,不用再行汇报,你就说说,过去这一年,青海省有什么突出的事,还有什么明显的不足,需要在今年的工作中予以修正。”

朱识鋐一愣,他昨晚想好的措辞,现在一句也用不上,只好硬着头皮道:“青海四府,情形各不相同,西宁、三川两府,已经完成了汉化工作,土地分配早已完成,百姓不仅全部登记为汉籍,从内心里也是接受了汉人的身份,依律纳税,算是国泰民安!”

李自成点点头,西宁是天命军最初的根据地,各项工作开展得最早,有此成就,也在意料之中,只要不是对百姓横征暴敛,局势应该平稳。

“但这两府,又有许多不一样,”朱识鋐道:“西宁府城,集中了全省的富商大户,工商业相对发达,工商税占了全身的九成;而三川府是新立之城,百姓只是温饱,商税却是上不去!”

李自成心中一动,西宁在整个青海省,所处的地位太过重要,从商税上说,青海省对西宁府太过依赖。

虽然现在的西宁府,尚未跨入工商业社会的门槛,但任其发展,就会无限拉大各地的不平衡,无论是自己,还是天命都督府,对西宁的投入,还是太大了。

海北府、海南府就不说了,三川府与西宁府一样,已经完成汉化,必须要实实在在发展起来。

李自成思索片刻,一时没有办法,只能让自己掌控的那些厂子,将来去三川府扩大投资,或者再寻找一些新的技术,去三川府建厂,现在不差银子,只差人才、技术。

还有一种可能,用行政的手段,将三川府立为西宁与兰州之间的商品交流地,不过,这种违背市场规律的事,迟早会被市场淘汰,在后世的历史上,西宁、兰州都是名称,但三川府却是未曾听闻。

也许给三川府的定位有些不对,让三川府立足于农业,以发展农业或者农产品加工,或许会更好……

这样的事情,一时半会不能做出草率的决断,还是回到兰州之后,再慢慢商讨吧,“那海北府、海南府呢,情形如何?”

“回大都督,海北府立府较早,汉化的事,也是早了半步,但属下有一些事情难以自决,希望大都督指点迷津,”朱识鋐见李自成点头,方道:“海北、海南府所在,西面便是藏人和蒙古人,始终难以稳定,而且,此处原本是牧区,能否开辟为农耕,属下实在不知,已经开垦了一些,现在尚不能确定实际效果……”

这些问题,实在有些头疼,在正式建立华夏帝国之前,李自成不打算主动与藏人进行大规模的战斗,维持现状是最好的方式。

青藏高原地形复杂,又是居高临下,大唐以倾国之力,愣是没打赢藏人组成的吐蕃,想要以一隅之力征服藏人,根本不可能。

当初立下海北、海南两府,并不是看中这片土地,也不是为了赋税,而是为了护卫西宁,所以海北、海南两府,驻扎了狼骑兵的主力,就是为了用游牧骑兵威慑西面的藏人。

等到完全腾出手来,才能打青藏高原的主意,不知道要等到哪一日……

这样的话语,自然不能告诉别人,将狼骑兵当做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一旦王俊卓反了,岂不要损失大量的优秀骑兵?

李自成沉思片刻,道:“识鋐,海北、海南两府,还是以汉化为主,手段不要太过强烈,以利诱为主,此外,这两府上交的赋税,天命都督府一分都不要,全部留在省衙!”

“留在省衙?”朱识鋐不解,“大都督要归化异族,不就是为了赋税吗?既然‘赋税面前,人人平等’,为何又要给他们免税?”

“免税?”李自成笑道:“这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两府上交的赋税,并不是退还百姓,而是用于修路,只要道路畅通,不仅百姓出行便利,商人就会跟进来,加速当地的汉化!”

“属下明白了,”朱识鋐道:“只是这两府的赋税太少,想要修路,资金恐怕不足……”

正在这时,何小米从门外探出半个脑袋,见大都督点头示意,便闪身进来,将一件物事交给李自成。

李自成接过一看,放在面前的方桌上,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何小米给三人续了茶水,方才推开门出去,立在门外,预备大都督随时召唤。

“修路不在一时,慢慢来,”李自成道:“目前的水泥大道,只是到达西宁,还要向西面延伸,至少要延伸到湟源县,需要多少银子,由天命都督府来出!”

“啊……”

李自成看着朱识鋐吃惊的样子,将纸币递过去,笑道:“我曾经答应过狼骑兵的王俊卓,如果沙柳城出现稳定的专卖市集,我就给他在城内修筑水泥大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有时间的话,亲自去城内看看,当然,这些纸币中,也包括西宁府向各县修路的钱,识鋐与大虎便宜行事。”

沙柳城差不多是海北府的最西面了,李自成将狼骑兵安置在沙柳城,一方面是为了让狼骑兵护卫着天命军的土地,还有一点,沙柳城距离大通山很近,可以就行放牧。

“是,大都督,属下知晓了!”朱识鋐接过纸币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连同华夏银行的欠据,一共八万两……

整个青海省去年一年的赋税,除了粮食,银钱不过两万余两,大都督这是……难道大都督看不上青海省的赋税吗?也不像呀,天命都督府的属地上,只有青海、甘肃两省,如果青海省的赋税不要了,何来银钱发放粮饷?

天命军最近南下四川,听说蜀王府的富庶,为天下藩府之最……传说中蜀王府被抄,蜀王一家投井自杀的事,难道是真的?

朱识鋐顾不得辨别真假,他早已做出了决定!

他忽地离座,跪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属下有一事相求,万望大都督恩准!”

李自成不知道什么事,不敢轻易答应,遂淡淡地道:“有什么事,先起来说话吧!”

朱识鋐起身后,并没有落座,就站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属下想改姓!”

正文 第658章 恩威并施

“改姓?”李自成一时不解,汉人谁不敬重自己的祖先?改姓,那就是连自己的祖宗的都不要了,难道朱识鋐遇上什么难言之隐?“识鋐为何要改姓?”

“大都督,属下原本是宗室子弟,平日只知道敛财、享乐,从来没有为百姓考虑过,”朱识鋐阴郁着脸,道:“自从加入天明都督府以来,属下方才见识到大都督的仁者之心……”

“……”

“属下自从奉了天主,又蒙天主感召,方才真正认识到自己以前的愚昧无知,”朱识鋐继续道:“但大明的宗室,依然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属下耻与他们同宗,包括皇城的那位,所以属下要改姓,求大都督成全……”

李自成觉得奇怪,究竟是自己感召了朱识鋐,还是天主感召了他?总不会是故意迷惑自己的吧?

如果是迷惑自己,究竟能达到什么目的?逃跑吗?太平王朱至渌、内江王朱至沂,自己不是放了他们吗?结果回到京师,还不是被朱由检“咔嚓”了?朱识鋐已经在天命都督府任过职,就算放他回去,朱由检能免去他的死罪吗?他总不会大老远跑回京师领死吧?

不会是蜀王朱至澍、瑞王朱常浩的事,吓着他了吧?

既然不是别有所图,那就好办了,受到谁的感召,其实无所谓,结果都是一样。

李自成着朱识鋐的双目,见他的目光清澈无比,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可是,识鋐,一旦改姓,你就无法归宗了!”

“属下希望将‘朱’字更为‘邾’字,”朱识鋐道:“这样既不忘本,也与大明的宗室有所区别!”

“识鋐先坐下说话!”李自成一时不能决定,便让朱识鋐先坐下,为自己赢得一点思考的时间。

“是,大都督!”朱识鋐落座后,双目看着李自成,一副期盼的样子。

李自成左思右想,觉得朱识鋐改姓,有百利而无一害,连大明的宗室都投靠天命都督府,还要与朝廷划清界限,这样的朝廷,还有谁能信任?

他哈哈一笑,道:“既然识鋐心意已决,本都督准了,从今日开始,你便是邾识鋐了!”

“属下多谢大都督!”邾识鋐又要跪拜,被李自成止住,“识鋐,这些虚礼就不用了,本都督恭喜识鋐,从今日开始,走上新的生活。”

陈大虎亦是向邾识鋐拱手作贺,邾识鋐只是拱拱手,什么话也说不出,心中却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自成忙岔开话题,“识鋐,还有什么需要汇报的吗?”

“回大都督,”邾识鋐这才恢复了神智,“大都督,海南府、西宁府一直向南,已经与陇右连成一片,中间虽然交通不便,但百姓还算认同天命都督府,只是刚刚设立的同仁、尖扎、泽库三县,不知该属于海南府,还算西宁府,抑或是陇右……”

李自成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行军地图,让邾识鋐将大致的位置圈起来,定睛一看,顿时皱了眉头。

这一片区域,无论是划给西宁府,还是海南府,距离都是太远,又位于黄河以南,管理上实在不变。

不用邾识鋐介绍,李自成都知道,肯定是地广人稀、以游牧生活为主,土地上即便原本有汉人,也早已为异族同化,忘了自己的祖先是谁。

如此大的区域,划给西宁实在不合适,西宁拖累不起……

李自成思索片刻,忽地有了主意,便道:“这三县之中,那一线的人口最多?”

“回大都督,乃是同仁县!”

李自成笑道:“这三县单独立为一府,既然同仁县人口最多,那府城就放在同仁,对,同仁府,这个名字不错!”

“同仁府?”邾识鋐一拍脑袋,大喜道:“还是大都督想得周全,属下绞尽脑汁,就是不知道划归哪一府合适……”

李自成又与陈大虎聊了西宁府的事,陈大虎最头疼的是,西宁府城虽然富庶,但辖下各县,基本上都是农耕的百姓,除了湟源县,县城内都没多少人口,更别说商税了。

邾识鋐也要类似的困惑,整个青海省,也就西宁府城好些,其余的地方,哪怕是三川府,都是看不到希望。

李自成暂时无力解决这些问题,西宁府城,因为开办了许多工厂,所以畸形地发展起来了,现在才是开始阶段,根本无力辐射辖区的县城,更别说外府了。

辐射不是不可以,但需要时间!

李自成现在的精力,主要还是在兰州府上,无论是耕地、人口,还是地理位置,兰州都远远优于西宁,所以财力、人力、物力,主要还是投入在兰州府,连西宁只能维持现状,更不用说辖区内的县域了。

但也不能冷了陈大虎的心,李自成告诉他,刚才拨给的八万元,其中的四万元属于西宁府,除了西宁至湟源县的水泥大道必修外,剩余的数量不论多少,他可以自主决定,可以向北面的北川县、南面的南川县修路,也可以选择办工厂、开商行。

陈大虎方才转忧为喜,连呼大都督英明……

离开省衙,李自成带着亲兵,去军营吃了一顿工作餐,下去就在军营内召见了周宾。

“属下叩见大都督!”

“起身吧,看座!”李自成反客为主,端坐在主位上,然后才给周宾赐座。

这样的事情,在周宾的眼中,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周宾要考虑的,乃是作战问题,知道大都督来到西宁,他知道大都督的性子,一定会召见他,所以他早就想好了。

李自成道:“周将军,第五营增加五个千户的事,士兵完备了吗?”

“回大都督,士兵已经到位了,现在单独编制了一个团,”周宾朗声道:“大都督放心,在没有形成战斗力之前,属下不会将老兵与新兵合编,老兵依然保持着战斗力,随时可以出战!”

“哈哈,那就好,”李自成大笑,觉得周宾太过紧张了,便道:“周将军估摸着,新兵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基本的操训?”

“这次沈大人拨给属下的这些士兵,以前操训比较正常,所以,要完成基本的操训……”周宾看了李自成一眼,道:“如果步枪能及时列装,属下估计,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操训步枪!”

“一个月?”李自成皱着眉道:“周将军,军事不是儿戏,千万不能赶时间,如果基本技能、军律、思想等不能操训完备,一旦士兵们出现在战场,战斗力必定会打折扣!”

周宾忽地起身,向李自成行了军礼,道:“大都督放心,属下不是毛头小子,分得清轻重……”

“你先坐下,”李自成仔细打量着周宾,频频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对驻扎西宁不满意,是不是想要去四川前线?”

“大都督明鉴,”周宾笑道:“第五营乃是经受恶战最多的一支军队,理应出现在战场上,而不是在后方休养……大都督,来带西宁这些日子,兄弟们都快闷出病来了!”

“我看是你闷出病吧?”李自成用手指着周宾的鼻子,道:“西宁是天命都督府的根本所在,关系着天命军的存亡,西面、北面,都有我们无法控制的异族骑兵,我信任你,才将你放在西宁,你却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鼓动士兵求战,对本都督的军令,心存不满,你……你可知罪?”

李自成虽然声音不高,但语气异常强烈,周宾吓得立即离座,趴到地上,“属下知罪,属下不该……”

“求战本没有错,但要看时机,”李自成站起身,倒背着双手,踱了两步,沉声道:“连虎骑兵与狼骑兵都知道,‘一切行动听指挥’,难道你这第五营的主官,忘记了天命军的军律?”

“属下不敢,属下……”外面虽然寒风凛冽,但周宾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汗水混着泥灰,将额头上弄出一道道土墙。

“即便加入天命军以后,你也算得是身经百战了,怎的还如此浮躁?”李自成道:“战争的胜负,在于人心,你身为主将,却是心存怨言,若是去了战场,兄弟们又如何能万众一心?以前的西宁卫,连数十蒙古骑兵都对付不了,难道你忘了吗?”

“属下该死,求大都督责罚……”

“责罚?”李自成越想越气,厉声道:“如果因为主将的原因,造成战斗失利,兄弟们无辜伤亡,你承受得起吗……”

李自成将周宾狠狠骂了一顿,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出,方才冷声道:“起身吧,还不将额头上的泥浆擦去,让士兵们看到,像什么话?”

“是,是,属下多谢大都督!”周宾取出面巾,将额头上的泥浆拭去,放在侧后方,躬起身子聆听着大都督 教诲。

李自成并没有什么指示,而是淡淡地道:“说说看,为什么不愿留在西宁!”

周宾躬着身道:“属下听从大都督的军令,安心待在西宁,尽快将新兵操训出来……”

李自成直接打断,喝道:“说心里话!”

正文 第659章 哑谜

周宾恬着脸,道:“大都督,这次天命军南下四川,朝廷必会震动……与流寇不同,天命军占据一地,绝对不会离开,所以,属下思之,只要时机成熟,朝廷必会对四川、陇右用兵……”

“奥,周将军能看清天下大势,为何就管不住自己那颗浮躁的心?”李自成瞪了周宾一眼,道:“既然知道大战迟早要爆发,那还不稳定后方?你以为我这次来西宁,为的是游山玩水?”

“属下……属下……”

“好了,”看着周宾吃瘪的样子,李自成心中好笑,也不能太打击他的求战欲望,“周将军估算一下,朝廷会在何时进兵?”

“这个……属下实在估算不出……”周宾心道,我要能估算出朝廷什么时间进兵,我岂不是天命都督府的大都督了?

“所以,我们要随时最好准备,”李自成的视线透过军营,飘向远方的市坊,“周将军,除了加紧操训新兵,另外还要在城内训练一支辅兵,人数不用太多,三五个个千户足矣,万一第五营离开西宁,城内不至于出现真空,至少要保持稳定。”

“属下遵命!”周宾暗喜,原来大都督不是不让自己出战,只是要求自己遵守军令,不可操之过急……

“走,去操训场看看,”李自成率先起步,边走边道:“西宁火器局尚有三百余支步枪,原本要随着火器局一道,迁至兰州,如果第五营的新兵,真是操训有素,便将这些步枪留给你们!”

这些步枪,李自成原本是要列装驻扎兰州的李绩部,但考虑到火器局已经搬迁至兰州,可以就地生产。

周宾部也是需要步枪,如果这些步枪运往兰州,数月之后,兰州的火器局生产出足够的步枪,又要运回西宁,一来一回,不仅耽误时间,也会增加不少成本。

李绩部增加的新兵,如果没步枪操训,可以借用的老兵的步枪,等到兰州的火器局生产出步枪,再行列装。

“属下多谢大都督,”周宾忙道:“大都督可以亲自察看,如果属下有半句谎言,听凭大都督责罚!”

“那是自然,既然来到了西宁,我就要用自己的双目观看!”李自成已经出了营房,向右一拐,不过数十步,便是第五营的操训场。

操训场上,数千士兵喊声震天,根本没有士兵注意到营房这边的变化。

李自成停下脚步,搭起手睑远远观看,城上的士兵的士兵正在进行分组对抗练习,士兵们基本上以小旗为单位,轮番攻守,小旗官虽然不参与对抗,却是在一边为自己的属下加油鼓劲。

虽然是实战,但士兵手中的兵刃都是木制的,专门操训用的,伤害不会太大,轻伤是难免的,重伤不会太多,更不用说致命了。

李自成点点头,道:“周将军,这些都是刚进入军营的新兵,不用队列操训吗?”

“回大都督,他们基本上都受过队列训练,”周宾躬身道:“所以属下并没有将队列做为重点,每日操训的开始和结束,才会进行一段时间的操训!”

“奥?”李自成道:“队列操训,虽然不能直接提高士兵的作战能力,却是操训的基础,如果基础不好……”

周宾抬头西顾,见日头还早,迟疑了一会,终是道:“大都督,要不属下让他们停下来,临时改为队列操训……”

“算了,今日不是阅兵,”李自成见士兵的精神和劲头都在,也就放心了,再说,他也需要士兵加快操训的速度,遂道:“要让士兵尽快完成操训,必须加大强度,辛苦这些士兵了……”

“不辛苦,不辛苦,”周宾将身子站得笔挺,行了一礼,道:“大都督放心,属下保证,第五营不会出现孬种士兵!”

李自成点点他,回过身道:“小米,告诉火器局的人,让他们将所有的步枪留下,另外,再留下二十门山地炮,若干火药包!”

“是,大都督!”何小米忙让两名亲兵去传令。

周宾大喜,连连给李自成行礼,“属下多谢大都督……”

李自成却是皱着眉道:“周将军,这操训场上,只有新兵在,第五营原先的那些的老兵呢?”

“回大都督,他们都去城外操训了,”周宾道:“步枪的射程太大,城内的操训场,远远不能满足要求,所以属下斗胆,让士兵们直接在城外立营,只有这些新兵才会驻扎在城内的军营。”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现在的天命军,都是以步枪、火炮为主,射程大幅度增加,而城内的操训场都是原先留下的,空间就那么大……

要想扩建,还不如直接重建,经济上差不多,军营迁移到到城外,至少对百姓的生活影响要小。

李自成离开军营,见红日刚刚偏西,现在去穆府吃晚饭,还是太早了,便带着数名士兵在大街上转悠了一圈。

大街上虽然整洁干净,但行人实在太少了,别说比不上后世的庙会集会,连普通的中小城市都比不上,即便是市坊这种人口最为集中的地方,也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想好整个大街都是他们的。

西宁的人口差不多达到十万了,市坊还是如此不景气,归根到底,百姓还是穷呀!

新增的人口中,基本上都是来自陕西的流民,除了一身衣服,他们几乎一无所有,唯一的目标的便是,便是吃饱肚子,市坊上有再多的商品,也不会勾起他们的购买欲。

最好的目标,还是城中原先的那些居民,可是,他们比流民也好不到哪儿去,总不能所有的商品,都指望着那些少量的富商大户吧?

李自成摇摇头,要先开拓本地市场,依然任重道远,好在天命都督府,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四川,本地生产的商品,可以向四川出售,对江南市场的依赖,稍稍减轻了一些……

他刚刚走到街口,一名亲兵从前面跑过来,扬着手中的物事,“大都督,金东主求见,这是金东主给大都督的帖子!”

“金东主?”李自成接过帖子,打开一看,金一心不但求见,而且隐隐也在打探四川商道的事。

商人的嗅觉就是灵敏!

金一心想要南下,本身并不是坏事,四川那么大,顺风商行、穆氏商行都不可能形成垄断,多个有实力的朋友,可以帮助开拓市场,西宁生产的这些奢侈品,都是新奇之物,百姓要认同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

商品卖得越多,西宁的厂子越赚钱,而且商税也会增加……

不过,他暂时不准备召见,答应了穆青山的事,总不能反悔吧?

“我只能给你三日的时间,能做到什么地步,就看你自己的了!”李自成在心中默默念叨着,随后派出亲兵告诉金一心:后日下午方才有空!

回到穆府,太阳还是挂在山头之上,府丁见了,忙叩头行礼。

入了中厅,穆青山不在家,穆思蓉听到动静,忙从闺房迎出来,“大都督今日回来的可算早呢,在兰州,哪日不是到天黑……”

李自成笑笑,这是你的家,却不是我的,说好了回来晚饭,总不能让整个穆府在等!

再说,今日实在没什么事了,想做的事,今日也做不成,难道一日之间,西宁就能繁华起来,新兵能操训结束?

他冲着穆思蓉笑笑,“蓉儿待一个人待在家中,闷不闷?赶明日要不要陪你逛逛街?”

“才不闷呢!”穆思蓉抿嘴一笑,忽地觉得不对,忙道:“大都督说,要带婢子逛街吗?真的?什么时间?”

“原本担心你在府中无聊,想抽出时间带你去街上逛逛,”李自成笑道:“既然你不闷,那就算了,这几日我倒是有些忙!”

“谁说不闷?还不是为了你?”穆思蓉翻脸比翻书还快,白了李自成一眼,道:“大都督骗人……”

李自成哈哈一笑,看看这是厅堂,不知道哪个角落便有府丁奴仆,便拉起穆思蓉的手,“走,我们去里面说话!”

穆思蓉这才发现,这是厅堂,随时可能有人出入,便红着脸将李自成引向闺房的方向。

李自成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各种廊坊的结构,口中淡淡地道:“蓉儿,刚才你说什么,什么为了我?”

“不告诉你!”穆思蓉迟疑片刻,忽地扭头道:“大都督且不要问,到时候就知道了,总不是坏事……”

“那就是好事了,”李自成想猜猜这个哑谜,便道:“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却不知道是哪一条,让我来猜一猜,蓉儿送给我什么样的好事……”

“别猜!”穆思蓉忙用小手掩住李自成的口,另一手拉着李自成,急急向闺房走去,“大都督,我们去里面说话。”

入了闺房,如诗如画都在,忙叩拜行礼,“婢子叩见大都督,叩见小姐!”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日日见面,不须多礼!”李自成一挥手,让她们先出去,该忙啥忙啥。

李自成和穆思蓉聊了好一会,天已经黑了,穆青山尚未回府,便着人来问,穆思蓉也觉得不好办,“大都督,爹和哥哥们都不在家……”

“蓉儿在家不就得了?”李自成估计,穆青山父子正在抢着向四川运货,便笑道:“将我们的饭食送入小厅,不,就送到这儿吧,不用备酒了!”

正文 第660章 十字路口

晚饭后,如诗去收拾了碗箸,如画端来热水,让李自成、穆思蓉净了手。

待她们两人退下,穆思蓉忽地凑近李自成,低着头道:“大都督,今晚泡澡不……今晚婢子伺候大都督泡澡……”话未说完,早已满面绯红,根本不敢看李自成的双目。

“你?”李自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向不喜欢这些事,或者说,她羞于此事,不知道今日为何转了性子,这么冷的天,他原本不准备泡澡,难得蓉这么主动,“好吧,只是委屈蓉儿了!”

穆思蓉摇摇头,“姐姐们都伺候过大都督,今日姐姐们不在,婢子正好补偿大都督……”

穆思蓉虽然有心伺候,但他是小姐出生,身手都极为生涩,连加水、搓背这样的事情,还是有婢子们代劳。

只要有心了就够了,李自成并没有责怪,相反,却是勉励她试试,他不介意自己被当做试验品。

不过,李自成有些奇怪,如诗如画不是穆府送给自己的婢子吗,将来是要带回兰州的,为何不让她们过来打下手,却是换上自己不熟悉的婢子?

李自成和穆思蓉携手回到闺房,屋内亮着灯,却是不见人影,不知道如诗如画这两个小婢哪去了,也不知道先将炕床暖热,将来带回兰州的时候,得好好调教调教。

穆思蓉溜到后面,插上门闩,然后轻手轻脚来到李自成的身边。

李自成觉得奇怪,这是干什么,难道和自己的老婆上炕,也需要做贼似的偷着吗?小老婆也是老婆呀,在这个时代,根本不违法。

穆思蓉用手向炕上一指,贴着李自成耳语几句,李自成大惊,侧目一看,炕床上的锦被果然是隆起的,不由怒道:“蓉儿,你搞什么鬼?”

“大都督一向不是喜欢……”穆思蓉低着头笑,“反正如诗如画将来是要带回兰州的,大都督要是收下她们……她们也会放心了……”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李自成尚未在心里准备好……

不过,看在蓉儿的份上,给她们吃颗定心丸也是该的,如诗如画这两个小婢,看起来并不让人生厌!

李自成向炕床上一看,心中已经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这两个小婢,与穆思蓉比较起来,倒是另外一种韵味,虽然昨日刚刚认识,但她们却比蓉儿大胆多了……

穆思蓉见李自成还在犹豫,以为他不太愿意,急道:“大都督,快些吧,如诗如画她们可能等急了……”

“急什么,让他们等会便是!”李自成不由分说,一个公主抱,已是将穆思蓉横在胸前,缓缓向炕床走去。

“大都督,今晚……”穆思蓉挣扎着,却是不敢太过激烈,只是双脚乱蹬,险些将绣花鞋踢掉了。

“蓉儿如此可人,我岂能不疼爱一番?”李自成贴着她的耳朵道:“让他们等等,在一边学些经验也好!”

穆思蓉自然知道李自成的意思,两颊早已绯红,想到娘说的话,只得低声道:“大都督,灭灯……”

李自成先是看准炕床的位置,然后抱着穆思蓉,先去灭了灯烛,再返身回到炕床边,将穆思蓉丢上去。

如诗和如画在炕床的另一端,一动也不敢动,她们在等着自己最重要的时刻……

今日的穆思蓉,倒是主动给李自成宽衣,但并不十分配合,她只是要了种子,便将李自成赶到床单另一头。

锦被中到处都是腿,分不清谁是谁的,李自成顺着腿脚的方向爬过去,发现如诗如画两个小婢都是亵衣亵裤,只觉得比较软和,不知道什么料子的。

他趴在两个小婢之间,随手在一个娇嫩的脸蛋上抚了抚,“你是谁?”

“婢子如诗!”

李自成换只手,又在另一侧的脸蛋上一拧,“那你就是如画了?”

“婢子正是如画,如画见过大都督!”

“都在炕上了,还有那么多礼节?”李自成的大手,顺着她的脸颊,游移到她的香肩,又隔着亵衣,搭上了她的玉峰……

一觉醒来,如诗如画已经不见,炕头却有两张艳红的清白单,李自成拿起,嗅了一嗅,随即藏到枕头底下,听到穆思蓉在炕床的另一端叹气,他伸手在被中一探,只抓到两条腿,知道如诗如画已经起床了,“蓉儿,现在什么时间了?”

“卯时快要结束了,如诗如画已经起床准备早饭了,”穆思蓉懒洋洋地道:“大都督要起床吗?婢子伺候你……”

“算了,我自己来吧,”李自成自顾打理着自己的衣装,道:“蓉儿,你多睡会,女人多睡,养颜……”

“不,婢子还要给大都督预备早餐,”穆思蓉不顾李自成盯着她看,三两下穿好夹衣,“婢子还要给大都督预备早饭……”

“咦,如诗如画她们不是去了吗?”李自成从穆思蓉的身上收回目光,将衣裤整理好。

“哎呀,有些……她们不会,大都督稍等……”穆思蓉快速穿好衣衫,也不梳洗,直接出了闺房,稍顷回来的时候,双手捧着碗箸,“婢子今日记住了竹箸……”

李自成定睛一看,原来是四个水煮的羊宝,不觉摇着头苦笑。

穆思蓉将瓷碗硬塞到李自成的手中,又递过竹箸,“娘说……不,是如诗说的,原汁原味的羊宝,最补身子了……”知道说错了话,两颊已经一片绯红。

如诗才多大,她知道这个?李自成笑笑,也不说破,向碗中一看,没什么调味品,水面上只有一层油珠,还漂浮着数根青葱,喝了口汤水,也只有淡淡的盐味。

就在李自成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远在襄阳府的熊文灿,正走到前途的十字路口,他正面临着抉择。

皇上给他的亲笔信中,是问他的意思,究竟是继续剿灭流寇,还是要行招抚之法,让他及时回话。

当他看完了这封信时,立时就明白了。

所欠的军饷,朝廷一文钱也没有,这没钱还打什么仗?皇上的意思,分明就是要招抚,他是最前线的统帅,皇上要借他的口说出来!

但这样一来,会不会得罪扬大人?还有那些反对招抚流寇的人,搞不好自己就会成为替罪羊……

如果装聋作哑,继续剿匪呢?

熊文灿不仅打了一个寒颤,他虽是五省总理,但实际能掌控的士兵,只有一万,绝大部分军队都在左良玉的手中,而左良玉呢,常常撂挑子,有时服从军令,有时却又非常固执,连杨大人的军令都当耳边风。

对面的张献忠,手中至少还有九万流寇,即便除去民妇,青壮也不会少于三万,而且还喜欢往深山老林钻。

没有军饷、打仗没有把握、左良玉不服支配……

杨大人打的好算盘,但真要完全剿灭张献忠之流,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这还需要左良玉的绝对配合……

皇上的亲笔信,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熊文灿不再犹豫,他立即提笔写信,逐条陈述了招抚的理由,最重要的是,安抚所需花费,远远小于剿匪。

皇上的亲笔信不是圣旨,熊文灿的回信便不是上疏,不必经过内阁的审核,他派出快马,立即将书信送往京师,转头来便开展了招抚的工作。

朝廷的美意,一定要及时传达给流寇,但流寇不是混在百姓中,便是钻入深山老林,一时联络不上。

熊文灿让军中的文书,立即写上数百条招抚的讯息,着士兵在流寇时常出没的地点张贴、宣传,同时知会左良玉,让他暂停军事行动,以免激怒流寇。

人都派出去后,熊文灿长出一口气,既然皇上的意思是招抚,他起早着手,总算没有误事,应该还能捞到军功!

不用打仗,又能得到军功,何乐而不为?即便有人反对,又有什么关系,最后的决定权,永远掌握在皇上的手中。

熊文灿躺到行军床上,闭上双目假寐,脑中却在想着招抚的事,如果张献忠他们接受招抚,应该给出多大的官……

“总理大人,兵部的讯息!”亲卫的声音,打断了熊文灿的思索。

兵部又有什么讯息?马撇,要军饷没有,文书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在京师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们就不用将老子从广东请过来!

熊文灿在心中骂了一通,但讯息还是要看,他懒洋洋地接过讯息,仔细一看,不禁皱紧眉头。

讯息是兵部尚书杨嗣昌的一份书信,不过杨嗣昌是以兵部的名义发出的,本来也没什么,但在信中,杨嗣昌隐约告诉熊文灿,加紧对流寇的围剿,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动摇,排除一切形式的干扰。

皇上和兵部,发出的声音明显不一样,怎么办?如果杨嗣昌的书信能早到半日,可现在……

现在他已经给皇上上了秘密的折子……折子可以着快马追回来,但他不希望追回,既然皇上与兵部的意见不一致,他自然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意见!

熊文灿是文官出生,与武将不同,对于战争本身,他或许不如兵马更多的左良玉,但对局势的判断……宁可得罪杨嗣昌,绝对不能得罪皇上!

熊文灿将兵部的讯息收起,他已经做了决定:半日之后,再给兵部回讯!

正文 第661章 求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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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穆府出来,李自成召见了西宁湟酒厂厂长熊锦钟、西宁一神香水厂厂长范文辉、西宁肥皂厂厂长吕文海。

自从虎头山玻璃厂迁往兰州,除了基本不盈利的西湟酒家,他在西宁只剩下这三个厂子了,西宁更多的厂子,都是集中在穆氏、金氏两大商户集团的手中。

李自成当日将技术廉价卖给他们,一是为了让工业在西宁落地生根,惠及更多的商户和百姓;二是他拿出的技术,都不是关键技术,挣钱可以,但不会危及到天命都督府。

从数量上看,商户们掌握的厂子,比李自成手中的还多,不过他并不着急,他的目标,并非要掌控所有的工业,而是抓大放小,将重点行业、高端行业掌握在自己手中,其余的技术,还是让商户们去发扬光大。

他手中掌握的三个厂子,除了肥皂厂要惠及百姓,其余的两个厂子,生产的都是高附加值的产品,利润极高。

李自成告诉熊锦钟、范文辉、吕文海三人,尽可能扩大厂子的规模,用规模化生产来降低成本,然后推出更为廉价的产品。

当初天命都督府缺钱,他才生产这些高端商品,然后去京师、江南赚银子,数年过去了,情形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从蜀王府、瑞王府得到大量金银后,天命都督府现在不缺银子,而且,通往京师的商道,早已被盗贼阻绝,江南方向,也是不太畅通。

李自成的目光,自然转回至天命都督府的属地,除了西宁、兰州,还有成都,如果更加富庶的成都能消化一部分高端商品,就有可能通过扩大生产规模的方式,来降低成本,从而降低售价,增加本地的出货量。

为了让他们明白扩大生产规模的意义,以及扩大生产的方法,李自成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给三人讲说经济学的有关原理。

已经午时了,李自成直接去了西湟酒家,他答应过孙梦洁,如果她的爹娘愿意去兰州,便将他们迁过去,还是开酒馆,能不能赚到钱不重要,只能能维持生计,顺带着宣传下蒸馏酒就行。

孙元和蓝氏听说李自成来了,慌忙迎出来,“大都督!”这次孙元听了蓝氏的话,并没有跪拜。

“爹、娘,你们好吗?”

李自成当初娶孙梦洁的时候,高桂英尚不知下落,是将孙梦洁当做正妻,便跟着孙梦洁叫爹叫娘,这么长时间已经习惯了。

真要比较几位丈母娘,李自成也觉得还是蓝氏对他最好,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无爹无娘,有一个娘疼着也好,可以减少孤独感。

高桂英的娘早已不在人世,娜木钟的娘,从未见过面,是生是死根本不知道,陈秋蝶的娘,倒是经常在眼皮底下晃动,对他亦是不错,不过,宋玉莲是亦妻亦婢的身份,感觉有些怪怪的。

田芬、穆思蓉都是大户人家出生,她们的娘,李自成基本上不熟,田芬的娘,他从未谋面,穆思蓉的娘,也就这两日方才见过,总共不到三次,是好是坏,很难说得准。

“我们一切都好,自从大都督给我们开了这间酒馆,日子比以前好多了,”蓝氏一面说,一面闪开身,“大都督快进来,屋里坐!”一面却又呼喝着孙元去上茶。

李自成一拱手,入了酒馆的大厅,“不用太忙,我只是过来吃顿午饭,顺便和你们商量下事情!”

“先吃饭,事情待会再说!”蓝氏将李自成引入楼上雅间,让孙元上了茶水,又将数名亲兵们安置在隔壁,然后才去亲手准备菜肴。

不一会儿功夫,蓝氏便上了七八个菜肴,以荤菜为主,她亲自提了坛蒸馏酒,带着孙元入了雅间,却不敢就坐。

“爹、娘,你们也坐吧,这些菜肴,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李自成起身,硬是将两人按在对面的座椅上。

蓝氏刚才只准备了一副碗箸,便推着孙元去楼下取,孙标正坐得不自在,忙答应一声,屁颠屁颠下楼去了。

蓝氏转过脸,笑道:“大都督先吃,不用等他!”

孙元取了碗箸进来,见蓝氏正与李自成聊得欢,心中稍定,悄悄挨上座椅,将一副碗箸放在蓝氏面前,又拍开蒸馏酒的封泥,给李自成满上。

李自成举杯,“每次来酒家,都会麻烦二老,来,这一杯酒,我敬二老!”

“都是一家人,大都督客道什么?也没忙出什么……”蓝氏见孙元还在发愣,忙用肘部一捅,孙元方才端过酒盏,一口干了。

何小米接过坛子,给两人满上酒,李自成笑道:“洁儿想念二老,我的意思,如果二老愿意去兰州常驻,这次便随我一同回去!”

“去兰州?”孙元嘟囔了一句,却没有下文。

“洁儿好吗?”蓝氏却是轻皱眉头,一副深思的样子。

“洁儿很好,不用挂念,”李自成夹了块大肉,丢进口中,吃得满嘴冒油,“没关系,你们考虑考虑,我在西宁还要呆上几日,你们考虑好了,再着人告诉我!”

蓝氏点点头,大都督如果心中没有洁儿,绝对不会对他们这么好,她看了眼孙元,见孙元又在发呆,不觉瞪了一眼,转首过来,冲着李自成道:“我们一家,承大都督厚爱,在西宁还能自食其力……”

“如果你们愿意去兰州,还可以继续开家酒馆,生活上不用担心,”李自成道:“关键是西宁能不能抽开身。”

蓝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瞒大都督,西宁还真走不开……”

“奥?”李自成估计,是为着孙林的事,如果他们去了兰州,想要见到孙林,也是不容易,“你们自己考虑,考虑好了,给我一个答案就行。”

孙元这次抢着道:“大都督可能不知,林儿的孩子尚小,林儿与丹儿都在学堂,平日孩子都是放在我们这儿……”

蓝氏接着道:“还有标儿,正在学堂上学,咦,这会该回家吃饭了……”

正在这时,只听得楼下一声清脆的声音,“娘,我饿了……”

蓝氏讪讪一笑,“这不,说曹操曹操到,大都督先坐会,老头子陪着大都督喝两杯,我去给他安排饭食……”

“不用,不用,”李自成道:“只要不嫌弃残席,让孙标上来一起吃吧!”

孙元不知道哪来的胆子,高声道:“他敢!”

蓝氏笑笑,“大都督,标儿还是孩子……”

“都是一家人,就不用计较这些了,”李自成看着蓝氏,道:“孙标不小了吧?”

蓝氏道:“已经十七了!”

“那也不小了,让他上来吧!”李自成度量,在这个时代,十七岁已经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

“谢过大都督……”蓝氏又告了罪,方才下楼去,带着一副碗箸上来,孙标跟在后面,到了门口,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给李自成叩了头,“大都督!”

“不用多礼,快起身,饿了吧?先吃饭!”李自成待孙标坐下来,方道:“现在在哪读书呀?西宁高学吗?”

“回大都督,草民在西宁中学上学!”

李自成知道,孙标的年龄,上中学是大了些,不过,这是西宁的第一届中学生,同学之间年龄相差几岁,也是正常,见孙标有些拘束,便问道:“先吃菜,待会问你几个问题,看你能不能回答上来!”

孙标吃了一些菜肴,又啃了一个馒头,不似原先那般饥饿了,方道:“大都督要问草民什么?”

李自成笑道:“今日在学堂里学了什么内容?你能听得懂吗?”

孙标忙放下碗箸,瞪着一双清澈的双目,气呼呼地道:“大都督,今日学堂之中,先生乱说,草民正不得其解呢,问先生,她也说不出道理,只能骗骗小孩子……”

孙元一愣,随即骂道:“逆子……”

蓝氏瞪了孙元一眼,却是朝孙标喝道:“大都督在此,休要胡言乱语……”

孙标嘟囔着道:“我说的是实话……”

李自成估计是教师的水平不够,无法让学生贯通,便笑道:“你说说看,先生胡说了什么?”

“先生说,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圆球,”孙标见李自成不似他爹娘那般严厉,便大着胆子道:“可是,我们生活的地方,明明就是平地……”

“哈哈,原来是为了这个?”李自成大笑,这个问题,先生恐怕是说不清楚,便道:“孙标,你认为你是生活在平地上,有什么理由?你能推翻先生的结论吗?”

“这不就是平地吗?”孙标用手一指窗外,“只要不是瞎子,谁都得能看得出!”

孙元又要骂,被李自成止住,“孙标,你有疑问,很不错,但你眼中看到的,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先生说的的是全貌!”

“……”

“你见过日出吗?”李自成放下碗箸,道:“我们生活的地方,叫地球,其实,如何称呼它并不重要,关键的问题是,如果地球是平的,那我们为何看到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他解释了好一会,见孙标还是不理解,便放下酒盏,用了午饭。

李自成用面团做了三个个圆球,分别代表太阳、地球和月亮,模仿它们在空中运行的轨迹,解释了日出日落,还有日食月食,“你看,如果我们生活的地方不是圆球,而是一个平面,可曾听说过某个地方的人从断口处坠落?”

“或许有,只是我们不知道……”

李自成顿时无语,不过,从孙标的身上,他倒看出了孙标的一种精神:求实!在很多人的眼中,这是钻牛角尖,但对研究科学来说,却是必不可少的一种精神!

他并没有生气,而是举出很多实例,但孙标就是不肯相信,像他爹年轻的时候,一旦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其实,有一种方法可以证明,可惜你现在去不了,”李自成想到了航海,“地理大发现”的起因和被人们所接受,便是从航海开始,“如果去了大海边,你就能看到,地球是圆的!”

“在大海边可以看到这个圆球吗?”

“看不到,但可以证明,”李自成在面团上标注一块,充做大海,又要面团做了一艘大船,“你看,这艘船从远方驶来,如果海面是平的,站在岸边,你会同时看到整艘船,还是先看到上面的船帆?”

“当然是整艘船,漂在海面上,当然看得到!”

“如果海面不是平的呢?”李自成将“大船”放到“海面上”,然后向前拖行。

“自然是先看到船帆,”孙标似乎意识到什么,急道:“大都督,大海在哪?西海上能看到吗?”

“西海不是真正的大海,恐怕看不到,”李自成如释重负,“如果有一天你去了真正的海边,你就可以证明地球是不是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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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62章 汇丰商行

李自成遵守自己的诺言,带着穆思蓉去逛街,为了不扰乱正常的市坊秩序,李自成脱下军装和毡帽,在长袄的外面,罩上一件蓝黑色披风,扮做年轻的富商,穆思蓉倒是女装,淡青碎花短袄,配上鹅黄长裙,雪白色绒线小帽与肤色交相辉映,一副小妇人的娇俏模样,显得十分妖娆。

如诗如画两个青衣小婢,紧紧随在穆思蓉的身后,最后才是何小米带着三五亲兵,都是短打扮,一身府丁的行头。

出了穆府的大门,便是北门大街,基本上就是市坊,众人向左一拐,沿着北门大街边走边逛,穆思蓉欢快得像只云雀,路人见之,一眼便能看出,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半点没有大夫人的端庄与稳重。

李自成心中明白,穆府就位于市坊,穆思蓉不可能没有随家人出行过,她只是喜欢自己陪在身边而已。

一路走来,李自成都是悉心照顾,遇上高门大店,都会拉着她的小手进去逛逛。

穆思蓉虽是如刘姥姥初入大观园,什么都是新鲜,但真正看得上眼的商品,却是不多,多半只是驻足观摩一番,不待李自成吩咐,便嚷着要走。

或许是太兴奋了,她忘了购买任何商品。

行了不到一里,一行人拐入丹凤街,这是市坊最为繁华的地段,街道两侧都是店铺,几乎看不到民房,行人也比北门大街更密,无论是否购物,至少人气更旺,上次李自成带着亲兵逛街的时候,因为是下午,倒是不如现在热闹。

丹凤街的尽头,便是与之垂直的栖霞街,栖霞街已经与北门大街平行,在西宁府,丹凤、栖霞二街,乃是最为繁华的地段,比北门大街和东门大街都有过之。

李自成在栖霞街上,看到一家穆氏的商铺,不仅笑道:“蓉儿,这是市坊最繁华的地段,穆氏商行的铺面太小,也有些陈旧!”

穆思蓉昂着脖子道:“听爹说,栖霞街上寸土寸金,想要扩充门面,实在太难,大都督能不能想些办法?”

“我?”李自成压低声音道:“蓉儿是说,让我动用天命军的力量,将附近的商户赶走,然后扩大穆氏商行的店铺?”

“婢子不是这个意思,”穆思蓉跺着小脚,白了李自成一眼,道:“婢子是说,让大都督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将附近的商铺买下来……”

“这有什么区别?”李自成笑道:“栖霞街上都是旺铺,寸土寸金,有谁愿意将自己的商铺出售?”

他心中明白,对于商户来说,商铺就是他们的土地,是永久的财富,是要传于子孙的,如果将商铺买了,得到现钱后,只能坐吃山崩,迟早是要花光的,后世的子孙怎么办?

现在栖霞街是西宁最旺的地段,谁会出售自己的商铺?如果不能正常经营,就是出租给他人,坐收租金也是好的。

“哎呀,大都督说得如此难听?”穆思蓉用两只小手晃动着李自成臂膀,“大都督,帮帮我爹,好不好吗?”

“可是,这样的事情,没法帮呀……”

李自成摇着脑袋苦笑,其实,帮助穆青山开拓商铺的法子很多,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强盗的手段:将附近的商户赶走,重新给他们划分土地,让他们择地重新建商铺;

如果嫌这种手段太过激烈,容易留下后患,也可以暗中生事,让穆氏商行周围铺子的东主,家中遭受飞来横祸,为了现钱,他们只能忍痛出售了,倒是神不知鬼不觉。

还有一种方法,后世屡试不爽,就是迁址,将商业区迁往一个更大的区域,每个商户都能得到原先的那份土地,但总体面积大了,多出的部分,天命都督府和西宁府就有了分配的余地。

不过,西宁的商业刚刚起步,无论用哪种方式折腾,受损的都是商业本身,还有天命都督府的信誉,李自成绝对不会为了某个个人,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哪怕他是穆青山!

穆思蓉见李自成正在沉思,忙凑过来,贴着李自成的耳朵,小声道:“大不了晚上……婢子让如诗如画她们一同伺候……还有,婢子让爹再送两个绝色小婢……”

这是什么话?本都督是如此好色之人吗?再说了,如果本都督需要,不会自己花钱去买?穆青山的银子比本都督的好使吗?

李自成最反对的,就是特权思想,要钱可以,凭本事去挣,想要让天命军和天命都督府为虎作伥,没门!别说两个小婢,就是两百个小婢放在面前,人,本都督可以收下,但违法的事儿绝对不办!

穆思蓉见李自成的神色不对,便不敢再说,但眼中却是一片哀怨之色,两瓣睫毛眨呀眨的,不知不觉之间,已是呈现汪汪之色。

李自成便俯下身,按着穆思蓉的后背,搂进怀中,“蓉儿不要强人所难,穆氏的商铺就这么大,总不能盖到天上去……”说到此处,心中忽地一动!

穆思蓉将脑袋藏在李自成的怀中,巴巴地道:“大都督就不能帮帮婢子吗?”

“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能违背天命都督府的律法,更不能侵害他人的利益,”李自成道:“天命都督府的目标,是保护属地上所有的百姓,如果我们仗着权势明目张胆侵害别人,那与朝廷的官员又有何异?”

穆思蓉抬起双目,用衣袖擦了一下,道:“那……大都督是愿意帮助婢子了……”

“这样的大事,蓉儿也做不了主吧?”李自成拍拍她露在绒线小帽外面的一段脸蛋,“穆东主在家吗?我们去和他谈谈!”

“在,婢子早上还见过爹,”穆思蓉转忧为喜,大都督这般说,那就是肯帮爹了,“大都督,我们现在就去吗?”

“嗯,这些最繁华的地段,我们已经逛过了,”李自成忽地想到,难得陪穆思蓉出来一趟,一分钱都没花掉,便道:“蓉儿,我们总不能空手回去吧,去前面看看,看着什么样的绢布,卖几匹回去!”

“婢子谢过大都督!”穆思蓉的心思,已经不在绢布上,草草看了两款,便挑选了一些,

欢天喜地随着李自成回府了。

穆思蓉推开李自成,主动去向穆青山汇报。

穆青山听说李自成召见,忙让仆佣们将李自成带进后院的雅间,双方问候已毕,穆青山道:“大都督,草民这几日忙于商铺的事,实在怠慢了大都督,今日正好闲下来,中午为大都督接风……”

“不用,不用,”李自成知道,穆青山这几日,定然是忙着向四川运送货物的事,估计现在货物已经出行,这才闲下来,“穆东主,刚才陪着蓉儿去市坊闲逛,蓉儿偏要扩大穆氏在栖霞街的店铺……”

“这丫头,不用理她,”穆思蓉摆摆手,“栖霞街上的店铺,多少银子也买不下来……”

“我明白,”李自成淡淡一笑,“既然买不下来,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

“换一种方式?”穆青山不解,皱着眉头道:“难道大都督用强……”

“商户依律纳税,并无做出出格之事,我怎会用强逼迫他们?”李自成道:“既然商铺无法向前后左右拓展,我们就换个方向。”

西宁是天命军最初的发源地,也是工商业的起点,现在依然是天命都督府属下的中心城市之一,他一直想要寻找一个亮点,作为西宁代表性的标志,将来的人,一旦提到西宁,必会想到这个标志,可惜没有成功。

这次穆思蓉求着他为穆氏的商铺扩地,情急之下,倒是有了想法。

“换个方向?”穆青山自然不了解李自成的心思,锁着愁眉道:“大都督,前后左右都是无法拓展,难道向天空发展?”

“穆东主说对了,不愧是西宁商界的翘楚,”李自成道:“我仔细斟酌,穆氏的商铺想要扩建,只有向天空发展一条路了。”

“大都督的意思,将商铺改建为木楼?”穆青山愁容更甚,“大都督,若是改建为两层的木楼,倒是可以增加一倍的空间,只是……”

李自成笑道:“只是什么?穆东主有什么担忧,不妨直接说出来!”

“草民思之,改建商铺,不但要花费不菲的银钱,而且,”穆青山见李自成侧目看着他,遂道:“更为重要的是,一旦商铺改建,势必要停售多日,顾客一旦流失了,以后很难回头……”

“为了这事?”李自成略一思索,道:“穆东主,如果改建商铺,不用花你一分钱,又能将原先的那些顾客召回头,不,必原先的顾客还多,你会同意吗?”

“有这样的事?”穆青山的眉心,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连带着两侧的眼角,出现深深的鱼尾,“大都督……”

“我们是一家人,我会骗你吗?”李自成笑道:“先说说费用的事,我打算动用天命都督府的力量,免费给穆府修建一幢两层,不,三层的楼房,不用穆府出一分钱!”

“这……”穆青山道:“草民多谢大都督厚意,可是,三层的木楼……那需要多粗的木料……”

“不用木料,”李自成道:“穆东主见过城外的水泥大道吗?是用水泥修筑,比木楼、土楼结实多了,修筑的速度也快!”

“水泥?”穆青山瞪大双目,连口型也是 长得大大的,“大都督是说,水泥可以建房?”

“当然,现在的水泥都用在浇筑道路上,产量严重不足,”李自成道:“一旦道路浇筑得差不多,才会向百姓出售,穆氏的商铺,可是这个世界上第一幢水泥结构的房屋。”

“啊……”穆青山沉吟半响,却是道:“大都督,草民见过水泥路,可是用水泥建造的房屋……真的稳当吗?”

“穆东主放心,水泥建造的楼房落成之日,如果有时间,我将第一个在楼房内过夜!”李自成看着穆青山的样子,心中不觉好笑,现在的水泥,或许不如后世,但水泥桥都成功了,难道水泥房还能有难度?

“大都督……”

“我原本预备,西宁的第一幢高楼,是给顺风商行预备的,目的是为了增加轰动效应,”李自成笑道:“可是,我无暇在商行上大力发展,今日蓉儿求我,只好送给穆东主了!”

“那要谢过蓉儿了……不,不,草民多谢大都督……”穆青山虽然不能完全相信水泥楼的事,但李自成的身上,发生诡异的事情太多,万一能成功呢……“草民明白了,只要三层的水泥楼一出,必然能形成轰动效应,还愁没有顾客?”

“哈哈,”李自成大笑,“穆东主,一旦水泥楼成功了,必会成为西宁府的一道风景,可是这穆氏商行的名头……恐怕有些不合时宜了!”

穆青山顿时就明白了,忙翻身下摆,“求大都督赐名!”

“穆东主快快起身,”李自成稍稍思索,道:“汇丰,这个名字不错!”

“汇丰?好名字,汇钱聚财,丰功硕德!”穆青山拱手谢道:“大都督,从今以后,穆氏商行就更名为汇丰商行了,草民实在不知如何感谢大都督……”

正文 第663章 怀上了

午饭后,李自成让何小米去知会西宁附近的修桥筑路队,自己抽空召见了金一心,不出所料,金一心听到四川的讯息,想要继续购买香水之类的高档奢侈品,然后去成都出售。

四川已经成了天命军的属地,金一心预备将商行直接开到四川,也就是在成都建立金氏商行,因此货物的需求量很大。

李自成没有为难他,也没有在他身上浪费多少时间,只是给出了适中的价格,重新签订了合约。

穆青山也是立即行动起来,着人将栖霞街上的商铺拆了,货物全部搬到北门大街的商铺里。

李自成随后召见了修桥筑路队派来的技术代表,让他们读懂自己设计的简易图纸,然后在栖霞街施工。

一连数日,李自成都是亲临现场,指导工人们挖土、垫基,然后按照修路、筑桥的法子,用模板在地基上浇出一道环状的地梁,做为整幢楼房的基础。

待到地梁完全凝固,根据地梁的周长,立起十二道混凝土立柱,立柱之上,又是横梁,撑起整座二层的地板。

技术人员都是修桥筑路惯了,对于浇筑这种事,基本上不用操心,李自成只是告诉他们,立柱、横梁上,混凝土内的钢筋需要加粗,不能低于小型桥梁的标准。

等到二层地板浇筑完毕,拆了木板,李自成带着穆青山,亲自上了顶棚,李自成沿着楼梯大步而上,穆青山起初颤颤巍巍,唯恐楼层倒塌,看到李自成的样子,便依样学样,一口气上到顶层,不禁奇道:“大都督,这水泥楼比木楼还要结实,一点都不晃动……”

“那是自然,如果出现一点晃动,那是施工不合格,必须拆了重来!”李自成暗笑,如果水泥、钢筋的质量达标,便是一百层也是安稳无比,这才三层,算得了什么?

“大都督……”穆青山喜不自胜,一时不知如何感激李自成。

汇丰楼一旦成功,必将在西宁引起轰动,冲着这座汇丰楼,也能将大量的顾客吸引过来,加上穆府与大都督的关系,西宁第一商户的位置,还会远吗?

“穆东主现在放心了吧?”李自成却道:“为了汇丰楼,我在西宁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明日便要回兰州了,放心,修桥筑路队会将汇丰楼完工,这不仅是穆府的事,也是天命都督府的事!”

“有大都督这句话,草民自然放心,”穆青山道:“原本想留大都督在西宁多住些时日,蓉儿也好常常与她母亲团聚,但大都督是日理万机之人……既然大都督要走,草民今晚给大都督践行!”

“不用,不用,”李自成并不喜欢宴席,不仅因为不太喜欢饮酒,更是因为宴席上的人员,来到西宁,该见的人已经见了,其余的人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明日便要赶路,我想早些回去歇歇!”

“如此……”穆青山道:“那就举行家宴吧,除了草民,也就草民的犬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自成无法再拒绝了,自己本就住在穆府,也不用跑路,再说,穆思蓉的兄弟,自己的几个舅子,一个都不熟,遂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穆东主不用过分张罗才好!”

“不会,不会,”穆青山笑吟吟下了汇丰楼,“大都督自便,草民回去预备一番!”

穆青山回到府中,立即让夫人们准备宴席,又让府丁将两个成年的儿子召回,又觉得什么地方有欠缺,思索一份,来到穆思蓉的闺房外,“蓉儿!”

“爹!”穆思蓉推开门出来,笑吟吟地道:“爹一向回来很晚,今日怎的回来得这么早?”

穆青山并不做答,径自步入卧房,又将如诗如画赶出去,插上门闩,一屁股坐到木椅上。

穆思蓉觉得情形有些不对,“爹,怎么了?可是蓉儿做了什么不当之事?”

“没有,没有,”穆青山一叠连声,“蓉儿,你做得太对了!”

穆思蓉不解,娇声道:“爹?”

穆青山让穆思蓉在对面坐下,方才小声道:“大都督送了穆府一幢汇丰楼,这可是天大的人情,大都督明日便要回西宁,我想送他一件礼物,你在李家已经数年了,大都督一向喜好什么?”

“喜好?也没见大都督特别喜欢什么……”穆思蓉心道,大都督倒是喜欢三人行,可这样的闺房之事,怎能说出口?便随口道:“大都督明日便要回去吗?”

“蓉儿,你再想想,”穆青山心中有事,委实放心不下,“比如古玩、字画、古琴……什么的,大都督一向奇思妙出,必定高雅之人,爹就不信,他没有特别的爱好!”

“这个……”穆思蓉想起来了,“爹,蓉儿当日让大都督帮助扩建商铺,曾经答应过他,让爹再送他两个小婢……”

“两个小婢?小婢算什么?”穆青山皱着眉头,道:“蓉儿,你再好好想想嘛!”

“爹,大都督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穆思蓉摇着头道:“大都督倒是喜欢书籍,不过,都是西洋人的书籍,蓉儿又看不懂!”

算了,那就小婢吧!穆青山一盘算,家中的小婢,也就如诗如画模样儿俊俏,已经送出去了,再有一两个不错的,自己曾经收用过,不能送给大都督,剩余的小婢,要送给大都督这样的人,实在是拿不出手……

倒是可以买,不过,临时买来的小婢,又不知根知底,需要加以训导……既然穆府可以买,难道大都督自己不可以买吗?

穆青山摇着头,一时没有注意,便望着穆思蓉道:“蓉儿,爹要谢大都督,手头一些没有合适的人选……蓉儿找机会告诉大都督,改日爹必会奉上两个上等的小婢……”

“爹?”

穆青山起身,向穆思蓉一挥手,“蓉儿明日便要随着大都督回去了,一会去见见你娘!”

“蓉儿知道了!”想到明日便要离西宁,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到爹娘,穆思蓉霎时变得惆怅起来,穆青山刚刚出了闺房,她便来到厨房,看到娘正在忙碌,便低低地唤了一声,“娘!”

穆母见是穆思蓉,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交给厨娘,将她拉入隔壁的门房,插上暗闩,道:“蓉儿,大都督能在西宁逗留这些时日,已经十分难得……你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穆思蓉不解,“蓉儿一直很好呀!”

“傻姑娘!”穆母用一根修长的手指点着穆思蓉的额头,“你那月事,算算时间,不是该来了吗……”

“娘说的是这个?”穆思蓉顾盼着一双大眼睛,有些忧心地道:“是该来了,咦,怎的没来呢……娘……”

“真的?”穆母大喜,一把将穆思蓉搂进怀中,脸上挂着笑,自顾道:“蓉儿真是怀上了……蓉儿……”

“娘,真的吗?能确定吗?”穆思蓉挣扎着抬起头,想从她娘的脸上看出端倪,可是,她娘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除了淡淡的笑,什么也看不到。

“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穆母含着笑,道:“不过八九不离十了,这些日子,晚上注意些,让如诗如画她们伺候大都督……”

“蓉儿知晓……”穆思蓉使劲点着头,娘的心愿,也是她的心愿。

李自成回到穆府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穆府已经准备了丰盛的践行宴,穆青山和他的两个儿子穆英宸、穆英帆已经在客厅坐等,看到李自成进来,穆青山拱了拱手,穆英宸、穆英帆却是跪拜在地,“叩见大都督!”

“快快起身,不用多礼,都是一家人嘛!”李自成拍拍两人的后背,让他们起身。

穆青山打个哈哈,道:“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大都督请上坐!”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过,来,穆东主,请!”李自成也不客道,直接在上首坐了,穆青山虽是他的半个老丈人,但身份上的差距,他要是扭扭捏捏,穆氏父子反而心中不安。

穆青山做了主位,穆英宸、穆英帆打横作陪,斟酒的事,自然就交给他们,何小米等人落得自在,自去一边晚饭。

穆青山举起酒盏,看了两个儿子一眼,道:“这第一杯酒,我们父子敬大都督,感谢大都督给我们送来了汇丰楼!”

虽然汇丰楼尚未完工,但今日上二层看了,他的心中特别高兴,背地里已经在想着汇丰楼在栖霞街鹤立鸡群的感觉了,至少从高度上,已经将金一心比下去了,金一心要是知道汇丰楼的事,不知道懊恼城什么样呢……

“来,干!”李自成举杯向三人示意,一口干了。

酒过三巡,穆青山忽地恬着老脸,道:“大都督,草民尚有一事,想要求着大都督……”

李自成哈哈一笑,“穆东主见外了不是,有什么话就说吧,只要不违反天命都督府的律法!”

穆英帆忙给四人斟上酒,却是稍稍低下头,竖起耳朵在听。

“草民实在开不了口呀,”穆青山道:“这汇丰楼的恩情,草民尚无法得报……”

“穆东主就别卖关子,”李自成道:“先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事,我好做出安排!”

“那草民就放肆了,”穆青山拱手行了礼,方道:“草民的犬子英帆,一向不喜商务,所以,草民斗胆……大都督能不能提携一二……”

李自成道:“穆东主的意思,是要让英帆入官府任职?”

“草民正是这个意思……不知道大都督是否便利……”穆青山忐忑不安,见李自成不说话,忙改口道:“英帆并未参加过科举,若是有违天命都督府的律法,大都督不必为难,草民一样感恩不尽!”

李自成看了穆英帆一眼,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比穆思蓉也大不了多少,此刻低着头,倒有几分羞怯,一点也没有富家子弟的骄横。

出仕也不是不可以,天命都督府的地盘不断增加,正缺少信得过的官员,不知道这个穆英帆心地如何,第一次见到,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他有些吃不准。

不过考虑到穆氏乃是西宁府的富商大户,穆英帆对财物的需求,不会太大,只要不是奇葩,至少在贪墨一事上,比他人要稳当些,便道:“英帆识字吗?”

穆青山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不变色,“回大都督,英帆读过几年书,识得不少字!”

“既然如此,先去西宁高学学习半年,然后去西宁府任一小吏试试,将来能担任什么职务,就要看自己的能力和造化了,”李自成道:“不过,我先说在前头,这为官之道,与为商之道,有着巨大的差别,若是不尊律法、倚强凌弱,或是把持不住,沾上贪墨的恶习,就是天主也救不了你!”

“草民明白,草民一定会时时加以督促!”穆青山向穆英帆一瞪眼,“还不叩谢大都督教诲?”

穆英帆慌忙放下酒壶,双膝跪倒,以头叩地,“草民会永远铭记大都督的教诲,他日若是辜负大都督的期望,草民甘受大都督的惩罚,绝对不要他人向大都督求情!”

李自成微微点头,道:“起身吧,希望你记住今日的话!”

正文 第664章 解甲归田

李自成回到穆思蓉闺房的时候,差不多已是亥时了,穆思蓉和如诗如画尚未上炕,都在木椅上坐等。

“蓉儿,我和穆东主有事要谈,你怎么不早些上炕休息?”

“婢子不困,”穆思蓉尽力将双目张到最大,却忍不住打个哈欠,只得讪讪地道:“大都督事情多,婢子一向帮不上忙,等着伺候大都督也是应该的……”

“哈哈,睡吧,明日还要赶路!”李自成搂着穆思蓉,用目光扫了如诗如画一眼,二婢乖巧地过来为李自成和穆思蓉宽衣。

上了热炕,李自成酒劲上涌,热血立时沸腾起来,躺到穆思蓉身边,这一段时间,穆思蓉为了感激李自成,一直都是和如诗如画共同伺候着他,今日只是惯例。

穆思蓉抓住李自成作怪的大手,却是贴着他的耳朵,用蚊子般的声音道:“大都督,婢子可能有了……”

“有了?”李自成忙停下动作,喜道:“蓉儿怀上了?”

穆思蓉早已羞红了脸面,幸好闺房中的灯火早已灭了,什么也看不见,“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啊,蓉儿也要做娘了……”

“大都督,禁声!”穆思蓉护羞,忙用小手沿着李自成的口。

“怕什么?”李自成用舌头舔着穆思蓉的手心,含糊不清道:“这是喜事,别人高兴都来不及,若是蝶儿,恐怕闹得全世界都知道!”

穆思蓉暗自娇笑,却又叹口气,悠悠地道:“婢子这段时间都不能伺候大都督了……”

“这……”李自成知道,穆思蓉这么长时间方才怀上,心中一定十分担忧,遂侧身在她身边躺下,将大手搭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摩挲着。

“大都督别闹了,”穆思蓉将李自成推开,“闹得婢子心慌……”

李自成苦笑着摇头,只得在她额头上亲了口,返身爬到炕床的另一端,在脸蛋上一摸,知道是如画,便道:“如画会作画吗?”

如画“咯咯”娇笑:“婢子不会作画,婢子只会在大都督的胸口画圈圈……”

李自成在她的脸蛋上一拧,转入另一侧,捏着如诗的鼻尖,道:“如诗会做诗吗?”

如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闭上眼笑道:“婢子也不会做诗,婢子只会将身子洗得干干净净,躺在床上,任大都督来做……”

李自成怒了,两个青衣小婢,竟敢合着伙调戏本都督,看本都督怎的收拾你们?一时莺声燕语、娇祈连连……

天明之后,李自成写了一封亲笔信,将穆英帆的事,拜托给西宁知府陈大虎,随即整理行装回程。

上次的大型马车还在,载了穆思蓉与如诗如画,李自成与亲兵们骑马,穆青山带着穆英宸、穆英帆,一直将他们送出西宁城外十里,方才停下脚步,直待穆思蓉的马车不见影儿,方才回去。

李自成回到兰州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八了,当晚在高桂英的房中歇了,次日一早,李自成便去了西南角的火器局。

门房陈三娃、苏子见到李自成,再不敢索要红牌,叩拜之后,小心地送入内院,刘方将李自成迎入研发部,奉上茶水。

李自成捧着茶水,却没有品尝,“刘局长,火器局迁来兰州,时日不多,现在开始生产了吗?”

“回大都督,虽然搬迁的工作比较繁琐,但由于兰州方面先期准备充分,并没有耽搁多长时间,已经生产三日了,”刘方道:“只是人员没有齐整,要想全面恢复生产,尚需三五日时间!”

李自成点点头,道:“到了兰州,必定要扩大生产量,怎么样,安排好了吗?”

“大都督放心,这个不难,只要有银钱,”刘方道:“属下会尽快招聘人手,然后将生手与熟手搭配,因为实行了流水线生产,每名工人只负责一道工序,最多三五日时间,生手就会成为初步的熟手。”

“银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我会尽快让大都督府划拨专门的资金!”李自成现在不差钱,兰州府库中还存在一百六十万两,即便除去汤若望修筑蜀道的花费,至少还有一百二十万两,再说,成都的府库也是存着一百六十万两,他正不知道怎么花呢。

“那属下就放心了,”刘方拱手为礼,道:“属下预备,火器局扩大生产能力,至每月生产五百支步枪、十门山地炮、两门榴弹炮,还有部分火药包……”

十门山地炮还差不多,但五百支步枪,实在太少了,除了第八营,几大步兵营都要扩军五千,光一个营的步枪便是十个月的时间,各营正在使用的步枪,还会有损毁,需要修理的。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暂停榴弹炮的生产,将主要精力放在步枪的生产上,每月至少八百至一千至,招聘短期工人,将来生产上达到饱和,可以解聘。”

“属下明白,”刘方道“大都督,扩大生产没问题,但将步枪的产量扩大一倍,库存的生铁就有些紧张,属下担心,难以维持长时间的生产……”

“生铁不用担心,来自西川的生铁,最多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到达,”李自成笑道:“怎么样,还有什么难题?”

“那就没有了,大都督放心,属下尽快让火器局满负荷运转!”

“这就对了,”李自成道:“前线的将士们,可是等着步枪与火炮呀!”

刘方忽地站起身,行了军礼,“大都督放心,属下是军人,若是误了事,属下会提着脑袋来见大都督!”

“好好,刘百户快坐下,”李自成轻叹一声,笑道:“火器局迁来兰州,规模扩大了,刘百户这百户之职,也该升一升了,从即日起,领从千户之衔!”

“属下多谢大都督!”刘方慌忙下跪,叩拜在地。

“起身吧,不用多礼!”李自成笑道:“还有一事,上次让你们研制舰炮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大都督,属下集中了唐金、赵家才等火炮方面的精英,倒是铸造了两门火炮,”刘方面现忧色,“可是,我们只能在陆地上试验,西宁附近,并无大型船只提供实战操训,所以,属下不能确定,这两门火炮能否安装至舰船上……”

这的确是个问题,舰炮必须在战舰上试验,舰炮发射的时候,船身会发生剧烈的晃动,与陆地上差别很大,而舰炮又是十分沉重,运输起来十分不便。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现在火器局来到兰州,不是靠近黄河吗?征集数艘大船,去黄河上实地试验!”

“属下怎的没想到?”刘方挠了挠头发,讪讪一笑,“属下明白了,属下不日即可去黄河上试验,大都督要看看吗?”

“你们先试验,”李自成想了想,他也不懂舰炮的事,便道:“等汤先生回到兰州,让他去看看!”

“是,属下明白!”

……………………………………………………………………

京师,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低着头,正在不知疲倦地批阅各地送上的奏章,张彝宪已经站了一个半时辰了,他恐怕自己打瞌睡,便在鞋底放上一排竹针。

但他实在太疲倦了,站了小半日,竟然比批阅奏章的朱由检还要辛苦,上下眼睑不知不觉合上,身形虽然不动,但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蓦地脚底一阵生疼,张彝宪惊醒,忙揉了揉双目,见朱由检还在低着头沉思,心中稍安,他起身倒了半杯热水,走到朱由检身边,躬着身子道:“皇上快批阅两个时辰了,喝口热水,先休息一会吧!”

朱由检抬眼,看了右手边厚厚的一叠奏章,又看了御案正前方堆成小山的奏章,轻轻叹口气,道:“不行,晚膳之前,朕必须将这些奏章完成,否则今晚恐怕无法完成今日的奏章了,”见张彝宪一直捧着茶水杯,只得接过来,抿了一小口,又道:“彝宪呀,奏章上的事,无所谓大小,都是关系国家和百姓,朕延误一日,百姓就在水火中多待一日呀……”

“皇上体恤百姓,老奴心中佩服得紧,”张彝宪心中一阵酸痛,双目发涩,险些垂下泪来,“可是,皇上,身子要紧,皇上这般没日没夜批阅奏章,每日又得早早上朝……”张彝宪看着朱由检露出玄冕外的几缕白发,心中暗暗长叹,皇上不过二十有八……

“朕知道了,”朱由检揉了一把发涩的双目,道:“彝宪若是无趣,可以去外面转转,朕尽快完成这些奏章!”

“老奴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皇上……”

正在这时,司礼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曹化淳急匆匆进来,腰身几乎躬道膝盖处,“皇上,兵部杨大人求见!”

“文弱?”朱由检放下朱笔,在龙椅上端正姿态,道:“快传!”

稍顷,杨嗣昌一阵风似的进来,翻身拜到在地,“臣杨嗣昌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赐座!”朱由检纹丝不动,只有双唇一张一翕,“文弱所来何事?”

杨嗣昌起身后,袖出一份折叠的白纸,沉着脸道:“臣刚刚接到襄阳的讯息,流寇张天琳接受招抚,已经被熊文灿安置为副总兵,张天琳属下的流寇,全部解甲归田!”

正文 第665章 总设计师

“好,好,好,”朱由检大喜,一拳捶在御案上,“文灿果然不负朕之所托,文弱亦是慧眼识珠,如果不是文弱,朕一时还想不到将文灿调入湖广!”

他接过张彝宪递上的茶水,猛灌一口,不管茶水洒在龙袍上,大叫道:“文弱,传旨,嘉奖文灿!”

按理说嘉奖前线的统帅,除了嘉奖令,还需要有银子奖励士兵,可是话一出口,朱由检就发现了不对,国库内几乎没有存银,除了一张嘉奖令……没办法,他将嘉奖熊文灿的事,甩给了杨嗣昌。

杨嗣昌心中暗暗叫苦,他轻锁眉头,迟疑片刻,终于道:“臣遵旨!”见朱由检没了下文,他也不敢说话,赏银的事,千万别弄到自己头上。

朱由检目视杨嗣昌,心中那个急呀,可杨嗣昌就是不开言,曹化淳忽地道:“皇上、扬大人,这嘉奖前方将士的事……就交给老奴吧!”

朱由检长舒了一口气,他点点头,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杨嗣昌见曹化淳离开了,方道:“皇上,臣尚有一事启奏!”

“说吧,还有什么事!”朱由检板着脸,目光不知觉扫了眼御案上的奏章。

杨嗣昌扫了张彝宪一眼,却不说话,朱由检心中不乐,道:“彝宪是自己人,杨爱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朕还要批阅奏章呢!”

“臣遵旨,”杨嗣昌拱起双手,身子微微前倾,低着脑袋道:“皇上,眼下国库空虚,山东、河南大旱,朝廷再难向各地征收‘辽饷’、‘练饷’,不如暂时罢兵,修生养息,以待来年……”

“文弱说得是,”朱由检点头,“所以朕才诏令文灿,让他招抚流寇,尽快结束烽火!”

杨嗣昌心中冷笑,他太清楚流寇了,他的父亲杨鹤,当年就是主张招抚流寇,结果落得罢官、流放,最后客死他乡!

用招抚的方式对付流寇,犹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但皇上正在兴头上,谁也阻止不了,他除了替熊文灿担忧外,哪敢触皇上的霉头?

他的心中,乃是要下一盘大棋!

“皇上,与流寇相比,朝廷每年的银子,六成以上都是用于‘辽饷’,如果适当减少辽饷,剿匪的银子也便有了!”

朱由检目视着杨嗣昌,“文弱的意思……”

“皇上,现在大明面临两线作战的风险,”杨嗣昌小心地道:“辽东,牵制了朝廷绝对多数的银子和兵力,而流寇,流窜于北方数省,一时难以根绝,不如……”

“不如什么?文弱究竟想说什么?”朱由检不悦,“朕招抚流寇,就是为了结束两线作战的不利局面,然后集中力量,恢复辽东,从鞑子手中恢复故土!”

“皇上,”杨嗣昌豁出去了,“鞑子虽然侵占了辽东的土地,但鞑子气候已成,自身有着广漠的土地,依仗骑兵的优势,急切之间,根本无法恢复辽东,依臣看,若是与鞑子议和,双方罢兵,省下辽东的部分粮饷,才是正道,否则,国库空虚,剿匪、赈灾……朝廷什么也做不了。”

“与鞑子议和?”朱由检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鞑子屡次来犯,还有议和的余地吗?“文弱,祖上有训,‘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你这是陷朕于不义!”

“皇上,昔年汉高祖白登山败于匈奴,始认识道匈奴的强大,外与匈奴议和,内积攒实力,方有汉武帝大破匈奴王庭;东汉光武帝立国之初,同样与匈奴议和,后有匈奴灭国;大唐太宗,与突厥人签订城下之盟,然而数十年后,突厥人还不是亡国西迁……”

“……”

“皇上,无论汉唐,立国之初国势衰弱,都明智地选择了议和,然后积攒实力,终有一日,回头来收拾这些异族,”杨嗣昌侃侃而谈,“皇上虽非开国之君,但勤于政事,乃是中兴之君,现在大明需要修生养息,一旦积攒了足够了实力,区区鞑子,自然如匈奴、突厥一般,不日便被驱逐荒漠,辽东土地,自然回归大明,皇上也会成为万民敬仰的圣君……”

朱由检仔细思之,或许杨嗣昌说得有理,大明和鞑子在关外战斗了数十年,鞑子不灭,也许是时机未到,如果大明修生养息十数年,那时国库充盈,兵精粮足,鞑子何愁不灭?而自己,就是那汉武、唐宗般圣明之君……

这样想着,朱由检顿时热血沸腾起来,不过,他还有些担忧,“文弱,鞑子毕竟是异族,皇太极真的愿意和谈吗?”

“皇上,正因为鞑子是化外之人,才不会威胁大明的根本,”杨嗣昌见朱由检出现松动,心中暗喜,“鞑子所求,不过是互市,如果在辽东边境选择一城,做为双方互市的地点,鞑子得了粮食,绝对不会再叩边墙!”

朱由检思之,鞑子每次入塞,都是俘获大量的财物,如果互市,让鞑子能交换到这些财物,或许他们就不会大老远来叩边墙了,同样是给,如果选择交易,朝廷也会体面些……

也许文弱是对的,一眼便能看透本质!

可是,朝廷的众臣们会同意吗?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仅紧锁眉头,违背大明祖训的事,从来只会招来他们的抵制和弹劾……

思索良久,朱由检方道:“文弱,即便朕同意议和,众卿家恐怕也是不同意!”

“皇上圣明,”杨嗣昌拱起双手道:“所以,臣下以为,暂时不宜公开,先着人去谈,等有了准信,那时木已成舟、生米做成熟饭,臣民们即便反对,亦是晚了……”

朱由检默默点头,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杨嗣昌却是明白了皇上的信心,他匆匆告辞,回到兵部,立刻给辽东巡抚方一藻写了一封私信,着他派人试探皇太极的口风,为免留下口舌,使者不能是文武官员。

方一藻正为鞑子的事头疼,接到杨嗣昌的书信,立即焚烧了,然后找来算命先生周元忠,口授一番,让他出使沈阳,无论结果如何,尽快回信。

…………………………………………………………………………

李自成抽空去了一趟兰州高学,上次在他的指引下,王徵终于弄清了打磨机的一切原理,不知道打磨机造出了没有。

打磨机的产生,最初是为了加快自行车的生产速度,降低成本,但打磨机也可以应用于其它领域,在眼下的兰州,至少可以应用于火器局,用来打磨枪管炮管,加快枪炮的生产速度。

王徵正在研究李自成交给他的图纸,听说李自成来访,忙迎出研究室,叩拜在地,“大都督!”

“王先生不用多礼,”李自成伸手将王徵搀扶起来,“怎么样,打磨机研制成功了?”

“成功了,成功了,”王徵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喜悦,“生产的打磨机的事,属下已经交给永春了,总要让他历练历练,否则属下死后,他何以安身立命……”

“哈哈,研制成功就好,”李自成大喜,“王先生,等到打磨机真正投入使用,给火器局送去几套,火器局和自行车厂一样,需要大量的打磨机。”

“属下遵命,”王徵拱了拱手,将李自成引入内室,指着方桌上的图纸,苦着脸道:“大都督,这蒸汽机的图纸,实在太过复杂……”

“王先生莫急,”李自成知道,蒸汽机是一项很复杂的综合技术,需要相关的配套技术,以及合格的材料,王徵想要闭门造车,难度实在太大,遂笑道:“我相信,蒸汽机一定会成功,但可能是二十年、甚至五十年后,我将图纸放在这儿,并非是让王先生造出蒸汽机!”

“大都督的意思,图纸只是摆设……”王徵不解,既然短时间内造不出,那样何必浪费时间?

“不,我是给王先生提供研究的方向,”李自成笑道:“蒸汽机与打磨机不同,不是一项单纯的技术,而是有若干项先进的技术组成……”

“大都督,属下明白了,”王徵抢着道:“大都督是让属下将这些技术整理出来,然后分类,让不同的人去研究?”

“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李自成道:“不过,不是若干个人,而是若干个组,每组若干人,许多技术,需要合作,博采众家之长,必要的时候,我会让汤先生加入进来,参与某一个小组。”

在李自成的心目中,汤若望与王徵是两类完全不同的科研人员,教育方式、文化习惯、研究方向等等,基本上就是两个极端,这样的人研究同一样机械,可能争论比较多,但越是争论,越能促进科技府发展。

中央之国在很多方面已经落后与欧洲,必须奋力追赶!

王徵沉默片刻,终是点点头,道:“大都督英明,属下明白了,许多复杂的技术,依靠个人,即便是毕生之力,恐怕也难完成……”

“王先生明白就好,”李自成道:“譬如这蒸汽机,可以拆分为优质钢材、动力、机械合成等无数项技术,每个小组分工负责其中的一项,什么时间所有的技术都解决了,蒸汽机也就完成了。”

“大都督说得是,”王徵摇着头苦笑着摇头,道:“一时半会,哪有许多人员来进行研究……”

李自成哈哈大笑,道:“王先生现在应该明白,我早就开办了西宁高学和兰州高学!”

“啊……”王徵大惊,难道大都督早就设计了蒸汽机的图纸?否则为何要花费大量的银子开办这两所高学?大都督真是……

李自成笑道:“我的建议,王先生认为如何?”

王徵忙拱手为礼,“大都督真是金玉良言,不,大都督比属下等看得深远……”他的双目中,不知不觉生出一样的情愫!

“哪里那里……”李自成还是比较谦逊的,“在紧张的战斗之余,我只是爱琢磨!”

“大都督的神智,属下等万万不及,不愧是与天主直接沟通的人,”王徵道:“属下还有一点疑问,这蒸汽机实在太过精巧,若是在属下有生之年,它难见天日,那这些研究,岂不白白浪费人力物力……”

李自成摇摇头,“即便王先生无法研制出完整的蒸汽机,每但一项技术,也是有用的,比如优质钢材,可以制造高质量的枪炮,很多技术都是相通的,就像打磨机,不仅应用与自行车的生产,也可以帮助生产枪炮……”

“属下茅舍顿开……”王徵对着李自成,长揖而起,“属下研究了大半辈子机械,没想到比大都督差得远了,属下实在是佩服佩服……”顿了一顿,又道:“从明日起,属下便会将分解出来的技术分组,分别交给不同的学子,属下也会分管其中的一项。”

“不,”李自成断然拒绝,“各项技术,尽管分配给学习们,王先生若是有时间,可以参与其中的某些技术,但王先生必须留下,做为总管,否则即便所有的技术都突破了,也难组装为蒸汽机!”

“总管?”

“对,技术上的总管,将所有的技术合而为一,才是蒸汽机,”李自成道:“这种技术总管,也叫总设计师!”

正文 第666章 招抚

李自成将蒸汽机的事,向王徵交代清楚了,心中落下了一大块石头,即便王徵不能在有生之年研制成功,后人也可以寻着的他的足迹继续前进,李自成就不信了,自己起步早得多,难道功亏一篑,让那个瓦特先一步将真正实用的蒸汽机制造出来?

回到大都督府,他去了一趟书房,预备将各地传来的讯息浏览一遍,然后回去吃饭睡觉,趁着朝廷忽视天命军的时候,好好在家多造几个小人,让夫人们不至于太过闲闷。

讯息有很多,李自成浏览一遍之后,便按照以前的习惯进行归类,但有一份讯息,引起了他的重视。

讯息是宋文从汉中传过来的,实际上是一份军报:

新任四川巡抚傅宗龙、监军邵捷春、总兵罗尚文,带着两万士兵从湖广出发,沿着汉水西侵汉中,欲待转汉中南下四川,被第七营、第二营联兵击败,军士伤亡近万,已经退回湖广!

李自成拿着这份讯息,久久没有归档。

第二营、第七营的兵力,与傅宗龙的士兵人数相当,击败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算不得多大的功绩。

傅宗龙、邵捷春、罗尚文是朝廷任命的四川文武官员,不但吃了败仗,连四川都去不了,这不但是给他们个人,也是给朝廷一个响亮的耳光!

耳光打得是过瘾,但接下来呢?

傅宗龙在汉中吃了天命军的闭门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至少他要回去找他的主人——朝廷!

朝廷一旦知道了天命军的实力与现状,绝对不会等闲视之,天命军与朝廷之间的大战,可能要提前上演。

李自成并不怕打仗,从决定南下巴蜀的那一日开始,他就在等着这场战争了,从四川回到兰州,就在积极扩军备战。

但他还是希望战争晚一些到来,火器局已经开足了马力,但步枪的生产速度,还有生铁是生产速度,远远达不到他心中最低要求。

他自信天命军的战斗力强于明军,但在一场大战面前,士兵的人数也是十分重要,南下西川的时候,天命军的两个营,根本不够用,他不得不临时武装了一批降兵,加上水军,降兵的人数达到两万五千,足足是天命军数量的两倍半!

如果没有这些降兵,即便能打下四川,也是无法充分占领,并向成都盆地的外围扩张。

傅宗龙离开汉中之后,朝廷的大军什么时间再来,李自成无法替朱由检做主,但他必须做好准备,随时迎接明军的大举进犯!

天快要黑的时候,李自成终于离开书房,他立即让何小米传出三条军令:

一、驻扎西宁的周宾,加快新兵的操训,同时为西宁城内操训五千辅兵,必要的时候,让辅兵守城;

二、沈道立即征调十个千户的预备役士兵,分做两个团,分别归入第六营马有水部、第三营秦大年部,士兵暂时在兰州操训,待操训结束,分别赶赴固关、靖远县,正式归队;

三、火器局要不屑一切代价,加快火器的生产速度,创造条件让新兵们拿到步枪、山地炮,尽快进行操训。

从书房回家,不过半里之遥,李自成足足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他一直在思索,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最后总算找出了一处:水军!

周坤的水军,驻守着自重庆至巫山的数百里水域,又要防备东面的湖广、南面的云贵,兵力才五千余人,实在太少。

李自成再次让亲兵去飞鸽传书,让水军在扩充五个千户,组建第二团,周坤为水军游击将军,兼第一团团长!

一切安排妥当,李自成方才绽开笑颜,回到后院。

杨嗣昌接到傅宗龙兵败的讯息,已经是三月份了,朝廷在四川连着败给天命军,让他暗暗吃惊。

包括高迎祥、张献忠在内,所有的流寇都是避实就虚,官兵来了他们就跑,然后去官兵守备薄弱的地方劫掠一番,所以被称为“流寇”。

天命军显然与这些流寇不一样,在四川劫掠了最肥的蜀王府之后,竟然没有流窜,而是将四川当做家了……

难道天命军要割据四川?

四川盆地被群山包围,一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很容易建立割据,汉代高祖就是从四川起家的,三国时代,先祖刘备也是割据四川……

傅宗龙虽是四川巡抚,却连四川的大门都进不去!

杨嗣昌知道,凭着傅宗龙手下的那些残兵,收回四川已经不现实,但他的手中,已经派不出一兵一卒了。

重兵都在湖广、河南剿匪,眼看着大功将成,此刻如果将军队调往四川,不但这一年多的心血白费,皇上也会饶不了他!对朝廷来说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湖广的张献忠、罗汝才,他们才是“十面张网”的主角。

眼看着大事将成,谁知道出了天命军……

杨嗣昌不敢将四川的事告诉皇上,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剿灭湖广张献忠之流,然后集中力量,一举拿下四川。

他原先反对招抚流寇,但这一刻,他倒是希望,熊文灿能尽快招抚湖广的主要流寇张献忠、罗汝才,最好今日就传来喜讯!

重压之下,杨嗣昌终于想到对策,他以兵部的名义,一连发出三份讯息:

第一份是给傅宗龙的,在讯息中,杨嗣昌让他暂时驻扎湖广,等候朝廷的进一步的指示,同时紧守丹水,防备四川的流寇东出湖广;

第二份讯息,自然是给熊文灿的,在这份讯息中,杨嗣昌一反常态,指示熊文灿按照皇上的指示,不惜一切手段,尽快招抚张献忠、罗汝才!

第三份讯息,杨嗣昌没有发出去,他亲自找到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让他火速派出大批人手,去四川调查天命军的来龙去脉,以及天命军的下一步动向。

远在襄阳的熊文灿,并不知道杨嗣昌的心思,但杨嗣昌忽然转变态度,支持招抚流寇,倒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会夹在皇上和杨嗣昌之间左右为难了。

熊文灿立即增加大量游骑,在张献忠、罗汝才部士兵出没的地方张贴标语,甚至直接喊话:只要他们愿意接受招抚,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罗汝才得到讯息,他嗤之以鼻,朝廷就是给官当,也不如现在逍遥,钻山沟不假,但身边好歹围着数十美女,现在这样,天王老子第一,又有美女伺候,神仙大抵也会羡慕吧?

但张献忠在山沟中钻得久了,粮草严重匮乏,山中无法找到大军的粮食,便派人试探着与熊文灿接触。

这一接触,让张献忠吓了一跳,他提出的三个条件,熊文灿根本没有还价,全部答应了。

张献忠怀疑有诈,根本不敢走出深山,派出另一拨使者,继续与熊文灿商谈,但使者带回熊文灿的话,听起来更不像真的:

朝廷相信张献忠的忠心,士兵不用缴械、解散,暂时驻扎谷城,随时准备为朝廷效力;授予张献忠总兵头衔,领总兵俸禄;接济张献忠部属,朝廷为示诚意,首批接济粮食二万石,银一万两。

朝廷难道别有所图?张献忠拿不定主意,便拖延时间,暗中召集养子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人,共同商讨对策。

艾能奇主张暂时罢兵,先观望一段时间,孙可望希望与罗汝才联系,两部共同进退。

李定国此时不过十八岁,但他自小便跟在张献忠的身边,多次摧城拔寨,一向富有谋略,听张献忠说了详细经过,同意接受招抚,“干爹,三位哥哥,朝廷的心意可能做假,但银子和粮食假不了!”

刘文秀将双脚盘在山石上,端正身子,道:“定国此话虽有一些道理,但也保不准,或许这是朝廷的诱饵。”

李定国随手拔下一颗青草,用力拉成两截,“文秀哥,粮食和银子若是诱饵,熊文灿就该让我们去襄阳,谷城南倚荆山,西靠武当,一旦官兵到来,我们随时可以带着钱粮钻入深山老林,熊文灿再蠢,也不会白白资助我们粮食吧?”

张献忠大喜,李定国提醒了他,“谷城”的位置,就是熊文灿真心实意的表现!

他一掌拍在青石上,“定国说得不错,士兵不用缴械,继续掌握在我们的手中,我们只要在谷城四面放出游骑,官兵若来,少了不顶用,多了定然避不过游骑的耳目!”

“干爹,三思呀!”艾能奇年龄稍长,性子比较稳重,对朝廷的人,他一向信不过。

“不用三思,就这么定了,接受招抚!”张献忠并不完全相信熊文灿,不过,他有一样心病:粮食没了!

大军差不多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在青黄不接,深山中难以劫到足够的粮食,四面都是朝廷的军队,他又无法下山!

既然熊文灿又送帽子又送钱粮,只能赌一把了!

张献忠说干就干,但行事却是十分小心,又经过使者的两次沟通,终于和熊文灿达成最后的协议。

官兵不用进驻谷城县,因为张献忠的士兵,现在已经是官兵了,小小的谷城县,容纳不下太多的士兵。

官兵只要将招抚的钱粮运来即可,张献忠保证服从熊文灿和朝廷的命令!

如果熊文灿对张献忠不放心,可以让谷城知县阮之钿代为监督,张献忠驻军谷城,一切都在阮之钿的眼皮底下。

正文 第667章 攘外安内

杨嗣昌知道张献忠接受招抚的事,已经是四月份了,他手捧着军报,久久不语。

原本期待待着招抚张献忠、罗汝才,只要张献忠、罗汝才接受招收,湖广就算平定了,大别山一带少量的流寇,暂时不用理会,他可以集中力量将盘踞四川的天命军剿灭,如今接到熊文灿传来的讯息,他却高兴不起来。

就在前天下午,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求见了他,交给他一份厚厚的材料,全部是关于天命军的,没等他将讯息看完,已是惊出一身冷汗。

天命军这是要干什么?争天下吗?

他原本打算用湖广熊文灿的士兵,不声不响地将盘踞四川不肯离开的天命军剿灭了,如今看来,这种想法恐怕很难实现了。

杨嗣昌越来越感觉到,天命军不是流寇,是一刀致命,是想要结束大明江山的人!

张献忠接受招抚,湖广的流寇只剩下罗汝才,已经难以形成气候,朝廷的大军可以腾出手来,但熊文灿的军队,打得过天命军吗?

杨嗣昌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禀报皇上!

首先,天命军的过去,罪责不在于自己,自己不必承担这些责任;其次,要剿灭天命军,出兵少了,四川肯定拿不下,出兵多了,粮饷又无着落。

似乎皇上也无办法,国库已经告馨……

杨嗣昌预备连夜拟定了一份详细的作战计划,然后求见朱由检,但到了第二日下午,还是没有最后定夺,他最头痛的还是粮饷,如果不能解决粮饷问题,无论多么周祥的计划,皇上都不会同意。

户部没有,兵部没有,皇上的内帑又不会出!

就在杨嗣昌苦苦思索无果的时候,府丁推门进来,“老爷,辽东巡抚方大人托人给老爷带来了一份讯息!”

“方一藻?”杨嗣昌一把抢过讯息,挥手喝退府丁,闭上房门,急急打开一看,不禁大喜过望,双手按在胸前,心脏兀自“咚咚”乱跳。

在这份讯息中,方一藻告诉他,皇太极明确答复:如有确议,则撤兵东归!

“东归”两个字,一直萦绕在杨嗣昌的心头,他的理解,一旦议和成功,鞑子撤兵东归,不但宁锦一线万无一失,如果会谈得好,可以将互市的地点放在广宁,由大明与鞑子共管。

如果真能实现这个目标,则大明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回半个广宁……

关键是如何让鞑子同意,将互市的地点放在广宁,杨嗣昌眉头一皱:有了!

广宁更加靠近鞑子的都城沈阳,对鞑子更加便利;此外,广宁是大明、鞑子与科尔沁蒙古人的交汇之处,地理上处于核心地位,市集也会更加繁荣!

但杨嗣昌也注意到,方一藻在讯息中告诉他,皇太极并非好相与之辈,一旦和议不成,便要在秋季起兵,“仍言讲款,若不许,夏秋必有举动”!

如果皇太极在秋季兴兵,杨嗣昌实在猜不透,皇太极是攻击辽东的锦州、宁远一线,还是像崇祯九年那样,直接绕过宁锦,选择从蓟州、大同一带破关而入。

不过,皇太极既然同意议和,朝廷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攘外必先安内”,只要解决了所有的流寇,修生养息一段时间,必能倾全国之力,一战尔灭鞑子!

杨嗣昌思索妥当,立即求见朱由检。

朱由检依然在乾清宫的西暖阁召见了杨嗣昌,“杨爱卿所为何来?”

杨嗣昌端在朱由检的面前,缓缓从衣袖中掏出军报,“皇上,大喜呀,张献忠接受招抚了!”

“张献忠?就是湖广那最强大的流寇?”朱由检急忙放下手中的朱笔,道:“快拿来朕看看!”

杨嗣昌双手将军报递过去,朱由检接过去,连着看了两遍,不觉大喜道:“朕就说嘛,朕事必躬亲、以诚待人,天下臣民必不负朕,好、好、好,张献忠接受了招抚,还有那个……对,罗汝才,还能坚持下去吗?”

只要罗汝才接受招抚,湖广必将太平,纷争了十余年,烽火燃遍十余省的流寇,终于要到头了,自己这个中兴之君,到此时才算实至名归,在史书上必将留下浓重的一笔!

这个杨嗣昌,就是朕的中兴之臣,幸亏当日慧眼识珠……

朱由检龙颜大悦,捧着军报不肯放手,“杨爱卿,张献忠需要多少安抚银?不用还价,全部给他,只要张献忠安定了,罗汝才还会远吗?”

“臣遵旨!”杨嗣昌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喜色,“皇上,张献忠接受了招抚,罗汝才必不能持久,皇上大可放心,可是……”

“可是什么?文弱怎的变得婆婆妈妈?”朱由检心中一动,道:“可是没有银子?嗯……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朕……”暗暗咬了咬牙,道:“这些银子,就由朕的内帑来出,你们一定要将事情办好,谁要是出了差错,朕决不轻饶!”

“臣不敢!”杨嗣昌又袖出一份讯息,这是他刚刚整理好的,“皇上,湖广的流寇,已经不足为患,但四川……”

“四川怎么了?”朱由检忽地想起,当初太平王朱至渌、内江王朱至沂来到京师,向自己哭诉,言天命军攻破成都,蜀王朱至澍投井,难道这么久了,流寇还待在原处不走?“傅宗龙、邵捷春、罗尚文不是去了四川吗?”

“回皇上,”杨嗣昌知道,接下来必然是雷霆之怒,但他已经顾不得了,没有皇上的支持,绝难夺回四川,或许皇上在雷霆震怒之后,议和的事,或许就有着落了,他将袖出的讯息双手奉上,“傅宗龙他们,至今尚在湖广,连半只脚都未踏进四川,这是臣根据锦衣卫的明察暗访,搜集的有关天命军讯息……”

朱由检瞪了杨嗣昌一眼,小心接过来,讯息异常简略,但依然阻挡不了的愤怒,“天命军竟然在四川呆了大半年,你这个兵部尚书是干什么吃的?罗汝才尚未接受招抚,又出了一个李自成……”

“皇上……”杨嗣昌双膝跪倒,以头叩地,此刻的心思,就像女人的第一次,既紧张害怕,又充满期待……

如果皇上出离愤怒,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会被革职查问,极有可能落得父亲那样客死他乡的命运;如果皇上束手无策,就会求教与他,与鞑子议和的事,就要可能一并解决……

朱由检将讯息扔在地上,站起身来,用手指着杨嗣昌的屁股,怒道:“说,究竟是怎回事?这个天命军,究竟是从哪个石缝中蹦出来的?”

杨嗣昌趴在地上不敢动,心中却是大喜,皇上既然发问,自己的机会就来了,看来这次是赌对了。

他小心整理着思绪,不到万一,不要牵连洪承畴,免得节外生枝,“皇上,天命军一向在陇右、兰州一带活动,从未出过陇山,由于此地荒凉,一向是汉人与异族共处,所以……所以朝廷忽略了此地……臣已有对付天命军的法子,依臣的主张,必可一鼓而下……”

“那还不快说?”

朱由检知道,四川的事已经发生了,杨嗣昌是去年方才任职,天命军的事,与他没有多大关系,但其余的罪臣……等剿灭了天命军,一个也不会放过,吃朕的俸禄,却是阳奉阴违……

杨嗣昌忙掏出准备的第三份讯息,长身奉上,道:“皇上,这是臣拟定的作战计划……”

朱由检仔细看过,丢在御案上,沉思半响,道:“你搞出这么大的动作,粮饷何来?”

杨嗣昌心中骂呀,刚才还说从内帑出,这才一眨眼的时间……但朱由检在气头上,他自然不敢再提,忙出身上掏出最后一份讯息,“皇上,粮饷的事,只在这份讯息上!”

这个杨嗣昌,究竟在搞什么鬼?今日怎的有如此多的讯息?朱由检心中不乐,还是接了过来,扫了一眼,却是像被火烧,慌忙丢在一边,又用奏章压住,沉思半响,方道:“这不妥吧?”

知道你不能坚持!杨嗣昌暗道:当初不是同意和谈吗?今日怎的又反悔了?

他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只是拱手道:“皇上,皇太极愿意议和,对大明百利而无一害,只要议和成功,皇太极就会撤兵东去,如果我们将互市的地点放在广宁……”

“广宁?”朱由检心中一动,“文弱,你是说,互市的地点,可以放在广宁?”如此一来,曾经失去的广宁,现在又能恢复了?而且不费一兵一卒……

“这个问题,可以着人和皇太极去谈,”杨嗣昌也不敢把话说满,“皇上,从讯息上看,皇太极也是急于议和,同意将互市的地点放在广宁的可能性很大,万一不行,哪怕让出一些利益,也要在这方面争取一下……”

“可能性很大?”朱由检像是在喃喃喃自语,过了好一会,方道:“文弱先起身说话!”

“臣谢过皇上!”杨嗣昌落座后,又道:“皇上,一旦议和成功,辽东的粮饷,至少可以缩减三成,以后还可以视情形逐步减少,国库也就不会捉襟见肘了……”

“文弱的心意,是要省下辽东的粮饷,用于剿灭四川的流寇?”

“臣正有此意,”杨嗣昌道:“皇上,辽东省下的银子,不仅可以征剿四川的流寇,还有有剩余,用于赈灾等等……”

他心中已经盘算好了,只要议和成功,稳住皇太极,他就可以腾出手来,彻底剿灭所有的流寇,包括张献忠、罗汝才之流,他才不相信张献忠是真心实意接受招抚。

只要消灭了流寇,他就可以名垂青史,光荣致仕,至于鞑子,就留给下一任兵部尚书吧……

朱由检默默盘算着,一旦议和成功,不仅可以轻松剿灭四川的流寇,还可以趁机收复锦州以北,直至广宁的大片土地,自己这个中兴之君,总算可以崭露头角了,等流寇全部扫清,再积蓄力量,像汉武大帝那样,一战而定辽东,真正成为中兴之君……

他看着杨嗣昌,终于默默点头,道:“文弱主抓四川灭贼,议和的事,先交给高起潜、方一藻两人吧,在达成合约之前,暂时不要走漏风声!”

“臣遵旨!”杨嗣昌

两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却是在乾清宫达成了一致意见!

正文 第668章 搁置议和

李自成等不到明军异动的讯息,心中愈发不安,他几乎放弃了对兰州城内工商业发展的关注,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军队的扩编上。

五月中旬,沈道求见李自成。

李自成没有废话,直接道:“沈道,今年扩编的新兵,操训到什么地步了?”

“回大都督,属下正是为此事而来,”沈道不及落座,忙道:“李绩的第四营、周宾的第五营,已经完成扩编,新兵操训已毕,开始与老兵混编,估计不到半月时间,就能形成战斗力!”

“半个月?”李自成琢磨着,现在看不到明军有西进的动向,半个月时间,应该没有问题,遂点点头,“其它两营呢?”

沈道并不明白李自成心思,但大都督这几个月对军事特别关注,他感到压力很大,忙道:“第三营秦大年部、第六营马有水部扩编的新兵,完成了步枪的初步操训,即将进入实战操训,但他们操训的步枪,基本上都是借用第四营的,操训速度很难再提高。”

李自成紧锁眉头。

步枪生产速度不足,不仅是人手问题,还有生铁、红铜的生产速度,没有充足的生铁、红铜,一切都是空中楼阁,便道:“四川还有库存的生铁吗?”

“有一批正在路上,大约八千斤,此外还有万斤留在剑州,汤先生说,要留着修路……”

“修路的事,缓一步再说,让汤先生的人,先修筑路基,以后再补给他们生铁!”李自成估计,四川与陇右之间的大道,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修筑完毕,先修筑路基,并不耽误修路的时间。

“属下明白,属下立即派出人手,将剑州的生铁运输过来,好歹先应付了火器局!”

李自成点点头,“弹药呢?弹药够吗?火器局储存了多少?”

沈道面色一变,道:“回大都督,火器局库存的子弹,还不到半个月的产量……”

李自成明白,这段时间,新兵都在操训,自然消耗了大量的子弹,子弹告馨,也是情理之中,老兵保持战斗力,新兵提升战斗力,都离不开操训,如果子弹不能保证,步枪连烧火棍都不如,一旦进入搏杀阶段,很容易折断。

无论如何,必须保证战略部署!他抬眼问道:“前线的三营,弹药补给充足吗?”

“西安所、固关、汉中三地,一个月前刚刚补充过一次,不仅有子弹,还有山地炮,这会应该刚到不久,弹药应该不缺!”

“给秦大年、马有水、宋文传讯,尽量节约子弹,另外,操训的时候,将弹壳收集起来,能收集多少是多少,”李自成道:“周宾、李绩两部如何,弹药充足吗?”

沈道点点头,道:“这两部已经进入老兵与新兵混编阶段,主要是战术操训,这是最后,也是成军最为关键的时刻,子弹绝对不能少,否则,便会降低军队的整体战斗力,属下会保证供应!”

“看来缺乏弹药的,只是第三营秦大年部、第六营马有水部扩编的新兵,”李自成道:“这两个团快要进入战术操训阶段,同样需要大量的子弹……”

沈道低下脑袋,拱着手道:“属下无能……”

“这不怪你,没有红铜,巧妇也是难为无米之炊,”李自成绞尽脑汁,却是无法扩大红铜的产量,在天命都督府现在的属地上,根本没有大型铜矿,能利用的红铜,几乎都用上了,除了银行库存的铜钱……“对了,告诉文成,先将银行库存的铜钱顶上,无论多难,火器局的子弹,至少要保持一个半月的库存。”

“大都督……”沈道不解,“朝廷并没有西进的迹象,大都督为何如此……”

李自成摇了摇头,“如果你期待的暴风雨总是没来,那就说明,暴风雨快要来了……”

送走沈道,李自成一直在想着铁矿与铜矿的事,后世的记忆中,中央之国的土地上,似乎缺少铜矿,倒是蒙古国有不少优质铜矿……

铁矿他倒是有些印象,十大钢铁企业中,四川似乎就有一个:攀枝花!

不过,攀枝花市似乎在四川与云南的交界处,成昆铁路通行前,是一个交通极为闭塞的地方,具体是现在的什么地方,李自成实在不知道。

也不知道这块山区,现在是不是在天命都督府的掌控之下,即便赵光瑞部已经掌控了这一地区,一时半会也无法开采出大量的生铁。

为今之计,只有加快、加大现有矿石的开采力度了,他立即给郭世俊传讯,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扩大四川属地上铜、铁矿的开采力度!

………………………………………………………………

杨嗣昌一面积极准备西伐四川,一面等待辽东的来信,五月底,他再次收到方一藻的来信,皇太极对议和的态度,还是比较积极,算命先生周元忠,不仅在沈阳得到皇太极的多次召见,他还感觉到,皇太极似乎有些急不可耐,就连重建广宁、然后在广宁互市的事,也是基本同意了。

杨嗣昌心中大喜,但他知道,议和是大事,由高起潜与方一藻主导,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周元忠并非朝廷的官员,由他出面与鞑子会谈,实在有些不合时宜,周元忠可以做为沟通双方的桥梁,但不能做为正式的使者!

此外,议和的事,需要大明朝廷去执行,迟早要上台面,皇上必须下旨,正式任命使者,才有可能让双方深入交换意见,鞑子已经立国,至少在名义上与大明平起平坐……

如果不能正视现实,总是让高起潜、方一藻去“斟酌”行事,根本无法达成有效的合约,即便达成合约,将来也无法执行。

他一连两次求见朱由检,但朱由检唯恐群臣反对,一直犹豫不决。

杨嗣昌急了,便一日一封奏章,奏章上只有一件事:奏请皇上任命正式的使臣,代表朝廷出使大清,并与大清签订合约!

朱由检不胜其烦,恰好首辅温体仁被罢爵,内阁空虚,便让杨嗣昌以东阁大学士的身份,与户部尚书程国祥、礼部侍郎方逢年、工部侍郎蔡国用、大理少卿范复粹共同入阁,新的内阁,以刘宇亮为首辅,傅冠、薛国观次之。

杨嗣昌哭笑不得,入阁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但在与大清议和一事上,皇上却是推诿搪塞,既不能痛下决心面对朝臣,又让高起潜、方一藻便宜行事。

如此下去,何日才是头?杨嗣昌感觉,他的伟大计划,正一步步付诸东流……

杨嗣昌并非不领皇上的情,但是给皇的折子,却是照上不误,而且在用语上越来越不耐烦,连“迟疑不决”、“优柔寡断”都用上了。

朱由检的确犹豫不决,他既希望方一藻能与皇太极谈出有利的结果,又不愿背上“议和”的骂名,黑锅还是让臣子们去背,所以杨嗣昌所有的折子,他都留中不发,既不反对,也不鼓励。

时间久了,朝廷正在与大清议和一事,逐渐在朝堂公开化,一时群情激奋,纷纷弹劾杨嗣昌,反应最为的激烈的,当属少詹事府詹事黄道周,他不仅弹劾辽东巡抚方一藻,更是弹劾杨嗣昌“夺情入阁”。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黄道周弹劾杨嗣昌,实际上是反对杨嗣昌主导的与鞑子的议和。

当王承恩送上言官们弹劾杨嗣昌的奏章时,朱由检只是随手翻了几分,便仍在一边,不觉长叹一声。

王承恩忙低垂着脑袋道:“皇上……”

“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能办事的人,自从文弱担任兵部尚书,流寇几乎绝迹,可是这些言官们……他们只会防空炮,可曾想出一样法子?”朱由检的目光有些涣散,他实在弄不清,当年太祖为何养了这些言官,什么事都不做,只会疯狗似的,专咬办事的人……

王承恩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散乱的奏章收拾齐整。

朱由检生了一会气,便又翻看言官们的奏章,最上面的,恰好是黄道周的奏章,尚未看完,不仅大怒:“这个黄道周,出现得太不合时宜了,才回京不久,竟敢上疏胡言,阻挠大计,博取清直敢言之名,殊为可恶!”

他没有批语,也没有心情再看别的奏章,起身来回走动,脚步异常沉重,忽然,他忍不住叹口气,“朕之为国苦心,黄道周这班人何曾知道?夺情,夺情,如果文弱在家守孝三年,你黄道周会督师吗?”

然而,这只是他的自言自语,杨嗣昌听不到,黄道周更听不到!

朱由检迫于群臣的压力,七月五日,他在建极殿的平台召集群臣,亲自担任仲裁,让杨嗣昌与黄道周在御前辩论。

杨嗣昌虽然虽然于军事上很有一手,但在黄道周的道学面前,却是一败涂地……

朱由检回到乾清宫,一脚将面前的木椅踢翻,“气死朕了,这个黄道周,真是迂腐之极,只知论道,却不懂大明时下的局势,难怪文弱说,言官空谈误国……‘夺情视事’或‘夺情起复’的例子,历朝皆有,为何揪住文弱不放?他明明就是冲着朕来的……”

张彝宪将身子拱了九十度,忙道:“皇上,不要与这等人一般见识,保重龙体要紧……”

朱由检一愣,随即道:“对,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朕不想再见到此人,彝宪,拟旨,黄道周朝内结党,谋害忠良,无君无父,着贬为江西按察司照磨!”

“是……”张彝宪忙道:“皇上,黄道周从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侍读学士,贬为江西按察司照磨……连贬六级,大臣们恐怕……”

朱由检沉声道:“拟旨!”

“奴婢遵旨!”张彝宪吓得一缩脖子,皇上正在气头上,他如何赶劝?忙小跑着拟旨去了。

朱由检重重处罚了黄道周,算是解了气,但朝廷与大清第一次议和的事,也就此无限制搁置了!

正文 第669章 十万火急

因为天命军又一次大规模扩军,李自成为铜铁的事操神,便向四川省长郭世俊求助,郭世俊在西宁、兰州生活了多年,知道天命都督府面临的窘境,便不惜一切代价,增援天命都督府。

整个四川省都行动起来,已有的矿山,扩大开采规模,加快开采速度,所有的库存,全部调动起来,除了农具、刀具等必备的耕作工具,全部生铁、红铜,都立即运往兰州。

李自成得到四川救急的铜铁,终于缓了一口气,火器局在扩大生产规模的同时,库存的子弹逐渐增加,接近一个月的生产量,距离他设定的一个半月库存,虽然尚未达标,但已经趋向好转。

第三营、第六营的新兵,操训的弹药基本充分,但每日操训结束,需要收集用过的弹壳、弹头,然后集中起来交付火器局,融化后重新使用。

郭世俊唯恐李自成忧心四川的形式,便写了一封长信,专门着人送往兰州。

李自成接到长信,仔细一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中暗自得意,幸好让郭世俊去四川担任省长。

在长信中,郭世俊告诉李自成,从今年开始,四川开始向所有的人员征税,与青海省、甘肃省一样,税收的种类非常简单,商户缴纳工商税,有土地的百姓,需要缴纳农业税,税率都是十五税一,暂时没有开征人头税。

今年上半年,四川一省的商税,已经接近尾声,根据已经征收的情况,大约在一万九千两,估计下半年不会少于这个数字。

农业税的征收,刚刚才是开始,郭世俊根据各府县一个月前上报的数字,保守点估计,大约在一百二十万石,但四川省的农业收入,主要是在夏季,这几乎就是全年的农业税收。

还有就是各地府县的设置。

郭世俊在信中说,巴蜀的核心地,成都的东北方向,包括成都府在内,重庆府、保宁府、顺庆府、夔州府、汉中府、潼川州、嘉定州等,六府二州已经完全成为熟地,这次征收的工商、农业税,全部来自这六府二州。

第七营第二团赵光瑞部,正在收复成都府北面的龙安府,军事战争基本结束,接下来主要是后期的安抚工作,龙安府之后,四川的东北方向,只剩下一个地广人稀、地形复杂的松潘卫。

东南方向,第八营马祥麟在彻底征服了重庆府的东南角之后,于五月份开始了收复播州宣慰司,目前已经占据了北面的大半部分,还剩南部的高山区。

此外、叙州府、泸州的江北部分,已经纳入四川省的管辖范围,但江南部分却是无暇征服。

四川的难点,还是在南方,不但都是高山地形,而是都是异族的土司建立统治,要想完全征服,尚需不少时日。

在长信的末尾,郭世俊告诉李自成,第七营第二团赵光瑞部,只有一个团五千士兵,既要护卫以成都为主的广阔地域,又做为主力在外围征伐,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他委婉地询问李自成,是否考虑适当扩军。

李自成将长信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总体来说,这是一份喜讯,整个成都平原,已经在天命都督府的掌握之中,周围的山地,不过是战略要地,产出和人口并不多。

以现在的四川计算,工商税、农业都是青海、甘肃两省之和,这还是青海、甘肃两省发展了这些年,蜀地的富庶,由此可见一斑。

李自成打开行军地图,仔细察看了每一个角落,首先是成都东北方向的松潘卫,这里已经深入青藏高原,如果及时拿下,不但让四川省与青海省在此无缝对接,又能据有高地,从地形上不输于青藏高原的藏人。

但西南方向的土地,就让李自成有些头疼了,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高山,完全在地方土司的掌控之下,不知道要征伐到猴年马月,只能自北向南,先易后难,一步步向前走了,战斗是不可避免的,暂时也不指望这些地方纳税,只要归化过来,一劳永逸地解决民族问题,他就心满意足了。

郭世俊建议在四川扩军的问题,李自成也认为势在必行,第一步先扩充三个千户,待操训结束后,不属于任何一个营,直接由四川省掌控,用于维护成都附近的安全,将赵光瑞的第二团完全解放出来。

他们和赵光瑞部一样,暂时无法列装步枪,只能使用冷兵器了。

李自成从书房出来,哼着小调回到后院,心中已经在想着造人的事了,他的夫人中,只有娜木钟一直没有怀上孩子,这一段时间,他将主要的精力,放在娜木钟身上,晚饭之后,李自成来到娜木钟的卧房。

此时已是初秋,但气温并没降下来,秋老虎肆虐着兰州,即便是夜晚,卧房内也是十分闷热。

娜木钟知道李自成的心思,她也十分配合,但淑济一向与她同寝惯了,每次都是夹在他们中间当灯泡。

李自成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也不管淑济,直接将娜木钟横生抱起,仍在床上,自己在她身边侧躺下来。

淑济摸来一把蒲扇跟着爬上床,钻入两人中间,“阿布、额吉,你们不热吗?淑济来给你们扇风好不好?”

李自成哭笑不得,淑济已经十一岁,有些事情,不该让她看到,“淑济,你能早些睡吗?”

淑济嘟着小嘴,“这么热的天,谁睡得着呀?阿布不也没睡吗?”

娜木钟“噗嗤”一笑,侧过身一手搭在她的肩上,轻抚片刻,道:“淑济乖,早些睡吧……”

“奥,淑济明白了,”淑济翻身而起,拍着小手道:“阿布和额吉要生小弟弟,淑济先去那头,一会阿布与额吉生好了,淑济再来好不好?”见娜木钟不答,便摇着她的脑袋,“好不好?额吉,好不好嘛?”

娜木钟柔声道:“淑济先去吧,一会额吉叫你,你再过来!”

“淑济会乖乖的,不偷看,”淑济学着李自成的样子,在娜木钟的脸上亲了一口,“额吉一定要叫淑济奥,淑济不喜欢一个人睡!”

娜木钟懒洋洋地道:“知道了,快去吧!”

淑济恋恋不舍地将娜木钟的怀抱让给李自成,爬到床铺中央,却又回过头来,“阿布,额吉,你们快些……”

李自成终于等到淑济离开了,刚刚探出手去,忽地听到剧烈的敲门声,侧耳一听,原来是何小米的声音,“大都督,汉清局的紧急讯息!”

“汉清局?”李自成顿时头大,既然是连夜送达,不用想也知道事情紧急,他只得冲着娜木钟苦笑。

娜木钟半坐而起,帮助李自成整理衣服,“大都督先去,等事情处理好了,婢子随时等着大都督……”

那边淑济知道自成要走,连忙爬过来,学着娜木钟的口吻,“淑济也等着阿布……”

李自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等着,如果不是你夹在中间闹事,老子早就将种子种下了……也不理她,只在娜木钟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便披衣出门。

何小米一直等在门外,看到李自成,忙迎了过来,小声道:“大都督,几位大人都在前厅等候了。”

“等候?什么重大的事?”李自成轻皱眉头,知道事情不小,否则,天命都督府的人,不可能连夜聚集起来。

“属下……属下也不知道,”何小米道:“不过,看几位大人们都是神情凝重,应该是十万火急的样子……”

李自成思索片刻,一时无法确定,便道:“走,去前厅,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事,连夜惊动了几位大人!”

天命都督府的前厅,是天命都督府最大的一厅,原本非常宽敞,如果有三五十人开会,一点也不会觉得拥挤。

此刻,前厅掌着十数盏明灯,光线交叠,一点也不下于白日,数名天命都督府最有权势的人,正在主位的对面就坐,谁也没有说话,脸上都是庄严、肃穆。

何小米推开门,李自成缓步而入。

众人听得声响,回身一看,忙起身行礼,“大都督!”

李自成扫了一眼,除了梁文成、沈道,还有甘肃省长梅之焕!他自顾向主位上一坐,道:“不用多礼,有什么事,先坐下说话,也不用紧张,天塌不下来!”

“哎!”三人的脸色稍稍和缓,在李自成的对面重新落座。

沈道却又起身,从怀中贴身掏出一份讯息,双手奉上,交给李自成,“大都督,这是刚刚收到的讯息!”

李自成伸出右手,用食、中二指夹了,放到面前的案几上,侧目一扫,心中暗暗吃惊,他虽然做好了一定的心里准备,但看到这份讯息,心中的热血还是剧烈沸腾起来。

梁文成他们看到这样的讯息,一定是焦急万分,自己千万不能乱,更不能露出恐慌的面目,他又仔细看了一遍,以免出现遗漏,然后淡淡地道:“沈大人,还有其它的讯息吗?”

沈道语无伦次,支支吾吾道……“还有什么……啊……王安平不是说,详情随后着快马送来,现在只有这一份讯息……”

“就这样一份讯息,让你们如此紧张?”李自成捧起面前温热的茶水,抿了一小口,道:“你们都是天命军的高官,不比普通的士兵,从加入天命军的那一刻起,难道没想到一定会有今日吗?”

正文 第670章 四路大军

沈道这才想起,前一段时间,大都督又是扩军,又是动用一切力量扩大火器局的生产能力,难道大都督早已得知朝廷四路大军来袭的讯息?难道他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梁文成面上微微一红,瞬间就恢复了常态,有大都督在,自己瞎操什么心?自己只要管好手头的钱粮和金银就够了……

梅之焕倒是比两人更为乐观,他哈哈大笑,道:“有大都督在,老朽岂能怕那杨嗣昌?老朽留着这把老骨头,倒要看看杨嗣昌敢不敢亲自前来兰州!”

“梅老爷子,你这把老骨头,只要天主不收,杨嗣昌又能奈何?”李自成将茶水杯放下,道:“既然都来了,你们说说,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自成实在没想到杨嗣昌一次调集这么多军队,这是要一口吃掉天命军的节奏,在深思熟虑之前,他要先听听别人的意见。

梁文成、沈道对视一眼,却是默不作声,梅之焕拱拱手,道:“老朽并非武将,并没有什么高见,老朽不会慌张,只会做好份内之事,还有,就是服从大都督的一切安排!”

“老爷子不用太过谦恭,有时候,文官能跳出战场本身,从更高的层面看待敌手。”李自成一面说,一面在急速思考着。

梅之焕只是向众人拱手示意,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高见。

李自成目视沈道,沈道硬着头皮道:“大都督,杨嗣昌出动四路大军,我们是否分做四路迎敌?”

“那是自然,只有迎头痛击,明军才会退去!”李自成已经初步整理出头绪,却并不着急说出来。

梁文成有些担心,道:“大都督,我军人数太少,能否将兵力集中起来,以局部优势兵力,击溃一两路明军,然后……”

“文成的法子,不失为以弱胜强、固守根本的上上之作,可是,以天命军目前的局势,却是行不通,”李自成道:“天命军的属地,并非集中于一块,而是呈现长条形,与朝廷对峙的面太广,我们在集中兵力的同时,必须要收缩、放弃另外一两处,一旦明军突破防线,就能深入天命军的背后,让该处的天命军腹背受敌!”

梁文成点头,“大都督所言极是,可是,与明军全面开展,除非四路皆胜,否则……”

“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寻找法子,争取四路都能击败明军,不但属地上安稳,以后朝廷再不敢轻视我们,未必不是好事!”李自成已经思索得差不多,却故意卖着关子不说,“沈大人一向主官兵事,不知有什么见教?”

“大都督……”沈道心道,属下哪有什么眼光,平日不过是给大都督跑跑腿!

李自成却是笑道:“沈大人,第三营、第六营操训的新兵怎么样,可以作战了吗?”

“回大都督,他们基本完成了战术操训,可以上战场了!”

李自成端起茶水,猛灌一口,朗声道:“既然各位都不愿说,那本都督来说,你们帮着参详参详,看看还有什么不妥、遗漏的地方。”

三人虽未回答,却是凝神聚目,将目光投在李自成的脸上。

李自成咳嗽一声,笑道:“最北方洪承畴一路,只要让第三营的新兵归队,秦大年部必能在西安所建立稳固的防线!”

“大都督,”沈道急道:“洪承畴是三边总督,又是剿匪五省总督,属下至少有五万士兵,必是明军攻击的重点,双方的停战约定,此时恐怕不奏效了……西安所、靖远县一线,并无坚城,新兵又是第一次走上战场,第三营能使用的兵力,不过五千……”

李自成哈哈大笑,道:“沈大人说得不错,原本洪承畴这一路,应该是重中之重,可是,我在洪承畴的身边,伏下了一万精兵,即便不能灭了洪承畴,也可随时搅局,让他不得安生;此外,着虎骑兵、狼骑兵兵发河套,如果洪承畴执意西侵,便从宁夏镇操了洪承畴的后路,让他回不了固原老巢!”

“原来大都督在洪承畴的身边伏下了一万精兵……”沈道瞠目结舌,他这才觉得,朝廷的一切行动,都在大都督的算计之中……

“洪承畴这一路,不用太担心,”李自成道:“加上洪承畴在天命军手中吃过大亏,他一定不会全力进攻,而是选择观望其它三路!”

“……”

“汉中一路,傅宗龙原本就是第二营、第七营的手下败将,虽然回去稍稍补充了兵力,但汉中地理险峻,只要在交通要道驻守,李过、宋文只要不是白痴,傅宗龙绝对难以建功,”李自成继续道:“汉中一路,我们的余地最大,必要的时候,还可着第二营的骑兵,趁胜追击傅宗龙部,沿着汉水出湖广,威胁明军的襄阳老巢,打乱明军的统一部署!”

梁文成点点头,道:“大都督说得是,我等受教了!”

“文成也别给我带高帽,”李自成笑道:“真正需要打硬仗的,倒是固关一路,孙传庭才是最大的劲敌!”

梅之焕目光深邃,却是不着急,“大都督对固关一线,又做何部署?”

李自成轻松一笑,道:“第六营增加五个千户的枪手,战兵将超过一万,还有第一营的三千骑兵,既能防守,又可进攻,压力不会太大!”

“大都督就没有后手了?”梅之焕道:“如此看来,战斗最为激烈的固关,我们似乎没有多少优势……”

“什么都瞒不过老爷子,”李自成哈哈大笑,“第五营周宾部,立刻向东移动,驻扎兰州,策应西安所、固关,同时驻扎汉中的第二营、第七营,在打败傅宗龙之后,也可沿着祁山、大散关等秦岭谷道,北出关中,牵制孙传庭部!”

“大都督运筹帷幄,我等其实不需要今日的会议,”梅之焕口角翕张,牵动长须,无风自动,“老朽还是那句话,做好自己本份的事,不再做杞人忧天之想!”

梁文成一面点头,心中却是有些好奇,“大都督,还有第四路,湖广的熊文灿溯江而上……”

李自成淡淡笑道:“熊文灿这一路,有周坤部的水军,还是驻扎在夔州的第七营第三团张令部,另外,第八营马祥麟部,也将从播州返回,从长江以南阻击、威胁湖广!”

到了此时,沈道悬着的心,才算完全放下来,“大都督片言之间,已经让朝廷的四路大军灰飞烟灭……”

李自成却道:“熊文灿这一路,最不可预测,讯息上说,熊文灿起三万人马,实际也许更多,天命军在沿江一线,几乎没有火器,装备比朝廷都不如,所以,我打算带着李绩的第四营南下,亲自会会熊文灿!”

“大都督不坐镇兰州……”

“兰州要地,就拜托三位了,”李自成向三人拱手为礼,“沈大人临时武装五千辅兵,既要守护兰州,必要的时候,也要给各部补充兵源,同时,保证火器局正常生产,及时为前方的将士补充弹药。”

“是,大都督!”

“文成,钱粮的事,就靠你了,”李自成笑道:“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士兵出现伤亡,亦属难免之事,但士兵若是饿死一人,我可要拿你是问!”

“大都督放心,天命军的属地上,道路都是通常,即便阴雨天,也不会影响粮食的运输,如果饿死了一人,那这人必定是我梁文成!”

“文成言重了,”李自成点点头,又道:“梅老爷子,打仗是军人的事,百姓们还要正常生活,这维持一方稳定的事,我就交给老爷子了,若是有谁敢散布谣言,企图浑水摸鱼,定要严惩不贷!”

梅之焕一拱手,道:“大都督放心,这一段时间,老朽会睁着一只眼睛睡觉!”

李自成吩咐得差不多了,想了一想,又道:“世间事瞬息万变,我不在兰州的时候,若是不及禀报,一切大事听凭你们三人决断,如果你们意见不一,由文成最后决断!”

“是,大都督!”

李自成面色轻送,笑道:“好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就会南下四川,你们不必送了,保障兰州正常运转,我们才能早日打败明军。”

梁文成、沈道、梅之焕三人离开后,李自成立即行动起来,各种讯息需要迅速传达,他先是用信鸽,信鸽用完了,便是传令兵,城内的事,只能让亲兵去跑腿了。

一切忙完后,已经是亥时了,李自成回到后院,原本想要去和郭桂英她们告别,估计她们早已睡熟,便直接来到娜木钟的卧房。

淑济正在里侧发出轻微的呼吸声,正中了李自成的心思,“娜木钟,淑济总算睡熟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大都督还是早些休息吧……要不,明晚再来,婢子早早将淑济哄睡了……”

“明晚?明晚本都督还不知道在哪过夜!”李自成将出征的事,简要说了一遍,算是提前与娜木钟告别。

娜木钟一时呆住了,四川路途遥远,大都督此次出征,实在无法估量归期……

李自成的异动,终于让娜木钟清醒过来,她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出征之前,一定要将大都督所有的种子留下……

正文 第671章 三路大败

翌日天明,李自成起床后,召集六位夫人,与她们一一告别,高桂英将一切话语都埋在心中,盯着李自成只管目不转睛,将他的一言一行刻在脑中,娜木钟昨晚已经得到讯息,心理上早已有了准备,面上倒是没有多少悲切。更新最快

孙梦洁、穆思蓉躲在墙角默默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秋蝶和田芬,拱在李自成的怀中不肯出来……

宋玉莲正在预备早饭,情绪上受到感染,也是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李自成将陈秋蝶、田芬推开,又用手抹去孙梦洁、穆思蓉的眼泪,“哭什么,我只是出征,又不是不回来,以前不也是出征过吗?也没见你们这样……”

“大都督,这次不一样,”穆思蓉泪眼朦胧,只得取出锦帕拭了拭,“朝廷四路大军,据说至少十万……”

“十万怕什么,现在的天命军,已经不是当年的天命军了,我们也有数万,”李自成将穆思蓉搂进怀中,在她水汪汪的双目上亲了又亲,又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抚摸,“别担心,我们昨日合计了,天命军的实力还占据优势呢,在家好好听大夫人话,如果战争顺利,我还能赶得上看咱们的孩儿出生呢!”

穆思蓉抬起双眼,巴巴地道:“大都督……这是真的吗?大都督真能赶得上吗?”

这时高桂英走了过来,沉声道:“都别闹了,自成一会还要赶路,先让自成吃饱饭再说!”她一发话,众女都不敢靠近。

李自成吃着可口的甜点,却是没有平日的味道,又勉强吃了两个鸡蛋,一大块烤羊肉和一些一些甜点,但众女都是没有胃口,只是坐在一边看着李自成吃。

这样的长吁短叹,李自成心中也是不好受,不过,对于出征四川,他自忖没有什么危险,便放下碗箸,从高桂英开始,在每人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都别送了,你们在家好好保重,等我回来了,谁要是没长出十斤八斤嫩肉,看我回来怎的收拾你们……”

众女这才露出一丝笑颜,陈秋蝶正要抢白几句,却见何小米牵着黄鬃马急匆匆地过来,“大都督,战鼓已经在催了,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李自成点点头,道:“大军就要出征,不能误了吉时,桂英,这个家,我就交给你了!”

“大都督放心,”高桂英福了一福,故意挤出一丝笑容,道:“大都督凯旋之日,若是发现哪个妹妹少了半斤嫩肉,尽管向我问罪!”

李自成接过马缰,左脚搭上马镫,纵身一跃,已是在马背上,向着众女点点头,方才一带马缰,转身而去。

李绩部的士兵,早已准备就绪,李绩从马背上迎过来,“大都督!”

李自成沉声道:“出发!”

战鼓齐鸣,人喊马嘶,虽然没有人送行,李自成还是从兰州城内的操训场出发了。

李绩部都是步兵,行军速度较慢,出了兰州城后,李自成带着自己的亲兵,沿着水泥大道一路南下,至陇南府武都县,水泥大道的结束处,他并没有沿着白水江,而是向东绕行,去了汉中府。

出来迎接的只有李过,李自成觉得奇怪,遂道:“双喜,为何不见宋文?”

李过伸手向西一指,“回大都督,为了护卫夔州北部,第七营驻扎于西面的兴安!”

李自成点点头,又道:“若是傅宗龙西进,你部能够及时增援吗?”

“能!”李过道:“第二营分出一半的骑兵,驻扎在西乡、石泉,既是为了与第七营及时联络,也是为了子午谷,我们随时可以北上,威胁关中。”

“孙传庭这个人,还是交给固关吧,如果固关出现险情,你再出兵接应一下,”李自成道:“兵力不要太分散,先集中兵力,拿下傅宗龙,让杨嗣昌的计划尽早出现漏洞,汉水一线,是明军最为薄弱的所在,也是我们的突破口!”

“属下明白,属下会尽早与第七营汇合!”

李自成顿了一顿,又道:“你们能否东进,拒傅宗龙于湖广?”

“大都督,沿着汉水东下,的确可以通往湖广,但我们考察过这条通道,多是羊肠小道,大军通行,极为不便,更不用说粮草辎重了,”李过低头道:“所以,属下与宋将军商量,我们以逸待劳,将运输的重担交给傅宗龙,傅宗龙能翻越小道来到兴安,甚至是汉中,必定千辛万苦,粮草难以为继,那时,合我们二营之力,或许一战可歼……”

李自成思索片刻,李过说得在理,沿着汉水,虽有道路,但并非平坦的大道,傅宗龙长途跋涉,不但行军疲惫,粮草也不会太充足,如能抓住机会,歼灭傅宗龙部,则整个湖广,都会在天命军的威胁之下……

他同意了李过与宋文的计划,遂折而向南,从太平县进入夔州,在张令部的指引下,与八月初到达奉节,汇合水军周坤。

周坤本人并不在奉节,而是进入三峡,深入湖广境内的巴东。

李自成继续沿着陆路东进,同时传令周坤撤回,在巫山建立防线。

此时的巫山长江段,江心集中了周坤部一万水军,江南有第八营马祥麟部的两个团,超过一万白杆兵,江北则是李自成预设的主战场,除了张令部一个团五千士兵,还有李绩部两个团一万余士兵,

李绩部尚在行军途中,但李绩部都是枪手,乃是天命军的主力之一。

周坤虽然撤回巫山,但派出大量的小型舰船顺江而下,扮做行商,沿途打探明军的讯息。

熊文灿沿着荆襄古道南下,于荆门州折向西南,越过玉泉山,赶赴夷陵,征调了附近所有的船只,大军水陆并进,与中秋日到达秭归,与巫山之间,只隔着一个巴东。

此时双方的讯息,都不折不扣进入对方的视野,当李自成得知熊文灿只有一万兵马时,气得将他的爷娘十八代祖宗狠狠问候了一遍。

老子从兰州大老远过来,你才出动一万士兵?早知如此,就在坐镇兰州指挥,或者去固关对付孙传庭也好。

熊文灿贵为五省总理,手中怎会只有一万士兵?是留在后方继续剿灭盗贼,还是在某地设下伏兵?

李自成吃不准,一时不敢进兵,只是在巫山一线等待,期望熊文灿继续溯江而上。

熊文灿得知天命军在巫山一线部下两万五千士兵,顿时吃了一惊,朝廷分兵四路攻打,天命军怎会在沿江布下重兵?天命军究竟有多少士兵?

熊文灿不敢完全相信,将传令兵骂个狗血喷头,让他再探再报,同时在秭归按兵不动,等待天命军最新的讯息。

八月十六日,李绩部赶到巫山,李自成已经在巫山部署了一个巨大口袋,然而熊文灿并不上钩。

周坤请战,李自成并未同意。

八月十八日,傅宗龙兵败汉水的讯息传到巫山,马祥麟坐不住了,他亲自求见李自成,请求东出野山关,从陆路上切断熊文灿的归路。

李自成展开行军地图,发现长江从秭归开始,折而向南,过夷陵后,已是南北走向,如果马祥麟出野山关后,穿越重重山脉后,恰好能在夷陵或是荆门山截断熊文灿的归路,如果此时周坤的水军沿江而下,便能合围熊文灿。

问题是,马祥麟能穿越这重重山势的巫山吗?

李自成对这一带的地形并不熟悉,便用目光问询着马祥麟。

马祥麟双手抱拳,道:“白杆兵善于翻越,手中的白杆更是攀山越岭的利器,大都督放心,最多三日,属下便能翻越巫山,直插江岸!”

“好,我给你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如熊文灿不肯进兵,我便着周将亲率主力,顺江而下!”

熊文灿得到傅宗龙兵败的讯息,心中已经萌生退意,又得到讯息,天命军绕道难行,出现在荆门山,顿时坐不住了。

此处江道狭窄,江南的荆门山、江北的虎牙山,将长江逼出一个凹口,士兵便是站在陆地上,也可以用弓箭封锁江道。

熊文灿更加心惊,既不敢进兵,又怕失去了后路,正在迟疑不决的时候,周坤突然集中水军主力,顺江而下,全力出击,张令部又穿越山间小道,从陆路东进。

熊文灿大败,士兵折损无数,又不敢沿江而下,便溯着香溪北上,又遇着张令部,大杀一阵,熊文灿只得弃舟登陆,偷过猫儿关,带着千余残兵败将,奔荆山而去。

周坤收拾水军,退回巴东,依然保持着对湖广的攻击姿态。

八月二十五日,西安所的讯息亦是传到巫山。

洪承畴集中五万大军,陈兵海剌多营,欲要一举拿下西安所,但双方刚一接触,袁洪带着策反过来的下层军官,突然于军中作乱,明军大败,秦大年集中上百骑兵于前,又令步兵衔尾追击,明军自相踩踏,伤亡无数,败退三十余里,连海剌多营都丢了。

秦大年并没有深入敌境,收兵占据海剌多营,遂按兵不动。

李自成大喜,四路明军,已经三路大败,如今只剩固关一路,孙传庭仗着人多,尚在围攻。

正文 第672章 搅局的鞑子



李自成当即传令,第二营、第七营分出小股部队,沿着秦岭山隙的陈仓、褒斜、傥骆、子午四道,分别进军,袭扰孙传庭。

孙传庭在固关城下伤亡惨重,一时无法突破,西安所、汉中、长江三路兵败,更是让他惊心。

又被天命军从侧后方袭扰,唯恐像熊文灿那样,被天命军断了后路,便撤兵回凤翔府,护卫着大散关,进可威胁固关,退则可回西安。

四路大军接连失利,传到京师,杨嗣昌面如土色,这天命军……

除了左良玉在湖广围剿罗汝才,他能调动的军队,已经全部调动了,原本指望一战而灭天命军,没想到竟是全面溃败的结局。

官兵在剿灭流寇的过程中,不是没有经历过失败,但以前的战争,基本上都是撵着流寇打,即便失败,也是被流寇伏击,流寇都是打一仗就跑。

但今日的天命军,却是硬碰硬,在双方的正面战场全面击退了官兵,熊文灿、傅宗龙都是被击溃,士兵伤亡七八成,根本没有了再战之力,洪承畴的军队需要整顿,只有孙传庭一路……

杨嗣昌根本没有想着让孙传庭再去惹天命军,现在湖广空虚,天命军一旦趁虚而入,大规模进袭湖广,那后果不堪设想……

杨嗣昌原本还想着隐瞒,但随着孙传庭撤军,他的计划已经全面破产,再要隐瞒,不仅要掉脑袋,那可是抄家灭族的欺君大罪。

告诉皇帝又能怎么样?

皇上即便饶过自己,也会要自己拿出对策,自己又该怎么办?

马撇的天命军!马撇的李自成!

杨嗣昌一拳捶在方桌上,皮肤上迸出鲜血,他却浑然不觉,“早就说过,与大清议和,然后集中力量剿灭流寇,都是朝中的言官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天命军已经养成气候……”

他收拾好讯息,一步一挨,去了乾清宫,想要求见朱由检,当面寻求对策,一路之上,绞尽脑汁,竟是没有半丝法子。

这个天命军……

杨嗣昌长叹一声,抬眼一看,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到了乾清宫的宫门,他硬着头皮,让太监通传。

朱由检立即在西暖阁召见了杨嗣昌,“文弱,四川的战事进行得怎么样了?这么长时间,朕为何没有听到任何讯息?”他头也没抬,继续盯着面前的奏章。

杨嗣昌原本就是如坐针毡,听到此话,顿时如坠深渊,原来皇上一直记挂着剿匪的事……他慌忙离座,匍匐在地,不住用额头叩地,“皇上,臣死罪……”

“文弱有什么罪?”朱由检抬头,忽地皱起眉心,道:“难道四川的流寇脱逃了?”

“不是脱逃……”杨嗣昌实在说不出口,一面大哭,一面狠狠地用脑袋撞击地面的金砖。

“没有脱逃?那文弱有什么死罪?”朱由检笑道:“文弱不必如此,有什么话就直说,”顿了一顿,又道:“朕的朝堂之上,虽然文武百官甚多,但于军事上,也就文弱能让朕放心了,说吧,只要不是滔天大罪,朕都能赦免!”

“皇上……”杨嗣昌见朱由检心情尚好,遂咬着牙道:“四路剿匪大军,都是无功而返……”

“奥……啊……”朱由检拍案而起,大声呵斥道:“文弱,你说什么?”

杨嗣昌大恐,但话已说出,不可能再改口了,“皇上,臣不敢撒谎,四路围剿天命军的大军,没有一路取胜……臣……臣……”

“没有一路取胜?”朱由检将御案上的奏章仍在杨嗣昌的背上,“你不是说,四川的流寇,可以一战而灭吗?”

“皇上……”

“朕明白了,”朱由检稍稍冷静下来,“不是没有取胜,是都战败了吧?说,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杨嗣昌只得战战兢兢将傅宗龙、熊文灿被击溃的事,详细说了,“皇上,傅宗龙、熊文灿部,士兵的人数太少,但洪承畴、孙传庭部,虽未建功,却是全身而退……”

“好,好,好,”朱由检怒极,一脚踢在御案上,“在流寇面前,全身而退,朕应该给你们记功是吧?”

“臣不敢……”

“朕的王朝,家底都被你们败光了……”朱由检颓然倒在龙椅上,双目失神,也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

“皇上……”

“说吧,”朱由检也不看杨嗣昌,淡淡地道:“四路大军新败,你打算如何收拾天命军?”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杨嗣昌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剿灭天命军,偏偏皇上发问,他偷偷抹了把汗珠,支吾着道:“皇上……皇上,为今之计,必须增派兵马,千万不能让天命军养成气候……”

“兵马?除了辽东,何处还能派出许多兵马?”朱由检瞪了杨嗣昌一眼,道:“难道要将蓟辽的兵马调过来?”

蓟辽?杨嗣昌心中一动,忙顺坡下驴子,“皇上,臣还是那个意思,为今之计,只有与大清议和,稳住辽东,才能集中力量剿灭流寇!”

“议和的事……”朱由检又是一瞪眼,谁让你无用,让黄道周搅黄了?

杨嗣昌却是恬着脸,这是他的救命稻草,忙道:“皇上,如今黄道周已经远赴江西,朝着反对的声音,肯定弱得多……依臣下的意思,谁要是反对,便让他去四川督军……”

“胡闹!”朱由检呵斥道:“言官们从来未曾经历过兵事,他们写写说说可以,岂能付诸督师之权?军事乃国家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皇上,那议和的事……”

朱由检默然不语,他也明白,为今之计,的确需要通过议和来缓解两线作战的压力,但这样的事,怎能出自君王之口?言官们一向无事,都是苍蝇似的盯着朝政。

如果有人让言官们闭嘴,再与鞑子达成和议,朕再顺势而为,走个过场,也算是顺应朝中大势……

杨嗣昌见朱由检没有明确反对,心中暗喜,如果朱由检同意议和,不但可以节约北线的兵力、钱粮,还可以转移皇上对四川兵败的恼怒,或许这一关就这么过了!

“皇上,议和之事,宜早不宜晚,皇太极曾经说过,一旦议和不成,便于秋季兴兵来犯……”

“朕堂堂大明,难道还能怕了皇太极不成?”朱由检刚刚消失的怒火,一下子又上了上来,“文弱,你太让朕失望了!”

“皇上,臣实在是为大明的千秋万世思量,只有北方停战,才能集中力量剿灭四川的流寇,”杨嗣昌知道,天命军盘踞四川不走,已经算不得流寇了,但皇上这段时间热衷于招抚,遂道:“皇上,即便要招抚天命军,也要先打败他们,只有让他们认识到朝廷的强大,他们才有可能安心接受招抚……”

朱由检点点头,却是不肯明确表态。

两人正僵持不下,忽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过来,“皇上,首辅刘大人紧急求见!”

杨嗣昌心里一个“咯噔”, 刘宇亮现在来干什么?不会也是为着四川的事吧?也罢,他既然愿意蹚浑水,就交给他吧,我也懒得为流寇操神呢!

没有意外,朱由检召见了刘宇亮。

刘芳亮半躬着身,急急冲入西暖阁,看到朱由检,忙扑倒在地,“皇上,大事不好了,鞑子又入关了……”

“什么?”朱由检刚刚回到胸腔的心脏,再度猛地窜起,“刘爱卿,你说什么,鞑子……”

“是呀,皇上,鞑子兵分东西两路,东路鞑子的主将多尔衮,由董家口入关,兵锋直达丰润,西路鞑子主将岳托,由墙子岭入关,已经接近密云,蓟辽总督吴阿衡战死……”蓦地瞥见杨嗣昌,忙道:“杨大人也在?难怪到处找不到……”

朱由检顿时浑身冰冷,用手指隔空点着刘芳亮的脑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嗣昌克制着心中的震惊,悄声道:“刘大人,前期为何没有讯息……这讯息也来得太迟了……”

朱由检听到,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杨爱卿、刘爱卿,正好你们都在,你们说说,该如何应付鞑子?”

刘芳亮一向主官礼部,对军事并不擅长,再说,有皇上面前的红人杨嗣昌在,他才懒得惹火烧身,便闭口不言。

杨嗣昌抵不过,便道:“皇上,蓟辽总督吴阿衡战死,前方缺乏统一的指挥,为今之计,朝廷一方面诏令各地兵马勤王,同时尽快选出督师之人,统一指挥亲王的兵马……”

“对,对,赶紧选出督师之人,”朱由检急道:“卢象升不是很能打吗?杨爱卿、刘爱卿,速速传旨,让卢象升总督各路勤王的兵马……”

“皇上,”杨嗣昌急道:“今年六月,卢象升回乡守孝,此时的宣大总督是陈新甲……”

朱由检挥着手道:“那就让陈新甲暂时顶着,立即传旨,夺情,让卢象升快马赶赴京师……”

“臣遵旨,”杨嗣昌看了眼刘宇亮,道:“臣立即回兵部,让卢象升立即赴京!”

刘宇亮忙道:“传诏卢象升的事,由臣回内阁拟旨吧,皇上还是听听杨大人如何退敌吧!”

朱由检是真急了,“刘爱卿快去,用快马,一刻也不能耽搁!”

“臣遵旨!”刘宇亮向朱由检行了一礼,丢下塘报,起身急匆匆去了。

杨嗣昌看着远去的刘宇亮,心中一阵恶心,关键的时候,就知道逃避,亏你顶着内阁首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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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73章 只要女人

杨嗣昌见刘宇亮去得远了,知道自己不站出来,事情无法了结,便将塘报扫了一遍,主动道:“皇上,此时该调何处兵马勤王?”

“辽东,”朱由检道:“辽东的兵马对付鞑子有经验!”

“皇上,不可呀,”杨嗣昌双手将塘报奉给朱由检,“塘报上说,除了多尔衮、岳托两路兵马叩关,皇太极与多铎亲率重兵,正在猛攻锦州,辽东的兵马不能调回来……”

朱由检瞪了杨嗣昌一眼,接过塘报,仔细看了,顿时紧皱眉头,“鞑子如何有许多兵马?”

“皇上,既然皇太极在攻击锦州,即便加上蒙古骑兵,多尔衮、岳托的军队,不会太多……”

“鞑子在辽东,只是佯攻,可以抽调部分关宁骑兵,”朱由检心中稍安,道:“熊文灿新败,军士无战心,那就从陕西调洪承畴、孙传庭勤王!”

“皇上,不可……”杨嗣昌急道:“四川贼人尚未绝种,承畴、传庭宜留彼处镇压。更新最快”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流寇?难道京师不要了?”朱由检冷冷地道:“你是兵部尚书,你说说,除了陕西,还有何处有重兵可调?”

“皇上……”杨嗣昌顿时语塞,一时之间,实在无兵可调,湖广、河南流寇未绝,山西的兵马,原本就算在勤王之列……但他还是担心四川的天命军东进,便道:“皇上一定要从山西调兵,承畴、传庭可调一人,留下一人,至少阻止贼人东进!”

“到了这个时候,你的心中还想着贼人……”朱由检冷哼一声,道:“彝宪,拟旨,传洪承畴、孙传庭立即入京勤王!”

“是,皇上!”张彝宪也不看杨嗣昌,自顾拟旨去了。

杨嗣昌心中滴血,鞑子不过掳掠些财物,天命军才是朝廷的大患呀!但皇上已经决定了,自己再要反对,万一京师附近生灵涂炭,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不,鞑子已经进入京师附近,生灵涂炭不可避免……

他不敢再据理力争,而是道:“皇上,如果此时与皇太极议和……鞑子或许会早些退兵,双方也许不用兵戎相见……”

“现在议和?”朱由检沉思片刻,道:“皇太极远在锦州,一时半会如何解得京师周围的战乱?还是先驱赶鞑子为上,将来即便要议和,鞑子也不敢轻视大明上国!”

杨嗣昌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方道:“皇上,入关的鞑子将领,多尔衮是皇太极的亲弟弟,是鞑子的睿亲王,岳托是多尔衮的亲侄子,是鞑子的克勤郡王……”

“你是让朕与鞑子的王爷们议和?”朱由检大怒,“建州女真,原本便是大明的臣民,朕着人与皇太极议和,已是自降身份,现在还要与什么睿亲王议和……”

“皇上说得是……”杨嗣昌还不死心,便道:“这件事情,交给臣下吧,臣下会根据战场的情势,斟酌行事……”

朱由检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文弱先下去吧,朕还有许多奏章要批阅!”

“臣告退!”杨嗣昌默默地退出西暖阁,出了宫门,刚才回身看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摇着头,快步离开了。

朱由检重新坐到御案前,操起奏章,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他闭上双目,靠在椅背上,双手抱着后脑……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睁开双目,见身侧立着小太监张殷,便随口道:“现在什么时间了?”

“皇上,现在已经是酉时中了,外面都黑了,”张殷躬下身,小心地道:“皇上要不要晚膳……”

朱由检摇摇头,他连平日必不可少的奏章,都是无心思批阅,哪还有胃口用膳?

张殷看着皇上如此,心中一酸,带着哭腔道:“皇上,要不起来走走吧?”

走走?朱由检心中一动,既然无心批阅奏章,何不起来走走?他点点头,道:“张殷,点灯,咱们出去走走,也许走累了,朕就有胃口了!”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稍顷,张殷带回一名年长的宫女,两人掌着灯笼,引着朱由检出了乾清宫,他以为朱由检要去后宫散心,便主动向左拐。

朱由检咳嗽一声,微微摇头,宫女立即白了张殷一眼,抢过灯笼,却是拐向右侧。

张殷以为朱由检要出宫,不觉吓了一跳,暗中责怪自己多事,皇上要是连夜出宫,明日大臣们追究起来,自己的的脑袋还有吗?

但皇上今晚的心情肯定不好,他又不敢劝,只得随着宫女,一步步向前挨。

行到中极殿,宫女放缓脚步,回身看了一眼,朱由检将手向左边一直,张殷顿时明白了,心中大骂自己糊涂,若不是叫了宫女陪同,今晚又要挨骂……

三人默不作声,不一会儿便来到勖勤宫前的丽园门,张殷回身一看,见朱由检默默点头,忙蹩上前去,小心地敲门。

宫女小汝隔着宫门,不耐烦地道:“这么晚了,谁在敲门?”

张殷帖着宫门,小声说了几句,小汝大惊,忙轻手轻脚打开宫门,放太监宫女进去,看到最后面的朱由检,就要下拜。

朱由检摆摆手,又用手一指宫门,小汝会意,忙插上暗闩,然后小跑着回来,接过灯笼,替朱由检引路。

张嫣正在寝宫让宫女按摩,听到小汝传言,慌忙迎了出来,“妾身叩见皇上!”

“嫣儿不用多礼,快快起身!”朱由检用双手将张嫣扶起,“嫣儿休息了吗?”

“还没有,还没有,太早了睡不熟……”张嫣给朱由检让座,想到小汝的传言,便笑道:“皇上用过晚膳了吗?”

“这……朕没有胃口……”

“皇上是朝臣和万民的表率,岂能不用晚膳?”张嫣略一思索,道:“皇上不用晚膳,后宫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可是,在勖勤宫晚膳,实在不成体统,若是让朝臣们知晓……要不,皇上先去晚膳,臣妾这里等着皇上回来,宫门不闭……”

“怕什么?朕今日心烦,就在勖勤宫晚膳!”朱由检向张殷一挥手,“去将晚膳传过来!”

“奴婢遵旨!”张殷行了礼,慌忙下去了。

张嫣洁白的面上一红,低下头去,瞥见宫女还在身边,估摸着至少二十了,便挥了挥手,让她下去,却是在朱由检的身边坐下,“皇上晚上出行,怎的只有一名宫女?她的年龄,怕不下二十吧?”

朱由检点点头,顺便抓住张嫣的一双嫩手,双目定在张嫣的脸上,却是不说话。

张嫣稍稍抽动了一下,估计难以抽托,便任由他握着,羞红着脸道:“皇上,要不从民间征召一批宫女,今年河南、山东大旱,将她们招进宫,也是给她们一路生路!”

“朕实在是养不活他们呀,”朱由检苦笑着摇头,在张嫣的双手上摩挲着,“不瞒嫣儿,现在国库存银,很少超过万两。”

“皇上……”张嫣而已知道国库空虚,这些年一直在打仗,国库不空虚才怪,可是她没行到,国库竟然空虚到如此境地,便试探着道:“皇上,万历爷不是留下……实在不行,先取出一些……”

“绝对不行!”朱由检像是猫尾巴着了火,身子一震,不知不觉松开张嫣的双手,“万历爷有旨,非到山穷水尽、生死存亡时刻,不得动用存银!”

“好,不动,不动,”张嫣轻拍着朱由检的胸口,又从上至下抚了抚,“知道皇上是好皇上,一向勤俭,可是,皇上也不能太苦了自己……”

“朕苦点没什么,只要大明江山千秋万世!”朱由检将手臂搭在张嫣的肩上,讪讪一笑。

“皇上……”张嫣握住朱由检的手,想要推开,心中却又不忍,结果变成主动投桃报李了。

朱由检反手一抄,重新握住张嫣的手,将脑袋凑过去,贴着她的耳朵道:“只要能与嫣儿在一起,朕一点也不觉得苦……”

张嫣抬起头,看了朱由检一眼,轻轻叹口气,道:“妾身有什么好?皇上先用了晚膳,妾身再伺候……”

朱由检笑道:“入了勖勤宫,朕的食欲便大增……那个张殷呢?怎的还不回来……”

……………………………………………………

李自成听到鞑子再次入塞的讯息,气得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桌,又拔出随身携带的腰刀,将行军大帐砍出无数的窟窿。

明军不是有两百军队吗?连京师都守不住……蓟辽总督呢?宣大总督呢?一个个该当满门抄斩,打入十八层地狱!

鞑子入塞,高官们有京师的高墙护卫,自然不会有损失,可城外的百姓呢?大明的朝堂上,有谁会在乎他们卑贱的生命?

守住山海关有什么用?皇太极如果是汉人,早就南北夹击,拿下山海关了,看看朱由检还能在紫禁城坐得稳?

何小米见大都督恼怒,不敢来劝,只得去请了李绩过来。

李绩也不知何事,假装有事汇报,入了大帐,见到狼藉的大帐,忙道:“大都督,发生了什么事?”

李自成也不答应,却是冲着何小米道:“小米,给虎骑兵和狼骑兵传令,不用盯着固原了,给我拿下后套,就在此驻扎,这一次,天命军都督府不要牛羊、战马,只要女人,年轻的蒙古女人!”

正文 第674章 皈依天主教

李自成冷静下来,方才看了李绩一眼,将刚刚收到的讯息递给他,却是默然无语。

李绩双手接过讯息,仔细看完,心中一阵狂喜,鞑子入塞,朝廷震动,哪还有精力来管天命军的事?不过,看到李自成脸上的寒霜,他立刻明白了,“大都督可是担心京师周围的百姓?”

李自成点点头,“天命军以解救天下百姓为己任,让天下所有的百姓有日子过,京师虽然暂时不属于我们,但京师附近的百姓,和我们一样,都是汉人呀……”

李绩焦急地盯着李自成的脸,“大都督,我们现在怎么办?”

“没什么办法,我们距离京师太远,鞭长莫及,”李自成茫然地摇摇头,“别说我们,就是虎骑兵与狼骑兵也无法赶到京师!”

李绩被李自成感染,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在大帐里踱了两步,忽地握紧拳头,道:“大都督,不如趁着朝廷与鞑子决战的机会,我们东进……”

“东进?”

李自成不是没想过,现在洪承畴、孙传庭都是赴京师勤王,整个陕西守备空虚,天命军从西安所、固关两路出击,最多一两个月,就能拿下整个陕西。

也可以从西川东进,汉中、长江也是两条路径,熊文灿已经失去了士兵,拿下大半个湖广,问题应该不大。

但这样一来,朝廷势必要对付天命军,分散了对付鞑子的兵力,鞑子在关内多呆一日,百姓就会在地狱多生活一日……

这样的理由说出来,天命军的高官中,有多少人能够理解?

“大都督?”李绩见李自成沉思不语,心中奇怪,大都督一向杀伐果断,今日怎的犹豫不决?

李自成缓缓摇头,却是道:“我也想东进,但目前时机并不成熟,天命军虽然扩张至巴蜀,但我们能控制的,只是巴蜀的核心区,成都平原的西南,大山中生活着大量的土司,这些都是我们的隐患,如果不能肃清整个四川,后方不稳,又如何拓展疆土?”

在大局上,李绩与李过差不多,一向比较依赖大都督,他直接执行便是,但今日这样的好机会,他实在忍不住,便道:“大都督,既然四川集中了这么多的天命军,不如趁此机会,一举荡平川南,免生后患……”

李自成也有这样的想法,既然放弃东进,这么长时间,也不能白白在操训场等待,战场,才是真正的操训场所。

如果四川能完完全全成为天命都督府的熟地,将来的四川,也会引进现代工商业,以四川的人口、财力,发展的速度肯定比西宁、兰州快得多。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四川省行军地图,道:“李将军说得是,我们不能浪费时间,趁着机会,将整个四川省全部拿下,来,坐下,我们合计合计!”

两人商讨了大半个时辰,几乎将四川所有的驻军都调动起来,整个四川的驻军,重新进行了配置。

直属成都府的三千驻军,依然由郭世俊掌管,用于护卫比较富庶的成都府。

周坤部的水军,现在已经有一万余士兵了,驻守的任务也会相应加大,主要护卫着长江水道,兼管长江以南,与湖广交接处的野山关、连天关,还有已经归化过来的重庆府东南,也就是原先秦良玉任职的石砫宣慰司(现在更名为石柱县),以及更南面的酉阳、秀山二县。

天命军其余各部,都要参与行动。

第七营第一团宋文部,将沿着汉水向东扩张,并且护卫着汉中一线;第二团赵光瑞部,继续攻打松潘卫,在松潘开府立县;第三团张令部,彻底归化夔州府,并尽可能修筑太平县至夔州府的简易道路,打通夔州南北通道,让水军周坤部与汉中连成一线。

第八营第一团秦拱明部,沿袭原先的计划,目标是播州宣慰司;第二团秦佐明部,将攻打泸州的江南部分,以及更南面的永宁宣抚司。

第四营同样兵分两路,李绩亲率第一团攻打叙州府的江南部分,第二团刘宗敏部则越过乐安山,前往镇雄府、乌撒府。

第二营李过部都是骑兵,则奔赴成都府西面的眉州。

李绩出了行军大帐后,李自成立即让和何小米给各部传令,自己却是陷入沉思之中。

成都府外围的这些地区,汉人极少,即便曾经向这些地区渗透过,现在已经被当地同化了,没有汉人,想要归化这些地区的异族,实在是太难了。

西宁、陇右地区,原本就是汉人占据人数上的优势,在天主教的协助下,军事、经济手段并行,还是用了数年的时间,方才完成对百姓的改造。

在这些几乎没有汉人的区域,仅仅依靠军事力量,实在太难了。

还是采用以前的法子:军事先行,用铁腕剿灭各个土司,除非他们像秦良玉那样,主动认识到归附的必要性;传播天主教,破坏当地的原始宗教,提高归属感;然后就是实惠了,百姓必须纳税,但赋税、徭役等,必须比原先的土司要征得少,而且要均田,让百姓真正过上好日子。

百姓一旦喜欢上新的生活,很快就会忘记原先的归属。

李自成暂时不打算回兰州,他要亲眼看看,成都周边的这些山地,是如何一步步纳入汉地的,他给兰州的梁文成去了一封长信,介绍了四川现在的状况,便预备拔营,去往成都。

何小米却是来问,“大都督,驻扎巫山的各部,已经率先拔营而去,留下的战俘怎么办?”

“战俘?”李自成这才想起,熊文灿在秭归被周坤部的水军击溃,又被张令部堵截,在逃出猫儿关之后,士兵十不存二,不得已逃入荆山,周坤、张令两部,俘获了三千余战俘。

何小米见李自成尚在犹豫,便道:“大都督,根据天命军的惯例,这些战俘,必须从事一年的劳役。”

劳役?让他们去成都、重庆修路,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天命军的战俘,一向都是帮着修路,一年期满后,主要有三种出路:加入天命军、解甲归田、参加修桥筑路队。

这些战俘都是熊文灿从湖广带来的,即便一年期满,加入天命军、解甲归田,都是不太现实,最大的可能,还是继续修路,除非他们有立功的表现。

将来怎么办,李自成不知道,但一年之内,他们必须义务参加劳役,没有酬劳,只有每日的饭食!

现在的四川,最需要的道路有两条:军事上、商业上最重要的通路,是将成都与陇右连接起来,以后无论是军事调动、粮草辎重补给、商业上的运输,都是非常紧迫;此外还有一条纯商业上的大道,就是将成都府与重庆府连接起来,促进省内人员交往与货物流通。

但李自成却是想到了整个四川正在进行的汉化。

土司制度之所以存在,主要是因为他们生活在交通闭塞的深山,百姓不知道山外的情形,这才被掌握话语权的贵族土司门所蒙蔽,如果将道路修筑至深山中,破坏了他们自给自足的农业基础,土司制度也就自然瓦解了。

既然汤若望、郭世俊他们在修筑最需要的通道,何不让这些战俘去新征服的土地上去修路?如果有一些可能,就让他们在当地落地生根、繁衍后代,岂不能加快当地的汉化?

军事打击、宗教渗透、经济实惠,再加上便捷的交通……

即便不能快速从心理上征服当地的百姓,至少道路能加快调兵的速度!

李自成说干就干,他掏出行军地图,铺张开来,“小米,你也来看看,这些土司的地盘上,何处最适合修筑道路!”

“大都督是要去新征服的土地上修路吗?”何小米顿了一顿,立时就明白了,凡是大道修筑到的地方,天命军的士兵、补给都会快速到达,当地的土人再想要叛乱,只能等着被宰割了,他用心在地图上搜寻着,忽地道:“播州,大都督请看,自重庆府的对岸,至播州宣慰司,有一条现成的官道,只要加以拓展……”

李自成仔细一看,地图上果然标注了一条官道,南北走向,几乎笔直,既然先人已经开辟了道路,那一定是避开了山势。

向长江以南的云贵高原修筑道路,李自成最为头疼的就是大娄山,这条官道就需要穿越大娄山,然而他在行军地图上看到,官道在穿越大娄山的地方,竟然标注了“娄山关”!

既然是关城,那此处一定是山口,最适合通行的地方!

李自成做出决定后,立即出了大帐,在亲兵的拱卫下,对战俘们进行训话。

训话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天命军以前的习惯:劳役的时间为一年,一年之后,他们就会获得自由,或者加入天命军;或者回家;或者继续修路,领取酬劳!

他们落到流寇手中,原本惊慌不定,随时面临着死亡的威胁,熊文灿已经抛弃了他们,能得到一份粮食,已经是佛祖开恩了……

许多战俘,不知不觉向佛祖谢恩!

李自成心中一动,一路之上,他们无所事事,何不让他们皈依天主?反正他们是战俘,将来需要实行军事化管理……

正文 第675章 改土归流

李自成告诉战俘们,他们这三千多人,想要活命,除了参加一年的劳役之外,还必须皈依天主,学会祷告词《我们在天上的父》!

“天主是什么?”

“我们为什么要皈依天主?”

“我们只相信佛祖……”

……

李自成知道,这些士兵并非僧人,不会是虔诚的佛教徒,他们相信佛祖,只不过是自己给了他们一份活下去的希望,自己才是他们心中的佛祖!

他没有作答,却是沉声道:“你们都是战俘,在天命军能面前,没有军官与士兵之分,你们将按照军队的编制,分为三个千户,我会从你们当中确定三名千户官,此外,还有百户官、小旗官!”

“……”

李自成已经在心中盘算好了,“千户官不用从事劳役,只需监督自己的属下即可,每月还有半两银子的酬劳!”

“啊……”

“不用劳役?还有银子?”

“谁都可以担任千户官吗?”

……

李自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就不信了,在利益面前,战俘们会不动心?而这些优惠的条件,对天命军来说,基本上没有损失。

“本都督刚才已经说了,你们每个人都是一样,原先的身份一律作废,谁都可以竞争千户官之职,但千户官只有三人,还有百户官和小旗官,虽然都需要参加劳役,但百户官在四个月之后,小旗官在八个月之后,都可以领取酬劳,每月半两!”

“百户官和小旗官的数量更多!”

“我要竞争百户官!”

“要怎样才能成为百户官、千户官?”

……

李自成这才露出一丝笑意,他摆摆手,让战俘们安静下来,“选拔的办法很简单,就是皈依天主,”他顿了一顿,又道:“你们将沿着水路去重庆府,一路之上,你们无所事事,可以背诵祷告词,在重庆登陆的时候,我会亲自考察,祷告词背诵最熟练的三人,就是千户官,以下分别是百户官、小旗官!”

“就这么简单?”战俘中有人小声道:“大都督不会骗我们吧?”

何小米把眼一瞪,右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怒喝道:“大都督何等身份,岂会欺骗尔等?再要胡言乱语,小心你的脑袋!”

战俘们受了惊吓,都是鸦雀无声。

“本都督若是言而无信,岂能统帅万军?”李自成缓缓道:“你们和本都督非亲非故,难道本都督还要特别照顾谁人不成?”

迟疑了一会,有人小声道:“可是,我们并没有什么祷告词……”

“没关系,等你们上了船,水军兄弟们自然会教你们祷告词,”李自成沉声道:“机会只有一次,你们好好把握了!”

这些战俘,反正需要人管理,谁当千户官、百户官、小旗官,对自己来说,都是一样,只要他们能传承天主的福音就行,能率先背熟祷告词的,说明他的脑子好使,重用他也不为过。

李自成将战俘们交给水军运输,自己却是带着亲兵们骑着马西行,他并没有去重庆府,而是在江南的巴县等着战俘们,巴县是官道的起点,他们将从此南下。

数日后,战俘们终于在巴县登陆,当晚在巴县城内扎了营,李自成先是进行海选,凡是不能完整背诵祷告词的,直接淘汰,剩下的也就不到一千人。

李自成将这些人随机分做两份,两人一组,直接对决,如果两人都没有错字,便比较时间的长短,时间长者淘汰。

如此反复,直到亥时,终于决出前三名:黄俊辉、苏代亮、占立刚。

李自成当即任命他们为第一、第二、第三千户官,所有的战俘进行编组,归入这三人的名下,又根据刚才的测试结果,确定了百户官、小旗官。

战俘们随着各自的百户官、小旗官前去休息,李自成单独召见黄俊辉、苏代亮、占立刚,方才知晓,黄俊辉、苏代亮都是世袭百户官,识得几个字,所以背诵比别人快,而占立刚则是纯粹的士兵,一个字都不识,只是脑子比较灵活。

李自成心中一动,这样的三个人将来可能有用……

翌日天明,李自成押着战俘,从巴县南下,其实要想拓宽道路道路,完全可以从巴县开始,将来在长江上修筑一座水泥桥,就可以实现与重庆的陆上互通。

但李自成想要去南面看看,马祥麟、秦拱明正在南方镇压土司,如果成功了,根据播州宣慰司附近的状况,从南向北,也可以从南面开始修路,顺便实地看看全程路况。

从巴山向南,很快便进入綦江沿岸,沿着綦江,上溯至源头,已经是播州宣慰司的地界了,却没有见到白杆兵,派出游骑打听,方才知道马祥麟和秦拱明都去了最南方。

李自成觉得奇怪,既然播州宣慰司的北部已经拿下来了,为何不留下士兵驻守?万一他们叛乱,白杆兵岂不是孤军深入,陷入土司的包围之中?

幸好一路之上,并没有土司的军队,过了娄山关,方才遇上白杆兵的后队,秦拱明将李自成接入大营内,“大都督,参将大人去了播州!”

李自成并没有落座,而是淡淡一笑,道:“拱明,说说看,播州现在是什么情形?”

秦拱明躬身道:“回大都督,我们已经拿下了播州,连遵义县也拿下了,现在正在围剿绥阳、仁怀两县!”

“遵义?”李自成心中一动,后世的中央之国,那是一个举国皆知的地名,不过,遵义似乎在贵州吧,怎会来了四川?“遵义不是在贵州吗,马祥麟已经进兵贵州了?”

“贵州?”秦拱明一愣,随即道:“大都督,遵义不在贵州,更南面的平越军民府才属于贵州!”

“平越军民府?”李自成越发不明白了,“平越军民府与播州有隶属关系吗?”

“啊……大都督,是这样的……”秦拱明解释了好一会,李自成方才弄明白了,播州宣慰司原本属于四川,万历年间,播州宣慰使杨应龙领头作乱,被朝廷镇压,为免以后再发生作乱的事,朝廷将播州宣慰司分为遵义、平越两个军民府。

遵义军民府属于四川布政司,平越军民府属于贵州布政司。

随后,四川、贵州两省,又根据朝廷的旨意,对遵义、平越军民府实行“改土归流”,取消土官独大的局面,改为朝廷派出的流官主政,而土官只能处于从属地位。

遵义、平越军民府内,重新设置府县,其中遵义军民府设置一府(遵义府)、一州(真安)、四县(遵义、桐梓、绥阳、仁怀);平越军民府设置一州(平越)、三县(余庆、湄潭、瓮安),以乌江关为界,关内属于遵义,关外属于平越,分属四川、贵州两省。

朝廷对新设的遵义府,实行“里甲制度”,每十户为“一甲”,设甲首一名,每一百一十户为“一里”,设里长一名,协助朝廷在当地征税……

李自成大吃一惊,原来朝廷已经对播州改土归流了,还发生了这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照此看来,现在的播州,已经是大明的熟地了,“拱明,那你们现在要面对的,究竟是土司的军队,还是朝廷的军队?”

“回大都督,是朝廷的军队,”秦拱明躬身道:“土司的军队基本解散,即便那些曾经帮助朝廷戡乱的土司,虽然保住了土地,但他们也需要向朝廷纳税,而且,各家留下的土司,只能在各府县担任吏员,并不是主官……”

原来是这样……李自成心情大好,看来,朝廷还是帮了忙,在当地百姓眼中,朝廷与天命军,都是外来的征服者,两相比较,只要天命军的政策比朝廷的优惠,就有可能抓住当地百姓的心……

李自成让秦拱明展开最新的行军地图,果然如他所说,现在的播州,只剩下乌江以北的大半土地,除了真安州孤悬在东北,遵义、桐梓、绥阳、仁怀四县,环绕在遵义府的南北东西,当初的设置者的确有些眼光!

遵义府应该属于四川还是贵州,已经不重要了,在朝廷实行改土归流的基础上,先按照天命都督府的规矩办事,将来无论是属于四川还是贵州,都是一块熟地。

李自成唯一的担心,便是地形,后世说到贵州,那是“天无三日晴,地五三尺平”,

“拱明,遵义府周围,百姓从事农耕吗?有足够的农田吗?”

“回大都督,属下也不十分清楚,”秦拱明最关心,乃是军事上的胜负,对于民政,他并不甚在意,“不过,属下曾听说,遵义附近,原先有五十四里,百姓都是从事耕作,并且向大明朝廷缴纳赋税……”

“五十四里?”李自成瞬间就明白了,这个“里”不是路程,而是百姓的户数,按照“一里”有一百一十户的标准,五十四里就是接近六千户,人口至少达到三四万人。

这样的人口数量,在京师、江南这样的平原地带,也许就是县城甚至小镇的水平,但在大娄山的深处,应该是十分可观了,难怪遵义军民所被设置为遵义府!

有了如此独天独厚的条件,李自成自然不肯放过,他已经决定了,以遵义府为起点,加速当地的汉化。

正文 第676章 遵义知府

朝廷已经在遵义府实行了改土归流,但在李自成的眼中,这还远远不够,最多只是初步破坏了土司制度,但仍有许多土司在府县任职,继续掌控大量的耕地。

土司也是人,不一定非得杀了,也可以在府县任职,关键是要遵守天命都督府的律法!

天命都督府汉化西宁、兰州的时候,无论动用什么手段,最终的目标,都是“入汉籍、奉天主”,为此还专门着人制定了《推恩律》。

李自成又仔细将遵义府的地图看了一遍,遵义府以及南面的遵义县、北面的桐梓县,都在官道上,只有绥阳、仁怀两县,分居于遵义府的东西两侧。

遵义府以及遵义府的核心区,位于大娄山以南,与四川省之间,只有一条官道,如果不能拓展这条官道,加强与四川核心区的联络,加强与外界的联系,土司的后人迟早还会生出叛乱。

李自成从行军图上看到,这条官道一直向南延伸,从乌江关切入贵州省,他思索片刻,贵州不在天命都督府的掌控之下,天命军暂时也没有南下贵州的打算,便将官道修筑至遵义县为止,遵义县至乌江关一带,暂时不用拓展。

听了秦拱明的一番叙说,李自成的脑中生出无数的念想,原先的计划做了许多调整。

原本只是要拓宽官道,便于大军、车马通行,但遵义府自身能缴纳一定的赋税,既然要将遵义府纳入四川,那就彻底些,将官扩建为平坦的水泥大道,如果地理条件允许,还要延伸至绥阳、仁怀两县,甚至人口比较集中的大镇,具体如何,要待察看了地形之后再说。

但修路法子,是要做一些改变了,不能仅仅依赖三千战俘,要让附近的百姓参与进来……

李自成先是给汤若望传讯,让他派出少量的技术工人,包括修筑水泥路和生产水泥,立即赶赴遵义。

现在的天命军都督属下,有专门的修桥筑路队,还有一大批随着修桥筑路队就近生产水泥的技术人员,抽调少量人手,不会影响汤若望修筑蜀道。

李自成将战俘交给秦拱明,让秦拱明监督他们拓宽官道,从娄山关开始,先拓宽娄山关至遵义府这一段,拓宽道路、夯实地基,等到生产出水泥的时候,再浇筑水泥大道。

临走之前,李自成对着秦拱明耳语几句。

秦拱明顿时目瞪口呆,“大都督,战俘们若是吃了剩饭,很有可能生病,无法从事劳作……”他实在不明白,既然大都督让战俘们吃饱,为何又要将白米饭煮熟后,晾干、变酸、变硬,方才让战俘们吃,难道这样能节约粮食吗?

“也不是永远这样,”李自成心中有愧,但为了在战俘中传扬天主,他实在没有好办法,“以小旗为单位,单独核算,哪个小旗的战俘,全部背出祷告词,就能吃上正常的白米饭,”顿了一顿,又道:“他们已经背得差不多了,只要稍稍加把力,不许多久,就能完成任务!”

他暗自叹息,这种虐待战俘的黑锅,只能让秦拱明去背了……

“属下明白了,”秦拱明道:“若是哪个小旗,有个别笨蛋……”

“规则必须如此,同一个小旗的人,要想吃上热腾腾的白米饭,只能去帮助自己的同伴,”李自成淡淡地道:“如果所有的战俘都被背出祷告词,你再告诉他们,如果哪个小旗每日都能在饭前向天主祷告感恩,以后就会有肉吃!”

“啊……”秦拱明一惊,战俘还会有肉吃?难道他们还能和天命军的士兵一样待遇?思索片刻,似乎明白了,“大都督,是要让战俘们从内心信奉天主,对天主感恩?”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李自成微微一笑,道:“战俘们来自湖广,以前无法体味天主的厚恩,只能如此了……”

秦拱明心中一动,道:“大都督,第八营第一团,尚有不少士兵并非天主的信徒,要不要……”

主动送上门来,李自成岂有不纳之理?他点点头的,道:“天命都督府的属地上,除了新近征服的四川,几乎所有的百姓、士兵,都是天主的信徒,第八营第一团的事……拱明斟酌处置,以引导为主,不要用强,”想到第八营第一团将驻扎在遵义府,士兵们如果都入教,将来可以正面影响当地的百姓,便道:“等我从遵义回来,便会加快筑路的速度,凡是‘入汉籍、奉天主’的人,经过我们的甄别,可以吸收过来修路,天命都督府会发给他们酬劳……”

“属下明白了,”秦拱明道:“士兵们都已入了汉籍,属下会让他们尽快‘奉天主’……”

李自成点点头,又拍拍秦拱明的膀子,“拱明,娄山关的事,我就交给你了!”

“大都督放心,属下绝对不敢懈怠,误了筑路的大事!”秦拱明昂首挺胸,向李自成行了军礼。

李自成离开娄山关,带着亲兵,一路南下,直奔遵义府。

他的亲兵已经扩充到一个千户,但亲兵们都有战马,在官道上行军,比步兵和普通百姓迅疾多了,百里的路程,不过一日时间,便赶到遵义府。

马祥麟并不在遵义,他带着士兵去仁怀县。

李自成入城后,并不着急寻找马祥麟,而是在城内转了一圈,发现府城并不大,周长不过七八里,除了原先的知府衙门、军民所营房,只有零星的民房,和一个小型的市集,比四川的小县城都不如。

估计是人口少,市区的功能不全,李自成也没在意,但听留守的白杆兵说,知府孔兰川被俘,顿时大喜。

马祥麟拿下了遵义府,天命军肯定要直接接受,还是一府数县的行政规划,知县的人选,李自成的心中已有定夺,但知府做为遵义府的最高文官,却是没有着落。

李自成可以向郭世俊去要,郭世俊主政四川一年多了,肯定储备了不少文官,但天命军这次突然对川南、川西进行大规模的汉化,需要大量的文官,郭世俊恐怕也会头疼,能省一人算一人,先看看大明的这位知府再说。

他思索片刻,便在府衙召见了孔兰川。

两名白杆兵一左一右,将孔兰川推过来,面见李自成,李自成见孔兰川双手被缚,便让白杆兵给孔兰川松绑,又让他们出去。

孔兰川看着自己原先的位置被人占据,敢怒不敢言,只是揉着酸麻的双臂,一面用余光扫视着端坐大堂的人。

李自成也是打量着孔兰川,见他眉目端正,双目中隐隐有怨怒之气,心中倒是留下不错的印象,又见他年龄不过三十出头、四十不到,更是有了一份好感,遂淡淡地道:“你就是原先的遵义政府孔兰川?”

“正是本官!”孔兰川直视着李自成,“你是天命军的什么人?”

“大胆!”何小米喝道:“敢对大都督无礼,你是不想活了?”

“大都督?”孔兰川紧皱眉头,仔细打量着李自成,但从李自成的脸上,只看到平淡,既没有他所希望的那种恐惧,也没有他最害怕的暴戾之气,良久,却是摇摇头,“大都督如此年轻,却为何走上不归路?”

何小米大怒,拔出腰刀,在孔兰川的眼前一晃,“已经成了战俘,还敢胡言乱语?真是不知道死字如何写的……”

“小米!”李自成轻轻喝了一声,用目光示意他推开,却是向着孔兰川道:“孔大人说说看,为何是一条不归路?”

孔兰川拍着衣袖,倒背着双手,道:“朝廷有百万大军,大都督不思报国,却与朝廷做对……一旦朝廷的大军到来,难道不是一条不归路?”

“一旦朝廷的大军到来,的确是一条不归路,朝廷大军的不归路!”李自成含笑道:“我就当孔大人看清了天命军的实力!”

“你……”孔兰川心中一阵鄙视,这个年轻的大都督,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将朝廷的大军视若无物,他吞了口吐沫,缓声道:“大都督可知,遵义府原先便是播州宣慰司,因为土司杨化龙带领江外五司作乱,朝廷天威震怒,大军一到,作乱者都被腰斩,对播州宣慰司改土归流,始有今日之遵义府……”

“我可以理解为,孔大人是对我的告诫,让我不要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是吧?”李自成轻笑,“不知孔大人是否听说过,朝廷着洪承畴、孙传庭、傅宗龙、熊文灿四路大军攻打天命军的属地,结果四路大军兵败而逃的事?”

“啊……竟然有这种事?”这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孔兰川的确不知道,他仔细打量着上座的李自成,还是那般云淡风轻,既没有年少轻狂,也没有对朝廷大军的任何敬畏,从那张略显年轻的脸上,几乎什么也看不出,他嘟囔着道:“大都督,天命军难道不是……”

“孔大人想说的,可是流寇?”李自成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地道:“天命军占据四川,已经一年多,这些你该听说了,便是占据了遵义府,又何曾抢夺百姓与富商大户的财物?或许你不知道,既然来到遵义府,天命军便不打算离开了!”

不打算离开?孔兰川心中一动,难道天命军要割据四川?他再次打量着李自成,却依然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便道:“大都督意欲何为?”

“天命军的目标,实在是一个很长远的目标,不说也罢,”李自成道:“我现在的目标,便是请孔大人重新出任遵义知府,如何?”

正文 第677章 要挟

重新出任遵义知府,内中隐含的意思,孔兰川立时就明白了,这个大都督,显然是要拉自己下水!

孔兰川的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还是决定拒绝。

拒绝了这位大都督,自己可能会死,如果选择重新上任,倒是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但最终……最终不仅是死,而且还会身败名裂,给家人和祖宗蒙羞!

两害相权取其轻,死就死了,至少是为朝廷殉城,史书上也会留下一笔:遵义城破,孔兰川不肯事贼,被贼杀害……

他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大都督,在下恕难从命!”

“孔大人这么快就决定了?”李自成脸上含着笑,内心却是惊讶,这些文官,难道不怕死吗?“孔大人要不要在考虑考虑?”

“不用了,”孔兰川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在下绝不以身事贼!”

这就是赤裸裸的谩骂了,孔兰川说完之后,便是闭上双目,一心等死。

何小米欲待拔刀,便李自成伸手止住,李自成的脸上,少有地生出一丝快意,这样的官员,收服起来难,一旦真正收复,可以放心使用!

他盯着孔兰川的脸,想要寻找他心中最为柔软的部分,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或许他真的预备以死殉国,难道就没有什么让他留念的东西?

李自成试探着道:“孔大人,你拒绝了我的好意,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孔兰川将双目张开一道隙缝,道:“知道,大不了一个‘死’字,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未来的史书上,会给我留下一笔……”

史书?李自成心中一动,思索片刻,还是机会不大,便淡淡笑道:“除了死,孔大人就没想到,我还可以做些别的?比如,我放出风去,告诉别人,孔大人以身事贼,贼却看不上孔大人,结果给‘咔嚓’了……”

“你……你卑鄙……”孔兰川忽地睁大双目,怒视着李自成,良久却道:“公道自在人心,谁也篡改不了历史!”

“人心是什么?”李自成道:“如果我将遵义府的所有官员都杀了,还有谁能知道真相?所有的真相,还不是我说了算?”

“你将官员们都是杀害了……真是屠夫……”孔兰川忽地用手指着李自成的鼻子,道:“朝廷为了平复播州叛乱,不惜动用十万大军……本地汉人极少,朝廷不让他们回去,就是让他们子子孙孙在本地扎根……”

李自成终于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心中不觉暗喜,面上却还保持着平静,“播州的叛乱,朝廷用了十万大军?哈哈,孔大人可知道,我拿下遵义府,用了多少士兵?”

“如今的播州,已经分为遵义军民府和平越军民府,”孔兰川在心中盘算了片刻,道:“想要拿下整个遵义,至少也要三五万士兵!”

“三五万?”李自成笑道:“五千,拿下遵义府,我只用了五千士兵!”

“五千?”孔兰川的双目,霎时瞪得滚圆,“土人全民皆兵,又仗着山高林密,你只用了五千士兵……”

李自成自然不会告诉孔兰川,天命军使用的,都是白杆兵,同样适合山地作战,又是作战经验丰富的正规军队,话锋一转,淡淡地道:“不说这了,我只是告诉孔大人,若是孔大人不愿就任知府,我不但要杀死原先的府县官员,就连俘获的三千士兵,也会一并杀了,免得浪费粮食!”

“你……”孔兰川气得说不出话来,只用手颤抖着指向李自成,过来好一会,咳嗽一声,方道:“你是朝廷的罪人,朝廷动用十万士兵,花了大把的银子,方才改土归流……”

“山民不服教化,改土归流,的确不容易,”李自成淡淡地道:“那依孔大人,要想将遵义归为熟地,究竟要怎样……”

孔兰川道:“遵义府的土人,初步接受了朝廷,随着流官逐渐掌控了府县,只要保持适当的驻军,不出百年,自然归为熟地……”

“百年?”李自成摇摇头,即便不使用非常手段,有个三代人,六十年足矣,他摇摇头,“百年太久了,我们都等不到那一日!”

“这是长久之计,今日之人,岂能看到……”孔兰川忽地觉得不对,遂闭了口,怔怔地望着李自成,良久,脸上转为愤怒,却是不再言语。

李自成一扬脖子,道:“好,不说这了,既然孔兰川不肯就任知府,想必其余的官员、士兵,也和孔大人,有着自己的骨气,小米,传令,将所有的战俘杀了,免得浪费粮食!”

“是,大都督!”何小米对这些战俘,的确没有什么感情,既然与天命军做对,的确该杀,他答应一声,立即往外走。

“且慢……”孔兰川大惊,这个大都督,怎的说杀就杀?这是流寇……

“孔大人还有什么高见?”李自成淡笑。

“大都督,”孔兰川无奈,被迫恬着脸,拱着双手道:“大都督能否给这些汉人一条生路?他们都是爹娘养的……”

“奥?”李自成道:“孔大人有什么说法?”

“大都督,”孔兰川见李自成没有着怒,遂大着胆子道:“遵义府百姓不多,大都督能否让他们归为百姓,也好为天命军生产粮食?”他心中却是想到:一旦朝廷大军回来,这些官员、士兵,立即就可以恢复原来的身份……

李自成冷笑道:“孔大人是说,将将他们留下来,将来再与天命军做对?”

孔兰川忙道:“只要大都督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必定不会与大都督做对……”

“何以见得?”李自成冷声道:“孔大人能够保证?奥,孔大人一会也要被杀,到时候可是不用承担任何罪责……”

孔兰川迟疑半响,终于道:“如果在下留下来,大都督肯放了这些人马?”

李自成心中暗笑,脸上却还保留着一时怒色,“如果孔大人同意就职,他们肯为天命军效力,我自然可以释放他们!”

孔兰川长叹了一口气,道:“只要大都督放下屠刀,在下愿意为天命军效力,不过,在下无法就任知府,愿为一书吏……”

“为何?”李自成不解,这有区别吗?既然已经事贼,名节没了,还在乎身份的高低?

孔兰川弯下腰身,躬着双手道:“不瞒大都督,在下能耐有限,实在难以胜任知府一职……”

李自成觉得有些怪异,“学而优则仕”,能读好书的,从来没听说谁承认自己不会为官,哪怕不熟悉官场的潜规则,实在混不开,也可以谋一闲职……

难道这遵义府,山民不服教化,特别难管理吗?

他让何小米给孔兰川赐了座,方道:“孔大人的意思,遵义府的土司,依然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们会阻碍官府执法吗?”

“回大都督,原先的土司制度,还留着不少尾巴……各府县虽然都有由流官主政,但吏员多是土官担任,”孔兰川抹了把头上的汗珠,继续道:“遵义府周围,除了北方是重庆府的属地,汉人居多……”

李自成点点头,让孔兰川继续说下去,他既然担任知府,必定对遵义府及周围的环境十分熟悉。

“南面的平越军民府,就是以往叛乱的中心,东面是湖广诸土司,”孔兰川的脸上,现出一丝无奈,“西面是永宁宣抚司,西南是水西宣慰司,曾于天启年间作乱,直至崇祯年间,叛乱方才最终平息……”

“永宁宣抚司、水西宣慰司叛乱,朝廷就这么算了?”李自成倒是希望,朝廷也能像播州宣慰司那样,就此废除土司。

“朝廷打一个,拉一个,”孔兰川道:“奢崇明是叛乱的主犯,永宁宣抚司被撤销,设立永宁府;水西安邦彦是从犯,兼安邦彦并非宣慰使,年幼的宣慰使安位得以沿袭……”

原来永宁宣抚司已经被撤销了!李自成大喜,倒是省却了自己不少事,不过,这行军地图应该要修改了……

他看着孔兰川道:“既然土司制度逐渐瓦解,孔大人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残余的土司们还会暗中作乱不成?”

“那倒没有,至少在下没有发现蛛丝马脚,”孔兰川道:“可是,残余的土司宗族,与周边的土司,常常通过婚姻,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势力不容小觑,稍有风吹草动,极有可能死灰复燃……”

“土司的事,孔大人不用担心,”李自成心道,天命都督府对于取消土司、实行汉化的事,已经积累了数年的经验,还有一部专门的的律法《推恩律》,“孔大人要做的,只是加速遵义府的汉化,当然,天命都督府会给予你最大的帮助,天命军也会在遵义府驻扎。”

“汉化?”孔兰川吃了一惊,“大都督是说,从成都迁入大量的汉人?”

“不用,”李自成道:“遵义本地,无论原先是什么人,我都会让他们变成汉人!”

“归化?”孔兰川更为吃惊,“大都督,他们若是不肯……”

“那可由不得他们,驻扎此地的天命军,并非只是摆设,”李自成冷冷地道:“我会用律法的形式,限制土司宗族之间的通婚,隔绝他们之间的联系,如果有谁违反天命军的律法,那他们就等着抄家灭族吧!”

孔兰川见李自成又要制造杀戮,心中不忍,忙道:“大都督,属下还有一个法子,可以帮助归化土司……”

正文 第678章 文斗

“孔大人有什么法子?”李自成面色转换,似乎对面坐着的,已经是新任遵义知府。

孔兰川道:“大都督可知道,当地土司的族源?”

“族源?”李自成摇摇头,他是第一次进入遵义,连遵义已经立府都不知道,哪知道土司的来源?

“大都督,这些土司,原本就是汉人……”

从孔兰川的叙说中,李自成方才知晓,原先的播州宣慰司,以杨姓土司的势力最大,以下还有七姓土司:田、张、袁、卢、谭、罗、吴,但他们的远祖,无一例外,都是来自内地的汉人!

他们都是大唐年间移居播州的边军,后来在此地落地生根,遂成为当地的土司,据传说,大宋年间,六郎杨延昭的儿子杨充广出使播州,与当时播州宣抚使杨昭叙议家谱时,方知同为播公杨端将军之后,便将其子杨贵迁过继给杨昭,后来杨贵迁承嗣杨昭,作了播州宣抚使,播州杨氏中,便有一部分属于杨家将的后人。

其余各姓虽然不如杨家将来头大,但远祖都是大唐年间的各级军官,大唐末年,都已成为当地的土司,大明立国之初,太祖只是顺应局势,为了尽早掌控播州,在这些土司主动归附的时候,虽然做了一些调整,基本上演习了前元的做法,保留了他们的职务和土地。

孔兰川的意思,李自成若是有法子让土司们率先归入汉人,然后在土司们榜样的力量下,带着百姓归化为汉人。

李自成微微皱眉,这些土司既然是汉人,在当地又有非同寻常的影响力,为何忘了自己的祖宗,甘心做为异族?

不对,既然有族谱,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祖宗,只是为了利益,才会热衷于在当地做土司,一旦废除土司,也就废除了他们传承了上千年的特权……

在大义面前,他们甘心失去特权和利益吗?

李自成摇了摇头,让土司们率先回归汉人的行列,可以做为一直宣传的手段,绝对不会有什么直接的效果,还是要按照天命都督府的方式来处置……

不过,既然孔兰川能主动提到这些问题,倒是让他十分欣慰。

两人商谈甚久,不知不觉共进了晚餐,还是意犹未尽,孔兰川愉快地接受了遵义知府的职务,从明日开始任职,李自成告诉他,按照天命都督府的法子,最多十年,遵义府就会成为汉地。

新的遵义府,知府、独立审判官、都指挥使三权分立,互不统属。

知府主管一府之民政,下设农业、税务等官员,大小官员都由孔兰川任命,原先的土司,不能担任要职,除非他们入汉籍;

独立审判官由四川省长任命(这一次暂时由大都督府任命),独立行使刑事、民事审判权,知府、都指挥使无权干涉;

都指挥使主管一府之军务,并非战兵序列,主要是为军队提供预备役士兵。

以前的大部分府县中,都没有“都指挥使”一职,因为天命都督府募兵的事,通常由兵事使负责,主要在于甘肃一带,但李自成想要尽早归化遵义府,便预备在适当的时候,从遵义府募兵,所以才设置了都指挥使一职。

孔兰川为了组建新的遵义府,主动要求去劝说被俘的官员,此外,三千战俘,他也会尽力劝说,希望他们为天命都督府效力,至于如何效力,他就管不着了。

李自成已经想好了,这些战俘,不会加入天命军,一年的劳役期,帮着遵义府修路,劳役期满,将归入民籍,在当地娶妻生子,传播汉人的种子。

第二日下午,孔兰川拎着一个包裹,求见李自成。

李自成估计,这半日的时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便在军营内召见了他,“兰川,官员们怎么样了?肯归顺吗?”

“回大都督,官员们基本归顺了,”孔兰川却是皱着眉头,道:“大都督,被捕的官员中,也有不少是土司家族,他们不肯入汉籍……”

“这些人你不用管,交给我,”李自成笑道:“你立即组建新的遵义府,尽快开始公务。”

“是,大都督,”孔兰川道:“三千战俘,属下也是交代妥当,他们都是愿意为大都督效力……”

“好,好,”李自成道:“只要他们不是顽固不化,本都督一定会给他们活路,此处的汉人,太过宝贵……”

孔兰川这才放下心来,将包裹打开,道:“大都督,这是遵义府的土地、人口、赋税账册……”

李自成把眼一看,足足十数本,不觉有些头大,道:“兰川,你先口中说说,详细的情形,晚些时候,我再着人详查!”

“是,大都督,”孔兰川道:“整个遵义府,共有人口五十四里,合六千余户……耕地二十二万余亩,赋税一万八千余石……不过,这是足额征收的数字!”

李自成先是点头,“五十四里”,与秦拱明所说的数字完全一致,户数略有增加,应该是人口自然增长所致,但听了后面的耕地与赋税,不觉皱了眉头,“孔大人,遵义府的税率是多少?”

“回大都督,是十税一,比大明内地略高……”

“这不对吧?”李自成道:“赋税是一万八千石,那土地上总的产出,便是十八万石,二十二万亩耕地,难道每亩的产出,还不到一石?”

在他的认识之中,南方的土地,光照比较充分,即便是山地,产出也会远远大于北方,难道是本地缺少淡水?

孔兰川迟疑了一会,终是道:“回大都督,遵义府土地,大约有一半掌握在土司的手中,这些土司曾经帮助朝廷平叛,乃是功臣……所以他们的土地是不用纳税的……”

“不用纳税?他们还是土司?”李自成怒道:“这样的遵义府,与原先的播州宣慰司还什么区别?”

“大都督……土司一向如此,所以属下说,土司制度虽然明面上废除了,实际上还留着不少尾巴……”

“土司是大明的功臣,不是天命都督府的功臣——即便是天命都督府的功臣,该有的奖励一文不会少,但赋税面前,人人平等,”李自成沉声道:“孔大人,你先带着官员们熟悉天命都督府的律法——农业税为十五税一,任何人的土地,都要纳税,便是本都督的土地,也不能例外!”

他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二十二万亩土地,以每亩产出两石计算,便是四十四万石,赋税接近三万石,足够养活七八千人口,六千余战俘,加上各府县的官员,粮食是足够了,一年后战俘归入民籍,不但不用负担,还有可能开垦耕地,增加赋税——养活当地五千驻军应该没有问题……至于没有足额征收的赋税,不是天灾人祸,便是赋税不公

“大都督降低税率,百姓自然欢迎,但……”孔兰川道:“属下担心土司们会闹事……”

“没关系,这段时间,你先带着府里的官员们学习天命都督府的律法,”李自成道“土司的事,交给本都督,本都督就从遵义府直属的耕地开始,让土司们乖乖纳税!”

“是,大都督,属下遵命!”孔兰川听说支持去处置最大的难题,心中欢喜,便告辞回去,立即组织官员们学习天命都督府的律法。

李自成带着亲兵们,先是去了关押战俘的军营,勉励几句,将他们按照千户、百户、小旗的编制,重新编队,然后让亲兵向他们宣扬天主……

最难处置的,就是关押在知府衙门牢狱的八名土司,他们也是所有工作的突破口,李自成决定亲自动手,按照毛太祖的法子,文斗,在减少血腥的前提下,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将这些土司提过来,按照尺寸,给每人都带上了枷锁,然后让白杆兵押着他们在城内游行,另外两名士兵随行,一人执铜锣,一人用当地百姓能听懂的土语沿街叫喊,希望百姓出头,检举他们往日的罪行。

又让白杆兵们在城内放出话语,这些土司,平日都是鱼肉百姓、豪取抢夺、欺行霸市等等,天命军秉承天主的旨意,来解救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只要百姓站出来,检举他们的罪行,天命军必将严惩土司,恢复百姓的合法利益。

一日过去了,当街游行的土司们灰头土脸,疲劳加上羞愧,他们早已收起了往日的气焰,但百姓们并没有出头,似乎只是天命军在唱独角戏。

李自成并不着急,当晚将这八名土司分别关押,逼迫他们交代自己的罪行,在完全交代罪行之前,只有剩饭剩菜,没有清水。

第二日一早,这些土司尚在睡梦中,就被白杆兵踢醒,“快起来,你们这些罪恶滔天的人,还不去向天主谢罪?”

“军爷,我们无罪呀……”

“无罪?”一名白杆兵抬脚过去,几乎将他踢个跟头,“你们没罪,那倒是军爷我错了?”

“军爷,军爷,给口水喝吧,我们已经两日没喝水了……”

“不交代罪行,还敢要水喝?滚!”

白杆兵们雄赳赳气昂昂,押着土司,又开始了新一日的游街……

正文 第679章 公审

遵义城的西南角,是百姓最为集中的地方,他们平日给府衙帮闲,能得到一些微薄的酬劳,但这些收入,并不足以养家糊口,所以,他们家的主要收入,还是依靠城外的耕地。更新最快

但住在城内,平日与府衙的人打交道,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认识一些达官贵人,家中万一摊上什么事情,能找到熟人帮忙。

就在土司们开始新一日的游行时,他们也急急早餐,预备出城之后,开始新一日的劳作,但府衙的小吏纷纷找上了他们。

大家都是熟人,彼此寒暄几句,小吏们便道:“兄弟这是去哪?去城外干活吗?”

“是呀,不去干活,咋能养活一大家子人口……哎……”

“长吁短叹做啥?难道土地不够吗?”

“家中人口多,就守着这几亩薄地,若不是官爷平日照应着,孩子们恐怕连稀饭都没得吃……多谢官爷,我要紧着出城,地里的事……”

“别急,兄弟,听说了吗?土司们被抓,听说只要有人检举,都可以退出被他们侵占的土地……”

“啊……昨日城中闹得沸沸扬扬,难道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天命军秉承天神,不,他们叫天主,就是来解救百姓的……”

“真的?我家土地……是祖上的事……”

“能成,他们信奉的天主很厉害,据说祖上的事,也能查清,我看你平日比较勤快,赶着来告诉你,快去……”

“多谢官爷,小人这就去……”

半日之间,知府衙门前集中了数十百姓,无一例外,都是诉土司侵占他们的田产,但知府孔兰川告诉他们,这些事不归他管,在府衙偏南,天命都督府有审判官,专门处理这种事情。

人群遂挤向审判官衙门,审判官杜如素对于检举土司的人,倒是十分热情,让他们不要急,排着队一个一个说。

百姓们诉土司侵占田产的事,有近年发生的事,有以前发生的事,甚至发生在这些土司没见过面的祖上身上,杜如素都是一一登记了,告诉他们,天命都督府一定保护他们的合法利益,让他们回去,耐心等待,不能将火气完全撒到土司们身上。

下午,便有苦大仇深、胆子大的百姓,开始向游行的土司们身上扔泥块,见白杆兵没有任何表示,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城内的百姓,基本上都是围着土司们转悠,只要得到机会,便会将泥块、菜叶甚至鸡蛋,向土司们身上扔,发泄他们几辈子的怨恨。

押解土司的白杆兵,基本上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不是石块、铁棒等足以致命的伤害,他们基本不管。

待到黄昏时分,八名土司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由于缺少饮用水,他们的嘴唇早已裂开了,有三名土司,回到牢狱,直接就晕倒了。

白杆兵对这些土司,丝毫没有同情,他们也是穷苦人出生,土司加在当地百姓头上的灾难,他们也都遇上过,如果不是军人身份的制约,他们都想上去踢上几脚……

晕倒的士兵,还是没有清水,只有干硬的剩饭,在交代自己的罪行之前,他们不会有特别的待遇,监牢里没有人道……

到第三日下午,终于有土司扛不住了,主动要求交代自己的罪行。

杜如素热情地接待了这两名土司,还给每人一小杯白水,让他们润润嗓子,慢慢说……

到第四日,八名土司中,已经有六名土司交代了自己的罪行,杜如素循循善诱,不仅他们自身,连他们听说过的祖上的事,都被挖出来了。

下午,城内开展了公审大会,由杜如素主持,审判人员拿出一叠厚厚的白纸,当面一一对质,百姓在外围监督。

每念到一项罪名,六名已经交代过自己罪行的土司,都是点头认了,但两名没有交代罪行的人,还是拒不认罪,激起百姓公愤,纷纷涌上前台,将他们打得半死。

杜如素唯恐闹出人命,方才中止了公审,让百姓们尽快回家,该干嘛干嘛,很快便会有结果。

李自成看着杜如素初步审判的结果,不觉大喜,按照百姓的检举和土司们自己交代的罪行,就是将这些土司所有的土地都拿出来,尚不够抵消他们侵占的土地!

罪行轻重、是否冤枉,已经无关紧要,李自成只要一个结果!

他告诉杜如素,对于这八名土司,要根据罪行的轻重、悔改程度、对天命军支持的力度,要做出不同的判决,个别土司,还可以进行拉拢。

判决的结果,并没有及时宣布,杜如素着人在城内外放风:这场天大的官司,百姓基本上打赢了,不久之后,百姓很可能得到他们原先的土地。

李自成将这些事交给杜如素,又与知府孔兰川商量,根据本地农田的产出和生产的难度,每丁的极限是二十五亩,随后便带着三千信奉了天主教的汉人战俘,来到在遵义府与遵义县之间,开始拓宽官道。

城内城外,对于土司的事,穿得沸沸扬扬,但谁也没有准确的讯息,杜如素一直没有当众宣判土司的罪行,而是继续不公开审判着八名土司。

眼下已经到了秋粮的收获季节,这八名被捕的土司,土地上的庄稼都被天命军的士兵收割了,按照以前的约定,租种土地的百姓,还是得到了期望的粮食,其余的粮食,直接入了府库。

遵义府的吏员,在孔兰川的授意下,开始在城内外走街串户,继续搜集土司们的罪行,不知不觉之间,也会向城内熟悉的那些百姓,放出一些讯息,这些讯息集中集中起来,便是一句话:天命都督府代表天主入主遵义,谁能“入汉籍、奉天主”,便能早些拿回属于自己的土地!

这样的议论,又是发酵了数日,最后还是府衙的小吏们发挥了与百姓相熟的优势,住在城内的那些百姓,他们在城外的土地,主要集中于城东的十字坳与城西的肖家坳,这是最靠近府城的两“里”。

百姓们同意“入汉籍、奉天主”后,知府孔兰川重新登记人口,将所有的百姓登记为汉籍,又确定了新的里长,随后重新划分土地,每丁都是二十五亩。

这样的事情传出之后,百姓都是沸腾开了,“每丁二十五亩”,远远超出他们的想想,比他们的期望值高多了……

但百姓们发现,这些土地,都是天主的赏赐,只有“入汉籍、奉天主”的人,才能得到相应的土地。

遵义府城周围,一共有十六“里”,除了已经划分土地的十字坳与肖家坳,其余十四“里”的百姓,都是将里长家的门槛踩烂了。

百姓们既想得到更多的农田,又不想“入汉籍、奉天主”,里长们只得硬着头皮前往府城,求见知府孔兰川。

孔兰川却是不在府衙,他正在十字坳与肖家坳,一面给百姓发放新的地契,一面宣传天命都督府的律令,其中“十五税一”的税率,最受百姓们的欢迎,这样的税率,不仅低于以前遵义府的税率,比土司时代更是低多了!

百姓们都是感谢孔兰川,但孔兰川一概不接受,让他们去感谢天命都督府的大都督,还有信奉的天主。

但百姓们对天主还是一知半解,并不知道如何感谢,孔兰川建议:百姓每户出一斗粮食,其余的银钱由府衙出,在人口集中的地方,盖一所天主教堂,这样在闲暇的时候,百姓就可以去城内祭拜天主。

一斗粮食,对百姓来说,只属象征意义,这样的事情,十字坳与肖家坳的两位里长,就办得妥妥帖帖,孔兰川则在南城寻到一所闲置的房子,以府衙的名义购买下来,做为遵义府天主教堂。

李自成已经让成都府派出传教的牧师,等牧师到达,天主教堂就将正式对外传教。

就在十四位里长求见知府孔兰川而不得相间的时候,遵义府的独立审判官杜如素终于公开了对八名被俘土司的判决。

这八名土司,根据罪行轻重,以及他们的悔改程度,分为四类:两名拒不交代自己罪行的,抄家;一名罪行特别重的土司,当众斩首,所有土地全部收回,家产罚没一半;三名土司收回所有土地,但保留所有财物,转为商户;两名罪行较轻、认罪态度好的土司,收回绝大部分土地,但保留最基本的生活用地。

于此相对应,百姓只要提供确切的证据,可以无偿索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

十四名焦急的里长,听到这样的讯息,顿时喜不自禁,他们拿着杜如素的判决书,终于在府衙门口等到了即将外出的知府孔兰川。

“知府大人,我们是各村的里长……”

孔兰川装模作样片刻,只得皱着眉头,在知府衙门召见了十四位里长,“本府正在安置十字坳与肖家坳的百姓,此刻忙得很,你们有什么话,赶紧说!”

“是,知府大人,”一名里长抖抖索索,将杜如素的判决拿出来,“大人,既然府里做出判决,百姓都希望及时拿回属于自己的土地……百姓们有了土地,也好向府里纳税!”

“你们都是良民,本府十分欣慰,”孔兰川将判决执行看了一遍,道:“既然是杜大人的判决,本府也得执行……”

里长们大喜,“大人,我们现在就是替百姓拿回属于他们的土地,还有地契……不知道大人啥时有空?”

“这是本府份内的事,本府随时有空,本府赶着去十字坳与肖家坳,也是为了百姓,”孔兰川不动声色,却是将手向前一伸,“你们说,土地是百姓的,请拿出证据来,本府一定替百姓们做主!”

“啊……”里长们顿时傻眼了,百姓们失去了土地,如果有证据,岂不早就上府县告状了?

他们失去的土地,都是土司购买的,虽然有乘人之危、强买强卖之嫌,但并没有明目张胆的抢夺,岂会给百姓留下不利的证据?

正文 第680章 战与和

“知府大人,你要为我们做主呀……”十四名里长对视一番,纷纷叩拜于地,被土司强占的土地中,也有他们的一份,知府大人若是不管,连他们的那份土地,也是无法收回,为了土地,他们一个个将地面叩得“咚咚”直响,似乎地面和脑袋,才是罪魁祸首……

孔兰川微皱着眉,“判决是讲求证据的,没有证据,本府也无法替你们做主……”

“知府大人,那十字坳与肖家坳的百姓,为何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土地……”

“你们的讯息倒是灵通,”孔兰川板着脸道:“本府实话告诉你们,十字坳与肖家坳的百姓,不是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土地,而是得到天命都督府的恩赏,每丁二十五亩,他们原先有这么多土地吗?”

“恩赏?为何只有十字坳与肖家坳的百姓可以得到恩赏?”

“你们既然知道恩赏的事,为何不知道恩赏的条件?”孔兰川冷眼看着里长们,也不让他们起身,“他们可是入了汉籍、奉了天主的……”

里长们瞬间明白了,但他们还不死心,有人小声道:“大人,我们本是彝人,为何要入汉籍?”

“你们可以保持彝人的身份,没有人逼迫你们,”孔兰川道:“可是天命都督府的律令上,都是如此要求的,不肯归为汉人,便无法得到天主的恩赏!”

“大人,我们若是奉了天主,能不能拿回土地……”

孔兰川摇头,“天主只会照耀汉人,若是不肯入汉籍,天主便不可能照耀,天命都督府也不会有恩赏!”

“这……”

“你们先去吧,和百姓商量商量,本府也会为你们争取,”孔兰川显出很为难的样子,“不过,天命都督府一向是遵循律法,如果不能‘入汉籍、奉天主’,本府就是去了,恐怕也很难说上话……”

孔兰川将里长们打发回去,他要抓紧时间,先将十字坳与肖家坳的事情弄好,向大都督交出自己的第一份政绩。

此时的李自成,正亲自看押着战俘们拓宽遵义府与遵义县之间的官道,遵义县与遵义府之间,不过三十里,只有半驿的距离,如果立镇更为确切。

但遵义县城地处落蒙水中游,地势相对平坦,已经开发出来的熟地较多,又是原先播州长官司所在,城廓成型,暂时没有迁移的必要。

不过,官道多是顺着山势穿行的小道,如果要拓宽,十分费力,使用仅有的铁锹、斧凿等原始工具,工程进展极为缓慢。

李自成每日在官道上转悠,心中十分焦急,便让亲兵取来部分火药,山石特别坚硬的地方,便用火药爆破。

为了激发战俘的积极性,李自成让孔兰川在遵义府南北,靠近官道两侧,留下四“里”耕地,又在遵义县南北,同样留下三“里”耕地,凡是在筑路中表现积极的战俘,一年期满后,便能进入这七“里”的便捷之地定居。

战俘们因为长期定居播州之地,基本上在当地都有妻儿,能得到这些土地,将来即便退役,至少生活不用发愁。

在土地的刺激下,战俘们的工作效率大幅提高,李自成便丢下他们他们,自己带着地图在遵义县境内考察,亲自绘制新的山水地图。

在小吏们居中调解下,遵义府直属的十六里中,除了十字坳与肖家坳,其余的十四里终于向孔兰川低头,同意“入汉籍、奉天主”。

孔兰川与杜如素发出联合告示,由于土司侵占百姓土地的事件,事件过于久远,百姓又难以拿出确切的证据,遂按照上次的判决,收回绝大部分土司的土地,重新进行分配。

由于耕地增加,百姓的人数也在增加,所以遵义府直属的村落,由十六里增加至二十里,百姓每丁将获得二十五亩耕地、山地。

府衙将立即组织人手,重新登记人口、划分土地,百姓只要“入汉籍、奉天主”,就能获得足额的土地,待土地上的庄稼收割之后,立即交付新的主人,府衙也会发放新的地契。

新增加的四“里”,用于奖励筑路的战俘,暂时封存起来,或者由他人代耕,战俘们服役期满后,即可向府衙申领这些土地。

整个府衙又开始忙碌起来,府衙的人手分做若干小组,重新划分每“里”的疆域,重新确定里长,按照每户的丁口数量,重新划分土地。

官衙吏员在下乡的同时,还会按照李自成的要求,重新绘制山水地图,不太精确、不太规范没关系,只要能看懂就行。

李自成的目标,还是为了发展交通做准备,所以重新划分的各“里”,尽量设置在交通便利的地方,只要交通便利了,百姓与山外有交流,就不会太过愚昧。

这二十个“里”,大约就是后世的二十个乡镇,是人口和财物相对集中的地方,每一“甲”就相当于村落。

原先的土司制度,已经正式作古,即便留下性命的土司们,也是失去了绝大部分土地,在重新分配的时候,与普通百姓一样,都是每丁二十五亩,但他们的财物倒是没有没收,还可以从事商业活动。

…………………………………………………………

九月底,卢象升终于赶到京师,听说朝廷与鞑子议和的传言,立即求见兵部尚书杨嗣昌,询问事情的真实性,杨嗣昌默然不语,借口军情紧急,立即带着他求见朱由检。

朱由检听说卢象升赶到京师,不禁大喜,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放下了一半,为了显示对卢象升的重视,他离开乾清宫,在武英殿召见了杨嗣昌与卢象升。

“臣叩见皇上!”杨嗣昌、卢象升双双叩拜于地。

朱由检没有说话,而是打量着卢象升的后背,卢象升并非虎背熊腰,但身材匀称,穿上铠甲,即便跪在地上,也有一份英武之气!

“免礼平身!”

“谢皇上!”

朱由检看着浑身散发出英武之气的卢象升,心中更加欢喜,“卢爱卿,鞑子分兵,破关而入,你有什么看法?”

卢象升想到朝廷与鞑子议和的传言,不知道皇上同意否,他双手一抱拳,低头道:“臣主战!”

朱由检心中一惊,不觉变了脸色,良久方道:“卢爱卿听到什么传言了……这都是以前的事了,廷议之后,朝廷再无此打算!”

杨嗣昌忽地从怀中抽出两份塘报,看了卢象升一眼,方道:“皇上,辽东讯息,皇太极攻占义州,并以义州为基地,猛攻锦州……四川的李自成、湖广的罗汝才,都是不肯接受招抚……”

朱由检摆摆手,他暂时顾不上流寇和辽东了,“卢爱卿,鞑子进逼京师,你有何退敌之策?”

卢象升睨了杨嗣昌一样,道:“回禀皇上,鞑子虽是骑兵,但我军与鞑子交战日久,已经积累了对付骑兵府法子,步兵只要结阵,刀盾兵在外,长枪兵在中,弓箭兵于后,即可立于不败之地……”

“奥?”朱由检大喜,议和之心顿减,“卢爱卿说说,如何立于不败之地?”

“鞑子如果发动攻击,以弓箭射击,辅之以火炮,便可对鞑子进行远程打击,而我们的刀盾兵,可以抵御鞑子的弓箭,论远程打击,我们处于优势;一旦鞑子靠近,刀盾兵结阵,可以抵御鞑子的第一波攻击,而长枪兵利用长兵器的优势,可以戳伤鞑子的战马,近战,我们同样不会处于劣势……”

朱由检不住点头,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基本的战斗模式,他还是懂的。

“皇上,”卢象升见朱由检赞同自己的用兵之法,遂道:“大同、山西、宣府之兵,守北疆久矣,深通与骑兵作战之法,臣请求调三镇兵马入京勤王!”

“三镇兵马,已经接近京师,大同总兵王朴、山西总兵虎大威、宣府总兵杨国柱,都受爱卿节制,”朱由检一向喜欢卢象升,便道:“朕授爱卿尚方宝剑,领兵部尚书衔,总督天下援兵!”

卢象升大喜,忙叩拜于地,“臣多谢皇上!”

杨嗣昌双目内敛,什么也不看,却是道:“皇上,卢大人总督天下援兵,当以何人为监军?”

“起潜,”朱由检毫不犹豫道:“起潜一向忠贞,又长期于宣大一带监军,对鞑子知根知底,定能帮助卢爱卿一把!”

“臣谢过皇上!”

“国库虽然匮乏,但卢爱卿总督援军……”朱由检满目含笑,道:“朕从内帑拿出一万两犒军,卢爱卿,朕的内帑也没有多少银子呀?”

“臣谢主隆恩!”卢象升暗喜,皇上如此心意,显然是主战,那坊间传言皇上同意议和的事,显然是误传了。

杨嗣昌、卢象升告别朱由检,离开武英殿,刚刚出了宫门,杨嗣昌忽地立住脚,“卢大人……”

卢象升一拱手,“杨大人有什么话需要交代在下吗?”

杨嗣昌迟疑片刻,终是道:“卢大人可知,皇上为何用高起潜监军?”

“难道是因为高起潜曾经参与议和?”卢象升愕然,沉思片刻,道:“不会吧?皇上既然拿出内帑的银子犒军,难道主战的决心尚不坚定?”

杨嗣昌沉着脸,摇了摇头,微微叹息一声,竟撇下卢象升,独自回了兵部。

正文 第681章 相互推诿

李自成预备在遵义县增加三至四“里”,用于安置劳动积极的战俘,但跑遍了遵义县,却发现行不通。

遵义县原先的十三“里”,基本上都是开辟了路径,与遵义县城之间,都有通行的路径,如果要增加数“里”,必须重新开辟路径,否则,百姓又是生活在交通不便的深山。

想要开辟路径,对于大娄山麓的遵义县来说,实在太困难了,没办法,他放弃了增加“里”数的计划,转而在每“里”之内,尽可能开辟新的的土地,然后将原先的百姓合兵、迁移,将县城南部的东隅、永安、大溪三个“里”完全空出来,作为安置战俘的地点。

汉人战俘集中在一起,有利于保持汉民族的特征和习惯,并逐渐影响周围新归化的汉人。

在这个计划中, 唯一的难度,便是百姓的迁移,不过,如果百姓能分配到更多的土地,也许他们愿意迁移道附近,如果少量钉子户不肯迁移,也没关系,夹在汉人中,他们很快就会汉化。

为了彻底汉化遵义县的百姓,李自成打算,以遵义县城为中心,向每一“里”修筑一条官道,只要道路能达到相应的宽度,将来一并浇筑水泥大道,在遵义县率先实现“里里通”。

遵义的十三“里”中,北面的永安、南面的忠庄、天旺,原本就在官道上,只要将官道扩展至天旺“里”,这三“里”的中心地带,就会通行道路,剩下的十“里”,必须沿着原先的道路再行拓展了。

幸好遵义府与遵义县之间,还不到三十里,三千战俘为了土地,众志成城,已经完成了道路的扩展,开始转入“里”道。

马祥麟传来讯息,仁怀县已经完全拿下,问李自成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李自成立即传讯:大军暂时驻扎仁怀,尽量绞杀任何反对天命军的不臣之人,不久之后,将给仁怀县派去新的知县,在新的知县到来之前,先利用军队的力量,全面打倒土司,在百姓中开展“入汉籍、奉天主”的先期宣传工作。

仁怀县有十“里”之地,土地和人口仅次于遵义府与遵义县,是李自成下一个归化的重点。

李自成离开遵义县,回到遵义府,除了真安州距离遵义府太远,暂时放在一边,他要在府城内为遵义、绥阳、桐梓、仁怀四县招聘知县。

经过与孔兰川的协商,招聘知县采取“科举”的形式,只要诚心归化为汉人,任何人都可以参与考核,考试的内容分为两部分:天命都督府的律法;天主教的教义。

从贴出告示之日起,报名时间为三日,考核之前的准备时间为五日。

由于采取书面考试的形式,报名的人员,必须熟悉汉字,这样的一条规律,让许多有心参考的人,顿时望而却步,不过,府衙的告示中,明确告诉百姓,以后还会招聘吏员,条件不变。

给出的三日报名时间结束,不出李自成所料,前来报名的人员只有九人,基本上都是原先土司的后人,普通的百姓,虽然会说几句汉话,但根本不识汉字。

孔兰川将这九人集中起来,由府衙的吏员强化训练,除了加强汉字的学习,还解读天命都督府的四大律法,已经天主教的教义。

只有五日的时间,要想学好汉字,根本不可能,但学好天命都督府的律法和天主教的教义、祷告文,却是不难,只要脑子没有进水,基本上都能学会。

考核的事,李自成原本准备亲自来抓,但成都派出的传教士、汤若望派出的筑路技术人员分别到达了,李自成一面让他们实地考察遵义府与遵义县之间的路段,同时积累必要的筑路材料,之后便带着部分技术人员选址建立水泥厂。

最后在遵义府西北的白云岩找到了烧制水泥的合适材料,李自成抽调两个百户的战俘,专门协助技术人员生产水泥。

孔兰川考核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参考的九人,水平相差不大,综合个人的态度,最后选出田永茂、吴四喜、谭庐、罗文尧四人,分别出任遵义、绥阳、桐梓、仁怀四县的知县,至于落选的五人,只要平日加强学习,以后拆分县域,或是建设真安州的时候,还有可能得到重用。

田永茂、吴四喜、谭庐、罗文尧分赴各县,在天命军的保护下,开始在各县进行“入汉籍、奉天主”的推恩工作,同时,土地改革也是一并进行,所有的土地重新分配,按照每丁二十亩的标准,重新登记人口、划分土地。

整个过程的核心,除了给百姓划分更多的土地,便是与“入汉籍、奉天主”挂钩,只有“入汉籍、奉天主”的百姓,才能得到相应的土地,先支持天命都督府的,得到的都是良田,更加靠近水口,最后剩下的,都是半山腰的梯形田,如果土地不够,还得自己开垦。

在每个县域内,都会留出一两“里”,预备给服役期满的战俘。

李自成回到遵义县,一面监督道路建设,一面亲自协助田永茂,尽快完成土地改革,不要误了冬耕。

田永茂按照李自成的指示,将北面东隅、永安、大溪三个“里”百姓,基本上全部迁出,只要他们“入汉籍、奉天主”,都会在临近的沙溪、北隅、乐安、通平重新分发土地。

战俘们见李自成信守诺言,果然将东隅、永安、大溪三“里”的土地完全留下来,干劲不觉更大了,他们征得李自成的同意,先行扩展了东隅、大溪两地的官道,并将家眷迁入过来。

不过,迁入的战俘中,尚有一部分战俘并无家眷,倒是让李自成比较头疼,如果不能繁衍人口,这些战俘即便有了土地,也很难安心定居,便托付知县田永茂,如果有可能,为这些鳏夫战俘牵线搭桥,让他们服役期满后,就能成家立业。

由于遵义府属于南方,基本上没有严寒的冬季,当水泥生产出来之后,立即开始在遵义府与遵义县的天旺“里”之间修筑水泥大道。

战俘们也是分做两份,其中的两个千户,在技术人员的指导下,分别从两端的遵义府、天旺里修筑水泥大道,另外一个千户,则继续扩宽遵义县至各“里”的官道。

………………………………………………………………………………

李自成在遵义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杨嗣昌却是耷拉中脑袋,带着两份塘报,前去乾清宫求见朱由检。

在宫门前,他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将上面的塘报调到下方,然后才让小太监前去通传。

朱由检一直在期待着前方的军情,听说杨嗣昌求见,便让小太监速速传召。

杨嗣昌脸色严峻,跟着小太监入了西暖阁,匆匆看来朱由检一眼,立即叩拜于地,双目紧闭,额头叩地,“臣叩见皇上!”

“爱卿平身!”朱由检停下朱笔,给杨嗣昌赐了座,“杨爱卿,前方的战事如何?”

杨嗣昌低下难待,支支吾吾的,“皇上……”

朱由检心中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笼罩着他的全身,他勉强稳住身形,直视着杨嗣昌的双目,冷声道:“说,前线胜负如何?”

杨嗣昌从衣袖中掏出一份塘报,看了一眼,见没有拿错,方才双手奉上,“皇上,鞑子克高阳,阁老孙大人……孙大人在城内组织家丁、百姓全力抵抗,但因寡不敌众……”

“孙大人怎么样了?”朱由检心中“咯噔”一下,他没有去接塘报,只是冷冷地盯着杨嗣昌。

孙承宗不仅是自己的老师,更是大哥朱由校的老师,一向忠贞不阿,是大明文武百官的典范,一旦孙承宗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大哥交代……

“孙大人……孙大人被俘,英勇不屈,被鞑子杀害……”杨嗣昌不敢抬头,他知道,接下来便是雷霆之怒了,他必须独自扛过去。

“杀害?”朱由检这才接过塘报,仔细一看,不禁头晕目眩,“孙大人六个儿子、两个侄子,十二个孙子、侄孙殉国,全家老小四十余人全部遇难……”

“皇上……”张彝宪见朱由检摇摇欲坠,赶紧抢过来,扶住他的腰身。

朱由检用力将张彝宪推开,手指一张,塘报打着旋飘落在地面上,他用失神的双目看着杨嗣昌,“你让朕如何向先帝交代……”

“皇上……”杨嗣昌大气不敢出,只是拼命将脑袋低到胸口。

朱由检忽地觉得不对,“鞑子都打到高阳了,卢象升呢?卢象升在哪?”

杨嗣昌忙道:“回禀皇上,卢象升不停劝告,擅自出战,在保定大败……”

“擅自出战?大败?保定?”朱由检嘟囔着,“杨爱卿,什么叫擅自出战?如果不出战,难道鞑子自己会离开京师?卢象升总督各地援兵,难道不该出战?”

“皇上,”杨嗣昌道:“卢象升有权出战,可是,在兵力准备不充分的情形下,他擅自进攻保定城内的鞑子,致使大败,士兵伤亡过半……”

“这个卢象升……”朱由检一拳捶在御案上,“彝宪,传旨,罢免卢象升兵部尚书衔,着戴罪立功,如果不能驱逐鞑子,朕一并治罪……”

“奴婢遵旨!”

杨嗣昌见朱由检的怒气稍稍消退,方才掏出第二份讯息,再次双手奉上,“皇上,罗汝才接受招抚,被熊文灿安置在郧县,湖广流寇基本平息……”

朱由检接过塘报,扫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却是默然无语。

卢象升接到朱由检申斥的旨意,立即上疏为自己辩解:自己虽然总督天下援兵,但关宁、宣大系系的勤王兵马,根本不受自己调遣,在攻打保定的时候,他们原本做为后队,却擅自撤退,致使自己大败……

又是相互推诿!朱由检皱起眉头,思索良久,卢象升虽然善战,但资历太浅,决定让首辅刘宇亮去前线督军,解决各地勤王之军的矛盾,同时传旨卢象升,让他进兵巨鹿,尽快将京师以南的鞑子驱逐出境。

正文 第682章 蒙古女人

十二月初,遵义府与遵义县天旺里之间的数十里官道,已经完成了水泥大道的浇筑,但北面的娄山关与遵义府之间,管道尚未扩展完毕,筑路队转而兵分两路,一路从北方的永安里开始向西,朝大溪里开始浇筑,另外一路,则是从遵义县开始,沿着东南方向,向通平里、平水里浇筑。

这些道路,短的不过十里,最长的也不过二三十里,不过旬月时间,遵义县的十三里,全部通行了水泥大道,在天命军的属地上,率先实现了“里里通”!

李自成这才将筑路队调入遵义府以北,开始向娄山关方向修筑水泥管道,而黄俊辉、苏代亮、占立刚这些来至湖广的战俘,则从娄山关向北,继续拓宽官道。

李自成带着亲兵,沿着十三“里”的小型官道巡视一番,见百姓再无反抗之心,便将建设和发展遵义县的任务,完全交给知县田永茂,自己则是去了仁怀县。

仁怀县有十“里”之地,在整个遵义府,人口和耕地仅次于遵义府城与遵义县,除了遵义府的直辖地,仁怀县将是李自成下一步归化的重点。

李自成来到仁怀县的时候,知县罗文尧已经在第八营参将马祥麟的协助下,正将土地分配、人口登记工作开展得红红火火,这些工作他没有干涉,却是对着最新的地图发呆。

仁怀县虽然紧邻遵义府与遵义县,却是狭长型的结构,县城又位于整个县域的最西北,赤水下游东岸,已经十分接近长江了,距离遵义府又太远,直线距离至少二百五十里。

不知道大明朝廷当时设置仁怀县时,是不是考虑到沿河的缘故。

但在这样的崇山峻岭中,这样的县域,在交通不便的情形下,遵义府实在难以对它管理。

李自成左思右想,根据地形和落差,将仁怀县一分为二,原先的仁怀县北部,由于靠近赤水下游的丰润地带,更名为赤水县。

随后在原先的仁怀县南部,赤水的上游,重新设置了仁怀县,新的仁怀县,恰好在遵义县大溪里的延长线上,距离大溪里不到百里,修筑水泥大道,也是便利多了。

原先的仁怀县有十“里”之地,也被拆分为两部分,新的赤水县,有留元坝、河西、赤水、小溪、丁山、土城、儒溪七“里”,知县仍为罗文尧;新的仁怀县,只有二郎、安罗、李博三“里”,从上次“科举”落选的人员中,挑选出张博宇出任知县。

两县之内,还有不少荒芜之地,如果能开垦为耕地就好了,恰好可以安置汉人战俘。

罗文尧、张博宇继续在两县从事人口归化和土地重新分配工作,李自成这继续着他的修路大业。

他从行军图上发现,从仁怀县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行,渡过赤水,便是原先的永宁宣抚司,现在叫永宁府,下辖廉州县。

仁怀、廉州、永宁,如果能连成一线,再与北方的官道连接,便能达到长江沿岸的泸州。

李自成惊异地发现,如果打通这条官道,加上东面经过遵义府的那条官道,这一广阔的区域,很快就会成为汉地……

恰好第八营第二团秦佐明部,已经拿下了泸州的江南部分,以及更南面的永宁府,还俘获了三四千战俘,李自成毫不犹豫将这些战俘接受过来,在遵义县、仁怀县、廉州县之间开辟官道。

已经得到了四川,天命军不差粮食,战俘们又不需要支付酬劳,都是最廉价的劳动力,现在正是大力修路、归化异族的最佳时机。

李自成正在仁怀县忙得不亦乐乎,忽地收到遵义知府孔兰川的来讯:天命军运送弹药的辅兵,顺路押送了五百蒙古女人至遵义府。

孔兰川不敢做主,便询问大都督,这些蒙古女人该如何处置!

李自成这才想起,当时听到鞑子破关的时候,一时义愤,便让虎骑兵和狼骑兵拿蒙古人出气,先联合打下后套,然后不用退兵,在后套立城,暂时定居下来,遥遥威胁破关的鞑子。

他也知道,虎骑兵和狼骑兵距离鞑子还远着,基本上无法声援朝廷,最多只是一种姿态。

但虎骑兵与狼骑兵也不能白跑这么远,便让他们拿下后套,一点点消耗蒙古人的力量,逐渐斩断鞑子的重要帮手。

按照天命都督府给虎骑兵、狼骑兵制定的军律,他们所有的斩获,必须上交天命都督府三成,但这一次,李自成义愤填膺,牛羊、战马都不要,只要蒙古女人。

当初的目的,是预备开设水果楼。

现在四川的驻军中,第二营李过部、第四营李绩部、第七营宋文部,士兵的家乡都是西宁、甘肃、陇右一带,长期远离家乡,又没有探亲的假期,为了宽慰军心,便打算在四川开设水果楼!

得到蒙古女人被押送遵义的讯息,李自成改变主意了,天命军在四川的驻军,现在都在打仗,并没有固定驻扎地点。

相反,从湖广带来的三千战俘,才是最需要的女人的,他们需要完成一年的劳役期,即便期满,也不一定能回去,更不知道家中的婆娘有没有改嫁。

如果将这些蒙古女人配给战俘们,或许他们就能留下来,在当地落地生根,增加嫡系汉人的数量。

李自成将修路的事,交给何小米负责,自己带着任二喜和一个百户的亲兵,急匆匆返回了遵义。

孔兰川见到李自成,心中方才安定,“大都督总算回来了!”

李自成笑道:“兰川,辅兵押送多少蒙古女人?”

“回大都督,辅兵们押送了五百年轻的蒙古女人,”孔兰川道:“据他们说,这是第一批,第二批大约还有五百余人!”

“这么多?”李自成大喜,有了这一千蒙古人女人,就可安置一千壮丁,遵义府就会增加千余户汉人百姓,他们可是正宗的汉人,比那些刚刚归化过来的汉人,至少要可靠一些。

不过,与战俘的人数相比,蒙古人女人还是少了些,在巴县至娄山关官道筑路的湖广战俘,超过三千人。

如何分配?

李自成稍稍思索,还是预备采用激励的法子,只有认真服役、积极劳动的人,才有资格享受到蒙古女人!

和孔兰川商量片刻,李自成初步制定出几条奖励的法子,除了上述条件外,真心归顺天命军、虔诚信奉天主,也是需要考教的。

李自成从遵义府向北而去,一路之上,到处都是筑路的战俘,遵义本地的三千汉人战俘,主要负责浇筑水泥大道,由于战俘们逐渐成长为熟手,又是分段施工,大道浇筑极快,几乎达到娄山关了。

而来自湖广的三千战俘,则是负责在前方拓宽官道,夯实路基,为浇筑水泥大道提供一切便利,他们已经越过了桐梓县,到达北面六十里外的桐梓驿站。

李自成从行军地图上度量着距离,即便不考虑在遵义县各“里”浇筑的小型官道,这条从长江南岸的巴县,至遵义县天旺里的官道,已经拓宽了一半以上。

这才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人多果然力量大呀!

桐梓驿站位于官道东侧,原本是朝廷设置的一处官驿,但崇祯二年(公元1629),朱由检为了节约银子,听从了刑部给事中刘懋的建议,在全国大规模裁撤驿站,桐梓驿站也在裁撤之列。

李自成赶到桐梓驿站的时候,战俘们正在午饭,第一千户官黄俊辉看到骑兵,忙迎了过来,见到李自成,急急丢了饭碗,翻身便拜,“大都督!”

正在吃饭的战俘们,也是丢下碗箸,纷纷跪倒在山道行,口中叫着大都督。

“不用多礼,快起身吃饭!”李自成见他们的白米饭正冒着热气,菜盆中还有一丝肉沫,遂笑道:“黄千户,不错,还能吃上肉……”

黄俊辉已经,见李自成面目含笑,心中稍定,“大都督,兄弟们每日饭前,都会祈祷,感谢天主……”他忽地顿住话头,不对呀,似乎白面饭和肉丝都是大都督给的,应该感谢大都督才对呀……

“知道每日祷告,感谢天主,不错,”李自成点点头,脸上继续挂着笑:“本都督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

“那是,兄弟们能吃上饱饭,心中都感谢大都督呢!”黄俊辉低眉弓首,脸上忽地布起淡淡的愁云,“当日打仗的时候,我们都很难吃饱饭,更不要说肉丝了,现在成了战俘,却是……”

“哈哈,”李自成大笑,拍拍黄俊辉的膀子,道:“你们远离湖广,想家吗?一年服役期满,有什么打算?”

“小人有时倒是想家,”黄俊辉轻轻摇头,脸上的阴霾越来越甚,“可是,小人兵败被俘,朝廷一定会追究家人的责任……小人的婆娘,恐怕……”

“胜败乃兵家常事,难道朝廷会追究家眷的责任?”李自成的面上,也是作色,“就算追究责任,也该追究当官的,熊文灿不是跑回去了吗?”

“大都督……”黄俊辉迟疑片刻,方道:“当官的从来只会推诿,责任都是我们这些人来担……”

李自成心中一动,将目光移开,环顾四周,发现桐梓驿站虽然荒废,但地理位置却是不错,背靠官道,前方有河,心中不觉一动:四面的山势虽不算开阔,但立下一个小镇,应该没有问题。

正文 第683章 特殊的赏赐

李自成一路走来,发现朝廷在桐梓县立下的东流、蒿芝、葫芦、大溪、夜郎、娄化、溱溪七“里”,除了大溪、夜郎二“里”远离官道,其余五“里”,都是沿着官道,难道官道深处,就没有可耕之地?

像桐梓驿站这样的地方,却是无人定居,如果在此处立下一“里”,距离桐梓县城有六十里,山路之上,一日很难通行,但距离县城北面的溱溪里,只有四十里,恰好是一日的路程,难怪朝廷先前在此立下驿站。

建立驿站,需要不断花钱投入的,如果在此立下一“里”,百姓自然会沿街设置旅店、茶肆、酒馆、青楼等等,百姓能赚钱谋生,又便利了行人……

如果附近能开垦出耕地就好了……

既能安置这些战俘,又能保持驿道的畅通!

李自成没有忘记这次来到桐梓驿站的初衷,他凝视着山谷深处,口中却是淡淡地道:“黄千户,按照天命都督府的规矩,一年劳役期满,就会释放你们,那时你们会回家嘛?”

“回家?”黄俊辉抬起失神的双目,喃喃地道:“不要说那时,就是现在回去,家,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儿……”

李自成暗自高兴,他们不回去刚好,留下来就是壮丁劳力。

“此处距离湖广太远……”黄俊辉道:“兄弟们又是为天命军劳役了一年,即便能回到家乡,也会是罪人……”

李自成点头称是,沉思片刻,道:“饭就要凉了,你们先吃,等你们吃过午饭,我再宣布一项喜讯……”

“喜讯?”黄俊辉不解,自打入伍以来,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喜讯,无论战争是否获胜,好事从来不会落到他们这些低级军官的身上,更不用说普通的士兵了。

李自成也不说话,自顾跃下黄鬃马,与亲兵们就着清水啃起了干粮。

黄俊辉心中一动,大都督的午饭,竟然比他们这些战俘还要简单……他拼命咽下一口吐沫,却是没有说话,走到战俘群中,方才用低沉的声音道:“兄弟们,抓紧时间吃饭,一会大都督向我们宣布喜讯!”

“喜讯?”战俘们虽不知道喜讯的内容,但总不会是坏事,有些人甚至想到提前释放,一时议论纷纷。

黄俊辉皱着眉头,瞪了战俘们一眼,“赶紧吃饭,一会大都督会当众宣布!”

李自成坐在一块青石上,喝了半壶清水,啃了半块烙饼,见战俘们纷纷围拢过来,便将剩余的半块烙饼交给何小米,站起身来,四面一扫,战俘们基本都吃过午饭了。

他朝着战俘们点头示意,“这么长时间,你们应该感受到,天命都督府严格遵守律法,对于属地上每一位百姓、士兵,都是极尽照顾,至少让百姓都能生活下去……”

不少战俘随着点头,天命都督府有多少律法,他们不知道,但他们自从奉了天主,都能吃饱肚子,至少比以前的饭食要好得多,现在还是战俘的身份……

“本都督言而有信,一年服役期满,便会释放你们所有人,”李自成朗声道:“你们可以选择加入天命军,可以在当地落户,从此转为民籍,也可以像现在这样,继续成为筑路工人,当然,那时候的你们,已经脱去了战俘的身份,我们会支付合适的酬劳……”

战俘们并无多少反应,这样的话语,他们早就知道了。

“你们也可以选择回家,”李自成道:“只要你们的家还在,你们也愿意回去,本都督会着人送你们回湖广……”

“家?”

或许是勾起了战俘们的思乡之情,战俘议论纷纷,一时陷入混乱。

李自成向战俘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何去何从,完全由你们自己选择,本都督向你们保证,天命都督府绝对不会干涉!”

黄金辉所在人群中,他在等待李自成所说的“喜讯”!

“愿意回家的,本都督本都督绝不强留,而是着水军送你们去湖广,”李自成大声道:“如果选择留下来,你们中的大部分人,将会落地为民,本都督会按照本地百姓的标准,给每人分发二十五亩土地!”

“二十五亩?”

“这么多?”

“我还是想回家,家中还有婆娘、爹娘、孩儿……”

……

李自成让战俘们一轮片刻,方才打断他们的话,“一路之上,我都在寻找适合百姓定居的山谷,此处应该是一片合适的定居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此处既有山,也有水……”

他向战俘们保证,如果确定了合适的地点,一定会开辟出道路,将定居点与官道连接起来,方便他们出行。

从战俘们的议论中,李自成看出一些端倪,虽然不少人动了心思,但还是犹豫不决,看来,土地对他们的吸引力不够。

也难怪,汉人无论行了多远,都希望“叶落归根”,自身文化过于强大,有时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至少大部分汉人没有开疆拓土的想法!

趁着战俘们心中浮躁,李自成决定再加一味猛药,他止住战俘们的话语,高声道:“愿意留下来的人,我会根据他平日的表现,给每个人设定积分,积分高的人,我会给他一份赏赐……一个年轻的蒙古女人!”

“蒙古女人?”

战俘们顿时炸了锅,连黄俊辉也是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大都督的手中,怎会有许多蒙古女人?

是否留在本地为民,战俘们都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天命军对百姓一向宽厚,土地的数量也是远远超出他们的想想,在湖广,他们几乎没有自己的土地……

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亲人,他们的家中,有父母妻儿,有亲朋故旧,留在当地,只是孤身一人,没有钱财,连婆娘都娶不上!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论到了那儿,战俘们都不愿愧对祖先。

如果大都督给每人赏赐一个女人,还有土地,自己就能立起一个完整的家,至于这个女人是汉人还是蒙古人,已经不重要了,反正都能生娃,娃娃都会跟着自己姓……

黄俊辉迟疑半响,终于还是忍不住,“大都督说的,都是真的吗?”

“本都督有必要戏耍你们吗?”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其实,本都督完全可以让你们吃剩饭剩菜,如果有人偷懒,天命军手中的腰刀,并非都是玩具!”顿了一顿,又道:“本都督秉承天主的旨意,要解救天下所有的百姓,所以,本都督才会优待你们……”

“天主?”黄俊辉皱起眉头,难道大都督真是传承天主的旨意?

“现在总该明白,本都督为何让你们‘奉天主’了吧?”李自成沉声道:“天主的信徒,都是兄弟姐妹,虽然职务不同,但人格上是平等的……本都督能力有限,要解救的百姓,只能是天主的信徒!”

原来如此!

黄俊辉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天命军与流寇不一样,与朝廷的军队也是不一样,如此宽厚待人,难道真是因为天主?这个大都督……

他看着周围既然无声的战俘们,心中忽地一动,“大都督,小人斗胆,大都督如何弄来许多蒙古女人……”

“黄千户官是军人,应该知道,自大宋以来,直至本朝,蒙古人没少入关,每次越过长城,都会屠杀大量的汉人……”李自成语调转换,带着一些悲伤的色彩,“这些蒙古女人,是为她们的先祖,还有他们的家人,赎罪!”

“啊……”战俘们发出一阵惊呼,不过,他们才刚刚信奉天主,还不是十分虔诚,他们最为关心的,是蒙古女人愿不愿来到桐梓县,为她们的家人赎罪,做自己的婆娘……

李自成看着一双双期盼的眼神,心中不觉好笑,面上却是保持着一丝肃穆,“本都督的手上,已经有五百蒙古女人,暂时留在遵义府城……如果你们不喜欢蒙古人女人,那本都督去第二千户看看,也许他们更喜欢蒙古女人……”

“大都督,我们愿意娶蒙古女人……”

“小人就喜欢蒙古女人,听说她们腰粗屁股大,特别会生养……”

“小人原本没有婆娘,小人决定不回去了,就跟着大都督!”

……

黄俊辉半信半疑,不过,自从成为天命军的战俘,他见识了太多的诡异,奉天主、山地炮、战俘还能吃上肉丝……

天命都督府与天命军,还有这个大都督,几乎颠覆了他半辈子的认识!

他宁愿选择相信,“大都督,那兄弟们现在……”

“现在自然是认真服役,”李自成道:“本都督给你们三日时间考虑,愿意留下来的,本都督会赏赐你们每人二十五亩土地,不会多,也不会少!”

黄俊辉代表战俘,向李自成谢恩。

“不过,蒙古人女人的数量,却是有限的,本都督的手中,现在只有五百人,”李自成淡淡一笑,道:“黄千户,从今日开始,考核每一名愿意留下来的人,如果在新元之前,你们能将道路拓宽至前面四十里处的松坎驿站,本都督就会将这五百名女人,赏赐给劳动积极、积分最靠前的五百人,一旦服役期满,她们就是你们的婆娘!”

李自成的目标,是要让留下的每一个人,都会有婆娘,虽然蒙古人女人的数量不足,他却并不着急,现在是成都以西、以南大规模归化异族的时候,肯定有许多土司被抄家,他们的女人,也是重要的资源。

还有,战争期间,难免有人死亡,他们的遗孀,也要算上去……

黄金辉猛然惊醒,转身朝着战俘们大喝道:“兄弟们,想要婆娘的,就赶紧去劳动……”

“是……”战俘发一声喊,顿时四散而逃,慌忙寻找着自己的劳动器械,他们这儿有一个千户的壮丁,而蒙古女人有五百,基本上有一半的人可以得到大都督的赏赐,每个人都有希望,每个人也都有可能失望!

“等等!”黄俊辉想起什么,又是一声大喝,让战俘们的回来,“兄弟们,大都督如此对待战俘的,天下闻所未闻……大都督如此厚待我们,我们也不能忘本,先来谢过大都督!”话刚说完,率先跪倒,“小人多谢大都督!”

战俘们一愣,随即“哗啦”一阵乱响,全部学着黄金辉的样子,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小人多谢大都督!”

现在就感恩,似乎太早了吧?你能确定这五百蒙古女人中,一定有你的婆娘吗?不过,人的确需要有感恩精神,感谢每一个帮助过你、尊重过你的人……

李自成看着战俘拼命挥动着器具,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纵身跃上战马,缓缓向南而去……

正文 第684章 闻所未闻

乾清宫西暖阁,朱由检再次大发雷霆,盛怒之下,只得将怒火洒在面前的杨嗣昌身上,“……你这个兵部尚书是干什么吃的?眼睁睁看着鞑子绕着京师转悠,却是束手无策……”

“皇上……”杨嗣昌耷拉着脑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朱由检瞪了杨嗣昌一眼,心中已是后悔,或许当初就不该任用卢象升总督天下援兵……

杨嗣昌豁出去了,除了卢象升,此刻再无挡箭牌,“皇上,都是卢象升……他不听高起潜和首辅刘大人的劝告,擅自与鞑子作战……致使局面一坏再坏……”

“卢象升死不足惜!”朱由检冷哼一声,道:“可是京师周围的局势,难道是他一人之责?”

杨嗣昌不敢回话,只是低垂着脑袋,任由朱由检一人唱着骂人的独角戏。

“……朕白养了这些文武官员,平日在朝廷上只会谩骂取乐,到了关键时刻,谁也指望不上……”朱由检随意睨了杨嗣昌一眼,颓然倒在龙椅上,闭上双目,长长叹了口气。

杨嗣昌知道,朱由检的心里,一定还恨着黄道周之类的言官,便试探着道:“皇上,若不是言官多事,鞑子也不会南下破关……”

朱由检忽地双目睁开,狠狠瞪了对面的杨嗣昌,如果不是杨嗣昌一日一折,言官们根本不知道议和的事,“现在卢象升死了,各地的援兵怎么办?难道任由鞑子在京师周围肆虐?”

杨嗣昌讨了没趣,忙避开朱由检的目光,道:“皇上,陕西巡抚孙传庭,已经奉命赶过来了,臣主张将卢象升的天雄军余部,暂时交付孙传庭……”

朱由检点点头,道:“孙传庭今在何处?”

“回禀皇上,孙传庭正在晋州,与鞑子对峙,”杨嗣昌见朱由检面色和缓,心中稍定,“但孙传庭部的士兵太少,止有不到两万……”

“那就再给他增拨一些兵马,”朱由检挥挥手,十分不耐烦的样子,“快去吧,鞑子当前,一切以驱逐鞑子为重!”

“臣明白,臣告退!”杨嗣昌快步离开乾清宫,出了宫门,方才感觉到后背湿透了。

不过,他的心里像是喝了蜂蜜,皇上只是责骂了两句,并没有任何惩处的措施,一场大败,就这么过去了……

卢象升死了,不仅少了一个反对议和的文臣武将,在朱由检的心目中,也更加坚定议和的目标。

他刚才已经看出来了,朱由检不是反对议和,而是因为言官们反对……

不过,想到远在四川的天命军,杨嗣昌的心中一阵刺痛,只有速速与大清议和,稳住北线,才能集中力量,彻底剿灭流寇……

……………………………………………………………………

当日下午,李自成让亲兵以小旗为单位,穿行于桐梓驿站东西两侧的山谷中,寻找合适的定居点。

直到次日傍晚,亲兵们方才全部返回,虽然不能确定是否有合适的邻居点,不过,他们告诉李自成,桐梓驿站的东岸有螺圈岩沟等三条小河,西岸则有一条巨大的河流——松坎河,河流附近,都有面积不等的平整土地!

有平整的土地,又有淡水,难道不能种植庄稼?

李自成立即返回遵义,在路过桐梓县的时候,他召见了知县谭庐,让他在本县选址,增加三、四“里”,除了桐梓驿站、松坎驿站,另外的一、两“里”,让他根据地形地势做出选择,最好能开辟出官道。

过了桐梓县,官道上又是极为忙碌,遵义本地的战俘,分做三组,正在桐梓县与遵义府之间浇筑水泥大道,初步估算,大约完成了总里程的六成。

李自成心中甚喜,按照这个速度,从巴县至遵义县的“川黔古道”,最多明年六七月份就会完工,战俘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沿着“川黔古道”,将水泥大道扩展至东西两侧的绥阳县和仁怀县,时间基本上足够。

至于以后再要拓展,恐怕就要支付酬劳了,除非有新的战俘……

回到遵义府,李自成见府城内外,都是一片祥和的景象,心中十分高兴,播州宣慰司,除了最初的大唐时代,以后一直是中央之国的毒瘤,几乎就是国中之国。

土司们打着归顺中央之国的旗号,实际上就是当地的一方诸侯,不但掌控着经济、民政、司法大权,还有自己的军队,连军事上都是独立于中央之国之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闹出叛乱、独立的闹剧,让当时的朝廷不厌其烦,稍有不慎,就要可能像安南那样,取得永久的独立。

最近播州的杨化龙叛乱、永宁的奢崇明叛乱之后,大明朝廷在镇压了叛乱之后,都是趁机实行改土归流,在两地废除土司制度。

李自成估计,中央之国并非不想永久解决土司问题,但常常面临着北方、西北方向游牧民族的压力,实在腾不出足够的力量,这才与土司们达成暂时的和平。

但中央之国一向多事,即便处于大一统王朝时代,也难以彻底根除深山中的土司、教化当地的百姓……

如果能一劳永远地解决土司问题,将当地真正纳入汉地,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他这次在遵义府(播州宣慰司)、永宁府(永宁宣抚司)大肆浇筑水泥大道,就是以军事为先导,通过经济、交通等手段,探索彻底解决土司的法子。

当地人口太少,这些地区浇筑的水泥大道,短时间内很难在军事、经济上发挥重要作用,一切都是为了消除土司的影响。

有大量的战俘做为最廉价的劳动力,浇筑水泥大道的费用,也会降到最低,战俘们只需提供一日三餐,顺带着还能在他们当中传承天主,只要这些战俘将来归为民籍,必能促进天主教的传播,逐渐消灭异族的原始宗教,直至完全湮灭异族。

除此之外,水泥都是自家的厂子生产的,只需支付极少量技术人员的酬劳,大部分壮丁,还是由战俘充当。

天命军这次放弃东征湖广、陕西、河南,改为集中力量消灭成都府周围的土司,川南、川西,甚至西北的松潘高原,也是不会放过,李自成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四川!

虽然消灭土司、设置府县,让百姓“入汉籍、奉天主”的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但李自成来到遵义府城时,还是遇上一件头疼的事。

辅兵们在运送但要的时候,向遵义城捎带了五百蒙古女人,李自成原本是要在四川设置水果楼,最近决定将她们赏赐给战俘。

但战俘们距离服役期满,还有接近十个月的时间,在劳役期间,战俘们都是集中管理,不可能将这些蒙古女人娶回去,就是娶回去了,也无法安置。

蒙古女人暂时被安置在遵义府城,但十个月的时间,难道让她们白吃白喝?

李自成召见了遵义知府孔兰川。

孔兰川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登记百姓、分发土地,他不仅看到了解决土司问题的希望,甚至连百姓都是改为汉籍,不禁对李自成大加赞赏:大都督是如何想出来的?还有那个令人费解的天主教……

听说李自成在军营召见他,忙屁颠屁颠跑过去,见到李自成,倒头便拜:“属下叩见大都督!”

“快快起身!”李自成摆摆手,让孔兰川在对面的马扎上就坐,“孔大人,这段时间忙些什么?”

“回大都督,属下这段时间,和府中的吏员们分赴各地,全力登记人口,尽快重新划分土地,”孔兰川从怀中掏出一大叠白纸,双手奉上,“属下已经给城外的十四‘里’重新划分了土地,剩余的两‘里’,最多明年正月底便可完成,这是属下登记的名册,大都督要不要看看?”

李自成看着厚厚的一叠文书,不禁头皮发麻,这是府里备用的材料,自己要看到什么时间?他哈哈一笑,道:“这段时间,孔大人辛苦了,文书我就不看了,待登记全部结束,我会着专人查看!”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孔兰川将文书重新塞入胸前的棉衣内,向着李自成双手一揖,道:“属下跟随大都督,方才知道,只有彻底抹去土司,这些深山老林才会真正属于汉地……水泥大道、天主教等等,属下闻所未闻,却是归化彝人最有效的手段……”

李自成心中暗笑,这些不过是辅助手段,最有效的手段,还是利益,如果百姓们不是得到更多的土地,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真心跟着天命军走?

打倒土司,瓜分他们的土地,天命军没有带来任何财物,只是对原先的土地重新分配,就能吸引占人口绝大多数的百姓——毛太祖的这招,应该好使!

他淡淡笑道:“孔大人,百姓们怎么样?他们愿意‘入汉籍、奉天主’,真心跟着天命都督府走吗?”

“绝大部分百姓都是真心的,属下在分配土地的过程中,没有遇上多少阻力,即便有少量的百姓不太理解,也是采用劝说的法子,根本没有动用军队,”孔兰川猛地一点头,“大都督放心,绝大部分百姓会跟着大都督走,剩余的一小簇,属下会继续教化他们,他们人数太少,即便有异心,也不会对府里造成多少损失!”

“只要真心造福他们,绝大部分百姓,都会追随天命都督府走,”李自成点点头,道:“但一小簇冥顽不化的人,必须坚决严惩,驻扎在遵义府的天命军,绝对不是摆设!”

孔兰川一拱手,道:“属下明白!”

李自成沉思片刻,道:“孔大人,滞留在府中的五百蒙古女人,打算如何处置?”

正文 第685章 川黔古道

“蒙古女人?”孔兰川愕然道:“大都督不是预备将她们赏赐给浇筑道路的战俘们吗?”

“是要赏赐她们,”李自成道:“不过,须得等到战俘们服役期满,这还早着呢,难道一直让这些蒙古女人在府中白吃白喝?她们总得为天命都督府做些贡献……”

“啊……”孔兰川知道,李自成一向热衷于传承天主,遂笑道:“大都督,她们现在关押在府里,的确是白白浪费粮食,不如让她们早日奉了天主……”

这的确是一个法子,这些蒙古女人奉了天主,将来嫁了人,也会促进他们的男人对天主更加虔诚,不过,李自成觉得,实际上根本行不通,“孔大人,这些蒙古女人,应该不会汉话吧?如何将教义传授她们?”

“这个……属下倒是没想到,”孔兰川讪讪地笑笑,沉默片刻,方道:“大都督,城内有不少空地,要不让她们学着种植蔬菜,用种植的蔬菜交换粮食……”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李自成大喜,道:“还要教会她们养殖鸡鹅鸭,养殖肥猪!”

孔兰川不解,“大都督,这是为何?”

当然是为了发家致富!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此处多为山地,百姓生活艰难,在同样的土地上,鸡鹅鸭猪的产出,远远高于牛羊,学会了这些技术,她们将来也能帮着贴补些家用……”

原来如此!孔兰川心中一惊,传说大都督一向关爱百姓,果然名不虚传,这些蒙古女人尚未出嫁,连汉话都不会,大都督就想着让她们学会汉人的技艺,帮着自己的爷们持家……

朝廷为何没有这样的官员?

孔兰川似乎明白了,为何朝廷江河日下,失去的土地越来越多,局势越来越烂……

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跟着大都督走,实在是一种幸运的选择!

李自成见孔兰川沉吟不语,以为他不好安置,便道:“孔大人,此处有什么难度吗?”

“啊……没有,没有,”孔兰川醒悟过来,忙道:“属下备下粮食,然后将这些蒙古女人,寄宿于百姓家中,让她们跟着百姓学习这些技术……”

深入至百姓家中,倒是可以用最短的时间学会相关的技术,不过,李自成还有一份担心,“孔大人,我已经将他们赏赐与战俘了,一定要保证她们的安全。”

“大人放心,属下会交代当地的里长、甲首,如果有谁打她们的主意,不但会有牢狱之灾,还会没收所有的耕地……”

李自成点点头,对百姓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土地,只要有了足够的土地,就会源源不断生产粮食,保障全家人不会挨饿,孔兰川拿土地要挟他们,实在是打中了七寸。

唯一有些遗憾的地方,便是这些蒙古女人不会汉话,否则,倒是可以趁机让她们宣扬天主……

想到此处,李自成忽地心中一动,在綦江县扩展官道的战俘,足足超过三个千户,而虎骑兵和狼骑兵带回的蒙古女人,不过千余人,还有大约二千的缺口,陕西不是有许多难民吗?只要给她们一口饭吃……她们都是汉人,即便方言有所不同,使用汉话进行交流,应该没有障碍……

孔兰川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忽地停住脚步,回身道:“大都督,属下有一事不明……”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孔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属下谢过大都督!”孔兰川先是躬身行了礼,方道:“大都督沿着‘川黔古道’,浇筑了宽阔、平坦的大道,属下知道是为了方便军队的及时调拨,但花了许多银钱,将大道延伸至各‘里’,不知为了何故……”

“自然是方便百姓和过往商贾的通行,”李自成心道,也包括及时调拨军队,“有了宽敞的大道,深山中的百姓,就可以将自己生产的粮食、采集的药材、储存的兽皮等,及时运送至市集出售。”

孔兰川道:“大都督的意思,是要增加百姓的收入吗?”

“百姓手中多余的粮食、草药等,可以换回银钱,然后从市集上购买必须的生活用品,如盐巴、布匹等,”李自成点点头,道:“百姓一旦从交换中得到好处,将来谁还有时间作乱?”

“啊……”孔兰川思索半响,忽地深深一揖,“大都督的智慧,属下佩服……”

孔兰川告辞离开,李自成也是出了军营,他要在城内逛逛,可惜,整个遵义府城,还是一片萧瑟,丝毫看不到新元到来之前的热闹迹象。

遵义立府时间太短,商品又是匮乏,连商铺都难得见到几个……

慢慢来吧,只要百姓逐渐富裕起来,商人们迟早会进来,从而加速本地的汉化!

翌日早饭后,李自成带着亲兵离开遵义府,去了南面的遵义县。

遵义县虽然是一座小县,却是天命军属地上,第一个实现“里里通”的县域,它必将载入天命都督府的史册!

水泥大道自“川黔古道”,向四面八方延伸,将每一个“里”都与县城连接起来……

不过,遵义县被群山环抱,地形太过复杂,只有“川黔古道”这样的大道比较宽阔,从大道延伸出去的二级大道,宽度只有一丈五,而且为了避开高山,大半都是曲折难行,远远不能和官道相比。

二级大道呈现放射状,以遵义县城为中心,基本上到达各“里”就结束,只有通往大溪里的道路,继续向前延伸,连接仁怀县,一直延伸至赤水东岸的茅台村。

此处虽是大娄山边缘,却是被赤水冲出一块平坦的河谷,将来在赤水上修筑一座水泥桥,就可以和西北方向的廉州、永宁接通,再通往北面的泸州。

如果这些道路都能实现,就会在长江南岸,整出一条近似“U”型的水泥大道,将遵义府、永宁府、泸州圈进去,将来再辅以低等级的道路,很有可能实现整个这一地区的整体汉化。

一旦这个目标实现了,不但为汉化川南、川西提供样板,也能将附近的贵州土司,初步割裂开来,一步步削弱、瓦解周围土司的实力。

要修筑网状的水泥大道,还是任重道远,初步汉化后,根据税赋的情形,逐渐以现成的官道为中心,再向周围推进。现在最为急迫的,不是发展当地的经济,而是实现汉化。

道路所及,客观上也能促进经济的发展,但主要还是为了军队的快速调动,以及军用物资的运输,为汉化提供军事保障。

李自成带着亲兵,骑着高头大马,在遵义县的十三“里”耀武扬威一番。

他一向不是高调的人,此次在遵义县一反常态,只是为了震慑当地的百姓,天命军随时可能从官道赶来,再要有人生出异心,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对于官道附近的各种寨子,李自成也想进行适当的处置,要么让天命军驻军,要么直接拆除了,没有这些关隘般寨子,百姓们才算是完全解除了武装。

不过,他并没有动手,将百姓归化为汉人,是一项长期的工作,手段太过激烈,很有可能激起百姓们拼死抵抗。

这次天命军在川南、川西,用军事手段为先导,进行大规模的汉化工作,实际上对付的主要还是当地的土司,打土司,分土地,普通百姓实际上还是跟着收益,至少他们分得了更多的土地,赋税也比原先更轻。

李自成转悠了两日,所有的“里”都走了一遍,方才返回遵义府。

现在年关将近,四川各地稳定,像遵义这种新征服的土地上,逐渐走上正轨,又有天命军各部驻扎,基本处于稳定状态,暂时不需要他操劳了。

李自成决定,暂时回兰州去,或许赶不上除夕,但离开兰州快要半年了,早该回去看看,当时离开兰州的时候,恰好朝廷的四路大军联合攻打天命军,气氛十分紧张,这会该松弛下来了吧?

他告别知府孔兰川,沿着川黔古道北上。

水泥大道,已经浇筑至娄山关,现在三千余战俘,正在娄山关至桐梓县城一带做最后的决战,如果气温不是下降太多,或许新元之前,就能将这一段完全拿下。

过了桐梓县城,官道已经完成扩建、夯实,就等着浇筑水泥大道了,但拓宽管道的速度,显然比浇筑慢了许多,李自成过了桐梓驿站,不到二十里,便遇上了黄俊辉的筑路队,距离前面的松坎驿站,大约还有二十里,如果没有其余战俘的协助,很难在新元之前完工。

松坎驿站距离南面的桐梓驿站,大约是四十里,即便步行,一日时间也很轻松,驿站肯定不会恢复,只要在这两处原先的驿站,将来自湖广的战俘们安置一部分,便会形成新的一“里”,相当于后世的小镇。

小镇上自然会有酒馆、旅店等,供过往行人吃住消遣,官府并不需要另外投资,设置官办的驿站。

自松坎驿站北上,不久便是重庆府綦江县的地界,虽然还有不少大娄山的余脉,但地形明显趋于平坦,基本上沿着綦江方向的官道,比南面宽阔了不少,有些地方竟然超过了水泥大道的浇筑标准,扩宽的难道大大降低,基本上只要夯实地基即可。

从巴县渡江的时候,李自成盯着茫茫的江水,心中若有所思,长江虽然宽阔,但此处是上游,江面并不像下游那般,宽达数十里。

如果能在此处修筑一座长江大桥,不但让重庆府快速辐射至江南,川黔古道四川段,就将成为快速通道。

李自成暂时没有南下贵州的准备,但贵州迟早是要拿下的,借用毛子大帝的一句话:华夏的土地虽然广阔,但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正文 第686章 汉化川南

为了尽快汉化播州宣慰司,也就是现在的遵义府,李自成这段时间一直在遵义府穿行,甚至坐镇指挥,但他最看重的两条路,还是成都与重庆之间的“成渝古道”,以及成都连接陇右的“蜀道”!

成都做为整个四川的中心,要大力发展,必须有便利的交通,所以四川的道路建设,一定会以成都为中心。

但重庆并不是一个普通府城,后世能成为直辖市,不仅是因为经济,更是因为地形。

在整个四川盆地内,西面是平坦的成都平原,而东部,则是大量的丘陵地带,被许多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脉,切割成一片片碎地,这些碎地的地缘中心,便是江畔的重庆府。

如果不是强行打压,在整个四川盆地,会自然出现两个经济中心:成都为代表的“蜀地”;重庆为中心的“巴地”。

成都水多,重庆山多,“蜀水巴山”,孕育了不一样的风情,成都的妹子水灵,重庆的妹子火辣……

李自成在江北登陆后,不久便是成渝古道,但他有些失望,一年多的时间了,这条古道并没有扩展,至少靠近重庆的这一段,还是原先的老样子。

郭世俊干什么去了?

这段时间,天命军正以雷霆之势,在川南、川西进行汉化,做为四川省长,郭世俊或许正忙于官员的任命,还要考虑用战俘扩展道路,趁着大军还在,尽快将这些区域稳定下来。

但成渝大道也不能耽搁!

成渝大道一旦通行,能大大促进成都与重庆之间物资的交流与互补,从而带动两地的发展。

沿着这条古道,一直行到乐至县,方才看到那种宽阔、平坦的水泥大道,但大道的尽头,并没有筑路工人在施工,似乎这就是一个烂尾工程。

李自成估计,为了川南的汉化,筑路工人应该全部南下了。

他微微皱眉,为了川南、川西的汉化,延缓成都、重庆的发展速度,值得吗?能不能先发展成都、重庆,有赋税做保障,回头再汉化这些地区,会不会更好?

但李自成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天命军大举南下,很快便会荡平土司们逍遥了上千年的这些大山,就像是离了弦的弓箭,不可能再有回头路。

再说,过了这段时间,天命军极有可能与朝廷大战,一时之间不可能再调动这么多的军队南下,机会稍纵即逝……

李自成一抖缰绳,快马一鞭,沿着大道奔成都而去,千余骑兵,奔跑起来,极有气势,迎着寒风呼啸而过,大道上并没有多少灰尘,马速极快,马蹄踏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路之上,除了食宿,李自成并没有入城,只是加紧时间赶路。

到了成都,已经过了午时,李自成入城后,先让亲们借了军营生火做饭,自己则是在城内转悠了一圈,与遵义府不同,成都乃是大城,街上行人甚多,多半手提肩挑,不知道是购买年货的百姓,还是过往的小商小贩。

让李自成感到欣慰的是,行人虽然匆匆,但脸上几乎都是洋溢着笑意,将年关的喜庆,完全表露在脸上。

他并没有扰民,在主要的街道行了一段,见大街上秩序井然,便安心去了成都城内的军营。

吃过热汤饭,李自成让大部分亲兵在军营休息,只带着何小米等十余人去了省府衙门,郭世俊听到讯息,慌忙迎出来,“属下叩见大都督!”

“世俊不用多礼,快起起身,”李自成将郭世俊扶起,道:“怎么样,这段时间忙吗?”

郭世俊顿时苦着脸,忙拱起手道:“大都督,咱们入室再谈吧,外面冷……”

李自成点头,随着郭世俊去了中衙的雅间,何小米在一旁奉了茶水。

“大都督,这段时间,属下可是绞尽脑汁了,”郭世俊刚一落座,便向李自成诉苦,“忙点、累点,属下绝不敢叫苦,可是各地都是向属下要人,属下真是头大……大都督再要不来成都,恐怕省府都被他们掏空了……”

李自成大笑,痛苦并且快乐着,应该就是郭世俊现在的心情吧?他知道各地的军事进展顺利,却不知道后期的安抚工作,便道:“各地的情形如何?异族的反抗强烈吗?”

“目前军事进展顺利,”郭世俊取出行军地图,展开之后,放在李自成明前的方桌上,“大都督请看,西北方向,第七营第二团赵光瑞部,已经完全拿下了松潘高原,四川北部不仅与陇右连成一片,而且还深入岷山,切断藏人向东渗透路径,此处拱卫西川西北部,地位太过重要,所以属下让赵将军不要着急南下,先在当地进行汉化……”

李自成点点头,汉化需要时间,不能操之过急,便道:“松潘开府立县了吗?当地百姓,都是藏人吗?”

“已经设置松潘府了,连同各县,一个松潘,就要了二十名文官,属下这里,已经焦头烂额,就差用泥人充数了,”郭世俊苦笑,“松潘府内,以藏人为主,所幸人口不多,汉化工作,不会太难……”

不难就好!李自成暗喜,松潘就像是一颗钉子,越过岷山后,已经深入青藏高原,从地形上看,初步扭转了对青藏高原的不利局面。

“世俊,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保住松潘!”

郭世俊看了李自成一眼,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他猛地一点头,道:“大都督放心,西部屏障,属下绝不会丢了,属下原本还有些迟疑,松潘与成都之间,隔着岷山,想要修筑道路,实在太难……大都督的话,坚定了属下的信心,待南面安定了,属下亲自去松潘看看,究竟能否修筑通往四川,或是陇右的大道,真正将松潘环抱进来!”

李自成也不知道,松潘与成都、陇右之间,能否开劈出大道,能开辟出大道更好,万一在现有的条件下无法成功,便要在松潘长期驻军了。

松潘只是为今后留下几分希望,现在最为关键的,还是川南、川西,军事行动不能持续太久,大军也不可能长期在深山中与百姓缠斗,大明朝廷,才是最大的敌人,必须尽快结束这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将兵力部署于东线。

清缴土司的事,将来就交给第八营了,第八营基本没有列装火器,但白杆兵善于翻山越岭,正好发挥他们的长处。

“世俊,其余的地方,现在怎么样了?派出文官了吗?”

“叙州府、泸州之地,土地上汉人居多,便留用了原先的官员,”郭世俊指着行军地图,道:“特别是泸州,属下已经着战俘从泸州向南,拓宽了原先的官道,已经过了永宁府,然后向西,延伸至廉州县,再要向前,便是遵义府的仁怀县了……”

这是两人已经协商一致的,遵义府向东,永宁府向西,尽量延伸大道,直至在赤水两岸对接,如果在赤水上修筑一座通行的桥梁,就可以完全对接,目前来看,双方做得都是不错。

李自成微微点头,却没有言语。

郭世俊道:“大都督,属下只是着人拓宽了道路,因为没有足够的水泥……”

“这个无妨,”李自成淡淡地道:“只要路基成型了,浇筑水泥大道,那是迟早的事!”

“还有一点,”郭世俊道:“由于泸州与永宁之间的大道已经打通,相互联系已经十分密切,所以属下撤销了原先的永宁府,改为永宁县,同时将泸州升格为泸州府,辖原先的永宁府永宁、廉州两县……”

李自成并没有反对,只是让郭世俊根据地形而定,新的泸州府,北部沿江一线,还是以汉人为主,至于南部的永宁县一带,才会存在大量的彝人,既然合为一府,人员交流必然增加,促进当地的汉化。

“叙州府的南部,李绩将军已经完成任务,属下选派官员任职后,如今李将军已经去了西面的马湖、乌蒙二府,刘宗敏将军的第二团,基本拿下了镇雄、乌撒两府,正在从事善后工作,加上第二营李过部从眉州、雅州南下,川南、川西,都是指日可定,多是善后安抚工作。”

“世俊辛苦了,”李自成向郭世俊一拱手,“这段时间,除了忙碌,工作上还有什么为难之处?”

“为难之处?”郭世俊先是还礼,方道:“属下现在最为头疼的,便是缺少人手,前去各地任职……”

“这个……”李自成稍稍思索,道:“我这次回去之后,就从西宁、陇右派出一批学子过来,都是自己培养出来的人,忠诚度应该没有问题。”

“这些人员都是比较年轻吧?”郭世俊苦笑,“大都督,新征服的这些地区,不仅道路艰难,人心浮躁,形势又是极为复杂,让他们去任职……”

“世俊,将他们放在省府或是成都府中任职,历练两年,也就成熟了,”李自成笑道:“将府中原先那些为官经验丰富的人,派去新的府县任职!”

“也只能如此了,”郭世俊点点头,“不瞒大都督,如今的省府,已是严重缺编,属下差不多就是孤家寡人了……”

李自成道:“世俊莫急,回到兰州,我立即派一批官员南下。”

“还有一事,”郭世俊抬起双眼,道:“大都督,西南土司,基本已被平定,但西南方向,还有一个庞大的‘四川行都司’,若是要一并征服,恐怕要集合各营的力量……”

李自成也知道四川行都司的事,这是一个军政合一的机构,相当于后世的军垦,实际上就是对这一地区,实行军事化管理,让这样一个机构,随时威胁着川南的安全,他绝对不答应,“世俊,这最后一仗,就由你来协调各部!”

郭世俊摇摇头,“大都督,属下恐怕无法指挥这些军队吧?”

李自成也可以亲自指挥这场不大不小的战役,但要先肃清西川行都司的外围,真正决战的时刻,应该是年后了,自己应该在兰州了,“世俊放心,我虽没有尚方天子剑,但我会给几位主将送去亲笔信,告诉他们,这场战役,由你全权指挥!”

“属下谢过大都督,”郭世俊并未从事过军队战斗,一向都是文官,所以,他只是协调各营主官的关系,依靠集体的力量,顺利拿下四川行都司,他先是点头,随后喃喃地道:“打完这一仗,四川的战事,就该结束了!”

“不,四川的战事并没有结束,而是转为安抚,这些事情,就靠世俊了,”李自成道:“用一到两年的时间,恩威并重,剿抚并用,初步将川南、川西纳入汉地!”

正文 第687章 责罚

郭世俊知道,现在的四川,几乎是百废待兴,成都、重庆这样的汉地,不仅要发展农业,更要发展工商业,而川南、川西的这些地方,也要花大力气去汉化。

虽然没有向李自成抱怨,但他的心中,早已将自己一个人掰做两个人使用了,不知道李自成向省府派出吏员后,日子会不会好过些……

李自成却是想起了一路之上的疑问,便道:“世俊,四川要发展,就离不开两条大道……”

“知道大都督会特别关心这两条大道,”郭世俊笑道:“成都与陇右之间,大道已经浇筑得差不多了,已经到了蕸萌关,快要出川了,只剩下蕸萌关至陇右的武都县这一段,但这一段道路,却是最为艰险的部分,听说汤先生只是设置了线路,地基尚未完工……”

只剩下一小段,无论如何也要打通,否则岂不陷入“肠硬阻”?李自成点头,“这次回兰州,我亲自去看看!”

郭世俊又道:“成都与重庆之间,属下亲自沿途考察过,对古道进行部分调整,应该能省却一二百里,”顿了一顿,又道:“只是所有的筑路工人,都是南下了,一时没有人手……必须等他们回来……”

四川现在不缺银子,只缺少壮丁劳动力,百姓们分得大量的土地后,都忙于侍弄自己庄稼,一时很难聚集大量的人手。

李自成摇摇头,“南方要汉化,需要修筑、开辟大量的道路,他们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他想到了战俘们,可是战俘们只有一年的劳役期,将现在的道路修筑完毕,恐怕就要期满释放了,“世俊,看来只能等汤先生打通了陇右与四川之后,再来南方了!”

李自成当晚在成都府的军营中宿了,次日一早,便出了北门,沿着宽阔的水泥大道,一路北去。

出了龙安府,大道明显向西偏离了一些,随后切入青川溪,又从青川溪过了桥。

李自成看着右手边巍巍的山势,不禁笑道:“小米,这是改道了吗?”

何小米四下打量,道:“大都督,我们是不是绕过了剑门关……”

李自成方才发觉,大道向西移动了一段,进入青川溪两岸,恰好避开了艰险的剑门关,连坡度也是削减了不少。

这个汤若望,还真是人才……

青川溪的下游,注入白水江,大道也随着切入白水江西岸,不过,只行了十余里,水泥大道便结束了,大道尽头,只能看到修筑过的痕迹,显然路基并没有完工。

李自成举目望去,并没有工人在施工,可能是天气太冷,或者工人们回家欢庆新元去了。

从这一段至武都县,沿途都有明显的修筑痕迹,偶尔还能看到工人们丢弃的镐、橇等工具,此时已是陇右的地界,与传统的蜀道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

传统的蜀道,不是通向陇右,而是越过秦岭,通往关中,但现在的关中,并不是天命军的属地,自然没必要修路。

进入武都县,再次踏上水泥大道,李自成打头,终于将骑兵的速度充分发挥出来,在前面的山道中,他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大明崇祯十二年(公元1639年)正月初二,李自成在阔别了半年之久后,终于回到兰州。

这一日是公假,文武百官,还有无数的百姓,来到南城门外十里的皋兰山麓迎接李自成。

李自成一向不喜欢这种接送,但这一次他破例了,离开兰州的时候,城内的官员、百姓们是很压抑的,朝廷出动四路大军,超过十万军队,大有一口吞了天命军的架势……

如今,我回来了,兰州还是原先的兰州,天命军还是原先的天命军,只有朝廷的军队,此刻正在京师四周哀嚎……

“大都督……”

梁文成、沈道、梅之焕打头,几乎是并肩跪在薄薄的雪地上,后面是文武百官,还有数不清的百姓,山道两侧,一眼望不到尾,不知绵延多少里。

李自成跃下战马,将梅之焕一把扶起,“梅老爷子,快快起身,你看这冰天雪地的……”又冲着梁文成,沈道示意,让他们起身。

“大都督运筹帷幄,属下佩服得紧……”梅之焕一双老手,抓住李自成不断摇晃,“大都督只是动动手指头,就能退了朝廷的四路大军……依老朽看,更是在三国的诸葛亮之上,老朽万分佩服……”

“老爷子,这话就不对了,”沈道挤上前来,道:“大都督不仅运筹帷幄,还是天主身边的教皇,诸葛亮可是差远了……”

“那是,那是,”梅之焕慌忙点头,“大都督是教皇,是天主下凡……”

众人嬉笑一会,李自成与后面的官员们见了礼,方才上了战马,“走,我们先回城再说!”

官员们虽然答应着,却是无法随行,道路两侧都是前来迎接大都督的百姓,只剩下中间一丝空隙,李自成所到之处,百姓们纷纷后退给战马让道。

何小米心中焦急,便带着亲兵,贴在李自成的左右两侧。

李自成一面拱起双手,向两侧的百姓行礼,一面小声道:“小米,不用紧张,这是咱们自己的地盘!”

何小米却是不放心,“谁知道朝廷会不会派来暗探?大都督,有备无患!”

李自成想想也是,现在是战争时期,敌方派出暗探,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便任由何小米将他和百姓分开。

行至南城门外的开阔地带,官员们方才气喘吁吁从后面赶过来,围在亲兵的外侧,对李自成又加了一层保护,何小米稍稍心安,但双目却是在人群中搜寻着,唯恐漏掉一点蛛丝马迹。

到了南城门,官员与百姓们自动停下,让李自成和他的亲兵先行,何小米方才放下心来,也不等官员们,直接去了天命都督府。

梁文成、沈道两人跑得气喘吁吁,终于赶上了李自成,“大都督,属下有军情(民情)汇报!”

李自成跃下战马,将马缰丢给亲兵,又抬头看看天色,在城外耽搁了半日,这都快要天黑了,遂道:“如果不是紧急事情,还是明日再汇报吧!”

“这……是,属下明日再来!”

梁文成与沈道,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回去了,李自成让亲兵自去营房歇歇,自己则是向后衙走去。

刚刚拐过中衙,尚未来到书房,迎面便遇上了小梅和小兰。

小梅面露喜色,却是低下头,羞羞地笑笑,“大都督!”

李自成一把搂住,这那像小梅呀,神情分明就是以前的小兰,“小梅,这才半年没见,咋变化这么大呢?”

“有吗?婢子哪儿变了?”小梅忽地抬起头,清素的目光久久停在李自成的脸上,“大都督才变了,变得更加雄壮了……”

“这才是原先的小梅嘛!”李自成在她的红唇上亲了一口,转眼却是看到小兰在一边流泪,便也搂进怀中,“小兰,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婢子这是高兴呢!”小兰顺势将脑袋埋在李自成的胸前,“大都督离开兰州,已经五个月零十八日了……婢子特别担心……”

“还是小兰心儿细,”李自成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道:“不用担心,打仗那是我的家常便饭!”

“可这次……”小兰小声道:“听夫人们说,这次朝廷出动十万大军……婢子,婢子可担心了,可是婢子没用,又不能帮助大都督……”

小梅“噗嗤”一笑,道:“小兰,将大都督伺候好,就是对大都督最大的帮助!”

“小梅说得不错,你们是女人,打仗的事,你们不用操心,别说十万,就是二十万、三十万,又能如何?天命军迟早是要打到京师的……”说到此处,却是贴着小兰的耳朵道:“小兰,这些大事,不用你帮,只要将本都督伺候好了,本都督就会疼你!”

小兰当着小梅的面,哪敢听这些肉麻的话,但今日大都督刚刚回来,她也顾不得了,便呢喃着道:“婢子一切都听大都督的……”

小梅在李自成的怀中拱了一下,亦是小声道:“婢子也是,一切都听大都督的!”

李自成轻抚着小梅与小兰的发丝,道:“我知道,你们最听话,都是我的心肝!”

小梅忽地抬起头,眉眼含笑,“那如诗如画呢,她们也是大都督的心肝吗?”

李自成不悦,这个小梅,不敢拿夫人们说事,竟然吃起如诗如画的干醋,他把脸一沉,道:“走,回家吃饭了,本都督长途行军,肚中早就饿了!”

小梅呆了一呆,脸色大变,双目盈盈滴出泪来,她双腿一软,跪倒在李自成面前,“大都督,婢子该死,婢子说错话了,求大都督责罚……”

“责罚自然是要责罚,起来,先回去吃饭,责罚的事,等我想好了再说!”李自成一只手挽着小兰的臂膀,朝后衙的家中走去,也不管身后的小梅。

小梅没法,只得自己起身,低着头跟在李自成的身后。

后衙的门前,跪了一地的女人,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女人们的膝盖下,都有一块棉垫。

李自成从高桂英开始,将夫人们一一扶起,“这是家中,不用拘礼!”扶到娜木钟时,忽地蹩见她挺着大肚子,显然有好几个月了,想起当日离开兰州的时候,穆思蓉也是有孕在身,放眼一望,穆思蓉的小腹,却是平平如砥!

正文 第688章 狼山

穆思蓉掩口而笑,她知道李自成的心思,当着众女的面,却不敢开言,高桂英瞥见,淡淡地道:“自成行了这么远的路,还是回家歇歇吧!”

李自成道:“是呀,我早就饿了,还是先开饭吧!”

宋玉莲答应着,带着小梅、小兰前去张罗,李自成带着夫人们,缓缓去了餐堂,他向主位一坐,将高桂英、娜木钟拉到自己的身旁,其余的夫人们,只有自己找座椅了,位次不用太严格,都在一个锅内吃饭。

李自成趁着宋玉莲上菜的机会,轻轻抚摸着娜木钟的小腹,“娜木钟,这都几个月了?”

娜木钟吃吃直笑,低下脑袋小声地道:“这都是大都督离开兰州之前种下的,大都督离开兰州多长时间,孩儿就几个月了……”

高桂英难得地凑过来,道:“自成,怎么样,没让你的女人们少一个汗毛吧……”

李自成一愣,想起上次离开兰州时说过的话,便道:“嗯,看起来是不错,不过,是否少了汗毛,待晚饭之后,数过才能知道……”

众女都是大笑,陈秋蝶见大夫人今晚不再古板,便抢着道:“大都督今晚先数婢子,看婢子的汗毛少了没……”

众女少不得又是嬉笑一番,不过,陈秋蝶一向直肠子,也不怕别人笑话。

吃过晚饭,穆思蓉让奶娘将孩子抱过来,“大都督,这是咱们的孩儿……”

李自成想要接过来,穆思蓉忙道:“大都督,你别接手,否则又要哭鼻子……”

李自成只得抽回手,在婴儿的脸蛋上轻轻抚了抚,脸蛋呈现弱红色,比煮熟的鸡蛋还要嫩滑,“蓉儿,这眼睛、这鼻子,全像你……”

穆思蓉“噗嗤”一笑,白了李自成一眼,“婢子生的孩子,自然像婢子,可惜,是个女孩……”

“女孩咋了?”李自成俯下身,在婴儿的额头上轻轻啄了口,道:“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欢!”

孩子被李自成碰了一下,顿时醒了,闭上双目“哇”地一声大哭……

“奶娘,赶紧抱走,”穆思蓉唯恐李自成嫌烦,直到听不到婴儿的哭声,方道:“大都督,孩儿出生都快一个月了,到现在还没个名字……”

不就给孩子取个名吗?李自成稍稍思索,根据以前的惯例,女孩中间都有一个“雨”字,便道:“雨瑶,李雨瑶!”

“婢子谢过大都督!”穆思蓉福了一福,笑颜如花,“瑶儿终于有名字了……”

众女围着李自成闹了一会,意兴阑珊,也就各自散去,李自成从四川回家,这一晚,一定是大夫人作伴,这是雷打不动的规律,除非大夫人身子不便。

大夫人一向古板,便是胆大如陈秋蝶,也不敢轻易去大夫人那儿蹭腥……

高桂英见李自成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他失落,便低下头轻声道:“自成,要不你让谁过来,晚上宿在外室……”

李自成一愣,道:“我在想着四川的事,也罢,明日交给文成他们,我实在是累了,咱们还是早些休息吧!”

高桂英见李自成转了性子,心中暗喜,便道:“自成一路劳顿,还是让小梅和小兰伺候着泡泡澡吧,身子也清爽些……”

“也好!恰好出了一身臭汗……”

李自成从浴室出来,独自去了高桂英的卧房,久别胜新婚,两人少不得云雨一番,高桂英紧紧搂住李自成的腰身,道:“自成,我实在有些怕……”

“怕?怕什么?”李自成轻抚着高桂英的脸蛋,“有我在身边,你还怕什么?”

“自成,天命军的实力越来越大,地盘也越来越大,”高桂英小声道:“我总感觉,朝廷迟早会对天命军动手……”

“朝廷又能如何?”李自成笑道:“前段时间,朝廷不是出动四路共十万大军吗?结果怎样,还不是屁滚尿流……”

“可是……”高桂英将身子完全靠在李自成的身上,“朝廷还会出动二十万、三十万大军……”

“桂英不用担心,”李自成在她光洁的皮肤上抚摸着,“天命军的实力,正在不断增强,以前我们尚未怕过朝廷,现在我们的实力在急剧上升,难道还会怕了朝廷?桂英不用多想,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李自成估计,高贵英习惯了现在这样的贵妇人生活,但又与她自小的生活不一样,比较太优越了,特别害怕有一天突然失去……

“自成说得是,”高桂英暗地点头,“但我的心中,总是不太踏实!”

“不要多想,”李自成一边抚摸着高桂英的腰身,一边道:“朝廷已是日簿西山,一天天衰弱下去,而我们却是越来越强大,此消彼长,这天下迟早是我们的……”

高桂英将下巴支在李自成的胸口,盯着他的双目,都:“自成,真有这么一天吗?”

“一定会有,而且,我感觉,用不了几年……”

李自成忽地感觉到,要想加速大明的灭亡,就得不断削弱大明的力量、地盘,天命军在川南、川西归化异族,似乎对大明没什么损失,这些地方,朝廷原本就是管不着……

归化异族这样的事,如果不是威胁天命都督府,最好等到建立大一统王朝之后……

但现在的四川,归化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最好是一气呵成,然后尽快将大军解放出来,东面,才是天命军需要关注的方向。

朝廷现在与鞑子作战,一旦鞑子退兵,朝廷必会将重点放在流寇的身上,现在的天命军,或许比张献忠、罗汝才更为惹眼!

李自成拍拍高桂英,道:“睡吧,军政上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只要养得白白胖胖就行!”

“嗯……”高桂英呢喃一声,似乎已经入梦了。

翌日早晨,李自成先是给郭世俊写了一封亲笔信,让他尽快结束四川的战事,哪怕与土司达成一些妥协,也要尽快将大军撤出来,归化的事,如果一次没有完全成功,以后还是有机会。

随后他去了大都督府中衙的书房,召见了梁文成与沈道,两人行礼毕,梁文成道:“自成,去年甘肃、青海、四川,粮食都是小丰收,除了分配至各营的粮饷,现在西宁存放着十万石,兰州存放着十八万石,还有四川,更是存放了五十万石……这还不包括大量的粗粮……”

“能养活自己的百姓、军队,我们已经达到最低的目标了,”李自成虽然看出梁文成的意思,暂时却不打算扩军,天命军都是列装了火器,消耗很大,绝不仅仅是粮食的问题,“文成的意思,是进行新一轮扩军?”

“这个……”梁文成拱手道:“自成还是问问兵事使吧,属下不管扩军的事!”

沈道接过话题,“大都督是要扩军吗?”

“暂时不要扩军,”李自成摇头,“现在各营的士兵已经超过万人,又要列装步枪,扩军的步伐太快,弹药补给就会出现困难,还是先保证现有士兵的战斗力为上!”

“大都督说得是,”沈道一拱手,奥:“大都督,火器局已经研制出两门舰炮,用船只在黄河上试验了,可以从船上发射……”

“既然能用,那立即着人运送四川,交给水军,”李自成大喜,水军的舰船上一旦列装了舰炮,至少在长江中,从此就没有了对手,朝廷再要溯江而上进犯四川,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想到这儿,却道:“舰炮让汤先生看过吗?”

“已经让汤先生看过了,”沈道点点头,道:“汤先生暂时也没有提出改良的法子,只是说,先放到舰船上试试……”

“好好,尽快运往四川,让水军试试!”李自成眯起双目,心中已经憧憬着巨舰大炮的海军……

不过,这样的时代,还很久远,天命军的水军,现在不过是在大江中活动,距离真正的大海,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沈道见大都督一副沉醉的样子,心中也是欢喜,至少舰炮是在他的监督下试验成功的,大都督如此看重舰炮,自己倒是功不可没,“大都督,舰炮真有那么大的威力吗?”

“在茫茫的海面上,战舰相遇,很难靠在一起,舰炮就是他们的唯一的武器,”李自成发觉自己说得太远了,舰船现在尚在长江中,便道:“至少在大江中,这些舰炮是无敌的……”

梁文成忽地道:“那我们将来岂不是可以顺江而下,直取南京……”

“慎言,慎言,此事还早着,”李自成笑道:“这两门舰炮,尚不知道是否合用……”

“大都督,还有一事,”沈道沉思片刻,道:“虎骑兵与狼骑兵,一直驻扎在后套……”

“奥?”李自成这才想起,当日预备让虎骑兵和狼骑兵从后套杀入宁夏,分散洪承畴的兵力,鞑子入塞后,他一怒之下,让虎骑兵和狼骑兵剿灭了后套的蒙古人,算是发泄一把。

虽然拿下后套,距离大同、京师还远着,不可能伤到鞑子的一根汗毛,最多是削弱蒙古人的实力……

“大都督,虎骑兵和狼骑兵遵照大都督的军令,在狼山以南立下一城……”

“立城?”李自成心里一动,当初拿下后套,完全是为了泄愤,如果虎骑兵和狼骑兵在狼山立了城,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正文 第689章 后套

李自成的心思,一下子飞到久远的汉唐,为了对付北方的游牧民族,汉人在河套没少流血流汗,英明如汉武大帝,终其一生,就是为了打败北方的匈奴……

如今蒙古衰微,女真人的势力还在东面,虽然蒙古人投靠了女真人,但距离太远,女真人一时半会恐怕照应不到河套,能不能趁此机会,将河套挽在手中?

严格来说,河套分为三部分:以归化城(呼和#浩特)为中心的前套;狼山与黄河之间的后套;还有贺兰山与黄河之间的西套。

现在天都督府已经在贺兰山西麓设置了贺兰府,西套已经在嘴边,但李自成不打算拿下西套,从前在宁夏驿站当驿卒的时候,他就知道,大明已经牢牢地控制了西套,在西套上建立大量的卫所,由士兵屯田。

也就是说,现在的西套,已经不是游牧民族的天堂了,它被开辟为农耕之地,只要军民站得住脚,很快就会成为汉地。

李自成不想破坏这种局面,所以在拿下贺兰山以西的草原、荒漠时,并没有打西套的主意,而是让西套继续发展。

但狼山以南的后套就不同了,大明与蒙古进行过长期的角逐,最后还是落在蒙古人的手中,不仅黄河以北的后套,连黄河以南的鄂尔多斯,也成了蒙古人的牧场。

虎骑兵与狼骑兵在黄河以北、狼山以南立城,给了天命都督府一个很大的机会。

李自成的目光,扫了沈道、梁文成一眼,“你们说说看,虎骑兵和狼骑兵,能在后套立稳脚跟吗?”

梁文成知道,大都督一向喜欢开疆拓土,尤其是周围游牧民族生活的地方,不过,他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大都督,后套太远,又被鄂尔多斯部隔开,一旦驻扎在后套的虎骑兵和狼骑兵遇到危险……”

沈道却是道:“梁大人此言差矣,虎骑兵和狼骑兵,都是骑兵,即便打不过,也可以逃跑,难道谁还有力量将虎骑兵与狼骑兵团团包围了?再说了,后套的西面,便是贺兰府,那儿也有我们的骑兵……”

李自成道:“那沈大人的意思……”

沈道见李自成的脸上充满期待,心中高兴,遂道:“大都督,如果占据后套,只是自然向前渗透,算不得冒险,只是……只是属下有一事不能解决……”

李自成很少看到沈道分析得头头是道,看来这个兵事使,这段时间有长进了,“什么事?”

“人口,”沈道拱起双手道:“虎骑兵与狼骑兵多次入侵狼山,此处的人口本就不足,这次虎骑兵与狼骑兵又是大肆杀戮……此时的狼山下,恐怕只有虎骑兵与狼骑兵了……”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没有屠杀就没有征服,但屠杀过头了,即便拿下了土地,没有人口,只能算荒地,迟早还会成为边缘游牧民族的牧场……

想到边缘游牧民族,李自成顿时有了主意,“狼山以北呢?狼山周围难道就没有牧民?将他们纳入进来,此外,如果人口不够,采用抽丁的法子,从虎骑兵和狼骑兵中,抽取部分壮丁,连同家眷,进入狼山定居!”

“大都督,”沈道小心道:“若是让虎骑兵和狼骑兵居于此处,一旦他们不尊号令……”

“这个不用担心,”李自成笑道:“进入狼山的,只是虎骑兵与狼骑兵中的一小部分,只要虎骑兵和狼骑兵主力,家眷控制在我们手中,就不用担心他们会生出异心!”

“属下明白了,”沈道只是出了点子,没想到大都督这么快就解决了,“属下会尽快知会虎骑兵和狼骑兵,让他们按照大都督法子……”

“如果狼山周围有牧民,将他们归化过来便是,不用大量抽丁,”李自成道:“牧民人数少,才可能定居下来,比照河西总督府的法子,在当地开府立县!”

“属下明白!”沈道难以掩饰面上的喜色,“大都督,虎骑兵和狼骑兵虽然立了城,却没有命名……”

李自成点点头,道:“汉唐时代,此处叫什么?”

“这……”沈道顿时懵了,他哪知道汉唐时代的历史?

梁文成却是拱起手道:“大都督,属下回去之后,立即查查资料,应该能查到……”

“不用查了,”李自成淡淡一笑,道,“西汉在河套设置四郡,其中这后套,就叫朔方郡,我们就沿用这个名字,叫朔方府,文成尽快派出文官赴任,府下各县,由知府自行确定,只要是汉化的名称即可。”

“是,大都督,属下会尽快派出人手,前去朔方府任职!”梁文成心中称奇,大都督怎的什么都知道,连数千年的西汉……不过,大都督身上的诡异之处实在太多了,他已经熟视无睹了,“大都督,这朔方府,应该属于那一省管辖?”

李自成想想,朔方与甘肃省并不接壤,倒是在河西总督府的贺兰府之东,便道:“暂时属于河西总督府管辖!”

梁文成点头,“朔方府与河西总督府的情形,倒是十分相似!”

李自成又道:“告诉官员们,先稳住狼山以南的黄金之地,将来向北,还要推进至大漠,将西面的游牧部落彻底挡住。”

“是,大都督!”

李自成目视沈道,道:“让虎骑兵与狼骑兵在狼山驻扎半年,等当地的府县建立起来,再行离开!”

“属下明白,”沈道拱手道:“大都督,虎骑兵和狼骑兵,将来还会沿着黄河向东扩张,但河内的鄂尔多斯部……”

“沈大人不用着急,”李自成淡淡笑道:“一旦虎骑兵与狼骑兵推进至前套,将鄂尔多斯部完全包裹起来,彼时的鄂尔多斯,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沈道点头称是。

梁文成告辞的时候,李自成让他从西宁高学、兰州高学中,挑选二三十名适合为官的学子,尽快赶去成都,交给郭世俊。

梁文成与沈道走后,李自成却是盯着行军地图,黄河在此处弯成一个巨大的“几”,为何只有前套、后套、西套水草丰美?更南面的鄂尔多斯,被黄河三面包围,却是一片荒漠,究竟是为什么?

他用手指在三处一一点过,方才恍然大悟:河套的西、北方向,全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贺兰山阻挡了西面的风沙,所以在贺兰山的东南面,出现了一个西套;狼山、大青山阻挡了北面的风沙,所以有了后套、前套!

原来在荒漠边缘,决定牧草丰盛程度的,不是淡水,而是山脉的体量,山脉越高大,越能阻挡风沙,加上淡水丰富,就成了游牧民族的乐园。

不知道这些地方,是否适合农耕,将来一定要试试看,至少要将土豆之类的粗粮带过来,只要适合粗粮,将来就可以进行农业开发……

李自成独自在书房里呆了很久,除了朔方府的事,他的精力,主要还是在京师的鞑子身上,从王安平传回的信息来看,鞑子继续在京师四面肆虐,不知道大明朝廷的军队,此刻正在做什么……

难道眼睁睁看着鞑子劫掠自己的百姓?

朱由检干什么吃的?朝廷干什么吃的?文武百官干什么吃的?明军将士们干什么吃的?

李自成虽然发出一连串的责问,但他知道,这根本没有任何用处,鞑子还会肆虐,明军还会避战,而百姓,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想到这些,他有些心烦意乱,恨不得组织一支远征军,直插京师……不过,这是不可能的,这支远征军一旦进入京师附近,别说鞑子,明军首先就要灭了他们……

李自成深深吸里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下,鞑子入塞的事,自己也管不了,生再多的闷气,也不能改变现实。

他长长地伸个懒腰,正要回去午饭,却是听到了敲门声,“大都督!”

“嗯?”李自成侧目倾听,似乎是小梅的声音,便懒洋洋地道:“进来吧!”

小梅将房门挤出一条缝,悄悄蹩进来,随手关上门,见李自成神情倦怠,忙道:“大都督困乏吗?婢子给大都督按摩片刻……”

李自成点头,小梅方才来到身后,两只玉手搭在太阳穴上,轻轻挤压着穴位,“大都督,现在还累了吗?”

“小梅的手,还真是神来之笔,”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小梅,你咋知道我困倦了?”

“小梅不知道大都督困倦了,”小梅柔声道:“大夫人让婢子来看看,大都督什么时间回去午饭……大夫人也没说什么时间,回去晚些也无妨……”

嗯?李自成一愣,方才明白了小梅的心思,他逮住小梅的一只嫩手,把玩片刻,道:“我今日心情不好,没什么心思……”

“婢子不急,”小梅索性将另一只手也停下来,用臂弯环住李自成的脑袋,“婢子一切都听大都督的……”

李自成将小梅双手一拉,拉到自己的面前,放到大腿上坐了,“小梅,过些日子,我再让小梅伺候……”

“只要大都督不责怪婢子就好,”小梅闭上双目,将脑袋靠在李自成的右肩上,“只要大都督想要,婢子永远都在等着大都督……”

正文 第690章 济南城破

新元期间,朝廷各个部门都放假,连三大殿都是难得地清静了几日,朱由检发现,这段时间,各地的奏章少了许多,他也不需要熬夜批阅奏章了。

除了新元初一,朱由检要带着群臣祭祖,闹了一整天,其余的时间,最多半日就能搞定奏章,他难得消停了几日,时间都由着自己支配,有好几日都是在勖勤宫过夜。

初八日傍晚,朱由检正在勖勤宫与张嫣闲话,两人聊得开心,朱由检便传旨,让太监们将膳食送来勖勤宫,晚上便不回乾清宫了。

圣旨已经着人传去了御膳房,但张彝宪却是急火火闯进来,“皇上,兵部尚书、阁老杨嗣昌在乾清宫紧急求见!”

“杨嗣昌?他能有有什么事儿?”朱由检浑身一个激灵,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希望这预感不是真的。

张彝宪躬着身子都:“回禀皇上,奴婢不知何事,杨大人只是说,是紧急军情……”

杨嗣昌主管兵部,他突然求见,自然是为了军事上的事情,朱由检皱起眉头,冷冷地道:“让他先等会,朕在勖勤宫用了晚膳便过去!”

张嫣笑道:“皇上,杨大人突然求见,一定是军国大事,皇上先去处置了,”顿了一顿,却是低下螓首,“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晚些再来不迟……”

朱由检看了张嫣一眼,方才点点头,站起身来,将朝服的下摆一抖,也不看张彝宪,自顾大踏步朝外走去,张彝宪连忙小跑着赶上,“皇上,等等奴婢……”

来到乾清宫门前,天色已经暗黑,只能看到宫门前立着一道黑影,一动不动,犹如是守夜的太监。

杨嗣昌看到一阵人影,估计是朱由检,偷偷一看,见朱由检神色不善,慌忙低下头,叩拜于地,“臣杨嗣昌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朱由检也不停步,只是淡淡地道:“有什么话,入宫再说吧!”

“臣多谢皇上!”

朱由检在前,张彝宪领着杨嗣昌,紧紧跟在后面,入了西暖阁,朱由检向龙椅上一坐,又给杨嗣昌赐了座,“杨爱卿所来何事?”

“皇上……”杨嗣昌拱起手,一路上想了很多,但此时此刻,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说!”朱由检在勖勤宫的时候,几乎忘记了鞑子还在京师附近,难得地心情非常不错,被军情饶了兴致,心中不悦,自然影响了他的脸色。

杨嗣昌更加战战兢兢,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想要隐瞒,那是不可能的,一不小心,祸水就会引到自己身上,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稳定了心绪,方道:“昨日中午,鞑子破了济南,德王被俘,布政使张秉文等战死、巡按御史宋学朱刚被杀……”

“德王……啊……”朱由检一蹦三尺高,虽然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但听到这样的讯息,还是大都督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心中顿时如坠深渊!

鞑子,又是鞑子……

鞑子不仅攻破了济南,连德王朱由枢都抓去了,他可是大明宗室的亲王呀……落到鞑子手中,还能有什么好?弄不好就会客死他乡,连尸骨都找不着……

他倒不是和德王朱由枢有多深的感情,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见过朱由枢,但朱由枢是亲王,是大明朝廷的脸面,如果连亲王都保不住,朝廷在鞑子面前,可是大大地丢了脸面!

朱由检恨得牙根咬咬,可恶的鞑子,为何屡屡犯界?大明并没有去招惹他们,为何死咬着大明不放……京畿不算,竟然去了山东……

但转念一想,不对,鞑子入塞,大明不是养着百万士兵吗?现在京师附近,就有数十万军队……

朱由检忽地用血红的双目瞪着杨嗣昌,恶狠狠地道:“朕不是派首辅刘宇亮前去督军吗?为何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刘宇亮是干什么吃的?”

杨嗣昌见朱由检阴沉着脸,知道在气头上,便小心地道:“刘大人正在牵制鞑子的西路军多尔衮部,破济南的,乃是鞑子的东路军岳托部……”

“朕让刘宇亮在前线督军,难道只管一路?”朱由检忽地觉得不对,“朕不是让祖宽去了山东吗,他的关宁铁骑在哪?”

杨嗣昌心中一动,济南城破,德王朱由枢被擒,总得有人背锅,这个祖宽,最合适不过了,他向朱由检一拱手,不着神色道:“祖宽兵少,见到鞑子的主力骑兵,便撤往京畿,欲待护卫京师……”

“猪!”朱由检大骂,“鞑子在山东,他往京师撤退,分明就是畏战,传旨,逮捕归京……”口中小声呢喃着:“这样的猪头将军,留他何用?”

“是,属下即刻传旨!”

“还有那个刘宇亮,”朱由检余怒未息,继续道:“告诉他,如果再有不测事件,他这个首辅,也就可以回家种地了!”

杨嗣昌唯恐怒火烧到自己身上,大气不敢喘,过了好久,方道:“皇上,那前线的军事部署……”

朱由检沉思片刻,沉着脸道:“洪承畴、孙传庭不是来到京师了吗?传旨,让洪承畴总督蓟辽,孙传庭总督保定、山东、京畿,勿要将两路鞑子赶出关外!”

“皇上,”杨嗣昌实在忍不住了,“洪承畴、孙传庭坐镇陕西,流寇不敢轻易动弹,如果他们都离开陕西……”

“杨爱卿,”朱由检突然加重语气,道:“这都什么时候,心中还想着流寇……湖广流寇的主力,不是全部接受招抚了吗?”

“啊……是,臣知错!”杨嗣昌不敢分辨,只得匆匆告辞,回去传达皇上的旨意,皇上怒火没有对准自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

回到兰州的这些日子,正好赶上新元放假,官府衙门都是关闭着,除了京师周围的鞑子,各地的讯息都是很少,李自成无所事事,除了窝在家中造人,便是带着亲兵们出城踏青,其实,城外的积雪尚未消融,连青草都不见影子,也没什么好看的,白白呛一口西北风而已。

正月十六,各衙门、各部门开始上班,李自成第一个调研的单位,便是兰州火器局。

刘方听说李自成突然来访,慌忙迎出行礼,“大都督……今儿第一日上班……”

“怎么,第一日上班,便是打扫打扫办公的桌椅?”李自成淡淡笑道:“第一日上班,最能反映一个单位的效率!”

“大都督……”刘方讪讪道:“火器局的人,昨日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今日工人们上班,立即就可以生产,大都督要不要去生产部看看?”

“嗯,先去生产部吧!”李自成最为关心的,就是步枪、各种火炮的生产,天命军现在对火器极为依赖。

“大都督,这边请!”刘方将李自成引入步枪生产车间,李自成双目一扫,一连串的厂房,都是生产车间,工人们各自忙着活计,便没有打扰,第一日上班,能如此投入,已经很不错了,便退出车间,“现在库存了多少步枪?还有多少子弹?”

“回大都督,步枪有五千余支,子弹倒是库存了两个月的产量!”

李自成轻皱眉头,子弹不少,但步枪只有五千,只够装备一个团,一旦与朝廷发生大规模的战斗,步枪的战损一定不会少,这点步枪,实在难以补充,“是生铁的问题,还是人手的问题?”

“生铁,”刘方道:“人手不存在问题,火器局采用了流水线生产法,每名工人只负责一个小的项目,很容易培养培养为熟手,生产的规模可以无限扩大……”

没有生铁,李自成也没有办法,四川的生铁,能运过来的都运过来了,现在是战争时期,不可能从朝廷那边大规模购买生铁。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现在只能充分利用已有的条件。

“舰炮呢,运往四川了?”

“回大都督,早在初八日就出发了,”刘方躬着身道:“可是舰炮太过笨重,路上恐怕要耽误不少时日……”

李自成点点头,看来,舰炮一旦确定下来,将来还是在四川生产为好,长途运输,不仅费时费力,万一磕碰了……

见工人们忙得热火朝天,李自成不想打扰他们,便抬脚往回走,“刘大人,我们去研发部看看,这个研发部,平日都做些什么?”

“回大都督,前段时间,匠人们集中力量,在研发、生产舰炮,”刘方道:“舰炮太过笨重,大家没少花时间……”

李自成笑道:“你们知道群策群力就对了,往后研发的火器,会越来越复杂,只有集中大家的智慧,才能生产出来。”

“属下明白!”

“一旦舰炮确认成功,天命都督府绝对不会吝啬奖励,”李自成已经来到研发部,见里面空荡荡的,有些不满,“人呢?他们这是……”

“大都督,平日无事的时候,匠人们都会下车间,一面监督工人生产,一面看看火器能不能改良……”

“生产上的事,不用他们操心,他们只管研发,”李自成道:“你将研发火器的人找来,我亲自考教考教!”

“是,大都督!”刘方先是将李自成让进内室,奉上茶水,然后亲自去找,不一会儿,先后来了四人,齐齐向李自成行礼,“叩见大都督!”

李自成让他们起身,在对面落了座,只有唐金、赵家才两人认识,另外两人,似乎有些面熟,一时却不知是谁,“唐金,你是研发部的组长,又专攻火器,说说看,对西宁步枪有什么改良的计划?”

“西宁步枪?”唐金一愣,面上微红,“大都督,西宁步枪是属下所见的火#枪中最犀利的一种,平日只想着维修……属下从未想着要改良,也不知道向哪个方向改良……”

“朝廷的三眼铳,刚刚问世的时候,的确非常厉害,但如今呢?”李自成轻笑道:“没有哪一种火器,是永远先进的,都会被更先进的火器说代替,西宁步枪亦不例外……”

“属下有些明白了,”唐金双目放光,道:“大都督的意思,我们必须及早准备,万一敌人会生产出同样的步枪,我们用更先进的火器,还是领先他们一代……”

“就是这个意思,即便西宁步枪现在是最先进的火器,我们也要考虑改良,”李自成道:“你知道改良的方向吗?”

唐金摇着头,“这个……属下不知……”

李自成目视其余的三人,一个个也是摇头,没办法,只好自己上阵了,“你们知道,西宁步枪在使用的时候,什么地方最不便利?”

“这……”唐金迟疑半响,道:“装弹,每射击一次,就要重新装弹,比较浪费时间……”

“这个思路就对了,”李自成向唐金生出拇指,“以前的火铳,不仅射程比不上弓箭,点火也很不便,所以西宁步枪克复了这两个弱点,现在西宁步枪也要装弹上的不便,必定会被新的步枪所取代……”

唐金也不确定,便试探着道:“大都督,那我们的研究方向,就是……就是能连着射击?”

“这个方向是没错,但在研究连射之前,先得将纸壳子弹改为金属子弹,”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一份图纸,展开放在桌上,“你们看看,这份图纸如何?”

唐金、赵家才他们立即趴到图纸上,一点点斟酌起来,连刘方也是忘了李自成的存在,过了好久,赵家才方道:“大都督,属下有些明白了,但要生产出来,还需要……”

李自成笑道:“对,所以才需要你们研发部的人!”

唐金却是心潮澎湃,大都督日理万机,却是将步枪改良,而自己这些专业的研发人员……他慌忙拱起手,“大都督,属下等惭愧……”

应该是我惭愧才对!李自成暗笑,“如果能将这种金属子弹和相应的步枪研发出来,技术上就会前进了一大步……”

“属下明白,属下会尽快研发这种新式步枪……”

正文 第691章 攀枝花

李自成这段时间,一直在工业区视察,特别是兰州自行车厂,他待的时间最多,每每与厂长江晨、技术员杨月、张定商讨,想尽一切办法降低成本,可是,在许多工艺难以取得突破的情形下,即便使用了打磨机,成本还是维持在十元左右,很难再有明显的下降了。更新最快

这种自行车,还属于老式自行车,除了外观上与后世的自行车基本一致,最重要的差别,在于车轮:没有橡胶,车轮一般是木制圆轮,外围再加上一层铁箍。

这样的车轮,因为是实心的,即便在水泥大道行驶,也会有些颠簸,而且速度上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不过,李自成实在没办法,大明并不出产天然橡胶,除了橡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替代品。

这一日,李自成从自行车厂回去,因为技术上无法突破,心中有些闷闷不乐,连逛市集的心情都没有,直接回到天命都督府。

来到书房,将新收到的讯息浏览一遍,大部分讯息只要知道便可,不必回信,但有一份讯息,让他眼前一亮!

讯息是来自四川的军报:经过第二营、第四营、第八营的通力合作,已经完全拿下了四川行都司,兵锋直达金沙江畔的攀枝花村,金沙江以南,便是云南地界。

将军们的本意,来讯问大都督,是就此收兵,还是趁机渡江,拿下云南昆明!

李自成立即翻出行军地图,发现金沙江距离昆明,已经很近了,难怪将军们动了心思,想要一举拿下昆明,将云南纳入天命军的属下。

不过,李自成断然否决了这种想法,或许拿下昆明不难,但以后呢?整个云南省的汉人比率,比四川还少,天命都督府又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归化他们……

李自成将视线从云南收回来,发现四川行都司是一个狭长的地形,土地面积甚大,不知道有多少耕地。

朝廷在此驻扎了大量的士兵,即便成都陷落,此地尚可自保,至少粮食能自给自足,山地虽然不少,河流也很丰富,除了金沙江,还有纵贯南北的打冲河、宁远河……

有淡水,有勤劳的汉人,还会开发不出耕地?

最让李自成开心的,行都司内有南北贯通的官道,一直连到成都……

官道太长,想要修筑水泥大道,一时半会恐怕很难实现,再说,为了这样一块尚未归化的土地,要修筑近千里的水泥大道,实在不划算,无论从经济上还是军事上,暂时都没必要。

天命都督府现在不差钱,但也没有浪费的银钱!

如果有可能,利用战俘的力量,将道路适当拓宽,是最为现实的。

行都司在四川的西南角,属于最偏僻的地域,如果行都司被汉化,则整个四川的汉化工作,基本上就算完成了,即便没有完成,被四面的汉化区包围,汉化还会远吗?

李自成的目光,再次回到讯息上,将讯息再次细读了一遍,不觉一拳捶在方桌上,“马撇,原来你在这里……”

他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将讯息逐字读了一遍,虽然没错,却还是不放心,又对照地图,从成都至昆明画了一条近似的直线,直线横穿金沙江,在行都司的最南端交汇,大约就是“攀枝花”村!

没错,就是这个攀枝花!

李自成向雕花木椅上一靠,不觉闭上双目,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意……

后世的“十大钢铁集团”中,西部唯有“攀枝花”集团经常上榜,攀枝花的富裕,基本上得益于当地盛产铁矿石,这可不是小型铁矿石厂……

李自成原本忘了这件事,但今日看到“攀枝花”这个名字,方才有些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他似乎记得,后世修建“成昆铁路”时,原本有多种方案,最后考虑到攀枝花的铁矿,所以铁路最终经过攀枝花!

刚才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大致的位置没什么问题,应该就是这个攀枝花了。

朝廷在此单独设置“四川行都司”,实行军事化管理,应该早有“改土归流”之意,只是缺少机会,如果当地的彝人作乱,朝廷便有了借口……

但这些年来,彝人并没有大规模作乱,朝廷并没有机会,换个角度,也就是说,当地的彝人还算温顺,如果归化他们,也许阻力不会太大,只要给百姓足够的利益!

而且,当地一定会有大量的汉人士兵,如果让他们在当地落叶生根,不仅能增加汉人的数量,还能在当地传播汉文化……

天命军正缺铁少铜,发现这样一座超大型的铁矿,李自成绝对不会放过,他独自在书房呆了很久,最后提笔给郭世俊写了一封长信,让他重点归化行都司,以及行都司与成都之间的那一片区域,就是修筑道路,也要优先考虑成都至行都司的行政中心建昌卫……

大军暂时不能撤回,除了第八营,参加战斗的第二营、第四营,分片负责,不惜代价尽快完成汉化,四川省优先向当地派出官员,尽快给所有的百姓分发土地,至少要保证交通要道两侧畅通无阻……

李自成心中高兴,当日晚饭的时候,多吃了一副羊宝,陈秋蝶见了,顿时暗暗咂舌,待到晚饭毕,众女离开后,偷偷跑道穆思蓉面前,“蓉儿妹妹,咱们好久没有同床了……”她算准了日子,不出意外,大都督今晚会宿在穆思蓉的房中……

穆思蓉刚刚嫁入李家时,和陈秋蝶关系最好,两人相互照应,时常同床伺候李自成,但如诗如画来到李家后,她们是穆家送的婢女,自然是随着穆思蓉,平日就住在穆思蓉卧房的外室,随时准备伺候小姐。

李自成如果在穆思蓉的卧房留宿,常常会赏赐如诗如画她们一点雨露,陈秋蝶基本上不来蹭腥了,但她今日看到李自成吃了羊宝,一时眼馋,便恬着脸找上了穆思蓉。

对于陈秋蝶的要求,穆思蓉怎好拒绝?她正要出言相留,没提防李自成听到话音,悄悄走到陈秋蝶的身后,一手拧起她的耳朵,“明日还要去学堂授课,蝶儿不早点休息,在此叽叽咕咕什么?”

“啊……疼……”陈秋蝶回身一看,见是李自成,小脸不觉一红,待李自成松了手,方嘟囔着嘴道:“蓉儿妹妹明日不是一样要授课……”

“现在还早,回去睡不着是吧?”李自成色色一笑,道:“行,我亲自送你回去,包你睡得好!”

陈秋蝶看到李自成的脸色,顿时吃了一惊,忙起身逃开了,“婢子自己回去就行,大都督还是留下来陪蓉儿妹妹吧,明日婢子给蓉儿妹妹请假……”

李自成又好气又好笑,却是拿她没办法,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只得摇着头叹息。

穆思蓉抿嘴一笑,“大都督,蝶儿姐姐一向口无遮拦,大都督不要生她的气才好!”

“我要生她的气,早就气死了!”李自成向木椅上一靠,仰面打个哈欠,“如诗如画呢?快伺候本都督泡澡!”

穆思蓉明白李自成的心思,忍不住白了一眼,“大都督,这是餐堂,如诗如画在婢子的卧房呢,婢子这就去唤她们过来!”

“走,去看看,”李自成迅速起身,牵起穆思蓉的小手,朝她的卧房走去,“这两个小婢,吃我的,穿我的,就知道偷懒……”

“大都督!”穆思蓉只觉得今晚的大都督,与往日多有不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遂小心地道:“如诗如画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婢子自会管教、约束她们……”

“她们嘛……”李自成看着穆思蓉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暗笑,轻轻从身后揽住她的细腰,道:“那就看她们今晚如何伺候本都督了,如果伺候得本都督舒服了,本都督也就批评她们两句,既往不咎了!”

穆思蓉感觉到李自成的大手,不断向下游移,方才醒悟过来,不觉娇斥道:“大都督坏……大都督,这是在庭院中呢……”一边说,一边要将李自成的大手推开。

“在庭院有什么关系,这是家里,又不是学堂,”李自成不依,强行将大手按在穆思蓉的肥#臀上,口中道:“再说,现在是晚上,别人又看不到!”

“大都督……”穆思蓉左顾右盼,虽然没有看到闲人,心中还是不安,“大都督要是……到了卧房……”

李自成就喜欢穆思蓉这种无助又无奈的样子,虽然看不清眼神,却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陈秋蝶的身上,依陈秋蝶不管不顾的性子,反而缺少一种韵味,“蓉儿,你是我的夫人,怕什么……”

“大都督,饶了了婢子吧……万一让姐姐们看到……”穆思蓉挣不脱李自成的大手,便加快脚步,想要尽快奔入卧房。

李自成将穆思蓉的小手一拉,将她带进怀中,贴着她的耳朵道:“蓉儿,你不是想要一个儿子吗?”

“那也不能在这……”穆思蓉已经娇#喘吁吁,道:“还是让如诗如画……先伺候……大都督泡澡吧……”

此时已经接近穆思蓉的卧房,如诗如画听到动静,忙推门出来,看到大都督搂着穆思蓉,顿时呆住了,大气也不敢喘。

穆思蓉奋力挣扎着跑开了,李自成只得冲着如诗如画瞪眼,“还不伺候本都督泡澡?”

“是,大都督!”如诗如画情知坏了大都督好事,忙一左一右小心地扶着李自成向浴室走去……

正文 第692章 奴酋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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鞑子终于走了,带着数十万男女青壮、上百万金银珠宝,驱赶着数不清的大车,生擒就藩济南府的德王朱由枢、郡王朱慈颖、奉国将军朱慈赏、监军太监冯允许等。

从大明这方面,是无法统计鞑子此次入塞的斩获,仅仅人口一项,鞑子究竟带走了多少人口,就根本无法统计,大明损失的人口中,只有壮男壮女,鞑子才会看上眼,而这些青壮中,只有体质好、又十分顺从的人,才会被鞑子带回沈阳,其余的人口,都是就地屠杀,不留活口……

鞑子带走的钱财,更是无法计算,钱财多是隐私之物,外人很难得知,原先的主人生死不明,如何计算财物?

勤王诸将中,总督蓟辽的洪承畴,总督保定、山东、京畿的孙传庭,以监军身份掌控辽东军的高起潜,眼睁睁地看着鞑子将人口、牲畜、财物从青石口出关,只是远远地随着送行,却不敢截战。

敢截战的只有卢象升,可惜卢象升已经死了……

朱由检听说鞑子出塞的讯息,顿时长出了一口气:战争,总算结束了!

勤王的辽东驻军,还要去关外继续与鞑子对峙,不可久留,朱由检立即召回高起潜,同时传旨让辽东驻军立即返回原先的驻地。

知道京畿周边被鞑子祸害得不成样子,他派出兵部尚书杨嗣昌,前往战争受灾区,安抚当地百姓,处置勤王诸军。

杨嗣昌离开京师后,考虑到济南府受灾最重,便直奔济南而去,并从青石口将洪承畴、孙传庭召回。

济南城中,浮尸遍地,几乎难以下脚,房屋毁坏严重,财物被劫掠一空……幸好天冷,尸体尚未发臭。

此时的济南府,衙门已经不复存在,无论的官员,还是小吏、衙役,早已不见踪影,也不知是被俘运出关外,还是逃亡了。

没办法,杨嗣昌只有亲自组织人手,开始清理尸体,并运出城外集中安葬。

杨嗣昌看着一具具尸体被运往城外,心中大骂着朝中的言官们,如果不是他们阻挠,如果与大清达成和议,济南何曾会血流成河?

连续清理了两日,城中的浮尸似乎不见少,杨嗣昌心中郁闷,但现在的济南城,已经是一片废墟,想要找个酒馆都不可能。

他带着亲兵,去最先清理过的城东闲逛,却是遇上两名受伤的锦衣卫,听说是兵部尚书杨大人,两名锦衣卫说是有要事面陈。

杨嗣昌吃了一惊,难道还有什么更坏的局势?他看着衣衫褴褛的两人,迟疑片刻,终于打定主意:他们可能是锦衣卫,也可能是冒充的。

将这两人带到一处墙角,杨嗣昌也不检查他们的腰牌,却是冷着脸道:“说吧,究竟有什么重要的讯息?”

两人对视一眼,又四顾无人,方才小声道:“杨大人,小人冒死打探出一条讯息……”

“讯息?什么讯息?”杨嗣昌倒背着双手,目光却是定在那面残缺的破墙上,“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本官还要忙着清理济南城!”

“是,是,”一名锦衣卫咬了咬牙,方才道:“小人深入鞑子军营,探得鞑子东路军主帅岳托,和他的亲弟弟玛占,都死于军中……”

“奥……啊……”杨嗣昌大惊,岳托是鞑子东路军主帅,如果他死于军中,可是振奋人心的讯息,在这场战争中,可能是大明唯一的亮点……

杨嗣昌回过身,死死盯住这两名形迹可疑的锦衣卫,见两人并无恐惧之情,方才收回目光,道:“你们探得的讯息,是否属实?”

“千真万确,”刚才说话的那名锦衣卫道:“岳托和玛占死后,杜度临时接管了军队。”

“死因是什么?”杨嗣昌道:“为何战场不见传说?”

“他们应该不是死于战场,”那锦衣卫道:“小人千方百计探得讯息,他们应该是死于天花之类的疾病……”

两名成人,会死于天花吗?杨嗣昌不太相信,不过,这么好的讯息,他实在舍不得放弃,鞑子本就是茹毛饮血,成人患上天花,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的心中五味杂陈,沉思良久,道:“将你们的腰牌拿出来!”

两名锦衣卫知道尚书大人要验明他们的身份,忙解下腰牌,双手奉上,“杨大人请看,这是我们的身份腰牌!”

杨嗣昌接过腰牌,将他们的姓名铭记在心,又随口问了几句,没有发现发现破绽,心中已是信了,便将腰牌还给他们,“你们能探得如此重要的讯息,也是大功一件,我自会着人查探,如讯息属实,本大人不会吝啬赏赐!”

两名锦衣卫面露喜色,迟疑片刻,刚才搭话的那名锦衣卫道:“杨大人,小人探得讯息,在归途中不幸被鞑子发觉……小人的两名兄弟战死了,小人与这位兄弟,都是有伤在身……”

杨嗣昌皱了皱眉头,回身与亲卫耳语几句,亲卫掏出两锭五十两的元宝,分别递给那两名锦衣卫,“这些银子你们拿去,赶紧找个郎中!”

两名锦衣卫给杨嗣昌叩了头,欢天喜地正要离开,却被杨嗣昌喝住,“等等!”两人吃了一惊,以为杨嗣昌改变主意,忙用手捂住怀中的元宝。

杨嗣昌看着这两名锦衣卫,咳嗽一声,让身后的亲卫又给了两人各一锭元宝,然后冷冷地道:“这样的讯息,未经查实,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你们的指挥使骆大人!”

“小人明白,小人什么也不说,小人什么也不知道!”两人又给杨嗣昌叩了头,方才相互搀扶着离开了。

杨嗣昌无心闲逛了,回到暂住的军营,沉思了半日。

这样的大事,一定要充分利用好,关键是用在谁的身上!

傍晚时分,孙传庭来到济南,杨嗣昌将清理济南城的任务,交给他的军队,却是在军营中单独召见了孙传庭。

“卑职叩见大人!”孙传庭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大礼。

“孙大人远来劳顿,就不用多礼了,”杨嗣昌心中高兴,便给孙传庭赐了座,“孙大人,鞑子已经出塞,但大明的局势……以孙大人看,朝廷接下来该如何自处?”

“属下斗胆,”孙传庭拱起双手行礼,“依属下看,鞑子出塞,一时半会不会再来,倒是各地的流寇……”

杨嗣昌面目含笑,道:“孙大人有什么话,尽管明言!”

孙传庭也不做态,道:“属下所虑,乃是流寇,陕西一向是流寇的多发地,所以,属下向朝廷请求,立即让属下返回陕西,继续围剿流寇!”

“孙大人说得是,我也有这种想法,”杨嗣昌见孙传庭与自己的想法十分一致,心中高兴,已经有心将岳托战死的功劳,嫁接至孙传庭的头上,“孙大人可以回陕西,但属下的兵马必须留下来。”

“为何?”孙传庭吃了一惊,没有兵马,回陕西如何平贼?他立时瞪圆了双目,“杨大人,属下带来的秦兵,都是属下自行招募、操训的,没花朝廷一文钱,”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刚烈,便稍稍缓和了语气,“当然,属下接管卢象升部的士兵,可以归还……”

杨嗣昌面上变色,迟疑半响,道:“孙大人,所有的士兵,都是朝廷的士兵,都是皇上的士兵,皇上和兵部有权调遣。”

“这……”孙传庭却是不肯松口。

“孙大人,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杨嗣昌道:“皇上暂时不会与鞑子议和,所以必须加强辽东、宣大的驻防,孙大人若是回到陕西,可以重新招募士兵……”

“绝对不行!”孙传庭听到与鞑子议和,顿时火冒三丈,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杨嗣昌脸上挂不住,沉默半响,道:“这是皇上的意思,不久之后,皇上一定会下旨,孙大人还会抗旨不成?”

“属下不敢!”孙传庭气呼呼地道:“属下刚才忘了,属下素来眼疾,最近又犯了,这陕西平贼的事,还是交给别人吧……”

杨嗣昌冷哼一声,便端茶送客,待孙传庭走后,他将手中的茶水杯摔在地上,“不识抬举,亏我还准备提拔你……”

次日上午,洪承畴赶到济南,求见杨嗣昌,杨嗣昌整理心情,依然在军营召见了他。

“卑职叩见大人!”

“洪督军劳苦功高,不必多礼!”杨嗣昌离座,将洪承畴扶起,赐座,又让亲卫奉了茶水,“洪督军手中有多少鞑子的首级?”

洪承畴面上一僵,几乎说不出话来,“这……”

“没关系,朝廷知道鞑子狡猾,”杨嗣昌淡然一笑,道:“鞑子即便战败,也是奋力抢夺尸体,想要留下鞑子的尸体,实在太难!”

“大人说得是!”洪承畴不知道杨嗣昌的本意,一时不敢多说,只是向杨嗣昌拱手行礼。

“不说这了,”杨嗣昌一摆手,“现在鞑子已去,洪督军对时局有什么看法?”

“洪某只会带兵打仗,”洪承畴深知朝廷局势的复杂性,不敢轻易开言,只含糊道:“洪某一切听从朝廷与大人的安排……”

“不是这话,”杨嗣昌向座椅上一靠,先是点点头,随后露出一丝笑意,道:“洪督军目下总督蓟辽,对鞑子的看法……”

洪承畴知道,杨嗣昌一直主张与鞑子议和,遂道:“洪某一切以朝廷的旨意为准,在朝廷的旨意传达之前,洪某自当寸土必争,至少不能让鞑子看轻了,将来……也好……”说到此处,突然停住话头,只把目光向杨嗣昌的脸上瞅。

正文 第693章 金蝉脱壳

“哈哈,”杨嗣昌大笑,“洪督军不愧是朝廷的栋梁,你是蓟辽总督,整个辽东,可是交给你了,洪督军可要替皇上分忧!”

洪承畴小心地道:“洪某一定替皇上、替杨大人分忧!”

“好,好,”杨嗣昌不住点头,迟疑了片刻,方道:“洪督军,鞑子凶残,咱们自己人千万要团结一致,莫要再走以前督、抚不和的老路……”

“大人……”洪承畴想起,辽东巡抚方一藻也是议和的成员之一,忙道:“洪某一定配合巡抚方大人……”

“洪督军节制辽东数十万兵马……”洪承畴摇头,“战场形式,瞬息万变,岂能事事受到掣肘?要想节制文臣,唯有尚方宝剑……”

“尚方宝剑?”洪承畴双目一亮,但瞬息就黯淡了下去,“大人,洪某此次勤王,难有寸功,皇上恐怕不会……”

“按理说,洪督军此次并无多少战功,皇上不会轻易授予尚方宝剑,”杨嗣昌站起身,踱了数步,忽地停下,“此次鞑子入塞,东路军主帅岳托阵亡的事,洪督军知道吗?”

岳托阵亡?洪承畴一时懵了,过了好一会,方才醒悟过来,慌忙站起身,躬身立在杨嗣昌的身后,不知道这个讯息是真是假,更不知道杨嗣昌是什么意思,他不敢接话,双目也是阴晴不定。

这样的讯息太过震撼,但岳托阵亡,自己在前线都不知道,为何身在京师的杨大人,却是得到讯息?

杨嗣昌转过身,看着惊疑不定的洪承畴,狡黠一笑,道:“洪督军,如果岳托是战死,与岳托对阵的又是督军大人,你说,皇上会赐予尚方宝剑吗?”

“啊……”洪承畴惊讶得合不拢嘴,天大的军功,就这样轻易降临道自己的头上?

他隐隐感觉到,这不像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更像是一个圈套……

自己没有战功,但也没有大的过失,万一现在冒领了军功,将来查出实情,那可是欺君之罪,以皇上的性子,自己下场恐怕比当日袁崇焕的凌迟都不如。

与李自成在固关、西安所达成互补进犯不同,当时并没有留下书面的字据,如果这次领取军功,势必会闹得沸沸扬扬,满朝皆知,将来一旦查证,属于冒领军功、欺骗朝廷……

杨嗣昌难道用这种手段来控制自己?

不行,这样的军功,绝对不能领!

杨嗣昌似乎看出了洪承畴的担忧,他直视着洪承畴,摇了摇头,道:“岳托阵亡的事,属实,不用担心,”见洪承畴还是不放心,遂袖出一份文书,“这是我亲手拟定的折子……”

洪承畴迟疑了一刻,还是双手接过,展开一看,不觉心念大动:

……鞑子东路军与洪承畴大战于德州以西,奴酋岳托之嫡弟玛占,当场战死,奴酋岳托身负重伤,拼命突围回营后,亦是不治而亡……

如果是这样一份折子……

自己就没有任何责任了,这是杨嗣昌调查的结果,如果出错,也是杨嗣昌出错,自己并没有向朝廷发出类似的塘报!

如果讯息不确,杨嗣昌会给朝中的言官们,留下这样一份致命的把柄?

洪承畴已经相信,岳托的确死了,只是不确定凶手是谁,而杨嗣昌将这样一份天大的军功,硬是栽到自己头上,这份恩情……他不及多想,猛地叩拜在地,“洪某多谢大人栽培,大人对洪某恩同再造!”

“哈哈,快起身吧,”杨嗣昌大笑,“为了搞到这份讯息,我可是花了不少力气呀,还死了不少人……”

洪承畴起身后,忙袖出一叠晋商的银票,“这是洪某对大人的一点心意!”

杨嗣昌接过来,随手点了点,竟然有两万两,不觉轻皱眉心,淡淡地道:“这么多?”

洪承畴忙道:“不瞒大人,这是原先预备给士兵们发放赏银的,既然士兵们没有立功,赏银也就不必再发了,留在大人身边,才能发挥更大的效用……”

“好一张利嘴,”杨嗣昌指着洪承畴的鼻子大笑,“也是,士兵们没有立功,自然用不着赏银!”

洪承畴也是跟着笑,“洪某先行告退,先去将济南城清理出来。”

济南城初步清理出来了,道路基本通畅,但损毁的房屋并没有修缮,也不需要修缮,反正都是无主的房子。

令杨嗣昌极为尴尬的是,城内竟然清理出各种老少尸体十三万具以上!

整个济南有多少人口?除了被鞑子俘获的壮丁,难怪济南成了鬼城……

为免朱由检震怒,他将这些数据隐瞒下来,只上报了一个零头:接近三万!

回到京师,杨嗣昌不仅给朱由检上了折子,还在朝会之后,亲自赶去乾清宫向朱由检当面汇报。

这次朱由检十分高兴,见杨嗣昌进来,立即放下朱笔,兴奋得大叫道:“文弱,你说,这岳托兄弟阵亡的事,是否属实?”

“回禀皇上,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杨嗣昌得到的只是孤证,但此时此刻,只能迎难而上了,“鞑子的东路军因此换帅,临时由杜度接管了军队,臣估计,鞑子匆匆出塞,或许与此有关……”

“嗯,极有可能,”朱由检神情兴奋,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喜悦,“这个洪承畴,朕要重重赏他……”想到户部没钱,他忽地顿住了。

杨嗣昌忙拱起手道:“奴酋当场阵亡,这是数十年未有之事,是要赏赐洪承畴,不过,洪承畴已是位极人臣……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衔,又总督蓟辽……”

“……洪承畴如此善战,将辽东交给他,朕就放心了,”朱由检语气一转,道:“文弱,你说,朕要赏他什么好呢?”

“皇上,洪承畴忠心为国,杀奴酋也不是为了赏赐,”杨嗣昌稍稍迟疑了一会,又道:“不过,这有功之臣若是不赏,也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朱由检被迫点头,暗自咬了咬牙,道:“依文弱看,要赏赐多少?”

“赏赐不一定在银钱上,”杨嗣昌微微眯缝着眼,扮做高深的样子,“皇上,洪承畴虽然忠于朝廷,但他远在辽东,时常要与鞑子战斗,若是有文臣掣肘……依臣看,如果赏他一柄尚方宝剑,或许比银钱更为合适……”

“尚方宝剑?”朱由检一琢磨,尚方宝剑不过是一种象征,还能省去银钱……遂笑道:“就依文弱之言,哈哈……”

杨嗣昌知道,皇上难得高兴一次,正是自己提出各种建议的好机会,他一向憎恨言官,但这一次,却是要对孙传庭动动心思了。

“皇上,洪承畴的事,就这么定了,但孙传庭……”

“孙传庭怎么了?”朱由检微微皱眉,“不是让他将军队丢下,回陕西重新组建一支吗?”

杨嗣昌支支吾吾着,“臣传达过皇上的口谕……”

“怎么,孙传庭敢抗旨不成?”朱由检想到岳托之死,正心潮澎湃,京畿之战,大明损失了不少百姓,但奴酋岳托死了,一个岳托,能抵得上多少百姓……真要算起来,大明与鞑子应该是打个平手,此时正信心高涨,岂能容得别人驳了自己的面子?

“明着抗旨倒是不敢,”杨嗣昌用低沉的语调道:“臣让他回陕西平贼,他倒是同意了,可是让他留下军队,说什么都不肯,臣传了皇上的口谕,他便借口有眼疾,死活不肯回陕西……”

“他这是抗旨……”朱由检气得脸都红了,右手不停抖动。

杨嗣昌假装看不见,继续道:“同样来自陕西,手握重兵,皇上委以督军重任,洪承畴击杀岳托,而孙传庭没有任何战功,却还……”

“将孙传庭贬为庶民……”朱由检颤抖的右手,狠狠排在御案上,“不,革职拿问,以待判决……”

“皇上,这次鞑子肆虐京畿,必须有人出来承担罪责,”杨嗣昌火上浇油,“臣在回京的途中,初步拟定了一份名单……臣小心翼翼,不能放过尸位素餐之人,也不能冤枉尽忠职守之人,数日后,臣会将这份名单,以及各人的罪行证据,一并交给皇上定夺……”

“杨爱卿辛苦了!”朱由检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这次鞑子入塞,除了杨嗣昌与洪承畴,实在难以看到忠勇之辈,朝廷正真是白白养活了这些废物,“幸好有杨爱卿,朕才能稍稍省心!”

杨嗣昌心中一惊,坏了,又弄巧成拙了,原本想要金蝉脱壳,可现在……他恨不得狂#抽自己一百个耳光。

杨嗣昌微微欠身,稳住神智,随即翻身下跪,道:“皇上,此次鞑子入塞,臣主管兵部,辜负皇恩,罪无可赦……臣请求辞去一切爵位,归为庶民……”

朱由检摇头,“文弱已经尽力了,都是前方的武将作战不力……”

杨嗣昌一连三次请辞,朱由检都是不允,没办法,只得改口道:“皇上,鞑子肆虐京畿,即便罪不在于臣,臣亦无颜主管兵部……求皇上恩准!”

“文弱先起身!”朱由检沉思片刻,见杨嗣昌不再坚持辞去东阁大学士,便点了点头,“依文弱看,由何人接任兵部尚书为宜?”

杨嗣昌起身落座后,稍稍思索片刻,道:“依臣看,可着傅宗龙接任!”

“傅宗龙?”朱由检冷冷一笑,“文弱这次看走眼了吧?傅宗龙连着在四川败于流寇,还能接任兵部尚书的重任?”

“皇上,傅宗龙虽败,但罪责主要不在于傅宗龙,而是在于属下的总兵罗尚文,彼时兵权并不归于傅宗龙,”杨嗣昌道:“傅宗龙屡败于四川的流寇,对流寇知之甚深,若是启用傅宗龙,剿贼一事上,定能事半功倍……”

朱由检默然良久,除了杨嗣昌,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方淡淡地道:“便依文弱之言,文弱可取传旨,召傅宗龙入京!”

“臣遵旨!”杨嗣昌虽然未能辞去阁臣之职,但辞去了兵部尚书,着实轻松了一大截,便告辞朱由检,离开了乾清宫。

正文 第694章 湖广又乱了

李自成得得鞑子出塞的讯息,已经是四月份了,虽然王安平的讯息不太详尽,但他知道,京畿周围的百姓,伤害肯定不轻。

朝廷不会抚恤百姓,百姓们只能自己去#舔舐疮口,实际上他们并不需要朝廷的抚慰,即便侥幸保住性命,也被鞑子带走了,他们将在新的土地开始新的生活……

李自成无暇为这些百姓操心了,朝廷一旦从鞑子的战争中缓过劲来,一定会向天命军下手。

他一直在为新的战争做准备。

驻守靖远县的秦大年部、驻守固关的马有水部,早在二月份就完成了扩军,五个千户的新兵,与五个千户的老兵混编,以老带新,可以尽快恢复军队的战斗力。

加上驻守兰州的第五营周宾部、以及同样驻守固关的刘云水部,整个陇山一线,已经有三个步兵营和一个骑兵营。

现在的这三个步兵营,步枪、弹药、火炮、火药包等火器极为齐整,再不用担心补给问题了。

四川方面,除了水军依然驻守沿江一线之外,在川南征剿土司的各营,已经完成了新的部署。

第七营第一团,由宋文亲率,驻扎汉中以东的兴安县,防守汉水一线,第二营李过部的骑兵,驻扎汉中,策应宋文部,同时监视北面秦岭的多条谷道。

第八营第一团秦拱明部,驻扎遵义、泸州一带,第二团秦佐明部,驻扎四川行都司,主要负责汉化事宜。

第七营第三团张令部,一直驻扎夔州,既可南下策应沿江一线的水军,又可北上与汉中的天命军汇合。

第七营第二团赵光瑞部,原本驻扎在松潘,但松潘的人口不多,赵光瑞不愿意被限制在偏僻的高原,在打通了松潘府至龙安府的大道后,便在当地招募了八个总旗,其中的两个总旗驻扎在松潘府,其余的六个总旗,分别驻扎在人口相对集中的县城。

赵光瑞又留下吴秋的那个千户,总管整个松潘府的驻军,自己则带着其余的四个千户南下,被郭世俊安置在成都以南的眉州、嘉定州,一面维护当地的平稳,一面监督战俘拓展通往四川行都司的官道。

在四川,还有李绩部的第四营做为机动,策应整条战线。

无论是陇右,还是四川,李自成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在等待朝廷的大军,唯一不能确定的是,朝廷是从某一路进攻,还是像上次那样,出动十万大军,从多路同时进攻。

在天命军与朝廷对峙的整条战线上,兰州太过偏北,李自成要亲自指挥作战,便再次将天命都督府交给梁文成他们,自己则带着亲兵们离开兰州,赶往汉中。

汉清局得到李自成的指示,在湖广、陕西、山西全力行动起来,日夜打探明军的动向,连京师城内,也是没少出现他们的身影,可惜朝廷并不知道……

虽然王安平并没有传出明军异动的讯息,李自成还是不放心,他一路急行,赶至汉中,与李过汇合,令他意外的是,新任陕西巡抚丁启睿,并没有攻打固关的迹象,更没有派出兵马袭扰秦岭中的谷道。

连明面上的游骑都没有增加……

朝廷这是怎么了?天命军在四川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难道朱由检也能容忍?难道他看不出,天命军的目标,是要推翻大明吗?

很多时候,李自成让人猜不透,然而这一次,他却猜不透朱由检!

李自成每日都出城转悠半日,既是遛马,也是察看地形,这一日刚刚从定军山回到城内,便接到汉清局的讯息:兵部尚书杨嗣昌被免,由宗龙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傅宗龙?

李自成心中冷笑,就是那个被任命为四川巡抚,却连四川的土地都不沾边的人?这样的人物出任兵部尚书?有意思!

不过,傅宗龙对四川印象深刻,现在鞑子北归,张献忠、罗汝才之流又接受招抚,他应该要对天命军下手了吧?

这样也好,免得自己干等。

李自成一面给各地的驻军传讯,让他们准好应战的准备,一面想着傅宗龙会出动多少士兵,既然湖广无贼,那长江、汉江的防线,应该是傅宗龙进攻的重点吧?

李自成思索了半个晚上,翌日早饭后,便带着亲兵东进,与兴安的宋文部汇合。

此时的傅宗龙,刚刚到达京师,接任了兵部尚书一职。

果然不出李自成所料,傅宗龙任职后的第一件是,便是商讨征剿天命军的事,天命军早已暴露在朝廷的眼皮底下,兵部那些从未离开过京师的文职官员,都已经知道了天命军的存在。

傅宗龙的计划,得到兵部所有人员的支持,但连着讨论了两日,却没有任何结果——傅宗龙的心中,只有“征剿”的大方向,并没有具体的计划——具体的计划需要银子,但户部显然没有。

傅宗龙空叹气半日,发觉不是办法,这样空等下去,天命军就会逐渐坐大,他一面让属下拿出具体的实施计划,一面去见杨嗣昌,想要问问他,如何解决士兵的粮饷问题。

然而傅宗龙刚刚出了兵部的大门,便被属下追回:“傅大人,湖广的紧急塘报!”

“湖广?紧急?”傅宗龙一时猜不透,湖广会有什么紧急军情,便接过塘报,返回兵部,向座椅上一靠,抿了一小口香茗,方才展开塘报。

这一看不打紧,傅宗龙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手中的茶水杯也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裂成无数碎片……

早有杂役前来打扫,傅宗龙浑然不觉,他将塘报仔仔细细看遍,不觉浑身冰冷,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摊到在木椅上。

右侍郎陈新甲见情势不对,忙轻手轻脚过来,“傅大人?”

傅宗龙这才清醒过来,忙扬了扬右手,将的塘报递给陈新甲,陈新甲接过一看,立时瞪大双目,“不,不可能……”

傅宗龙的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这些流寇,如何信得?”

“大人,现在怎么办?”陈新甲捧着塘报,陡然觉得重逾千斤,四川的天命军尚未……这湖广又乱了……

他唯恐看错,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五月六日,张献忠于谷城反叛,杀了知县阮之钿和巡按御史林铭球,劫库纵囚,监军道张大经、马廷宝、徐起祚降贼……

五月八日,罗汝才于郧县反叛,接应张献忠,二贼合兵一处,不断南下劫掠,英山、霍山一带的马守应、贺一龙亦是起兵相应……

傅宗龙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新甲,你说,流寇是不是商量好的?”

陈新甲沉默半响,方道:“大人猜得不错,反叛的时间如此接近,又能迅速汇合……马守应、贺一龙远在霍山,却能比朝廷先得到二贼反叛的讯息……”

傅宗龙的双目忽地变得空洞无神,呆了半响,只是轻轻叹口气,“熊文灿真是一头猪,张献忠、罗汝才在他的眼皮底下……二贼勾结,他竟浑然无觉,还不断向朝廷报喜,说什么张献忠甘愿为朝廷效力,一向忠心耿耿……”

他感觉身子被什么完全掏空了,原先要征剿天命军的计划,现在要完全作废了,天命军虽然可恶,也十分阴险,但不会流窜,祸害只在一地,而张献忠之流,却是声东击西,搅乱了大半个国家……

陈新甲默然无语,良久方道:“大人,或许局势不是想象的那么坏……熊文灿得知二贼反叛,不是立即着左良玉、罗岱前去追剿吗?左良玉似乎就是张献忠的克星……”

“左良玉如果能剿杀张献忠、罗汝才,朝廷还会招抚吗?”傅宗龙气得发抖,自己刚刚出任兵部尚书,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将右手缩进衣袖中,“正因为左良玉是张献忠的克星,我才十分担心,张献忠绝对不肯决战,从谷城、郧县南下,便是重重山势,恰好能发挥流寇的长处!”

陈新甲支吾着道:“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大人刚刚接任尚书一职……”

“刚刚?”傅宗龙心中一动,对呀,自己刚刚接任兵部尚书,张献忠、罗汝才反叛之事,与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何不趁此机会,向皇上讨要粮饷?

傅宗龙在心中计议停当,方才入宫求见朱由检,此时天气已经擦黑了,朱由检正在晚膳,以为傅宗龙借着上报征剿天命军的计划,“顺便”讨要粮饷,欲待不见。

张彝宪却是躬着身子道:“皇上,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傅大人连夜求见,或许有什么紧急军情……万一皇上不见,误了军情……言官一向人多嘴杂……”

提到言官,朱由检顿时头大,自从发生了黄道周事件之后,他对言官特别厌烦,整日像苍蝇似的在朝堂乱“呱”,却又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往往还会坏事……

但他又拿言官们毫无办法,只得气呼呼地点了点头,连晚膳也觉得没了胃口。

傅宗龙入宫户,将来自湖广的塘报奉与朱由检,朱由检接过,只浏览了一眼,顿时将熊文灿骂了狗血喷头,“猪,死猪……”

傅宗龙等朱由检的脸色稍稍转换,方才小心道:“皇上,朝廷将何以应对?”

朱由检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兵部尚书,事事都要问朕,那要你何用?”他将碗箸一扔,又飞脚踢翻了御案,连夜入勖勤宫,向懿安皇后张嫣寻求对策…

正文 第695章 山中狗叫

李自成在兴安没等到傅宗龙,却是等到张献忠、罗汝才再次反叛的讯息,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这么长时间的备战,恐怕又要落空了!

熊文灿在湖广与张献忠、罗汝才如此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时半会根本没有余力征剿四川的天命军,他立即给水军的周坤传令,命他解除警戒状态,又嘱咐宋文警戒汉水一线,不要让流寇进入四川,影响了天命都督府的发展大计。

随后又给靖远县的秦大年、固关的马有水传令,降低警戒的级别,同时接受大量流民入川,至少要万人,多多益善!

李自成离开汉中,带着在后方备战的第五营李绩部,立即赶赴成都,既然没有大规模战争,他要加紧开发攀枝花铁矿,顺便将整个川南汉化了。

郭世俊听到李自成的计划,觉得太过疯狂,“大都督,现在的四川,粮食虽然略有节余,但要在川南、川西大规模汉化,时机显然不太成熟,汉化这种事,须得温水煮青蛙……”

李自成摇头,“世俊应该知道,没有大量的生铁,天命军就无法大规模扩军,自从有了步枪,天命军已经严重依赖火器了,并不是天命军无法肉搏,而是我不能接受,与朝廷打消耗战!”

郭世俊知道李自成的心思,都是汉人,消耗战损耗的总是自己人,但现在的天命都督府,青海、甘肃两省,除了粗粮,也就能养活当地驻军和官员,四川的粮食虽有节余,恐怕很难支撑大规模汉化、修路。

“大都督,这是一场巨大的消耗,天命都督府能承受得起吗?如果仅仅为了生铁,不如拿下湖广的部分土地……”

李自成一旦认定了事,岂肯轻易放弃?“世俊,这是一次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一旦天命军东征,以后很难停下来,天命军与明军的激战,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郭世俊自知无法说服李自成,便退让一步,“大都督预备用多长时间,打通成都至攀枝花的道路?”

“一年!”一路之上,李自成早已盘算的差不多了。

“一年?”郭世俊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大都督,属下早已特别关注过四川行都司,从成都至金沙江畔的攀枝花,至少一千三百里,其中还有不少路段被山川所阻……”

“每个月也就百里,”李自成笑道:“这就看你能不能运来钱粮!”

郭世俊知道,李自成是盯上了蜀王府的那些银子,遂苦笑道:“大都督,即便有足够的钱粮,又何来许多劳动力?”

“三万,”李自成伸出三个手指,“三万青壮,世俊说,劳动力够不够?”

“三万?大都督何来三万青壮?”郭世俊呆愣了片刻,道:“即便将附近所有的战俘集中起来,最多不过一万,而且他们已经服役半年了。”

“除了一万战俘,还有两万军队,我还从陕西召来一万流民,至少有三千青壮,再从当地的百姓中招收三千壮丁,总共不下三万五千,其中五千人专门运输粮食,”李自成道:“只要有银子,战俘服役期满又如何?就是本地的百姓,我就不信,他们见了银子不会眼红……”

“粮食呢?”

“军队占大头,他们无论在哪儿,都是需要粮食的,长期驻扎行都司,即便是劳役,也能加速本地的汉化……”

郭世俊定定地看着李自成,知道无法改变他的想法,遂长叹一口气,道:“大都督,一万战俘留给我,我来修筑成都至嘉定州这一段,大都督只负责最艰难的行都司段……”

“世俊还是管好钱粮和民政,修路的事,我一并负责,分段同时实施,”李自成道:“此外,尽快储备一些官员和有关吏员,行都司将在建昌立府,至于攀枝花,一旦大炼钢铁,恐怕还要单独立府!”

郭世俊点点头,知道自己肩上的任务不轻,也不再坚持,“大都督,成都与陇南府武都县之间的大道,已经全部完工,汤先生已经回兰州去了,现在筑路队正在修筑成渝大道,要不,将筑路队调过来,成渝大道先缓一缓?”

“不用,”李自成断然拒绝,“成渝大道,对于四川的发展十分重要,不可停工,只要派出部分技术人员过来即可!”

郭世俊点头,与李自成商讨了大半夜,终于将主要事情敲定下来。

成都西南方,所有的战俘都集中起来,转为成都至嘉定州一带扩展官道,这一段官道,已经扩展了接近三成。

于此同时,筑路、水泥的专业人才,开始向四川行都司集中,郭世俊还派出勘探的工匠,随时预备赴攀枝花附近寻找铁矿。

四川行都司正式更名为建昌府,府城以北,沿着官道,已经设置甘洛、喜得二县,府城以南,在官道东西,设置了德昌、会理二县。

两万军队,分属三个营,第四营李绩部的两个团,分别负责北面的甘洛、喜得二县,第八营第二团秦佐明部,负责德昌县,第七营第二团赵光瑞部负责最南面的会理县。

四个团分驻要地,不仅扩宽官道,同时保障当地汉化工作的稳步推进。

早在二月份的时候,李自成发现“攀枝花”,便让郭世俊优先汉化四川行都司,郭世俊虽然无法采取大规模的措施,但沿着官道的一府四县,早已派出了主官,而远离官道的预设县域,彝人势力太大,如果缺少军队的保护,主官的安全难以得到保证,所以主官并没有派遣到位。

郭世俊当时顾不上边远地区了,先汉化交通沿线,然后向两侧延伸。

李自成现在搞出大动作,整个陕西行都司的土地上,顿时搅得天翻地覆,沿官道一线,整个成了建筑工地,即便远离官道,在两万余大军面前,彝人也是惴惴不安,不知道军队什么时间就去找他们晦气。

彝人被大明征服了二百余年,虽然在头人们的煽动下,也曾有过小规模的叛乱,但每次作乱之后,都要面对无情的杀戮,反叛之心便淡了,只要衣食有了着落,对土官与流官逐渐淡漠了。

天命军到来后,除了对怀有恶意的土司进行过一番镇压外,并没有残害百姓,但彝人并不了解天命军,多半惊疑不定。

李自成和亲兵们,并没有参与道路建设,等到官道沿线全面开工之后,李自成便来到建昌府,预备协助知府唐源归化周围的百姓。

建昌府城在宁远河东畔,紧靠着官道,正南是蓊蓊郁郁的泸山,东南方向,依靠泸山的是一个极为广阔的蜗牛状淡水湖——邛池,“蜗牛”的头部正对着府城,距离不过十里。

邛池清澈透明,用手一摸,不冰不寒,极目远眺,湖面不时翻动水花,都是不知名的鱼儿在欢快地嬉戏着。

李自成绕着泸山、邛池转悠了一圈,恍然觉得入了世外桃源,如果不是为了攀枝花的铁矿,这样幽雅的旅游胜地,在没有统一规划的情形下,绝对不要开发。

但为了铁矿,为了天命都督府的发展,他实在顾不得了。

回到城内,李自成将十个百户的亲兵,一分为四,将配合府中的吏员,分赴各地归化百姓,李自成带着何小米和三个百户,与知府唐源一组。

在城中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唐源带着翻译米岚亭和十数辅兵,李自成带着亲兵,结伴出了南城门。

唐源早在年初便来到建昌府就任,一到任上,便在军士的护卫下,向百姓宣传天命都督府的律法,现在宁远河以东,靠近府城的地方,百姓基本上已经“入汉籍、奉天主”,今日他们要去邛池以南的大箐村。

大箐村距离府城,至少有三十里,一行人沿着邛池西岸,穿过邛池与泸山之间的小道南下。因为路程较远,一路之上,唐源向李自成介绍百姓的情况,以及府城附近的汉化情形。

唐源三十出头,身段不高,双目却是透着睿智的光芒,他并不健谈,却能抓住问题的核心,行了不过十余里,李自成已经将府城周围的现状,了然于胸。

大明朝廷在建昌府经营日久,靠近府城的村落,多是汉彝杂居,彝人不但学会了汉话,对汉人并不反感,彝人虽然有自己的语言,但并没有文字,因记录需要,稍稍有些身份的人,都会一些汉话,甚至还会书写汉字,此次随行的翻译米岚亭,原本便是一名彝人,汉化之后,连姓名都是唐源帮着取的。

但整个建昌府,西部是牦牛山,东部是螺髻山只在两山之间被宁远河冲积出一大片平原地带,平原的东西,山势相当复杂,群山丛中,彝人一向不服教化。

他们今日要去的大箐村,便是平原与深山的交接地带,已经很少有汉人士兵在此屯田,村中的彝人虽然知道外面的世界,但一向与汉人很少来往。

唐源不确定彝人百姓对汉人的态度,所以出行的时候,都会带上护卫的辅兵,加上李自成的三百余亲卫,这次光护卫的士兵就达到三百五十人。

李自成骑着马,唐源却是步行,两人边走边聊,赶到大箐村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唐源预备在村口休息片刻,先用了干粮、清水,然后再进入村落。

刚刚在村口歇了教,李自成尚未下马,便听到一阵狗叫,随后便是杂乱的吵闹声,混着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唐源侧耳倾听,面上不觉变了色。

正文 第696章 动了心思

李自成看到唐源的表情,知道不是好事,这些彝人绝对不是来欢迎他们的,“唐大人,怎么回事?”

“回大都督,应该是彝人反对我们入村!”唐源轻皱眉头,目光不知觉看向村落,但被山势阻挡,什么也看不到。

“难道彝人要武力抗拒?”李自成冷冷一笑,回身道:“小米,下马,抢占有利地形!”

“是!”何小米忙跳下战马,带着亲兵们查看地形。

此处是一条相对开阔的山道,再往前走,不远处便是一个喇叭形的山口,过了山口,地形顿时开阔起来,大箐村就在这个喇叭形口袋中,不知道另一端有没有出口。

何小米稍稍打量一番,让一个百户当道布阵,另外两个百户,分别依托两侧山势,一个总旗倚在山岩上,一个总旗这是抢上矮山,这已经是此处的制高点了。

唐源有些紧张,指着身边的数十辅兵道:“大人,他们怎么办?”

李自成淡淡笑道:“如果人数不是太多,不需要他们出手,待战斗结束后,让他们帮着掩埋尸体就行!”

唐源看着已经完全布好阵势,正盯着前方一动不动的亲兵,仅从行动的速度就可以看出,这些士兵个个训练有素,不愧是大都督的亲兵!

对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李自成他们被山势阻挡,还是看不到人,但矮山上的亲兵,已经看到了,有人冲李自成喊道:“大都督,他们拿着刀枪叉具,人数不多,应该不到百人……”

不到百人就敢向天命军示威?李自成不觉冷笑,必须煞煞他们身上的戾气,否则将来天命军的主力撤出了,还不知弄出什么幺蛾子!

与天命军做对也没什么,关键是要看你有没有实力!

李自成并不在乎杀人,反正他们是彝人,即便要征服他们,也要恩威并重,一味的怀柔,只会让这些彝人不断自大。

亲兵们都是士兵,安抚彝人,那是官府的事,唐源已经在等着了……

但李自成不愿主动伤及无辜,他们都是壮丁,一旦汉化过来,就是劳动力,能不流血最好,就看这些彝人是否开眼了,“彝人数量不多,我们并没多少危险,暂时不要开枪!”

他向米岚亭挥手示意,让他上前问话。

米岚亭忙小跑着上前,爬上左侧的矮山,向前一看,果然有近百拿着最原始刀具的彝人,便大声喝道:“你们要做什么?天命军在此,你们要造反吗?”

“我们要做什么?”

为首之人,年约四旬,头戴青色头帕,右前方扎成拇指粗的长椎形,身着黑色镶有花边的右开襟上衣,下着多褶宽脚长裤,左耳上带着一个大大的耳环,日光之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米岚亭识得其人,乃是大箐村的甲目果基约达,心中有些害怕,但天命军已经列好阵势,他鼓足勇气,遥遥地喝道:“果基甲目,我们是天命军,要来大箐村登记人口,分配土地,你带着这些壮丁和狗做什么?”

果基约达看到米岚亭露出的脑袋,用手一指,用更高的分贝喝道:“你,你什么时间成了汉人的走狗了?我们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汉人要来抓我们的人口,侵占我们的土地?”

“果基甲目,你误会了,”米岚亭陪着笑,将手心握成筒状,放到口边,尽量让声音传得远些,“汉人不是来抓人口,也不是要侵占你们的土地,他们只是将土地分配给穷人!”

“胡说,你这个走狗……”果基约达大骂,看到身边的百姓面上起疑,他恨得牙根咬咬,“你还敢狡辩?我在建昌就知道了,汉人要抓我们修路,还要瓜分我们的土地……快带着他们滚开,否则,连你一锅端,别怪气不讲往日的情谊!”

米岚亭知道无法说动果基约达,便从矮上跑回来,将事情报告了李自成和唐源。

刚才米岚亭与果基约达对话,李自成已经听到一些,却是不甚至明白,便道:“这个果基约达是什么人?为何要诬陷天命军?”

米岚亭躬着腰,小心地道:“回大都督,他是大箐村的甲目!”

李自成轻皱眉头,道:“甲目是什么,可是一种官职?相当于村长吗?”

“也差不多,”唐源道:“彝人所有的土地,都属于他们的大土司,但大土司不可能亲自耕种,连管理都困难,便将土地租给普通的彝人百姓,大土司派出人手参与管理,并收取租子,根据管理百姓、土地的数量,分别叫哨目、甲目、亭目、甲头,都是世袭的,这个果基约达,既然是甲目,应该是一个低级的小头目。”

原来如此!李自成点点头,向米岚亭道:“这个果基约达,不过是甲目,若是大土司来了,岂不更加嚣张?”又看向唐源,“你在建昌府一带行走,经常遇上这样的事情吗?”

“彝人生活的地方,已经被军队清洗过,即便有些人心怀不满,也不敢公然举兵叛乱,”唐源小心地道:“再说,给百姓分发土地,那是给他们切身利益,所以百姓即便不愿意‘入汉籍、奉天主’,也不会太激进。”

李自成方才点头,那边米岚亭却道:“大都督,掌管大箐村的大土司,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李自成心中一动。

“大土司当日反对汉人……被天命军的兄弟抄了家……”

李自成总算明白了,果基约达原本替大土司管理大箐村的土地、人口,向百姓收取租子,大土司一死,果基约达便动了心思,只要唬走了天命军,大箐村的土地、人口,便是他的了……

从甲目升格为小型土司,果基约达打的好算盘!

天命军花了这么大的气力,到头来却是为果基约达做了嫁衣……

李自成怒极而笑,道:“这个大箐村,有多少人口?多少壮丁?”

唐源正要翻看随身携带的黄皮本,米岚亭却是抢着道:“大都督,大箐村并非大村,也就百十壮丁,人口不过七八百……连同老弱,肯定不到千人……”

人口达到千人,在平原地区也算是大村,李自成不知道的是,宁远河谷地,乃是四川省仅次于成都平原的第二大平原,耕地密度超过重庆,虽然被山势分割得支离破碎,都能总体容量还是很大的。

在群山中生活,百姓便是依山而居,一片谷地便是一个村落,村落的大小,完全依靠能开发出来的土地面积。

大箐村北靠泸山、邛池,南面依托螺髻山,虽然被许多小型山峰分割,但总体上还是很大,果基约达接任了甲目之后,便将全家迁居于此,方便向百姓收租。

李自成可不管果基约达有什么来头,彝人与西面的藏人不同,藏人有了佛教,凝聚力极强,又曾建立过自己的政权,逐渐形成了以青藏高原为核心,向四面扩张到的势头,而彝人原本就是在汉人的直接管理之下,虽然人口不少,但并没有形成核心力量,人口也是散落在崇山峻岭之中。

也就是说,彝人的数量不一定少,但缺少形成统一政权的地缘条件,又长期遭到汉人的打压,只要汉人不打盹,彝人绝对无法崛起成威胁的力量。

这样的彝人,非常适合天命都督府的归化政策。

果基约达跳得再欢,也不过展示他井底之蛙的一面!

正好何小米回来,询问李自成,要如何对待对面的彝人,李自成并没有作答,只是唤过米岚亭,耳语几句,米岚亭点点头,向前面的矮山上跑去。

李自成方才阴沉着脸,对和何小米道:“集中十名枪手,瞄准果基约达,保证一击必中,不要活口,暂时不要伤及百姓,只要百姓不是情绪亢奋,抢着向枪口上撞……”

何小米听说能放枪,顿时大喜,能放枪杀人,就会有战功,他向李自成行了一礼,赶紧回到矮山上,身边集中了数十士兵,用手一直,道:“你们这个小旗,全部瞄准果基约达,听我号令开枪!”

“是,大人!”

不一会儿,这个小旗的士兵们,纷纷向何小米点头示意,何小米看着远处的果基约达,估量一下,应该不足一百五十步,这样的距离,对天命军的士兵来说,比正常的有效距离还要近些。

何小米为免伤及百姓,给后期的安抚工作增加难度,便道:“目标是果基约达一人,不要伤及无辜,你们可曾明白?”

士兵们齐答:“属下明白!”

何小米见果基约达正在指手画脚,对身边的百姓指点着什么,估计又在污蔑天命军的政策,心中生出厌恶,他稍稍咳嗽一声,道:“准备……射击!”

“砰,砰,砰……”

十余声枪响,时间差极小,几乎形成不间断射击,枪响过后,随即归入沉寂。

果基约达从脑袋至胸口的要害部位,都是汩汩地流出殷红的鲜血,其中有一枪正中眉心,眉心处出现一个拇指粗的血洞,血洞中流出的血,与脸颊上的血迹,混在一起,显得阴森恐怖。

周围的彝人都是惊呆了,一时之间,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呆呆地看着果基约达的目光迅速涣散……

果基约达的尸体像是忽然断了线的风筝,晃了两晃,猛地扑倒在地,弹起一片灰雾……

正文 第697章 井底之蛙

果基约达的尸体沉重地摔在地上,将彝人惊醒,就在他们即将要爆发的时候,米岚亭的忽地冲着他们高喊道:“彝人兄弟,大家不要慌,果基约达不是你们的主人,而是你们的敌人,大家不要听他煽动……”

“你是谁?”

“为什么替汉人说话?”

“果基甲目怎么会是我们的敌人?你才是煽动……”

……

看着彝人群情激奋,何小米抬起枪口,向空中射了一枪,“砰!”

彝人大惊,以为汉人又在杀人,左右看看,却是没有人伤亡,那边米岚亭的声音又起,“彝人兄弟,天命军一定会保障彝人百姓的利益,天命军打击的,只是一向欺压我们的哨目、甲目、亭目、甲头,还有更加残暴的土司……”

“……”

“彝人兄弟们,你们也看到了,天命军对于果基约达,那是一枪毙命,但到目前为止,天命军并没有向你们开枪,难道你们还是看不出来吗?”

“开枪?”一名扎着黑色头帕、年约五十老者走到前面。

米岚亭一看,又是一个熟人,连忙高声喝道:“沙玛有日,天命军对你们的确没有恶意,千万不要相信果基约达的挑唆……你们可以派人前来和谈……”

“为什么要和谈?”沙玛有日用苍老的声音喝道:“大箐村是我们彝人的土地,汉人为什么要来抢夺我们的土地?”

“沙玛有日,你不要误会,汉人不是要抢夺你们的土地,”米岚亭喊得久了,嗓子明显哑了,“汉人只是要打击土司,还有土司的走狗甲头、亭目、甲目、哨目等,你们一定要相信天命军……”

沙玛有日回身与彝人商讨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向米岚亭挥手道:“好,我同意你们派人来和谈!”

米岚亭见沙玛有日同意和谈,便道:“好,沙玛老爹,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何小米却是不放心,“米岚亭,这些彝人,靠得住吗?他们万一对你不利……”

米岚亭摇摇头,道:“将军放心,彝人做事,一向都是信守承诺,他们同意和谈,无论结果如何,他们绝对不会伤害在下!”

何小米还是不放心,“还是由大都督做决断吧……”

“将军放心,刚刚过来的时候,大都督已经同意了,”米岚亭是建昌府的翻译,知道天命都督府对彝人的基本政策,“在下过去,先打消他们的疑虑,然后由大都督、唐大人和他们具体详谈!”

何小米听说是大都督的主意,方才不再阻拦,“要不,我派几名兄弟随同,也是对你的保护……”

“不用了,”米岚亭到:“我独自过去,他们不会有戒心!”

米岚亭离开矮山,独自向对面走去,在何小米的视线中,与沙玛有日会谈了好一会,方才回来,彝人并没有为难他。

何小米忙迎了上去,“怎么样,彝人同意和谈吗?”

“同意了,”米岚亭笑道:“不过,沙玛有日让将军先撤军!”

“撤军?这是不可能的,”何小米向远处的彝人看了一眼,怒道:“他们还敢和我们讲条件?大不了将对面的这些彝人,全部歼灭了……”

“将军别急,还是问过大都督再说吧,”米岚亭目视何小米,道:“在下过来的时候,大都督交代过,只要彝人同意和谈,事情就成功了一半,或许不需要采取血腥的手段……”

何小米见米岚亭搬出大都督,也不敢反对,便挥挥手,“那你快些过去,莫让大都督久等!”

米岚亭向何小米行了礼,方才转回去,李自成听说彝人愿意和谈,不禁轻皱眉头,道:“让何小米撤出两侧的士兵!”又让米岚亭引导沙玛有日前来和谈。

唐源就在李自成的身边,听说和谈,便道:“大都督,如果彝人提出苛刻的条件……”

“不是彝人提出条件,”李自成道:“是天命都督府在此推行《推恩律》!”

唐源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李自成道:“我们不仅将附近的土地纳入天命都督府的管理范围,也是解放彝人,让他们过上正常的生活,开始的时候,或许他们不太理解,需要官府引导、宣传天命都督府的律法,对于少数冥顽不化,甚至专门与天命都督府做对的人,我们绝对不会客气!”

有了西宁、兰州的归化经验,他深深地知道,对于要归化的异族,仅仅施恩是远远不够的,很有可能让助长了他们的民族情绪。

只有恩威并重,甚至坚决消灭他们当中所谓的“头人”,才有可能将绝大部分百姓归入顺民,先打三巴掌,然后给两颗红枣……

“属下明白了,”唐源向李自成一拱手,道:“大都督且休息片刻,这等事情就交给属下,属下保证,今日将这大箐村拿下!”

李自成点点头,这样的事情,的确应该交给唐源,他是建昌知府,以后还要约束彝人,必须给出明确的政策。

建昌府可以关照彝人,也可以在他们真正“入汉籍、奉天主”之前,给出一定的利益,比如划分土地,但彝人不能凌驾于汉人之上,更不得持宠而娇,以为汉人求着他们。

一个被征服的民族,还将自己当成宝贝了?

大箐村的彝人,今日敢聚众闹事,虽然果基约达死了,百姓也要受到一定的处罚,至少要受到一定的警示教育。

百姓聚众闹事,又不用承担任何后果,这不是变相鼓励他们的不发行为吗?

后世的时候,“倒地的老人”,竟然成为社会问题,归根到底,是缺乏必要律法保障,即便真相大白,诬陷“好心人”的那些老人,以及他们的近亲属,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诬告陷害的社会成本太低!

没有处罚,就没有震慑力!

李自成有着后世的经验,他绝对不会容忍彝人聚众叛乱,哪怕他们有着叛乱的理由。

如果有诉求,可以通过正当的渠道,也可以派出代表与知府唐源会谈,至于彝人不懂律法,那是他们的事,天天命都督府的属下,就必须按照天命大都督府的规律办事。

不懂规律的人,只能吃亏,要想不吃亏,必须学习天命都督府的律法……

“附近的百姓,每丁分配多少土地?”

“回大都督,每丁二十五亩……”

李自成冷哼一声,道:“大箐村的百姓,竟敢聚众闹事,即便很快归顺,每位壮丁,只能分配二十亩,其余的五亩,让他们后悔去吧!”

唐源一愣,随即明白了李自成的意思,“大都督,如果土地有剩余……或是将来百姓真正归顺了,这处罚的五亩,还要补上吗?”

李自成摇摇头,“处罚就是处罚,必须让百姓意识到,与天命都督府做对,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受到伤害的,都是他们自己,除非有大的立功表现,这五亩土地,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唐源知道,李自成这是要重罚大箐村的百姓,也是警告其余的百姓,如果谁还敢于聚众叛乱,就会受到天命都督府的重罚。

这时,米岚亭带着沙玛有日过来了,在沙玛有日的身后,还有两名年轻的后生,手中握着弯刀,大摇大摆的样子,应该是护卫。

李自成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两名后生一眼,便带着数名亲兵,去山中游玩去了,将和谈的事,交给了唐源。

唐源与沙玛有日会谈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有最后的结果,沙玛有日还需要回去协商。

唐源想起大都督的话,便跟着过去,向何小米耳语几句。

李自成在山中转悠一圈,百无聊赖,便又返回来,尚未见到唐源,忽地听到“砰砰”的枪声,不一会儿,又是枪声大作,不禁奇道:“怎么回事,难道和谈没有成功吗?”

亲兵们都没有作答,他们都跟在大都督的身边,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唐源看到李自成,忙小跑着过来,“大都督!”

李自成面色冷凛,道:“刚才的枪声,究竟是真么回事?和谈破裂了?”

“没有完全破裂,”唐源拱拱手道:“沙玛有日原先接受了天命都督府的《推恩律》,但跟在他身边的两名后生,却是不同意,沙玛有日没法,便要回去协商……”

李自成轻皱眉头道:“那枪声呢?枪声是怎么回事?”

“那两名后生太嚣张,所以属下自作主张,”唐源的心中,此时正忐忑不安,“属下让他们回去了,却是让何将军在半途将这两人射杀了……”

李自成道:“后面的枪声,可是彝人骚动,群情激奋,向这边扑过来?”

“正是,”唐源见李自成没有责罚,心中稍定,“何将军自然不会放他们过来,于是又开了枪……彝人伤亡了十数人,这才止住势头……”

李自成点点头,刚才那两名彝人后生,实在有些趾高气扬,明明是井底之蛙,偏偏充做世外高人。

原本就是是护卫的身份,却要坏了天命军的好事,这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留在村中,迟早也是祸害……

正文 第698章 彝人就是汉人

李自成来到山前,亲兵们正在和彝人对峙,彝人虽然情绪比较激动,但并不敢过来,有几人还是蹲下身子,正在查看倒在地上的那几名彝人的伤势。

知道害怕就好!李自成心中暗喜,只要不是被宗教洗了脑,以为自己刀枪不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

何小米向李自成靠过来,“大都督,彝人不肯退去,怎么办?”

李自成看他一脸高兴的样子,估计是很想继续射击,便不理会他,却是将米岚亭招过来,道:“告诉彝人,谁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是,大都督!”米岚亭原本是彝人,但已经入了汉籍,今日亲眼见识了天命军的火器,对天命军早已死心塌地,他用双手握成长筒状,对着彝人叫喊一番

沙玛有日以为天命军又要射击,忙从人丛中走出,向着天命军的方向挥手,“千万不要开枪……”

李自成仔细观测,沙玛有日的身边,并没有彝人阻止他。

何小米跟在李自成身边,一向很难捞到战功,今日与彝人的战斗,大部分士兵上没有放枪,心中十分不痛快,“大都督,这才不到百人,只要大都督一声令下,一时三刻就能将这些彝人全歼了,免得留下后患……”

李自成瞪了何小米一眼,心中道:将这些彝人杀了,你给天命都督府种地?

何小米虽然不明白大都督的意思,见大都督瞪眼,忙躲到一名亲兵的身后,将视线定在对面的彝人的身上,恨不得用目剑将他们一个个灭了。

李自成却是冲着米岚亭道:“告诉彝人,要么接受天命都督府府律令,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

米岚亭又是屁颠屁颠爬上矮山,向着彝人喊话。

过了不多久,沙玛有日再次带着两名彝人过来了,李自成亲自在山口接见了他。

听说是天命军的大都督,沙玛有日一时呆住了,双目只是定定地落在李自成的身上。

何小米喝道:“见了大都督,竟然不下跪,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沙玛有日被何小米一喝,双腿不觉一软,跪倒了李自成的面前,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后生,也是不知不觉跪倒在地。

李自成将沙玛有日搀扶起来,“沙玛有日,你一把年纪了,不必多礼!”

沙玛有日嘴唇翕动着,过了好久,方挤出几个字,“大都督……”

“沙玛有日,”李自成笑道:“天命军是来解救彝人的,果基约达剥削、欺压百姓,已经被我们杀了,天命军来到大箐村,是要帮助所有的百姓,从此以后,你们耕种的土地,都是属于你部自己的,赋税也会比以前轻……”

沙玛有日的双目,巴巴地望着李自成,道:“大都督,小人知道,天命军是在帮助我们彝人,可是,这‘入汉籍、奉天主’的事……”

李自成面色一沉,道:“沙玛有日,如果你们继续是彝人,以后保不准就会反叛汉人,就像今日这样,你觉得天命都督府的人,都是傻子,还是觉得天下有这样便宜的事?”

“小人不敢,”沙玛有日忙躬着身,道:“彝人不会反对汉人……”

李自成装着怒气冲冲的样子,道:“沙玛有日,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今日发生的事,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本都督以为彝人中有一两个明白人,谁知道都是一样,不识好人心……”

他背过身子,不再看沙玛有日一眼,以显示自己的的气愤。

沙玛有日只得躬着身靠近过来,恬着脸道:“大都督,都是我们的错……”

唐源上前一步,接过话头,“沙玛有日,大都督这是关心你们呢!其实,汉人和彝人,究竟有什么区别?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这些才是百姓说需要的,难道你们愿意顶着彝人的名头,却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这……”

唐源想起李自成的话,继续道:“其实,彝人与汉人,原本就是一家,只是分别的时间久了,语言才发生了部分变化……”

“唐大人……”沙玛有日像是遇上救世主,忙哀求道:“或许是这个道理,可是村中的后生们,一时不能接受……”

“连汉人的身份都不肯接受,还说将来不会叛乱?”李自成忽地冷哼一声,道:“你也不用多说,凡是不愿意‘入汉籍、奉天主’的人,我们绝对不会留下他们……”

“大都督,千万别……”沙玛有日忙道:“你们杀了这些后生,将来谁给你们种地……”

“哈哈,”李自成大笑,“汉人后生,难道比你们少么?上天有好生之德,本都督才不愿多造杀戮,如果你们一味执迷不悟,将本都督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沙玛有日哀求道:“大都督能不能给小人有些时间?”

“一日,看在你的份上,给他们一日的时间,”李自成知道,今日已晚,重新分配土地根本不可能, “一日之内,如果谁能‘入汉籍、奉天主’,就能分到土地,而你沙玛有日,也将做为大箐村的甲长,不,我们叫里长。”

他预备按照遵义府的模式,暂且将百姓束缚在土地上,将来条件成熟了,再给百姓解绑。

“里长?”沙玛有日心中大喜,他虽然不明白里长的含义,但估计和原先的甲目差不多,都是管理着大箐村。

“对,里长,如果沙玛有日真心向着我们的话,”李自成道:“不过,里长与以前的甲目,还是有些区别的,里长并没拥有别人的土地,只是协助建昌府管理本村的百姓,具体的事宜,唐大人会详细说明。”

“小人多谢大都督!”沙玛有日忙拱手行礼。

李自成点点头,又看了两眼跟在沙玛有日身后的两人,见他们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便道:“你们两位,也可以成为甲长,不过,甲长只能管着十户百姓!”

“小人多谢大都督!”两人学着沙玛有日的样子,给李自成行了礼,甲长虽然不如里长,但好歹也能管着十户百姓,比普通的百姓肯定会强些。

商谈片刻,大事基本约定,沙玛有日却是迟疑着道:“大都督,那死人的事……”

“他们竟敢聚众叛乱,又不服管教,死有余辜!”李自成道:“难道还要本都督赔偿不成?”

“小人不敢,”沙玛有日忙道:“小人的意思,大都督能否放过他们的家人?”

李自成稍稍思索片刻,觉得还是应该送给沙玛有日一份人情,将来沙玛有日好管理大箐村,再说,他也没准备处罚百姓的家人,“看在你的份上,伤亡百姓的家人可以放过,但果基约达有意煽动百姓,他的家人,本都督不会放过!”

沙玛有日心中暗喜,他替百姓求情,就是为了在百姓中树立威望,如果果基约达被连根拔起,将来的大箐村,管理起来更加便利。

他还是装模作样着道:“多谢大都督成全!”

李自成冷冷一笑,道:“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还不带我们入村抓捕果基约达的家人?”

“是,是。”沙玛有日忙在前引路,领着李自成进村,何小米带着亲兵,护卫在李自成的身边,也随着入了村。

村口的彝人壮丁,虽然有些不忿,但在天命军的枪口面前,却也不敢阻拦,沙玛有日又是好言相劝,便一个个回了家,等待李自成传唤。

李自成与唐源在沙玛有日的带领下,直扑果基约达的家,到了宅子附近,沙玛有日却也不敢进,只是用手向前一指,道:“大都督,唐大人,前面最大的宅子,便是果基约达的……”

李自成抬眼一看,前面数十步之外,果然有一幢庭院,像是两进,院墙高达一丈,“小米,拿下庭院,如果放跑了一人,我拿你是问!”

果基约达已经死了,沙玛有日还是不敢靠近宅子,可见果基约给大箐村的百姓,造成了多么大的压力。

要想统治大箐村,必须破除百姓们的心里压力,连果基约达都杀了,可见天命军比果基约达厉害多了……

“是, 大都督,”何小米大喜,又可以建立军功了,他刚刚走了走了几步,却又返身回来,贴近李自成,小声道:“大都督,果基约达的家人,要死要活……”

李自成只是瞪了他一眼,却是没有说话,何小米一愣,随即朗声道:“属下明白了!”一扭身,点起两个百户的士兵,其中一个百户围着宅子,另外一个百户,前去正面攻打。

李自成估计要花一点时间,便让其余的士兵就着清水吃了干粮,草草解决晚餐。

前方的宅子里不时传来一两声枪声,随即又归于平静,隐隐约约夹杂着女人的惨叫声,不到半个时辰,何小米已是返回,“大都督,宅子已经拿下了!”

“走,前去看看!”李自成大笑,今晚无法回去建昌,便在果基约达的宅子中过夜了,不知道宅子中有多少房子。

院墙的大门口,有亲兵把守,见了李自成,齐齐行礼,李自成点点头,率先进入宅子。

大厅中点着灯,还有数名年轻的女子被绳索缚了,李自成扫了一眼,便自顾往主位上一坐。

正文 第699章 入汉籍

李自成从何小米的口中得知,这间宅子中,果基约达家的男子已经全部被杀,除了奴仆,只剩下堂前这几个女人,果基家算是彻底完了。

这样的大宅子,现在只能算作无主之物,只要天命军愿意,完全可以征收过来。

是否征收宅子,征收过来做什么用,暂时不必理会,李自成想要看看,宅子中储存了多少钱粮。

他将目光再次投向堂前的几个女人,暗中数了一遍,竟然有六个人,虽然都很年轻,但神态却是各不相同。

最前面的两个女人,不过二十出头、三十不到,却是涂脂抹粉,显得十分妖娆,显然是夫人,应该是果基约达的小妾,或者是儿媳妇之类,后面的四人,恐惧中掩饰不住一些羞涩,属于又惊又怕的那种,估计是果基约达的女儿。

李自成咳嗽一声,道:“你们的家主,果基约达,竟敢挑唆百姓作乱,你们虽是女人,按理说不至于受到牵连,但你们是果基约达的亲人,一定在果基约达面前挑唆过,妻贤方能夫贵,有你们这样的女人,果基约达不出事才怪!”

米岚亭将李自成的话,原原本本翻译过去,最前面的那名女人,忽地跪在地上,大哭道:“大人啦,民妇什么都没做,都是大夫人搞的鬼……”

“大夫人?谁是大夫人?”李自成板着脸道。

那女人道: “回大人,大夫人已经……已经被军爷们杀了……”

“罪有应得!”李自成冷哼一声,道:“即便是大夫人的错,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丝过错?”用手指着下跪的妇人,“你看,你穿着的都是什么衣衫?难道这些,都是你们自己劳动得来的?”

“这……”那妇人顿时语塞,没想到李自成拿她身上穿的衣衫说事,过了好一会儿,方小声道:“这是都是老爷生前买的……”

果基约达给自己的小妾买几件衣服,李自成当然不会干涉,果基约达的罪责,乃是聚众叛乱,如果不是贪心太重,没准这会正搂着小妾捂炕头……

李自成要打消这几名女人心中的恨意,便道:“你们当真没有在果基约达面前挑唆?”

“民妇真的没有,”那下跪的女人道:“家中都是大夫人做主,民妇只是……只是老爷的玩物……”

李自成沉声道:“你们是果基约达的什么人?”

那妇人道:“民妇是老爷的小妾,”又用手一指身边的夫人,道:“她叫楼菊氏,是大少爷的人,”说到此处,用绢帕擦去泪迹,又向李自成丢过媚眼,轻扭身段,向后一指,“后面都是老爷的女儿,如今都未过门!”

未过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用这些女人贿赂自己?李自成不动声色,道:“既然你们没什么过错,本都督也不为难你们,说说看,你们都有什么出路,本都督替你们做主!”

那妇人以为李自成被说动,便轻轻一挑眉头,道:“老爷的女儿,虽然有二人许配人家,但老爷一家既没,想来婚事是不成的了,任凭大都督处置!”

李自成暗笑,似乎这妇人鼓励自己收了果基约达的女儿,难道她有什么企图?便点点头道:“她们如何处置,本都督心中有数,你们呢?你们有家可回吗?”

妇人指着身边大少爷的女人,抿嘴隐隐一笑,目光闪烁,片刻后,终于道:“她倒是有家可回,不过,恐怕回不去了……”

“回不去?”李自成道:“既然有娘家,为何回不去?”

妇人不顾楼菊氏羞得面红耳赤,笑道:“她虽是大少爷的人,却被老爷受用过,娘家嫌弃她,自然回不去了……”

原来如此!彝人也有扒灰的事实,李自成忍住笑,却是向那妇人道:“你呢,你有家可回吗?”

妇人的面上顿时黯淡下来,扭扭捏捏的,却还是道:“民妇乃是老爷买来的,连姓氏都不知道……”

李自成点点头,“那就是无家可归了!”心中却是想着,将这些女人送至遵义,战俘们服役期满,便要归为民籍,正好缺少女人。

没想到那妇人给李自成叩了头,道:“大都督,民妇有一个请求……”

李自成轻皱眉头,道:“请求?什么请求?”

“民妇请求大都督,将民妇许配管家……”

“嗯?”李自成心中一动,这妇人恐怕不是善良之辈,或许与管家早有一腿,只是行事机密,别人不知道而已,“想要许配管家,也不是不可以,看你有没有给天命军立功……”

“立功?”那妇人抬起头,“大都督,民妇要如何才能立功?”

李自成盯着她的双目,缓缓道:“你是果基约达的女人,自然知道果基约达家的财物藏在何处?”

“财物?”妇人双目一转,迟疑片刻,却是摇摇头,“大都督,财物都是大夫人管理,民妇并不知情……”

“既然你没有给天命军立功,那就由不得你了,”李自成面色一沉,继续道:“即便你不说,难道我们就找不到?便是挖地三尺,本都督也会将财物找出来……”

“大都督……”那妇人慌了,忙俯下身子道:“民妇实在不知道财物藏在何处……民妇只是偶尔看到,大夫人去西厢侧室取过财物……”

李自成的面色方才转换,“本都督即便将你许配给管家,此间庭院,也不会赏赐给你,你不要痴心妄想,妄图将果基宅子中的财物据为己有,若是被我查知,别说许配给管家,你也会随着果基约达与阴曹地府享受去吧!”

“民妇不敢,”那妇人又叩了头,“民妇当知无不言……”

“前面带路!”李自成向何小米挥挥手,何小米忙带着数名士兵跟着那妇人去了。

楼菊氏见那妇人去了,回身看了看果基约达的女儿,银牙一咬,在李自成面前跪倒,“大都督,民妇知道一处藏银之所……”

“奥?”李自成笑笑一笑,道:“如果你说的是实,本都督不会为难你,将来还会找户好人家将你嫁过去!”

“民妇谢过大都督!”

“起身吧!”李自成又唤过几名士兵跟着她去了。

此时大堂内除了亲兵和米岚亭,只剩下果基约达的四个女儿,四女见李自成的目光向她们扫过来,吓得乱做一团,“大都督,我们实在不知道钱财藏在何处……”

李自成点点头,“不知道没关系,只要你们不会欺骗本都督,本都督就不会为难你们……”

稍顷,果基约达的小妾,还有楼菊氏先后返回大堂,跟随的亲兵在她们的指点下,找到数百两碎银,还有上千石粮食。

李自成估计,一个小小的甲目,所管辖的百姓不过百余户,有这么多的财物,已经不错了,便没有再找,而是将这些女人,还有宅子中的奴仆单独关押起来,让亲兵们吃了干粮。

然后让沙玛有日将通知村中的百姓,每户的家主必须到场,否则,明日分配土地的时候,没有他们的份。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村中的百姓陆续向果基约达的宅子靠近,李自成在大堂外召见了他们。

令李自成赶到奇怪的是,有四五名女人夹杂其中,难道彝人的风俗,还有女人做家主的?他指着这些女人,以目示意沙玛有日。

沙玛有日忙道:“大都督,她们家的男人……刚刚因为作乱,被……被打死了……”

李自成让这些女人过来,问明其中三人家中有男丁,便让她们回去,正常参加土地的分配,另外两名女人,家中并无男丁,便将她们单独留在后院,再行发落。

明亮的大堂外,除了百十壮丁,还有上百亲兵,显得非常拥挤。

李自成并没有给这些壮丁赐座,一来根本没有坐的地方,也没有足够的木椅,二来这些壮丁,下午还曾试图作乱,没必要对他们太客道。

李自成看了沙玛有日一眼,道:“所有的家庭,都有人参与吗?”

沙玛有日忙躬下身子,道:“所有的家庭都有人参与!”

李自成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他发表了简单的演说,由米岚亭逐字向百姓们翻译,主要就是果基约达意图谋夺所有的土地,并试图煽动百姓作乱,现在果基约达已经死了,大箐村的土地,已经回到天命都督府的手中。

只要百姓“入汉籍、奉天主”,就可以分到相应的土地,每丁二十亩,以后按照十五税一的标准纳税。

这些事情,下午的时候,唐源已经告诉过沙玛有日了,李自成只是强调:“天命军的律法,绝对不可更改,敢于反抗、作乱的,一律格杀勿论,就像下午一样。”

百姓们顿时沉默不语。

每丁二十亩土地,土地将归他们所有,以后的税率只有十五税一,这样的优惠条件,足以让他们人人心动。

以前租种甲目的土地,因为土地不是自己的,除了要缴纳赋税,还要按照十税二缴纳租子,遇到丰年,甲目还会网罗名目,肆意增加租子,百姓手中根本不可能存下余粮……此外,百姓还要承担徭役,免费给甲目种地,天命军来到大箐村,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在这样的优惠条件,是要付出代价的,最讨厌的就是“入汉籍”……

正文 第700章 八藩

李自成见众人都不吭声,遂板起面孔道:“本都督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已经对你们仁至义尽,既然你们不识好歹,本都督收回刚才所说的话,本都督同样分配给你们土地,改为每丁两亩,多余的土地,本都督会安排汉人前来耕种!”

彝人顿时骚动起来,一个个叽里呱啦,如果不是米岚亭快速翻译,李自成更本听不懂。

“这是我们的土地,为何让汉人前来耕种?”

“我们誓死不会让出土地!”

“对,我们绝对不会让出土地!”

……

李自成听了米岚亭的翻译,不觉一声冷笑,从何小米手中接过步枪,瞄准大堂外左侧的一根灯烛,“砰”的一声,那根灯烛霎时灭了,左侧随之一暗,幸好灯烛不止一根,室外并没有完全暗下来。

沙玛有日吃了一惊,赶紧靠近李自成的身边,“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却是沉着脸道:“刚才听说,这是你们的土地,本都督倒要问问,究竟是谁的土地?天命军击杀了作乱的果基约达,接管了他的宅子和土地,难道土地倒成了你们的了?”

“……”

“本都督知道,”李自成不待百姓开言,继续道:“你们认为,这是你们租种的土地,那行,本都督按照原先的约定,土地可以继续租种给你们,还是以前的数量,还是以前的税率,当然,还有以前的徭役!”

“大都督……”沙玛有日忍不住了,如果按照原先的约定,百姓至少要多交三倍的租子,还要替甲目无偿耕作。

李自成看了沙玛有日一眼,淡淡一笑,道:“这样吧,看在你的份上,从现在开始,谁要是‘入汉籍、奉天主’,本都督就会按照原先的约定,每丁二十亩土地,按照十五税一纳税,如果继续冥顽不化,本都督也不为难你们,还是按照以前果基约达的约定……谁要是不遵律法,本都督格杀勿论!”

沙玛有日忙跪倒在地,道:“大都督,小人愿意‘入汉籍、奉天主’……”

“很好,你先起身,”李自成轻笑,“沙玛有日,你是第一个接受天命都督府律法的人,这大箐村,以后你就是甲目了,奥,我们叫里长!”

“小人多谢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目光在人群中找到下午随着沙玛有日参与会见的那两名后生,却不言语。

那两名后生面上一红,迟疑片刻,终于走出来,跪拜在地,“大都督,小人愿意‘入汉籍、奉天主’!”

李自成点点头,道:“你们也是不错不错,从今日开始,便是大箐存的甲长,管着十户百姓,”目光又向众人一扫,道:“还差九名甲长,谁最先接受归化,便是和他们一样,是大箐村的甲长了。”

沙玛有日的目光,也在人群中寻找着,不一会儿,又有三人下跪,愿意“入汉籍、奉天主”!

李自成让沙玛有日和唐源分别记录下来,然后端坐主位,默不作声。

沙玛有日感觉气氛不对,忙跑到百姓中,与百姓们不时耳语片刻,终于有百姓拜到在李自成的面前,要求“入汉籍、奉天主”。

李自成自然来者不拒,对于这些人,都是让他们担任甲长。

看看甲长的数量差不多了,李自成方才沉着脸,道:“本都督需要休息,明日午时之前,如果有人考虑好了,可以来此处报到,如果超过申时,本都督一概不受。”

沙玛有日没法,只得将百姓们吆喝回去。

回去之后,沙玛有日如何教育他们,李自成管不着,他只知道,已经给了沙玛有日一日的时间,如果明日申时之前,百姓再不“入汉籍、奉天主”,你就等着哭吧。

天命都督府的律法,绝对不会轻易更改,但天命都督府的所有优惠措施,只是给汉人的,不肯入汉籍的百姓,便无法得到天主的恩赐。

李自成休息了一个晚上,翌日天明之后,正要带着亲兵去山中锻炼身子,沙玛有日却是跑过来,“大都督,昨晚回去之后,小人与百姓们商讨,至少有一半的百姓,决定跟着大都督走!”

“才一半?”李自成轻蹙眉头,道:“沙玛,他们知不知道,彝人以前为何叫八藩?”

“八藩?”沙玛有日摇着脑袋,“小人也不知道,为何叫八藩,百姓们自然不知道……”

“那是因为……”李自成也不管真相如何,只要有一些影子就行,“所谓八藩,乃是因为大唐时代,为了掌管边缘之地,朝廷向这些地方派出军队,军中的将官,共有八姓,以后成了何地的藩主,谓之‘八藩’,时间久了,这些将官逐渐融入百姓之中,便忘记了自己的语言……”

“大都督的意思,他们原本就是来源于汉人?”沙玛有日大吃一惊,昨日唐源说过类似的事情,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八藩起源于大唐,后来大唐灭国,但八姓将军依然为汉家拱卫边疆,”李自成缓缓地道:“大唐灭国之后,中原陷入战乱,朝廷无力向边疆解送粮草,八姓将军们便成为当地的军政大员,开始向百姓征税,逐渐成为当地的土司,而普通的军士,则归为民籍,为八姓土司耕种,并缴纳赋税。”

“……”

“后来,大宋、前元,还有大明,为了护卫这边缘之地,都是默认了土司的存在,”李自成道:“这就是本地土司的来源,沙玛老爹,你说,彝人是不是汉人?”

沙玛有日长叹一声,恍然大悟,道:“难怪八姓土司的族谱上,上溯至大唐,便没有了踪迹……”

“这就是了,”李自成淡淡笑道:“大唐时代,他们是从中原迁居而来,自然无法追溯至大唐以前……”

沙玛有日躬身向李自成行了一礼,“大都督,小人明白了,小人这就去向百姓宣传这件事……”

“且慢,”李自成从主位上站起身,看着沙玛有日,道:“你将昨晚同意归化的百姓姓名留下,告诉他们,上午就分配土地,其余的百姓,你再去向他们宣传一番,我只给他们一日的时间,申时一到,他们暂时就无法归化为汉籍了!”

“小人明白,小人这就过去……”

“沙玛老爹,你家的土地,我会给你留下最好的,”李自成淡淡笑道:“另外,告诉百姓们,分配土地的时候,我们先分配靠近水源、土地平整的上好土地,最后剩下的,只能是山腰一带的土地了……”

沙玛有日双目一凜,自然明白李自成的意思,向着李自成一抱拳,道:“大都督,小人明白了……那些观望的人,就该得到一些烂地……”

李自成刚刚吃过早饭,宅子外面已经围了数十人,都是得到沙玛有日的通知,等着分配土地的。

这样的事情,就要交给唐源了,他在数十辅兵的护卫下,根据沙玛有日留下的名单,按照名单上的先后顺序,除了亲自给百姓分配土地,还要留下新的地契。

有了天命都督府颁发的地契,土地才会流转至新人手中。

李自成却对着宅子中的数名女人发呆,虽然只有八人,但总不能白费粮食,如果送去遵义府,距离战俘服役期满还早,一样是白白浪费粮食。

他左思右想,考虑到道路完工之后,建昌府城还是要留下士兵驻守,便打算在建昌府兴建一座水果楼。

现在不过八名女人,人数太少,不过,如果在发生像大箐村这样的叛乱事件,就可以对首脑人物抄家灭族,到时候肯定还会有女人进入水果楼。

在目前的情形下,只能在附近的百姓中征召女人了。

李自成自然不会用强,根据自愿的原则,水果楼将招收长期工和短期工两种,长期工最长不得超过三年,短期工分为半年、三个月、一个月不等。

招收的女工,自然是要支付酬劳的,李自成根据附近的物价,将标准定为每次接客,酬劳五十文,一日之内,每人接待士兵不得超过五次。

女人收钱后,其中的十文要交给水果楼,自己只能得到四十文。

这个标准有些高,但李自成考虑到,随着天命军对建昌府的控制逐渐加强,水果楼中自有的女人会提高,士兵们也就不用支付这笔支出了。

水果楼需要打理,李自成便交给果基约达的管家和小妾,管家原本就该八面玲珑,这样的事情交给他,对双方都有好处,天命军需要人打理水果楼,而管家、小妾习惯了人上人的生活,大概也不愿意像普通的百姓那样,每日在田间地头辛劳。

自己成全了他们二人,难道不该感激一番?

李自成唤出管家和小妾,亲自询问了他们的意思,二人听说李自成成全了他们,都对李自成感恩戴德,主动要求“入汉籍、奉天主”,并且愿意为李自成效劳。

李自成亲自给他们赐名:管家更名王壶茶,小妾更名甘思妹。王壶茶成为水果楼的掌柜,而甘思妹是水果楼的跑趟,如果她愿意,也可以在水果楼中挣得一份外快。

为了表彰他们主动归为汉籍,李自成在大箐村给他们分配了二十亩的土地,平日由别人代为耕种。

李自成依照以前的经验,给建昌府的水果楼立下规矩,然后便交给王壶茶打理。

正文 第701章 里甲制度

唐源带着百姓去村外分配土地,经过沙玛有日的煽动,良田被优先分配,最后只会剩下半山腰的梯形田,水源艰难,基本上靠天吃饭,土地又极为零碎,耕种极为不便。

原先还在观望的百姓,顿时慌了神,纷纷央求沙玛有日,要求给自己分配一份良田,但沙玛有日也没办法,如果不能“入汉籍、奉天主”,暂时便无法享受耕地,最后能分得多少土地,赋税如何,现在都是说不清。

沙玛有日见有些百姓依然执迷不悟,便根据李自成的意思,说出彝人的来源:彝人原本就是从中原搬迁过来的汉人军户!

百姓们立时目瞪口呆,眼看着良田就要分光了,此时顾不上辨别真假,只能央求沙玛有日将他们登记为汉籍,奉天主的事,可以缓上两日。

沙玛有日以最快的速度,将彝人百姓登记为汉籍,又给登记完毕的家庭,及时发放了一枚腰牌,让他们去村外寻找唐源。

沙玛有日仔细查找了一遍,确认所有的百姓都已登记为汉籍,方才来到村外。

此时已经是午时了,唐源暂时停止分配土地,众人便回家吃饭。

午饭后,已经分配到土地的百姓,便去自己的土地上侍弄着,将土地与周围的界沟确定下来,没有分配到土地的百姓,则是围在唐源的周围,眼巴巴地等着唐源给自己分配土地。

唐源可以按照百姓登记的先后顺序,依次分发土地,沙玛有日的手头上,也有登记的顺序,但考虑到劣等耕地不能集中分发,再说,百姓在登记为汉籍的时候,通常都是一窝蜂,先后顺序并没有实质上的意义。

经过沙玛有日的调解,下午分配土地的时候,上等土地与下等土地搭配在一起,混合分配,采用抓阄的形式。

序号在前的百姓,虽然优先分配土地,但土地的质量,并没有明显的上乘,百姓们方才稍稍安定下来,闹了一日半,直到第二日下午,所有的百姓都分配了足额的土地,并且拿到了相应的地契。

大箐村的土地,还有少量的节余,因为都是相对劣等的半山腰梯形田,耕作不便,亩产量又难以保证,暂时作废,由建昌府收回,将来再做打算。

沙玛有日作为大箐村的里长,负责日常管理,初步调解百姓之间的纠纷,并且负责向所有的百姓征税,集中上缴建昌府。

大箐村还有十一名甲长,每名甲长除了都有自己的耕地,还要定点管理十户百姓,协助沙玛有日。

大箐村按照遵义府的模式,建立了里长——甲长——百姓的管理制度,在管理的初期,实行连坐制度,一人叛乱,全家担责,一户叛乱,全甲担责,一甲叛乱,全里担责。

当然,唐源告诉百姓们,连坐制度仅适用于叛乱、入汉籍、奉天主等大事,普通的纠纷,由沙玛有日先行调解,如果无法调解,将由府县进行判决。

入汉籍的事,基本上已经完成,百姓都已经用了汉名,登记了汉籍,村中备有文书,府里亦有文书,只要百姓们不反悔,不做出集体叛乱的事情,官府一般不干涉百姓的日常行为习惯,只要不与天命都督府的律法相违背,百姓可以保留民族服装,保留部分风俗习惯,但必须逐渐学习汉话,所有的文书记录,必须采用汉字。

等到建昌府的土地分配完毕,官府会向村中派出汉人,教习百姓,尤其是孩子们汉话,将来不至于因为语言不通而吃亏。

汉话虽然难学,但对大部分彝人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在与汉人的交往中,大部分彝人都会一些汉话,加上彝人没有自己的文字,一应记录,原本就是借用汉字,凡是声望较高、家境较好的彝人,基本上都会正常使用汉话。

唯一的难点,便是奉天主的事,李自成打算,待建昌府周围基本汉化,便将各村的里长、甲长集中至府城进行培训,至少要学会祷告词,学会在饭前向天主祈祷。

唐源离开大箐城村,进入下一个村庄,李自成则带着王壶茶、甘思妹,还有几名女人,回到建昌府,预备筹建水果楼。

经过多方考察,水果楼立在府城的西南角,靠近西门大街,这里原本是一个土司的府邸,土司被杀后,府邸被天命军无偿征用,暂时闲置着。

李自成让亲兵将府邸打扫一新,又换上水果楼的招牌,府邸内部也是进行了改造,后院留下一片菜地,中间用木板分割出三十余间小木屋,每间小木屋内,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半新的木桌。

小木屋平日留给女人居住,每人一间,接待士兵的时候,就在这样的小木屋内,女人们之间虽然知道一些对方的讯息,却不会相互干扰。

李自成带着王壶茶,从前院道后院转了一圈,除了要求王壶茶平日搞好水果楼的卫生,还用手指指点着,什么地方将来可能增加小木屋,什么地方可以种植风景树,什么地方可以开辟为小型菜园地,可以种植蔬菜补贴水果楼,也给女人们找些事着,避免闲得无聊。

王壶茶一一记在心中,就连菜园地的大小,都在图上标注出来。

水果楼中女人太少,即便加上甘思妹,一共才八人,根本无法正常开业,王壶茶便利用相熟的人情关系,从附近征召了二十多个长短工。

这些长短工女人,平日都是住在自己的家中,水果楼要征召的时候,会提前通知她们来到水果楼,用肥皂将身子消毒后,才能接待士兵。

七月份的时候,李绩部的一个千户,恰好至扩建官道至建昌府城,李自成便给他们放了一日的假期,同时每名士兵发放了一张保底月票,建昌府水果楼第一次营业。

中秋的时候,建昌府宁远河以东的部分,百姓全部接受汉化,土地分配完毕,成都府又增援了三名传教士,在建昌府设置了建昌府天主教堂。

李自成将各村的里长、甲长们,集中至天主教堂,学习着弥散,学会祷告词,在讲解《圣经》的时候,同时教会部分汉字。

待里长、甲长们回村之后,平日以“甲”为单位,利用晚间和农闲时间,对各自甲内的百姓进行传道,学习汉话,让百姓们初步感受到天主的福音,将来建昌府及各县都会开设天主教堂,在特殊的节日,鼓励百姓们去教堂做弥撒。

李自成带着亲兵,在官道上巡视了一圈,整个官道,到处都是建筑工地,大部分地方还在扩建官道,但成都至眉州、喜得至建昌府这两段,已经开始浇筑水泥大道了。

在攀枝花村附近寻找铁矿的工匠们,在金沙江以北的找到了中型铁矿,不过,据工匠们说,真正的大型铁矿,可能在金沙江以南。

李自成考虑到,只要将中型铁矿充分开发出来,制造枪炮,应该是足够了,如果去金沙江以南争夺土地,势必与云南省发生争执。

现在的天命军,东面面临着朝廷的巨大压力,如果不是非常必要,暂时不要去招惹南方的云贵两省,只要云贵两省不是主动挑事,天命军暂时没有进兵云贵的计划,金沙江以南的铁矿,暂时不要染指,将将金沙江以北的铁矿开发出来再说。

考虑到遵义府的六千战俘,九月份即将劳役期满,李自成便带着亲兵,离开建昌府,从嘉定州沿江而下,赶往重庆府巴县。

一路之上,道路两侧的农田,中晚稻挂满枝头,快要收割的季节了,不出意外,四川省的秋粮,又将喜获丰收。

李自成看到粮食有了保障,心中底气更足。

按照原先的计划,遵义府将率先完成汉化,北面隶属于重庆府的巴县、綦江县,原本就是汉化区,长江以南沿着川黔古道已经出现一条汉化带。

如果西面的泸州府,包括泸州府南面的永宁县、蔺州县,也是完成汉化,则四川省长江以南部分,将形成一片巨大的汉化区,只剩下靠近建昌府的马湖府、乌蒙府。

建昌府在官道的带动下,“入汉籍、奉天主”的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目前各地进展都非常顺利,这是目前的工作重点,汉化只是时间问题。

马湖、乌蒙两府,不但地域太小,汉化工作已经启动……

整个川南,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汉化是迟早的事。

川西的汉化工作亦已全面展开,虽然动作不像川南这么大,但川西的土地少,距离成都府又近,汉化工作绝不落后于川南。

李自成踌躇满志,这段时间,趁着朝廷在湖广剿贼,天命都督府集中力量,将川南、川西大片土地汉化了,不久之后,就能征收得一定的赋税……

虽然还需要后期的安抚工作,但最艰难的“入汉籍、奉天主”基本完成了,川南应该不会出现大的问题,倒是川西……

川西的土地上,主要是藏人,西面还有庞大的藏人集团,未来实难预料!

这一次去遵义,李自成并没有走水路,而是从陆路沿江而下,沿途顺带着考察各地的汉化情形,赶到巴县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份了。

正文 第702章 掏心拳

来自湖广的三千战俘,早已将巴县至遵义府的官道扩展完毕,加上遵义本地的三千汉人战俘的齐心协力,官道上已经浇筑为水泥大道。

遵义本地的那三千战俘,正在浇筑遵义至蔺州、永宁的官道,而来自湖广的战俘,正沿着官道向两侧延伸,将大道与沿线的各“里”连接起来。

李自成在綦江县遇上战俘中的第一千户官黄俊辉。

“大都督!”黄俊辉叩拜于地,他日思夜想,知道一年的服役期快要结束,心中正盼着李自成兑现当初的诺言。

李自成让黄俊辉起身,含笑道:“怎么样,官道沿线,二级大道完成了吗?”他十分看重这些战俘,在遵义的土地上,正宗的汉人实在太金贵。

“回大都督,通往各里的官道,快要结束了,在一年的服役期间,应该能完成,”黄俊辉起身后,躬身立在李自成的身前,“只是……只是通往真州的官道……现在只是拓宽了路基,恐怕无法完成了……”

“你的意思,在你们的劳役期满之前,通向真州的大道无法完成了?如果要完成这条大道,还需要多长时间?”李自成知道真州比较偏僻,在遵义府的东北角,人口也不是太多。

不过,遵义府已经完成了汉化,这么好的机会,难道放过了真州?

人口不多没关系,这些战俘门,劳役期满之后,可以在真州安置一部分,以增加当地的人口,又能加快当地的汉化。

“回大都督,大约需要一个月……”

才一个月?李自成思索片刻,道:“以一个月为限,如果你们将这条大道完工,我给你们每人二十五亩耕地,一个年轻的婆娘,还有,一份酬劳,每个人半两银子,如何?”

黄俊辉心中一惊,难道大都督要毁约?

反过来一想,自己这些人都是战俘,连性命都掌握在大都督手中,再说,还有不错的酬劳条件,“大都督是说,每个人都能……都有婆娘,还有土地、银子……”

“那是自然,”李自成笑道:“没有银子、土地、婆娘,壮丁们如何在本地安家落户?有这一个月的时间,后期的婆娘们,也该及时赶过来了……”

李自成给这些战俘们准备的女人,除了已经在遵义府的五百蒙古女人,还有后期的五六百蒙古女人,其余的女人,只能从陕西的流民中找了。

女人们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道路工程的完工日期,现在有部分女人尚在途中,最迟的还要大半个月才能赶过来。

黄俊辉大喜,他是这些战俘的千户官,心中自然要照拂着所有的战俘,湖广已经回不去了,唯一的办法,便是在本地落户,土地、婆娘都有了,只要亲手盖上几间茅屋,他们就算重新有个家了。

虽然劳役期增加了一个月,但这些都是天命都督府的规定,如果天命都督府规定的期限是两年,他们还能反抗不成?

只要大都督能兑现诺言就好了……

李自成虽然是用商量的口气,但战俘们根本没得选择,要是惹恼了他,银子、土地、女人,可能一样都没有……

黄金辉带着战俘们,继续修筑从川黔古道至真州的大道,李自成则是沿着大道南下,想要去遵义府看看,行到桐梓县的时候,他接到王安平从成都转来的讯息:

七月底,张献忠在罗猴山设伏,大败总兵左良玉,总兵官罗岱战死……朱由检震怒,将张献忠再次叛乱的罪责,算在熊文灿的头上,熊文灿被逮捕下狱……

八月,朱由检因为年初鞑子破关的事,对文武百官秋后算账,多名官员被杀,文官当中,包括保定巡抚张其平、顺天巡抚陈祖苞、山东巡抚颜继祖,武官的人数更多,总兵一级,就有蓟镇总兵吴国俊、陈国威,援剿总兵祖宽、李重镇,德州总兵官倪宠,此外,还有内臣邓希诏、孙茂霖等,一共三十八人,被腰斩与市……

熊文灿被捕后,兵部尚书傅宗龙举荐湖广巡抚方孔照任五省总理,继续剿灭流寇张献忠、罗汝才部,朱由检不允,诏令杨嗣昌将功补过,亲自去湖广督师讨贼,又赐予尚方宝剑,总督以下,皆受杨嗣昌节制!

李自成原本预备在遵义府待上一两个月,等道路修筑完毕,将战俘安置好,但想到杨嗣昌一向对流寇比较仇视,或许张献忠、罗汝才隐入深山,他随时对四川的天命军下手也说不定。

他急急赶到遵义府,找见了知府孔兰川,打算将战俘的事,交给孔兰川处置。

在遵义府、重庆府江南部分的土地上,一共有六千余战俘,李自成已经给他们预备了安置的土地,其中属于遵义本地的战俘,大约三千人,原本就有家眷、住房,只要给他们土地,便能在当地落叶生根,繁衍生息。

李自成告诉孔兰川,只要将遵义至泸州府永宁县之间的官道修筑完毕,就让他们解甲归田,成为当地的汉人百姓,如果他们一年劳役期满,道路依然没有完工,则必须继续完成官道,多余的时间,按照每丁每月半两银子的标准发放酬劳。

来自湖广的三千战俘,都是孑然一身,不过,李自成也为他们盘算好了,只要通往真州的官道修筑完毕,就会给他们分发土地、婆娘,成家立业没有问题,只要他们自己动手,搭建房屋便可。

李自成将战俘的事,全部交代清楚,便离开遵义,取道成都,前往汉中。

李过得到讯息,亲自迎出城外,行过大礼后,道:“大都督,陕西的明军,一直未有异动,我们在固关集中了两个营的兵力,还有属下在汉中的第二营,要不要主动攻击,顺势拿下西安?”

“双喜这段时间没有打仗,是不是身上又痒痒了?”李自成大笑,“明军的主力正在围攻湖广的流寇张献忠、罗汝才,我们方能喘息一段时间,别急,仗还有得打,朝廷不会向天命都督府认输!”

两人都是骑着马,几乎是并肩入了城,李过将李自成引入大营,奉了上座,又让亲兵们奉上茶水,方才小声道:“大都督,趁着明军的主力,在湖广对付张献忠、罗汝才……”

李自成淡淡笑道:“双喜可知道,朝廷为何称呼张献忠、罗汝才他们为流寇?”

“流寇?”李过思索片刻,方才有些明白,“大都督,张献忠他们一旦打不过,就会逃入深山,反而将明军吸引过来?”

“总算不是太糊涂,”李自成捧起茶水杯,抿了一小口,道:“这茶叶不错,到了这个季节,清香似乎没有变淡……”

“这个……属下也不明白……”李过本是粗人,哪会保管茶叶,他的心思,还在战斗上,“大都督,如果就这么与朝廷对峙,从陇山至长江,战线拉得太长,对天命军恐怕不利……”

李自成点点头,道:“双喜说得不错,这样对峙下去,对天命军极为不利,不过,拿下西安又如何,对峙的战线会缩短吗?占据西安,对峙的前线便移到黄河一带,还是非常漫长,而且,如今的陕西,遭受天灾、匪患、兵患,连当初的陇右都不如,即便成为天命军的属地,也只会大量投入钱粮!”

他早就考虑过,天命军的战线拉得太长,仅仅消耗上,天命军就非常吃力,秦大年的第三营、刘云水的第一营、马有水的第六营,分别被定死在陇山一线,李过的第二营、宋文的第七营,被限制在汉水上游,而周坤部的水军,又在长江一线进退不得……

除了马祥麟的第八营将留在川南,即便建昌府的归化工作结束,他的手中,能调动的兵力,也只有李绩部的第四营。

除非大规模扩军,否则一旦朝廷大规模西征,天命军很难相互增援、策应。

李过也是无法,总领全局,他的眼光自然比不上李自成,“大都督……”

李自成眯缝起双目,淡淡地道:“总是与朝廷的大军处于对峙的局面,对天命军极为不利,天命军的地盘上,除了成都与重庆,都是些边陲之地,土地上的产出,远远比不上江南富庶……”

李过沉思片刻,道:“大都督,我们不能永远被动下去……”

“那双喜打算如何脱困?”李自成淡淡一笑,放下茶水杯,却是紧盯着李过的双目。

“依属下的意思,我们应该主动出击,将明军阻挡在防区之外……”

李自成心中一动,这些时日不见,难道双喜的眼界更开阔了?他含笑道:“说具体点,究竟如何拒敌于外?”

“大都督……”李过或许是没想好,迟疑了好一会,方道:“让第一营、第二营的骑兵,出防线以东,依靠速度优势,与明军周旋,将战线推进至陕西、湖广……”

“哈哈,”李自成大笑,“双喜的意思,我是明白了,想法倒是不错,不过,要实现起来,恐怕有些难度,骑兵在陕西、湖广活动,粮草怎么办?”

李自成也是面目含笑,大都督虽然没有完全同意他的意见,却是赞同了他的作战思路,以大都督的脑袋,定然有更好的策略,“大都督……”

“双喜的这个想法不错,只要稍做改动,”李自成道:“不用在防区的外围,也不须动用骑兵,只要派出一支军队,去大明的心脏来一次掏心拳,朝廷震惊,自然无暇西进,天命军的属地上,也就安稳了!”

“大都督预备派出军队去京师?”

“去京师尚且过早,如果派出一支军队去京师活动,朝廷还不和我们拼命?”李自成轻轻摇头,“朝廷的软肋,还是在河南,中原之地,既是核心地带,又不是京师这样的中枢附近,所谓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属下明白了,”李过心中一动,道:“大都督,属下的第二营,全部是骑兵,行动迅速,就让属下去河南吧……”

“不!”李自成断然拒绝,“河南四面都是明军,还是我亲自去!”

正文 第703章 家中无人

李自成让李过多多留意陕西的明军,特别是大散关的方向,即便明军不出关,也要时刻警觉,万一明军威胁西面的固关,汉中方向的天命军,也可以从南方做出策应。

又给天命都督府传了讯,让梁文成他们低价收购大量的粗粮,着人运往兴安县,数量不限,越多越好。

离开汉中府向东,依次经过城固、西乡、石泉、汉阴四县,北面秦岭的终南山、南面的大巴山,不时伸出余脉,道路被迫改向,李自成在汉水两岸不断穿行,数次渡过汉水,方才到达兴安县。

兴安县乃是汉水中游的地缘核心,原本叫兴安所,只是一处卫所,天命军来到汉中之后,方才在此立县,宋文的第七营就驻扎在兴安县。

宋文早已在兴安城外迎接李自成,“大都督!”

“不用多礼,”李自成摆摆手,让宋文起身,“从兴安县向东,路径如何?”

宋文起身后,忙道:“从兴安县向东,东南和正东方向各有一条官道,东南方向的道路,便是三国时代的上庸,需要翻越体量极高的武当山或是神农架,然后进入湖广;东北方向,沿着汉水东下,可以进入湖广,也可以向北进入河南。”

“奥?”李自成立即看中了沿着汉水的这条路径,他此番来到兴安,是预备进入河南的,“走,先入城!”

“是,大都督!”宋文领着李自成入了城,进入自己的大营。

李自成丝毫没有耽搁,立即让宋文摆出行军地图,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盘算片刻,道:“商洛山,这是陕西、四川、湖广、河南四省交汇之地,又是深山区,正适合我们活动。”

宋文奇道:“大都督是说,要派出军队军队,深入商洛山?”

李自成微微点头,“我是要远去河南,可是李绩现在尚在四川,只好先在商洛山中建立营地,最好能储存一些粮食。”

宋文不解,“粮食?大都督……”

李自成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随后到:“湖广倒是好地方,如果不是朝廷在湖广布置了重兵,又有流寇张献忠、罗汝才的主力,我倒是想去湖广看看!”

宋文若有所思,迟疑片刻,终是道:“大都督,去商洛山极为冒险,还是让属下去吧,大都督在兴安县掌管全局……”

李自成捧起茶水杯,抿了一小口,然后缓缓放心,“商洛山虽是朝廷的地盘,但陕西的百姓,早就对朝廷失望透顶,又在秦岭深处,并没什么危险,宋将军不用担心,你的第七营,倒是要守好汉水通道,必要的时候,接应商洛山的天命军。”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时刻照应着,”宋文知道没法说服大都督,沉思片刻,道:“大都督,属下有一事不明……”

李自成道:“说吧,什么事?”

“属下紧守汉水一线,明军若是敢来,属下自然不会含糊,”宋文道:“若是流寇沿着汉水逃窜,或是要入川躲避明军,属下给怎么办?”

李自成也有些头疼,按理说流寇与天命军的基本目标一致,都是反对朝廷,对抗明军,但天命军与流寇们有着本质的区别。

天命军的目标,乃是在于天下,所以一向厚待百姓,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不仅是宣传标语,更是实实在在的军规律法。

而张献忠、罗汝才之类的流寇,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或者享受,据说罗汝才有一百多娇妻美妾,个个如花似玉,这就是罗汝才喜欢做流贼的理由。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只不过是一个口号,如果明军不去围剿他,他绝对不会去动什么贪官污吏,除非是为了劫掠。

当初起兵的时候,也许他们为了附近的贫苦百姓,但这些年来,手中掌握权力、财物之后,心态早已发生了变化。

时间会让人蜕变,哪怕他一直坚持着自己的理想!

如果与这些人物合作,或者让他们加入天命军,李自成实在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

现在的天命军,已经不用躲在别人的阴影中,如果借助明军之手,将这些流寇灭了,或者削弱他们的力量……

“他们这是狗咬狗,别管他们,如果流寇向你求援,或是要通关,你便以请示天命都督府为由,尽量拖延,流寇被明军追逐,绝对拖延不起!”

“属下明白了!”

李自成当晚在兴安立营休息,考虑到自己的亲兵都是骑兵,便让宋文拨给一个千户的士兵,随着去往商洛山。

天明之后,李自成吃过早晚,宋文前来送行,暂时拨给李自成的那个千户,已经备好行程,由一名叫鲁大志的千户统领。

“大都督,商洛山中辛苦,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人来说一声,属下一定尽快着人送过去。”

李自成点点头,“我们现在带着三个月的粮食,应该能支撑至明年春天,但河南去年大旱,饥民不少,我让文成从兰州运来一些粗粮,等我在商洛山中有了稳定的落脚点,你着人运送过来。”

宋文道:“大都督是要救济河南的饥民?”

“河南的饥民何止千万,我就是有心去救,又怎能救得完?”李自成一脸苦笑,“这些粮食,暂时储存在商洛山中,等李绩来了,我就出兵河南,将朝廷的目光吸引至中原,如果可能,便拯救一些愿意跟随我们的百姓!”

李自成辞别宋文,先是沿着汉水行了数十里,过了洵阳县,再向北一拐,渡过甲河,眼前已是重重山势,问了向导,知道已经是商洛山的边缘了。

走过一段上行的山路,经常能看到一些山谷,山谷的地势相对平坦,又有水源,都有百姓耕作的农田,但山谷的体量都不大,每个山谷,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村落。

这日傍晚,李自成行至一个村落,看看天色已晚,便在村外扎下大营。

士兵们正在搭建营帐,李自成见天色还早,便步行带着何小米和三名亲兵,前往村中转转,想要了解一下百姓的心里状况,以及他们对朝廷、流寇的态度。

刚刚行至村口,便看到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正扛着锄头回家,便让何小米上去打探一番。

何小米将身上的铠甲整理一番,便快步向两人走去,“老人家,老人家,等一等!”

两人回头一看,见是身穿铠甲的将军,面上骤然变色,又看到何小米身后的李自成等人,顿时浑身颤抖,中年人呆呆地立在原地,老者忙拉起他的手,两人转过身,急急向村中跑去。

何小米挠了挠自己的鬓发,悻悻而回,“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我都看到了!”心中却是泛起嘀咕,百姓这是怎么了,难道以为我们是明军?

天命军的步兵,都是茶绿相间的迷彩服,但骑兵并没有配备西宁步枪,依然穿着铠甲,而且还是明军的铠甲。

李自成的亲兵,虽然都是骑兵,也配备了步枪,但他们随时预备着各种战斗,既当骑兵也当步兵使用,所以也是穿着明军的明光铠。

这是天命军第一次来到商洛山,这里的百姓,应该从来没有听说过天命军,极有可能是误会了。

天命军还会在商洛山驻扎几个月,肯定要与百姓打交道,如果百姓误会了天命军……

那两名百姓已经走远了,身影已经没进村庄,早已看不见了。

李自成稍稍思索,便道:“走,去村中看看!”

何小米却是不放心,“大都督,此处的百姓,可能不知道天命军,看他们的态度,似乎不太友好……”

“我们即将在商洛山扎营,免不了要与附近的百姓交往,他们不了解我们,我们就要抓住机会让他们了解。”李自成并没有停步,继续朝村内走去。

入了村口,举目一扫,村落不大,也就二十户左右的人家,都是土墙茅草屋,茅屋极为散乱,大都显得极为陈旧,墙体上都有大小不等的裂缝,不知道是百姓懒散,还是无暇修理。

刚才入村的时候,还能看到不多的百姓在室外走动,此时百姓们已经闭了门户,应该是在家吃饭。

李自成走到一幢六间连体的房屋面前,让何小米前去敲门,敲了好久,里面硬是没有人应答。

难道这户百姓不在家?李自成让何小米换一户,前去敲门,结果还是一样,里面并没有百姓应答。

何小米急得头上冒汗,只得走回来,“大都督,也许家中无人……”

李自成指着左手边的一幢茅屋,道:“这户人家一定有人,刚才我亲眼看到有人走进去。”

何小米只得走过去,从窗户向里偷窥,并没有看到灯火,不禁皱了眉头,但大都督的命令……他硬着头皮走到门前,用手敲了敲门,里面一片寂静,他唯恐里面的人在后面听不到,用力将木门敲得咚咚响,还是无人回应。

李自成走上前,左右看了看,四处都无动静,便走到门前,轻声道:“家中有人吗?我们是过往的将士,想要讨口热水喝……”

屋内还是没有声息。

李自成也是皱着眉头,将声音提高了两度,道:“我们不是坏人,如果是坏人的话,这两扇破门,早就被踢坏了……”

屋内一阵低低的悉悉之声,过了好一会,方才传出一个老妪的声音:“家中无人,军爷还是去别家吧!”

正文 第704章 官逼才会民反

家中无人?李自成觉得好笑,这个说话的老妪,不就是活生生的人吗?难道是说家中没有男人?他咳嗽一声,道:“我刚刚看到有人进屋……大娘放心,我们的确不是坏人,只想讨口热水喝!”

屋内沉寂了一会,大门终于开了一道缝,李自成借着落日余晖,看到一个年轻的后生,手中拿着一把猎叉,守在门内,他瓮声瓮气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李自成绽开笑脸,道:“别紧张,我们只是路过,实在只是讨口水喝,你们如果担心,我们不进屋,喝过就走!”

那后生瞥了李自成一眼,这才用脚轻轻将大门勾开,但手中的猎叉却是没有放下,保持着警戒的状态,只是向身后的老妪点点头,老妪转回身去,一手拎着一个满是灰迹的泥瓦罐,一手捧着一个白色的瓷碗,她将瓷碗递给李自成,道:“喝了热水,快些走吧,莫要吓着村中的孩子!”

“吓着孩子?”李自成一愣,这才想起,入村以来,并没有见到孩子,遂道:“大娘,我们只是路过,为何会吓着孩子?”

老妪一脸疑惑的样子,“你们不是来催粮的官兵?”

李自成接过瓷碗,让老妪斟了热茶,从身上掏出干粮,一边就着热水吃着干粮,一边很随意地道:“大娘说哪里话,我们不是来催粮的!”

后生显得不耐烦,看了老妪一眼,道:“娘,话可不要乱说,喝了热茶,让他们赶紧走,免得惹上麻烦……”

老妪忙住了嘴,只是拎着泥瓦罐,等着给李自成重新斟热茶。

李自成向何小米使个眼色,何小米从口袋着掏出一锭最小的碎银,不到半两,向老妪递过去,躬着身道:“大娘,我们几个都要喝些热茶,这些银两权当柴火钱!”

“银两?”老妪先是面露喜色,手臂动了动,却没有伸出手来,讪讪着道:“出门在外,谁家不会遇到一些难处?不过是一些热水……银子就算了……”

那后生却是仔细打量着李自成,手中的猎叉不知不觉放下了,“你们真不是来催粮的?”

李自成摇头,“我们真不是催粮的,怎么,官兵经常来催粮吗?”

后生皱起眉头,却是默然不语,老妪轻叹一声,道:“哎,这日子,也不知怎么过,官府、官兵经常催粮、催银,咱们庄户人家……”

何小米又将手中的银两递出,“大娘,这是茶水钱!”

老妪却是摇摇头,“你们还是收起来吧,我们不要……”目光却是在银两上扫了两遍,方才有些不舍地离开。

李自成心中一动,接过碎银,强行塞到老妪手中,“大娘,我们有规矩,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我们喝了大娘家的热水,必须付银子,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够了,够了,”老妪脸上乐开了花,却还是不好意思收起,只是用五指攥住,“这些银子,别说几碗热水,就是一顿饭也用不完……”转过脸看着后生道:“要不,将家中的干货烧了,招待各位军爷吧……”

后生默默点头,冲着李自成道:“都进来吧,屋里暖和些!”

李自成向百姓讨口水喝,只是一个借口,军营中原本有火兵烧水烧饭,但听了这一对母子的话,还是拱拱手,“那就谢谢你们了,这一顿晚饭,我们也会付银子。”

“不用,不用,”老妪忙道:“这些银子已经够了!”

此时天气逐渐黑下来,室内更是阴暗,老妪却是没有掌灯,李自成忍不住道:“大娘,天已经黑下来了,为何不掌灯?”

老妪讪讪一笑,忙对后生道:“伢子,我房中还有半瓶灯油,去将油灯掌起来!”

后生也不说话,却是快步进去,不一会儿,手中捧着油灯出来,“几位军爷,先坐一会,晚饭马上好!”

李自成见后生缩在墙角,知道他不用帮忙,便道:“兄弟,你也过来坐!”

那后生一改刚才的凶狠模样,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坐到李自成的对面,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

李自成估计他们不点灯,乃是为了节省灯油,便让何小米掏出一两银子,塞到后生手中,“兄弟,我们出门在外不易,你们在这深山中更加不易,这点银子,算是晚饭和灯油钱!”

“不用,不用,”那后生忙缩回手,嘟囔着道:“娘说,晚饭钱已经够了……”

“拿着吧,”李自成硬是将银子塞到后生的衣袋中,“兄弟,我们有规矩,不能白拿百姓的财物!”

后生见推脱不过,只得半推半就,看了李自成一眼,也不说话,起身往后面去了。

李自成摇着头,淡淡一笑。

不一会儿,后面果然传来了脚步声,老妪远远就叫道:“几位军爷,这银子我们不能要,刚才给的银子已经够了……军爷,收回去吧!”后生跟在后面,红着脸低着头,却不说话。

李自成笑道:“大娘不用客气,这么晚了,还要劳烦大娘……”

老妪见李自成根本没有收回的意思,只得千恩万谢,留下后生,自己去后面忙晚饭去了,边走边念叨着:“好些年没有见着这样的军爷了……”

李自成心中一动,待后生落了座,淡淡地道:“兄弟,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只有我和娘两人,”后生有些害羞,低着头道:“两年前,爹因病去了……”

李自成微微点头,道:“看兄弟的年岁也不小了,难道没有娶亲吗?”

“没有,”后生摇摇头,脑袋几乎低到胸口,小声道:“家徒四壁,那有银钱娶亲……”

李自成皱着眉头,道:“此处叫什么村?”

“此处叫野人沟,传说以前有野人出现,不过,好多年没有见过野人了……”

李自成不知道此间是否真有野人,他也不关心野人的事,便点点头,道:“刚才你们误以为我们是催粮催银的,究竟是怎么回事?陕西这几年大旱,官府难道没有免去赋税吗?”

后生顿时涨得面红耳赤,嘴唇已经张开,可是看到李自成穿着的铠甲,确实没有发出声音,生生将要说的话咽回肚里。

李自成知道他的误会了,忙道:“不用担心,我们不是本地官兵!”

那后生方才气呼呼地道:“陕西前几年大旱,那是北方的事,我们这儿倒是没有大旱,官府自然不会免去赋税,不过……”

“不过什么……”

“官府不但没有免税,还不断增加赋税,前几年除了正常的赋税,还征收了辽饷、练饷,今年更是征收剿饷,每亩土地要增加四钱银子,山里人穷苦,实在拿不出……”

“四钱?这么多?”

李自成知道陇右的情形,每亩土地上的产出,丰收年份,平均也就一石半,折合银两,也就七八钱,野人沟是山区,土地上的产出肯定更少,除了正常的赋税,每亩增加四钱,百姓还怎么活?

加上各级官员又要借机从中抽取一部分……

难怪流寇越打越多,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听官府中人说,朝廷这次要增加六百多万两,也不知是真是假……”后生不知不觉握紧了双拳,瞪着双目,也不知在看着什么。

李自成见惯了这些事,心中却也不平,道:“除了这次的剿饷,平日纳税,都是多少?”

“十税一!”

李自成不解,“怎么会是十税一?大明的税率,不是十五税一吗?”

“官府说,增加的部分,乃是给剿贼的军士做为粮饷,”后生越发恼怒,双目几乎能喷出火来,“都是流寇,害得我们要增加赋税……”

李自成心中一惊,原来朝廷用这种方式在抹黑流寇,他看了后生一眼,一掌拍在面前的方桌上,陈旧的方桌剧烈颤动,险些散了架,“这些混蛋官员,竟然如此盘剥百姓,难怪流寇越来越多……”

“军爷……”

李自成自觉有些失态,忙调整好心情,道:“兄弟,你知道流寇为什么越来越多吗?”

“越来越多?”后生似有所悟,却是不敢说话,只是把眼看着李自成。

李自成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这般下去,普通的百姓,迟早会成为新的流寇!”

“是呀,前面胳膊峪就有几户百姓……”后生说到此处,却是看着李自成的铠甲,忙用手掩住口,再不敢说下去。

李自成微微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不能怪百姓,如此下去,百姓入不敷出,迟早会加入流寇,这都是朝廷逼迫的结果,官逼才会民反呀……”

“军爷……”后生看着李自成,脸上却是变了色。

“这些流寇,原本都是良民,”李自成正色道:“百姓为何成为流寇,还不是无粮可食?最初只是因为陕西大旱,而朝廷却是不肯减免赋税,百姓为了生存,被迫揭竿而起……后来,就像这野人沟,朝廷不是想着赈灾,而是不断增加赋税,加上官府的盘剥,越来越多的百姓无粮可食,被迫沦为流寇……”

那后生眼圈一红,道:“原来军爷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李自成依然板着脸,微微点头,道:“就像这野人沟,百姓已经困苦不堪了,而朝廷不但不减免税赋,还要增加剿饷,这般下去,野人沟的百姓,迟早都会沦为流寇,朝廷的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

正文 第705章 多罗贝勒

后生用巴巴的眼神看着李自成,良久方道:“军爷,你能不能和官府说说,不要再增加赋税了……”

李自成无限同情地看了后生一眼,到了这种地步,他还将减免赋税的希望,放在官府身上,汉人百姓实在是良民呀……

这样的良民,原本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至少衣食不愁!

李自成看着有些畏畏缩缩的后生,再没有原先手持猎叉的半丝野性,他心中一动,也许现在就是宣传天命军的最好机会……

李自成缓缓摇了摇头,道:“朝廷要征收多少赋税,不仅是我,就是地方官也是无法随意更改!”

后生有些失望,也许他原先就没有抱着多大的期望,失望倒是并不太重,只是缩在桌角,一副茫然的样子……

李自成将手中的瓷碗递给何小米,让他自己加些热茶,却是对后生道:“兄弟,你是认为,朝廷增加赋税,乃是因为流寇的缘故?”

“官府都是这么说的……”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流寇是什么?他们原先也是百姓呀……”

“军爷的意思……”后生可能受到他娘的感染,对李自成倒是生出一份敬意。

“就说你们这野人沟的百姓吧,”李自成道:“如何继续增加赋税,你们会不会成为流寇?”

那后生吓了一跳,忙道:“军爷,小人绝不会……”

李自成知道他是害怕,忙伸手止住,脸色变得特别凝重,“但凡有一点活路,百姓岂会做出谋反的勾当?”

那后生面现喜色,道:“军爷也知道小人们苦楚?”

“我常常在农田中行走,与百姓多有接触,岂能不明白百姓的苦楚?”李自成的脸上,也是显出无奈,长叹一口气,道:“若是真正按照十五税一的标准纳税,又取消人头税,村庄的百姓能否过上好日子?”

“十五税一?取消人头税?”那后生大喜,立即挺直了腰身,双手向前伸出,几乎要抓住李自成的胳膊,却又缩了回去,“军爷,现在还有这样的地方吗?如果是这样,那小人家中,也会有些节余,数年之后,或许能娶上婆娘……”

这时老妪端出两个大瓦盆,都是粗制的暗红色,瓦盆中都是酱黑色的肉块,能闻到香味,却是看不出是什么肉,老妪的脸上漾着笑意,皱纹像是一道道沟壑,“几位军爷,山里也没什么好的招待,都是一些干货……”

“多谢大娘!”李自成也不客道,接过老妪递过来的竹箸,夹了一块,丢进口中,觉得辣霍霍的,却不知道什么肉。

老妪向着李自成道:“军爷慢用……”

后生见李自成皱着眉,忙道:“这是獾子,原先山中还有不少大型猎物,现在捕猎的多了,连这样的獾子也不多见……”

李自成点点头,百姓被朝廷的各种赋税所累,恐怕都是入山捕猎,以补贴家用。

后生她娘去得远了,想起李自成刚才的话,便小心地道:“军爷说十五税一,现在真有真有这样的地方……”

李自成将獾子肉咽下,道:“有是有,只怕这样的地方,你们不敢去……”

后生双手不觉攥起拳头,咬了咬牙,终于到:“不知道军爷说的这个地方在哪,如果……娘的年龄大了,若是不太远……倒是……”

李自成见后生似乎下定决心,面上涨得通红,却还不敢轻易开言,只是笑着摇摇头。

“军爷……”

“你果真要去?”李自成面上含笑,云淡风轻的。

“如果可以,小人倒是想去看看……”

“那个地方呀,只需承担十五税一的赋税,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他们信奉天主,所有的人都是兄弟姐妹,官府保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李自成一步步诱导着,却还勾了一句:“不过,路途却是不近……”

“军爷,究竟在什么地方?”

李自成见后生有些迫不及待了,方道:“四川,整个四川,都是这样的地方!”

“四川?”后生皱了眉头,“听官府说,四川有流寇出入……”

“哈哈,”李自成大笑,“兄弟,你想想,现在除了流寇出入的地方,还有这样的地方吗?朝廷都大肆增加赋税……其实,你说得也不全对,四川的确有人造反,但不是流寇!”

“不是流寇?”后生道:“那是什么?”

“其实,湖广、陕西的乱民,才叫流寇,他们每到一处,都是抢夺百姓的财物,然后流窜至他地,继续抢夺,所以叫流寇,”李自成道:“四川的乱民,叫‘天命军’,不但不会抢百姓的财物,还会给百姓分配土地,让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陕西有许多流民,都是进入四川……”

“天命军?”后生想到听到了天书,沉思良久,方道:“小人为何没有听说过?”

“你们平日听到的话语,都是来自官府,这样的地方,官府若是告诉你们,百姓跑光了,谁给他们种地?”李自成轻笑道:“普天之下,也就四川是百姓的乐土……”

后生思索良久,犹是半信半疑,恰好老妪端出煎饼,李自成便招呼何小米等人吃起来。

老妪又去后面收拾,后生方道:“军爷如何知道四川的情形?又为何告诉小人……”

“不瞒你说,我们就是天命军,”李自成一面吃饭,一面道:“兄弟,你见过吃饭付钱的官兵吗?”

后生大惊,几欲逃走,看到李自成神色淡定,方才勉强坐下,哆嗦着道:“军爷真是天命军……”又用手指着他们身上的铠甲,“这些都与官兵的一样……”

“哈哈,”李自成将一块煎饼吞下,道:“这些铠甲,原本是官兵的,官兵战败,自然就成了我们的了……”

后生迟疑半响,却是不敢说话。

李自成将煎饼吃了大半,只剩下不多几块,便抹抹嘴,道:“我告诉你天命军的事,自然不怕你告诉官府,不久之后,此处也将成为天命军的地盘,你们也将过上好日子……”

李自成离开后生家的时候,后生还在发愣,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李自成的话,一会老妪出来,他将李自成的话,一五一十告诉老妪,老妪亦是惊讶不已,喃喃地道:“原来是天命军,我就看着他们不像官兵,哪有官兵给百姓银子的……”

后生赶紧关好大门,又将门闩插上,小声道:“娘,他们真是天命军吗?我们现在怎么办?”

老妪双目内敛,连连点头,冲着后生道:“现在情况不明,且静观其变……”

李自成回到营帐,火兵早已做好晚饭送来,他刚才只吃了半饱,一面吃着热汤饭,一面却是想着刚才在野人沟发生的一切。

朝廷向百姓增加赋税,无论是什么原因,都给天命都督府带来了机会,刚才与那母子的一番对话,便是在他们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朝廷增加赋税,则是培育种子最温润的土壤,只要再做一些手脚,必会让种子在哪母子,在野人沟发芽生根,再向附近蔓延。

李自成原本想要尽快赶到商洛山深处,但此时此刻,他决定暂缓行军。

到了商洛山深处,虽能避免与明军大规模接触,但毕竟是一支孤军,想要在商洛山立稳脚跟,关键还要百姓的支持。

朝廷为了剿匪,不断向百姓增加赋税,给了天命都督府极大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如果不能抓住,那真是愧对天主了。

李自成独自躺在床上,思索了很久,心中终于有了初步的计划。

…………………………………………

盛京皇城。

多罗贝勒多铎离开崇政殿,心中十分郁闷,从豫亲王降为多罗贝勒之后,虽然名义上掌管着兵部,但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决断权,连提出的军事建议,都被批剥得体无完肤。

西面的宫门外,便是正阳街,坚硬的石板路像钢针似的刺痛着多铎的心,在此处等候的包衣们,看到多铎,连忙将他的豪华马车推过来,“贝勒爷!”

多铎狠狠地瞪了这个不开眼的包衣一眼,他现在最讨厌“贝勒”这两个字,如果他不是多罗贝勒,仍然还是当初的豫亲王,这次要求驻守义州的计划,便不会被完全否定。

他将插在腰间的马鞭拔出来,想了一想,还是忍住了,跟这些包衣们生什么气?有本事找皇太极去……

多铎将甩出一个响鞭,气呼呼地爬进马车,放下隔帘,将自己包裹起来。

马车缓缓行进,不消片刻,便进入正阳街与中街路交叉口的鼓楼,从楼下穿过,向北而去。

豫亲王府就在正阳街上,这里已经是皇城的边缘,但早先却是着神圣的地界。

皇城一共有九座宫门,其中东、南、西面,都是两座两座宫门,左右各一,只有这北面是三座宫门,正中间的,叫“九门”,左侧的“小北门”,正对着正阳街,右侧的“大北门”,正对着朝阳街。

北面并非仅仅多了一座宫门,天命十年,天命汗初建皇城的时候,便是以现在的北区为中心,天命汗的寝宫——汗宫,就是靠近“九门”。

多铎是天命汗努尔哈赤最疼爱的幼子,所以府邸最靠近汗宫,朝夕均可相见,多铎被赦奉为豫亲王的时候,府邸也是改称为豫亲王府。

马车到达豫亲王府正门的时候,缓缓停了下来,多铎掀开隔帘,正要下车,却是瞅见了门楣上方的“豫亲王府”四个大字。

他顿时皱了眉头,刚刚抬起的右脚,也是陡然停住。

今年五月的时候,他被剥夺了豫亲王的头衔,降为多罗贝勒,虽然依旧是镶白旗的旗主,但于六部之中,已经完全丧失了话语权,连建议都常常被驳回,特别是今日,崇德皇兄几乎都没正眼看过自己……

“豫亲王府”四个大字犹在,但多铎已经不是豫亲王……

他用力将隔帘一抖,道:“先不回府了!”

“贝勒爷这是要去哪儿?”

哪儿?多铎也没想好,只是丢出一句话:“继续前行,从小北门出宫……”

“是,贝勒爷……”

马车又开始前行,沿着正阳街的石板路,从小北门出了皇城。

外城并不像皇城内那般安静,井然有序,出了小北门之后,尚不及转弯,便是一处市坊,旗人与汉人都可随意入市,吵闹之声不绝。

多铎有些烦闷,便靠在车厢上闭上双目,想要快些通过市坊,去城外转转。

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马车忽地一顿,马夫甩出一个响鞭,在马首晃悠一圈,同时勒紧马缰,多铎几乎打了一个激灵,脑袋在车厢上撞了一下,虽然不重,却让他完全清醒过来。

多铎正待发问,忽听得身边的包衣喝道:“瞎了你的狗眼,连贝勒爷的马车也敢冲撞……”

多铎掀开侧面的隔帘,探出脑袋,向前一看,便见一名年轻的女人,拎着半篮菜肴,正立在马车前不到半丈的地方,如果不是马夫紧急刹车,肯定会撞上她。

女子不过二十出头,容貌还算清秀,尤其是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几乎会说话,滴溜一转,顿时让多铎心中一震,恹恹欲睡的感觉,早抛到九霄云外。

多铎的目光,就定在女子身上,只见她虽然有些茫然,却并不惊慌,此时向都铎淡淡一瞥,如是惊鸿。

正文 第706章 这个魔王

多铎见女子一身彩绸,身后还跟着一名侍女,估计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女眷,一时不敢造次,只是咳嗽一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包衣忙小跑着过来,“贝勒爷,这两个女人不上眼睛,几乎被马车撞到……”

不长眼睛?多铎心中奇怪,这样美丽的双目,你们为何看不到?难道是你们没长眼睛?

女子见面前停着的马车十分豪华,知道是一位大官,迟疑片刻,向多铎福了一福,“小女子刚才想着心思,一时不测,惊着贵人,实在对不住……”

原来是一个汉女!

声若黄莹,婉转娇#啼,百转千回,穿透每一个毛孔!

多铎虽然年轻,却不是没见过女人,豫亲王府中,有封号的福晋,至少达到两位数,出征在外,被他糟蹋过的汉女,更是不计其数,用完后随手就丢给属下的将士了。

但以前领略过的汉女,都是从汉地抢来的,不是被缚,就是当众行事,也就图口新鲜,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思。

今日这个汉女,却是别有一番味道,一颦一笑,一言一动,似乎特别勾魂,明明只有八分的相貌,但在多铎眼中,却已经是仙女了,似乎只有长生天的侍女、萨满的夫人,才会让人生出如此的感觉。

男人实在是奇怪,如果喜欢上女人的某一点,就连她身上一点疤痕,都是特别勾魂夺魄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

多铎不知道喜欢这女人的什么,似乎一切都喜欢,他一时呆住,竟忘了回礼,他原本不需要向女人回礼,但在这样的女人面前,他一定要保持谦谦君子的形象。

女子见多铎直直地盯着自己,不觉有些愠怒,细长的眉头稍稍皱了一下,低下螓首,急急让过马车,就要从马车边过去。

眼看着就要越过马车,多铎方才醒悟过来,忙从马车中伸出右手,拦住她的去路,“姑娘,等等……”

女子看到横在面前的胳膊,又听到多铎的声音,只得停住脚步,一双煎水的眸子,忽地一轮,扫了多铎一眼,虽然没有说话,眸子中却显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多铎有些受窘,便支吾着道:“姑娘是谁家的女子,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女真的女子,若是遇上陌生的男子,彬彬有礼问起姓名,知道男子喜欢她,一般都是偷着乐,即便不喜欢对方,也会告诉对方姓名,让他帮着传播自己的美名,即便不告诉他姓名,也不会让他太过难堪,谁会忍心伤害一个喜欢自己的人?

但对面的女子,却是汉人,打听她的闺名,这就相当无礼了!

女子的目光中就现出一丝愤怒,虽然极淡,却是如同穿透魂魄的一柄目剑。

这时间,跟在后面的侍女急急赶上来,狠狠瞪了多铎一眼,一手掐腰,将脖子一扬,“你好大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我家夫人……”

都铎被侍女的气势吓住了,忙抽回手,双目却是定在女子的身上。

女子回首看了侍女一眼,轻声道:“别说了,走……”趁着多铎右手缩回马车的机会,急急从马车边越过,快步向城内走去。

多铎见女子离开了马车,方才醒悟过来,高声道:“这是谁家的夫人?”

“内秘书院范大学士的夫人……”

侍女尚未说完,女子拉了她一把,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快回去……”

“范大学士?范文程?”多铎的嘴角忽地泛出一丝冷笑,向身边的包衣们一挥手,“快,拦住他们……”

“贝勒爷,那可是范大学士的夫人……”

“多嘴,快去……”多铎唯恐那女子走了,一旦回到范文程的府中,再想见到他,恐怕就不容易了。

包衣们哪敢顶撞多铎,早有两人如飞般过去,将女子与她的侍女,一并拿到多铎的面前的,“贝勒爷……”

“贝勒爷?”女子此番有些吃惊,看了多铎一眼,慌忙低下头,“不知贝勒爷找小女子何事?”

“何事?”多铎的脸上挂着一丝轻笑,“早听说范大学士的夫人,既年轻又漂亮,今日一见……”

侍女被扭住双臂,却还是挣扎着道:“今日一见,如何……”

多铎笑道:“比想象的还要漂亮,范大学士真是有福气,难怪心情好,总是给皇兄出主意……”

夫人漂亮,与范大学士出谋划策有何关系?侍女一时弄不明白,但这个恶人,当街拦住夫人,还出言污秽,那是对夫人大大的不敬,“知道是范大学士的夫人,还敢拦住我们……”

包衣们虽然释放了夫人,却还是拦在她的身后,唯恐她拔腿跑了。

多铎咳嗽一声,道:“既然见着夫人,那就是缘分,自然要多看两眼,不知夫人是否肯赏脸,肯与在下同车回去……我也正要回城……”

夫人又惊又怕,浑身发抖,却是说不出话来,侍女一边挣扎,一边喝道:“大胆,夫人岂会与你同车……”

多铎见夫人根本没有上车的意思,不觉冷哼一声,“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别怪本贝勒爷给你罚酒了!”向着包衣点点头,拖上车来!

夫人挣扎着,侍女更是大呼:“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没有王法了?范大学士知道了,一定会扒了你的皮……”

两名包衣掀开隔帘,另外两名包衣将夫人抱上马车,送到多铎身边,多铎一手搂住夫人的腰,一边冷着脸道:“范大学士是镶白旗的人,本贝勒爷是镶白旗的旗主,别说一个夫人,镶白旗所有的人,连范大学士都是本贝勒爷的包衣……”

他原本可以放过夫人,如果这是别人的夫人,多铎即便喜欢,也不会在大街上如此用强,只要用些手段,不怕她的男人不肯就范。

谁让她是范文程的夫人?

多铎被削了豫亲王的爵位,就是皇太极的主张,连带着还被夺去了十个牛录,今日的朝会,他提出“在义州筑城,随时威胁锦州附近耕地的汉人百姓,进而彻底拔除锦州城”的主张,不但被皇太极驳回了,连在朝堂讨论的机会都没有……

范文程是皇太极的第一谋士,多铎不敢直接开罪皇兄皇太极,只能拿范文程开刀了。

虽然不能给皇太极造成什么实质上的损失,至少可以恶心皇太极……

夫人急得大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侍女到了此时,方才明白事情严重了,原来范大学士的名头也不好使!她虽是竭力挣扎,无奈被两名包衣扭住双臂,动弹不得,也是急得大哭。

多铎看着心烦,便放下隔帘,“将这个侍女赶走,长得这么丑,还有脸出来逛街……”

“是,贝勒爷……”

包衣们释放了侍女,却是将她一推,让她倒在远远的车后……

侍女吃痛,一时爬不起来,只是趴在地上,将小手遥遥地伸向马车,“夫人……”

多铎低喝一声:“掉头,回府!”

“是,贝勒爷!”

马车开始转向,多铎一手搂着夫人的腰身,一手在夫人娇嫩的脸上摩挲着,“如此天人,正该让我这个旗主去享受,他范文程是什么人?不过是大清的一条狗……也配和本贝勒爷争夺女人?”

多铎一时兴起,无论如何,先享用了再说,即便范文程去找皇太极,也无法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

夫人见马车已经掉头,自己又无法挣脱多铎的怀抱,急得大叫:“快去告诉大学士……”

多铎的眼中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意,口中暗哼一声:别说大学士,就是神仙,现在也救不了你……

侍女原本趴在地上痛哭,听到夫人的话语,方才醒悟过来,见马车已经如飞去了,慌忙撅起翘臀,两手撑地,一点点将身子撑起来,她顾不上很深酸痛,连衣襟上的泥灰都不及看一眼,一瘸一拐回去了。

范府门前,低矮的门楣下,只有一名府丁立在门侧,除了崇德帝偶尔派人传唤,一向很少有客人拜访,府丁们已经习惯了无所事事。

那府丁原本正打着哈欠,却是见到一个满身是泥的女人靠过来,忙喝道:“什么人?这是大学士府,岂是你等随意靠近的?快走快走,否则立马抓你去衙门……”

侍女满脸大汗,汗水混着泪水,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流淌出一道道沟壑,连原先的容貌都掩盖了一大半,难怪守在门前的府丁没有认出来。

因为太过疲劳,她的双目不断打架,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看到府丁,身子一软,摊到在地,“快,带我去见大学士,夫人出事了……”

“夫人?”府丁一愣,凝视良久,方才认出是夫人身边的侍女,便抢过去将来扶起来,“你说什么?夫人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侍女几乎说不出话来,勉强睁大双目,狠狠瞪了府丁一眼,“快,扶我去见大学士……”

府丁见夫人的贴身侍女如此狼狈,知道事情不小,再不敢多问,便架起侍女,快速向府中走去。

范文程正在书房喝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不觉皱起眉头,正要出去看个究竟,房门已经被推开,前面衣襟上满是尘土的侍女,已经在府丁的搀扶下进来了,“老爷,不好了,夫人出事了……”

“夫人?”范文程顿时吃了一惊,仔细一看,方才认出是夫人的贴身侍女,心中不觉一动,“你不是陪夫人买菜去了?为何到现在才回来?夫人出什么事了?”

侍女回身看了府丁一眼,府丁忙松开双手,向范文程行了一礼,快速走开了。

范文程倒背着双手,道:“你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夫人被镶白旗旗主抓走了……”侍女一边喘着气,好不容易将事情的大致情况说清楚了。

范文程顿时目瞪口呆,谁不好惹,偏偏惹上多铎这个魔王?

正文 第707章 心急如焚

范文程挥挥手,让侍女先退下,侍女抬起失神的双目,哀求道:“老爷,快想想办法,迟了恐怕……”

“滚!”范文程此时最是心烦意乱,听到侍女在边上叫唤,顿时恼羞成怒,“让你赔夫人买菜,你将夫人弄丢了,还有脸回来?滚,滚,快滚……”

侍女从未见过范文程如此发怒,吓得呆了一呆,忙推开门出去。范文程将书房的们掩好,方才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暗中长叹一声……

范文程遇事,一向足智多谋、极为冷静,所以才深得皇太极的信任,即便夫人弄丢了,他也没有发慌,而是捧起茶水,冷静思索起来……

多铎为何要掳走夫人?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预谋?

此事只是因为夫人而起,还是敲山震虎,针对的是自己?

范文程一时想了很多,根据多铎的性子,将所有的可能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最大的可能,还是多铎早有预谋,目的是警告自己,或者是惩罚自己。

自己一心为着大清,方才得到皇太极的极度信任,至少在所有的汉臣中,自己最受重用,鲍承先、宁完我他们只能向后排。

正因为如此,才会招致满臣们的嫉妒!

范文程一向小心翼翼,唯恐成了众人眼中的出头鸟,汉人身份,在满清帝国的朝堂中,就像是无根的浮萍,稍有差池,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他左右为难,如果不能将夫人从多铎手中要回来,自己堂堂大学士的身份,在朝堂之上颜面何存?如果将夫人要回来,多铎又是开罪不起……

多铎因为羁傲不逊,被皇太极降为多罗贝勒,但他毕竟是皇太极的亲弟弟,又是天命汗努尔哈赤最为疼爱的儿子,只要不犯谋逆大罪,他就一直是镶白旗的旗主,真正掌控军权的最高级将领。

将来有了战功,迟早能恢复豫亲王的爵位。

多铎的同母兄长中,多尔衮是正白旗旗主,阿济格也是一员猛将,三人同心,在朝堂的所有势力中,仅次于皇太极一人之下……

多尔衮原先是镶白旗旗主,多铎是正白旗旗主,为了抑制他们兄弟的势力,降低他们对属下的掌控能力,皇太极将两人对调,多尔衮成了正白旗旗主,而多铎成了镶白旗旗主,但对兄弟二人来说,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损失,肉还是烂在汤里……

连皇太极都如此……这样的多罗贝勒,自己如何惹得起?

怎么办?

范文程左右为难,他放下茶水杯,起身在书房中踱了几步,目光落在窗外的一颗常青柏树上,可惜,他连柏树都不如,在满清的朝堂,他无法挺直腰板,必须弯下腰、夹着尾巴做人!

如果将事情禀报皇太极,或许会有转机,但这样一来,肯定会得罪多铎,甚至他的兄长……

现在已经过了未时,距离多铎将夫人抢走,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万一夫人已经被多铎……

范文程心中忽地一动,如果多铎向自己示威,自己何不向他示弱?

多铎是少年心性,凡事只图个新鲜,过后或许就忘了,自己不但不会找他算账,还向他示弱,他的心中,应该会消了气了吧?

范文程捻着颌下的几缕短须,终于打定主意,明日朝会之后,自己主动向多铎示好,要求去府上豫亲王府做客,拼着花些银子买鞋礼物,也要将夫人带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

想到夫人此刻极有可能在多铎胯下承欢,范文程心中滴血,但更让他刻骨铭心的,是不倒翁多铎,除了打落门牙吞回肚中,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家仆早已送来午饭,范文程没有胃口,一口都没动,只饮了两杯热茶充饥。

多铎回到府中,避开大福晋达哲,将范文程的夫人弄到一个偏室,又让包衣们远远站岗放哨,千万别让大福晋发现端倪。

他不怕皇太极,却是对这个大福晋有些发憷。

达哲并没有倾城之貌,也没有特别睿智的大脑,多铎有些发憷的,乃是因为她的身份。

达哲的母亲,乃是科尔沁大妃札日固齐,被皇太极赦奉为和硕福妃,在满清的后宫中,札日固齐是最尊贵的客人。

她先是嫁给了科尔沁蒙古的擎天柱莽古斯,生下女儿哲哲,现在是皇太极的中宫皇后;莽古斯去世后,她按照蒙古人的习俗,改嫁莽古斯的小儿子索诺木,又连着生下了杜勒玛、达哲,分别嫁给了豪格、多铎。

札日固齐先后嫁了两任丈夫,生了三个女儿,全部嫁给大清的皇室,自身的地位,不仅在科尔沁部,就是在大清,也是如日中天。

虽然大家还是习惯上称呼她为“科尔沁大妃”,但崇德元年(公元1636年),她来到盛京后,不仅中宫皇后哲哲带着贵妃、皇妃们夹道欢迎,皇太极更是追封莽古斯为“和硕福亲王”,赦奉札日固齐为“和硕福妃”,她的声望,在大清的后宫可见一斑。

多铎不是害怕自己的大福晋达哲,而是不敢忤逆科尔沁大妃札日固齐。

避开大福晋达哲后,多铎已经急不可耐了,他不仅喜欢上了范文程的这位夫人,更是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皇太极……

午饭过后,多铎正要小睡片刻,府中包衣来报:“贝勒爷,宁完我来访!”

“宁完我?”多铎打着哈欠,气呼呼地道:“他一个汉臣,来我的府上做什么?我最讨厌这些汉人,若不是皇兄要重用这些的汉人,我早将镶白旗所有的汉人都变成包衣,不见,让他滚!”

“贝勒爷,宁完我说,他能给贝勒爷带来喜气……”

“喜气?”多铎心道,今日上午,本贝勒爷就尝到了喜气,何须他宁完我?“本贝勒爷的事,不须他操神……”

“贝勒爷……”包衣贴着多铎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

多铎皱着眉头,半响方道:“让他进来吧,如果不能说出端倪,我自然让他好看。”

多铎去了隔壁的偏厅等候,不大一会儿,便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包衣领着一个长袖青袄的男子进来。

男子本是躬着腰,见到上座的多铎,慌忙匍匐下去,“小人宁完我,叩见贝勒爷!”

多铎放下手中的茶水杯,淡淡地道:“宁章京,先起身吧!”

“小人多谢贝勒爷!”宁完我站起身,道:“贝勒爷不用寒碜小人了,小人现在是戴罪之身,早已不是甲喇章京了……”

“还知道是戴罪之身?”多铎冷笑道:“你求见本贝勒爷,究竟想说什么?”

“小人……”宁完我支吾片刻,道:“小人恭喜贝勒爷抱得美人归……”

多铎冷哼一声,却是不说话。

“贝勒爷可知,此女子乃是范大学士的夫人?若是范大学士知道……”

“知道又如何?不过一汉臣,还以为自己能上天?不过是满人的一条狗而已,”多铎丝毫不在乎宁完我的感受,“她是我镶白旗的人,本贝勒想睡就睡,就是闹到皇兄那儿,本贝勒爷也是不怕!”

“贝勒爷自然不会担心,可是范大学士绝对不会甘心……如果闹起来,对贝勒爷的名声,也是不好……”宁完我道:“小人倒是有一个办法,让范大学士主动将这个夫人送给贝勒爷……”

“主动?”多铎昂起头,倒是有些兴趣,“范文程如何肯将夫人送与本贝勒爷?”

“就一个字:拖!”宁完我见多铎相信了自己,心中大喜,自己的计划,至少完成了一半,“范大学士是读书人,一旦夫人怀上贝勒爷的孩子,就是贝勒爷将夫人送还,他也不会再要,汉人的性子,小人心里明白得很……”

多铎沉思片刻,却依旧冷着脸,“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宁完我躬着身道:“小人就是看不惯范大学士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多铎端起桌上的茶水杯,道:“如果事情真像你所说的那样,本贝勒爷会赏你一官半职,再求着皇兄,免了你这戴罪之身!”

“小人多谢贝勒爷!”宁完我又是匍匐在地,他原本只是为了打击范文程,没想自己的人生,极有可能迎来转机,见多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忙忙告辞回去。

范文程自然不知道豫亲王府内发生的一切,他一直在思索与多铎之间的矛盾,觉得暂时不宜公开,好不容易挨到朝会的时间,见多铎站在前排,心中稍定。

但他一直拿不准如何向多铎开口,心中不免走神,连皇太极点名问他如何威胁大明的锦州,他都没有知觉,还是同为内秘书院大学士鲍承先捅了两下,他才醒悟过来,一时却没有主意。

皇太极皱了眉头,淡淡地道:“宪斗胸中,一向藏着十万天书,为何今日却不发一言,难道认为我大清不该此时伐明?”

范文程大惊,他在大清国地位虽高,但他自己心中明白,如果不是皇太极重用汉人,又颁布了一系列的律法,由满人建立的大清国,岂有汉人的话语权?

在外人的眼中,他是高高在上,但实际上就是皇太极的一条狗,需要的时候,皇太极会宠着,一旦失去价值,皇太极随时可以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范文程忙跪拜于地,偷偷用手捏着鼻子,做出不通气的假象,“皇上,臣昨日偶感风寒,身子不适,是以昨夜睡眠不足,臣该死……”

皇太极点点头,“既然宪斗身子不适,这等大事,下次朝会再行讨论吧!”

“臣谢过皇上!”范文程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唯恐露了形迹,“臣一向对大明的君臣深恶痛绝,岂会不同意攻打锦州?今日回家之后,臣一定会写上详细的折子……”

“宪斗既然身子不适,就该好好休息,此为长期之事,也不急在一时!”皇太极缺少范文程的意见,也便对攻打锦州失去了兴趣,匆匆休了朝会。

范文程见多铎离开崇政殿,往西面而去,慌忙追过去,“贝勒爷,下官一早就想与贝勒爷亲近亲近,今日朝会已经结束,下官能否去贝勒爷的府上拜揭一番……”

多铎回转身,见是范文程,顿时冷了脸,“范大学士不是身子不适吗?为何今日要去我的府上?奥,我明白了,刚才范大学士是在欺瞒皇上,是吧……”

范文程顿时呆住,这个多铎,怎的如此不上道?难道他不知道我已是心急如焚吗?

正文 第708章 议政大臣会议

多铎见范文程愣住,冷冷一笑,“范大学士想要去本贝勒府中做客,也得等身子好了,本贝勒府中,福晋、阿哥们甚多,若是被传染了,你可是吃罪不起!”

也不等范文程回言,暗哼一声,径自去了。

范文程呆呆地立在大政殿外,直等到所有的官员们都回去了,方才迈着沉重的步伐,出了宫门,一步步踱回府,将自己关在书房内。

多铎显然是不想放夫人回来,怎么办?

硬来肯定不行,就算自己有理,如果得罪了多铎,将来有得罪受,就算皇太极为自己做主,但多铎,还有他的兄弟们,将来难免给自己下绊子……

但夫人就这么放在多铎的府上,也不是事,夫人不仅是自己的夫人,更是自己的脸面!

范文程想要让人从中转个弯,但多铎是皇太极的亲弟弟,原本是豫亲王,只是现在被降为多罗贝勒,一般的熟人恐怕很难从中说和,旗主级别的高官,也不是他这个大学士能请动的。

他虽然步伐很轻,心中却是焦急如焚。

无论多难,这样的事情,都不能拖下去,万一夫人在多铎府中怀上孩子,那就麻烦了。

留下孩子吧,将来这孩子怎么办?难道自己要在府中留下一根心头刺?不留下这个孩子,万一多铎倒打一耙,说自己谋害皇亲……

范文程心中忽地打了一个冷战,难怪多铎要拖延下去,他究竟是看上了自己的夫人,还是要借用夫人的肚皮做文章?

多铎虽然打仗是把好手,但在这件事上,他能想得这么远吗?

范文程一时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思索良久,唯一的办法,还是去找皇太极,至于得罪多铎的事,只能慢慢弥补了。

今日朝会的时候,皇太极问道如何蚕食锦州的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

范文程匆匆回家,去餐堂用过午饭,便来到书房,将自己关起来,思索良久,终于有了清晰的主意,提起笔来,一气呵成,给皇太极写了一份书面奏章。

见天色还早,范文程便离开府,立即入宫,赶到翔凤楼(凤凰楼)。

翔凤楼坐落在一丈二尺的高台之上,为三层重檐歇山式屋顶,每层深广各三间,周围有回廊,楼屋顶为单檐黄琉璃瓦绿剪边式建筑,东端有正吻,正吻是由形态优美的螭首和一只昂首的凤头相背组合而成的,凤头朝外眺望。

屋脊两侧顶端的风火轮上,分别有“日”、“月”两个字,应该是仰慕汉文化,对大明建筑的模仿,最上层的屋脊上,还有满人按照自己意志建造的五彩神兽。

翔凤楼前有殿,后有宫,是一座城堡式的独特建筑,一层明间为通过式的门洞,由此进入后妃们入驻的五宫庭院,所以也是通往后宫禁区的门户。

翔凤楼是皇太极策划军政大事和筵宴的场所,除了崇政殿的朝会,很多重要的军政大事,就是从此处发出的,二楼有书房,皇太极下了崇政殿,就会在此处置公务,除了五大后妃常驻后宫,其余的嫔妃们,每日都有一人在翔凤楼当值,侍候皇太极的饮食起居。

皇太极此时正在书房内批阅奏章,听说范文程求见,不禁微微一笑,“宪斗不是身子不适吗?难道还在记挂国事?快传!”

小太监慌忙转身,将范文程引进来,范文程入了书房,紧走两步,屈膝跪拜于地,“臣范文程叩见皇上!”

“宪斗快快起来,坐!”皇太极放下手中的朱笔,笑道:“宪斗的身子好些了?”

“多谢皇上记挂!”范文程起身后,在侧首的木椅上落了座,又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章,“皇上,这是臣回去之后,苦思冥想之下,给出的锦州战略……”

“宪斗身子不适,还要为国操劳……”皇太极接过奏章,双目中闪现出贪婪的光芒,一口气将奏章看完,不禁猛地在书桌上一拳,“宪斗说得好,欲破锦州,先破锦州周围的塔山、松山、杏山;欲破塔山、松山、杏山各堡,必先断绝粮道……”

范文程拱起双手,道:“皇上,锦州是一座坚城,孙承宗当日花费了无数的银两,如果急攻,很难拿下,只有缓缓图之……”

皇太极不住点头,道:“锦州、塔山、松山、杏山,各座城堡内,储存的粮食有限,朕只要用骑兵在外围袭扰,明军无法屯田,粮食定然难以为继!”

“皇上英明,”范文程将自己的主意,完全算到皇太极的头上,“粮草乃是军之大事,只要粮草接济不上,明军军心不稳,彼时只要我军出动重兵,明军必乱……”

“宪斗说得是,”皇太极合上奏章,心中已有计较,“依宪斗看,义州还是要立城?”

“皇上,明军需要粮食,我军同样需要粮食,”范文程习惯性地眯起双目,一副深思的样子,“既然要截断明军的粮草补给,威胁锦州的明军,我军的骑兵人数绝对不能少,自身也需要大量的粮草供应……”

皇太极若有所思,道:“宪斗的意思,是要在义州屯田?”

范文程道:“皇上,大清的骑兵数次入关,从关内俘获数十万汉人,加上原先辽东的汉人,现在汉人包衣不下一百五十万,这些汉人都会耕地,入关迁移一部分去义州的肥沃之地,就能保证前方的粮草供应,不用花大力气从盛京运输粮草……”

皇太极用力点头,“如果让汉人包衣在义州屯田,也可以节约运输的人力……”

“节约下运输的壮丁,还可以在各处生产粮食,此消彼长……”范文程踌躇满志,道:“除此之外,有了能驻守的义州,大清的骑兵便有了依托,不但可以截断明军的粮道,又可以分出小股,威胁锦州城外耕地的汉民,或者待锦州周围粮食成熟季节,我们利用骑兵的护卫,直接出动人手抢割……”

“如此一来,锦州城外的汉民,岂不是为我们生产粮食……哈哈……”皇太极大笑,然后深情地望着范文程,这是上天赐给大清的宝贝呀!蓦地见范文程轻锁眉头,忙道:“宪斗是否身子不适……”

范文程微微摇头,嘴唇张了张,却又忍住不说。

皇太极知道范文程的性子,知道他一定有话要说,只是难以起口,便道:“宪斗,你我君臣之间,并无满汉之别,若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有顾虑,即便你的意见不太成熟,咱们也可以逐渐修订!”

范文程心中早已盘算好了,却是故意哆嗦着,“皇上,臣……”

皇太极知道范文程一向果决,如此支支吾吾,一定不是小事,便道:“宪斗不用担心,凡事有朕给你做主!”

范文程忽地离座,双膝跪倒,匍匐在地,“皇上,臣有罪……”

“有罪?”皇太极不解,“宪斗连身子不适的时候,都在为国操劳,为朕分忧,又何罪之有?”

范文程就这么撅着屁股,一动不敢动,“皇上救臣……”

“救?”皇太极更加糊涂了,“宪斗好好的在此,为何要朕救你?”心中一顿,似有所悟,范文程忽地下跪,一定不适小事,“可是有人找宪斗的不是?”

“皇上,臣遇上麻烦了……”范文程这才将夫人被多铎掳走的事,简要说了一遍,他自然不敢批评多铎,只是将责任推在夫人头上,“夫人冲撞了多罗贝勒的马车,罪该万死……”

“多铎?他这是色胆包天了,哼……”

皇太极心中明白,多铎一向对自己阴奉阳违,甚至还敢用各种法子戏耍自己,自己早就受够了,想要整整多铎,给他一些教训,上次已经剥夺了他的十个牛录,还从亲王降为多罗贝勒,就是一种严惩。

看来,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多铎尚未接受教训,明知范文程是自己最为倚赖的重臣,却还敢做出此等大逆之事……

“皇上,慎言……”范文程不用抬头,也知道皇太极的盛怒,“臣下是镶白旗的人,多罗贝勒是镶白旗的旗主,有权处置镶白旗的每一个人,夫人冲撞了多罗贝勒……臣下心中并无怨言,只求多罗贝勒能将夫人还给臣下……”

“话虽如此,然宪斗是国之肱股,岂是常人可比?”皇太极余怒未息,心中却在思索,满人常常随意欺压汉人,这是父汗时代流传下来的劣习,今后得改一改了。

如果汉人的财物,甚至生命无法得到保障,又岂能安心为大清国效力?连范文程都是如此,不要说普通的汉人了……

没有这些汉人的协助,大清国想要完全占据锦州,谈何容易?没有汉人包衣的耕种,大清国就算得到锦州这些土地,又有何用?

大清立国不久,对待治下的汉人,应该行笼络之事,而不是欺压,多铎这个猪脑袋,为何就不明白自己的苦心?

范文程知道皇太极心向自己,心中生出无限的激动,为了自己,皇太极宁愿得罪他的亲弟弟……自己就是给皇太极为奴、为狗,也是值得了,他不禁老泪纵横,“皇上……”

皇太极离了座,亲手将范文程搀扶起来,“宪斗不用多言,先安心回府,此时交给朕来处置!”

范文程离开之后,皇太极立即召见多铎,狠狠训斥了一顿,让他立即将夫人归还范文程。

多铎见到范文程的夫人,只是一时兴起,玩上两日,喜欢的心也就淡了,但他要打击范文程,顺便恶心皇太极,岂肯轻易将女人归还范文程?

他听了宁完我的主意,但是,现在这个女人尚未怀上孩子……“皇兄,范文程和这个女人,都是镶白旗的人,臣弟有权处置他们,臣弟看上他的女人,那是他的福分!”

“胡闹!”皇太极怒喝道:“范文程是大清国的第一谋臣,岂是普通包衣可比?”

多铎瞪了皇太极一眼,最终还是缓缓低下脑袋,“看在皇兄的面子上,三个月之后,臣弟将女人归还范文程这条狗!”他估计,凭他的身子,有三个月的时间,一定能让女人怀上他的孩子。

“死不悔改,愚不可及!”皇太极大怒,他原本就想处置多铎,多铎的态度如此恶劣,可算是他自己作死,看来不动刀子不行!

他连夜召开议政大臣会议,礼亲王代善、睿亲王多尔衮、郑亲王济尔哈朗、肃亲王豪格、武英郡王阿济格、安平贝勒杜度、饶余贝勒阿巴泰等,都被紧急传唤至崇政殿。

当着多铎的面,议政大臣会议做出四项决定:多铎立即将夫人归还范文程;剥夺镶白旗三成的牛录,分别交付正白旗、正红旗、镶蓝旗;罚没多铎白银一万两,一半归入国库,一半用于补偿范文程;范文程从镶白旗调入镶黄旗。

多铎几乎晕倒,但议政大臣会议做出的决定,他不敢不从,只得在心中将宁完我狠狠骂了一通解气。

范文程从豫亲王府领回夫人,心中感慨万分,为了自己,惊动了议政大臣会议……但补偿的五千两白银,他不敢收受,偷偷着人送还了多铎。

正文 第709章 商洛山

李自成放缓行军速度,将主要精力放到百姓身上,他将大部分士兵派出,向百姓宣传天命军的律法,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赋税,如果百姓归顺了天命军,只需按照十五税一的标准纳税。

天命军秉承天主的旨意,来解救世间所有的百姓,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天命军与百姓之间,买卖公平个,不会白拿百姓一针一线,等等。

起初的时候,百姓尚不安心,多是处于观望状况,如果向天命军纳税,万一朝廷的官员来了,他们极有可能向朝廷和天命军双重纳税,无形之中,更是加重了负担。

李自成知道百姓们的心思,他让士兵们向百姓承诺:天命军暂时不会征税,待打败官兵,完全稳住局面之后,方才向百姓征税,为了给百姓修生养息,今年不会征税,即便打败官军,也会到明天方才征税,如果遇上灾荒年份,天命军还会向百姓发放粗粮,帮助百姓度日。

百姓将信将疑,不过这些身着茶绿相间服饰的士兵,不但对他们秋毫无犯,说话和气,甚至还会协助他们翻地,方才渐渐相信了眼前的一切,天命军与官兵,的确存在很大的差别。

今年不征税,他们至少省去了半年的赋税,这总是实实在在的恩惠……

百姓们逐渐向天命军靠拢,将他们所知道的关于官府、明军的讯息,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天命军的士兵。

李自成得到许多讯息,但多是传闻,无法甄别真伪,只是作为参考,当不得真。

士兵们花去大量的时间向百姓宣传天命军,行军速度便慢下来了,半个月的时间,行程不过二百里,所过村庄,只有野人沟、胳膊峪、板桥、显神寨、牛槽川、军岭、马莲峪、太白岩八个。

李自成并不着急,他此次来到商洛山,原本就是在等待李绩部一同东进河南,商洛山不过是临时的落脚点。

但商洛山因为官府多次加税,百姓早已贫困不堪,成了反抗官府的火药桶,只要遇上一点明火,便有可能熊熊燃烧起来。

天命军的士兵在沿途的各个村落大肆宣传,完全有可能在商洛山中建立永久的根据地,将来既可以北出牧护关,威胁西安,又可以东进河南、湖广,进入朝廷的心脏。

商洛山的大后方,便是汉水上游的兴安、汉中,进可攻,退可守,已经有天命军的第七营、第二营驻守……

这日傍晚,李自成,李自成在两水寺村外扎了营,预备等明日天明之后,让士兵们去村中宣传天命军,趁着士兵们搭建营帐的时候,李自成来到村外,看着村外苍苍茫茫的远山,心中感慨颇多。

何小米却是对行军的速度极为不满,“大都督,如此缓慢行军,何日才能到达商洛山的主脉?”

“小米,急行军赶到商洛山的主脉不难,”李自成收回目光,微微摇头,“但四面都是敌视我们的百姓和明军,我们将如何生存下去?后继的粮草,又如何运进来?”

“大都督,我们不是临时驻扎商洛山吗?”何小米微微缩着脖子,一副怕冷的样子,“等李将军到了,我们就要进入河南……”

“我们的确是要进入河南,”李自成倒背着双手,目光早已穿透无数光秃秃的枝条,“既然来到商洛山,这块风水宝地,岂能再留给明军?”

何小米若有所思,道:“大都督,我们要在此驻扎一支军队吗?”

李自成转过身,看着正在忙碌的步兵,沉声道:“第七营的这一个千户,就不用撤回兴安了,让宋文部向东北方方向挺近,与商洛山连成一片!”

“大都督,属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李自成淡淡一笑,“商洛山不是平原地区,粮食产出不多,但山势重重,正是我军在此发展的机会,如果立稳脚跟,将来还可以接应深入河南的天命军。”

天命军将沿途的村落都纳入自己的属地,虽然推进的速度不会太快,但到了十二月中旬,还是十分接近商州城了。

商州位于商洛山深处,周围的山势重重叠叠,只有沿着丹水的官道,商州正是扼守着这条通道。

沿江而下,不过百余里,便是关中的南大门武关,这是关中平原在丹水方向的第一道防线;溯丹水而上,越过冢岭山,便是牧护关,这是关中平原在丹水方向上的第二道防线,一旦牧护关被破,关中重镇西安,就像是脱光了衣服的美女,只能任人蹂蹑了……

李自成在军岭川的杨斜村停下行军步伐,士兵们正在扎营,李自成则是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将行军地图展开,凝视良久,默然无语,心中却是急速盘算着。

究竟是先占据商州,还是先占据丹江更下游的龙驹寨,然后再回头收拾商州?

李自成在行军地图上指指点点,将商州和龙驹寨外围的地形、州县,以及周围的形势,仔细分析了很久,直到天色暗下来,亲兵来请他回营晚饭,这才收拾起行军地图。

晚饭的时候,李自成与亲兵们谈笑风生,一点也不像有心思的样子,但晚饭之后,他回到大帐,立即燃起灯烛,再次展开行军地图。

先占据龙驹寨,再沿江而下,拿下武关,倒是不错的选择,武关周围,山势重重,又有流寇出没,不会有大量的明军从背后袭击。

但天命军在武关露面,必定引起商州明军的警觉,商州背靠牧护关所在的蓝田县,过了丹水源头,便是西安,一旦得到西安明军的增援,自己手中的士兵太少,想要拿下商州就难了,即便能在商洛山生存下去,也会陷入无休止的拉锯战当中,这对兵力严重不足的天命军来说,实在是极为不利。

还是应该出其不意,先拿下商州,然后以商州为依托,沿着丹水而下,再拿下龙驹寨、武关,建立完整的防线,让天命军在此落地生根。

可怎样才能拿下商州呢?

天命军刚刚进入商洛山,只有一个千户的骑兵和一个千户的步兵,能突袭拿下商州吗?商州城中,有多少明军?战斗力如何?对朝廷是否忠贞?

李自成几乎两眼一抹黑……

他一面寻找王安平的汉清局,希望得到最详尽的讯息支持,同时派出大量的游骑,扮做普通百姓,向商州而去,沿途打探明军的讯息,特别是明军的数量,以及驻扎的地点。

如果明军在商州驻扎了重兵,除非已是崩溃的边缘,否则决不能贸然攻击。

天命军的大营暂时不会移动,大量的士兵都被派出去,既向附近的百姓宣传天命军,也在利用一切可能的法子,打探明军的各种讯息。

游骑们不断传回讯息,但语焉不详,重要的讯息几乎没有,要依据这些讯息做出重大决定,显然不太现实,必须着人去城内打探更为详实的讯息。

李自成走出大帐,一只脚搁在一块凸起的青石上,视线投向远处的商州城,可惜距离太远,又被无数条陈的枯枝阻挡,只看到灰蒙蒙的一片,四面参天的枯藤古树,倒像是一道道无形的桎梏……

难道一个小小的商州城,还能阻挡天命军的步伐?对朝廷来说,商州南北方向,都是自己的土地,难道还会驻扎重兵?

万一不行,就只好强攻了……

“大都督,汉清局着人求见!”何小米的话,打断了李自成的沉思。

“汉清局?”李自成心中一喜,面上却是异常平静,只是淡淡地道:“小米,查验过身份了吗?确定是汉清局的人?”

“回大都督,已经查验过了,确定是我们的人……”

“让他过来吧!”李自成身形不动,依然凝视着前方的远山。

“是,大都督!”

不过片刻时间,何小米带着一名穿着青灰色粗布衫的汉子过来,汉子显然已经知道了李自成的身份,他疾行两步,翻身跪倒在地,“属下冯元彪,叩见大都督!”

“冯元彪?”李自成转过身来,扫了一眼,完全就是当地百姓的模样,遂点点头,道:“起来说话!”

“属下谢过大都督!”冯元彪起身后,立在李自成的五步开外,双上奉上一个白色的封纸,“属下奉命给大都督送来了商州城中的讯息!”

何小米接过来,递给李自成。

李自成见讯息上封了口,遂道:“冯元彪,你知道商州城内的情形吗?”

冯元彪忙拱手道:“属下只知道商州城内,大约有千余明军,小人主要在城外的商洛山中活动,并不知道城内的详细讯息,城内另有两名兄弟,详细的情形,都在讯息中。”

李自成淡淡地道:“才两人?”

冯元彪低下头,道:“大都督,商州并非汉清局查探的重点,包括属下在内,一共只有三人。”

“奥,”李自成明白了,无论是天命军,还是朝廷,都不会认为商州是要地,更不会想到,天命军的一部,突然来到商州,他微微点头,道:“城中的兄弟,能赚开城门吗?”

冯元彪的目光中,忽地现出一丝阴霾,他摇了摇头,“回大都督,我们进入商州不久,尚不及深层布局,暂时恐怕无力赚开城门……属下等真是该死……”

正文 第710章 互相争执

李自成并没有责怪冯元彪,自己这次来到商洛山,又要攻打商州城,基本上都是临时的想法,汉清局自然不会未卜先知,他撕开封纸,仔细将讯息浏览一遍,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讯息还是不错,城内实际上只有一千明军,完全在可以攻打的范围内,但他有些奇怪,明明只有这点驻军,为何却有参将郑国栋、都司艾文彬坐镇?

是明军缺编严重,还是另有隐情?

城内只有一千驻军,那城外呢?会不会有明军驻扎在城外的要道、营寨、军堡中?商州城内外,汉清局只有三人,时间上又不是很充裕,他们查探的讯息,极有可能出行遗漏。

李自成打发走冯元彪,将游骑们带回的讯息,仔细整理了一遍,丝毫没有发现城外有明军驻军的端倪,心中稍稍安定。

如果明军在城外驻扎,可以瞒过汉清局,可以骗过游骑的耳目,但不可能让城外的百姓丝毫无觉,士兵要生存,必定会有生活的迹象,运输粮草、炊烟做饭、晾晒衣服……

没有一支军队能长时间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

城内只有千余士兵,比天命军还少,按照天命军一贯的做法,完全可以强攻。

但李自成不准备强攻,他的亲兵和第七营的步兵千户,都没有携带火炮,也基本没有火药包,如果强攻,能不能破城不说,极有可能陷入消耗战。

与明军比拼消耗,天命军伤不起!

天命军来到商洛山,一旦出现伤亡,暂时无法得到补充,而明军距离西安近,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如果不考虑战斗力,大量的百姓,都可以充当后备役,拉过来就能作战。

无法通过内应打开城门,又不愿强行攻城,李自成一时陷入苦思之中。

他端坐在马扎上,对着面前的茶水杯发呆,一不小心,将茶水杯打翻了。

李自成心中一动,不错,该出来的总是要出来,既然无法攻城,何不让明军主动出城?

明军面对流寇的时候,一向有着巨大的心里优势,只要天命军将自己的人数和意图暴露在明军面前,郑国栋、艾文彬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只要明军出了城,至城外对决,天命军无论在人数、战斗力方面,都会占据巨大的优势,而且,还有一个千户的骑兵……

如何将骑兵的优势发挥出来,关键还是地形。

李自成带着何小米等人,亲自去村外查探地形,用了一日的时间,方才在西面的土门庵找到一片理想的战场。

土门庵和杨斜村一样,也是属于军岭川的山麓,在杨斜村西面七八里的山谷中,距离商州城,不超过二十里。

虽然属于山谷中,但土门庵有通往商州城的小道,通行没有问题,村落周围,却是十分开阔,整个地形犹如一个睡倒的花瓶,瓶口朝向商州城的方向,只要将小道封锁了,有多少明军都是有来无回。

土门庵周围,做为大型战场可能不够,但数百骑兵活动起来,还是绰绰有余,李自成都是感谢天主,在这样的深山中,竟然造出如此开阔的地势!他又将整个地形查探一遍,汇出简单的地形图,方才回营。

回到大帐,李自成李自成召开百户官以上的军事会议,会议的内容,只有一项:执行!

除游骑外,八成的士兵都被派出去,向百姓放出讯息,为了保护百姓,天命军准备攻打商州城,将城内欺压百姓的官兵、官员们驱赶回去,士兵们最好去往商州城下,让城内的明军看到真身。

不仅百户官,就连千户官都是不明白李自成的心思,既然要打商州城,为何不搞突袭?即便不能一鼓而下破了商州城,至少也要让城中的明军疏于防守,攻城的时候,伤亡也会小些!

但李自成并不是与他们商量,而是集中传达军令,军官无论是否理解,都只能去执行,李自成统兵的本领,无论是亲兵,还是第七营的士兵,都已经见识过了,谁也不敢提出反对的意见。

大都督军令,能不能看懂没关系,执行便是!

李自成在大营中等了两日,方才受到汉清局的讯息:明军已经探得流寇在杨斜村、土门庵一带驻扎,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很快便要出城征剿,但郑国栋、艾文彬二人,究竟由谁统兵,有多少明军出城,暂时不得而知。

明军有多少出城没关系,只要出了城,就别想着回去!

李自成立即召回士兵,开始在土门庵一带集结、部署,为了麻痹明军的探子,杨斜村的营寨,并没有撤除,除了留下少量的士兵护营,又从附近的百姓中,临时征调了壮丁,也有妇人和孩子,只要换上天命军的迷彩军服,日夜住在营寨中,天命军就会给出一日三餐。

商州城中,参将郑国栋、都司艾文彬都得到了流寇的讯息,知道流寇不多,两人抢着要立功,说也不能说服谁,最后决定各领本部人马,一齐出城击敌。

参将郑国栋虽然职位不高,但属下都是战兵,战斗力强,认为自己应该做为主力,都司艾文彬认为,自己是商州城的主人,品级高,属下士兵人数又多,自己才是殿后的主帅。

这不仅是地位高低问题,一旦剿灭了流寇,将来计算战功的时候,做为主帅,自然能享受全部战功,而做为先锋的一方,只能领受到自己的那部分战功。

两人僵持不下,但又舍不下剿灭流寇的军功,他们都知道,皇上和兵部尚书一直盯着各地的流寇,如果能将逃窜至商州的流寇全部灭了,军功一定不会小,赏银不说,或许还能调入京师的三大营任职也说不定。

但两人在职务上互不统属,实力又是各有千秋,在朝中又都没有说得上话的人……

最后,两人决定抓阄,郑国栋取来毛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上“一”、“二”两个字,撕做两半,先是明言:抓到“一”者,作为统帅殿后,抓到“二”者,必须做为先锋在前面探路。

郑国栋将两阄放到干净的瓷杯中,摇了两摇,合上杯盖,挥动右手示意,“都司大人,请吧!”

艾文彬一直盯着郑国栋的每一个动作,知道他没有做手脚,便暗哼一声,起步来到方桌前,为了表示公正,他揭开杯盖后,并没有向里看,而是转过脸去,从瓷杯中随意摸到一阄,迟疑片刻,又换做另外一个。

郑国栋十分不满,“都司大人,快些,我还等着剿灭流寇呢……时间久了,等我们赶到土门庵,流寇恐怕早就跑了……”

“慌什么,剿灭流寇,岂会在乎一时?”艾文彬两指夹着一阄,缓缓抽开手,尚不及观看,郑国栋已经将剩余的一阄抢在手中,展开一看,见白纸上写着“一”字,不觉一阵狂喜,“天意,天意呀……”

艾文彬一惊,这才急急展开手中的白纸,果然上面是一个“二”字,他有些不甘心,又将郑国栋手中的白纸抢过来,见没有出错,方才将自己的那个阄一扔,背过脸去,也不说话。

郑国栋拱手道:“既然天意已决,请都司大人先发兵吧!”

艾文彬缓缓转过身,用目剑刺了郑国栋一眼,淡然道:“本都司想起来了,流寇集中在土门庵、杨斜一带,已经不需要刺探军情,要不,我们并军而行?”

“都司大人难道要赖账?”郑国栋沉着脸,双目已经瞪得滚圆,“岂有并军而出征的?再说了,山道狭窄,两军如何能并军而行?”

艾文彬想着自己的品级高,只是因为府兵的缘故,却要给郑国栋做先锋,心中无论如何都不舒服,虽然抓阄输了,但就这么出征,他实在不甘心,“要不,哥哥我再让一步,我们先行,你们殿后,军功各算各的……”

郑国栋好不容易得了主帅之职,岂肯轻易干休,大怒道:“这可是天意,难不成都司大人能将说出的话收回去?喝进肚里的水、吃进肚里的饭,还能吐出来不成?”

“你……”艾文彬用手指着郑国栋的鼻子,郑国栋不肯让步,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只是发泄心中的不满而已,没想到郑国栋竟然骂人,本想对骂一通,但他自知理亏,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郑国栋迎着艾文斌的目光,用挑衅的眼神道:“要不,咱们去城外比试一番,若是都司大人的士兵,能赢得过在下,在下自当将主帅之职让出!”

艾文彬知道,他虽然有六个百户的士兵,真要比起来,战斗力肯定不如郑国栋的四个百户,但郑国栋是战兵序列,是来协助他守城的,双方真要在城外打起来,那是打他的脸了,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来,狠狠瞪了郑国栋一眼,“本都司先出兵,半个时辰过后,你再出城!”

他立即整兵,从南城门出了城,沿着小路,奔土门庵而去。

途中并没有河流、山脊阻挡,但艾文斌唯恐流寇在两侧的山中设伏,除了派出游骑搜索,行军的速度并不快,二十里山路,走了近两个时辰,直到辰时末,方才赶到土门庵。

令艾文斌赶到奇怪的是,土门庵并没有发现流寇的身影,连流寇的营帐都看不到。

“难道在城内耽搁的这一会,流寇已经跑了?”

正文 第711章 不走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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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已经得到明军出城的讯息,但游骑告诉他,明军分做前后两部,前部大约六个百户,后部只有四个百户。

明军这是怎么回事?

城内大约十个百户,现在几乎全部出了城,难道不怕流寇攻城?早知如此,就该在城下留下一支伏兵,趁机拿下商州城,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从土门庵去商州城,只有一条山间小道,明军正是从这条小道过来,天命军已经无法靠近城下。

不过,如果全歼了城外的明军,商州城内没有守军,也就不攻自破了。

出城的明军倒是有些奇怪,前部先锋的人数,竟然比后部的主帅还多,难道是要分别作战?也不像呀,从商州城至土门庵,他亲自查探过,只有一条狭窄弯曲的小道,就是分兵,还是要走同一条道路,他想趁机偷袭商州城,都是无路可行。

李自成决定不去管明军,让游骑打探明军的行程,尽量让两股明军都能进入伏击圈。

游骑虽然不断带回明军的讯息,但多是沿着小道两侧的山谷传送讯息,没有现成的道路,通行不畅,为免误事,便让游骑给外围的士兵传讯,一旦明军全部进入伏击圈,立即放出焰火。

明军前部早已进入了伏击圈,李自成目测一下,差不多只有四百步了,但焰火依然没有升空,后部的明军,现在还在伏击圈之外。

李自成轻皱眉头,如此下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明军就会进入百步的射程之内,距离再近一些,步枪就不好使了,难道要兄弟们操起腰刀拼杀?

天命军占据人数上的优势,又有一个千户的骑兵,胜负本身没有悬念,关键是伤亡的人数,如果不是担心士兵们伤亡,当初就应该强攻商州城了。

明军的行军速度虽然很慢,但总是在前进,距离伏击的地点,不过两百步了,如果明军派出游骑,应该可以看到伏在小丘后面的天命军了。

幸好这股明军太过大意,除了向山道两侧东张西望,并没有派出游骑在前方开道。

怎么办?

是任由明军前进,还是主动出击,先歼灭这股明军再说?

李自成借助荆刺的掩护,紧紧盯着正一步步靠过来的明军,见士兵们东张西望,忽地有了主意,他唤过两名士兵,耳语几句,士兵们点点头,离开人群,从两侧绕过去,到了明军的侧面。

艾文彬看不到流寇,正惊疑不定,忽地听到侧面一声脆响,似乎有人在山间行走,不小心踩到松动的岩石上,岩石顺着山势,滴溜溜滚下山坡,落入谷底……

他身边的亲卫也是听到了,忙道:“大人,这边有人……”

“嘘……”艾文彬将一根食指竖起,放在嘴边,待士兵们安静下来,亲手点出数名士兵,将手指向声音的来源处一指,让他们前去查看。

士兵们点着头,轻手轻脚向侧前方走去,到了斜坡前,向下一看,连只耗子都没有,他们不放心,还试着下去摸索了一段,依然不见人影,遂回到艾文斌的身边,“大人,没有流寇,怕是大军惊着了山中的野兽……”

就在这时,左侧也是传来石头坠入谷地的声音,艾文彬心下起疑,难道又是野兽?他又点起数名士兵前去查探,果然不见人影。

艾文彬皱起眉头,既然土门庵没有流寇,那流寇一定在杨斜村,士兵们亲眼看到流寇在此扎下营帐,无论流寇有没有流窜,都要过去看看。

但就是这样不到一刻钟的耽搁,形势发生了变化。

后方不远处的山谷中,忽地升起一支蓝色的焰火,直窜天际,“啪”地一声,炸出一场斑斓的流星雨……

艾文彬呆了一呆,随即大叫道:“不好,流寇有伏兵!”他原本趾高气扬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见到焰火,情知不妙,迅速后撤,躲入士兵群中。

果不其然,一阵“砰砰”声响,明军顿时倒下一大片,在后方的小道上,也是传出这种声音。

艾文彬心中一惊,知道落入流寇的圈套,后路已经被截断了,不知道郑国栋来了没有,想到自己与郑国栋的关系,如果郑国栋此时尚未进入流寇的伏击圈,多半不会增援自己,心中不觉凉了半截!

“大人,流寇在前面……”

艾文彬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声音是从前方传出的,还有若隐若现的火星,斜坡后面,正冒出大量的白烟……

难道流寇使用的都是火器?

艾文彬已经看到无数的人头,但都是露出大半个脑袋,目测之下,至少还有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心中更加吃惊,流寇的火器,难道有如此的射程?无论是明军的弓箭,还是火#枪,都不可能达到这个距离……

他根本不敢相信,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却是真实的存在,艾文彬直接忽略了伤兵们的惨叫声,心中快速盘算着。

李自成见明军尚在百余步之外,根本不可能伤害到天命军,便让士兵向明军喊口号,都是汉人兄弟,他实在不想多杀人。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

天命军的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明军的伤亡又是不断扩大,就在这时,前方山谷中的大地开始震颤起来,起初隐隐约约,不一会儿,便能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

明军都是变了脸色,到目前为止,他们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都是白白挨打,流寇还有骑兵……

看着己方的同伴不断倒下,还有上百士兵发出的各种惨叫声,明军的心里出现了变化,但谁也不敢第一个投降。

像流寇投降,艾文彬丢不起那人,但目前的形势,后方也是传来致密的枪声,他们显然回不去了!

“再不投降,斩尽杀绝!”

天命军已经换了口号,连同正在射击的士兵,也是随着大家齐喊。

“哒哒哒……”

身着明军铠甲的骑兵,终于出现在战场,艾文彬起初以为是何处的援兵,但看清了骑兵打着九州军旗,方才知道是流寇夺取了明军的铠甲……

“大人……”

艾文彬心中焦急,如此下去,不肖半个时辰,士兵就会伤亡殆尽,怎么办?他思索到现在,一直没有确切的主意,原本还想着能否侥幸回城,但看到流寇的骑兵,心中早已绝望透顶,如果逃跑,步兵怎能跑得过骑兵?

前后被堵,流寇又有骑兵,看来只能向两侧的密林中跑了,就是骑兵也追不上,他正待下令,不想后面闹哄哄,还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回身一看,原来是郑国栋,此时顾不得两人之间的荆刺了,忙道:“郑参将,后面情形如何?”

郑国栋看到艾文彬,起初生出一丝希望,但艾文彬比自己都不如,伤亡的士兵更多,心中一冷,急道:“后路被流寇断了,回不去了,兄弟们伤亡巨大,流寇的火器太犀利了,兄弟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还说什么战兵,战斗力如何强大,在流寇面前,还不是一样挨宰?艾文彬用鄙视的眼神看了郑国栋一眼,便道:“兄弟们,从两侧突围,两侧都是下坡,骑兵无法通行……”

“大人,两侧都是绝壁,兄弟们根本下不去呀……”

艾文彬抬头一看,见是早先下去两侧查探情形的士兵,心中凉了半截,手中的腰刀坠落在地,也是没有发觉。

“杀呀……”

艾文彬与郑国栋说话的时刻,天命军的骑兵已经赶到了,千户官何小米跟在李自成的身边,从千户雷万军第一次独自领兵,心中异常兴奋,他手举腰刀,冲在骑兵的最前方。

“杀呀……”

数百骑兵回应着,这令人恐怖的声音,经过山谷的回荡,越发激昂,两股明军,都是双腿战战、肝肠寸断,但主将尚未表态,他们不敢有所表示,只把乞求的目光,看着各自的主将……

艾文彬腰刀落地,反而清醒过来了,流寇的骑兵,就是来打扫战场的,不肖一柱香的时间,战场剩下的数百明军,都会成为他们的刀下之鬼,他面色煞白,无力地挥动着手臂,喃喃地道:“投降……”

声音不大,但对士兵来说,却是最优美的天籁之音,靠近艾文彬的士兵,将手中的武器一扔,双手抱头,跪倒在地……

稍远处的士兵,根本没有听到艾文彬的声音,但他们早已做好了投降的准备,既然有人下跪投降,他们二话不说,也是扔下武器,学着样儿,跪倒在地。

“停止射击!”李自成见明军跪倒一大片,便下达了军令,对天命军来说,战俘是最好的劳动力,在商洛山,暂时不知道他们能做些什么,实在无所事事,让他们去四川修路也是好的。

郑国栋见艾文彬的士兵已经全部投降,流寇的骑兵都是冲向他的士兵,急急道:“投降,快放下刀枪……”

“当啷……”

无数的刀枪扔在一处,金属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在天命军骑兵的威胁之下,商州城的战兵与府兵一样,都是围着他们的主将,跪成一大片……

雷万军只觉得眼前一花,天空似乎明亮了不少,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揉揉双目,没错,明军已经投降了,除了两人站立,地上跪倒一大片。

马撇,老子这么不走运,第一次领兵,结果一刀未砍,明军就投降了!他暗骂一声,心中忐忑不定,一刀未砍,大都督算我军功吗?

雷万军有火无处发,他真想抓住几名降兵,在他们的前胸后背砍上几刀,但大都督就在一边看着,他自然不敢,只得恨恨地将刀劈向山麓的一颗歪脑子树……

正文 第712章 天命军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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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从斜坡后出来的时候,天命军的士兵,已经将投降的明军全部缚了,包括他们的军官,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按照天命军的惯例,除了能自行恢复的轻伤兵,其余的伤兵都会被补上致命的一刀。

尸体都会集中焚烧,残余的骨灰,就地挖深坑卖了。

李自成刚才看到,当明军跪地投降的时候,有两人却是立而不跪,估计是军官,遂对何小米道:“将明军的军官带过来!”

“是,大都督!”何小米来到战俘中,与看管战俘的士兵低声说了几句,随后让他们将郑国栋、艾文彬押解到李自成的面前。

艾文彬打量了李自成一眼,皱着眉头道:“你是谁?”

何小米一脚踢在他的腿弯上,强迫他下跪,“敢跟大都督如此说话,你活得不耐烦了?”

“小米,士可杀不可辱!”李自成并不知道眼前的军官是谁,他预备要收服这些战俘,或许军官能起到一定的帮助作用,便让艾文彬起身,“我是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

“天命军?大都督?李自成?”艾文彬极力思索,似乎对天命军有些印象,却又不太熟悉,只是盯着李自成的脸,希望能从李自成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

“天命军的事,一时半会说不完,”李自成淡淡笑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现在该告诉我,你是谁吧?”

“在下乃是商州都司艾文彬!”

艾文彬?

李自成马上就想到,当日被宁夏驿站裁撤回家,被艾诏陷害,进入县衙牢狱,如果不是高立功相救,恐怕早已死在劳役中了,“艾”这个姓很少见,也许艾文彬与艾诏有什么亲缘关系,遂道:“你是哪儿人?”

“陕西米脂!”

李自成心中一动,既然同为米脂县,那就八九不离十了,他面色不变,淡淡地道:“米脂县有个艾诏,不知是否相识?”

“艾诏?”艾文彬心中一动,也许流寇与艾诏有什么……见李自成面色平静,估计不会是仇人,遂道:“艾诏是在下的兄长,不知道大都督是否与家兄有旧……”

“兄长?”李自成转了笑脸,道:“艾诏真是都司大人的兄长?”

“千真万确!”艾文彬心道,或许李自成受过艾诏的恩惠,如果看在艾诏的份上,将自己放了也说不定,便道:“我们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不知大都督如何认识家兄……”

“很好,”李自成忽地面色一沉,道:“小米,将艾文彬拉出去砍了!”

“是,大都督!”何小米虽然不知道大都督为何要砍了艾文彬,但大都督的命令,他只是照办,不需要问问什么。

艾文彬大惊,原来弄巧成拙了,这个李自成,原来是艾诏的仇人,但话已出口,一时收不回来,只得在何小米的怀中急叫:“艾诏是不是得罪过大都督,究竟是什么事……或许只是个误会……”

“你不需要知道什么事,”李自成阴着脸,沉声道:“到了阴曹地府,艾诏自会告诉你,他做了哪些伤德的事!”艾诏已经被他杀了,艾文彬要问为什么,只能去阴曹地府与艾诏相会了。

何小米原本以为大都督只是吓唬艾文彬,见大都督态度果决,忙拖着艾文彬去了山麓,拔出腰刀,左手抓住艾文彬的头发,向后一拉,将喉管让出来,右手的腰刀轻轻一划,一股血箭向侧前方喷薄而出……

艾文彬的眼神急速涣散,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前后晃了两晃,“啪”的一声,栽到余地,溅起无数的灰尘。

李自成看着艾文彬的尸体,心中出了一口恶气,在米脂县所遭受的苦难和屈辱,只要机会到了,他会一个个复仇……

过了好久,心情基本恢复了平静,看着站在面前的另外一名军官,道:“你又是谁?”

郑国栋的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虽然是三九寒冬,他的身上,却是非常燥热,他偷偷看了一眼李自成,遇上李自成目光,急急低下头,颤抖着道:“小人是驻扎在商州城的参将郑国栋……”

“郑国栋?”李自成念叨了一遍,却是不认识,遂道:“天命军不会滥杀无辜,刚才杀艾文彬,乃是因为艾家的人,做了许多丧阴德的事!”

“是,是,”郑国栋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他躬着身子,道:“小人一向就看不惯艾文彬,出城之前,还和他吵了一架……”

“哈哈,”李自成忽地大笑,“原来是同路人?不知道郑参将是否愿意归顺天命军?”

“小人已经归顺了天命军……”

“这不一样,胜败乃兵家常事,战场上形式不利,为了保护无辜的士兵,不得已而投降,并不算归顺,”李自成摇着头,道:“我是问郑参将,从今以后,是否愿意为天命军效力?”

“小人愿意,小人愿意为大都督效命!”郑国栋一直低着头,这个李自成,三言两语就会杀人,谁敢说半个不字?

李自成摇着头轻笑,也不管郑国栋是真心归顺,还是被艾文彬的尸体吓怕了,“既然郑参将愿意为本都督效命,那我问你,商州城中,还有多少明军?”

“回大都督,商州城中,原先驻扎的千余士兵,几乎全部出城,”郑国栋回头看看身后的明军战俘,道:“除了这些战俘,城中现在不足百人,大都督若是攻城,不用亲自动手,属下这就帮着叫开城门,兵不血刃……”

李自成点点头,冲着何小米道:“松绑!”

“是,大都督!”何小米虽然给郑国栋松了绑,却是向两名亲兵一努嘴,让他们随时监视郑国栋的一举一动。

郑国栋用衣袖擦了额头上的汗水,暗叫一声“侥幸”,又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双臂,道:“大都督现在就去拿下商州城吗?”

“不急,”李自成道:“既然商州城内只有数十士兵,随时都可以拿下,不必急在一时,”用手向战俘一指,道:“这些都是你的士兵吗?”

“这些士兵中,大约有一半是小人的属下……”

李自成的目光落在战俘身上,目测之下,看不精确,但数百人是有的,便道:“你能劝降他们吗?”

“这个……”郑国栋迟疑了一下,方道:“小人属下的士兵,小人应该能劝降,让他们为大都督效力,但艾文彬属下的士兵……小人可以试一试……”

李自成点点头,摊开手掌,道:“郑参将可以去试试!”

郑国栋忙向李自成行了礼,便向战俘小跑着过去,先是游说自己属下的那些战兵,李自成却是气定神闲,让郑国栋去劝说战俘,是给他现成的立功机会,将来加入天命军,也会更加贴心。

如果没有郑国栋,他一样有办法让这些士兵归降,现在的明军,除了辽东前线,其余的明军都缺少粮饷,缺衣少食,又无法及时兑现战功,士兵岂会有忠诚度?

天命军最大的优势,就是粮饷充足,再不济还有大量的粗粮,帮助士兵的全家,填饱肚子没有问题。

不过小半个时辰,郑国栋小跑着回来了,“大都督,属下的士兵,全部愿意为大都督效力,府兵当中,也有不少士兵愿意……”

“走,去看看。”李自成率先起步,向战俘们走去,何小米紧随在后,郑国栋猫着腰,远远跟在后面。

战俘们的脸上,已经不似原先那般恐惧,郑国栋的话,已经让他们明白,流寇虽然残忍地杀害了都司艾文彬,但并不准备处决他们这些士兵,最大的可能,只是要迫降他们。

如果流寇给出足够的条件,也不是不可接受,在哪都是当兵吃饭,至于将来的发展形势,他们只是普通的士兵,谁能看出未来的走向?谁又会关心未来的走向?

李自成倒背着双手,像洪钟一般,立在战俘们面前,郑国栋稍稍猫着腰,向前探出身子,隔着何小米,向李自成小声说了几句,见李自成点头,方才道:“各位兄弟们,天命军的大都督来看望你们了。”

“天命军有天命军的规矩,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加入,”李自成冷声道:“所有的战俘,必须先完成为期一年的劳役,一年期满,根据各人的表现做出最终决定,一部分人正式加入天命军,一部分人难以适应天命军的各项军规,必须解甲归田。”

战俘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连先前已经决定加入天命军的士兵,也是暗暗打起来退堂鼓,责怪郑国栋刚才欺骗了自己……

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但相互靠近的士兵,还是窃窃私语,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

原先艾文彬属下的府兵,更是以为郑国栋故意刁难自己,故意设置这些条件,不过流寇而已,比朝廷征兵还要严格……

郑国栋的脸色也是很难看,他根本没想到,天命军不过是流寇,有士兵愿意加入就不错了,还要设置这些苛刻的条件……

李自成冷眼旁观,也不说话,只是用目光扫视着战俘们。

正文 第713章 选择的权利

等待战俘们渐渐安静下来,李自成方才咳嗽一声,道:“在你们很多人的耳中,天命军恐怕是第一次听说,所以,本都督有必要说说天命军的规矩。”

战俘们顿时鸦雀无声,李自成接下来的话,对他们影响很大,甚至掌握着他们的生死。

“对于主动归顺的人,天命军一向比较优厚,但是,你们不是主动归顺,你们是天命军的战俘,这方面的事,今日本都督就不多说了,”李自成高声道:“刚才本都督也说了,天命军的所有战俘,必须先进行为期一年的劳役,劳役期满,经过甄别之后,合格的士兵,可以加入天命军,不合格的士兵,大半解甲归田,也可以选择用其它的方式继续为天命军服务,天命军会发给酬劳,每月一般不会少于一两。”

一两?

战俘们的眼中顿时现出光芒,在这样的乱世,还有如此高的酬劳?如果是长期得到这样的酬劳,即便劳役一年,那也是值得的……

李自成伸手向下压了压,让战俘们安静下来,“一旦加入天命军,每日三顿,都是白面馒头任吃,每日至少有一顿见荤菜。”

“白面馒头?荤菜?”

战俘们顿时炸了锅,无论是战兵,还是府兵,不要说见荤,连肚皮都难以吃饱……这样的好事,真能摊到自己头上?

何小米拔出腰刀,怒喝道:“大都督训话,那样你们说话的份?”

战俘们刚才见识过何小米诛杀艾文彬的事,知道这个年轻的军官心狠手辣,说杀人就杀人,忙闭上嘴不敢说话。

“自己吃饱了还不够,还得保障家眷能吃饱,”李自成继续道:“每名士兵,将分发不少于百姓的农田,至少二十亩,也不会超过三十亩。”

“二十亩?”战俘中顿时有人惊叫起来,如果有二十亩土地,自己和家人,还会吃不饱饭?

商州不同于陕西北部,并没有遭受大旱,百姓和士兵贫困,主要在于土地被兼并道大户的手中,要想生存,必须租种大户的土地,除了要缴纳各种赋税之外,还要承担上缴大户的租子……

如果有了自己的土地,至少可以省下一些租子!

“对了,在天命军的属地上,所有的百姓,包括士兵、商人、官员在内,都是实行十五税一的赋税,”说到此处,李自成忽地提高声音,道:“在天命军的属地上,绝对没有辽饷、练饷、剿饷,如果有谁敢擅自提高赋税,本都督定斩不饶!”

“十五税一?”

战俘们再次炸开了锅,有人已经在盘算,按照最低二十亩土地的标准,如果没有其它赋税,按照十五税一的标准,自家每年能得到多少粮食,除了家人吃饭,会不会有结余……

就连站在李自成身后的郑国栋,都是十分吃惊,他的嘴唇动了动,好几次想要说话,却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不住把眼偷看着李自成,心中更是起伏不定。

何小米这次没有拔刀,只是让战俘们安静下来,大都督的话,显然没说完。

李自成转了脸色,含笑道:“天命军的士兵,辅兵只有粮饷,并没有军饷,只有成为战兵,每月才会有半两银子的饷银,如果在战场上立功了,另外还会有赏银,战役结束在之后,及时发放,绝不拖欠!”

“半两银子?”

“不打仗也会有饷银?”

“战功的银子如何计算?”

……

战俘们早将何小米的威严丢在脑后,原本看起来十分可恨的这位大都督,此时也显得和蔼可亲,连他的白色毡帽,也是那么帅气。

但很快就有人提出疑问:

“如此优厚的条件,天命军有足够的粮食、银子吗?”

“现在除了辽东,整个大明都缺少钱粮,天命军不会是诓人的吧?”

“天命军有如此优厚的条件,以前为啥没听说过?”

……

李自成拍拍手,将战俘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道:“本都督再说最后一个优惠的条件,你们是战俘,必须参加一个月的劳役,但天命军刚刚来到商州,或许没有足够的事务要做,劳役期可能要缩短,但在这一年时间内,即便加入天命军,你们也没有饷银,只有粮饷,待一年期满后,如果具备上阵杀敌的能力,成为战兵之后,才会有饷银。”

战俘罕见地默不作声,与前面的几条相比,这一条实在没有多少吸引力,更让他们不放心的是,大都督宣布的这些,是否能落到实处?

李自成像是洞悉了战俘们的心思,笑道:“天命军的这些规定,都是白纸黑字写成的军规,不是本都督随口杜撰,你们尽管放心,”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天命军的条件虽然优厚,但要求也高,不是什么人都能加入天命军,即便加入天命军,如果不能严格遵守天命军的军律,将来也会被强制退役。”

还有强制退役的?

战俘觉得好奇,朝廷征兵,哪一次不是强迫百姓当兵?如果不是军户,或者想要吃饱肚皮,好好的谁愿意当兵?

更有人问起,天命军究竟有哪些军律,李自成却是笑而不答,最后只是说道:“今日晚饭,你们看到天命军吃是什么,就知道本都督所说非虚,本都督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明日早晨,你们在绝对是否加入天命军。”

李自成让士兵们将战俘押入营帐,却是单独召见了千户官鲁大志和郑国栋,“郑参将,你说商州城内,的确只有数十士兵?”

“小人绝对不敢欺瞒大都督!”郑国栋在艾文彬的身上,已经见识了李自成的杀伐果断,哪敢有半点欺瞒,将城内的情形,一一地李自成说了,连他与艾文彬不和的事,也是详详细细地说了。

李自成点点头,见此时太阳尚且挂在远山之上,便道:“如果让你去,能叩开城门吗?”

郑国栋忙拱起双手,道:“如果小人过去,一定可以叩开城门,西城门的守军,原本是小人的属下……”

“好,好,”李自成不住点头,道:“郑参将是否愿意加入天命军?”战俘要想加入天命军,原本都会仔细甄别,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不合适的人,绝对要剔除出去。

但天命军刚刚来到商州,士兵人数太少,总共才两个千户,如果要守卫商州,还要养着丹江向河南、湖广的方向发展,必须及时将战俘武装起来,哪怕充点人数也是好的。

“小人愿意加入天命军,为大都督效命!”

李自成轻笑,道:“为本都督效命的方式很多,即便没有加入天命军,也有很多方式替本都督效命,你可要想好了,加入天命军之后,就要遵守天命军的军律,而且,职务上也不可能是参将,本都督亲兵统领,才是千户官,想要升职,只能去战场立功。”

郑国栋迟疑了一会,估计天命军的军律,不过比另外的流寇稍稍严格些,总不会是比朝廷的军律还要严格,遂拱起双手道:“小人行伍出生,除了加入天命军,也没有别的本事……”

“也好,如果以后发现不适合,还可以再行调整,”李自成继续道:“明晨看看,有多少战俘愿意加入天命军,都做为你的属下!”

“大都督……”郑国栋自然希望自己属下的士兵越多越好,忙道:“他们都是战俘,只要大都督一声令下,他们岂敢不尊大都督号令……”

“如此作为,与朝廷有何区别?”李自成摇摇头,道:“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加入天命军之前,本都督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但加入天命军之后,一旦违反天命军的军律,本都督必会严惩,郑参将先去准备,你们一会就要上路,前往商州城!”

“小人遵命!”

郑国栋走后,李自成将目光转向鲁大志,“鲁千户,你带着本部士兵,在郑国栋的指引下,立即赶赴商州,拿下州城。”

鲁大志立即起身,“是,大都督!”

“入城之后,天色很快就要黑了,你立即着人封锁所有的城门,可以着人在城内巡视,宣扬天君的各项军律,但不得扰民,”李自成道:“明日午时之前,我会带着骑兵赶到商州城。”

“属下明白,属下谨遵大都督军令!”

“虽然明军的数量,与汉清局、游骑带回的讯息差不多,但也不可大意,商州城内的情形,我们毕竟不太熟悉,”李自成叮嘱之后,又道:“郑国栋此人,我们不知道他的底细,此次攻城,是检验他心思的最好机会,千万将他照顾好……”

“属下明白,属下会着人时刻盯住他!”

李自成淡淡一笑,给以鼓励的眼神,“去吧,拿下商州城之后,立即着人来来报。”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赶往商州……”

李自成唤过何小米,让他告诉看守战俘的亲兵,要多余战俘们聊聊天,尽可能将天命军的有关讯息,轻描淡写地告诉战俘们,让战俘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相信,只要战俘们真正了解天命军,在现在的情形下,一个个还不哭着抢着要加入天命军?

正文 第714章 百姓为本

夜半时分,李自成已经上床休息了,何小米在大帐外叫唤,:“大都督,鲁千户着人前来传讯。”

“鲁大志?”李自成一骨碌从床上翻起身来,披上厚厚的棉大衣,点亮灯烛,鲁大志现在着人来传讯,一点是关于商州城的讯息,虽然拿下商州城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谁也不能担保不会出现意外,“让他进来吧!”

何小米掀开大帐的滚帘,引着一名身着明光铠的士兵走进来,那士兵见了李自成,忙跪倒在地,“属下叩见大都督!”

“起来说话!”李自成下了床,端在在一个小马扎上,双目打量着面前的游骑。

游骑起身后,道:“回大都督,鲁千户让属下告诉大都督,他拿下了商州城,已经控制了四座城门……”

“奥,这么快?”李自成心中大喜,看来郑国栋没有说谎,“城内的情形怎么样?守城的明军多吗?”

“守城的明军一共六十八人,已经全部俘获,”那游骑的双目熠熠生辉,显然也会十分兴奋,“城内的比较平稳,并没有什么反抗之人,只是……”

“只是什么?说!”李自成心内一沉,才数十明军,难道鲁大志还会除了什么岔子?

“可是商州城内的知州和主要官员,听到明军兵败的讯息,已经趁乱逃跑了,鲁千户入城之后,虽然迅速占领了知州衙门,却只俘获了一些小吏……”

李自成顿时皱了眉头,如果俘获了知州等人,可以逼迫他们为天命军效力,自己在城外忙着收复战俘,耽误了一些时间,没想到这些人的讯息如此灵通,他们跑了,自己手头上没有文官,商州交给谁打理?

而且这些人一旦离开,就会将天命军来到商州的讯息带回去,说不定朝廷的大军随后就到……李自成先让游骑离开,熄了灯烛,躺在床上,左思右想,直到子时,方才睡去。

翌日天明,李自成刚刚起床,正在漱洗,何小米就急急火火地跑过来,“大都督,昨夜看押战俘的兄弟们,一早就过来了!”

“奥,怎么样?”李自成一面洗脸,一面等着何小米的讯息,商州城的官员们跑了,这些战俘,可不能在出了什么岔子,否则真是两头空了。

何小米喜道:“大都督,战俘吃了一顿晚饭,听弟兄们一说,都是抢着为天命军效力!”

这样的结果,早在李自成的预料之中,如果战俘们不肯归降,那才出人意料,现在整个大明都缺少钱粮,而天命军这边,虽然地域比不上朝廷,但粮饷都很丰厚,又能分得充足的耕地,只要脑袋不是被驴踢了,谁不抢着为天命军效力?

所谓的“忠诚”,只有文官才会说出口,哪怕心口不一,也会振振有词,这些不读圣贤之书的士兵,谁管得了这些大义,让肚皮不挨饿才是第一需求!

李自成吃过早饭,再次去军营看望了战俘,重申了昨日所说的一切优厚条件,府兵都是本地的军户,家眷就在本地,很快就会重新分发土地。

但二三百战兵却是陕北榆林人,家眷都在北方,天命军无法将他们的家眷偷运过来,李自成告诉他们,天命军将协助他们在本地落叶生根,不仅分配土地,还尽量帮助他们解决婆娘问题。

李自成已经盘算过来,现在北五省到处都是流民,因为战争、饥饿,大批青壮死亡,明显是男少女多,将来接受流民的时候,将年亲无夫的女子,运一批过来,最不济还有关外的蒙古女人……

蒙古人曾经给汉人制造了巨大的灾难,在蒙古衰微、汉人崛起的时候,为汉人做一些贡献,也是应该的,虎骑兵和狼骑兵就在河套,只要愿意,抢夺一些年轻的蒙古女人,应该不是难事!

数百战俘之中,战兵在郑国栋的鼓动下,最先决定投靠天命军,但他们不是本地人,在商州,就像是无根的浮萍,能活一日算一日,谁也不知道是否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但天命军接受他们的同时,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以后的生活,即便从天命军中退役出去,有土地、有婆娘,就绝对可以传宗接代。

虽然有些人还是眷念家中的父母妻儿,但在大势面前,谁也不敢将心思说出来,万一惹怒了大都督,昨日艾文彬被杀,可是让他们记忆犹新,不管大都督是不是杀鸡儆猴,他们已经是战俘,绝对不能去触大都督的霉头……

李自成并没有释放战俘,从土门庵去商州,只有一条山间小路,到时候一定会拉出长长的队伍,如果战俘们趁着机会,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半路上溜走了……

如果这些战俘敢半道溜号,士兵们手中的步枪不是吃素的,但射杀战俘,不是李自成的愿望,他不担心战俘溜号,而是补给战俘溜号的机会,这对天命军,对战俘,都是一件好事。

李自成告诉战俘们,早饭之后,便动身前往商州,不过十里的山路而已,到达商州之后,便可解去他们身上的绳索,重新核定编制,正式加入天命军。

留下雷万军带着五个百户的亲兵押着战俘,李自成亲率和何小米和五个百户的骑兵,先一步赶往商州。

十里山路,尽管马速无法加到最大,但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便赶到商州城下。

南城门,李自成勒紧马缰,让战马缓缓停下来,商州算不得名城,但城墙还是非常厚实,让李自成稍稍有些意外的事,商州的城墙,外城竟然是石墙,当时如果选择强攻,恐怕实在劳神费力。

把守城门的士兵看到城下来了骑兵,顿时紧张起来,但队伍最前面的九州军旗,却是让他们逐渐放下心来,仔细一看,竟然是大都督亲临,慌忙打开城门,一面飞报鲁千户,一面将李自成接入城中。

鲁大志听说大都督已经来到南城门下,将手中的活计一丢,也不及唤上亲兵,独自飞马来迎,见李自成已经入城了,慌忙跃下战马,翻身叩拜于地,“属下鲁大志,不及远赢大都督,死罪死罪……”

“哈哈,”李自成大笑,“鲁千户先行攻占商州城,乃是大功一件,何罪之有?快快起身!”

鲁大志小声嘟囔着,“不过数十明军,这些军功,都是大都督白送……属下谢过大都督!”

李自成淡淡一笑,想起郑国栋的事,便道:“那个郑国栋怎么样,这次攻城,有没有竭尽全力?”

“尽力了,尽力了,”鲁大志道:“昨夜攻城,是郑国栋叩开城门,入了城后,他又帮着安抚其它城门的明军,属下几乎兵不血刃就拿下商州城……”

李自成若有所思,既然郑国栋识时务,不妨好好使用,他是驻扎商州城的参将,对商州及周围的形势比较熟悉。

不管他原先是什么样的人,只要真正了解了天命军,应该不会生出他念,明廷大厦将倾,只要傻子,才会乘着漏水的海船逃生!

鲁大志见李自成边走边思索,一时不敢打扰,眼看着快要进入州衙了,方道:“大都督,我们已经拿下了商州城,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李自成心中暗笑,商州的主要官员都跑了,他正为商州的治理犯愁呢,既然拿下了商州,在还给朝廷,那这些日子在商洛上中所做的工作,基本上就白费了,他实在不甘心。

留在商洛也不太可能,只要李绩部第四营基本完成了在川南的道路,他就要赶往河南,没有文官,实在无法治理商州。

看着城内倒是一片祥和,李自成淡淡笑道:“鲁千户,城内尚未开放吗?”

“回大都督,暂时没有,”郑国栋躬着身道:“兄弟们正沿街宣传天命军,现在还不知道百姓的心态,所以不敢开门……”

李自成正好看到一队宣传天命都督府律法的士兵,正敲锣打鼓沿街而过,便道:“城中俘获的小吏,现在何处?”

“回大都督,暂时关押在州衙……”

李自成用手一挥,道:“走,去州衙看看!”

入了州衙,李自成坐在大堂,让鲁大志将俘获吏员的名单拿出来,仔细一看,职位最高的是一名判官,还有吏目、推官、盐课司副提举、税课使等。

李自成唤来郑国栋,将这些名单丢在他面前,“让这些人报效天命军,你需要多长时间?”

郑国栋明白,李自成要收服这些官员,时间自然越快越好,他思索片刻,道:“除了推官卫国举,其余的官员,应该今日便可成功!”

“奥?”李自成一愣,“为何这名推官不行?”

“回大都督,这卫国举乃是一名学究,只会之乎者也,很难与他沟通,除非强迫……”

“原来如此,”李自成微微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这卫国举是一名忠贞的官员,原来是一个不会说人话的夫子,既然不食人间烟火,暂时冷落一段时间再说,“这权降事宜,就交给你了!”

“大人放心,小人与他们原本相识,半日时间,绝对可以拿下……只是……”

“只是什么?”

“大都督要给他们任什么职务?”

“职务?”李自成笑道:“天命都督府以百姓为本,他们归顺之后,一切由百姓说了算!”

“百姓?”

李自成道:“先不要管什么职务,要他们同意任职便行,本都督自有安排。”

“是,大都督!”

正文 第715章 千户官

午时之前,雷万军押着所有战俘赶到商州,李自成给战俘们去了绳索,让他们暂住原先的军营,加上商州城内的战俘,一共六百余人。

商州现在并没有劳役任务,李自成便从鲁大志这个千户中,抽调了一名从千户,临时出任这支队伍的最高指挥官,负责队伍的日常操训,另外还抽调了两名从百户,升职为百户官,协助从千户的工作。

这支队伍的千户官,李自成决定留给郑国栋,一旦郑国栋劝降结束,就会回到军营,但操训工作还是由从千户负责,只有他熟悉天命军的军规军律,以及操训的方法。

这一个千户驻扎在商州,距离其余的军队太远,暂时只能挂靠在宋文的第七营、第一团了。

到了傍晚,李自成正在州衙查看账目,郑国栋前来求见,“大都督,属下的任务完成了……”

李自成估计,这些低级官员,应该没有多少节操,但没想到这么快,“奥,他们都真心愿意为天命军效力了?”

“真心,真心”郑国栋一叠连声,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原先职务,更能为大都督效命,是他的光荣,“大都督,这些人现在怎么办?”

“本都督要亲自召见他们,”李自成预备提拔使用,自然要亲自面试一番,相貌、才智、忠诚度等等,即便不是上乘,但也不能太差,“国栋,明日午饭之后,还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小人遵命!”郑国栋忙拱手答应,“不知道大都督要小人去做什么?”

“到了时间,你就知道了,”李自成神秘地笑笑,为免官员们作弊,这样的事情,必须临时告诉他们,“国栋,忙完了这件事,你就可以去军营赴任了,战俘已经释放,由从千户负责操训,你将出任千户官,怎么样,会不会嫌官小?”

郑国栋原本是参将,加入天命军之后,攻城、劝降等等,如此跑上跑下,为天命军不遗余力,结果还是降职使用,只是一名千户官,心中自然不太满意,但他想起了,大都督的亲兵统领,才是千户官,心中不觉一动……

天命军的这个千户官,属下有六七百战俘……自己原先虽是参将,但属下的士兵,不过四个百户,四百余人,究竟是升职还是降职?

想到此处,郑国栋慌忙叩拜于地,“属下多谢大都督!”

“多谢?恐怕未必吧?”李自成见郑国栋迟疑片刻,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国栋原先是明军的参将,加入天命军之后,却成了千户官,而且日常操训主要由从千户负责,难道是真心感谢本都督?”

“属下不敢欺瞒大都督……”郑国栋没想到,自己的这点心思,被大都督看得透透彻彻,心中一急,额头上不觉渗出密密的汗珠,“属下……”

“哈哈,”李自成大笑,道:“国栋且起来说话!”

“属下……”

李自成摆摆手,让郑国栋在对面的木椅上就坐,“国栋,天命军与朝廷不同,你这个朝廷的参将,不过将兵四个百户,上面的总兵、总督满天飞,如果按照士兵的人数来算,你这个朝廷的参将,恐怕连天命军的千户官都不如吧?”

大明已近末路,官员自然滥封,只要不增加俸禄就行,朝廷知道文武官员都喝兵血,打仗的时候,只有多征兵,明明一支十万人的军队,真正具备战斗力的士兵,能有五万已经非常不错了,比流寇都不如。

天命军岂能和朝廷一般?

“大都督,属下知错……”郑国栋欲待起身,被李自成止住,“除了士兵的人数,天命军的军官,绝对不会有空饷,喝兵血的事,绝对不会在天命军中发生,军官想要银子,只能向对手去要……”

郑国栋暗暗吃惊,他对天命军的军律,还是一知半解,没想到竟是如此严格……但大都督的话,竟然不回避银子,真是……“大都督,如何向对手讨要?”

“很简单,军功,”李自成笑道:“想要赏银,只有打败对手,立下军功,天命军的赏银,都是有章可循,绝对没有人敢克扣!”

难怪天命军的战斗力极强!

郑国栋虽然刚刚加入天命军,但已经从军士的口中得知,天命军一向战无不胜,甚至在全军受伤、死亡达到一半的情形下,还能力保城门不失……

究竟是天命军的火器犀利,还是将士们意志坚定?

昨日与天命军作战,天命军的火……枪的射程,竟然得到二百步,据说最大射程能达到六百步,朝廷这边,除了火炮,从来没听过有这种火#枪、火铳。

不过,如果死亡的士兵达到半数,士兵还能全力守城,恐怕就不是火器的问题了,若是放在朝廷这边,不但士兵,连军官恐怕都溃逃了……

郑国栋属下的士兵,战斗力并不强,但他在行伍侵染多年,基本常识还是懂得的,但自己的这些属下,都是天命军的战俘,这样的士兵,能急速调高战斗力、给自己带来战功吗?

“国栋是否对属下士兵的战斗力有疑虑?”李自成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天命军最初的士兵,都是卫所兵,同样能取得胜利,关键不在火器,而在制度,如果你平日将士兵当做你的兄弟,到了战场,他自然就是你的兄弟……”

天命军的军律、理念,一时半会说不完,他只是挑主要的说了两条,然后让郑国栋认真学习天命军的军律、军歌,在作战方略上,多向老兵学习,不能完全依仗以前的经验作战……

“大都督,小人有些明白了,小人多谢大都督提携……”郑国栋不知道自己是否完全明白了,天命军与朝廷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一时半会很难理解透,没关系,既然已经跟了天命军,以后慢慢学吧!

李自成点点头,只要遵守天命军的军律,加上环境的熏陶,郑国栋迟早会理解天命军的主旨的,实在不能理解,只要强制退役了,他缓缓点头,道:“国栋,你原本是朝廷派驻商州的参将,对商州一定非常熟悉,你说说看,天命军要守卫商州,除了商州城内,还需还何处驻军?以多少为宜?”

郑国栋心中暗喜,大都督问计与自己,那是对自己最大的信任,看来,大都督并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迟疑,就看轻自己,他拱起双手,向李自成行了礼,道:“大都督是说哪个方向……是防备北面的西安,还是南面的武关……”

“北面,”李自成道:“稳固商州之后,天命军将沿着丹水南下,至少要达到商南县,武关也将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郑国栋心中暗惊,李自成这是不甘于商州太小,一旦出了武关,便可入湖广、出河南,他将思路整理一番,道:“如果是防备朝廷从西安出兵商州,最好的法子,就是占据北面蓝田县的牧护关,距离商州不过百里,越过冢岭山便是……”

李自成摇摇头,“牧护关虽是一道关隘,但距离西安太近,如果占据牧护关,陕西巡抚丁启睿还不和我们拼命?”

“大都督……”郑国栋迟疑不定,天命军已经占据了商州,丁启睿岂会置之不理?

李自成知道郑国栋的心思,但他的心中,已经盘算好了,天命军不会占据牧护关,没有真正威胁西安,给丁启睿留下余地,如果可能,双方可以在商州——蓝田县之间,达到一种战略平衡,牧护关在丁启睿的手中,西安至少是安全的。

就像当初在固关与洪承畴达成战略平衡那样,在现阶段,李自成不想攻打西安,最好丁启睿也不要拼命攻打商州,万一丁启睿不肯合作,天命军也不会太担心。

现在的西安,处在天命军三面包围之下,西面的固关,南面的汉中,东南方向的商州……

不过,牧护关留给丁启睿,武关又在东南,商州与西安之间,缺乏外围的保障,如果在牧护关以南、商州以北有一道关隘就好了,既可以护卫商州,又不会太过逼迫西安的丁启睿。

郑国栋思索片刻,忽地道:“大都督,除了牧护关,商州城西北,有一座鼎龙山,西麻街岭东段,有一座鼎龙寨,正好掐断了官道,原本是山民构筑的一座寨子,易守难攻,现在基本废弃了,如果稍加修缮,可以做为军寨,阻挡西安方向的明军……”

“鼎龙山?”

“大都督,只是有一点不利,鼎龙山距离商州,不过十五里,护卫商州城,似乎太近了……”

稍微近些也好,将来运送粮草补给也会便利些,至少不用将商州城做为上方对峙的最前线,一旦发生战争,就会影响城内百姓的生活。

李自成在行军地图上找到鼎龙山的位置,不住点头,“我记下了,待明日事情结束,我亲自去鼎龙山看看。”

送走郑国栋,李自成召见了州衙的几名降官,简单聊了几句,感觉他们既不出挑,也不太过迂腐,在当前的情形下,出任商州的官员,以天命军都督府的名义,在商州实行土地分配,应该问题不大。

他们不需要有多高的施政手段,只要本着良心,按照天命都督府的律法,执行便是,能做小吏的,都不是傻子!

李自成最为不满的,乃是这些小吏的身上,官僚气息浓重,一旦掌握商州的民政大权,难保不贪墨,除了实现叩头警告之外,又让何小米将天命都督府的三大律法丢给他们,让他们连夜研读。

商州原本属于陕西省西安府,下辖洛南、商南、山阳、镇安四县,天命军占据商州之后,西安府尚在朝廷的手中,只能暂时归属临近的四川省了。

但洛南县位于洛水上游南岸,距离商州所在的丹水很远,李自成暂时没有占据洛南县的打算,其余的商南、山阳、镇安三县,要么在丹水沿岸,要么在丹水以南,靠近宋文部驻扎的兴安,在稳固商州之后,再一步步拿下,可以和汉中府连成一片……

按照天命军都督府的地方官府设置,商州既然下辖商南、山阳、镇安三县,将来是要立府的,一步步来吧。

李自成思索很久,方才沉沉睡去。

正文 第716章 各怀心事

一大早,士兵们就在几位降官的带领下,分为几拨,挨家挨户通知百姓,午饭之后,青壮以上的男子,必须去操训场开会,宣布重大事宜,女人、孩童自便,也可以去凑凑热闹。更新最快

四座城门都已打开,门口有执勤的士兵,任何人只许进不许出,现在已经接近新元,农田根本不用侍弄,在城市这样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生存应该没有问题。

百姓们开始骚动,但仔细想想,天命军也不像集体屠杀人口的样子,百姓都是手无寸铁,天命军想要屠杀,挨家挨户通知的时候,直接就杀了,也不用如此费神费力,再说,天命军入城这段时间,也没惊扰百姓……

午饭后,原先城中的降官中,判官邬起宁、盐课司副提举祖哨典、税课使单成雄三人早早来到操训场,在士兵们的协助西安,搬过三张方桌和三把木椅,整齐地摆放在操训场的正南,靠近边缘的地方。

他们并没有就座,而是神色不安地与周围的百姓打着招呼。

百姓们虽然战战兢兢,但还有不少人来到操训场,他们并不知道天命军要在操训场开什么会议,多半是来看热闹的,除了男子,也有不少老妪和孩子。

未时整,李自成带着大批亲兵来到操训场,冬季的日光软绵绵的,但大批的明光铠,还是反射出夺目的光华,士兵们身上都是全副铠甲,每走一步,都是发出叮当的撞击声。

百姓们更加心惊肉跳,有些老妪赶紧捂住孩子的嘴巴,唯恐他们不懂事,说出惹怒士兵的话语,操训场上,虽然人多,却连小声的议论都没有。

郑国栋从人群中钻出来,向李自成迎去,“大都督,百姓来得差不多了。”

李自成向周围扫了一遍,至少有数千百姓,还有少量女人和儿童,城内肯定不止这些丁男,其余的人,就当他们有人弃权了。

他向郑国栋耳语几句,郑国栋狠狠点头,然后面向百姓,让所有的成年男子去操训场排队,女人与孩子,只能在操训场的之外,远远观看着。

士兵们在操训场周围设置了禁区,男子们在士兵的协助下,在禁区内排队,而女人和孩子,只能在禁区外待着,只要不大声喧哗,士兵们也不会驱赶,为了防止出现踩踏事件,禁区内外,都有士兵巡视。

在禁区的外围,远远还有一些男子畏畏缩缩,他们都是听从了家中女人的话,躲在一边观望,如果天命军分发物资什么的,他们才会出来。

到目前为止,除了李自成,谁也不知道要开什么会议,就连会议的主持人郑国栋,会议的主角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都是一头雾水,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除了任由李自成的摆布,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些天命军,他们以前不知道,今日同样看不透!

有些人偷偷问士兵,得到的答案都是惊人的一致:听大都督的,不要乱说话。

操训场很大,占地数十亩,可以承载上千士兵的操训,但此时此刻,已经被数十排歪歪扭扭的纵队占据着,趁着百姓排队的机会,数名亲兵将三大箩筐黄豆搬过来,放在方桌前。

人群开始小声地议论,这是干什么?难道向百姓分发黄豆吗?才这点黄豆,每人能分多少……

天命军通知百姓去操训场集中的时候,并没有说明原因,也没说要做什么,有些家庭男子不敢参会,只是派出女人与孩子前来观望,到了此时,女人有些后悔,天命军将男子集中于操训场,又搬出黄豆,显然是要分发给百姓,黄豆的数量虽然不多,带回去做豆种也是好的。

此时操训场上整队已经结束,李自成目测一下,在操训场战队的男子,至少有数千人。

郑国栋回到方桌前,冲着禁区外围喊道:“还有没有人过来站队?快些过来……”

禁区外的人群中,又有数十男子越过天命军设置的禁区,进入操训场,站到队尾,时不时向箩筐看上一眼,也不知道心中想着什么。

李自成冲着和何小米点点头,何小米跑到禁区线上,冲着外围大声喝道:“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进入操训场,也不得大声喧哗,直到会议结束!”

会议?

百姓已经期待很久了,今日的会议,仅仅是分发黄豆吗?天命军会不会分发一些粮食?有些女人拦住自己男人不让参加会议,现在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不是坏事,就该让家中的死鬼参加,多少也能分得一些粮食,可惜现在已经迟了,天命军已经宣布了,现在谁也不准进入操训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分黄豆……

郑国栋还好点,他已经知道自己将成为千户官,因为在城中熟人较多,所以被大都督请来主持会议,但会议有什么内容,应该与他没有多大关系。

倒是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三人,心中一直惊疑不定,他们已经投靠了天命军,但并没有得到新的职务,今日被通知参加会议,却是不知道会议的内容,会场有三张方桌、三把木椅,难道是他们三人的座位?

他们三人,都是天命军的战俘,并没有为天命军立下半分功劳,这三把木椅,肯定不是天命军赏赐给他们的功劳,说不定李自成要让百姓来公审他们……

与百姓们的期待相比,他们三人却是惴惴不安,在谜底揭晓之前,表面上不动声息,内心却是极度煎熬!

何小米咳嗽一声,将议论声稍稍压下去,随即大声道:“你们所有人,可以围观,可以观看会议的内容,但不得大声喧哗,不得影响会议的进程,否则,天命军将严惩不怠……”

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白纸,递到郑国栋的手中,耳语几句,郑国栋的脸上先是惊讶、茫然,过了好一会,面色才缓和过来,冲着李自成不住点头。

操训场上,所有的百姓都是安静下来,他们知道,刚才的那张白纸,一定与今日会议的内容有关,或许上面便有每人领到黄豆的数量。

郑国栋双手捧着白纸,感觉十分沉重,走到方桌前,面对着操训场的百姓们,扫了百姓们一眼,方才宣读起来:“各位父老、百姓,朝廷无道,苛税太重,百姓生活无着……天命军来到商州,就是为了解救商州所有的百姓,本人原先是参将,在朝廷的逼迫下,也做了些对不起百姓的事……本参将已经弃暗投明,在天命军中担任千户官之职……”

人群再次议论纷纷,原来不是分发黄豆,似乎这个参将说得没错,朝廷苛税太重了,税款交上去,家中几乎没有余粮了,到了冬季,只能在野外挖野菜充饥度日,可是挖野菜的人,几乎比野菜还多,凡是能吃的薅草,几乎都被挖尽了,但肚皮总是饿,听说到处都有反贼,天命军也是反贼一伙的吗?

似乎天命军比传说中的反贼好些,至少在商州城内,他们还没有掠夺百姓……其实自家已经穷得只剩下茅屋,也没什么可抢的,难道还能将人抢去不成……咦,小声点,似乎别处的流寇,就有抓壮丁当兵,千万不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百姓们议论的声音并不大,郑国栋没在意,继续道:“一向欺压百姓的知州,听说天命军要来解救百姓,早已卷铺盖跑了,而本人,还有他们,”他用手指向方桌后面的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我们知道天命军一心为了百姓,所以我留下来了!”

郑国栋读到此处,面上不觉一红,他并不是主动留下来要造福百姓,而是成了天命军的战俘!但百姓并不知道这样的事,他们只是有些惊疑。

宁愿相信狗,也别相信官!

尽管郑国栋慷慨陈词,百姓的面上,并无多少激动,就连禁区外围的女人孩子,还是见惯了官府的手段,没有切实利益,岂肯相信官员们的话?

李自成立在郑国栋的身边,双目一扫,将百姓的面色看在眼里,却是不发一言。

郑国栋没有得到百姓的回应,稍稍有些尴尬,看了李自成一眼,见李自成点头,便继续道:“这次让你们来操训场开会,就是让你们选出新的知州,”他伸手向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三人一指,趁着百姓大声议论之前,快速道:“他们三人,谁将成为知州,完全由你们来决定!”

不出所料,人群果然炸开了锅,就连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三人,也还是惊讶不已,李自成让他们来操训场开会,并没有告诉他们,今日要决定知州的人选。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知州的人选,还是有百姓来决定……早知道如此,平日就该对百姓好些,今日参加会议的百姓,也会对自己有些亲近感……

如果早知道这件事,哪怕事先向百姓们说几句好话,当选的可能想也会大些……难怪大都督事先没有透露任何口风……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法子了,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不知道以后的知州,是不是还要由百姓来决定……三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似乎不是候选人,而是待宰的牛羊。

正文 第717章 投豆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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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三人,心中都是各怀心事,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李自成,李自成面目含笑,向他们三人微微颔首。

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好不容易让百姓安静下来。

郑国栋长长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继续念道:“天命军将重新分配土地,每丁不少于二十亩,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的百姓都有,新的知州,将带着大家分配土地,你们信任谁,就选择谁,得票最多者将当选知州……”

“我们选?”

百姓们已经急不可耐了,他们并不关心谁当选为知州,而是关心土地,谁当选为知州,对他们都是一样,有了知州人选,就可以领着大家分配土地了,免费分发土地,可是几百年未遇之事,似乎太祖年间……

有些百姓敏感地意识到,只有改朝换代的时候,才会免费给百姓分发土地,难道天命军要改朝换代了?似乎天命军也是流寇的一类……

这样的话语,只能烂在心里,至少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当众说出来……

郑国栋待百姓安静下来,只是补充了一句:“现在休息一会,队伍不能乱,你们自己思索一下,一会要选谁出任知州……”

给百姓们思索的时间,只有一刻钟,他们可以小声议论,也可以与相熟的人商量商量!

三名候选人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此时走上前来,各自向百姓们打着招呼,与以往不同,这次都是满脸堆笑,邬起宁还给百姓们鞠了几躬,基本上没什么话语,却都是向百姓献媚。

与百姓稍稍互动之后,三人回到方桌之后,各自坐到木椅上,三名士兵上前,用厚实的黑布将他们蒙上双目。

百姓以为就要投票了,有不少人已经举起双手,郑国栋再次走上前,面对百姓,用右手向身后一指,道:“天命军对这次选举知州的事,那是非常慎重,连大都督都到场了……”

李自成向前两步走,进入厂子的正中央,又抬头扫了全场的百姓一眼目光所到之处,所有的百姓都是闭了嘴。

百姓原本不知道“大都督”是多大的官,但此时此刻,李自成所表现出来的气度、身段等,看起来就是大官的样,比郑千户威严多了!

百姓一向怕官,现在面对的又是比官府还要可怕,据说是杀人不眨眼的流寇……

李自成的目光巡视已毕,向百姓鞠了一躬,然后挥挥手,裂开嘴笑道:“本人李自成,现在是天命军的大都督,但原先也是和你们一样,泥腿子一个……”

“哈哈,”百姓们也是大笑,“这个大都督,原来和我们一样,也是百姓出生……”

“难怪腰板粗壮,耕地该是把好手!”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给我们分派土地?”

……

何小米见百姓闹腾开了,遂走上前,双手向下按了按,让百姓们暂时安静下来。

“本都督出生农家,被朝廷盘剥,连隔夜粮都没有,一家大小饿得直哭,所以才走上谋反的道路……”李自成忽地用衣袖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道:“本都督知道百姓的疾苦,无论为农为商,朝廷不断加税,百姓必然无粮可食……所以本都督立誓,天命军所到之处,要让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如果谁违反了这些规定,本都督必会严惩!”

“啊……”百姓顿时惊呆了,列朝列代有谁将百姓放在心头?大都督话,难道是真的吗?

也许是真的,天命军刚刚到了商州,就要给百姓分发土地……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从士兵到百姓,掌声经久不息,就连禁区外女人孩子,也是不断鼓掌凑热闹。

百姓不喜欢大话空话,实惠是他们唯一的愿望,他们不会说甜言蜜语,掌声就是他们的心声!

郑国栋、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四人,虽然也是随着人群鼓掌,脸上却是异常尴尬,盘剥百姓的事,他们以前也没少做,如果不是大都督既往不咎 ,他们哪有资格在此落座?特别是单成雄,他原本是税课使,征税是他最主要的工作,为了完成西安府下达的定额,他可是……

他们的内心,都是胆战心寒,不知不觉扭头看向李自成,但除了郑国栋,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三人都被黑布蒙目,什么也看不到。

李自成也看不到他们,他的眼里,全是在操训场列队的百姓:

“官府盘剥百姓,让百姓生活无着、卖儿卖女的日子,已经彻底结束了,天命军来到商州,今年不征税,以后征税,都是十五税一,没有辽饷、练饷、剿饷,没有人头税……”

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这一次,天命军的士兵并没有暗中引导,完全是他们内心的召唤!

“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天命军的政策,也需要由知州去执行,”李自成道:“现在天命军给你们选择的权利,你们认为,谁最为清廉、最为公正,你们就选择谁!”

这一次的掌声稀稀疏疏,百姓多半都在沉思,究竟如何行使自己的选择权。

李自成知道,现在的百姓,没有文化,没有国家观念,自私自利的心里非常重,仅仅施恩是远远不够的,还要立威,“各位父老、百姓,天命军竭尽全力,关爱自己土地上的百姓,但你们也要遵守有关的制度,要是谁敢弄虚作假、不遵号令、扰乱会场,本都督必会严惩,甚至取消他的土地分配权!”

百姓们看着李自成已经变得萧瑟和坚毅的脸色,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场面一时安静下来,连外围的女人孩子,都是屏主呼吸。

李自成向百姓鞠躬之后,悄悄退场了,郑国栋根据李自成安排,宣布了选举知州的规则。

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三位候选人面前的方桌上,都放着一个大的箩筐,箩筐现在是空的,为示公正,郑国栋将三个箩筐一次掀开,让百姓们观看。

百姓依照队列,依次上前,走到方桌前,士兵们给每人发放一粒黄豆,百姓信任谁,就将黄豆投放在谁面前的箩筐中,选举结束,谁的箩筐中黄豆最多,谁就成为新的知州。

规则本身没有问题,候选人又被蒙上双目,实行的是“无记名投票”,无论谁当选,都无法对选民打击报复……

百姓们按照士兵的指示,每三列一组,开始向前移动,行进到方桌前,士兵们才会发给一粒黄豆,然后看着百姓将黄豆投入某位候选人的箩筐中,选择谁是百姓的权利,士兵们不会干涉,只要不是将黄豆带回家就行 。

投过黄豆的百姓,回到操训另外一边重新排队,一方面是等待选举的结果,另外一方面,也是防备百姓重复投豆。

起初的时候,百姓们不太习惯,为了将黄豆投入谁的箩筐中,往往绞尽脑汁,甚至迟疑不决,等到一排的士兵投豆结束,无论是士兵,还是后面的百姓,都是轻车熟路,速度上加快了许多。

三名候选人都被蒙了双目,在选举结束之前,并不知道确切的结果,只能根据黄豆落筐的声音,大致判断出直接得票的多少,现在最紧张的,就是他们三人了。

当大半的百姓投豆结束后,邬起宁面前的箩筐,黄豆已经塞满了,士兵们不得不重新取了一个箩筐放在一边。

李自成觉得奇怪,这个邬起宁,在百姓中真要这么高的威望吗?百姓多半还是有从众心里,谁的箩筐中黄豆越多,给他投豆的人也就越多。

结果并不重要,谁当选知州,对李自成来说,都是一样。

对百姓来说,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无论知州是什么样的人,百姓对他们都会比以前更加信任,接下来的土地分配工作,也就越顺利,于天命都督府而言,现在急需一名知州来主管民政,官民关系越融洽越好。

新当选的知州,也会与以前有所不同,他不是朝廷任命的,也不是天命都督府直接任命的,而是由百姓选举产生,至少在短时间内,他对百姓有着感激之情,行事不会太过偏激,多少会对百姓关心一些。

落选的官员,心中也会有所触动,天命军的行事风格很特别,今后要想出任知州,甚至升职,必须得到百姓的支持。

这是一次简易、初步的选举,或许有许多不太完善的地方,今后未必会推广,但至少在当前的商州,能让百姓尽快认识、接受天命军……

李自成看着百姓队伍不断前进,心中却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这次选举的结果,除了候选的三人,其他人早就一目了然了,邬起宁所得的黄豆数量,超过总量的一半,当选为商州的知州。

他解开蒙在双目上的黑布后,立即鞠躬感谢所有的百姓,并当众表示,今后行事,无论是征税,还是分配土地,必会公平对待每一位百姓。

经过与李自成口头协商,邬起宁决定,新元之前,先将城外的土地分配了,所有的土地,无论原先的主人是谁,都要参与重新分配;离城稍远的村庄,新元之后,也会尽快分配,尽量不耽误百姓春耕。

祖哨典、单成雄的得票数,分列第二和第三,在知州的竞选中落败,原本要取消任职资格,但李自成考虑到现在的商州,特别缺少文官,临时任命祖哨典为审判官,独立行使审判权,与邬起宁二人互相监督、互不统属;单成雄为邬起宁下属的税务官,受邬起宁统属。

李自成当晚召见了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郑国栋四人,既是向邬起宁他们表示祝贺,也特别交代了天命都督府的行事风格和律法,对于天命军的现状,也是大致做了通报。

四人都是惊讶不已,原本以为天命军只是一股实力较强的流寇,没想到已经割据了青海、甘肃、四川三省……

正文 第718章 鼎龙寨

新的商州,在邬起宁、单成雄等人的运作下,按照天命都督府的制度,在百姓的祈盼中重新起航,他们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土地再分配。

原属商州的所有土地,无论主人是谁,都要重新分配,按照每丁二十五亩的标准,靠近商州城的土地,主要分配给城内的居民,所有男丁,不分年龄大小、地位高低、财富多少,都是一样。

在分配土地的同时,也在进行着人口登记,现在的商州,并不征收人头税,百姓不用担心人口问题,都是实打实登记家中的人口,但凡故意冒领土地的,将受到严惩,甚至取消土地分配权。

在登记人口、分配土地的同时,官员们也向百姓门宣传,从明年开始,所有的土地都要纳税,上至知州、府衙公职人员,下至士兵、商人、农户,都是十五税一。

李自成给所有人员分发土地,乃是为了保障人人有饭吃,商州并非商业繁华的城市,完全经商,除了少量的大户,很难丰衣足食,有了农田,就有了粮食上的保障,而官员分配了土地,主要是起带头作用,在赋税面前,人人平等,人人都有纳税的义务。

对于官员、商人们来说,自己很难有时间亲自种地,但他们可以将耕地出租,除了上交赋税,以及付给代耕百姓的提成,总还有些剩余,相当于白得,他们自然成为纳税的先锋。

相比于农业税,向商户征收工商税,就让商户们十分不满。

普通的商户,也和耕作的百姓一样,原本也承担着朝廷的辽饷、练饷、剿饷,只有官员、富商大户、士绅才能幸免,但在这三饷之外,朝廷原本并不征收工商税。

天命军来到商州,取消了辽饷、练饷、剿饷,无论是农民还商人,都是十分欢迎,不过农民承担农业税,那是天经地义,数千年来都是如此,但商人要缴纳工商税,却是开天辟地,至少大明立国以来,很少征税工商税,天命军为什么要开征工商税?

邬起宁、单成雄最初分配土地,都是面向城内的百姓,基本上集中了商州所有的工商户,面对着这样的难题,他们在登记人口、分配土地的时候,也挨家挨户宣传了天命都督府的律法:只有年收入达到五十两的商户,才需要缴纳工商税,年收入在五十两以下的商户,暂时不会征税。

朝廷征税、加税,都是面对最下层的百姓,而天命都督府的税法,却是反其道而行,主要是针对财富比较集中的商人、士绅、官员。

也许这样做不符合时代的要求,在工商不发达的时代,主要向百姓征税,可以保护工商业的萌芽,让工商业快速壮大,等到工商业发展成熟了,就可以反哺农业,甚至取消农业税,但现在的华夏,无论是朝廷的属地,还是天命军的属地,百姓都已经困苦不堪,天命都督府首先要保证百姓“有饭吃”,至于工商业的发展,李自成虽然十分看重,但地位反而退居其次了。

知州邬起宁在分配土地的时候,都会与商户签订纳税协议,拒绝签订纳税协议的人,都是暂缓分配土地,待土地分配完毕之后,再行处置。

也有一些商户打政策差,明明年收入达到五十两,却要隐瞒部分收入,致使年收入变成五十两之下,便不用缴纳工商税。

州府为了给这些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也会与他们签订纳税的合约,如果年收入的确在五十两之下,自然不用缴纳工商税,一旦查出偷税漏税,必须缴纳双倍的工商税,必要的时候,还会取消土地分配权,甚至逮捕入狱。

祖哨典是审判官,无权干涉民政,也不参与土地分配,但他却急急忙忙将衙门开起来,最近一段时间,并无刑名案件,听说有商户可能规避律法,便主动将事件揽过来,严格审查这些商户的实际年收入。

天命军今年并不征税,但可以作为明年征税的参考,原本有些心事的商户,见自己上了审判官大人的黑名单,心中不免嘀咕起来。

等商州的民政正常运转起来,李自成带着郑国栋出了北城门。

上次他告诉李自成,沿着丹水,在西北方向,距离商州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鼎龙山,山上可以建立小型的关隘。

实地看看,如果真能阻止西安的明军南下,李自成自然要将原先的关隘维修城军事要塞,如果没有实质上的作用,也就不用劳民伤财了。

北城门外,沿着丹水方向,是一条古老的官道,平整度不太理想,但宽度还不错,目测之下,至少有一丈宽,与丹水的走向基本一致。

“大都督,这就是官道,也叫商山道,万历年间有过维修,春秋时期,据说叫商於古道……”郑国栋驻守商州的时间较长,对这条官道的来龙去脉,已经发生在这条管道上的战争,那是娓娓道来。

不知不觉之间,前面巍然出现一座山峰,李自成抬头一看,山势并不高,却是十分陡峭,半山腰上,隐隐有砖石堆积而成的一些茅草屋。

郑国栋见李自成停下战马,忙道:“大都督,这就是鼎龙山了!”

鼎龙山?李自成沿着山峰转了大半圈,怎么也看不到“龙”的迹象,鼎龙山左侧依偎着山谷,无法绕行,右侧基本上对着官道,如果在半山腰上建立工事,用弓箭就可以封锁官道。

他没有说话,思索片刻,方才指着半山腰的茅屋,道:“这就是你所说的鼎龙寨?”

“此处只是零星的茅屋,真正的鼎龙寨,是在东面,”郑国栋向东面一指,道:“此处原本是百姓们自发建立的村寨,但官府认为村寨太过险要,有可能阻断商山道,便强行将百姓迁移了。”

李自成决定看看山寨,便下了战马,跟着郑国栋,沿着山间曲折小道登上鼎龙山,东面的半山腰上,果然有一块百亩大小的平地,外侧是一道石墙,石墙上有小孔,居高临下,可以俯瞰山下的官道。

郑国栋跟上来,道:“大都督,如果将此处建为军事要塞,东可视熊耳山态势,知明兵动向;北可扼麻街,断六百商於古道;东南出官道,可以州城为依托;南视南秦川,可遥视从南方入商之敌。”

李自成点点头,南面的南秦川,他已经有了想法,主要还是对付北面的来犯之敌,如果将战场放在鼎龙山,可以保证后方商州的安全,至少不会对商州城造成破坏。

鼎龙山距离商州不过十五里,只要能守住鼎龙寨,可以从商州快速得到补给……

“国栋,依你之见,这鼎龙寨该如何修缮?”

郑国栋得到大都督的信任,心中十分高兴,“大都督,这儿原先不过是百姓居住的村寨,外面的寨墙必须加厚,两侧的石墙,必须延伸至山体……”

李自成四面扫视着,觉得外侧可以作战的面太小,如果明军来袭,鼎龙寨面向官道的一侧,不到两百步,如果是射箭,最多有二百名左右的士兵,很难真正封锁官道,如果明军突破官道,既可能四面围攻鼎龙山,切断天命军的补给线,也有可能直接攻打商州。

他的目标,还是将郑国栋的这个千户,放在鼎龙寨。

“国栋,如果让你驻守在鼎龙寨,你觉得能封锁官道,阻止明军南下商州吗?”

“这个……”

“国栋,面向官道的这一侧,最多能放二百弓箭手,万一遇上朝廷的大军,即便一个千户全部驻扎鼎龙寨,也很难封锁官道!”

郑国栋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支吾着道:“属下倒没想到这个问题……大都督……”

李自成打量着后面的鼎龙山,道:“国栋,山上巨石甚多,如果将外侧的寨墙建为两层,不,三层,就可以部署更多的士兵……”

“啊……”郑国栋一时惊呆了,他根本没想到将防线向空中发展,思索良久,方道:“属下明白了,寨墙不仅变高了,也要增厚,还有可能抵御火炮,只是这三层的防线……”

“这些事情,交给城中的工匠们,”李自成拍拍郑国栋的膀子,“国栋,这个鼎龙寨,我就交给你了,你属下的那个千户,原本就是士兵,稍稍操训一断时间,立即着他们来鼎龙山,尽快将完善鼎龙寨的石墙!”

“交给属下……”郑国栋大喜,忙拱手道:“属下多谢大都督信任!”

李自成回到商州城,一面给宋文传讯,让第七营东移,尽快占据镇安、山阳两县,将原先汉中府、兴安县,与商州连成一片。

随后召见了鲁大志,给他留下五个百户的步兵,让他驻守商州城。

李自成带着自己的亲兵,加上鲁大志部五个百户的步兵,沿着丹水沿岸的官道南下,连破龙驹寨、武关。

龙驹寨只是一个人口稍多的大镇,既没有城墙,也没有明军驻守,天命军只是穿越而过,在向百姓宣传天命都督府的同时,临时征召了一个总旗的士兵,驻守龙驹寨。

武关才是李自成关注的重点。

武关建立在峡谷间一座较为平坦的高地上,北依高峻的少习山,南濒绝涧,河水环东、西、南三面,“武关一掌闭秦中,襄郧江淮路不通”,关城周长三里,城墙用土筑,略成方形,东西各开一门,以砖石包砌卷洞。

城东五里有四道岭,特别是吊桥岭,高且陡峭,上山一道,不容并骑,为武关屏蔽,出入武关,必经吊桥岭,史称其“关中东南门户”,且有“百二秦关”之誉,意思是说,如果攻击的敌军有百万,守军只需两万即可。

万历年间,武关得到修缮,但沿着丹水,武关的南北,均为朝廷的属地,武关逐渐失去了边疆的关隘地位,关城内实际上只有两个百户的明军,天命军突然出现在背面,几乎兵不血刃就迫降了守军。

李自成从降兵中挑选了一个百户的士兵,又从鲁大志的步兵中分出一个百户,共同驻守武关。

正文 第719章 除夕夜袭

其时已是腊月二十九,但武关关城内军营太小,已是无法容纳十五个百户的士兵,即便搭建营帐,也是非常寒冷,李自成决定,干脆拿下南面的商南县,让士兵们在商南县城内庆祝新元。

骑兵率先南下,沿着官道,渡过清油河,在商南县西面城郭山的山谷中停下来。

山谷中并没有积雪,却异常阴冷,狂风隔着枯枝,吹在裸露的脸上,刀割般疼痛。

李自成找了处避风的山窝,扎下营帐,进入营帐后,寒风虽然小了,却还是寒冷,点了柴火盆,方才稍稍暖和些。

数名士兵挤在一个营帐中,盖上棉被,还是冷,干脆将行军床拼在一些,当做旅馆的通铺,搂在一起睡了。

天明之后,李自成派出游骑,换上百姓的服装,去城门处打探讯息,其余的士兵,都在原处等待后面的步兵。

直到午时,后面四个百户的步兵方才赶过来,何小米兴冲冲来见,忙道:“大都督,我们现在出发,天黑之前,应该能拿下商南县城,汉清局的人不是说了,城内的明军不过两个百户……”

“不用强攻,”李自成道:“小米,你知道今晚是什么日子吗?”

何小米挠挠头,却是不知道,忽地听到外面的鞭炮声,方才恍然大悟:“大都督,今晚是除夕……”

是呀,这些士兵,为了华夏帝国,以及她的百姓,连汉人最重要的节日除夕都忘了……

李自成陷入沉思之中,自己如此卖命,是为了心中的那份信念,士兵们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他们口中所说的百姓吗?

也许他们只是为了吃饱肚子,为了那一点可怜的粮饷……

哪种原因都不重要,他们为了新的华夏帝国,可是吃了不少苦,想到士兵们在山中受冻,李自成心中一软,“小米告诉兄弟们,拿下商南县城,每名士兵赏五两银子,总旗官以上的军官,每人十两。”

如果用银子来衡量,与士兵们吃苦相比,这些银子实在不算什么……

“谢大都督!”何小米却是欢天喜地,刚要下跪谢恩,却被李自成止住,“小米,为了百姓,兄弟们在此受冻,但只有拿下商南县城,我们才能躺在城内暖和的炕床上,派出四名兄弟,先行赶往商南城外,在隐蔽的地上,打造一部云梯。”

“一部云梯?”何小米迷惑不解,既然是攻城,一部云梯怎么够?如果不攻城,要云梯做什么?

难道城内的守军,已经被汉清局的人买通了,任由天命军的士兵登上城头?

李自成知道何小米的心思,淡淡笑道:“小米,既然知道今晚是除夕,为何不知道攻城之法?”

“啊?”何小米顿时张大嘴巴,他刚刚想起是除夕,难道除夕与攻城有关系?

仔细一想,不禁对大都督佩服得五体投地,除夕之夜,全城庆贺,天气又是异常寒冷,守城的士兵必会喝酒、御寒、避风,城中守备松懈,又有鞭炮声、风声掩护……

谁会想到,天命军在除夕夜发起攻城?

再说了,天命军从攻打商州城开始,一直阻挡溃败的明军南下,现在商南县城的守军,恐怕尚不知道天命军已经兵临城下!

李自成一手捧着茶水杯,却是若有所思,稍顷,淡淡地看了何小米一眼。

何小米忙点点头,“大都督,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让兄弟们好好休息,天黑之后赶路,子时攻城。”

李自成含笑点头,“小米有进步!”

何小米讪讪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属下日日跟着大都督,每日学习一点,常年累月,总会有进步,除非是傻驴……”

“哈哈,”李自成大笑,他自然不希望何小米是傻驴,“通知火兵,今晚是除夕,给兄弟们加餐,每人两荤一素,待拿下县城,我再给他们过新元,”见何小米尚在发愣,补充道:“现在是战争期间,任何人不得饮酒!”

“是,大都督!”何小米给大都督行了礼,欢欢喜喜去了,忙着传达大都督各条军令。

入夜之后,天命军的士兵饱餐一顿,虽然比不上除夕之夜的丰盛,但两荤一素的菜肴,已经比平日好了一些,大都督已经说了,只要今晚拿下商南县城,不但明日给兄弟们过新元,每个人还有五两银子的赏赐……

与除夕的一顿饭相比,五两银子实在太诱人了,可以买到十石粮食,稍稍节约点,足够一家三口吃上一年,如果尚未娶亲,五两银子,足够娶回一个大姑娘……

士兵们虽然兴奋,却也不敢误事,所有赏赐的先决条件,必须拿下商南县城,如果今晚拿不下商南县城,不但没有赏赐,甚至还会有处罚,弄不好就会被强制退役!

休息了半个时辰,士兵们已经收拾好行装,预备上路了,今晚咸鱼、肉汤的份量都很足,趁着现在有力气,身子暖和,赶紧去将商南县拿下。

外面一片暗黑,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清路径,好在有官道,虽然不像兰州的大道那般宽阔、平整,行路没问题,至少不用担心路途中有山石阻挡。

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李自成在队伍的中部,最前面的士兵,戴上厚厚的手套,提着一个灯笼,灯笼的光线很暗,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清路径,他负责清理路上的杂物,其余的士兵,都是跟着前面的步伐。

为免惊动沿途的百姓,行军速度并不快,二十多里的官道,足足行了一个半时辰。

接近城下的时候,下午预先来赶制云梯的士兵,已经跑过来接应,李自成命令士兵将灯笼灭了,免得惊动城头上的守军。

四名士兵将临时赶制的云梯拖过来,“大都督,现在就攻城吗?”

李自成摇摇头,“现在才是亥时,城中应该还在欢度除夕,先等等吧!”

士兵们停下脚步,找了一块稍稍避风的地方,相互窝在一起取暖,李自成唤过何小米,让他派几名士兵摸到城下,看看城头上守军的动静。

何小米忙点起四名亲兵,亲自带着,猫着腰一步步消失在夜色中。

城内不时传来鞭炮声,但火光却是不强,根本无法照射至城外,李自成在城外,借着火光,能看到城内的一些动静,但城内的人,应该看不到城外。

半个时辰后,何小米悄悄返回来了,“大都督,城头行没有任何动静,这么冷的天,守城的士兵应该睡觉避寒去了……”

“小米不可大意,”李自成心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千万不要出了差错,若是惊动了守城的士兵,势必要强攻,或许兄弟们就要流血,“先将云梯运过去,靠在城墙上,如果没有动静,再攀爬城头,小米,攻城的事,就交给你了,得手之后,尽快打开城门,接应兄弟们入城,注意,云梯要远离城门!”

“是,大都督!”何小米大喜,跟着大都督,今日总算捞到立功的机会了,他点起一个百户的亲兵,抬着云梯,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亲自带着两名士兵在前面探路,八名士兵抬着云梯,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其余的士兵,远远跟在后面,借着城中间或传来的灯光,一步步向城下移过去。

何小米找准位置,距离城门很远,几乎在西城墙与南城墙的交接处,慢慢停下脚步,先是将云梯运到城墙下,然后合众人之力,将云梯竖起,靠到城墙上,一点点向上移动,终于靠近城头。

后面的士兵终于赶上来了,何小米让四名士兵扶住云梯,把手一招,就要带着士兵们攀登。

百户官早有所料,忙一把拽住何小米的胳膊,用手指指脑袋,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意思是说,你是我们这支队伍的首脑,不可轻易犯险,还是让属下先上吧。

何小米大怒,老子好不容易等到立功的机会,你小子要和我抢?他在哪百户官的头盔上“崩”了一下,又向后一指,让他去后面督阵。

百户官没法,知道无法与千户大人争功,只得在夜色中朝自己瞪眼,悄悄缩到队伍的最后面。

何小米第一个攀上云梯,一步一顿,不时天下来,用耳朵听着城上的讯息,十几步的高度,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方才攀上城头。

他单手扶住女儿墙,仔细倾听,确信城上没有声息,方才将另一只手伸出去,双手抱住女儿墙,探起身子,向城上张望着,但天气太黑,什么也看不到,此时恰好没有鞭炮的火光,只能依靠听觉了。

还是没有动静。

何小米伸出右脚,跨过垛口,身子向上一纵,骑坐在垛口上,然后将左脚跨过去,转过身子,趴在垛口上,身子一点点向下移,直到脚尖点到地面,方才身形一矮,整个身子已经贴着女儿墙落在地上。

他不敢起身,靠在墙角的暗影里,目光却是雷达般扫了一个扇形,没有发现守军的身影,方才沿着女儿墙,小心地城门方向移动一点,将后面的位置让出来。

不过片刻,已经有五名士兵攀上城头,人数太多,只得向两侧移动,为后面的士兵腾出位置。

正文 第720章 夜半起解

夜色如墨,寒风似刀!

原本还有些鞭炮的余光照射过来,其时已经被房屋所阻,再也透不过来,寒风还是一如既往地释放着冷凛,冰刀般肆意、任性,但士兵们在极度紧张的环境下,早已淡忘了一切。

士兵们都在暗影中,外人看不到他们,他们同样看不到城门口的情形,只能摸黑攀城,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百余人方才全部攀上城头。

他们分做两排,何小米领着一个总旗的士兵,沿着外侧的女儿墙,士兵们都是猫着腰,将身子压得比女儿墙稍稍低些,那百户官也是领着一个总旗的士兵,却是紧贴着内侧的墙角,一步步向城门方向摸索。

人数虽多,却是并不杂乱,谁也不敢弄出声响。

何小米并不知道守城的士兵在什么位置,甚至城门处有没有明军把守,他都一丝不知。

不过二里的路程,又用了一刻钟的时间,眼看着便要接近城门,还是没有明军的讯息,何小米十分着急。

他思索片刻,忽地停住脚步,又打手势招呼对面的士兵停下来,已经接近城门处的空旷大道了,再要往前走,就会将身形暴露出来。

何小米从女儿墙角摸到一块半个拳头大的泥块,掂了一惦,然后轻轻砸在前面三四步远的女儿墙上,泥块碎裂,发出轻微的撞击声,瞬息就被风声淹没。

他将耳朵贴在女儿墙上,依然没有听到城门口的动静,暗中骂了一句,又拾起一个稍稍大些的石块,用力向女儿墙投去。

石块撞击在女儿墙上,然后坠落地面,又是一声脆响,比刚才的声音大了许多,连队尾的士兵都能听到。

然而,城门口还是没有动静,只有寒风夹杂着偶尔的鞭炮声……

难道今晚根本没有士兵守城?

何小米心中打了嘀咕,没办法,只得率队沿着女儿墙继续向前摸去,却让另外一队士兵停下脚步,万一明军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他们好做为后应。

此时身形已经完全暴露在西门大街的空旷处,只要有鞭炮的火光,应该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但何小米顾不得了,大都督还在城外等待,总不能让大都督在寒风中久等,已经有一个百户的士兵入了城,就是强攻,也要拿下城门……

何小米一手提着腰刀,一面稍稍加快了速度,已经到了城门了,却还是没有明军的动静,正在惊讶不已,猛然却是听到了呼噜声。

他心中一紧,随即在心中发出寒风般的冷笑,总算找到了,与漫无目的的等待相比,接下来可能的战斗,让他的血液更加兴奋。

何小米停住脚步,仔细辨别声音的方向,呼噜声在城门洞的另外一侧,后面的士兵也是听到了连绵不绝的呼噜声,便拉了拉何小米胳膊,用手向前一指。

何小米轻轻“嗯”了声,悄无声息地向呼噜声逼过去,到了近处,才发现一处低矮的房屋,声音就是从房屋中传出来的。

守城的士兵在睡觉,这样的夜晚,应该还是喝了酒!

何小米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酒香,可能门窗关得并不严实,他一点一点向木门摸去,到了门口,悄悄站起身,先向手中吹了几口热气,让几乎冻僵的手指,稍稍有些自觉。

薄薄的刀尖,已经伸向门缝,自上而下,轻轻划过,忽地受到阻碍,何小米摸到门闩的位置,缓了一口气,然后用刀尖一点点将门闩拨开。

不知道是木门太老旧了,还是寒风的作用,何小米尚未推门,木门已经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自动开启了一个半人宽的门缝,随即却是停住。

何小米吃了一惊,身子赶紧向后缩,藏在泥墙的后面,但室内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比刚才更响了……

马撇,都睡得像是皮猪,吓得老子一大跳,还以为你们要偷袭!何小米心中暗骂,然后定了定神,把手一招,后面过来四五名士兵,其中一人一手持刀,一手举着火折子。

何小米见兄弟们已经围在门口,遂用手势比划了一下,猛地向下一挥,中间的士兵用肩膀轻轻一撞,木门完全打开,几人抢步,跨入室内,有人已经扭开火折子。

值守的明军依然酣睡未醒,已经被钢刀夹到脖子上,火折子点亮了灯烛,方才有人迷迷糊糊道:“谁撒尿不关门?寒风吹的……”

何小米冷笑,既然你最先醒来,那就你了!他缓步走到那倒霉鬼面前,沉声道:“如果叫喊,立即隔断你的喉咙……”

那士兵刚刚睁开双目,已经看到一些人影,同时感到脖子上一凉,刀锋已经搭上了喉管。

他虽然喝了不少酒,这一惊吓,酒气早去了一大半,常年的行伍生涯,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盯着面前的人影,身子索索发抖,却是不敢说话。

外面又进来四名士兵,手中都是明晃晃的刀影!

何小米瓮声瓮气道:“西城门有多少守军,若有半句谎言,就等着割喉管……”

“好汉爷饶命,小人不敢欺瞒爷爷……”那士兵觉得喉管处发凉,说话的声音很小,唯恐被别人听到,“西城门只有我们兄弟四人,小旗官早就回到暖炕上了……”

此时恰好又有一名守军士兵醒来,看到人影,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揉了揉双眼,方才知道发生了变故,一时受了惊吓,张口便叫:“你们……”

“噗嗤……”刀影一闪,从他的喉管快速划过,一腔热血,喷薄而出,向上斜飞半尺多,方才坠落在棉被上……

最先醒来的士兵,身子抖了一楼,似乎抽搐一般,却是不敢说话,另外两名士兵,却是沉睡不醒。

何小米让士兵们将这三人绑了,口中塞了棉布,然后扔回棉被中,口中叹道:“还是多喝酒好呀,只要不坏了我们的好事,我便能饶了你们的性命,”又伸手在那醒着的士兵脸上抚了抚,道:“你还算识时务,我同样不会要你的性命!”

那士兵口不能言,只是拼命点头,目光中倒是一片感激之情。

何小米立即派出士兵,接应大都督入城,同时在城门口布防,以城门为中心,呈扇形向城内推进,士兵尽量藏在阴影中。

城门口的一切动静都很小,就连城门打开的吱呀声,也是掩藏在寒风与黑暗中,已经是子时了,城内听不到鞭炮声了,除了极少数观望年岁的人依然在坚守,绝大多数人早已进入了梦乡。

李自成在亲兵的接应下入了西城门,不觉对着夜色发笑,商南县虽然不是战略要地,但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他的心情很是不错。

他原本预备留下四个百户的步兵占据城门,但想到一会可能用上步枪,便让何小米安排四个总旗,除了一个总旗占据西城门,其余的三个总旗,分别抢占其余的三座城门,守城的士兵不多,一个总旗绰绰有余,关键是防止城内的百姓、官员们逃亡。

李自成问清军营与县衙所在,亲自点起四个百户的步兵和四个百户的亲兵赶去军营,却让何小米带着两个百户的亲兵,直扑县衙,将城内的文官捕获了。

城内的军营,距离西城门不过两里,天命军已经入了城,便不再担心走漏了讯息,行军速度极快。

在这样的寒夜,加快行军速度,可以让体内产生热量,有御寒的功效,李自成并不担心胜利,而是担心士兵们冻坏了身子。

四个步兵百户在前,李自成亲领四个百户亲兵在后,到了军营附近,先是列好战斗阵型,保持着扇形向军营扑过去。

“谁?”商南县一向在张献忠的威胁之下,虽然没有发现流寇主力,却也不敢太过大意,军营外围有两处安排了值守的士兵,迷迷糊糊听到脚步声,便出言询问。

“砰、砰……”

明军的问话,恰好给天命军的士兵指明了靶子的方位,数声枪响,前面的黑影如同喝醉了酒,晃了两晃,都是软绵绵地倒下去。

军营恢复了暂时的宁静,或许是将枪声当做除夕的鞭炮声,加上两名值守的士兵,在死亡之前,并没有发出示警的信号,军营中的明军,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被天明军包围了。

李自成等待了一会,还是没有明军出现,不觉冷冷一笑,“这样的士兵,这样的大明,如果不亡国,真是天理不容……”他端坐在黄鬃马上,轻轻击了三掌,身边的亲兵顿时点起火把,将军营处照得如同白昼。

四幢营房,都在火光的照耀之下,连破旧的木门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刚好一名士兵起床出来,双手搭在裤腰上准备小解,看到火把,不觉打了哈欠,“老子似乎刚刚才睡下,这天就亮了……”蓦地觉得不对,返身往回跑,边跑边喊:“不好,流寇入城了……”

“砰!”

一声枪响,那起解的士兵一头栽到,撞在木门上,闷哼一声,趴到在地,但他刚才的示警,已经惊醒了一些士兵,营房中现出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随即乱做一头,不时有士兵从营房内探出头来,招致一阵枪响,运气好的,还能在泥墙的掩护下全身而退。

李自成估摸着大部分士兵已经起床了,方才让亲兵对着军营喊话:“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要想活命,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正文 第721章 大字不识

“你们是谁?为何夜半来到来到这儿……”军营中的明军,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砰!”回答他的,是一声枪响,但那士兵躲在营房门口,子弹并没有打中他。

绝大部分明军士兵已经醒来,但被天命军的步枪压制在军营,根本不敢露头,僵持了一刻钟,有一名士兵偷偷从营房门口探出半个脑袋,奋力向火把处射了一箭,不觉大吃一惊。

借助天命军的火把,他似乎看到前排影影绰绰的步兵,刚才他明明使出吃奶的力气,但箭矢落地的地方,距离步兵还有很远,敌军的火铳,是如何射到营门口?难道敌军火铳的射程,远远超出明军的弓箭?

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他们是流寇吗?

这样的想法,很快就在明军的的军营中开始发酵,虽然不能最后确认,但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李自成见明军不肯出营投降,便让步兵用步枪封锁明军的营房,不用连续射击,时不时地放上几枪,只要明军不敢探头就行。

又唤过雷万军,耳语几句,雷万军答应一声,忙小跑着去了前面步兵立营的地方,将大都督的军令传出去。

稍顷,天命军的步兵中,有两名士兵猫着腰,小心地出了阵列,从右侧逼近明军的营房,又行了三五步,忽地回转身,向身后摆了摆手,天命军的步枪,霎时全部停止了射击,趁着这个空档,两人快速向明军的营房冲去。

此时距离明军营房的大门,还不到一百步,只是几个起落,两人已经来到营房门前,蹲下身子,各自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用手触摸了一会,方才拧开火折子引燃了。

火折子熄灭,营房门前顿时一阵暗黑,只见两点火星在空中快速游移着,发出“嗤嗤”的声响,两人神情凝重,木桩般纹丝不动,双目紧紧盯着攒动的火星。

不一会儿,其中一人忽地道:“预备!”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两人猛地起身,各自向前跨了一步,将手中的物事向营房内一扔,随即调头往回跑……

“嘣,嘣!”

两声巨响,沉闷而紧促,随即便是一片宁静,就在天命军的士兵十分期待的时候,营房中突然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先是一声,随即是一片……

李自成待惨叫声稍稍小些,又找了一名嗓门特别大的士兵,向明军大喊道:“这样的火药包,我们有成千上万颗,刚才只是小试牛刀,再不投降,连营房都炸毁了……”

明军的回答只有沉默。

“我从一数到十,再不投降,你们就等着去地域吧,”天命军的士兵没有任何停顿,口中已经开始数数:“一、二、三……”

刚刚数到“八”的时候,刚才遭了火药包的那个营房,立即有明军士兵大叫:“别扔,别扔,我投降……”

天命军的士兵粗着嗓子道:“丢下兵器,双手抱头,一个个从营房中出来,我们保证不伤害你们……”

这一个营房中的士兵,就像是在操训场操训,一个个排着队出来了,虽然目光中有无限惊恐,但还是朝天命军走来。

李自成让亲兵将他们全部缚了,然后让他们齐声向其余的营房喊话。

“我是二娃,兄弟们,赶紧出来投降吧,天命军不是流寇……”

“天命军的火药包太厉害,一炸一大片!”

“兄弟们,你们已经被数千天命军包围了,如果不投降,惹怒了天命军,只有死路一条!”

……

天命军的步兵,暂时停止射击,但所有的枪口,还是瞄准了明军的营房门口。

李自成不耐烦了,正要让士兵们再扔两个火药包,没想隔壁营房中的明军开始投降了……

后面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亲兵们立即上前拦住,“你们是谁?”

“兄弟,自己人,”有人忙大声道:“千户大人让我们给大都督传话……”

“放他们过来!”李自成已经听出亲兵的声音,虽然不能确定是谁,但声音非常熟悉,估计是百户官、总旗官之类。

两人来到李自成面前,赶紧双膝跪倒,叩拜于地,“大都督,千户大人已经拿下了县衙,县衙中的官员,全部被俘……”

“奥,小米现在在哪?”

李自成大喜,俘获了城中的官员们,明日不会为治理商南县犯愁了,只要知县等人不是罪大恶极,尽量让他们留任,免得自己又要寻找新的知县人选。

要推广天命军的律法,必须依靠官府,天命军的士兵,可是没时间一户一户宣传、解释,官府是地方行政的基础,有了官府的协助,宣传天命军、分配土地这样的事,就能在全县范围内快速展开。

现在已经是新元,大年初一了,最多两个月,就要春耕了,分配土地的事,绝对不能影响春耕!

“回大都督,千户大人在县衙中,被俘的官员们,也被关押在县衙……”

李自成将雷万军叫过来,道:“万军,这边交给你了,尽快结束战斗,如果明军主动投降,不要为难他们……”

“是,大都督!”

李自成带着一个百户的士兵,在那两名士兵的指引下,迅速来到县衙。

县衙正门上方,悬挂着两个巨大的灯笼,灯笼外围的彩纸太厚,光线却是很暗,两个石狮子的轮廓,都是朦朦胧胧的,门洞内一片暗黑,不知道大门是否已经打开,四名天命军的士兵立在两侧的寒风中,见到李自成,忙下跪行礼,“大都督!”

李自成右手向上一扬,让他们起身,“小米现在何处?”

“回大都督,千户大人正在内室审问知县……”

“哈哈,小米这么着急?”李自成用手一指,门口分出一名士兵,在前面指引着李自成。

入了县衙的大门,迎面便是大堂,大堂下点着灯笼,不知道是为了庆祝除夕、迎接新元,还是何小米他们点起的。

大堂内漆黑一片,应该无人,李自成随着亲兵,穿过左侧的廊坊,前面的二堂外也是亮着灯笼,但二堂显然分割为好几间,每间房门上都是红艳艳的春联,灯笼则是挂在门头上。

此时后院传来嘈杂的声音,李自成加快脚步,绕过二堂,声音果然是从后堂传出,亲兵用手向前一指,“大都督,千户官就在那间亮着灯的屋内……”

李自成点点头,让先去门外执勤,只带着一个小旗的士兵,朝着室内最亮的屋子走去。

门外的亲兵听到声响,扭头一看,正待发问,见是李自成,忙叩拜在地,“大都督!”

何小米正在室内,听到外面的动静,忙推开门,一股强烈而刺眼的光线,顿时从室内泻#出,等看清是李自成,便在门槛上跪了,“属下叩见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让所有人都起身,几步跨入室内,四面扫了眼,向主位一坐,道:“小米,怎么样了?”

“大都督,这就是商南知县吴庚序……他不识抬举,竟然污蔑我们是流寇……”

“你们犯上作乱,不是流寇是什么……”下首一名年近四旬的男子,身着藏青色棉袍,却是挺着腰,瞪了李自成一眼,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李自成却是在府丁的中扫了一眼,沉声道:“谁是管家?”

一名老者犹豫了一会,见府中之人都是目光盯着自己,只得向前跨了一步,“老……小人便是……”

“很好,”李自成面色如水,道:“县丞、主薄,还有城中的士绅,管家应该都熟悉吧?”

“小人……”

“做为知县的管家,如果连这些人的府上都不熟悉,那你的工作可是大大的失责,”李自成看向何小米,道:“小米,军营应该已经拿下了,你带着兄弟们过去,留下三个百户的士兵看守,然后让这位管家带着你们,去拜访这些人,今晚的是除夕,不要抄家,更不要惊动他们的家人,只要将家主带过来就行!”

“是,大都督!”何小米走到那管家面前,道:“请吧!”

“这……”管家支吾着,看了吴庚序一眼,双脚却是不动。

“不动是吧?”李自成淡淡地道:“这一把年纪了,既然不肯走路,那要腿也没什么用了,砍下左腿!”

“是!”亲兵们答应一声,早有两人拔出腰刀,一步步向管家走去。

“流寇,真是流寇……”吴庚序气得几乎站立不稳,管家见白晃晃的刀子已经向上举起,随时可能落在他的左臂上,忙低喝一声,“慢着!”然后走到吴庚序面前,叩了三个响头,“大人,老奴实在……实在对不住了……”

吴庚序痛苦地闭上双目,扭过脸去,再不看管家一眼,只是挥了挥手,让他快走,“你没有背叛本官,没有对不住本官……”

“吴知县是吧?”等何小米带着管家出去了,李自成方才打量着吴庚序,道:“不知道吴知县走的是谁的门路,大字不识一个,却来到商南出任知县?”

“大字不识?”吴庚序猛地睁开看,死死盯着李自成,“本官熟读圣贤之书,乃是崇祯五年的举人,如何大字不识?本官只是不屑专营,所以到现在才是商南知县……”

李自成拍拍手,笑道:“既然吴知县熟读圣贤之书,如何连‘流寇’二字都不认识?”

正文 第722章 罪不及家人

“你……”吴庚序气得用手指着李自成的鼻子,嘴唇蠕动了好久,方道:“本官如何不识‘流寇’二字?”

“看来是本都督冤枉你了?”李自成淡淡一笑,道:“现在本都督考考你,‘流寇’二字是什么意思?”

“‘流寇’,自然是‘到处流窜的盗匪,流动不定的叛乱者,’”吴庚序瞪了李自成一眼,道:“难道你们不是吗?朝廷正在征剿流寇……”

李自成站起身,走到吴庚序的面前,仔细打量着他的双目,又绕着他走了一圈,边走边道:“常有读书人读坏了脑子,吴知县恐怕就是这类人吧?只知道背诵圣贤之书,却不知活学活用!”

吴庚序岿然不动,“本官为何不知活学活用?”

李自成道:“那你说说,放眼天下,谁是流寇?”

“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吴庚序忽地顿住,迟疑片刻,道:“你是谁?张献忠还是罗汝才?你不在湖广,怎的来到商南县了……”

“总算还没傻到家,”李自成停在吴庚序的侧面,正好可以看到他涨得紫红的脸色,“高迎祥、张献忠他们,的确是流寇,流寇流寇,到处流窜的土寇,每到一个地方,抢劫一把,在朝廷的大军到来之前,就流窜到另一地……”

“难道你是罗汝才?”

李自成摇摇头,“本都督如果是流寇,那还要你出任知县?反正本都督在商南抢劫一把,就要撤退了,谁来当知县,和本都督有什么关系?”走到家眷的那一边,扫了夫人、小姐模样的女眷一眼,“流寇不仅抢夺财物,也会抢女人,官宦、大户人家的女眷,特别受欢迎,本都督如果是流寇,就带着这些美丽的女眷走了,那有时间在这和你废话?”

那女眷之中,年龄稍长的娇嫩女人,赶紧将身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搂在怀中,脸上满是恐惧。

“你……”吴庚序转过身,正待扑过去和李自成拼命,却见李自成已经踱回主位,重新在木椅上落座,遂停止了冒险的动作,气呼呼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什么人?”李自成淡淡地道:“吴知县不是熟读圣贤之书吗?以史为鉴,猜猜看,本都督究竟是什么人?”

“都督?”吴庚序都囊着,看到士兵们身上的铠甲,目光闪亮,瞳孔急剧变大,“难道你是朝廷的军队?你们兵变了……”

“你应该猜不到,”李自成缓缓摇头,道:“天命军,受命于天,拯救黎民百姓,本都督便是天命军的大都督!”

“天命军?”吴庚序似乎听说过,印象不是太深,思索片刻,忽地一惊,“你们是天命军?盘踞在四川的天命军?”

“‘盘踞’这个词用得好,虽然不是太贴切,”李自成大笑,道:“吴知县现在应该明白了,天命军不是流寇吧?”

“你们是反贼……”

李自成长叹一口气,道:“这次倒是说对了,还算有些见识!”

吴庚序斜睨着李自成,“不是一样吗?‘反贼’和‘流寇’,都是行谋大逆之事……”

“站在朝廷的角度来说,或许没有区别,”李自成自顾端起茶水杯,抿了一小口,然后重重放下,“吴知县在商南,见过的流寇不少吧?真不知道两者的区别?”

吴庚序思索片刻,忽地睁大双目,哆哆嗦嗦着道:“你们不是为了吃饱肚子,你们是要争夺天下……”

李自成拍手鼓励了一下,“吴知县总算明白了一回,说实话,本都督起兵,最初也是为了吃饱肚子,但本都督发现,如果像张献忠他们那样流窜,到处抢夺财物、粮食,那天下还有谁给我们生产粮食?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本都督不会成为流寇,而是占据一片土地,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安居乐业,为我们生产粮食,”李自成道:“我们是谋反,但我们只反朝廷,却要保护属地上的百姓,至于属地上官员、士绅,也是区别对待,只要不是罪大恶极,今后不再侵害百姓,我们愿意给他们机会。”

“那你们为何要抄了县丞、主薄,还有城中的士绅……”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都督抄家了?连你这个知县,本都督道现在尚未抄家,”李自成不住地将目光向女眷那边探望,“本都督只是要他们拿出所有的土地,再重新分配给百姓,让百姓有地可耕,只要他们不反抗,本都督不会抄家,也不会要他们的家产。”

“可是他们的土地,都是有地契的……”

“本都督知道,”李自成已经感觉到,吴庚序的小妾,已经十分紧张,心中不觉暗笑,“吴知县不是熟读圣贤之书吗?本都督问你一个问题,中央之国,每个朝代为何不过二三百年的时间,便要改朝换代?”

“改朝换代?二三百年?”吴庚序皱起眉头,沉思片刻,道:“你是说,本朝也会二三百年……真的大逆不道!”

“本朝是否二三百年就会改朝换代,恐怕吴知县比本都督更清楚,”李自成的脸上,挂着很玩味的笑,“吴知县说说,为何要改朝换代?”

“官吏贪墨、外族入侵、天灾人祸、百姓生活无着……”

“原来吴知县并非不关心国家大事,不知道现在的大明,遇上了哪几样灾害,”李自成轻轻摇着头,“其实,官吏贪墨,每个朝代都有;外族入侵、天灾人祸,只是加快了改朝换代的速度,真正需要改朝换代的原因,只有一个:百姓生活无着!”

吴庚序凝眉思索,良久方道:“为何?”

“哪一个朝代的末期,不是百姓生活无着,被迫揭竿而起?即便不能改朝换代,至少也是削弱了王朝,这样的史实,应该不需要本都督详细说明了吧?”李自成盯着吴庚序的双目,道:“其实,并不是王朝末期,百姓才会生活无着,而是因为百姓生活无着,王朝才会进入末期,很快就会被新的王朝所取代……”

吴庚序若有所思,眯着眼却不说话。

“吴知县是否在想,百姓为何生活无着,是否是自然灾害的缘故……”李自成道:“即便有自然灾害,也只是诱因,真正的原因,是土地兼并……”

“土地兼并?”

“每个王朝初期,都会有一轮土地分配,百姓得到足够的土地,丰衣足食,王朝便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李自成沉声道:“随着时间的发展,人口越来越多,但土地基本上不会增加,还向少数大户手中的集中……”

……

“大户家的人口发展,自然需要更多的土地,而普通的百姓,人丁也会增加,但土地却不断减少,被迫租种大户的土地,不但要承担国家的赋税,还要承受地租,等于变相增加了赋税,长期以往,即便没有自然灾害,百姓最终也是衣食无着,被迫走上谋反之路!”

“有……有永久解决之法吗?”

“有,但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实现!”

“这……”

“好了,吴知县,本都督费了这么多的口舌,无非是因为你在商南县的口碑不错,所以想请你加入天命军,协助天命军重新分配土地……”

“加入天命军?和你们一同谋反?”吴庚序微闭双目,脑袋摇得像破浪鼓,“本官熟读圣贤之书,岂能……”

李自成摆摆手,说了这么多,简直是对牛弹琴了,“吴知县,天命军已经攻破了商南县,除了加入天命军,你还有出路吗?即便本都督放了你,这失土之罪,朝廷会放过你吗?”

“朝廷定然不会放过本官,”吴庚序面不改色,甚至都懒得看李自成一眼,“本官受圣上大恩,现在丢了商南,自然无面目苟活于世,即便天命军释放了本官,本官也会自行了断!”

“为国尽忠?”李自成冷笑道:“却不知朝廷会不会嘉奖吴知县?”

“本官戴罪之身,何敢要朝廷嘉奖,”吴庚序摇着头,“本官效仿圣贤,断无面目生于天地之间……”

“吴知县不愿意为天命军效力,本都督不会勉强,”李自成淡淡地道:“既然不是天命军的人,那就是天命军的敌人,吴知县熟悉典章,自然知道天命军如何处置……”

“本官已经抱定必死之心,还在乎天命军如何处置?”吴庚序缓缓闭上双目,双手入袖,一副等死的模样。

李自成再次将目光投向女眷,最后定在那小妾的身上,吓得她几乎叫出声来,“吴知县一死百了,本都督会照顾你的家人……”

“你……”吴庚序想到,李自成刚才的目光,不断在女眷中打转,心中吃惊,忙睁开双目,果然看到李自成不还好意的目光,怒道:“本官失地,以死谢罪,然罪不及家人……”

“吴知县是死在本都督手中,难道留着男丁将来给吴知县复仇?”李自成笑道:“至于女眷……本都督正好缺几个侍候的婢女……”一面说,一面将目光盯在吴庚序小妾怀中的女子身上。

“老爷……”那小妾知道李自成神色不善,忙跪在吴庚序的面前,一面哭,一面叩头……

李自成站起身,看了吴庚序一眼,“给你半个晚上的时间考虑,天明之后,希望吴知县做出最后的决断!”又回身对亲兵们道:“照顾好吴知县和他的家人,如果出现任何问题,本都督拿你们问罪。”

“是,大都督!”

吴庚序用手指着李自成,“你……卑鄙……”

李自成瞪着吴庚序,直到他收回自己的手指,方才对看守的亲兵总旗官道:“好好和吴知县谈谈,让他明白,天命军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话刚说完,已经大踏步离开了。

正文 第723章 功不可没

果然不出李自成所料,天明之后,刚刚起床,正在漱洗,亲兵便来向他汇报,吴庚序听了天命军在西宁、兰州和四川的事,加上他的小妾在一边劝说,已经转了性子,要求面见大都督。

他知道吴庚序有些学究味,虽然探讨了天下大势,但并没能收心,只是以家眷要挟,离开之后,便让亲兵和吴庚序谈谈,实际上就是告诉吴庚序,天命军不是流寇,虽然是反贼的性质,却是割据一方。

当今天下的反贼中,像天命军这样割据数省,并且不断向外扩张的,恐怕仅此一家,只要吴庚序不是脑子进水了,一定会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李自成想要吴庚序留任,并不是看着吴庚序对朝廷的忠贞,也不太清楚吴庚序的施政能力,关键还是时间。

新元一过,很快就是春耕,必须在春耕之前,将耕地分下去,如果耽误了春耕春种,就会影响百姓一年的收成;此外,等待李绩的第四营腾出手来,李自成便要带着商洛山的主力,远赴河南,去朝廷的肚皮中活动,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减轻天命都督府属地上的军事压力。

所以,无论是商州,还是商南,都需要尽快稳定下来。

李自成在县衙二堂的书房召见了吴庚序。

吴庚序的眼袋十分明显,昨夜显然没有睡好,他的眼中,再也没有了昨夜的羁傲,见到李自成,翻身便拜,“叩见大都督!”

“哈哈,不用多礼,”李自成让吴庚序起身,在对面的木椅上坐了,又让亲兵奉上茶水,“怎么样,吴知县想通了?”

吴庚序就像是新婚的小媳妇给公婆敬茶,面上一红,道:“属下……属下愚钝……”

李自成知道,吴庚序刚刚转了性子,心中难免还有些尴尬,便岔开话题,“吴知县可知道天命都督府的律法?以后在商南县施政,必须熟悉天命都督府的各项律法!”

“属下只是从士兵兄弟口中得知一二,却是不太详尽……”

李自成淡然道:“没关系,现在还是新元期间,距离正式上任还有一段时间,给你三日时间,我会着人给你们解读天命都督府的律法。”

“我们?”

“对,商南县不能只有一名知县,未来的商南,事务更多,你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李自成捧起茶水杯,用杯盖驱赶着茶沫,抿了一小口热茶,“吴知县知道,我们昨夜已经将城中的官员、士绅请过来了,本都督要安抚城内的百姓,不知道吴知县能否代替我去会会他们?”

“大都督的意思,是让属下劝降他们……”

“商南已经是天命军的属地,城内的官吏,不是天命军的人,就是天命军的敌人,”李自成面色一沉,冷声道:“他们都是天命军的战俘,如果不能为天命军效力……”说到此处,轻轻摇了摇头,将茶水杯放下,面色却是一寒。

他倒希望有部分士绅不开眼,专门与天命军做对,这样一来,天命军就可以名正言顺查抄了他们的府邸,不但耕地能收过来,还能得些财物。

如果士绅们都愿意为天命军效力,只要他们不是有命案在身,天命军也不好追究他们的过去,这场战斗下来,天命军并没有财物上的收获,只是扩大了属地而已,甚至为了安抚百姓,还要向商南县投入银两。

他倒是希望,有几个士绅不开眼,与天命军对着干,那就让兄弟们去抄家灭族,先前时允诺的赏银就有了……

吴庚序隔着五六步的距离,都能感觉到李自成的冷凛,忙低下头道:“大都督,属下会尽快说服他们……”

“给你半日时间吧,”李自成依然冷着脸,“这还是新元期间,吴知县,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吴庚序却是感觉到,加入天命军,或许是他的新生。

李自成自顾喝着茶水,良久,很随意地道:“天命军暂时不准备扩张,为了守护商南县,吴知县认为,这东南方向,防线应该设在何处为好?”

“东南方向?”

“对,东南方向,西北方向,本都督已经部署完毕,”李自成淡淡地道:“商南县的东南,似乎就是河南省与湖广省,何处是险要的关隘?”

“东南方向原本没有关隘,因为河南、湖广都是朝廷的土地,也不需要关隘,”吴庚序思索片刻,道:“富水驿。”

“富水驿?”

“县城东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废弃的驿站,叫富水驿,驿站南面不足五里,便是金钟山,正好扼守商山道,地理位置非常优越,”吴庚序只是文官,对于军事上的事情,毕竟不过确定,“大都督,这只是属下的一点建议,需要大都督实地勘测……”

李自成点点头,放下茶水,“吴知县放心,本都督会实地查探。”

送走吴庚序,李自成匆匆吃过早饭,便带着亲兵去城内查看秩序,虽然是新元初一,但大街上却是冷清清的,只有一小队一小队天命军的士兵,在大街上巡视着。

百姓们估计得到了商南城失守的讯息,除非迫不得已,都会躲在家中唉声叹气。

如果不能与百姓直接接触,何日才能让百姓安心?如果百姓不能安心,又如何用最快的时间完成分配土地?

李自成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将何小米找来,告诉何小米,城内的百姓,现在正是提心吊胆的时刻,如果仅仅派出士兵在大街上巡视,百姓的恐惧感会进一步增加,为今之计,必须尽快宣传天都督府的律法,让百姓自动走出自己的房子……

何小米听了立在的话,立即让巡视的士兵,敲锣打鼓,在各条街道上宣传天命军律法、政策,重点突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午饭时,李自成城内的天命军士兵分做两拨,一半士兵过新元,另外一半士兵执勤,晚上过新元。

对士兵们来说,现在是战争期间,一律不得喝酒,所谓过新元,就是加餐,十名士兵一桌,八荤四素,白面馒任吃,实行流水桌,一桌士兵吃饱了,立即离开,换下一拨士兵,直至所有的士兵都能过上新元……

下午,大街上出现了少量的百姓,老人居多,都是来打探讯息的,希望天命军像他们说宣传的那样,真正一心为民。

遇到这样的百姓,天命军的士兵自然不肯放过,士兵们将这些百姓集中一处,当面宣扬天命军的一贯做法,希望所有的百姓从此过上好日子,天命军秉承天主的旨意,是百姓的军队,时刻维护百姓的利益……

不需要天命军的士兵舌灿莲花,冲着他们对百步的态度,就能让百姓放心,老人们笑嘻嘻地回家后,家中的青壮渐渐便大着胆子走上大街。

到傍晚的时候,大街上的信任逐渐多起来,但士兵们却是熟视无睹,只要百姓不主动向他们打听天命军的讯息,他们一般不会干涉百姓的生活。

百姓们落得自在,相熟的人,常常围在一起,每个人都从生活经验中做出自己的判断。

这样的军队,从来就不曾听说过,让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 “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向百姓购买物品,真的会付银子吗?

天命军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李自成见大街上的百姓越来越多,心中高兴,晚餐多吃了一个白面馒头,刚才回到营房休息,吴庚序却是求见,“大都督!”

“奥?吴知县这么快就来了,难道吏员、士绅们都很明理?”李自成见他的面上红润,估计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让他在对面的木椅上落了座。

“大都督,幸不辱使命!”吴庚序拱了拱手,“昨晚抓捕的人,都同意归顺天命军。”

“他们可是真心归顺?”李自成有些不解,他原本以为,肯定有部分拥有大量田产的士绅不肯归顺,只要抄了他们的家,军士们的赏银就有了,如何士绅们都是归顺,只能另外给军士们预备赏银了,“士绅们基本上都有大量的耕地,他们会主动将多余的耕地拿出来吗?”

“不瞒大都督,他们原先的确不肯,”吴庚序狡黠一笑,道:“属下只是告诉他们,如果不肯放弃多余的土地,那就必须放弃自己的脑袋,让他们自己选择……”

这个吴庚序,这么快就将自己要挟的本领学到了!李自成心中暗笑,但这样的结果,虽然不能用抄家的方式得到银两,却能让商南县尽快平稳下来。

原先的官吏留用,又得到士绅的支持,只要他们出面,百姓还有什么疑虑?

“这些士绅,不会虚与委蛇吧?他们是真心归顺天命军吗?”

“应该是真心的,”吴庚序道:“在他们同意归顺天命军之后,属下向他们宣传了天命军的一些律法,只要他们拿出多余的耕地,其余的财物,包括商铺,天命军一律不会征收,主动归顺的一些有功之人,还有可能来官府任职……”

“能得到这些官吏、士绅们的支持,吴知县功不可没,”李自成向吴庚序拱手感激,“给你三日的时间,让他们熟悉天命军的律法,即便不能向天命军的士兵那样都能背诵,至少要明白,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今后施政,应该以什么为中心,另外,明天下午,我们将城中的百姓集中起来,你们到时候去露个面吧!”

正文 第724章 金钟寨

李自成将安抚城内百姓的事,交给何小米,自己带着雷万军和一众亲兵,赶到军营。

被俘的明军,只有一个百户,全部关在军营内,这一次天命军是偷袭入城,直接包围了军营,明军无一漏网,但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斗,伤亡并不大,即便被天命军的火药包袭了营房,伤亡还不到两个小旗,死亡的士兵,也就七八名。

李自成来到军营,自然是要招抚这些士兵,但这次只有百余人,他懒得训话,便在军营外转悠了一会,让雷万军代替他去进行有关工作。

明军战俘已经见识过天命军的火器,特别是步枪的射程,可以说是迫降他们最主要的原因,心中早已对天命军又敬又怕,被关押了一日多的时间后,即便有人原先不服气,现在也被磨得差不多了。

他们原本就是缺衣少食,对朝廷没什么忠贞,甚至怨声载道,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在粮饷面前,他们选择了顺应潮流。

雷万军没费多少口舌,战俘们半主动就归顺了,如此顺当,他并不意外,天命军出道以来,对待战俘,基本上都是这样处置,他一直跟在大都督的身边,看也看会了。

李自成才刚溜达了一圈,便有亲兵来报:“大都督,战俘们已经归降了。”

“奥,这么快?万军长本事了!”李自成哈哈大笑,带着亲兵回去,雷万军还在对战俘们训话。

李自成并没有将这些战俘打散,而是按照原先的编制,留用了原先百户官,但从步兵中抽调了一名从千户官和一名百户官,战俘们的日常操训,必须按照天命军的方式进行。

这个百户,因为战俘身份所限,暂时不会成为辅兵,李自成打算让他们操训几日,掌握天命军的训练要领和军律,然后还有一年的劳役期。

商洛山暂时不会拓展官道,但李自成上次听吴庚序说过金钟山的事,可能要在金钟山修筑营寨,他们就是最好的劳动力。

李自成将步兵都留在商南县城,自己带着亲兵东行,去往富水驿,一路之上,两侧的农田中都能看到点点青绿,显然不像大旱的光景,此处的百姓贫困,主要还是朝廷的赋税太重,以前增加过辽饷、练饷,最近又增加了七百多万的剿饷,这些赋税主要在北方五省摊派下去。

这个时代,官员、士绅都不需要纳税,纳税的都是最下层的百姓,越是贫困无助的人,越要纳税,而掌握着大量财物、耕地的少数特权阶层,却不需要纳税,富者愈富、贫者愈贫……

如果是正常的年景,百姓还能维持温饱,但随着朝代的发展,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大量百姓成为佃农或半佃农,一旦遇上自然灾害,或是外族入侵,百姓必会大量破产,这些衣食无着的人,为了生存,只能铤而走险、揭竿起义!

北方五省到处是流寇,起因便是陕西省连着大旱,百姓已经没有隔夜的粮,但朝廷不但不赈灾,却为了辽东的事,还要加征辽饷……

现在的大明,外有女真国患,内部有剿灭不绝的流寇!

李自成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战争对国家、百姓带来巨大的伤害,却也加速大明的灭亡,如果不是天灾、外患,也许天命都督府的发展,不会如此一帆风顺。

现在的天命都督府,已经拥有了甘肃、青海、四川三省,实质上已经是一方割据政权,不仅有固定的粮食、银子收入,也有着比较明确的政治目标,从朝廷方面来说,比张献忠、罗汝才他们更有威胁。

“大都督,前面就是富水驿了!”

“奥,这么快?”李自成感觉,今日行军的速度并不快,也没多长时间,这就到富水驿了?

“大都督请看,前面那些破败的泥墙,就是原先的富水驿!”

李自成放缓马速,抬眼望去,前面果然有一处残败的断墙,早已不见屋顶和茅草,应该早已废弃了,但驿站是官府的土地,无论是百姓还是士绅,并不敢轻易侵占。

行到近处,李自成勒住战马,看着残破不堪的富水驿残疾,心中却是想到了曾经的宁夏驿站,如果不是朝廷裁撤了宁夏驿站,将自己逼入绝境,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大都督,现在怎么办?”

李自成发觉自己走神了,究竟怎么回事?也许是对宁夏驿站的印象太深了,他双目扫视着周围,发现驿站附近,零零散散有一些民房,心中不觉一动。

富水驿距离商南县城,大约二十里,如果附近有足够多的百姓,在此立下小镇倒是合适,如果南面的金钟山成为军事营寨,将来士兵们采购生活用品,也是更为便利,他招过向导,道:“此处叫什么村落?”

向导神色一动,用手一指,道:“回大人,此处有两个村落,西面叫王家楼,东面王家庄!”

“王家楼、王家庄?”李自成面色沉浸,取出腰间的望远镜,向两个村落的方向扫视一边,却是看不清晰,“这两村有多少人口?”

想到思索片刻,道:“两村人口都不少,加起来恐怕有二三百户!”

才二三百户,千余人口?人口还是太少了,这样的的交通线附近,至少要达到万人以上,但是人口不是工业产品,一时半会不可能增加太快,除非移民。

李自成拨转马头,道:“走,先去金钟山看看!”

于是众人都是拨转马头,向南而去,富水驿并不在官道上,而是在官道稍稍偏北,而传说中的金钟山,却是在官道的南侧,越过官道,不过行了两里,便是山脚,李自成抬头观看,心中却是大喜。

官道应该就是金钟山的北面山麓,如果金钟山适合立下营寨,恰好可以扼守官道,阻挡东南方向的来犯之敌。

不过,金钟山并没有巍峨的感觉,山势不会太高,体量也不是太大,万一被优势明军围困,山上的粮食、淡水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在立下营寨之前,必须仔细查探周围的地形。

李自成来到山后,心中不觉一喜,刚才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背后才是大山,连绵不绝,向导走上前来,道:“大都督,这就是金钟山!”

李自成这才明白,刚才看到的并不是金钟山,而是金钟山的一个余脉,真正的金钟山,比刚才的余脉稍高,山势更加陡峭,向东南方延伸出无数的山峰。

明军想要围住金钟山,必须将南面的主脉全部围了,数万人恐怕都不够!

李自成跃下马背,带着两个百户的亲兵,在向导的指引下,查看了周围的山势,让他惊喜的是,山坳中有一股流量颇大的泉水,“这些泉水,流向什么地方?”

“回大都督,这股泉水,向南拐个弯后,流量大增,随后向北而去,穿过官道,我们当地人叫它富水河。”

富水河?李自成默默念叨着,这恐怕就是富水驿得名的原因吧?叫什么河流无所谓,只要能给士兵们提供足够的淡水!

李自成一连在山中查看了两日,最终决定在金钟山建立营寨,暂时先容纳两个百户,以后有了人力,逐渐增加营房,增加驻守的士兵,既然在金钟山上,就叫金钟寨吧。

金钟山前面那个稍稍低矮山垭,叫做平顶山,不但山势平缓,山顶像是被切割掉似的,本身就比较平整,可以作为金钟寨的第一道防线。

李自成将战俘营调过来,加上四个百户的步兵,集中力量修筑金钟寨,以及上下山的道路,又派出四个百户的亲兵,抢着在平顶山上修建工事。

吴庚序正忙着在商南县城周围登记人口、分发土地,暂时顾不上富水驿、金钟山一带,但李自成考虑到军营将要立在金钟山,必须尽快取得周围百姓的支持,决定将王家楼、王家庄合并为富水镇。

如果将百姓迁入过来,就要修筑大量的房屋,不仅需要大量的银子,更需要时间,李自成只得将富水镇南移至官道以南,以王家楼、王家庄原先的村落为基础,将两村中间地带,靠近官道的地方,立为镇子的中心,现在虽然是荒地、耕地,将来从陕西、河南召来流民,既可以增加人口,也可以将两村连接起来。

这两村之间的土地,是留做发展的用地,暂时不能分派给百姓。

李自成带着亲兵,将王家楼、王家庄之间的地形地势,仔细查探了,连沿着官道建立茶肆的事情,都是考虑了。

骑兵不断在两个村子之间穿梭,吓坏了两村的百姓,尤其是一些的大户人家,更是提心吊胆,唯恐天命军的粮草不济,,就将他们的全家抄了,以他们的经验,流寇每到一处,都是这么干的,如果不是房产、地产无法带走,都有人想迁移避祸了。

天命军的士兵,虽然暂时没有扰民,但谁能看得清明日的事,毕竟是流寇……

为了查探地形的便利,李自成在王家楼、王家庄之间的间隔地带以南,靠近平顶山山麓的地方,立下大营,这日午后,他正要出营,亲兵来报:“大都督,营外有两人求见!”

正文 第725章 发财的路子

李自成觉得奇怪,求见自己的人,肯定不是天命军的将士,也不会是商南县城的官员,否则亲兵应该认识他们。

自己在此处并无熟人,亲兵不认识的人,自己应该也不会认识,“他们自报家门了吗?”

“大都督,他们说,是王家楼、王家庄两村的里长!”

“里长?”李自成更加确信,自己应该不认识他们,他们求见自己做什么?

李自成心中一动,一定是这两村的百姓心中不宁,里长才会亲自拜访,主要还是要打探讯息,以及天命军的动向。

天命军来到富水驿之后,自己一直忙于在金钟山建立营寨,以及设置富水镇的事,却没有向附近的百姓宣传天命军,他们一定是紧张了。

“他们不过是小小里长,大都督若是不愿见,属下将他们赶走……”

“不,让他们进来!”李自成淡淡一笑,心中已经盘算出大概。

亲兵掀开滚帘,带着两人进来,李自成抬眼一看,一人在四旬开外,一人可能五十出头,都是身着灰色长袄,躬着腰身,见到李自成,立即跪倒在地,“小人叩见大都督!”

李自成沉声道:“起身吧,本都督不喜欢这些虚礼!”

“小人谢过大都督!”两人起身后,都是躬着腰,目光在李自成身上打转。

李自成迎着两人的目光,淡淡地道:“你们是王家楼、王家庄的里长?”

“小人是王家楼的里长王喜!”

“小人是王家庄的里长王鹄!”

李自成注意到,四旬开外的那人,是王家楼的里长王喜,五十出头的那人,是王家庄的里长王鹄,冲着他们点点头,道:“你们找本都督何事?”

王喜小心地道:“小人……小人来看看大都督,不知道大都督是否缺军粮……”

“军粮?”李自成一愣,似乎明白了他们的心意,“你们有军粮向本都督出售?不知道什么价格?”

王鹄与王喜对视一眼,面现尴尬,道:“大都督,王家庄与王家楼都不大,百姓贫瘠,但小人手中有少量存粮,若是大都督需要,小人愿意奉献给大都督,分文不取!”

“你们是要劳军?”李自成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两人真是,“你们担心本都督劫掠百姓,所以主动献粮?”

“小人不敢,”王喜的腰身躬得更低了,“小人等并非为百姓开脱,朝廷一再加赋,百姓的家中,根本没有多少余粮……”

李自成淡淡笑道:“那你们手中有多少粮食?”

王喜偷偷瞥了李自成一眼,虽然眼前是一张笑脸,他的心中,依然起伏不定,道:“小人……小人如果将大户家中的粮食全部凑齐了,可能有五千石……”

“五千石已经不少了,足够一千士兵吃上一年,”李自成依旧云淡风轻,也不说要还是不要,“你们捐出这些粮食,自家的粮食够吗?”

王喜面上的神色明显轻松了一些,“回大都督,小人家中人口不多,如果节约一些,每日一顿,可以支撑到秋粮收割……”

“每日一顿?”李自成奇道:“你们将家中的粮食捐献给天命军,自己只能每日一顿?你们为什么要捐献粮食?”

“回大人,小人的家眷,每日可以两顿,奴仆们才是每日一顿……”王喜心道,如果不是害怕你们抢夺、抄家,鬼才愿意捐献出家中的粮食呢,但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恐怕就不是掉脑袋的事了,“小人见天命军来到王家楼多日,却是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

“奥?为了这样的事?”李自成扫了王喜一眼,淡淡笑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能主动捐献军粮,本都督十分感激,多谢两人里长!”

“应该的,应该的,”王鹄忙拱手行礼,大都督接受了捐助的粮食,王家庄、王家楼两村,应该可以脱险了,他的脸上堆起笑,“大都督,过几日小人们将粮食凑齐了,是要送过来,还是大都督着人去取……”

李自成摆摆手,道:“本都督不缺粮食,就是缺粮食,也是向你们购买,不需要你们捐助!”

“啊……”两人的面上都是一呆,难道大都督嫌少?

“你们以前听说过天命军吗?”李自成道:“你们知道天命军的军律吗?”

“天命军倒是听说过,但天命军的军律……”王喜摇头,王鹄更是满是诧异,不知道李自成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抄家……

李自成笑道:“你们不用紧张,本都督不会无缘无故伤害百姓,更不会劫掠百姓,天命军不是流寇,而是秉承天主的旨意,为百姓而生的一支军队……”

“啊……”两人更加迷糊了,却又不敢多问。

“你们这次来得正好,否则,一两日之后,本都督也会去找你们,两位,先坐下说话!”

两人哪敢就坐,李自成拒绝了他们捐助的军粮,他们的心中,就像是各揣了一只饥饿的小白兔,在李自成的要求下,方才在小马扎上做了,却是不断偷看李自成的脸色。

李自成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云淡风轻,他们实在看不透!

“天命军不是流寇,不会抢夺百姓的财物,”李自成花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方才向二人解释了天命都督府的三大律法,以及天命军的一些军规军律,“天命军是百姓的军队,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我们只会保护他们,绝对不会伤害他们。”

两人只觉得听到了神话故事,开始根本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军队,直到李自成将天命军的割据的事实完全说出来了,他们才勉强信了,“大都督的军队,不但流寇比不上,就是朝廷的军队,也是差的很远……”

“那是自然,”李自成笑道:“如果天命军与朝廷的军队一样,那还反什么朝廷?”顿了一顿,方道:“不过,本都督预备找你们,的确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合作!”

王喜拱手道:“大都督请说,只要小人能办到,小人自当义不容辞!”王鹄也是说得斩钉截铁。

“这件事对你们来说,或许有些难度,也有着一定的损失,但本都督是为了百姓,也是为了你们自身,”李自成的面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萧瑟,显得很严肃,“刚才你们知道了,天命都督府有一样律法,叫做《土地律》,天命军所到之处,所有的土地,将重新分配,平均分给所有的百姓!”

“这……”

王喜与王鹄,也属于百姓,只是比普通的百姓稍稍富裕些,土地对他们来说,一样是命#根子,听说天命军要征收所有的土地,顿时变了脸色,心中一万个不愿意,却又不敢说出口。

“你们有多少土地,本都督不知道,但本都督必须给百姓分配土地,如果百姓没有土地,又怎么能吃饱肚子?天命军是百姓的军队,岂不是一句空话?”李自成依旧板着脸,“大户手中的土地,原先是如何得来的,是否强买豪夺,本都督可以不追究,但所有的土地,根据肥沃程度,必须重新分配,没得商量!”

“大都督,小人能否留下一些土地,将多余的土地拿出来……”

“不行,你们其余的财物,本都督不会动用分毫,但土地必须集中起来,重新分配!”李自成知道他们的心思,即使无法占有更多的土地,却是希望保留高产田,只是将地产他拿出来。

王鹄的额头上已经冒汗了,但王喜却是气定神闲,“大都督,所有人都要遵守吗?”

“天命军的属地上,没有例外,就连天命军的将军们和本都督,也要遵守《土地律》!”李自成道:“你们不用担心吃饭问题,家中人口多,分到的土地也多。”

“……”两人都是默不作声,这样的理由,显然没说服他们,他们是富裕户,温饱不是他们的追求。

“你们是里长,自然比普通的百姓看得远,”李自成道:“如果不能让所有的百姓吃饱肚子,百姓就会作乱,一旦百姓作乱,最先受到伤害的,就是大户人家,就像你们所说的那样,他们不会抢夺普通的百姓……普通的百姓,根本没有财物让他们去抢。”

王鹄尚在犹豫,王喜却是微微点头。

“即便拿出土地,你们的家业,也比普通的百姓丰厚,如果来到王家庄与王家楼的,不是天命军,而是流寇,你们可以想象出,那是又是什么样的情景?”李自成神色转淡,却也没有开笑脸,“其实,时代变了,如果要积累财富,有的是办法,不用非得盯着耕地。”

“不用盯着耕地?”王喜神色一变,过了好一会,方道:“难道还有其它的法子?大都督,王家楼只是一个小小的山村,比不得大城,商铺到了一定的规模,很难扩大规模……”王鹄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实在不明白李自成的心思。

李自成淡然一笑,看向两人,目光却是说不出的软和,“也罢,两位都是里长,又是主动要求劳军,本都督倒是可以给你们指一条路子,不用依靠耕地,也可以发点小财。”

正文 第726章 晚饭

李自成将王家楼与王家庄的百姓集中起来,当众宣传了天命都督府的律法,要完全学习,一时半会肯定不行,百姓们也记不住,挑主要的,特别是与百姓关系密切的。

让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保护百姓的合法利益……

这样的话语,百姓们都是第一次听到,他们一时惊呆了,像是听到了亘古不绝的神话。

然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大都督就站在他们的对面,自从天命军来到两村,的确没有士兵去村庄骚扰,百姓家并无多少余财,他们倒不用担心士兵去抢了他们的破房子,而是担心家中的女人。

听说流寇来了,有年轻女人的家庭,都是战战兢兢,女人不但不允许出门,还用泥灰涂在脸上,做出邋遢的样子。

李自成知道百姓是惊呆了,咳嗽一声,将百姓们的元神拉回来,然后才道:“要保证你们吃饱饭,就得给你们足够的耕地,从今日开始,天命军将给你们分配新的土地……”

这样的讯息,百姓们昨日就听各自的里长说了,虽然最为实惠,却不是惊喜,一时议论纷纷。

“天命军真的给我们耕地?”

“赋税只有十五税一吗?”

“天命军为什么如此关心百姓?也不说了,天命军真是天主下凡……”

……

这边的会议结束,李自成就带着亲兵,在王喜的带领下,开始在王家楼登记人口,分配土地,不少土地上有青苗,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这些青苗随土地一同流转,百姓不需要赔偿原先主人的青苗费。

王家楼、王家庄两村的土地,用了三日的时间,方才全部分配完毕。新的土地,由天命都督府重新发放地契,拿到地契的人,就是土地的主人,谁也不得擅自改变土地的现状。

这次土地分配,土地较多的大户人家,损失极大,但在王家楼的土地,主要不是属于本地人,多半属于商南城内的士绅,好在这些士绅,在商南城破之后,早已放弃了自己多余的土地,并没有产权纠纷。

村中的大户并不多,就是里长王喜,除了按照人丁分配的土地,真正要拿出的土地也不多,加上天命军早先做了一些工作,明面上并没有反对的声音,即便有怨怒,也只能藏着掖着,惹怒了天命军,谁知道出现什么后果……

对百姓来说,都是白白增加不少土地,他们一时对天命军感激不尽,歌颂的浪潮,盖过西北风的严寒,连新元的气氛都被冲淡了不少。

李自成趁着这股浪潮,派出四个亲兵小队,开始在两村宣传天主教,至少让百姓学会祷告词,两村的里长都没有更换,但王喜、王鹄两人,必须率先掌握天主教的教义,将各自家中当做临时教堂,平日利用晚上的时间,组织百姓继续深入学习,深刻领悟。

王家楼与王家庄之间的那片土地,并不在分配之列,是留做立镇的用地,以后有外地的流民加入过来,也要给他们一份土地。

新元期刚过但还没到耕种季节,李自成预备招募了一批壮丁,帮助修筑金钟寨,这次不是徭役,而是有偿劳动,参加劳动的壮丁,每日可以领到二十文铜钱,中午还有一顿午饭,为了取信百姓,酬劳是每日结清,概不拖欠。

李自成并不是银子多了没出使,也不是要在百姓中立信,而是争取时间,一旦李绩部来到此处,他就要去河南,招募百姓服役,可以加快营寨的修筑速度。

百姓们听说有酬劳,自然欢呼雀跃,壮丁们除了有把子力气,什么都缺,缺银子,缺粮食,现在有了挣钱的机会,谁肯白白放弃?每日只有二十文,酬劳不算高,都能闲着也是闲着,机会的确难得。

在王喜、王鹄的安排下,天命军从报名的百姓中,招募了百余壮丁,帮助修筑金钟寨,以及寨墙周围的山间小道。

王喜将王家楼的壮丁们送到金钟山,回家的时候,一路上都是低着头沉思,险些撞上一棵老树,入了家门,唯一的府丁向他打招呼,也是视而不见,他直接回到客厅,泡上茶水,独自坐在方桌前发呆。

“爹在想什么呢?”一声脆音,一名眉清目秀、身着白色短袄的女子,出现在王喜的面前。

王喜吃了一惊,几乎打个激灵,猛地抬起头,见是宝贝女儿,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妻子先是生了两个儿子,然后才有了这个女儿王婉玉,便如掌上明珠似的,还特别请了先生,教她读书识字三年,如今倒也识得不少字。

看着一脸惊讶的女儿,他心中一动,“玉儿今年多大了?”

“爹这几日忙糊涂了?”王婉玉白了她爹一眼,显然十分不满,随即抿嘴一笑,道:“过了新元,玉儿就十五了,爹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十五了?”王喜像是喃喃自语似的,只是默默点头。

“这几日时间,爹为天命军做事,太过操劳了吧?”王婉玉乖巧地走到王喜身后,轻轻用粉拳给她爹垂着肩,“爹要多休息休息!”

“你也知道天命军?”王喜答非所问,喃喃地道:“玉儿,你说,天命军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

“天命军,嗯……”王婉玉停下拳头,趴在她爹的椅背上,一根修长的手指顶在腮下,扬着小脸,若有所思,“听爹说,他们不杀人放火,不抢夺财物,又给百姓分发土地,让百姓有口饭吃,应该是好人,对,好人!”

“好人?”王喜的脸上如释重负,喃喃自语道:“好人,天命军仅仅是好人吗?”

“爹,天命军不是好人又是什么?”王婉玉微低螓首,将双肘支在她爹的双肩,两根葱白似的手指,轻轻按摩着她爹的阳穴上。

“爹的意思,天命军不仅仅是好人!”王喜回过身,在王婉玉的后背拍了拍,“玉儿先下去吧,爹有事要和你娘说!”

“是,玉儿知道爹爹很忙!”王婉玉离开厅堂,向自己的闺房走去,刚迈出两小步,却又回过头,“爹不要太过操劳,有事可以交给大哥、二哥他们,玉儿……玉儿大了,也能帮衬着爹!”

王喜盯着女儿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不觉点了点头,坐了片刻,终于起身,去了内室,亲自写了一封请帖。

他吹干请帖上的墨汁,小心地折叠起来,收在怀中,在出门之前,先去见了夫人,“晚上我要请大都督吃饭,你多备下几个菜。”

夫人放下手中的鞋底,笑道:“大都督?大都督会来我们家吃饭吗?”

王喜道:“大都督平易近人,只要我真心邀请,他一定会来。”

“那我先去准备,”夫人正待离开,想了一想,又道:“晚上有多少人?”

“客人只有大都督一人,但大都督出门,一定会带上亲兵,晚上饭菜多备些,另外……”他贴近夫人的耳边,轻轻耳语几句。

“啊……”夫人像是被火烫了,娇呼一声,远远躲开,“当家的,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

“你听我的,快去准备……”

王喜从家中出来,虽然风不大,但天气相当阴冷,棉袄外披上大衣,还感觉冷风向脖子里钻,他将双手插入袖中,急急肝外军营。

这么冷的天,天命军不是驻扎商州城中,却在村外扎营?

军纪严明,士兵对百姓秋毫无犯,还要给百姓分发土地,让百姓有日子过……无论哪一条,都让他惊心不已,这天命军,这个李自成……

王喜越来越感觉到,今日这次晚宴,是必须要请的,越早越好,一定要抢在王家庄的前面,王鹄也是人精,千万不要让他看出端倪!

李自成听说王喜来访,以为土地分配上出了什么问题,便在军营中召见了王喜,得知是宴请,便能推脱道:“天命都督府一向不会占百姓便宜,王甲长虽然比普通百姓家富裕得多,但也是百姓的一员,本都督不能坏了天命都督府的规矩。”

王喜间李自成不像是做假,脸上不觉一片惊讶,“大都督来到王家楼,便是小人的客人,就算小人要攀附大都督……”

“不用,不用,”李自成笑道:“王甲长只要按律法办差,不用攀附任何人,在天命军的这边,大家都是那律法办事。”

“大都督,小人明白,天命军和天命都督府看重律法,但人与人之间,总有亲戚朋友,”王喜急了,忙从座位上起身,拱起双手道:“天命军来到新地,自然要和百姓交流,否则如何知道百姓的需求?小人是代表王家楼的百姓……”

“哈哈,”李自成大笑,道:“照王甲长这番话,这次晚宴,本都督是非去不可了?”

王喜见李自成态度松动,心中不觉大喜,“大都督,也不是什么正规的晚宴,小人也不会邀请无关之人,只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既然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李自成拱手还礼,以为王喜是关心发财的事,遂道:“王里长不要麻烦才好!”

“不麻烦,不麻烦,也就让贱内做几个家常小菜,”王喜遂眉开眼笑,拱起双手,连连向李自成行礼,“那小人就在家恭候大都督!

正文 第727章 通家之好

夕阳西下,在远山顶部留下数道长长的霞光,李自成走出营房,他知道,现在的天,黑得特别快,便带着何小米去王喜的家,不过两三里的距离,一路上都是耕地,并没有山峰等险要地段,所以只带了一个小旗的亲兵。

不知道是天冷,还是没有进入耕作的时间,道路两侧,鲜有人影,只有寒风,吹在面庞上,冷得蚀骨。

李自成没有穿戴铠甲,也不是迷彩服,而是深蓝色袄裤,头上带着黑色的圆边毡帽,倒像是一位老成的商贾。

王喜早已在大门外等候,见到李自成,远远迎过来,拱起双手道:“大都督真是守信之人,大都督能亲自来,小人家真是蓬荜生辉!”

“王里长客气!”李自成拱手还礼,笑道:“只是劳烦王里长了!”

“没有,没有,大都督说哪里话,”王喜躬着身,用手向前面一直,“大都督,请!”

入了厅堂,王喜亲自奉上茶水,又让何小米他们随意落座,那边夫人已经在催着晚饭了,王喜只得将李自成引入里侧的小间,却将何小米等人留在外面宽阔的厅堂。

推开小间的门,迎面一股热浪,李自成低头一看,小间内早已生了两个炭火盆,炭火燃得很旺,难怪室内温暖如仲春。

两名小婢拂柳穿花,不消片刻,方桌上已是摆上近二十道菜肴,荤菜为主,除了鸡鸭鱼肉,还有不少山中的干货,此时正冒着蒸汽,鲜香无比。

令李自成感到怪异的是,桌上只有两副碗箸,难道今日只有自己这一个客人?听说王喜有两个成年的儿子,他们也不上桌吗?

他一向不拘礼节,对于自己的到来,给王喜家造成的不便,多少有些愧疚,但身份在这儿,王喜家虽然小富,毕竟只是里长,就是自己的说了,他的两个儿子恐怕也不敢上桌,便将心思丢了开去。

王喜取过一坛老酒,拍开封泥,室内缓缓出现一道异香,“大都督,这是尘封了十年的烧刀子,算不得好酒,但很带味,大都督不要介怀才好。”

“王里长费心了。”李自成心道,不是蒸馏酒便好,除了蒸馏酒,现在的白酒,度数应该都不会太高。

王喜先给李自成满上,随后也给自己满上,双手捧起酒盏,道:“这第一杯,小人敬大都督,说实话,起初听说流……大都督来到王家楼,小人着实吓了一身冷汗,没想到大都督军纪严明,军容齐整,对百姓秋毫无犯,不,天命军还处处为百姓着想,王家楼的百姓,可是修来的福分,小人代表王家楼的百姓,敬大都督……”

“哈哈,”李自成在大笑声中,也是捧起酒盏,“如果天命军不关心百姓的死活,那和朝廷的军有什么区别?”也不多言,扬起脖子,一口干了。

王喜也是干了,将杯口朝下随意亮了一下,再缓缓放下,给二人满上酒,却是不说话,只盯着李自成看。

“王里长?”李自成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下,也没发现什么。

“小人失礼,大都督赎罪赎罪!”王喜拱手示意,随即拿起竹箸,“大都督尝尝,都是家常菜,也没什么特色。”

三杯酒下肚,喝酒的速度就缓了些,王喜倒是频频劝菜,李自成几乎将桌上的菜肴尝遍,觉得夫人的手艺不错,虽是家常菜,口味却是不错,便也夸了两句。

王喜再次斟满酒,并没有举杯,却是道:“大都督,小人有一言……”

“天命军的属地上,都是军民一家,王里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李自成笑道:“只要不是军事机密,本都督……”

王喜犹豫了片刻,终是道:“大都督,天命军已经占据了西部数省,未来何去何从……”

李自成淡淡地道:“王里长认为,天命军会接受朝廷招抚吗?”

“不会!”

“为何?”

“天命军与流寇不一样,与朝廷的军队也是不一样……”

“王里长算是说对了,”李自成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不瞒王里长,本都督也是贫苦出身,因为衣食无着,遂走上这条道理,起初只是为了吃饱肚子……”

“即便是为了吃饱肚子,天命军也和流寇不一样,”王喜轻轻摇头,“小人见识过流寇,虽然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每到一处,必是奸#淫捋掠,见了大户人家的财物、钱粮,双目都是放光……”

“流寇就是流寇,”李自成叹道:“他们没有补给基地,要想让属下的士兵吃饱饭,只能到处掠夺,天命军从一开始,与他们走的就不是一条道!”

“大都督是说……”

“本都督当初起兵,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所有的百姓能吃饱肚子,”李自成淡淡地道:“所以,本都督并不打算流窜,而是建立天命都督府,让自己属地上的百姓,都能吃饱肚子。”

“那朝廷的大军不去征剿……”

“没有,”李自成摇摇头,道:“实际上朝廷根本没有发现天命军的存在,直到天命军在边陲坐大,南下四川……”

王喜若有所思,眯上双目,沉思良久,忽地双目一睁,道:“小人明白了,流寇虽然也是饥民,但他们只会抢夺,每到一处,就会增加更多饥民,所以引起朝廷的主意,而天命军却是不声不响,积攒实力……”

“哈哈,用抢夺的手段,财物的确来得容易,但长期下去,谁来生产呢?特别是粮食,地里一时半会可张不出庄稼,”李自成悠悠叹口气,道:“破坏起来容易,恢复生产难呀!”

“所以,大都督的属下,百姓必定安居乐业,”王喜沉思片刻,又道:“也只有大都督的属下,百姓才会安居乐业,小人虽然没有去过,也可想象得出……”

“哈哈,现在的王家楼,不就是天命军的属下吗?”李自成大笑,“其实天命军早先的属地,如果让王里长见了,只怕要大吃一惊!”

“这……”

“上次告诉你们,即使没有耕地,也可以让你们发个小财,这段时间忙于军政事务,差点忘了,”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一叠白纸,递了过去,道:“王家楼以南,都出都是深山,只要能找到足够的原料,不愁挣不到银子……”

王喜结果白纸,看了很久,却是没有头绪,“大都督,这是什么?”

“这种生产的方子,就像这烧刀子的制作方法,”李自成指着酒坛,道:“不过,这张纸上,并不是生产白酒的方子,而是生产玻璃!”

“玻璃?”王喜皱着眉头,虽然尽力思索,却是从未听过。

“就是一种透明的物事,像是水晶,”李自成道:“可以代替窗户纸,也可以放在屋顶上透光,大户人家,还可以放在书桌上……”

“这就是玻璃?”王喜惊叫一声,道:“小人似乎在商州见过一块,一尺见方,十两银子都买不到……”

“依王里长看,如果生产出这种玻璃,能不能挣到银子?”李自成笑道:“听说王里长家有两位公子,可以让一人从事耕作,一人生产玻璃。”

“小人多谢大都督!”王喜虽然不是商人,但玻璃的利润,他可以想象得出,这绝不是发点小财,他起身欲待跪拜,却被李自成拦住,迟疑片刻,拍了拍手,小间的们被轻轻推开了。

一名女子低着头缓步进来,女子不过十四五岁,顶上梳着高高的桃花髻,肤色偏白,隐隐有一些麦黄,但脸蛋极为精致,樱桃小嘴下,尖尖下巴十分养眼。

她身着白色短袄,外面套了一件对襟无袖马甲,将身段完全掩藏起来,下穿天蓝色皱褶长裙,莲步轻移,款款而行,间或露出一双粉红色绣花鞋。

李自成觉得奇怪,女子的走路时,虽然轻盈,却是十分稳健,显然不是丫鬟小婢,与丫鬟小婢的青衣亦是不同,正思索见,王喜却是含笑道:“大都督,这是小女玉儿!”

玉儿自然是王喜唯一的女儿王婉玉。

王婉玉不待王喜吩咐,已经走到李自成身边,先是福了一福,也不说说话,只是看了王喜一眼,脸儿已经羞得通红

王喜淡淡一笑,道:“玉儿,大都督是贵客,一向是请不来的,先给大都督斟酒!”

“是,爹!”王婉玉虽是答应着,却是忸怩不安,一双小手在身前搅做一团,再次看了她爹一眼,犹豫片刻,终于走向李自成的身边,也不说话,只用双手捧起酒坛,给李自成斟了大半盏,又给她爹斟了酒,然后放下酒坛,呆呆地立在她爹身边。

李自成听她声音,如是黄莹出谷,瞧她低眉顺目的样子,倒有些像初次见到的穆思蓉,不过,自己是生客,王喜让女儿出来斟酒,不知道什么意思。

如果是通家之好,亦有以女眷出来拜见的,但自己与王喜,除了这次晚饭,仅仅是工作上的关系,见面的次数都是不多,更谈不上通家的老朋友了。

王喜却是端起酒盏,面上含笑,道:“小人再敬大都督,感谢大都督对小人的提携……”

李自成亦是举杯,笑道:“王里长不用客道,军民一家嘛!”

女子红着脸,也不看李自成李自成,见酒盏空了,又是给二人拯救,恰好青衣小婢上来添菜,便向李自成福了一福,趁机溜走了。

正文 第728章 愿意为妾

李自成习惯早起,在山间小道上跑了一大段,浑身燥热,身子微微见汗,方才回到军营,用凉水擦了,吃过早饭,便去了金钟山,看看金钟寨修筑得怎么样了。

何小米悄悄来到李自成的身边,迟疑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道:“大都督,王里长着人来请吃午饭……”

“哪个王里长,是王鹄吗?”李自成估计,昨晚王喜已经请过客了,今日应该轮到王鹄了。

“回大都督,是王喜!”

“王喜?”李自成一愣,随即道:“他昨晚不是请过我了吗?为何今日又要请客?难道是为了生产玻璃的事?”

“这个……王里长倒是没说,只说有些小事相求……”何小米支支吾吾,道:“王里长没说请大都督,只是托人来说,要请属下……属下不知如何是好,所以请示大都督……”

“奥?”李自成将视线收回来,看了可小米一样,道:“既然王里长盛情,小米就去吧,或许王里长有什么事,不好和我当面说!”

“大都督,这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军民一家嘛!”李自成也不知道王喜有什么心思,不过,也不用费心思去猜,既然他请何小米吃饭,酒席之上,必会有所提示,一切等何小米回来再说。

“那,属下……”

李自成挥挥手,道:“去吧,万军在我身边就成,现在是战争期间,随时可能出现状况,少喝酒多吃菜!”

“是,大都督!”何小米带着两名亲兵,离开金钟山,去往王家楼的方向去了。

李自成来到金钟山麓,沿着刚刚清理过的小道盘旋而上,小道原先便有,基本上很难拓宽,士兵们只是将两侧的荆刺、杂草除去,过于陡峭的地方增加阶梯,再垫上山石,如果原先的山石过于光滑,也会被换上粗糙、耐行的山石。

西侧的小道,原本便是主道,稍加修缮,便可以完工,行到半山腰,却被一道石墙所阻,幸好石墙上有一道半人高的石门,李自成便从石门中穿过。

石门背面,已经用土石磊成高台,高台距离石墙的顶部,不过半人高,后面是一块平缓地,目测之下,大约有三四亩,已经建了三幢竹墙茅草屋。

这些工事虽然十分简陋,但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立起来,已经很不错了。

李自成推开虚掩的木门,发现室内只有数张巨大的木床,几乎占了室内的六七成面积,显然是士兵们住宿的军营。

从这一块平缓地上去,沿着曲折的小道,不知道行了多少台阶,便听到上面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李自成以为是山顶,上去一看,有数百壮丁正在劳作,但此处并非山顶,而是一个巨大的平台。

平台并非绝对平整,而是一个倾斜的山窝,夹在两座峰顶之间,士兵和壮丁们一面在两侧的上山小路前修筑石墙,一面用毛竹、茅草、藤条等修筑茅屋。

平台上基本整出了形状,只是石墙、茅屋尚未完工。

见到李自成,亲兵们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向李自成下跪行礼,“大都督!”

“不用多礼,忙你们的!”李自成摆摆手,在工地上穿行片刻,两侧的石墙正好切断上山的小路,石墙背面,正在加固泥石混合的高台,相当于城池的城头,又能充作瞭望塔。

这一块平地,面积甚大,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建立军营,至少能驻守一个千户的士兵。

以金钟寨的地势,应该能切断商山道,不用说步枪,便是弓箭,从山上射下去,也有可以封锁官道,只要山上有足够的粮食和淡水……

李自成心中的一动,不是说有淡水吗,怎的看不到?

他问过工地上的士兵,方才知道,原来富水河在另外一侧的小道上,便沿着东面的小道下山,果然行了不到百步,便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一条银白色带状泉水,正从山顶飞逝而下,山道的大半部分,便是沿着富水河上下。

这里只是富水河的源头,水量并不丰富,但提供数百、上千士兵饮水,应该不成问题。

李自成从东侧的山道下山,绕行了十余里,方才回到西侧的军营。

吃过午饭,晒会阳光,李自成正要带着亲兵去山中寻些猎物,何小米却是回来了,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被山风吹的。

“大都督……”

李自成瞪了他一眼,“小米,怎么样,王里长家的饭菜还算丰盛吧?”

何小米低垂着脑袋,像一个忘了交作业的小学生,“大都督,不是属下……是王里长非要缠着属下喝的,属下拒绝不过……”

“王里长吗?他是普通的百姓,不懂得天命都督府的律法,”李自成淡淡地道:“如果王里长让你投敌,你也去吗?”

何小米吃了一惊,慌忙叩拜于地,“属下不敢,属下知道错了,求大都督责罚……”

李自成思索片刻,方才沉着脸道:“起来吧,现在天寒,稍稍喝些酒,可以暖胃,也不为过,但喝得脸色发红,在兄弟们面前,像个什么样?”

“大都督……属下……”何小米起身后,犹自不敢抬头,只是用余光偷看李自成的脸色。

“算了,先回营休息吧!”李自成正待进山,何小米却是支支吾吾道:“大都督,王里长让属下给大都督带句话……”

“带句话?什么话?”李自成见何小米左右打量,遂道:“先入营帐吧!”也不多言,径自入了营帐。

何小米随后跟着进来,先给李自成泡了茶水递过去,方道:“大都督,王里长说……”

“说什么?”李自成皱了眉头,“小米,吃了一顿饭,怎的就变得婆婆妈妈的?”

“大都督……”何小米吞咽了口水,方才低着头道:“王里长说,他家有一个女儿王婉玉,大都督应该见过的……”

“王婉玉?”李自成想起来了,昨日的时候,她还上来斟了酒,脑中立即浮现出那个白袄蓝裙的女子,“她怎么了?”

“王里长托属下问过大都督,是否……是否看上王婉玉……”何小米终于说清楚了,不觉轻松了一大截,他只是传言,大都督什么态度,那是大都督的事。

“嗯?”李自成一愣,原来王喜有这层意思?难怪昨日让王婉玉前来斟酒,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王喜当时就有意思了。

他将王婉玉的样子,在大脑中回忆了一遍,只感觉娇俏可人,能听父母的话,在陌生人面前斟酒,应该属于乖乖女吧?双手倒是葱尖般白嫩,但脸上似乎有些麦肤黄,模样儿还算不错,应该有七十五分吧?

见何小米盼着双目,等着自己的答案,李自成不觉一愣,想这么多干嘛?自己已经有了不少妻妾,关王婉玉什么事?

王喜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希望从玻璃上发财吗?自己不是给了他完整的工艺吗?难道他是算命先生,算准了自己能得天下,早早便要将女儿送到自己的怀抱?

“大都督……”何小米一直在等大都督的答案。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小米,告诉王里长,本都督已经有了妻妾!”

“这……”何小米的脸上,明显有一些失望,大都督拒绝了王喜,他这个临时的大脚,可算没有成功。

“小米不用多言,抽个时间,将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王里长,不要让外人知道,免得王家尴尬!”李自成知道,在这个时代,女方要是被人拒绝,是很没面子的事,所以必须将影响降到最低。

“大都督,这……”何小米迟疑了一会,见李自成的比较决绝,忙道:“属下这就去告诉王里长……”

“现在不用去,”李自成道:“下午好好休息,晚上再去拜会王里长。”

“是,大都督!”何小米会自己的营帐休息去了,李自成则是带着亲兵,去山中搜寻猎物,一下午的时间,竟然用步枪猎了一头狼、三头獾子,还有十数只野鸡野兔。

猎物虽然不少,但要让所有的亲兵都饱餐一顿,显然远远不够,除非一锅烩了,让亲兵们都喝口汤。

李自成想想,当晚便没有交给火兵,准备明日再去山中转转,一来猎些野物让亲兵们尝尝鲜,二来也是让亲兵们操训枪法。

如果单纯对着靶子操训,必定十分枯燥,将亲兵放到野外狩猎,他们的兴趣肯定更高,能射中野兔野鸡的人,难道射不中敌军的脑袋?

翌日早晨,何小米早早就过来了,听到李自成在床上翻身的动静,忙掀开滚帘进去了,李自成刚刚从床上起身,看到何小米,便道:“小米,弄些洗脸水,先让大脑清醒一下,待回去山中小跑片刻,清晨的时候,空气最是清新。”

“是,大都督,”何小米转身出去,不一会也,端来一盆热水,小心地道:“大都督,属下昨晚去了王里长家……”

“奥,王里长怎么说?”李自成一边漱洗,一边道:“没让外人知道吧?”

“没有,没有,”何小米拼命摇着脑袋,犹犹豫豫着道:“大都督,王里长说,王家的女儿,愿意嫁给大都督为妾!”

正文 第729章 几分尴尬

“为妾?”李自成将面巾一扔,丢到木盆中,心中却是盘算着,王喜只有这一个女儿,肯定是他的心头肉,为何要嫁给自己为妾?妻与妾在身份上的区别,是永远都抹不平的。

他是害怕天命军劫掠他的家产?想要随着自己发财?还是在自己身上押宝?

前面两种不是不存在,但可能性不会太大。

天命军来到王家楼、王家庄的这些日子,除了将所有的土地分配给百姓,并没有骚扰过当地的百姓,包括大户人家,并且宣传过天命军的律法,只要支持天命军,绝对不会抄没家产,王喜应该不会担心家产,再说,就他那点家产,天命军根本看不上。

发财的事,自己已经给了他一份完整的玻璃生产图纸,只要组织人手,随时可以生产,发财并不是问题,难道担心自己反悔?

李自成摇了摇头,最大的可能,还是在自己身上押宝,这个王喜,眼光倒是不错,应该是算准了天命军的前途。

但自己并不需要王婉玉。

兰州的天命都督府中,已经有了一妻五妾,加上小梅小兰、如诗如画这些小婢,还有一个禁脔宋玉莲,自己的女人,已经超过十个。

还是那句话,女人并非越多越好,到了现在这个位置,李自成已经不缺少女人,倒是要考虑女人的实际价值,再说,如果需要女人,兰州、西宁城中的大户人家,恐怕都会抢着将女儿送过来。

王婉玉的模样倒是不错,但也不是国色天香,与自己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

自己的女人中,除了田芬,哪怕是政治婚姻,也是先有感情,然后再论嫁娶的……

娜木钟代表的是察哈尔蒙古,在与天命军的多次会谈中,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怀抱,在林丹汗尚未完全归顺之前,自己需要娜木钟暗中传送一些讯息,甚至在林丹汗耳边吹些枕边风。

穆思蓉先是西宁女校的学子,在学堂学习了三年,毕业之后才正式嫁过来的。

高桂英、孙梦洁、陈秋蝶三人,都不是政治婚姻,认识她们之后,虽然不一定有风光的婚礼,却都有感情基础。

这个王婉玉,不过是一面之缘,王喜安排她斟酒,当时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没想到王喜却是有着这样的心思,如果她有倾城倾国之貌,倒是可以考虑。

可惜,王婉玉没有……

“大都督……”

“小米,告诉王里长,本都督感谢他的厚爱,”李自成踱到营帐的门口,掀开滚帘,向王家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本都督已有妻妾,前途又是未卜,不能耽误王小姐的终生!”

何小米想要做成一桩好事,再说,大都督身边,现在缺少女人照顾,按他的意思,已经是千肯万肯,但大都督心意已决,他却不敢多言,“那属下先随大都督狩猎,晚间回来,再去王家知会王里长……”

“不!”李自成摇摇头,既然回绝,就要果断些,不要给王喜留下念想,“小米,今日就不要随我进山了,早饭之后,立即去见王里长,转达我的意思,回来之后,也不用进山找我,去金钟山、平顶山工地看看,替我监督工地的进度。”

“是,大都督!”

何小米一向对大都督的话,都是当做圣旨,大都督既然吩咐了,他只有执行,只是不能跟在大都督的身边,他有些失落。

李自成带着一批猎物回到营寨的时候,何小米听到声音,急忙迎上来,“大都督!”

“奥,小米回来了?”李自成让亲兵们将所有的猎物交给火兵,翻身进入大帐,何小米跟在身后,先给李自成泡了茶水,然后一言不发,李自成李自成的身边。

李自成也不回头,淡淡地道:“小米,去见过王里长了?”

“见过王里长了,属下将大都督的意思,明白无误地传达给了王里长,”何小米小心地道:“但是,王里长似乎不乐意……”

“什么意思?”李自成捧起茶水,用杯盖驱赶着茶沫。

“王里长的态度,似乎十分坚决,和属下说了许多话……”

“别管他了,”李自成见茶水很烫,只是抿了一小口,“小米,王里长或许不知道,一旦李绩部从四川脱开身,我们便要离开商洛山,前往河南。”

“大都督,要告诉王里长吗?”

“不用,这是军事机密,”李自成道:“王里长虽然支持天命军,但他毕竟是百姓,与天命军交往不久,也不完全了解天命军,不要让他牵连进来。”

“是,大都督!”何小米明白,王喜毕竟是百姓,没有军人的保密意识,如果不小心泄露出去,对于天命军东进河南的事,必定会造成不利的影响,万一被朝廷探知,在天命军东进的道路设下一支伏兵,大都督岂不危险?他躬着身子道:“大都督,那这件事……”

“且不要管他,王喜明白了我的意思,应该不会再纠结了!”李自成沉思片刻,道:“小米,山上的工事怎么样了?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完工?”

“大都督,属下今日详查了工事的进度,如果初步完成,估计要一个月!”

李自成抬起头,道:“什么叫初步完成?”

“大都督,要想修筑坚固的工事,需要很长的时间,也需要许多青壮,现在只能修筑简易的工事,士兵可以在山上驻守,可以储存半个月的粮食,可以依托工事,封锁官道,”何小米道:“一个月之后,百姓们就要为春耕做准备,恐怕无法参与修筑工事了。”

李自成点点头,李绩部已经传来讯息,建昌府的道路,修筑的十分顺利,如果其它路段修筑完毕,也可以将他手上的路段接过去,时间不会太久,遂道:“加快施工队速度,明日给金钟上增加两个百户的兄弟。”

“是,大都督,属下晚上便去将人手安排妥当!”

当晚,火兵将李自成两日的猎物,全部烧熟了,还有一部分炖了汤,虽然份量不多,但每名士兵和壮丁,都能分得一点新鲜的肉食,都是对大都督感恩戴德。

翌日早饭后,李自成预备借助昨晚的东风,去金钟山、平顶山查看,王鹄却是早早就过来了,见到李自成,跪拜于地,“大都督!”

“奥?”李自成挥挥手,让王鹄起身,“现在快要春耕了,王里长不忙着帮助百姓赶制农具,怎的有闲心来到军营?”

“农具的事,正在赶制,大都督放心,到了农耕时节,绝对不会误事,”王鹄向李自成拱拱手,道:“小人收人之托……王家庄的百姓,对天命军和大都督感恩戴德,小人斗胆,在家中备了薄酒,想请大都督赴宴……”他从袖中掏出一份请帖,双手递了过来。

李自成并不喜欢宴请之事,但王鹄是王家庄的里长,又是代表全村的百姓,他也不好拒绝,便接过请帖,打开看了一眼,与上次王喜的请帖一样,都是比较庄重的那种。

既然王鹄如此慎重,李自成不好抹了他的面子,从大义来看,他毕竟是代表百姓的,“王里长费心了。”

“没有,没有,这都是百姓们的一片心意!”王鹄见李自成接下请帖,心中大喜,“如此,小人中午在家迎候……”

李自成自然不相信,百姓的家中,都是穷得叮当响,即便感激天命军给他们分了天地,想要宴请自己,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但天命军每到一处,总不能和流寇那样,将官吏、士绅一锅端了,如果仅仅留下大字不识的最下层百姓,将来由谁管理地方?说到底,天命都督府的政策再好,也要人去执行,像王喜、王鹄这样的人,与百姓相熟,如果天命军得到他们的支持,定会事半功倍。

上次在两村招收壮丁,就是得到他们的大力支持,不到半日时间,就招收了百余壮丁,分配土地、登记人口的时候,二人也是积极配合。

律不下县!

朝廷的律法,从来只能执行到县级,县级以下,主要是通过家族、士绅来管理百姓的,便是赋税,也是需要他们来帮忙征收。

这养的管理方式,或许不是最好的,但李自成即将要东去河南,根本没有时间进行深层次的改革,暂时只能维持现有的管理方式。

李自成在金钟山、平顶山转悠了一圈,回到营帐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他换了一身衣装,便带上何小米和一个小旗的亲兵,去往王鹄的家中。

太阳正在头顶,正午时分,气温上升了不少,加上刚从山上下来,一路行走,身子活动开了,感觉暖洋洋的。

王家庄在营房的东北角,不过三四里,站在营房门口,就能看到王家庄,但王鹄的家,是在王家庄的中心,被大量的茅屋所阻,暂时看不到,李自成倒背着双手,轻步缓行,不知不觉之间,便到了王家庄的村口。

让李自成有些意外的是,在村口迎接他的,不仅有王鹄,还有王家楼的里长王喜,上次王喜宴请的时候,并没有叫上王鹄……

他倒不是认为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和,但总感觉有些怪怪的,特别是王喜的脸色,不是欣喜,而是有几分尴尬。

正文 第730章 姑娘哭了

王鹄面目含笑,王喜也是拱起手,非常热情地将李自成迎入室内,因天色已晚,便没有奉茶,而是直接进入小厅,刚刚落座,王鹄便让下人们开始上菜。

亲兵们被安排在隔壁,王鹄让下人们作陪。

餐桌上只有三副碗箸,显然只有他们这三人,李自成觉得有些古怪,上次王喜邀请,心中自有一番心思,便没有邀请陪客,最后让王婉玉露了面。

王家楼与王家庄,肯定不止这两个富裕户,能请到自己,对于王鹄来说,应该是很有面子的事,少不得在亲友面前炫耀一番,如果让亲友们参与宴席,岂不帮着王鹄做正面宣传?

今日王鹄作请,依然没有陪客,除了自己,只有一个王喜,难道王鹄也与王喜存了同样的心思?王鹄家也有待嫁闺中的女儿吗?

自己已经拒绝了王婉玉,难道王鹄的女儿,有着西施、貂蝉之貌?又或者有文姬、文君之才?

李自成心中存了一份疑惑,却也没有说破,既来之则安之,且看王鹄能弄出什么花样,或许是意会错了,王鹄打着其它的算盘也说不定,但李自成感觉到,今日在王鹄家,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绝对不是单纯吃饭这么简单。

王喜与王鹄二人,少不得说些恭维的话,争着向李自成劝酒,一饮一食之间,少不得打听天命军的事,李自成倒是没有隐瞒,到了这时候,天命军的事,恐怕已经摆上了朝廷的案头,也不存在什么军事机密。

李自成这次来到商洛山,就是以奇兵的形式,挺近河南,在中原腹地转悠,即使不能开辟出新的地盘,至少也能将朝廷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减轻天命军在陇山、沿江方面的军事压力。

他还有一个小算盘,虽然远赴河南,成为一支孤军,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战斗发生在中原,远离天命军的属地,天命都督府可以闷头发展,积攒实力。

与王喜、王鹄二人交谈,李自成更多的是灌输天命都督府的一些理念,特别是“以民为本”的思想,并不是将百姓当做上帝,而是百姓最为贫困,一旦天灾人祸,便是饿殍遍地,出现这样的情形,就是逼迫百姓造反了。

有多少强盛的王朝,就是倒在百姓的造反中,以眼下的情形,大明也是逃不过这样的宿命。

所以,开明的绅士,不是不能发财,积攒财富,而是在自己发财的同时,带动周围的百姓共同致富,只有百姓富裕了,局势才能平稳,一旦百姓陷入动乱,受到冲击最大的,不是百姓本身,而是富商大户、官吏士绅,往往都是抄家灭族、斩草除根……

王喜、王鹄只能算是最小的士绅,原本并不开明,但听了李自成的一席话,都是唏嘘不已,流寇在湖广、陕西、河南三省交接的深山活动时,他们都是听说过,所到之处,官员被砍头,富商被处斩,只有家中年轻美丽的女子,方能留得性命,成为流寇大小头目的禁脔……

幸好是天命军来到商洛山,如果是张献忠、罗汝才之流,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三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两坛老酒老酒下肚,王喜借口如厕,向李自成、王鹄告罪,先行离开了小厅,顺手将房门带上,室内只剩下李自成、王鹄二人。

李自成心中一愣,这个王喜,真的是如厕吗?为何要留下王鹄?王鹄就是要嫁女儿,也不好直接开口吧?

这两个王姓里长,似乎神神秘秘的。

李自成见场面一时冷淡下来,便端起酒盏,向王鹄示意,“两位王里长鼎力支持天命军,本都督心中有数,将来必定给予厚报,来,本都督敬王里长!”酒盏一扬,率先干了。

“大都督,请!”王鹄也是干了,亮了杯底,放下酒盏,目视李自成,却是沉吟不语。

该来的总是会来,李自成感觉到,王鹄已经在酝酿了,王喜一走,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或者是在酝酿感情,便道:“王里长有什么话说,就直说吧!”

“大都督,”王鹄拱起双手,满面堆笑,“在大都督面前,小人就直说了,小人今日受王喜老弟所托,想要做份红媒……”

“做红媒?”李自成倒是想到了,但没想到的是,王鹄说得如此直白,而且似乎不是他的女儿。

“大都督,”王鹄回身向门口看了眼,继续道:“王喜兄弟的女儿,大都督应该见过……”

“王婉玉?”李自成心中一动,原来还是她,自己已经回绝过两次了,难道王喜还是不死心?

“对,对,就是王婉玉侄女,大都督果然记得,”王鹄面露喜色,两道眉毛几乎挤到一起,口中道:“这是王喜兄弟的一番心意,不知道大都督……”

李自成顿时皱着眉,道:“本都督不是让小米说清楚了吗?”

“小人知道大都督的意思,”王鹄恬着脸道:“大都督人中龙凤,在乎自己的清誉,担心别人说闲话,可是,这不是大都督强迫王家,而是王家愿意献上女儿……”

“实话告诉王里长,本都督家中已有妻妾,”李自成摇着头,双目眯成一条缝,“王里长的心意,本都督领了,本都督在此谢过,希望王里长代为转达!”

王鹄见李自成态度坚决,倒是迟疑了一会,幽幽叹道:“大都督,这不仅是王喜兄弟的意思,也是我那玉儿侄女的心意!”

“嗯?”李自成想到当日见到王婉玉的情形,只是上来斟了两杯酒,便乘人不备羞红着脸下去了,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呀,她一直低着头,似乎连目光都没捕捉到,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她便看上自己了?不会吧……

“大都督有所不知,听说大都督拒绝了这门亲事,姑娘哭了……”王鹄的脸上,倒是一片怜惜之意,“这姑娘,小人是看着长大的,既机灵又贤淑,但这次……”

“哭了?”李自成起初倒是心中一动,但随即想到,王婉玉流泪,或许有另外一层意思,这个时代,女孩家的门槛被大脚们跑断了,那是一种荣誉,完全可以向自己的闺蜜炫耀一番,但女方求亲,被男方拒绝了,那可是见不得人的事,所以自己拒绝王婉玉的时候,一再交代何小米,不要让外人知道。

或许王喜先前便告诉过王婉玉,或许王婉玉从斟酒事件上看出端倪,这个时代,女孩子没有读书的压力,在亲事上反而早熟。

王喜自己没有处理好这件事,似乎不该赖到别人头上吧?

“是呀,姑娘听说大都督……双眼都哭肿了,”王鹄讪讪地笑,道:“所以王喜兄弟才会求小人做东……”

李自成沉默不语,对于普通的男人来说,没有人嫌女人多了,但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不同于一般人,军队中大部分兄弟都是光棍,自己的女人太多,似乎不合适,最重要的,自己和王婉玉不熟,只有一面之缘,当时都没太注意她!

“大都督,王喜兄弟知道大都督家有妻妾,大都督因此拒绝,说明大都督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否则,王喜兄弟和玉儿侄女还未必看得上,”王鹄眯缝着眼,偷偷打量着李自成,见李自成无动于衷,遂道:“大都督,天命军不是宣传军民一家嘛?如果大都督娶了小人那侄女,不正是军民一家的体现吗?商南的士绅、百姓,一旦和大都督攀上亲戚,就会更加支持天命军……”

李自成剑眉一挑,道:“奥?”

“小人情急之下,说错话了,大都督勿怪!”王鹄忙拱手表示歉意,见李自成面上没有变色,便道:“大都督,玉儿侄女现在心情不好,大都督能否帮着劝劝……”

李自成道:“王小姐现在何处?”

“玉儿侄女就在小人府上,”王鹄心中一喜,忙道:“大都督,要不,小人让玉儿侄女装饭上来,大都督好言安慰几句……”

李自成点点头,王鹄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再要拒绝,似乎也不合适,万一王婉玉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自己心中也会不安。

王鹄起身,道:“大都督稍候,小人这就过去!”又向李自成拱拱手,方才离开小厅。

稍顷,李自成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非常轻盈,显然不是王喜、王鹄,倒像青衣小婢般畏畏缩缩,走到门口,似乎停顿了一会,随后便是推门声。

李自成抬头一看,王婉玉用木制托盘盛了四个白面馒头,还有两叠精致的小菜。

今日的王婉玉,换上了一件水红色短袄,领口披着缎子彩色云肩,云肩稍长,前面的方角恰好落到胸口,将胸前的微微凸起很好地掩饰起来,下穿竹绿色长裙,只在两侧点缀着小花,自上而下,不下十余朵。

头上依然挽着桃花髻,用一根金簪串起,两侧各有一缕长发落在耳鬓,一直贴到腮角,显得极为妩媚,一双眸子微微下沉,依然看到水雾般迷蒙,眼圈微显淡红,稍稍有些浮肿,应该是用某种脂粉掩饰过。

精致的脸蛋上,几乎没有表情,或者隐隐含着几许怨怒之气,原本微微上翘的嘴角,此刻因嘟着嘴而形成一条上下起伏的曲线。

王婉玉也不看李自成一眼,双手捧着托盘,径自向李自成走来,冷冷地道:“大都督请用饭!”

正文 第731章 看对眼

李自成知道,王婉玉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怒气,按他的心思,此刻最好不要招惹,但已经答应了王鹄,要开导开导她,便道:“多谢王小姐!”

王婉玉微低螓首,只是将馒头和小菜放至李自成的面前,正待转身离开,闻言愣了一愣,看了李自成一眼,又迅速低下螓首,眸子里极为复杂,暗自叹口气,也不说话。

李自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显得极为真诚,“王小姐吃过了吗?”

“倒是不饿!”王婉玉立在餐桌前,既不转身,也不看李自成,倒像是一尊菩萨。

“那就是没吃了,”李自成笑道:“要不,坐下来一起吃吧,这些馒头,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又自言自语道:“今日吃了这么多好吃的菜,肚子差不多要饱了!”

“既然不吃,那我端回去!”王婉玉气呼呼地,抬手便要将馒头放回托盘,李自成忙道:“等等!”

“咋了?”王婉玉盯着李自成,眸子里一片迷雾,朦朦胧胧,似乎隔了一层面纱。

李自成讪讪一笑,道:“我最多半饱,至少还要吃一个馒头。”

王婉玉小嘴一咧,似乎想笑,却是忍住,但刚刚伸出的手,缓缓收回去,身子一拧,便要端着空的托盘离开。

李自成忙道:“王小姐不是没吃饭吗?要不要一起吃些?”

“我在这儿,大都督还能吃得下饭吗?”王婉玉的声音有几分哀怨,但身子却是停住了,僵在房中,一动不动。

李自成长叹一声,“看来小姐是生我的气呀!”

“你是大都督,我哪敢生你的气?”王婉玉背对着李自成,轻哼一声。

“那个……王小姐……”

“大都督有何吩咐?”王婉玉道:“若是饭菜口味不对,大都督尽管说,我立即去换,如果饭菜对胃,大都督尽管吃,我还有事情要忙!”

“咳,咳……”李自成干咳两声,随手拿起一个馒头,掰下一小块,丢进口中,道:“王小姐,这馒头是你做的吗?口味不错,甜而不腻……”

王婉玉抢着道:“就怕大都督看不上眼吧?”

“再好的馒头,只有品尝过才知道……”

王婉玉双肩微微一颤,嘴唇翕动着,却是楞在哪儿,一动不动。

李自成淡淡地道:“王小姐若不是端着托盘练功,能不能坐下说话?”

“坐就坐,只要大都督能吃得下饭!”王婉玉将托盘向方凳上一丢,一屁股坐到李自成的侧首,看了李自成一眼,遇上李自成的目光,连忙扭过头,觉得无所事事,便用双手揉着发酸的臂膀。

“有美人在身边,这馒头吃起来,会更加香甜!”李自成又掰下一块,丢进口中,大口咀嚼起来。

“口是心非……”王婉玉依然气呼呼的,暗中瞪了李自成一眼。

“其实,上次根本没看清王小姐的尊荣,”李自成不等王婉玉说话,继续道:“就算看到了,那又如何?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总得要秉性、性格相合,如果双方不了解,就贸然答应,将来要是后悔了,岂不误了终生……”

王婉玉忽地转过身,从上到下打量着李自成,像是见到了外星之物,一双眸子中,水雾更甚,倒是折射出两道亮光。

“王小姐,我说得不对吗?”李自成迎着王婉玉的目光,微微颔首,“两个人要终生在一起,首先得互相了解,如果互相喜欢对方……”

“这……”王婉玉收回目光,幽幽地道:“从来都是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究竟有没有错,我实在不知道,”李自成淡淡地道:“谁能保证,明媒正娶的,就一定是自己喜欢的人?”

他来自后世,自然不太相信“日久生情”一说,与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不同,他有选择的自由,从高桂英开始,除了田芬,都是先有情、后有性的。

有些败类说,古代的婚姻制度有一定合理性,至少离婚率非常低,但他们想过没有,古代女子一般不会主动离婚,不一定是与丈夫有多深的感情,而是通过孩子的诞生,建立了亲情纽带。

女子无论有无过错,只要离婚或者被离婚,就得遭受全社会的指责,束缚她们的不仅是家庭,更是礼教……

王婉玉若有所思,轻声道:“大都督……”

李自成将最后一点馒头丢进口中,咀嚼几口,就着汤水吞咽下去,然后道:“就像王小姐,你愿意将终身托付给啥样的人?英雄、草莽、富商、还是普通人?”

“这……”

“女孩子最喜欢的是英雄,”李自成道:“我们就来说说英雄,其实,英雄未必就是完人,如果一个英雄,同时又是一名好色之徒,或者是麻子、缺胳膊少腿,又当如何?”

王婉玉白了李自成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李自成道:“即便是英雄,也会有让人不如意的地方,至少王小姐刚才就犹豫过……”

“我没有……”王婉玉说完,觉得不对,这样说话,岂不就是将大都督当做心目中的英雄,他已经两次拒绝了自己,自己还有必要求着他吗?她的面上一红,狠狠瞪了李自成一眼。

李自成直接忽略了王婉玉的白眼,道:“两个人只有互相了解相互欣赏,才有可能走到一起,至少两人要能相互看对眼……”

“大都督的意思……”

“王小姐,我们可以先做为朋友,”李自成道:“现在我们已经是熟人、是朋友了,这样的机会,如果多几次,而相互又能一直有好感,才有可能走到一起……”

“这,不好吧……”

“王小姐可听说过‘踏青’一说?”

“踏青?”

“踏青是指春末夏初,青年男女去野外郊游,实际上就是给青年男女提供相识相知的机会,后来才演变为‘清明节祭祖’……”

“啊?好像是……”

“还有元宵节,最初也是在正月十五的晚上,为青年男女提供相识的机会,后来节日的内容倒是发生了变化!”

“我倒是听说火把节、篝火会……”

“王小姐说得不错,这些也是给青年男女提供相会的机会,可惜,这些节日,一般都不是汉人的节日!”

王婉玉小心地道:“听说四川、广西就要许多这样的族群……”

“是呀,上次在四川,就见到了彝人的什么节……”李自成实在不知道彝人有什么节日,只能编撰了,“天黑之后,青年那女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如果相互看对眼了,便手牵着手离开篝火,将篝火让给别人,他们则去一边倾诉衷肠!”

王婉玉忽地抬起眸子,原先的那种迷蒙不见了,似乎明亮了许多,“那就成了?”

“也不一定,”李自成摇摇头,他并不知道彝人的习俗,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了,“听当地是彝人说,相互看对眼了,只是第一步,从那晚开始,两人常常在一起,翻地、打草、赶集等等,他们创造一切机会,在一起互相了解、互相表达爱慕,直到最后,谁也离不开谁,两人才会……”

王婉玉一手托腮,扬起小脸,羞羞地道:“那他们的父母……父母不反对吗……”

“只要没有嫁娶,父母就不反对,”李自成道:“彝人与咱们的习俗不同,父母倒是鼓励年轻人在一起相处!”

王婉玉的眸子,突然变得晶亮起来,似乎无限羡慕,过了好一会,方道:“那要是两人起初对眼了,后来发现不合适……”

“不合适就分手呀,总比嫁娶之后,每日以泪洗面要好,”李自成淡淡地笑,“反正两人在一起也没做过什么,只是散散步,或者一起劳动!”

“奥!”王婉玉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但这样的事情,却不好追问下去。

“王小姐,要不,”李自成见王婉玉侧目看着自己,便试探着道:“王小姐先吃饭,今日阳光好,饭后我们去野外走走……”

“这……”王婉玉不知不觉拿起一个馒头,掰下一小块丢进口中,双目内敛,懒洋洋地道:“阿爹恐怕不让我出门……”

李自成忙道:“我来和你阿爹说!”

“哼!”王婉玉清醒过来,白了李自成一眼,“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我有啥怀心事?”李自成讪讪一笑,用手向南面一指,道:“午后比较暖和,我们就去这朝阳的山边,看看小草发芽了没有……嗯,晴朗了这些日子,或许能看到刚刚发芽的小草了,你见过没有?刚刚萌发的小草,淡黄淡黄的,比婴儿的手臂还要轻柔、娇嫩……”

“小草不是绿色的吗?”

“那是已经长成的小草,”李自成摇摇头,“我们也可以去山中打猎,王小姐,你跟着哥哥们打过猎吗?”

“没有!”王婉玉摇摇头,显得有些失望。

李自成面沉似水,道:“那你快吃,待会我带着亲兵们去山中打猎……”

王婉玉原本不敢去,但听说李自成带着亲兵,许多人在一起,便放下心来,“你……你去和阿爹说……”

“王里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一定会同意!”

王婉玉又掰下一小块馒头,却将剩余的馒头丢进碗中,“我不会打猎,可是,我会烧菜,一会有了猎物,晚上我来烧……”

“王小姐还有这样的手艺?可喜可贺!”

正文 第732章 白首不分离

李自成与王婉玉的婚期,定在二月初二。

两人相识,满打满算,不过十余日,但这十余日中,他们每日都会见面,不是去山中打猎,就是去田间考察庄稼,或者沿着富水河探索源头,王家楼附近的山山水水、田间地头,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在这个时代,这是一件非常传奇的事情,如果二人不能结为夫妇,王婉玉在王家楼一带,以后恐怕没人敢娶了!

李自成与王婉玉相处一段时间,并不像当初那般坚决反对,加上王喜、王鹄从中撮合,两人的婚事最终确立下来。

二月二虽然是黄道吉日,但时间太急,或许王婉玉连嫁衣都未准备,但王喜特别中意这个日子,“二月二,龙抬头”……

李自成想到天命都督府的前程,也就由着王喜,至少这是个特别喜庆的节日,他很快就要去河南,一旦离开商洛山,还不知道何日茶能返回,既然与王婉玉的婚事定下来了,还是早点迎娶为好。

何小米做为男方的大媒,王鹄自然成了女方的大媒,但日子太紧,“六礼”肯定来不及,王喜虽然不太情愿,却也无可奈何,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可以省去,但他要求 “亲迎”,二月初二日,李自成必须亲自骑着马将王婉玉迎娶回去。

李自成倒也痛快,立即就答应了,但随即问题就来了,金钟山、平顶山上的军事工事都没有完工,李自成暂时住在军营,难道将王婉玉迎入军营成亲?

王喜和夫人都是建议,将新房放在王家,哪怕是王婉玉的闺房都行,李自成倒是无所谓,如果新房放在王家,自己什么都不用操心,倒时候直接去做新郎就行,但何小米代表李自成,坚决不答应。

一来是亲迎问题,如果新房放在王家,王婉玉根本不需要出门,又何来亲迎一说?

二来嘛,根据当地的习惯,如果新房放在女方,就算是男方入赘,堂堂天命军的大都督,难道要入赘王家?

何小米带着五百两银子做为聘礼,几乎动用了军事的手段,方才迫使王喜同意,将新房放在军营。

二月初二,一大早军营中就忙碌起来,李自成的中军大帐被亲兵们打扫一新,门口的滚帘、室内的行军床等等,都贴上了大红的“囍”字,虽然简陋,但喜庆的气氛一点都不少。

李自成并没有通知商州、商南县的官员和驻军,但酒水不能少,亲兵们在平顶山西麓,靠近军营的地方,用营布搭建了一个巨大的帐篷,至少能盛放二十桌酒席。

除了女方的送亲人员,李自成预备将让金钟山、平顶山上修建工事的亲兵、壮丁们饱餐一顿,既让他们分享自己的喜悦之情,也让王家看到热热闹闹的场景。

午饭后,李自成换上天蓝色新郎服,骑着黄鬃马,带着数十亲兵,一路吹吹打打,去往王家楼,王鹄作为女方的代表,带着不少后生,用鞭炮热烈欢迎李自成。

李自成骑在马上,拱起双手,向四面的百姓行礼。

何小米则是下了战马,与王鹄协商片刻,王家的大门边打开了,王婉玉的大哥背着王婉玉出门,入了花轿……

从马家楼至军营,不过三四里的路程,一会就到了新房,中军大帐内用布帘隔开,里面做为新房,外面一大半做为厅堂,李自成与王婉玉要在厅堂中拜堂。

李自成的父母都已经过世,大夫人高桂英尚在兰州,两人只能拜谢了大媒何小米,何小米听说大都督和新夫人要拜自己,死活不肯落座,最后雷万军带了两名亲兵强行将他按在座椅上,让李自成和王婉玉拜谢了。

简单而热闹的婚礼结束,王婉玉便算是李家的媳妇了,送入里侧的新房等待,外面的亲兵便吵着要喝喜酒。

巨大的帐篷中,摆了二十桌酒席,正中间的两桌,是留给王家送亲的人,不限时间、不限酒量,喝好吃好为止,其余的十八桌,都是流水席,亲兵们十人一桌,每人限量一碗酒,吃饱喝足离开,重新上菜上酒,给下一拨士兵。

等到所有的宾客吃饱喝足散场,已经是酉时了,李自成今日是新郎,每桌都要陪酒,虽然何小米帮着挡驾,将大量的喜酒留给兄弟们喝,但他还是喝了不少,进入洞房的时候,步伐已经有些踉跄了。

洞房内掌着一对红蜡烛,光线倒也明亮,陪嫁的侍女土芹慌忙迎上来,挽住李自成的右臂,“大都督喝多了,快过来坐下!”她将李自成扶到一张木椅上,却是皱起眉头,手足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自成向木椅上一靠,不知不觉打个酒嗝,左右眉毛几乎皱到一起了,“土芹,去,给本都督倒杯热茶……”

“是,大都督!”土芹有事要做,反倒不似刚才那么尴尬了,扭转身子正要离开,却被王婉玉喝住,“土芹不要理他,明知道今晚……还喝这么多酒……”

土芹停住脚步,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回身看了李自成一眼,见李自成挥手,终于慢慢地去了。

李自成抬起头,换了崭新窗幔的行军床上,王婉玉一身宝蓝色绸纱,连头上的盖头都是宝蓝色的,浑然一体,只有露在外面的绣花鞋是水红色的,他知道,王婉玉不是正妻,无法使用大红色的喜服。

心中涌上一阵歉意,大明时代,什么都不好,却是男人的天堂……

李自成双手按在椅框上,将身子撑起来,缓缓走到床边,因为步伐不稳,跌坐在床沿,王婉玉的双肩明显一颤,上半身不由自主向另外一侧移动。

“玉儿,”李自成用手撑起床沿,向王婉玉的身边靠了靠,“军营中条件简陋,实在是委屈你了!”

王婉玉嗔道:“知道我委屈,还不早点过来,还喝那么多酒……”

“没办法,这些兔崽子,平日对他们太过严厉了,所以他们今日故意要坏本都督的好事,”李自成将右手搭到王婉玉的香肩上,隔着盖头在她的脸上一划,王婉玉身子一颤,却是没有躲闪,“玉儿放心,明日本都督便罚他们全部去山上修筑工事……”

“噗嗤!”王婉玉不觉笑出声来,“大都督,你如此公报私仇,将士们岂不生出怨言?说起来我还是罪人……”

“谁让他们不长眼,惹怒了我的玉儿?”李自成轻轻掀起盖头的一角,烛影下现出一张精致的脸蛋,唇红齿白,一双汪汪的美目,遇上李自成的目光,像是受惊的白兔,急速低下去,两腮上泛起一片桃红……

“玉儿,让我好好看看你!”李自成的另外一只手,在王婉玉粉白里泛着桃红的脸蛋抚了抚,王婉玉一惊,身子后仰,刚刚掀起的盖头滑落下去,重新将脸蛋盖住。

“大都督,水……”土芹捧着一杯热水,从外面的厅堂进来,看到李自成正面对着王婉玉,身子一呆,慌忙停住脚步,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李自成朝土芹挥挥手,让她将热水放下,再次掀起盖头,直接扔在床上,“玉儿!”

王婉玉低眉顺目,两眼眯成一条缝,似乎被盖头遮掩久了,一时见不得光,哪里还有平日的泼辣劲?李自成顺势拦住她的腰身,向怀中一带,惊得王婉玉尖叫连连。

土芹掩口而笑,待到王婉玉完全伏在李自成的怀中,方才笑道:“大都督,小姐,要不,先将交杯酒喝了?”

“嗯!”李自成点点头,双手还是将王婉玉搂在怀中,王婉玉护羞,螓首埋在李自成的怀中,双目紧闭,恨不得钻进李自成的棉衣里。

土芹先是斟了一杯酒,在斟第二杯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大都督喝了这么多的酒,要不,现在就用白水代替吧……”

“那怎么行?”李自成抬起头,盯着土芹,道:“必须斟酒,斟满,这可是本都督和玉儿的情分!”

土芹只得当着李自成的面,将两个酒盏都斟满了,王婉玉小心地抬起头,从腋下伸出手指,向土芹做了手势,土芹点头不语。

李自成松开王婉玉,轻轻拉起她的手,“玉儿,喝了交杯酒,我们就是夫妻了。”

王婉玉从床沿站起身,扬起粉红的小脸,深情地注视着李自成,嘴角含笑,双目早已迷蒙起来。

土芹用瓷盘捧着两盏酒,来到二人面前,王婉玉抢了一杯在手,李自成只得端起剩下的一杯,咦,刚才不是满杯吗,现在怎的只剩下一小半了?向土芹看去,见土芹的嘴唇上波光连连,知道是她代喝了,也不说破,只是向她点头示意。

两人举杯,环住双臂,李自成将酒盏停在口边,却是目视着王婉玉,“愿得玉儿心,白首不分离!”

“白首不分离!”

两人都是将盏中酒一口干了,空盏丢给土芹,“玉儿!”李自成将王婉玉搂进怀中,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

李自成正待宽衣上床,土芹却是跑过来,“大都督,婢子睡哪儿呀……”

营房虽然隔做两半,外面做了临时的厅堂,里面便是洞房,但一时疏忽,只有洞房中有一张装饰过的新床,外面的厅堂,并没有预备小床,土芹是陪嫁的丫头,进了李家的们,就是李家的人,今晚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回到王家了,难道三人要挤在一起?

李自成借着酒意,向大床的另一头一指,“土芹就睡这儿吧,如果玉儿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服侍……”

“你敢!”王婉玉顿时虎起脸,双目瞪得滚圆,几乎将的脸上的粉底迸裂,土芹陪嫁过来,迟早是大都督的人,但今日毕竟是她的大喜之日,“三日之内,不准打土芹的主意!”

“是,是,今儿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怎的会打土芹的主意?只是没有备用的小床,这么冷的天,总不能让土芹坐一夜吧?”李自成连连点头,“我就是打土芹的主意,至少也要三日以后……”

正文 第733章 兵部尚书

连着三日,李自成什么事都不做,白日陪着王婉玉、土芹在山中闲逛,到了傍晚,方才回到营帐。

李自成知道,他很快就要离开金钟山,新婚之后,尽量多陪陪王婉玉。

但这样的日子, 不会太久,李自成不会为了王婉玉,永远生活在温柔乡中,到了第四日,李自成告诉王婉玉,他要带着亲兵们去附近转换,将原本属于商南县的所有土地,都要纳入天命军的管辖范围。

王婉玉知道李自成的心思,天命军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回头路,要么前进,要么死!

她最初看上李自成,是受了她爹王喜的鼓动,王婉玉心中明白,她爹看上李自成,就是天命军的发展前途,如果李自成为了她啥事不做,那他就不是李自成了。

知道无法阻止李自成,王婉玉向李自成说出自己的心思,白日时间,李自成不可能在军营待着,留下她和土芹,实在有些孤单……

不如让她和土芹回家,李自成如果晚上回来,可以去王家食宿,王家比军营便利,热汤热水随时可以供应。

李自成想想也是,白日自己出去了,留下王婉玉和土芹在家,时间久了,实在无聊,她们都是女人,没有自己的陪伴,不可能去外面闲逛。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间就会去河南,她们将来还是要回王家暂住!

李自成便带上衣物,将王婉玉送回娘家,他也留在王家吃了饭,午饭之后,便带着四个百户的亲兵,沿着富水河两岸,向百姓们宣传天命军,同时在当地里长们的协助下,按照天命都督府的政策,给所有的百姓分配土地,并登记人口,重新建立保甲制度。

开始的时候,亦有少量士绅不配合,或者舍不得自己的土地,但李自成所到之处,都是真正的农村,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大家士绅,即便要有多余的土地,亦不会太多。

在天命军的刀枪面前,所有的人的都知道,生命比土地更为宝贵。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商南县的东部,一直到湖广、河南的交界处,全部成为天命军的属地,百姓倒是兴高采烈,增加了土地、减轻了赋税,只有天命军才会关心百姓。

李自成虽然亲自下乡,多半只是宣扬天命都督府的政策,用军队威慑当地的士绅,每隔数日,都要回王家楼一趟。

王喜夫妇将王婉玉原先住的闺房,连同小院,完全隔离出来,做为李自成食宿的地方,一向由土芹伺候着。

王家楼的西面,商南县城已经派出了宣传队,整个商南,几乎全部纳入天命都督府的管辖范围。

李自成除了去金钟山看看寨墙的进度,隔三差五也会去各村转换,这一日回到王家,才是未时,王婉玉缠着李自成,非要带她去村外走走,李自成没法,只得将马缰交给亲兵,带着何小米与数名亲兵,牵着王婉玉的小手,步行向林木旺盛的丛林中走去。

不过片刻,王婉玉的鼻尖和额头上都是汗珠,李自成觉得奇怪,王婉玉不是最美丽的女子,她一向泼辣,体质也是不错,今日才走了这么一会,怎的就出现了明显的汗迹,难道是身子不舒服吗?

他心中有些不安,便将王婉玉搂进怀中,小心地道:“玉儿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王婉玉轻蹙眉心,有些慵懒地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疲惫,休息一会应该没事的……”

“那,我们还是回去吧,一会天就要黑了!”

这时,一直陪在王婉玉身边的土芹,忽地抿嘴一笑,低下头却是不说话,李自成立时感觉到有些怪异,目光送过去,想要探寻一些讯息。

王婉玉从李自成怀中探出脑袋,狠狠瞪了土芹一眼,土芹笑道:“小姐,让大都督知道,有什么关系,迟早是要让大都督知道的……”让李自成招了招手。

李自成松开王婉玉,欲待过去,王婉玉却是拉住李自成的胳膊,羞羞地道:“大都督,别理这个妮子……”

王婉玉一向比较泼辣,今日的表情,实在有些怪异,她自己不可能说,只能去问土芹,便拍拍王婉玉的后背,“玉儿,听话,我一会就回来!”

王婉玉的脸儿更加艳红了,却还是松开手,放李自成过去。

土芹贴近李自成的耳朵,小声耳语几句,李自成心中一动,面上早已笑开了花,一把搂住土芹的双肩,使劲摇晃起来,“土芹,你说的可是真的?”

“大都督……”土芹被摇得神魂颠倒,等到李自成松开手,一边揉着双肩,一边道:“婢子也不知详情,想要知道,自己去问小姐。”

李自成这才醒悟过来,紧走两步,回到王婉玉的身边,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玉儿,这是真的吗?”

王婉玉含羞低头,粉嘟嘟的脸上,凭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羞红,像是刚刚落了花瓣的毛桃,“大都督……别听小妮子瞎说……”

李自成将王婉玉的双手握在手中,“玉儿,我是你相公,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吗?”又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王婉玉方才羞红着脸道:“只是娘说的,现在还做不得准……”

“玉儿,你娘是过来人,既然她说是,那就一定是!”李自成将王婉玉搂进怀中,贴着她的耳朵道:“玉儿,我们已经有孩子了,玉儿要做娘了……”

“美得你!”王婉玉躲在李自成的怀中,却是不敢抬头。

当日晚上,李自成要与王婉玉同房,王婉玉却是担心腹中的孩子,死活不肯让李自成上床,“大都督,你不是早就想着土芹吗?今晚便去土芹的卧房……”

“那怎么行,玉儿将我当做什么人了?”李自成却是赖在房中不肯出去,“知道玉儿怀上了,今晚必须在房中陪着玉儿,你放心,我保准不会乱来,孩儿要紧!”

“不行,”王婉玉断然拒绝,“留你在房中,一旦让你上了床,你那一双大手,还有你的舌头……到时候弄得人家心里痒痒的……不行,无论如何,这段时间,晚上不能让你待在房中……”

“玉儿放心,不征得你的同意,我保准不会……”李自成抬起食、中二指,对着屋梁起誓。

“大都督,求求你了,”王婉玉拱起手,学着男子的样,见李自成无动于衷,忽地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都督,如果你再不出去,我就让土芹过来陪我……”

“好吧,”李自成只得举手投降,“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噗嗤……”

相比较李自成在王家楼享受天伦之乐,朱由检在京师却是十分恼怒,张献忠、罗汝才自甘堕落,再次沦为流寇,在湖广各地与杨嗣昌玩起“躲猫猫”,战场形势陷入僵局,杨嗣昌无法剿灭流寇,流寇却也无法与杨嗣昌正面对垒的实力。

而在辽东,鞑子占据了义州,正式在义州立城,并以此为据点,时时威胁锦州,锦州城内的洪承畴,依靠杏山、塔山、松山的犄角之势,虽然稳固城防,但只能处于守势,却不能将鞑子驱逐回去,更不能有效威胁被鞑子占据的义州。

最让朱由检头痛,乃是兵部尚书的人选。

杨嗣昌去湖广督师后,傅宗龙接任了兵部尚书,但傅宗龙与前线的杨嗣昌,在粮饷问题上出现了严重矛盾,被罢免了兵部尚书一职。

这样的人事变动,在崇祯年间极为普遍,但傅宗龙被逮捕下狱后,新的兵部尚书却是难产。

内阁三次提名人选,都被本人上了辞呈,朱由检也没有强迫他们上任,他暗地将这些人与杨嗣昌比较,觉得内阁提名的这些人选,比杨嗣昌都差得远,而且,他们自己都没有信心,即便上任,也是庸官一名,迟早会误了军国大事。

但兵部尚书一职,总不能永远空着,关外的鞑子、湖广的流寇,可是一刻都不消停,粮饷、军械等补给,一刻也不能松懈,没办法,朱由检让内阁首辅薛国观斟酌之后,必须提出合适的人选,再不可儿戏。

薛国观硬着头皮,提名兵部右侍郎陈新甲出任兵部尚书。

陈新甲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如果升职为兵部尚书,本是水到渠成的事,但他并非进士,而是举人出身。

薛国观战战兢兢将人选推荐给朱由检,他实在没想到,这一次朱由检并未有为难他,而是让他在朝会上提出,交由群臣评议。

当薛国观在朝会上提出由陈新甲出任兵部尚书时,不但陈新甲没有主动请辞,连每日在朝堂上嚷嚷不休的言官们,也是罕见地集体闭嘴,竟然无一人反对。

朱由检大喜,难道陈新甲知兵,于军事上威望极高?他当即讯问陈新甲,对于当前局势,朝廷应该采用何种对策。

陈新甲像是早有准备,立即陈述了保卫邦国的四条办法,特别是在昌平的天寿山增设总兵、徐州设置军镇,简直是说到朱由检的心坎里。

天寿山增设总兵,可以在京师的北面增加了一道屏障,以后再不会发生鞑子从宣大入塞的事;而徐州增设军镇,不但将两京富裕之地联络起来,护卫漕河通道,更为重要的是,还能保卫中都凤阳的祖陵,保佑大明皇朝千秋万世……

朱由检对于陈新甲的举人出身,原本是心怀荆刺,这是自弘光年间的贾俊之后,再一次出现举人出任尚书的,但非常年间,陈新甲又是熟悉军务,既然大臣们都不反对,他也就愉快地接受了陈新甲。

正文 第734章 河南、河南

四月份的时候,金钟山、平顶山的工事,已经初步完工,如果不打算在金钟山上大量驻扎军队,工事暂时就不用修缮了。

这时候的商洛山,沿着丹水的官道,天命军已经在南北两端都建立了营寨,北面靠近西安的防线,除了商州城,还有城北的鼎龙寨,而在官道的南端,又完善了金钟寨,中间还有著名的关隘——武关。

如果朝廷不是和天命军拼命,这样的防线,应该能护卫南面的汉水,将明军、流寇拒之天命军的属地之外。

有了这条防线,后方的兴安,防守的压力明显减轻,李自成便让宋文将军队东移,在鼎龙寨、商州一线,部署了鲁大志、郑国栋的两个千户;另外将一部分士兵,部署于金钟寨、平顶山一带,加上武关的降兵,合计一个千户。

李自成和他的亲兵,完全解放出来,随时做好东进的准备。

李绩尚在川南的建昌府,李自成无所事事,便在金钟寨附近打探明军、流寇的讯息,也是为了查探地形。

进入六月,夏粮进入收割期,但商洛山百姓上交的赋税,除了供给当地的驻军,所剩已经无几,幸好从兰州、西宁方向运来了大量的粗粮,大半储存在兴安县,一小半运至商州,除了给当地的百姓送来一部分种子,大部分储存在商州、商南县的官衙中。

六月底的时候,李绩部终于赶到兴安县,李自成得到讯息,立即着人传讯,让李绩沿着汉水南下,大约在湖广郧县附近与自己汇合。

李自成告别王婉玉,将王婉玉安置在王家楼的娘家,自己则率领自己的所有亲兵南下,穿过武当山东麓,在汉水北岸的郧县与李绩部汇合。

郧县原本是湖广行都司所在,但最近几年,流寇肆湖广北部,自卢象升之后,湖广行都司已经名存实亡,战略和经济中心已经迁往襄阳,郧县逐渐没落,早已不是重兵集结地。

李绩先是到达郧县,已经占据了不设防的县城,听说大都督到了,他带着一众军官,早已迎出城外,李自成骑在黄鬃马上,随着李绩入了城,立即在城内的军营中召见了千户以上的军官。

刘宗敏虽是千户官,但他又是第四营第二团团长,早先已经知道此行的目标是河南,便道:“大都督,既然要去河南,如果从商南县东行,岂不直接切入伏牛山?”

李绩也有这样的疑问,第四营万余将士,加上大都督的亲兵,大约一万两千战兵,但与朝廷的军队相比,这些人数还是非常弱小,杨嗣昌动辄数万、十数万士兵,还有源源不断的兵员补充。

天命军既然处于劣势,又是孤军深入,如果从商南县进入豫西群山,以熊耳山、伏牛山为依托,倒是不错选择。

李自成自顾端起茶水杯,抿了一小口,也不看众人,“怎么,你们怕了?”

刘宗敏面上一呆,像是被激怒了,猛地站起身,大声道:“回大都督,属下不怕,如果不是大都督收留了属下,属下的坟茔上,恐怕都长出荒草了,属下这条命,早就交给大都督了……”

刘宗敏这一表态,给第四营的千户官们将了一军,他们也是纷纷起身,一个个脸红脖子粗,不仅争着向李自成表达忠心,更是拍着胸脯,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大都督指向哪,他们绝对不会含糊。

既然部下都表了态,李绩岂能落于人后?他最后一个起身,拱手道:“属下从西宁的时候,就是跟着大都督,只要大都督一声令下,便是刀山火海,属下也决计不会皱一下眉头!”

“我知道你们的忠心,”李自成摆摆手,让众人都坐下来,含笑道:“可是,你们知道,我为什么用孤军深入河南吗?”

“大都督难道不是向河南扩张?”李绩道:“熊耳山一带,恰好与商洛山相邻,如果占据熊耳山四周,倒是可以和商南县连成一片。”

“扩张?”李自成忽地敛了笑容,正色道:“河南连着大旱,加上匪患、兵患,百姓早已贫弱不堪,天命军如果向河南扩张属地,成百万的饥民,我如何养活他们?如果有法子养活这些饥民,天命军早已东出陇山,将整个陕西拿下了。”

李绩依然不解,“大都督既然无意向河南扩张,那为何要孤军深入河南?”

“我这次去河南,一是要招抚部分流民,虽然不能解救整个河南,但能救多少是多少,河南越平稳,将来治理起来,难度越小,”李自成道:“四川、青海、甘肃三省,都有正在汉化的地域,如果将河南生活无着的百姓,安置于这些地区,可以加快当地汉化的速度。”

众人都是道:“大都督不仅菩萨心肠,更是运筹帷幄!”

李自成摆摆手,道:“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天命军已经来到中原腹地,朝廷不会眼睁睁看着天命军来到自己的眼皮底下转悠,如果朝廷将军队投放到河南,天命军在东线的压力,就会大大减轻。”

“属下明白了,”刘宗敏恍然大悟,“我们不是要与明军在熊耳山、伏牛山一带决战,而是深入中原腹地,引诱朝廷派兵围剿,将祸水东引,加上湖广的流寇,朝廷必定疲于应付,如此一来,则天命军的后方就安定了。”

这个刘宗敏,说话如此难听,似乎自己是乃是奸#淫狡黠之徒!李自成瞪了刘宗敏一眼,明白就行,有些话不能如此冠冕堂皇地说出来!

李绩却道:“我们一旦去了中原腹地,朝廷的军队少了,根本无法对我们进行围剿,如果军队多了,钱粮消耗便会增加,说不定还要募兵、加赋,如此一来,又会加速朝廷的灭亡,大都督一石三鸟,端的是好计策,属下佩服佩服!”

李自成拱拱手,做出谦虚的样子,“这次去河南,如果仅仅依托豫西的山地,我们可能立于不败之地,但对朝廷的震慑力不大,一定要将战火烧到中原腹地,甚至要做出威胁京师的样子,朝廷才会顾此失彼,拆东墙补西墙,被迫先行解决河南的威胁,天命都督府的属地上,才能平平安安都发展下去。”

“……”众人都是点头。

李自成继续道:“我没有选择从商南县直接切入河南,原因有二,一是,沿着官道东进,进入河南之后,便是紫荆关,或许我们能拿下紫荆关,但我们也会有人员伤亡。”

李绩似乎明白了,“大都督是说,我们不仅要搅乱河南,还要尽可能保全自己?”

“那是自然,我知道你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惧生死,但跟着天命军走,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出事,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继续为百姓谋利,”李自成道:“这次进入河南,我们只有万余士兵,如果总是要攻打坚城,兄弟们就会不断伤亡,而朝廷的兵员则是源源不断,长期下去,岂能搅动河南?既要威胁河南、京师,又要保全自己,才是我们的目标。”

刘宗敏道:“大都督,既然河南有大量的流民,我们也可以就近征召士兵,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兵员有的是!”

“的确可以征召士兵,”李自成扫了众军官一眼,道:“可是这些临时征召的士兵,没有经过严格的操训,战斗力能得到保证吗?他们会使用步枪吗?”

李绩拱手道:“大都督说得是,这些临时征召的士兵,恐怕连辅兵都不如,更别说战斗力了!”

“你们明白就好,这么这次是河南,短时间内很难建立补给基地,减少人员伤亡,乃是我们的第一目标,”李自成缓缓点头,又道:“此外,沿着汉水东下,我也是要看看,湖广这片粮仓,这些年被流寇、朝廷折腾成什么样了,对于天命明都督府下一阶段的发展,也好早做定夺!”

与河南相比,湖广风调雨顺,是除了长江下游两岸之外,大明最大的粮仓,天命军一旦东进发展,首选目标肯定是湖广,但流寇张献忠、罗汝才之流,经常在湖广北部的深山出入,时不时去汉水流域劫掠一番,朝廷疲于奔命,湖广还是集中了绝大部分剿匪军队,朱由检最为信任的杨嗣昌,此时就在襄阳附近督师。

匪患、兵患,加上朝廷不断增加赋税,不知道现在的湖广怎么样了。

李绩小心地道:“大都督,我们下一步要入湖广吗?”

李自成摇摇头,“从战略地位上说,河南远胜于湖广,所以我们暂时不会在湖广逗留,”顿了一顿,又道:“我们现在不是扩张地盘,而是向张献忠学习,充当一回流寇,将朝廷的军队牵制在河南。”

他自然不会去襄阳为杨嗣昌、张献忠说和,更不会轻易去触碰朝廷的重兵,天命军只是通过汉水中游,窥一管而知全貌!

李自成在郧县休息了一日,然后带着干粮南下,过了均县,从马窟山以西折向东北,进入河南省域。

正文 第735章 夜深人静

动身去河南之前,李自成召集所有的军士训话,除了学习军规军律外,还特别强调:天命军所到之处,敌人只是朝廷的军队,与百姓无关,即便缺少粮食,也不得劫掠,有敢于扰民者,格杀勿论!

这样的军令,军士们并不意外,天命军乃是秉承天主的旨意,为了解救百姓而存在,河南虽然不是天命军的属地,但在军士们的心中,既然天命军来了,河南迟早会成为天命军的属地,河南的百姓,迟早会与天命军走到一起。

万余士兵,沿着官道,进入河南地界,此处乃是邓州,地势比较平整,山地极少,多是平原,亦有一些垄地,非常适合大军通行。

李自成见惯了青海、甘肃的山地,只是在成都见识了规模稍大的平原,这次在邓州见到平整的土地,心中高兴,不知不觉已是将邓州当做天命军的属地。

邓州是散州,隶属于南阳府,但它本身又下辖三县:新野、内乡、淅川,属于府和县之间的一级机构,比府低一等,比县又高一等,是南阳府在西南方向上的重镇。

天命军沿着官道,渡过刁河,来到邓州的西城外,城中的守军早已发现了天命军,千余骑兵,加上万余步兵,黑压压的一大片,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慌忙关闭了城门,一面着人通知了城内的知州和驻军的千户。

李自成来到邓州城下,看着巍峨的城墙,心中若有所思,邓州虽然算不得坚城,但急切之间要想破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有可能出现人员伤亡。

他并没有攻城的打算,白白消耗弹药而已,邓州与天命军的属地并不接壤,即便攻下城池,也无法与天命军的属地连成一片,如果留下士兵守城,那也是一座孤城,很难长久,留下的将士,也会很危险。

虽然不打算攻城,样子还是要做的,李自成一面派出士兵扮做流民,去南阳府城打探讯息,一面分兵,包围了邓州城,威慑城内的守军。

刘宗敏看到城头上惊疑不定的守军,心中激动不已,他带着亲兵,跑到李自成的营帐外,“大都督,看城头的状况,城内的守军应该不多,一鼓作气,便可拿下邓州城。”

“拿下邓州,谁在此驻守?”李自成笑道:“捷轩难道忘了,我们这次来河南,不是为了土地。”

“属下明白,”刘宗敏讪讪一笑,道:“可是,邓州河流众多,附近并没有严重的灾情,城内一定有许多粮食,可以为我们提供补给。”

他虽然知道天命军的目标,但肉在口边,就这样白白放过,实在有些不甘心,再说,他虽然是第四营第二团的团长,但只是千户官的头衔,属于拔高使用,只有立下战功,才有可能升职为游击将军。

“城中的粮食,恐怕大部分都已经调走了,”李自成看着城头稍显瘦弱的守军,淡淡地道:“河南连着干旱,和当年的陕西差不多,饥民遍地,官府又要完成朝廷下派的赋税,没有受到干旱影响的邓州,百姓比其它地方,日子未必好过一些。”

“大都督,难道就这样放过邓州?”刘宗敏盯着城头,目光中有一丝贪婪之色,“我们的粮草虽然充足,但深入河南之后,长期消耗下去……”

天命军孤军深入河南,时间久了,即便能以流动的方式存在,但粮草肯定难以为继,河南连着大旱,当地的百姓都是无粮可食,天命军又何来粮食补充?刘宗敏的话,或许是对的,但李自成不以为然。

他眯缝着双目,一直盯着城头,城头上的守军不多,一眼望去,不过百人,“捷轩,如果需要城内的粮食,不一定就要攻城,”他用手指指着脑门,“河南的百姓,已经穷得只剩下裤衩了,官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我们没有必要破城,至少让官员们保住官帽!”

刘宗敏心中一动,思索片刻,方道:“大都督是说,城内的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官帽,会给我们送来粮食……”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捷轩不是要立功吗?如果办成了这件事,算你大功一件,”李自成道:“千石是底线,上限是两千石,也不用太多,总得给城内的百姓、官员们留条活路。”

一千石粮食,对于万余天命军来说,最多能维持十日,但李自成现在不差粮,从兴安出发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充足的粮草,至少能维持三个月。

“是,大都督,属下这就去办!”刘宗敏大喜,只要大都督给机会,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立功,尽快将军衔升上去,免得别人说他这个团长,是沾了大都督同乡的光。

刘宗敏回到南城门,立即将所有的山地炮都架在城外,做出要攻城的样子,为了做得逼真些,他还让炮兵向城头放了两炮。

开花弹在城头落下后,巨大的爆炸声,连同火光,已经将城头的守军吓得够呛,没等烟雾消散,已经有士兵鬼哭狼嚎,凄厉的惨叫声,让守军吓破了胆,等到烟雾完全散去,他们方才发现,在刚才的炮声中,已经有三名士兵永远闭上了双目。

死人是不会叫唤的,城头上的惨叫声,是数名伤兵发出的,更让人惊心的,是伤亡士兵的惨状,一名士兵的右腿,齐膝而断,刚才被气浪冲下城头,这会刚刚醒过来,几乎忘了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人在恐惧的时候,最希望得到同类的眷顾,那名伤兵,见自己独自在城头下,便依靠双手向城头爬过来,一边爬一边叫唤,身后的泥地上,拖着一条粗重的血迹……

如果任由血液流下去,最多一刻钟,他就会昏死过去,或许永远都不会醒来!

同伴们赶紧撕下衣衫,为那名伤兵包扎好伤腿,但所有人都是惊慌不已,城外的流寇,预备了大量的火炮,刚刚才是开始,如果所有的火炮都要开火,按照开花弹的威力,或许城墙都保不住。

早有人去飞报知州大人,刘宗敏趁着这个机会,着人向城头射了一份箭书,内容十分明确:如果不能向城外送出三千石精粮,天命军将立即攻城,一旦城内,所有的官员都要抄家灭族!

李自成听到炮声,顿时吃了一惊:这个刘宗敏,难道是要攻城吗?为何要浪费宝贵的开花弹?他让何小米带着两名士兵去看看,刘宗敏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攻城!

上次从兰州南下四川,带了两营的士兵,基本上就拿下了整个四川,这次来河南,李绩的第四营已经扩军,人数差不多能达到以前两营的兵力,但河南与四川不同。

四川是相对封闭的地形,只要封锁几个主要的路口,外面的军队根本进不来,里面的人员也是出不去,而河南是开放的地形,自古以来,中原便是四战之地,四面八方有数不清的路径,如果准备不是充足,即便能打下城池,也无法长期占领,朝廷的军队随时可能打过来。

与朝廷进行拉锯战、消耗战,天命都督府根本耗不起。

还有一点,河南连着两天大旱,但朝廷为了征剿流寇,不但没有减免灾区的赋税,而且变本加厉,在河南征收练饷,现在的河南,和数年前的陕西差不多,大量衣食无着的饥民,天命军根本养不起。

李自成不愿意进入陕西,原因也是在此,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根本无法安抚当地的流民,更不用说恢复生产了。

除了富商大户、官员乡绅储存了足够的粮食,整个河南,恐怕到处都是饥民。

天命军来到河南,并不是要占据河南,而是给朝廷搅局,将朝廷的注意力吸引到河南,以一营的兵力,将朝廷的主力牵制在河南,为青海、甘肃、四川赢得修生养息的机会。

只要朝廷的注意力在河南,天命军与朝廷交接的地方,就不会陈设重兵。

李自成尚在沉思,何小米已经回来了,“大都督,刘团长并没有攻城的打算,他只是用开花弹吓唬城内的守军。”

“奥?”李自成回过身来,道:“有效果吗?城内的守军怎么样?”

“刘团长已经向城内下了通牒,现在正在等待城内的答复!”

“等等看吧!”李自成心中也没底,不知道城内的守军会不会就范,被刘宗敏唬住最好,将来离开的时候,他们绝对不敢尾随,“告诉捷轩,拿出几样本事,一定要将明军唬住。”

“是,大都督!”

当晚,李自成已经上床就寝了,刘宗敏却是跑过来,风风火火,老远就喊道:“大都督,守军屈服了!”

“屈服了?”李自成有些意外,没想到刘宗敏这么快便与明军达成协议,“能确信吗?明军不会玩什么花招吧?”

“应该不会,”刘宗敏在床前的小马扎上坐下,面上掩盖不住喜色,“大都督,明军已经决定了,待夜深人静之后,向城下运送粮食,我们自己去城下取回便可!”

“夜深人静?”李自成算是明白了,明军这是要将影响降到最低,除了几名核心人员和负责运粮的士兵,他人断然不会知道,将来也不会被朝廷问责,“捷轩,注意警戒,千万不要被明军骗了。”

“大都督放心,属下会让兄弟们在外围警戒,”刘宗敏的眼中忽地露出凶光,“若是明军敢戏耍属下,属下非破了邓州城不可!”

正文 第736章 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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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兵不血刃,从邓州城内得到一千五百石粮食,翌日早晨,便离开了邓州,沿着官道,赶往南阳府城,这次出征河南,并没有辅兵随行,第四营的部分战兵,临时充当辅兵押运粮草,为了减少粮草运输的压力,士兵们身上备足了十日的干粮。

官道本身倒也畅通,但被湍水、涅水与潦河所阻,总感觉断断续续的,幸好山地炮重量轻,拆开之后,士兵们可以扛在肩上行走,不用骡马拖拉,尽管如此,渡河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行到卧龙岗,原先派往南阳的士兵回来了,“大都督,属下探得讯息,南阳城中,只有两千守军,而且还是府兵,看他们懒洋洋的样子,似乎三日没吃饱饭了。”

“才两千?”李自成沉思片刻,将传讯的士兵打发走了,便让大军在卧龙岗驻扎下来,一面摊开行军地图,在图上搜索一番,除了远在西北的熊耳山、牵牛山,附近并没有大型山脉,自然不会有关隘。

趁着士兵们搭建营帐的时间,李自成在山岗上信步闲游,想看看这座因为诸葛孔明而成名的小山岗,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

脚下都是低矮的垄地,岗峦起伏,曲折回旋,犹如迷宫一般,不知道当年在此苦读的孔明,是不是在此试验八卦阵而改变了当地的地形。

此时尚是日落之前,阳光从府城方向照射过来,阴森暗郁,北面则是紫山,近处清脆欲滴,远处是一团模糊的山影,重重叠叠。

李绩和刘宗敏也是走过来,刘宗敏看了李自成一眼,嘴唇翕动,却是没有说话,李绩知道就刘宗敏的心思,淡淡一笑,道:“大都督,卧龙岗距离南阳府城已经不足十里,我们在此屯军,府城内恐怕已经知道了。”

李自成点点头,视线从远山收回,“汉清局的人,已经联系上了吗?”

“还没有,”李绩摇头,“大都督,我们刚刚到达卧龙岗,汉清局的人,应该尚未获知我们的确切位置,不过,府城这么近,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初步讯息。”

李自成见刘宗敏已是急不可耐的模样,只是长官李绩在此,所以不敢轻易说话,遂笑道:“捷轩有什么想法吗?”

刘宗敏幽幽叹口气道:“可惜大都督不喜欢攻城,大好的南阳……”

李自成笑道:“捷轩是有怨言吗?”

“属下不敢!”刘宗敏刚才是随口而说,此时听到李自成责问,不觉吓了一跳,虽然李自成的脸上挂着笑,他的心中,还是吃惊不小,此时不同于往日的把酒言欢,李自成已经是天命军的大都督,一旦天命军夺得天下,他便是皇帝,想到此处,慌忙下跪请罪,“属下口无忌言,求大都督责罚!”

“哈哈,不过几句话语,何罪之有?”李自成让刘宗敏起身,却是敛了笑容,道:“捷轩,如果让你去攻城,需要多少士兵?”

“啊?”刘宗敏更为吃惊,大都督连邓州城都不愿进攻,难道要攻打更为坚实的南阳?呆愣了片刻,见大都督不像是玩笑的样子,忙道:“如果城内只有两千明军,属下只需要本部的兵马,保准将九州军旗插到南阳城头!”

“哈哈,捷轩这是要独领全功!”李自成看着李绩,二人相视大笑,李绩却道:“后生可畏,刘团长勇气可嘉!”

刘宗敏嘿嘿一笑,用手挠着后脑勺,讪讪道:“属下如果破城了,所有的军功,都是属于李将军第四营。”

“错,”李绩摇着头,“无论是谁的功劳,都是属于大都督的,大都督才是运筹帷幄。”

“你们也别 给我灌迷糊汤了,赶紧回去休息,”李自成道:“等汉清局传来详细的讯息,我们再考虑攻城的事。”

“大都督,”刘宗敏似乎不太放心,“真的要拿下南阳城吗?”

“已经来到南阳,为什么不拿下?”李自成挥挥手,道:“先回去好好思索,究竟要如何拿下南阳城!”

刘宗敏心道,上次来到邓州,已经包围了邓州城,不是也没攻城吗?好在大都督已经同意了攻城,这样任务,已经落到他的肩上,给了他立功的机会,他慌忙向大都督拱手行礼,“属下多谢大都督,属下这就回去准备。”

翌日天明之后,李自成带着亲兵,绕着卧龙岗,在晨风中慢跑,直到满头满身都是汗水,方才回到营地,正要用温水擦拭身子,亲兵来报:“大都督,汉清局的人来了。”

“奥,来得还挺快,”李自成先是用面巾擦把脸,然后将面巾一扔,道:“小米,先去确认一下他的身份,稍候将他带进来。”

“是,大都督!”何小米急急擦了汗水,将面巾丢给身后的亲兵,转身便离开了。

不大一会,何小米带着游骑回来了,朝李自成点点头,“大都督,已经确认过了,的确是汉清局的人。”

游骑紧走两步,翻身跪倒在地,“属下叩见大都督,属下得知大都督来到卧龙岗,今早城门一开,属下便紧着赶过来了。”

“辛苦了,”李自成让何小米上了茶水,“南阳知道天命军驻扎在卧龙岗的讯息吗?”

“应该知道了,城内的守军十分紧张!”

李自成若有所思,踱了两步,方道:“城内有多少守军?这些明军,军心如何?”

“回大都督,城内实有守军两千余人,但战斗力相对较强的战兵,几乎没有,都是本地的府兵,平日粮饷不足,根本无法正常操训,能三日操训一次,已经十分罕见了。”

河南大旱,百姓缺少粮食,做为社会最底层的士兵,一定好不到哪儿去,缺少粮饷,也是意料中的事,李自成点点头,道:“士兵缺少粮饷,应该没什么士气,天命军到来,城中可有什么异动?”

“回大都督,城内不仅士兵没有士气,官员和百姓,也是惴惴不安,他们以为天命军和流寇一样,大约数月前,便有一股流寇来到城外,但流寇的战斗力很弱,并没有攻下南阳,便在城外劫掠,官员与百姓们记忆犹新……”

“流寇?”李自成一愣,“我们一路过来,为何没有遇上流寇?”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游骑道:“听说是‘一斗谷’的人,流寇的战斗力不强,很难打下府城,也就在城外劫掠,最多能拿下防守比较薄弱的县城……”

流寇就是流寇,拿不下府城最好,以流寇的性子,一旦攻破府城,岂不被他们劫掠一空?李自成一向对流寇没什么好感,自从起兵以来,他一直与流寇保持距离,虽然没有真正配合朝廷主动截杀,却也没有与任何流寇合作过。

河南大旱,民不聊生、饿殍遍地,便是普通的百姓,也会被迫加入流寇,抱团生存下去,这个“一斗谷”,以前倒是没听说过,应该是河南本地新起的流寇。

“‘一斗谷’现在何处?附近还有‘一斗谷’的人马吗?”

“回大都督,‘一斗谷’为了躲避明军的追杀,轻易不敢露面,我们也不知道他的确切活动地点,只知道他以熊耳山为依托,经常派出人手外出劫掠……”

李自成对这个“一斗谷”不感兴趣,被明军撵得满天飞,战斗力也不会强到哪儿去,至少不够与天命军结盟,他关心的还是城内的明军,“城内有多少我们的人?”

“回大都督,汉清局原先在南阳府的,只有三人,听说大都督要来河南,王大人才增派了人手,现在城内便有一个小旗,”那游骑面现喜色,道:“大都督若是攻城,属下倒是可以作为内应!”

李自成摇摇头,即便攻破南阳,天命军也不会在此驻军,将来还要回归朝廷,游骑好不容易打入南阳,在城内隐伏下来,就不要暴露身份了,“你们还是查探讯息吧,攻城的事,就交给第四营的兄弟们吧!”

“属下明白!”

李自成正要打发游骑离开,却是想到一事,便淡淡地道:“唐王府内,有我们的人马?”

“暂时没有……”游骑道:“大都督的意思……”

李自成思索片刻,方道:“尽量派人打入王府,不过,不要勉强,更不要惊动了王府的人!”

“属下知晓了!”

游骑离开后,李自成用温水擦了身子,又吃了热粥,方在大帐内召见了李绩、刘宗敏,商讨攻城的事。

刘宗敏知道大都督决意攻城,心中暗自欢喜,抢着道:“大都督,属下昨夜回去之后,思量半宿,攻城的事,就交给属下吧!”

“奥,捷轩想到用什么法子攻城了?”李自成笑道:“南阳城能不能拿下,倒不是要事,关键是我们的损失不能太大,说说看,你打算如何攻城?”

刘宗敏听明白了,大都督的意思,攻破南阳城,并非要事,即便攻破了南阳城,也只是锦上添花,关键是要保存自身,天命军刚刚进入河南地界,路还长着,枪手们一时无法补充,无论如何伤亡不能过大,“属下昨日已经着人看过,西城门乃是厚重的铁门,一时难以攻破,所以,属下打算强行攻城,先用山地炮震慑明军,随后用步枪驱赶城头的守军……”

正文 第737章 武侯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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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发源于熊耳山与伏牛山的交界处,先是流向东南方向,越过百重山之后,却是拐向正南,进入南阳府城后,又向西流出一段,过了卧龙岗,再次流向正南,汇聚了一系列的支流,在襄阳附近注入汉水。

南阳城的东面和南面,都被白水环绕,西面又是起伏不定的卧龙岗,再往北去,则是紫山,只有北城外是一片开阔的地带。

刘宗敏的第二团,就驻扎在城北,与李绩亲自兼任团长的第一团相比,第二团组建的时间要晚得多,又没有经过大的战役,作战经验欠缺了许多。

李自成将攻打南阳城的任务交给刘宗敏,不仅是给刘宗敏立功的机会,更是为第二营积累实战的机会,对天命军来说,锤炼士兵,比军官个人积累军功更为重要。

为了配合刘宗敏攻城,李绩将第四营第一团部署在城东与城西,而靠近白水的南城,只有少量骑兵在游移,李自成的亲兵都是骑兵,虽然驻扎在卧龙岗,却是不断在四座城门外巡视,随时准备截击出城的守军。

天命军这次出征河南,为了精简人员,并没有携带辅兵,自然不会有攻城的器械,刘宗敏便让士兵们去紫山中砍伐树木,尽快打造攻城的云梯。

为了迷惑守军,城东与城西的第一团,也是打造了部分云梯,只有城南距离白水太近,并没有攻城的士兵,李自成的亲兵,不时过来巡视一番。

刘宗敏这次铆足了劲,大都督给了他机会,这是他第一次独立攻城,为了第二团的名声,也为了自己的军功,他暗暗发誓:尽快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南阳。

清晨的时候,草上的露迹未干,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芒,每走一步,士兵们都会破坏这些美轮美奂的光景。

刘宗敏早已等不及,不住地要吆喝着让士兵们快些,不一会儿,已经有十门火炮架在城外两千步的地方,一个千户的士兵,已经在火炮的后方,做好了向城下进攻的准备,还有一个千户的士兵,隐在他们的身后,随后做好了出征的准备,队伍的最后面,却有一些士兵,准备着锣鼓器物,像是随时预备庆祝胜利似的。

“团长,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先开炮攻城?”

刘宗敏向聚集在城头的守军看了一眼,眼中满是轻蔑,“别急,先让他们看会风景,着人去城东城西,告诉将军,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是!”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东西两侧,几乎同时传来炮声,虽然持续不断,却只有零星的响声,刘宗敏叹道:“将军这是要节约开花弹呀,怎的只有这样几枚?”

说话之间,炮声已经停下来,却是传来密集的枪声,刘宗敏这才转忧为喜,东西方向的枪炮声,一定会将城内的守军吸引过去,北城的守军就会减少,至少他们失去了大量的援军。

“团长,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要攻城了,将军亲自为我们做掩护,我们要是拿不下南阳,我也没脸去见大都督和将军了,”刘宗敏将手一挥,“传令,开炮,预备攻城!”

“是,团长。”

传令兵立即向炮兵传令,十门山地炮,早已安装、校准完毕,得到军令,炮兵们开始行动,填装开花弹、点燃引线,都是一气呵成,不消片刻,便是传来“隆隆”的炮声。

听到第一声炮响,李自成却是带着亲兵,去了卧龙岗,越过十数道垄地,来到卧龙岗的最南缘,靠近白水岸边,在一块干净的石块上坐了,对着西流的白水发愣。

何小米让亲兵们在四周列阵,护卫大都督安全,又亲自检查一遍,没有发现漏洞,方才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大都督,刘团长能拿下南阳城吗?”

“你说呢?”李自成一动不动,目光依旧盯着缓缓的流水。

“依属下看,刘团长一定能拿下南阳,只是不知道何时能拿下,”何小米有些担忧,道:“只是……只是恐怕要死不少人,城内的守军无处出逃,必然死战……”

“既然城内的守军一定会死战,那小米为什么认为,刘团长能拿下南阳?”李自成向白水中投下一枚小石子,在河面荡起一片环形微波,逐渐远去,被流水一冲,霎时就不见了。

“属下也说不好,属下只是感觉,”何小米道:“刘团长似乎要拼命似的,再说了,天命军攻城,每次都能拿下,天命军的火器,比明军都要厉害……”

“天下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李自成淡淡笑道:“以前在甘肃、青海,都是边陲之地,坚城极少,明军又没有多少援兵,最重要的是,军士对朝廷没了多少忠诚度,到了河南,已经是朝廷的核心之地,这些情形完全有可能发生改变,所以,我们不能完全依仗火器,就像这南阳城,连城门都是厚重的铁制,火药包根本不能炸开城门……”

“大都督……”

“所以,这次来河南,我们不是以攻城为目标,能不攻城就不攻城,”李自成道:“在邓州,我们明明从城下经过,却没有攻城。”

“大都督是担心兄弟们出现伤亡?可是,这是战争,伤亡是不可避免的……”

“我自然知道,”李自成点点头,“最关键的是,即便打下城池,却也无法稳定固守,那兄弟们的伤亡,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属下明白了……”

“你不完全明白,”李自成道:“这次来到河南,我们就是一支孤军,随时可能被明军的优势兵力包围,所以,我们必须要快速转移,不能被城池所累。”

“大都督,”何小米四面看了看,见亲兵们离得很远,方才鼓足勇气道:“这次来河南,实在太过凶险,大都督真不该来……”

“小米是担心为我担心吗?”李自成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消小石片,侧过身子,用力一扔,在河面上打出四五个水漂,又将手上的泥灰拍去,“这次来河南,看起来危险,却也可能为天命军带来转机……”

何小米道:“转机?什么转机?属下实在不明白……”

李自成摇着头,却是没有说话,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他的心中,只有一些念头罢了,局势能不能按照他的想法向前发展,谁也看不透。

何小米忍不住,又道:“大都督,既然我们无法占据沿途的城池,那有为何费力攻打南阳?南阳可是府城,比邓州更加坚实,守军也是多了一倍……”

“等到拿下南阳,你就明白了,”李自成站起身,道:“小米,依你估计,捷轩多长时间能拿下南阳?”

“原本估计要三日,”何小米曲起手指,算了片刻,道:“看刘团长发狠的样子,或许只要两日……”

“或许只要一日,哈哈!”李自成大笑,“小米,着人去看看,城内现在怎么样了!”

何小米正待起身,李自成又道:“着人去城北,我们该去武侯祠看看了!”

“武侯祠?”何小米不解,现在是攻城的关键时刻,大都督不去督战,却要去武侯祠,难道武侯祠中能找到破城之法?虽然不太明白,他还是赶过去传令,然后带着一个小旗的亲兵,随着李自成去了武侯祠。

武侯祠在卧龙岗的西南,坐落于两道垄地之间,原本是为了祭奠三国时的蜀国武侯诸葛孔明,可能诸葛孔明在百姓的心目中地位太高,列朝列代,武侯祠不但没有损毁,还不断得到修缮,现在的武侯祠,占地面积和建筑面积比原先都是大大增加。

大明时代,道教兴盛,南阳地区出现了许多道教的教观,武侯祠也成为道教的活动中心,加上“武侯”在百姓心目中的崇高地位,武侯祠香火也是十分旺盛,盖过了另一个道教中心玄妙观。

武侯祠的正门外,两颗青翠的老柏树,就像是两个身着铠甲的忠贞士兵,护卫着整个武侯祠,门口一名小道士,不断踱着脚步,他单手持着佛尘,一会低下头念叨着什么,一会抬头看看远处的南阳城,神色极为不安。

看到身着铠甲的李自成,后面还跟着一群士兵,顿时呆了一呆,回身一看,武侯祠的大门紧闭,这才稍稍心定,小心地迎过来,“几位施主,是要入武侯祠上香吗?”

李自成摇摇头,“我们不信道,只想见见你们的观主李治强。”

“啊……”小道士大惊,“那是我们观主的俗家姓名,施主如何知道?”

何小米大怒,喝道:“让你传言,你尽管去,如果迟了,惹得兄弟们性起,一把大火烧了武侯祠,看你们去何处容身?”

“罪过,罪过……”小道士虽然口中念个不停,却还是回转身,匆匆打开侧门,一溜烟入了武侯祠。

不一会儿,武侯祠正门打开,一名身着蓝灰色道袍的中年道士,从正门出来,后面跟着四五名颜色不一的道袍,显然不是同一辈分的。

他出得观门之外,仔细看了李自成,双手缩在道袍里,奉着佛尘,连着抖了三抖,算是向李自成行礼,“施主要见贫道?”

李自成迎着他的目光,淡淡地道:“你就是李治强?”

“那是贫道俗家之名,”李治强稍稍躬着身子,佛尘几乎凑到鼻尖,“在武侯祠,贫道唤做玄虚!”

正文 第738章 眼见为实

李自成点点头,现在是在武侯祠,他自然就是玄虚了,“玄虚道长,我有几句话,要和道长说说。”

“施主请随贫道进来吧!”玄虚向李自成行了一礼,却是看了李自成身后的亲兵一眼,并不说话,显然是不欢迎他们进去。

“他们都是我的亲兵,自然要和我在一起,”李自成并不是担心玄虚有什么不轨,只是向他表明,自己不是来上香的,“玄虚道长有什么不便吗?”

“兵器乃是大凶,武侯祠已经成了道家胜地,见不得血光之物……”李治强微微躬着身子,尽量不惹怒这些官兵。

“既然不便进入武侯祠,那就在外面说话也无妨,”李自成微微皱眉,这武侯祠,原是后人纪念诸葛武侯,现在却被道士所占,后人要瞻仰诸葛武侯,难道非得信道不成?便不客气地道:“玄虚道长,能否借几条木凳坐坐?”

“那倒无妨,只要施主不介怀!”李治强察言观色,眼前的这些士兵,显然是不信道教的,便向身后的道士耳语几句,身后的道士答应一声,忙转身进去。

他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位小道士,分别搬了桌凳,放到其中的一颗柏树下,又奉上茶水,李治强道:“施主这边请,贫道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这杯清茶……”

李自成看他肥头大耳的样子,平日不像是吃素,但也无暇管他平日的生活,便靠着柏树坐下,恰好在阴影里,李治强也在对面坐了,“不知施主有什么话要问贫道……”

“本都督是凡人,平日不信道教,”李自成端起茶水杯,揭开杯盖,却是一股异香,观杯中水色,一片青绿,估计是新茶、好茶,便微微颔首,道:“本都督想要问问道长,道家修道,为的是什么?”

“于个人来说,是为了长生,达到元神合一;于道家而言,则是教化于民……”

李自成伸手打断了李治强的话,道:“本都督虽然不信道教,却也知道,道长这些话,无论于个人,还是道家,这都是‘小道’,真正的大道,乃是为着万民百姓!”

李治强顿了一顿,道:“施主可是指南阳城外的战斗?”

李自成点点头,“玄虚道长已经知道南阳城外的战斗,不知有何感想?对于这样的事件,道家又是如何应对?”

“道家讲求‘无为而治’,还事物本来的面目……”李治强忽地扫了眼李自成的铠甲,道:“道家不管凡尘俗世,战斗是军士们的事,贫道无法过问!”

“战斗一起,便是血流成河,昨日活蹦乱跳,今日可能便是与家人阴阳两隔,一旦城破,城中无辜的百姓,更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们或许还是武侯祠的香客……”李自成正色道:“玄虚道长是说,这样的人间苦难,与武侯祠无关?道长也是不屑去管?”

“不是不管,贫道实在管不了,”李治强的脸上,微微变色,他避开李自成的目光,道:“流寇正在攻打南阳,施主平日吃着粮饷,此时不去守城,却是来到武侯祠……”

“你以为本都督是逃兵?”李自成冷声道:“如果说平日的粮饷,难道武侯祠的道士,都是自己耕种吗?你们的香火钱,难道不是来自附近的百姓?你是南阳府道纪官,平日管束南阳府所有的道观,恐怕还有俸禄吧?这些钱粮,难道是地里长出来的?”

“那是百姓们自愿奉送的,”李治强道:“战争一起,我们这些出家人又能做些什么?难道流寇听了我们的劝说,就会放下屠刀?”

“既然不能将百姓充苦难中解脱出来,那要你们这些道士何用?百姓平日还要来道观上香、还愿做甚?”李自成冷冷一笑,“所以本都督才说,你们修的是小道,只是骗骗百姓的香火钱而已!”

“贫道虽然无能,但施主也不该在道观羞辱贫道,”李治强微微皱眉,但李自成后面的亲兵都是荷枪实弹,他不敢造次,只是道:“道法无边,施主只是没见过而已……”

“与本都督这样的俗人,玄虚道长实在说不清所谓的‘道,’”李自成沉声道:“本都督是军人,只想看看,你们能不能解救南阳的百姓!”

李治强忽地抬起头,道:“难道施主能解救南阳城中的百姓?”

“能,本都督能解救南阳城中的百姓,”李自成淡淡地道:“玄虚道长说说看,一旦南阳城破,城中会发生什么状况?”

李治强虽然没有面对过流寇,但现在城外到处都是流寇,一旦城破,城内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他小心地道:“一旦流寇进入城内,城中的官员士绅,都会成为流寇劫掠的对象,就是普通的百姓,恐怕也会被流寇骚扰……”

“哈哈,这样的事情,谁都得能想得出,”李自成忽地大笑,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李治强,“百姓的这种苦难,只有本都督方能阻止这类事情的发生……”

李治强疑惑不解,不知不觉看向南阳城的方向,“施主既然能阻止惨状的发生,为何不去阻止城外的战斗?”

李自成学着僧道的模样,双手合十,微微闭上双目,道:“天机不可泄露!”

李治强心中鄙视,如果李自成不是穿着明军的明光铠,早就被他撵得远远的,便沉下脸道:“施主来到武侯祠,就是来告诉贫道,你可以阻止城内惨状的发生?”

“不仅仅是这样,”李自成轻轻摇着头,缓缓地道:“本都督是来告诉玄虚道长,奥,我应该称呼你李道纪才是,流寇入城,道家、佛家都无法阻止城内的劫掠、屠杀,但有一种宗教可以阻止惨状的发生。”

“竟然有这样的宗教?贫道怎的没听说过?”李治强的双眉挤在一起,皱成一道弯弯的月亮,“施主的意思,僧道两家,都是……”

李自成淡淡笑道:“不知李道纪信不信?”

李治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贫道要亲眼看到,才肯相信……”

“如果李道纪亲眼见了,”李自成道:“不知道李道纪还信不信道教?这武侯祠……”

“施主是说,即便南阳城破,城内绝对没有杀戮、血腥?”李治强暗自咬了咬牙,双目忽地张开,精光外泄,道:“如果贫道亲眼见了,贫道就随了施主……”

“这样也好,”李自成喃喃地道:“他们原本还预备着,一旦拿下南阳,整个府城内外,所有的道观、寺庙,都要改奉……到了那些,恐怕少不了血腥,李道纪在南阳所有的道观中,一定有着很高的威望,只要李道纪牵头改奉,也会少些血腥杀戮,本都督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哈哈,哈哈哈……”

李治强等李自成笑够了,方道:“施主是说,流寇一定能攻破南阳城?若是流寇无功而返……”

“李道纪放心,”李自成心道,刘宗敏要是拿不下南阳城,本都督撤了他这个第二团团长的职务,“如果流寇拿不下南阳城,今日这番话,就当本都督没说,反正对你们也没什么损失!”

李自成来到河南,知道天命军不能被府县的城池所限制,一旦失去机动能力,很有可能陷入明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到了那时即便能突围,损失也会惨重。

但来到南阳,面对着府城,他实在有些不甘心。

好不容易攻破南阳,就这么随手放弃了?伤亡的士兵,真的值得吗?难道只是为了城中的钱粮?

他在卧龙岗下想明白了,南阳毕竟是府城,刘宗敏拿下城池,那是一定的,即便不能长期驻守,也要留下一些东西,将来真正收复南阳城,也会便利些。

这留下的东西,不可能是士兵,也不会是钱财,要让百姓记住天命军,最好的方式,便是宗教,所以,他决定拜访武侯祠!

李治强不仅是武侯祠的观主,也是南阳府道纪官,属于府中的官吏,掌管着整个南阳地区的道教。

哪怕是出家人,一旦沾上权力,就很难静心修炼,李治强常常与官府打交道,涉及到各个道观的钱粮,心中难免生出不为人知的想法,如果充分加以利用,难保他不会就范!

当然,仅仅通过三言两语,想要让一名观主被弃道教,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必须让他见到一些该见的东西,再加上一些利益……

无论是修道还是修佛,本身都是一种宗教,真正不受外界影响、立志潜行修行的人,绝对不会太多,大部分修行的人,都是为了一份不劳而获的香火钱!

李治强见李自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便小心地道:“敢问施主,是不是南阳城内的……”

“这重要吗?”李自成捧起茶水杯,向李治强示意着,大有以茶代酒、庆祝誓约的样子,“李道纪放心,对你们没有损害,只要没有违背今日的约定!”

“施主……”

“南阳城破之时,本都督会与李道纪携手入城,一切以眼见为实,”李自成抿了口茶,放下茶水杯,“多谢李道纪的茶水,本都督将来必有厚报!”

正文 第739章 战斗在一线

南阳城的北城外,刘宗敏早已停止炮击,一个千户的枪手,来到城下百步外的地方,西宁步枪也是蓄势待发。

城头上遭受了山地炮的打击,火光未熄,烟尘滚滚,恐惧和伤痛的惨叫,守军乱做一团,都是躲在女儿墙后舔舐#着伤口,这一刻,谁也无心面对城外的天命军。

刘宗敏待要派出攻城的士兵,又担心守军出击,思索片刻,却是让严阵以待的那个千户,在城外鼓噪,吸引守军的注意力。

果然,守军被城外的动静多吸引,虽然伤亡惨重,却还是有人将脑袋探出垛口,发现天命军的士兵已经来到城下,不过百步的距离,再要前进一点点,就要进入弓箭的射程了。

发现情形的士兵大声叫唤,城头上的守军方才情形过来,流寇先是用炮火射击,消耗守军,他们很快便要攻城了。

守军很快向城墙聚集过来,为了避免新一轮炮击,都是贴着城墙躲在后方,弓箭兵已经张弓搭箭,只要流寇进入射程,他们便会将手中的箭矢,毫不犹豫地射出去。

令人惊讶的是,城外的流寇,并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停在百步外的地方,似乎集体石化了。

“咦?流寇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们不敢攻城?”

越来越多的守军向城墙后聚集,除了少量的士兵给同伴包扎伤口,他们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伤痛,纷纷挤过来看热闹,女儿墙的垛口,现出无数的脑袋。

刘宗敏见守军只是从垛口露出部分脑袋,知道守军被开花弹吓怕了,也是无计可施,只得暗暗传令那一个千户的枪手,先是瞄准自己的目标,然后突然射击,即便不能大量消灭城头的守军,至少也能将守军吓得半死。

“砰、砰、砰……”

一阵致密的枪声,随即便是短暂的寂静,趁着守军正在惨叫的机会,刘宗敏已经让后面的那个千户,开始拖着云梯开始攻城。

守军遭到突然的枪击,都是隐藏在城墙的后面,最初的那段距离,天命军行进得十分顺利,但他们刚刚过了枪手们让出的通道,就被城头上负责瞭望的士兵发现了,“不好,流寇要靠近城墙了……”

守军虽然遭到山地炮、西宁步枪的多轮打击,但流寇攻城,他们还是习惯性地操起手中的弓箭。

天命军的步兵,是一支完全依赖进攻的军队,既没有铠甲,也没有盾牌,守军一旦放箭,他们只能以肉体抵挡。

此时此刻,保护他们的,只有城下百步外那个千户的士兵,他们也顾不上瞄准,无论能否看到城头的守军,他们都会射出子弹,将城头上的守军死死压制在城墙后面。

天命军并没有付出多大的代价,便已经将八架云梯靠上城墙,身后的那个千户,更是以攻代守,以致密的枪声护卫着自己的同伴们,将守军压得抬不起头。

不过,等天命军的士兵攀上云梯,后方的同伴就无法提供帮助了,天命军几乎与明军混在一起,步枪无法精准射击,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枪声一挺,明军似乎醒悟过来,各种滚木礌石,夹杂着冷箭,毫不留情打击着攀上云梯上的天命军士兵。

云梯上的天命军,自身无法还击,只能低头躲避空中的障碍,但地面上的天命军士兵,却是用步枪射击,只要明军露头,就会被无情地射杀。

城墙,成了双方的盾牌,就看哪一方无法承受战争的损失了。

明军依靠百姓搬运木料、石块,然后闭着眼从城墙上扔下去,只要没有中弹,自己就是成功了,这样投出的滚木礌石,命中率不会太高,好在可以减小自身的伤亡;天命军的士兵,在攀上城头之前,根本无法还击,能躲避明军的攻击,就是万幸了。

战斗僵持了半个多时辰,天命军愣是没有杀上城头,刘宗敏的眉头,早已弯成了两张弓弦,与明军打消耗战,天命军得不偿失,大都督也决不允许!

与明军不同,天命军的枪手,需要在后方,花费大量的时间进行操训,现在第四营来到河南,是一支流动作战的孤军,不可能时间长期驻守在一地,士兵一旦伤亡了,根本无法得到补充。

伤亡一个,士兵就会少一个,刘宗敏知道大都督不愿与明军打消耗战的原因,他也知道,在河南的土地上,天命军无法得到补充。

按照目前的情形消耗下去,天命军或许能攻破南阳,但士兵的伤亡……即便破了城,恐怕也没有多少军功。

刘宗敏的头上,不知不觉渗出汗珠,看来,只有暂时撤军了,他正要下令,猛听得城内传来了嘈杂声,先是一小片,随即向四处扩散,整个南阳城,像是沸腾了。

正当刘宗敏惊疑不定的时候,城内忽地冒出烟火,城头上扔出的滚木礌石也随着稀疏起来。

刘宗敏顿时明白了,城内出现了混乱,就连城头上的守军,恐怕都跑了不少。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刘宗敏立即大呼,提醒士兵们加快攀爬的速度,并增加一个千户的士兵前去攻城。

城头上的守军,顿时崩溃了,天命军的士兵一旦攀上城头,就能发挥步枪齐射的优势,将仅有的明军驱赶出去,逃得慢的,便被射杀了……

已经压抑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天命军士兵,顿时如浪头般越过城墙,登上北城头,将九州军旗插在城头上。

士兵们打开城门,将第二团的士兵全部放入城内,刘宗敏一面组织士兵清扫残余的守军,一面着人打开东西城门,放第一团入城。

李自成是最后一批进入南阳城的,南阳府道纪官李治强战战兢兢随着入了城,让他十分意外的是,这伙流寇,只是占据了城内的主要干道,并没有对百姓大肆劫掠,城内非常安静,既看不到流寇得意的笑声,也听不到百姓的惨叫声。

到了现在,李治强方才知道,李自成原来是这伙流寇的首领。

只用了大半日的时间,流寇就攻破了南阳城,这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流寇?李治强发现,流寇打出的军旗,他根本不曾听说过……

突然,城内猛地传出了锣鼓声,李治强以为流寇要庆祝他们的胜利,扭头一看,一队身着怪异服饰的士兵,一边敲锣打鼓,一边高声喊叫着。

“百姓无事不要出门,待在家中就是安全的!”

“我们是天命军,绝对不会扰民,也不会抢夺你们的财物!”

“天命军秉承天主的旨意,让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大家不用害怕……”

……

李治强等这队士兵走远了,方才醒悟过来,“大都督,你们是……”

“现在明白了?我就是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淡淡一笑,“李道纪,我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城内可曾有杀戮?”

“这……”李治强的神色十分凝重,喃喃地道:“若不是贫道亲眼所见,贫道绝对不敢相信……”

“走,李道纪,咱们去府衙看看!”李自成知道,天命军的数量远远超过城内的守军,一旦城破,便是大局已定。

李治强黑着脸,随在李自成身后,向西南角的府衙走去,一路之上,见到不少队士兵,都是敲锣打鼓,口中宣传着天命军的各项政策,安抚城内的百姓,但他估计,府衙的官员们,恐怕要倒霉了,天命军费尽力气入城,既然没有扰民,那城内的官员们,应该就是他们的目标,难道天命军会白白牺牲士兵?

府衙门前,一对厚重的石狮子分列正门两侧,显得十分威武,然而他们只是石像,当天命军入城的时候,它们只能默默地记录着城内发生的一切。

数名身着迷彩军服的天命军正立在府衙门外,看到李自成,纷纷过来行礼,“大都督!”

李自成挥挥手,让他们起身,“府衙内怎么样了?”

领头的士兵起身后,朗声道:“我们已经占据了府衙,府衙内有不少官员!”

李自成向朱漆大门扫了一眼,还瞄了眼那一对石狮子上,淡淡地道:“南阳知府呢,在府衙中吗?”

“回大都督,据城内的官员们说,南阳知府亲自在北城门指挥作战,并不在府衙,兄弟们正在城内寻找!”

“奥,这个知府,倒还有些意思!”李自成点点头,让士兵们打开朱漆大门,带着一个总旗的亲兵进去了,李治强自然跟在身边。

来到大堂,目测一下,有十余名官员被俘,身上都是缚了绳索,或坐或站,面上都是惊恐不定,看守他们的士兵刚要行礼,被李自成止住,“他们都是城内的官员,要以礼相待,不要故意刁难!”

“是,大都督!”

李自成离开大堂,这些官员,他一个也不认识,更别说知道他们的秉性了,入了南阳城,只要找到知府和统兵的军官,剩余的事情,就让他们来做了。

穿过二堂,进入后衙,依然有士兵看守,李自成缓步过去,向行礼的士兵点点头,道:“这里关押的是谁?”

“回大都督,是南阳知府谢君宝的家眷!”

大明的府县衙门,一般都是“先堂后宅”,前面是大堂,最后面是主官家眷居住的私宅,大型的衙门,中间还有二堂,是主官的私衙,相当于书房、小客厅之类,也是辅官的办公场所。

李自成并没有进入后衙,只是让士兵们好生看守,不要惊扰了谢君宝的家眷,这个谢君宝,虽是文官,却是战斗在第一线,或许是一个好官……

他挑选出两名相貌和善的士兵,让他们向谢君宝的家眷宣传天命军,以及天命军的各项政策,如果能让他们加入天主教,那是最好不过了。

回到大堂之后,李自成派出两名亲兵,去向关押的官员们宣传天命军和天主教,然后出了府衙,向唐王府走去。

正文 第740章 书房召见

李治强见天命军并没有勒索官员的样子,心中不觉大奇,百姓没有多少财物,放过了还能留下好名声,但官员们一般都是富得流油,财物、粮食,就是府中的女人,也会比普通百姓家的女人水灵一些。

天命军真要放过南阳城中的这些官员们吗?

如此一来,天命军为何要牺牲士兵的性命,拼命拿下南阳城?想到与李自成在武侯祠门外的誓约,心中不觉一惊,难道天命军来到南阳,只是为了消灭道教?

他实在忍不住了,便稍稍靠近李自成,小声地道:“大都督,贫道有一事不明……”

“奥?”李自成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有什么不明的事?”

“小人……不明白,”李治强道:“天命军既不会扰民,也不会抄没官员的财物,那天命军进入南阳,究竟是为了什么?”

“哈哈,李道纪还不明白吗?”李自成笑道:“本都督上次说的话,难道李道纪忘了?天命军不是流寇,不会劫掠百姓,也不会劫掠官员,除非官声不好,平日欺压百姓太甚!”

“这……”李治强依然不解,“那天命军的钱粮来自何处?”

“钱粮的事,李道纪不用担心,”李自成道:“天命军不是流寇,即便钱粮出现困难,天命军也不会劫掠,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们信奉天主,”李自成停下脚步,侧转脸看着李治强,“李道纪,看来你这个道纪的官身,恐怕要改一改了,武侯祠外的约定,应该没有忘记吧?”

“这……”李治强心中一惊,当日虽非戏言,但他实在不相信,不劫掠百姓,那还是流寇吗?他在南阳的道教界混得风生水起,吃香的喝辣的,如果改奉天主……想到这儿,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贫道……敢问大都督,天主教是什么?”

“天主教的事,等城中安定下来,本都督会着人传教,”李自成正色道:“这次天命军来到南阳,虽然不会屠杀佛道量两教的弟子,却会没收两教的道观、寺庙,用作天主教的教堂,像武侯祠,那是一定要没收的,李道纪要有心里准备!”

“贫道……”

“李道纪,到了此时,恐怕你已经不是道士了,”李自成越来越感觉到,李治强绝对不是虔诚的道教徒,“在整个南阳府,天主教最高职位的,乃是‘牧师’,李道纪既然是第一个加入天主教的人,这‘牧师’一职,自然由李道纪担任,奥,以后不会有道纪官了,只有‘牧师’,不知意下如何?”

“这……”李治强一时无法回答,虽然“牧师”是天主教在南阳府的最高职位,但他对天主教一丝不知。

“本都督给你一日时间考虑,到明日晚间,可以给本都督回话,是愿意遵守誓约,成为天主教徒,还是为武侯祠殉教,”李自成沉着脸,道:“本都督现在可以告诉你,天命军付出牺牲拿下南阳府的目的。”

“……”

“一是为了弘扬天主教,让天主教在整个南阳府得到传承,”李自成忽地面色一冷,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乃是为了南阳城内的唐王府!”

他感觉李治强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但天命军不会在南阳驻守,无法真正掌控南阳,李治强这个小人,依靠欺骗的手段,却是在信徒中有些威望,在这个阶段,只要给以适当的利益,由他在本地传承天主,扩大天命军的影响,实在是最佳人选。

如何换做是对道教忠贞的人,一旦天命军离开了,朝廷重新占据南阳,真正虔诚的人,极有可能殉教,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至于李治强有可能利用手中的权力,行坑蒙拐骗、贪张枉法之事,李自成并不担心,天主的福音刚刚来到南阳,一时半会不会有太多的信徒,李治强就是有想法,也不会有太多的机会。

最关键的是,天命军无法在南阳长期逗留,必须将宣传天主、扩大天命军影响的事,交给别人来做。

万一李治强辜负了天主的期望,将来天命军回到南阳的时候,将对南阳的天主教堂进行整肃,必要的时候,撤换掉李治强的“牧师”身份。

当然,将整个南阳地区的天主教交给李治强,必须给他一定的震慑,恩威并重,如果时间上不是太长,将来或许不会出太大的事情。

不知不觉之间,李自成来到唐王府。

包围唐王府的,是李绩兼任团长的第四营第一团,看到李自成过来,李绩忙迎过来行礼,“大都督,王府已经被我们重重包围了,属下保证,一只鸟都飞不出去,只是,这王府的围墙,似乎比南阳城的城墙还要厚实……”

“厚实好呀,”李自成大笑,用余光瞟了李治强一眼,道:“围墙厚实,说明王府奢华,储存在王府内钱粮,应该不会太少!”

“大都督说得是,如此看来,围墙厚实,倒是一件好事!”李绩向李自成拱拱手,道:“大都督,何时开始攻打王府?”

“不急,攻打南阳城只用了大半日,何况一座王府?”李自成在王府的围墙上扫了一眼,感觉十分厚重,便道:“给唐王一夜的时间,如果明日辰时之前,王府不肯投降,那就别怪天命军采用血腥的手段了。”

李自成希望唐王负隅顽抗,将来屠杀起来,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他一向对王府没什么好感,这些宗室子弟,平日什么事都不做,却要占据、消耗大量的财富,每一座王府内,都是关着一群猪,混吃等死……

偏偏宗室的子弟不是完全等死,而是利用宗室的身份,不断积累财富、圈占良田,与关外的鞑子、遍布北方诸省的流寇相比,十数万人口的宗室,乃是大明最大的毒瘤,偏偏朝廷的律法无法制约他们。

王府所在,便是百姓的血泪,这样的一个纯粹寄生性的群体,根本不应该存在!

除了最早在兰州遇上的肃王朱识鋐,天命军在成都、汉中遇上的王府,都没有剩下男丁,希望这次的唐王府,也是如此!

李治强心中一寒,他第一次在李自成的脸上,看到了寒冬般的冷酷。

李自成绕着唐王府行了半圈,仔细查看一番,虽然院墙之上有不少脑袋探出来,他却不以为意,南阳城都拿下了,没有正规军队驻守的王府,又算得什么?但王府厚实的院墙,着实让他有些吃惊,难道唐王知道南阳城不安全,才将王府修筑得如此厚实?

他倒是希望,唐王府是银子多了没处使,这才修筑了坚实的王府!

再次回到府衙,天色已经擦黑了,李自成便在府衙晚饭,虽然比不上在兰州时的大鱼大肉,但比起行军途中的干粮,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战争期间不得饮酒,不过,热汤热饭总是少不了。

李治强一直跟在李自成的身边,说不上是软禁,主要是让他看清城内的形式,以及天命军强大的实力,便在隔壁的小厅内,与士兵一同晚饭。

李自成刚刚喝了一碗肉汤,何小米急匆匆就进来了,“大都督,刘团长俘获了知府谢君宝、参将马式乐,现在就在府衙大门外!”

“总算找到了,”李自成长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道:“先让他们去二堂的小厅稍候片刻,等我晚饭过了,再会会他们!”

“是,大都督!”

何小米走后,李自成慢条斯理啃着白面馒头,心中却在思索,这谢君宝、马式乐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一群人?

晚饭之后,李自成没有直接召见谢君宝、马式乐,而是先去了大堂那边,与被俘的官员们聊了几句,方才回到二堂,不消片刻,谢君宝、马式乐被押解过来。

李自成端坐在木椅上,何小米、雷万军二人,倒背着双手,一左一右立在身后,还有两名亲兵,在室内等着伺候。

这间小厅,平日便是知府谢君宝的书房,空间不大,此时涌入七人,稍稍显得拥挤,不过,谁也不在乎这点空间。

谢君宝看着自己的椅子上坐着的人,不过三十出头,却有着一股莫名的霸气,虽然知道了他的身份,却无法将眼前的人,与占据青海、甘肃、四川三省之地,统领十万天命军的大都督联系起来。

他的眼中,除了失落,便是一股怒气,南阳的百姓,原本生活得好好的,都是这些流寇……

李自成此刻也在打量着谢君宝,虽然不认识这两人,但从宽大的官袍上,很容易就分辨出二人的身份。

谢君宝虽是身着官袍,此时却是破烂不堪,袖口、左胸的地方,都有明显的灰迹,显然是被烧出大洞,右侧膝盖处,更是撕出一个口子,如果不是里面白色的底衣,恐怕皮肤都露出来了。

文人一般注重形象,但谢君宝却是非常邋遢,官帽不见了,两侧鬓发披散开来,被汗水打湿,混着泥灰遮盖住脸颊,只有双目和鼻孔露在外面。

李自成转过目光,心中却是有些惊讶,马式乐是参将,城中最高的武将,却是换上普通百姓的青衫,除了闪烁不定的双目,与普通的百姓并无区别。

正文 第741章 深夜娶亲

谢君宝一直盯着李自成,嘴唇翕动了数次,终于忍不住了,此人占了他的座椅不说,连整个南阳城都占了,“你就是天命军的大都督?”

“正是,不知道知府大人有什么见教?”李自成对谢君宝,倒是有些好感,做为文官,在敌军攻城的关键时刻,能不顾危险,亲自走上城头,实在不多见,谢君宝不像是大明的官员,更像是天命军的官员!

“见教倒不敢,败军之将而已,”谢君宝轻轻叹了口气,“可是,天命军利用百姓在城内作乱,方才拿下南阳城……”他摇着头,一脸的轻蔑之色。

“知府大人是文官,应该不懂兵法吧?”李自成哈哈大笑,“兵者,诡道也……出其不意,本身就是战争的一部分,”将目光转向马式乐,“就像马参将,明知不敌,逃跑的时候,换上百姓的服装,也没什么不对吧?”

马式乐羞红着脸,不觉低下脑袋,谢君宝狠狠瞪了马式乐一眼,喃喃地道:“如果不是这个废物……”

“知府大人是说,如果继续抵抗,本都督便拿不下南阳城?”李自成道:“不过是白白增加伤亡而已,马参将是个明白人,明知不可为,为了减少伤亡,放下武器,不算丢人!”

“既然食了朝廷的俸禄,就该为朝廷尽忠!”谢君宝虽是文官,却比武将更加执拗,“如果贪生怕死,当初就不该入行伍,做为城中的参将,要么守住城池,要么殉城……”

李自成淡然一笑,道:“如此说来,知府大人是准备殉城了?”

“南阳城破,本官自当殉城,”谢君宝忽地顿住,迟疑片刻,却是向李自成拱手道:“本官从不求人,今日后厚着脸皮求大都督,求大都督饶了城中的百姓……”

“为何?”李自成盯着谢君宝的双目,道:“你既然决定殉城,一死百了,城中的百姓,与你何干?再说,你是天命军的战俘,本都督为何要答应你的请求?”

谢君宝嘴唇抽动,思索片刻,道:“本官是城中最高的官员,南阳城失守,本官唯有以死谢罪,但上天有好生之德……”

“别跟本都督说这些圣贤之言,本都督读书少,不懂得这些道理,也不想懂得这些空虚的道理,”李自成打断了谢君宝的话,顿了一顿,道:“本都督只知道利益,你求着本都督饶了城中的百姓,能给本都督什么利益?作为交换,或许本都督可以放过城中的百姓!”

谢君宝低下头,显然在竭力深思,过了片刻,却是摇摇头,“本官无能,无法给你想要的利益。”

李自成道:“你知道本都督需要什么利益?”

“流寇所需,无非钱粮和女人……”谢君宝摇摇头,叹道:“本官无法给你们这些,如果大都督不肯放过城中的百姓,本官……他日朝廷自会为城中的百姓报仇,天命军的日子,也不会长久!”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本都督倒有一种法子,可以交换城中百姓的安全,不知道知府大人是否愿意舍身为民?”

“本官……”谢君宝抬起头,道:“本官是要死的人了,不知道能为大都督做些什么?”

“祭旗!”李自成淡淡地道:“既然知府大人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不如最后为百姓做些贡献,如果知府大人留下性命,让天命军祭旗,本都督就会真正放过城内的百姓。”

“大都督真的可以放过城内的百姓?”谢君宝虽然听到天命军的锣鼓声,以及士兵在大街上的话语,但他根本不相信,这一定是天命军在欺骗百姓,“你们损兵折将拿下南阳城,难道不是为了城中的钱粮?如果放过百姓,那你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回?”

“也不算白忙活,”李自成心道,至少让南阳城的百姓,知道了天命军的存在,“其实,百姓贫苦,家中又有多少钱粮?本都督的心思,并不在百姓身上,如果知府大人同意留下性命,让天命军在城中祭旗,本都督便放过城中的百姓,怎么样,反正都是死,只不过声名上差些……”

谢君宝不放心,“那你们攻城……”

“自然是为了钱粮,”李自成笑道:“你是南阳知府,自然会知道,城中的钱粮,主要集中于什么地方!”

谢君宝迟疑片刻,道:“唐王府?”

“不错,唐王府,”李自成的脸色一冷,道:“唐王府不事耕作,却是占据了大量的钱粮,他们应该不属于普通的百姓吧?依本都督看,他们完全就是大明的寄生虫,如果本都督抄了唐王府,朝廷会不会感谢本都督?”

马式乐身子一震,看了谢君宝一眼,却是没有说话,谢君宝长叹一声,知道无法阻止天命军,微微摇着头,道:“他们可是宗室皇亲,皇上的亲人……”

“本都督可不管什么皇亲国戚,”李自成冷冷一笑,让亲兵将谢君宝带下去,却对谢君宝道:“知府大人,现在你已经是天命军的人,吃饱喝足,等着本都督祭旗!”

谢君宝叹息一声,双目霎时失了光芒,低著头随着亲兵去了,临到门口,回身看了李自成一眼,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李自成待谢君宝离开小厅,方才今目光转向马式乐,“马参将是个识时务的人,本都督就喜欢这样的人!”

“大都督……”马式乐身子颤动,不知道李自成的确切意思,目光闪烁不定。

“马参将不用担心,本都督不喜欢杀人,”李自成淡淡地道:“不过,本都督也要给伤亡的兄弟们一个交代,毕竟是战俘,要想活命,必须为天命军立功!”

“立功?”马式乐小心地道:“不知道小人如何为大都督立功……”

“立功的方式有很多,”李自成瞥了马式乐一眼,虽然不太喜欢这样的人物,但天命军迟早要离开南阳城,有些事情还要仰仗他,就像道纪官李治强一样,能利用便利用,“天命军下一步的行动,便是攻打唐王府,不知道马参将能否提供帮助?”

“唐王府?”马式乐迟疑片刻,却是躬着身道:“小人在王府倒有几个熟人,不过,现在王府被围,内外隔绝,小人实在无法联络他们……”

李自成冷哼一声,给你活命的机会,如果自己不要,也就不要怪本都督了,天命军虽然需要人手管理南阳,却不会留下废物,“马参将,将城中残余的士兵聚集起来,应该不是难事吧?”

“这个,”马式乐大喜,忙道:“小人熟悉城中的士兵,这个倒是可以为大都督效力!”

“那就好,”李自成神色转缓,思索片刻,道:“聚集残兵的事,明日再开始,你先给本都督说说王府的事!”

“王府的事?”马式乐道:“不知道大都督要听王府的什么事?是王府的守卫,还是王府的银钱……”

“凡是王府的事,本都督都愿意听,”李自成要攻打王府,总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便道:“你先说说王府有哪些欺男霸女、为祸百姓的事。”

马式乐略一沉思,道:“大都督可知,南阳城中,百姓嫁女,为何选择在深夜的时间出行?”

“这是为何?”李自成不明白马式乐的意思,华夏大地,东西、南北都是万里之遥,各地民俗不同,也是常事,关于女子出嫁的时间,有些地方是午后,有些地方是日落之前,在后世的时候,他还亲眼见过,有些地方嫁女,却是起得特别早,出嫁的女子,在天明之前,必须赶到夫家。

各地风俗的形成,都有历史的原因,他以前从没想过,但听了马式乐的话,却又一种感触,每种婚俗的形成,都有他的原因,比如在天明之前赶到夫家的,路程应该不会太远,这是不是地域保护主义,防止新娘外嫁?

“大都督可知,王府的后门外,有一座王府山?”马式乐道:“王府山是一座假山,全部选用太湖石,山高五丈六尺,站在山顶,全城尽收眼底!”

“太湖石?”李自成冷笑道:“天下多的是食不果腹的百姓,唐王府竟是如此奢华?”

“谁说不是呢?”马式乐见李自成发怒,心中自是欢喜,道:“大都督,关键还不是太湖石,而是王府山的高度……”

“你是说,王府利用王府山的高度,操纵城内的政务、军事?”李自成皱了眉头,大明宗室,不是不准干涉地方事务、不得与地方文武官员来往吗?难道唐王府公然违背大明的祖制?

“那倒没有,除了崇祯九年,唐王朱聿键擅自起兵勤王,崇祯一怒之下,将朱聿键拘于凤阳,唐王府并不干涉地方政务,”马式乐的脸上,忽地换了古怪的笑意,“王府山实际上是王府的瞭望台,如果城中谁家娶亲,他们就会将新娘抢过来,先在王府中伺候三日,然后再还给夫家……城中的百姓敢怒不敢言,只得改在深夜娶亲,既不鸣放鞭炮,也不吹奏唢呐,完全就是偷偷摸摸!”

正文 第742章 笑看王府

“什么?”李自成一拳下去,面前方桌上的茶水都打翻了,唐王府内藏污纳垢也就算了,却是骚扰全城的百姓。

王府不受地方官府制约,只要不是谋大逆的罪行,朝廷、皇上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如此下去,百姓岂不欲哭无泪、欲告无门?对了,百姓就是惹不起王府,方才改为深夜娶亲,原本是大好喜事,结果却只能偷偷摸摸……

够了,有这条理由,唐王府所有的人,都该千刀万剐!

马式乐吓了一跳,见李自成双目内视,知道是生王府的气,心中方才定了,“大都督……”

何小米赶紧收拾茶水,李自成却是神色凝重,他瞪着马式乐,一字一句道:“马参将,你说的可是事实?”

“回大都督的话,小人绝对没有谎言,”马式乐虽然被缚,却是躬起身子,他唯恐李自成不信,又道:“大都督尽管去向城中的百姓查问,小人若是有半句谎言,就是被大都督凌迟处死,小人亦无怨言!”

李自成的双目泛出光芒,让何小米给马式乐松绑,又赐了座位,奉上茶水,“马参将,详细的情形如何?现在呢,唐王府还做会这些龌龊的事吗?”

“小人多谢大都督,”马式乐战战兢兢落了座,又说了唐王府许多恶事,“……大都督,即便百姓在深夜嫁娶,唐王府有时还不曾放过,抢去新娘后,一旦苦主去衙门告状,他们宁愿杀了新娘,也不会还给夫家,所以百姓再不敢上告,只能打落门牙吞回肚里!”

李自成眉头深锁,久久不说话,最后让何小米将马式乐带下去,安排饭食,自己便去城中的营房宿了。

翌日天明,李自成吃过早饭,换上便装,带着谢君宝在城内转悠,让他亲眼看到,天命军的士兵,绝对没有扰民,更不会劫掠百姓,便是城中的官员、士绅,百姓也是秋毫无犯。

谢君宝的心脏,原本提到嗓子眼,唯恐李自成心口不一,城内是天命军的天下,如果李自成食言,谁也无法约束,或者天命军军纪不好,士兵暗中侵夺百姓,他也只能干瞪眼。

但半日下来,谢君宝的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般难受,他渴望保护百姓,但天命军的士兵所做的,就是他最高的理想,甚至比他想象的做得还好,他甚至怀疑,自己被李自成骗了,如果没有双方的约定,天命军也不会扰民。

军纪军规,那是长时间养成的,绝对不可能一日而就!

难道这就是天命军?

难怪天命军在青海、甘肃、四川站稳脚跟,这样的军队,实在不能以流寇呼之,难道天命军已经是割据一方的政权?

谢君宝越来越不相信,李自成是为了他,方才严明军纪,禁止百姓扰民,在天命军面前,他将何去何从?可惜,他就要死了,他看不到天命军的未来!

他是南阳城离最高级别的官员,一旦城破,按照大明的律法,他只能殉城,最好是战死,家眷还能得到一些抚恤,从城破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一定要殉城,无论是死在战场,还是被俘之后,受尽屈辱,然后被流寇处死。

如果能侥幸活下来,朝廷也会治他失地之罪,结果还是免不了一死,但被朝廷处死,家眷不但得不到抚恤,还会因此蒙羞,最坏的结果,还要受到牵连……

但这一刻,谢君宝却是害怕死亡,虽然不再有美好的前程,却想看一看,天命军究竟走向何方,最后的结局,是被朝廷剿灭,还是……

午饭的时候,谢君宝的饭食,与天命军的军士一样,除了白面馒头和一份青菜豆腐,还有一小碗肉汤。

这样的饭食,甚至比不上府衙的早点,但谢君宝现在是天命军的战俘,等待被祭旗的人,能有这样的待遇,已经十分难得了。

但谢君宝没有胃口,他将饭食还给火兵,只要了半个馒头和一碗清水,惹得火兵一通白眼。

傍晚的时候,李自成带着谢君宝、马式乐、李治强,在亲兵的护卫下,来到王府的正门,李绩忙迎上来,“大都督,已经给了一日的时间,王府内没有动静,现在要不要开始攻击?”

“时间还没到吧?说好了给他们一日的时间,即便面对要死的人,我们也不能食言,”李自成抬头看看日头,道:“无论王府内的人是怎么想的,言出如山,是我们的事,否则城内的百姓如何信任我们?”

“大都督说得是,属下受教了!”李绩躬身行了一礼,退去一边。

李自成让马式乐上前,道:“你熟悉王府,知道府内有多少护卫兵马?”

“回大都督,王府内没有正规的士兵,”马式乐躬身道:“王府的护卫兵,原本有三百,但最近几年,流寇四起,王府感到安全危机,便违制招收了数百护卫,发放武器,现在王府内,大约有一千护卫,不过,他们并没有经过严格的操训,只是重赏之下,比普通的百姓稍稍强些!”

“这么多?”李自成的脸上,划过一片怒色,整个南阳城内,虽有参将领衔,不过两千士兵。

谢君宝看了马式乐一眼,目光中有一些说不清的味道,也不知是不是羡慕,但肯定不是昨晚那种赤裸裸的轻蔑。

李自成虽然发现了,却是装做不知,道:“马参将,今日聚集了多少溃兵?”

“回大都督,小人已经聚集了八百多士兵,现在都在营房中,”马式乐向李自成拱了拱手,道:“他们虽然暂时被看押,却是与天命军的兄弟吃着同样的饭食,心中还是感激小人呢……”

“哈哈,”李自成大笑,“马参将,将这些士兵集中在军营,他们便不会祸害城中的百姓,说起来也是一份功劳,明日天明之后,继续寻找,一定要将所有的士兵都找出来!”

“是,大都督,小人遵命,”马式乐恬着脸笑道:“大都督体恤百姓,真是菩萨心肠!”

“马参将错了,本都督是军人,怎会是菩萨心肠?”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本都督只杀该杀的人,不久你就会看到。”

马式乐、李治强两人,脸上都现出尴尬之色,谢君宝若有所悟,只是看了李自成一眼,暗中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等到酉时,天快要擦黑了,李绩方才跑过来,:“大都督,时间到了,王府并没有主动投降!”

李自成看了眼王府门前的那对威武的石狮子,目光随即移到院墙上,道:“那就开始吧,尽量减少伤亡!”

“是,大都督,属下明白!”李绩向李自成躬身行了一礼,方才小跑着回去。

李自成带着谢君宝、马式乐、李治强三人,缓缓退到前面的街道上,距离王府尽量远些,免得被开花弹的爆炸声引起耳鸣,在一处石凳上坐下。

汉清局的人,并没有打入王府,现在只能强攻了,他看着谢君宝,笑道:“知府大人昨夜说,本都督不该着人在城内作乱,如果不是城内乱了套,南阳城一时之间,或许无法拿下?”

“大都督……”

“你有什么想法,那是你的事,未必就是错,”李自成并不需要解释,也不是睚眦必报,要追究谢君宝的不敬之罪,“不过,现在可要看好了,看天命军的士兵如何攻破王府,我们已经给了王府一日的准备时间!”

“大都督,小人有一事不明,”谢君宝看了夜色中的王府一眼,道:“大都督既然要攻打王府,为何要等到一日之后?难道不怕夜长梦多……”

李自成心中暗笑,延迟一日攻打,自然不是让唐王府的人,多活过一日,而是让你们看看天命军的绝对实力,他淡淡地道:“知府大人所说的夜长梦多是什么?是王府有足够的戒备,还是城外有朝廷的援兵?”

“大都督已经考虑到了……”

“其实,无论哪一种,天命军都不会担心,”李自成道:“王府就这么大,护卫就这么多,延迟一日,他们的战斗力不但不会增加,反而在焦虑等待中,还会有所下降,如果围而不打,最多十日,王府的守卫就会逃跑一半!”

谢君宝暗自点头,李自成说得没错,大兵压境,连着制造恐慌,如果围而不打,只要有机会,王府的护卫肯定会惜命逃亡一部分,“大都督,天命军破了南阳城,朝廷一旦得知,一定会派兵前来,大都督为何要在南阳多耽搁一日?”

“朝廷的援兵来了吗?”李自成也没办法,虽然一向蔑视流寇,今日在河南,自己却被迫沦为流寇,“本都督倒是希望明军快点过来!”

谢君宝皱起眉头,不解道:“难道大都督是要与朝廷的军队决战?”

“那倒不是,天命军的主力,尚远在四川、甘肃,此刻不宜与明军决战,”李自成道:“本都督下一步目标,乃是开封,如果明军主力来到南阳,知府大人说说,明军是不是在帮助本都督?”

“开封?”谢君宝大惊,“大都督,你们不过万余士兵,就敢攻打开封?”

“敢不敢攻打开封,去了才会知道!”李自成暂时没准备攻打开封,就像谢君宝说的那样,开封是河南首府,肯定是坚城,自己才万余军队,除非突袭,一旦与明军陷入持久战,对天命军极为不利。

正在这时,李绩部开始攻打王府了,“隆隆”的炮声,在这沉寂的夜晚,显得特别瘆人,谢君宝更是心惊不已。

正文 第743章 新任参将

李绩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便拿下唐王府,天命军的士兵从墙头翻进去,第一时间便是冲向正门。

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宣示着唐王府正式攻破,大批天命军从正门涌入,王府护卫队可能依靠地形、房屋进行抵抗,但在数千天命军面前,这些抵抗就像在奔流的江水中投下几颗石子,根本翻不起浪花。

零星的枪声,比刚才的枪炮声更加惊心,谢君宝心中明白,王府完了!

不过,对他来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成为天命军的祭旗的牲畜,唐王府能否保全,与他已经没多少关系。

谢君宝唯一关心的,是天命军何时用他祭旗。

马式乐、李治强二人,也是暗暗惊心,这才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王府厚实的围墙,就被天命军突破了,天命军的战斗力,不仅体现在犀利的火器上,士兵本身的勇往直前,给他们留下了更深的印象。

无论是火器,还是士兵本身,都不是朝的军队所能比拟的,或许只有当年太祖、成祖麾下的士兵,才是这般如狼似虎……

李自成一面仰望星空,一面想着自己的心思,发生在身边的战斗,他根本没看一样,就像这场战斗,根本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绩从王府内出来,四面巡视一番,方才小跑着过来,“大都督,王府已经完全拿下了,王府的护卫全被缴了械,负隅顽抗的人,都已经被兄弟们击毙。”

李自成站起身,微微点头,看着王府内重新燃起的火把,道:“怎么样,兄弟们伤亡大马?”

“尚不及统计,估计不大,王府的护卫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李绩拱手道:“王府内的战斗,已经平息了,大都督要不要进去看看?”

“自然是要进去,”李自成心中暗喜,他攻打唐王府,甚至攻打南阳城,为了就是王府内的钱粮,如果南阳城内没有王府,他很可能不会攻城,最多就是像邓州那样,要点粮食便走,兄弟们也不会有伤亡,他侧身向谢君宝、马式乐、李治强三人示意,“走,都进去看看,你们虽然生活在城内,但很少去唐王府做客吧?”

“那是,那是,我们也想看看唐王府……”

李自成带着亲兵进入王府的时候,被俘的人员,除了王府的护卫队和府丁、奴仆,整个宗室,只有三名成年男子,加上一群女眷,却不见一个孩童。

李自成心中暗笑,这个李绩,还真是明白自己的心思,如果留下孩童,自己还真不知道如何处置!

他板着脸,冷冷地道:“谁是唐王?”

最前面一名四旬开外的华服男子,面上满是惊恐之色,迟疑了片刻,终是道:“本王……小人便是唐王……”

“奥?你就是是朱聿鐥?”李自成道:“听说,城中但凡有女子出嫁,你便着人去抢,睡过三日,方才还给人家?”向身后的王府女眷看了眼,道:“已经有这么多如花美眷,尚不知足?”

“小人没有,好汉千万勿听他人之言……”朱聿鐥忽地遇上李自成阴冷的目光,忙改口道:“小人不敢,都是三弟……”

“即便是你弟弟,那也是王府的人,”李自成打断朱聿鐥的话,看了眼他身后的两人,见他们都是一副惊恐的模样,估计这两人都没少作恶,心中生出一丝厌恶,当流寇就是好,可以快意恩仇,不用经过漫长的审讯,又将目光收回朱聿鐥的身上,“知道我们的来意吗?”

“好汉爷是……”

“明知故问!”李自成斥责道:“钱粮,告诉我,王府的钱粮在哪?”

“好汉爷有所不知,”朱聿鐥顿时哭丧着脸,目光也是闪烁不定,“王府虽然收入很大,但人口众多,每月的支出也大,实在没有多少存粮……”

“你知道我是如何处置冥顽不化的人?”李自成冷冷一笑,向女眷那边扫了一眼,还真有不少美女,不知道是朱家的女儿,还是妻妾,“女子卖入青楼,男子凌迟处死,唐王爷,难道王府还需要这些钱粮吗?无论我是否找到,这些钱粮,已经不属于了王府了,”他重重了加了一句:“从现在开始,唐王府已经不存在了!”

“这……”朱聿鐥顿时汗如雨下,迟疑半响,方道:“好汉爷,我说,只求好汉爷饶小人一命……”

“能不能饶你一命,就看你的罪行了,”李自成冷哼一声,这样的软骨头,他实在看不上,比肃王朱识鋐可是差远了,“如果你不说,难道本都督不会自己找?本都督只是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

朱聿鐥忙躬下身子,叭儿狗似的嚷道:“小人说,小人全部说……”

李自成连夜查抄唐王府,与四川的数万相比,唐王府实在差得远,不过,对天命军来说,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价值八十六万两的金银,还有无法估量的古玩、字画,四十六万石粮食!

唐王这一支亲王,开府甚久,在南阳繁衍了许多旁支,除了朱聿鐥的亲王府,还有郡王府、镇国将军府等等,李自成自然不会允许这些不劳而获的宗室存在,由一向勇猛嗜杀的刘宗敏带队,将所有的宗室全部抄了家。

他们虽然不如唐王府富庶,但所得的钱粮加起来,也是十分惊人,并不比唐王府少多少。

看着刘宗敏报上来的数据,李自成兴奋的合不拢嘴,但又十分烦劳,河南的这支天命军,属于流动性质,很难将这些钱粮全部带走,特别是近百万石粮食,需要大量车辆运输。

李自成来到河南,并没有携带辅兵,押运粮草一事,都是交给部分殿后的战兵,现在增加这么多粮食,长距离运输,便是极为困难。

快乐的烦心事,并非只有一桩,天命军的手中,除了在唐王府俘获的朱聿鐥、朱聿鐭、朱聿锷三兄弟,还有不少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等十数人,这些朱氏宗亲,一向养尊处优,过着寄生的生活,落到天命军手中,他们的好日子,显然是到头了。

李自成为了威慑马式乐、李治强,决定将他们全部处斩,天命军的士兵,先是在城内贴出文告,列数王府的各种罪行,特别是他们强抢新娘、惊扰百姓的事,更是大书特书,布告的最后特别强调,由于这些人多参与强抢民女,混淆血脉,决定将他们公开在菜市口处斩。

处斩的时间,是在三日后。

李自成给了谢君宝部分自由,可以在城内自由活动,但不得离开南阳城,至于李治强,则是关在府衙,好吃好喝供着,但每日必须学习天主教的教义,卧龙岗的武侯祠,将是南阳的第一个天主教堂。

李自成在府衙二堂的小厅,单独召见了马式乐。

城内的守军,加上唐王府护卫,已经整编为两个千户,暂时由马式乐统领,参加操训,但马式乐并不清楚天命军的下一步动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见到李自成,便习惯性叩拜,“小人马式乐,叩见大都督!”

“马参将,坐!”李自成向对面的木椅上一指,又让何小米奉上茶水,显得极为亲和。

“小人多谢大都督!”马式乐跟了李自成好几日,对李自成和天命军有了自己的认识,但今日被李自成单独召见,知道有大事情要吩咐,他的面上,倒是十分凝重。

李自成的面上,是一种恬淡的微笑,“马参将,这段时间,可有什么感悟?”

“感悟?”马式乐一愣,心中虽有很多想法,一时却不敢开口。

“马参将不用紧张,有什么就说什么,本都督不会因言开罪,”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你就说说,天命军与流寇有什么不同。”

马式乐一直将天命军当做流寇,听了李自成的话,不禁一愣,天命军与流寇的确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天命军没有携带家眷,全部是战兵,火器竟然比朝廷的军队犀利,除了王府,天命军没有劫掠百姓,更不会随意杀人……

如果仅仅就军队而言,天命军似乎比同等数量的明军还要厉害!

马式乐将自己心中所想,一股脑说出来,李自成微微颔首,“马参将虽是武将,倒有一番见识,实话告诉你,天命军军纪严明,火器犀利,战斗力强,归根到底,乃是因为天命军一向保护属地的百姓。”

“……”

“马参将并非文官,或许不明白,只有真正关爱属地上的百姓,拿百姓当兄弟,百姓才会支持天命军,为天命军生产犀利的火器……”李自成用天命都督府的律法,给马式乐上了一课。

马式乐不住点头,他或许懂了,或许没懂,李自成知道,要想改变一个人的思想,需要很长时间,只要马式乐做到一点——关心百姓,那就够了。

让李自成最为满意的是,马式乐主动高要求加入天命军,为天命都督府效命,李自成当即任命他为天命军的参将,领两个千户的士兵,必要的时候,允许扩军一个千户。

这一营的士兵,生活在飞地南阳府,只能暂属南阳府管辖,大明朝廷为了限制武将,一向“以文制武”, 马式乐习惯了,他向李自成起誓,坚决接受南阳知府管辖。

李自成也不担心,这一营士兵的粮饷,都是由南阳府发放,除非马式乐自立,否则他就必须听从南阳知府的调遣。

为了让士兵们尽快掌握天命军的操训方法,李自成调入数名总旗官,去南阳军中担任百户之职,负责南阳军的操训。

正文 第744章 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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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让亲兵将谢君宝带至府衙,现在城中大事已定,只等着当众处斩了唐王朱聿鐥等宗室成员,天命军便要离开南阳。

他与谢君宝约定过,只要天命军不骚扰城内的百姓,谢君宝就会任由天命军拿来祭旗,现在是时候了。

谢君宝被亲兵带到二堂的小厅,一路之上,倒有些奇怪,天命军拿他祭旗,应该是要当众处斩,就像宗室的成员那样,最好数落自己的罪行,然后让百姓前来围观,至少要在士兵们面前杀了,方才起到祭旗的效果。

但李自成的亲兵将他带至二堂,这演的是哪一出?难道李自成知道自己在百姓中威望甚高,不敢当众处斩,而是秘密杀害?

来到二堂的时候,周围并没有看到士兵,谢君宝越发感觉到,李自成这是要秘密#处决自己!

反正是死,公开宣判与秘密进行,对自己也没什么区别,一旦人头落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历史便任由李自成书写,谢君宝只是希望,朝廷能理解自己的苦心,自己不是配合天命军作势,而是为了南阳城中的百姓。

自己没有守住南阳城,但保护了城中的百姓!

谢君宝苦笑着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却不知道未来的发展,天命军将来如何收场,甚至不能确定,天命军没有扰民,究竟是不是为了和自己的约定?

入了小厅,李自成正靠在主位的木椅上,一边喝茶一面眯缝着双目,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谢君宝向李自成拱拱手,什么话也没说。

李自成抬起头来,看了谢君宝一眼,淡淡地道:“知府大人,应该知道我找你的原因吧?”

“本官知道,”谢君宝点头,毫不客气地在李自成的对面坐了,“本官早就做好准备,这条贱命,随时等着大都督来拿?”

“嗯?”李自成的脸上,漾着淡淡的笑意,“知府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本都督何曾说过要你的命?南阳城失守,乃是战斗不利,知府大人能亲临城头指挥,似乎并没有什么错!”

谢君宝并不理会李自成假惺惺的话语,朗声道:“你不是要拿本官祭旗吗?”

“本都督是说过要拿你祭旗,这是你也同意的,”李自成的脸上,依旧是人畜无害的笑意,“可是,本都督并没有说要杀你!”

谢君宝的脸上,现出一丝惊讶,“祭旗不就是砍头吗?”

“祭旗就是砍头吗?”李自成脸上的笑容更甚,盯着谢君宝的双目,道:“知府大人,这段时间,跟在本都督身边,可以什么感悟?”

“感悟?”自从被俘之后,谢君宝除了在城中转悠,就是跟在李自成的身边,感悟倒是颇多,不过,大部份都是误解,或者是表象,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流寇怎的会这样……

李自成淡淡地道:“知府大人,天命军与你眼中的流寇,难道没有一丝的不同?”

谢君宝的眉头,猛地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道:“大都督,在被祭旗之前,本官有一事不明,大都督能不能为本官解惑?”

“知府大人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李自成放下茶水杯,双肩一耸,伸个懒腰,道:“有些事情,总是要让你明白的。”

谢君宝觉得李自成的话中,一定有什么深意,他却顾不得了,道:“大都督,如果没有与本官的约定,天命军会不会血洗南阳城?”

“这很重要吗?”李自成轻笑道:“天命军没有扰民,知府大人同意让天命军祭旗,无论如何,结果已经不可更改!”

虽然没有得到正面的答案,但谢君宝已经不需要了,他心中明白,即便没有约定,天命军也不会像流寇那样,洗劫城中的百姓,除了王府,天命军连城内的官员、士绅都没有抄家,又怎会看上百姓的那点财物?

自己一定是被骗了!

不过,南阳城破,自己是天命军手中的战俘,无论是朝廷,还是天命军,都不会放过自己,既然都是死,让天命军拿来祭旗,又有什么不可?天命军如果强行用自己祭旗,自己难道还有还手之力?

只是不知道,天命军用自己的死,要做哪些文章!

被砍头之前,谢君宝还有一些问题,“大都督,天命军攻城,从来都是不扰民吗?”

“知府大人觉得,如果天命军是一群流寇,即便有大人的感召,难道就没有一两个害群之马?”李自成淡淡地道:“天命军与知府大人所想象的流寇,绝对不一样!”

谢君宝不自觉点头,如李自成所说,天命军的确与流寇不一样,甚至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这个李自成,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不是像流寇那样,仅仅为了吃饱肚子?

想到城内的王府,被天命军屠杀一空,他不觉打了一个寒颤,难道是……

李自成知道谢君宝一直在思索,也不打断,自顾喝着茶水,过了好久,方道:“知府大人,天命军在南阳城内,大事已了,现在是兑现我们承诺的时候了。”

谢君宝从恍惚中醒悟过来,他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便轻轻点头,眼中出现一丝惋惜!南阳城破时,他就知道,他的归宿,难逃一死,他自认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这一刻,他却有一丝说不明白的遗憾……

李自成大手一挥,道:“小米,拿军旗来!”

“是,大都督!”何小米将一面折叠好的军旗,交到李自成的手上,然后稍稍后退,双目却紧紧盯着军旗。

李自成双手捧着九州军旗,缓缓站起身来,目光落在谢君宝的身上,忽地朗声道:“谢君宝,接旗!”

谢君宝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李自成会将天命军的军旗交给自己,脑子一时懵了,他呆呆地站起身,像一个被人牵动的木偶似的,伸出僵硬的双手,接过九州军旗之后,方才有些明白,“大都督……”

李自成待谢君宝接过军旗,方才沉声道:“谢君宝,这是天命军最为尊贵的九州军旗,人在旗在,你能做到吗?”

谢君宝嘟囔着道:“大都督的意思……”

“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天命都督府在南阳的知府,城内的百姓,依然是你的属民,但你已经不是朝廷的官员,而是天命都督府的官员,”李自成道:“你想清楚了,如果不能做到,现在就可以将九州军旗还给本都督,如果你接下了军旗,却又不能保护她,哪怕你逃到京师,天命军也不会放过你,你有半个时辰的考虑时间!”

谢君宝的血液急速上涌,老脸憋得通红,感觉在云里雾里走了一遭,他深深地吸口气,稳住心神,忽然“啪”的一声,双膝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不用考虑,大都督,属下领命!”

李自成面上含笑,九州军旗已经祭出,断无收回之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观察谢君宝,因为看中了他,才会向他祭旗,虽然有些突兀,却是逼迫他断了后路,“谢君宝,你想清楚了,一旦收下军旗,你就是天命军的人了!”

“本官……小人明白!”谢君宝将九州军旗高高捧过头顶,“从今以后,小人唯大都督马首是瞻,这面九州军旗,就是小人的天!”

李自成亲手将谢君宝扶起,按到椅子上坐下,笑道:“你依然是南阳的知府,不过属于天命军的官员,也就是本都督的属下。”

谢君宝的心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大都督,属下明白了,原来属下与大都督约定的祭旗,乃是……”

“哈哈,”李自成心情大好,便哈哈大笑,“你可知道,本都督为何与你有了这样的约定?或者说,这样的约定,为何落到你的头上?”

谢君宝小心地道:“难道是因为属下原本便是南阳的知府?”

“不会,”李自成轻轻摇头,“能胜任南阳知府一职的人,不在少数,你不会是唯一的人选,再说了,朝廷选拔官员,肯定不符合天命军的理念!”

谢君宝似有所悟,道:“难道是因为百姓的事?”

“不错,自然是因为百姓的事,”李自成向谢君宝伸出拇指,夸赞一番,“如果当日你不是为民请命,本都督未必会选中你出任南阳知府,以民为本,是天命都督府的律法基础,也是天命军立于世的基础。”

谢君宝这才明白,当日为民请命,请求天命军不要扰民,不经意间却是入了李自成的法眼,救了自己一命,现在总算有机会看看天命军的未来了,“大都督,未来的南阳府,是不是要将下辖的州县……”

“这个迟些再说,不用勉强,保住南阳府才是根本,”李自成估计,一旦第四营离开南阳,以马式乐的那点兵力和战斗力,能保住南阳就不错了,想要扩张至下属的州县,实在有些困难,“谢大人现在是天命军的知府了,一定要对百姓行仁政,让百姓感受到天命军对百姓的优惠政策,改用天命都督府的税法开始征税,百姓实在贫困的,可以减免赋税!”

“属下明白!”谢君宝越来越感觉到,李自成的心思,志在天下!

“南阳所征的赋税,天命都督府暂时不会调用,如果不够支出,天命都督府会适当支持,总之,属下的百姓,必须有饭吃!”李自成不知道自己这几句话是否多余,他只是担心,谢君宝为了向天命都督府邀功,而对贫民征税,“南阳府原先的官员,你斟酌使用,唯利是图之辈,坚决不能担任吏员,缺少的吏员,可以征召,不拘身份!”

正文 第745章 暗房牢狱

处斩朱氏宗族,是公开进行的,地点就在南城的菜市口,这是南阳城内最大的菜市,平日人流量也是最大。

士兵们早已搭建了一个简易高台,又搬开三把椅子和数张方桌,放在高台的正北。

午时刚过,李自成便在谢君宝、马式乐的陪同下,沿着阶梯缓缓登上,今日的监斩官,自然是新任知府谢君宝。

按理说,谢君宝应该在中间的木椅上落座,但李自成亲临现场,谢君宝说什么也不肯,硬是拉着李自成在中间坐了,他随后坐在右侧,马式乐也在左侧落座。

李治强也被谢君宝邀请参斩,但他并没有座椅,只能站在一旁观看。

百姓早已知道天命军要将朱氏宗室成员全部斩首的事,一时群情激昂,早早便有人前来观看,特别是那些以前娶亲,新娘被王府抢去尝鲜的家庭,更是一边走一边咒骂着王府,更有一些夫人,偷偷躲在人群中,也是赶来观看。

一刻钟之后,装载宗室成员的囚车,在士兵的保护下,缓缓进入菜市口,最前面一辆囚车里,便是唐王朱聿鐥,十数辆囚车,延续了数十步的长队。

李自成发觉乱糟糟的,扭头一看,面上不觉布满了笑意,原来是周围的百姓,争着向囚车吐口水、扔石块等,前面几辆囚车上,已经堆了许多泥石快、烂菜叶,囚犯伸出囚车的脑袋上,鸡蛋黄混着血液缓缓向下#流淌,红黄一片,像是戴了一副彩色的头盔。

朱聿鐥披着长发,紧闭双目,一声不吭,活到现在,他终于明白,有时候真该沉默是金!

押送囚车的士兵,将囚车打开,所有的宗室成员被一个个拉上高台,等待处斩,群情激奋的百姓,骂声一片,亦有不少百姓争着攀上高台,对这些平日十分金贵的宗室成员拳打脚踢,几个年轻的后生,更是冲破士兵设置的人墙,硬是用事先准备的短棒,将朱聿鐥、朱聿鐭抽得鲜血直流。

士兵们半推半就,谢君宝实在看不下去,便向士兵们示意,士兵们方才推开百姓,将唐王他们与百姓隔离开来。

朱聿鐥、朱聿鐭、朱聿锷三兄弟打头,所有宗室成员,都被按倒,面南而跪,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名怀抱鬼头大刀的刽子手。

刽子手们正在等待着神圣的任务,骄傲的面庞上,都是异常冷峻,与跪在面前的囚犯,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面,他们砍过不少脑袋,但要砍朱氏宗室的人头,这还是第一次,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

李自成看着高台上的朱氏宗室成员,原本洁白的囚服,其时已经脏兮兮的,泥灰混着菜汁,淡黄色的流体,隐隐还有一些碎裂的蛋壳……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些宗室成员,未必都是死罪,混吃等死、过着腐生生活,或许不是他们的罪过,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未来的华夏,绝对不允许这类寄生虫的存在!

他们必须死,只有抄没了王府,天命军才能得到大量的钱粮,这或许是他们对华夏唯一的贡献吧!

高台之上,庄严肃穆,高台之下,百姓们却是喊叫咒骂不绝,如果不是士兵们拦阻,还有不少百姓想要投掷石块。

宗室成员混到这个份上,不仅是他们的悲哀,也是大明朝廷的悲哀,站在百姓的对立面,成为百姓的仇人,大明终将和以前的朝代一样,落下自己的帷幕!

谢君宝被晒得发慌,抬头看看日头,便有士兵上前,小声地道:“大人,已经是午时三刻,时间到了!”

谢君宝默默念头,从面前方桌上的木筒内,抽出一把竹签,抬手仍在地上,沉声道:“行刑!”

便有士兵大声喝道:“知府大人有令,开始行刑!”

原本摇摇欲睡的刽子手,立时瞪大双目,抽出怀中的鬼头大刀,仰天上举,随后奋力向下一拉,整齐的刀光,反射出夺目的光华!

咔嚓、咔嚓……

椎骨断裂,发出清脆的声响,尽管有无数的仇恨,高台下的百姓,还是有不少人闭上双目,实在不忍视,人群一时寂静下来,只有血液喷薄而出发出的微弱破空之声……

李治强趁着全场安静的唯一机会,却是走上前台,向百姓们拱拱手,道:“天命军秉承天主的旨意,以解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天命军来到南阳,是南阳百姓的福分……城外五里岗的武侯祠,从今日开始,改为天主教堂……”

人群一时呆住,纷纷向李治强发问,士兵们不声不响地在高台上收拾尸体,李自成在亲兵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菜市口。

李自成在南阳又呆了一日,给南阳城留下二十万石粮食、十万两银子,又在城中藏了五十万石粮食,这才离开了南阳。

谢君宝、马式乐、李治强和一班文武官员去城外送行,李自成欲待上马,却是停住脚步,将马缰交给和何小米,回转身来到官员们当中,微微颔首,扫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三人身上,“谢知府、马参将、李牧师,南阳府我就交给你们了!”

“大都督放心,人在城在!”三人慌忙匍匐在地。

李自成将三人扶起,微微点头,最后看着李治强,小声道:“李牧师,天主教的事,可以聚拢民心,千万不要等闲视之!”

“属下明白,属下会尽快在百姓中传承天主,”李治强躬着身道:“不仅武侯祠,玄妙观也已经改为天主教堂了。”

李自成送出赞赏的目光,微微一顿,道:“拜托了!”他向众官员拱拱手,随即回转身,跨上黄鬃马,扬鞭长而去。

离开南阳,李自成并没有沿着原先的官道,从百重山、方城山之间穿过之后,去往东北方向的开封,一路之上,走府过县,沿途多是向百姓宣扬天主,宣传天命军,但并没有攻打城池,天命军现在不缺粮,甚至因为粮食过多,影响了军队的行军速度。

沿途有不少百姓要求加入天命军,李自成明白,他们只是看中了天命军的粮食,并没有实际的战斗力,加上天命军一路游走,没有时间操训士兵,所以他一概拒绝了。

过了许州(许昌),李自成预备沿着官道去开封附近转转,但汉清局送来讯息,河南巡抚李仙凤,已经知道天命军进入河南,派出来自保定的名将虎大威统兵,奔许州而来,已经过了朱仙镇。

李自成打开行军地图,朱仙镇也在这条官道上,但距离许州还远着,虎大威不过数千士兵,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不好,李自成此番来到河南,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吸引朝廷的注意力,仅仅虎大威的数千士兵,实在太少了,依照天命军现在的实力,倒是可以全歼。

李自成左思右想,决定暂时不歼灭这股明军,或许歼灭虎大威不是难事,但必定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而且将天命军的战斗力,过早地暴露在朝廷的眼皮底下,不利于天命军在河南流动作战。

与南阳不同,许州已经是中原的腹地,无论是河南省,还是朝廷的目光,都是紧紧盯着,天命军进入河南中部,应该在朝廷的眼皮底下,最好暂时隐藏实力,如果必须进行战斗,天命军应该是出其不意。

李自成立即离开官道,改为向东,前往鄢陵方向,做出东进的势头,威慑中都凤阳。

李凤仙得讯,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凤阳是皇上祖陵所在,张献忠曾经破了凤阳,多少高官人头落地,他下意识在自己的脖子上摸了一把,随即给虎大威传讯,让他迅速东进,然后南下,务必阻止天命军去往凤阳。

讯息传出之后,李凤仙还不放心,又备了快马,给驻扎凤阳的朱大典示警,千万不能让天命军东进,既不能让天命军去往凤阳,也不能让天命军与霍山、大别山一带的流寇汇合。

在河南境内,天命军只是一支孤军,很容易剿灭,一旦进入霍山、大别山,与当地的流寇合流,势必如鱼归大海、狼行草原,再想剿灭,可是难上加难了。

朱大典能否阻止天命军南下,李凤仙管不着,他已经示警了,如果朱大典不能阻止天命军东进、南下,罪责可是由朱大典承担,与他李凤仙没有任何关系。

虎大威刚刚转向东面,汉清局便用飞鸽将他的动向传给李自成,李自成接到讯息,不觉哈哈大笑,将河南的明军牵着鼻子,正是他此行的目标。

天命军先是缓缓东行,行至扶沟,见虎大威已经急行军绕道杞县,正急速南下,李自成便沿着沙河北上,至通许县的时候,已经将虎大威甩开。

虎大威发觉上了当,一面大骂天命军像流寇一样狡猾,一面立即向北返回,紧紧追在天命军的屁股后面。

李自成却是再次向东,直插杞县,做出要出走京师、山东的态势,到了杞县,李自成并不准备攻城,但虎大威路过杞县的时候,没料到天命军会向杞县进军,将士兵全部带走,城内只有衙役、捕快守城,加上部分地方士绅的家丁,几乎就是不设防。

天予不取,反受其害!

李自成立即命令刘宗敏攻城,为了减小攻城的难度,这一次天命军并没有围城,李自成和李绩驻扎在西城门作为策应,只有刘宗敏一路,从南城外猛攻。

城内的衙役、府丁抵挡不住,偷偷扔了武器,从东、北城门向外逃窜,随后城内的官员、士绅,也是纷纷逃窜,天命军只是入了城内,也不追赶逃跑的人员,任由他们逃走。

李自成入城后,一面安抚城内的百姓,一面向百姓们宣传天命军,预备当晚宿于县衙。

何小米带着亲兵,将整个县衙查看一遍,发现县衙的二堂有一处暗房,着人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处牢狱,里面关着三个犯人,便立即报告李自成。

李自成曾在米脂县监牢中待过,知道所谓的犯人,常常是被官府冤枉的,关在这种隐蔽牢狱中的人,一定非常特别,不是罪无可赦的大盗,便是官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丢下手中的茶水杯,缓步来到暗房。

正文 第746章 不虚此行

暗房内没有窗户,即便是傍晚,也是一片漆黑,何小米已经点上灯烛,昏黄的烛光之下,隐约可见墙角有一堆柴草,柴草上躺着三个人,都是身着囚服。更新最快

里侧的两人,都是平躺着,最外侧的囚犯,却是侧身朝里躺着,看不清脸面,但囚服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黑点,应该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三人一动不动,似乎睡熟了,对烛光和脚步声,竟是毫无反应。

何小米面色凝重,道:“大都督,刚才属下进来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在说话!”

李自成心道,他们一定以为是县衙的人进来了,故意不搭理,便道:“小米,唤醒他们,看看他们的伤势!”

“大都督,他们不过是囚犯……”

“小米放心,如果他们是罪大恶极的大盗,我便代替杞县知县,对他们执行极刑,”李自成小声道:“如果他们是被冤枉的,我也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是,大都督!”何小米亲自上前,走到三名囚犯当中,轻轻推了一把最外侧的囚徒,“哎,醒醒!”

那人被惊醒,身子一动不动,似乎很不耐烦,道:“又要过堂了?不必多言,我还是那句话,要杀便杀!”

李自成一愣,看此人连死都不怕,果然是大盗,普通百姓哪有不怕死的?他不禁皱皱眉头,沉声道:“你是谁,为何被关在暗房?”

里侧的两人腿脚动了动,似乎刚刚醒来,却是没有说话,外侧的那人,缓缓翻过身子,扫视了何小米、李自成一眼,道:“你们不是县衙的人,你们究竟是谁?”

“我们是天命军的人,”何小米道:“天命军已经攻破了杞县,县衙的人早就跑光了!”

“天命军?”外侧那人目中现出一丝精光,与他身上的污秽的囚服,显然不相称,但精光一闪而逝,“你们不是朝廷的军队?为何穿着朝廷的铠甲?”

李自成淡淡一笑,这人虽然受伤不轻,但眼力还是不错,一眼便能看出自己身上的铠甲,一定不是普通的百姓,难怪被关在这见暗房,“我们的确不是朝廷的人,天命军,也就是朝廷口中的流寇!”

“流寇?”那人双手撑地,想要坐起来,可能是牵动了伤口,嘴角咧了一下,并没有发出声音,却是重新躺下,休息片刻,缓缓翻过身子,面朝外继续躺在柴草上,口中喃喃地道:“我就说过,如果继续加赋,迟早逼反百姓……嗯,你似乎不是开封人,口音不对……”

此人重伤之下,尚能明察秋毫,李自成暗中叹服,不过,听他的意思,似乎反对加赋,给百姓留下一条活路!

他身份不明,如果是杞县的小吏士绅,至少是开明人士,能看清天下大势,李自成想看看他的年龄,可惜,烛光太暗,此人的脸上,除了血污,就是邋遢而沾上草屑的乱须,实在无法辨别。

“你已经知道我们是天命军,现在可以将你的身份告诉我了?”

那囚犯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终于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已经身无分文,也不怕你等劫掠,我叫李岩,乃是天启年间的举人!”

“举人?”李自成轻皱眉头,道:“据我所知,举人不用纳税,为何身无分文?你既是举人,为何被关押在这暗房中?”

“自然是在暗房中,见不得光嘛,”那囚犯似乎受伤不轻,说了这些话,口中喘着粗气,道:“我散尽家产,为民请命,却被宋邱污蔑为流寇,关押起来,因为不敢当众宣判,只好一直关押在暗房……”

“奥?”李自成心中忽地闪现一丝灵光,思索片刻,道:“你说,你叫什么?”

“李岩,世居杞县!”

“李岩?”李自成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他仔细打量着李岩的脸庞,似乎极为陌生,显然不曾见过。

“李岩”这个名字,像一曲跳动的音符,不断撞击李自成的心门,却又难以越过心门,实在想不起这个名字的出处。

正当李自成迟疑不决的时候,李岩却道:“军爷已经来过杞县吗?是否听过小人的名人?”

李自成轻轻摇头,“不曾来过杞县,你的名声很大吗?”

“在杞县,甚至在开封府,小人的名声的确不小,”李岩苦笑着道:“不过,在官府当中,小人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否则,也不会落得收监的命运了!”

“你说的为民请命,究竟是怎么回事?”李自成道:“难道你公开抗税吗?”

“赋税是朝廷所定,小人怎敢抗税?”李岩的神色凄苦,道:“小人只是劝说宋邱,河南连着大旱,不能再加赋了,应该减赋养民,否则很可能要出事……宋邱不但不听,还说小人妖言惑众,定是流寇一伙,将小人收监在这所暗房,既不宣判,也不释放……”

李自成心中一动,看此人的想法,倒是与天命军有些类似,能认识到减赋养民保平稳,在这个时代,恐怕不多见,这样的人物,应该很特殊,难道因为身份太低,或是被知县宋邱暗杀在牢狱,历史竟然没有留名?

他心中默默念叨着:河南、开封、杞县……

蓦地心中一动,双肩颤抖,右手不自觉抬起,指着李岩道:“你说你叫李岩?”

“我已是要死的人了,没必要骗人,”李岩道:“再说,小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也不屑行那骗人的勾当!”

李自成直接忽略了李岩的自白,道:“你可有一个名字,叫做李信?”

“军爷如何知道?”李岩惊讶不已,“这是小人入牢狱之后,给自己取的名字,小人对自己说,如果死在牢狱中,从此再不能见天日,只能是李岩了,如果侥幸得以脱身,离开牢狱之后,小人便更名李信,坚持原来的信念,只要不死,信念不变,永远为百姓请命!”

这就不错了,果然是此人!李自成心中狂喜,没想到在笑笑的杞县,竟然遇上了李岩,此次河南之行,能得到此人,总算不会虚行,哪怕损失一些兵马,也是值得的!

他稳住身形,努力平复心中的激动,道:“李岩,你身子如何?”

李岩并没有回答,却反问道:“军爷还没说,是如何知道小人要更名李信的事……”

李自成讪讪一笑,这个问题,的确不好回答,略一沉思,道:“天命军进入县衙之后,尚有一些狱卒、小吏不及逃亡,是听他们说的,否则我们刚刚进入县衙,如何便知道此处有暗房?或许是你梦中说些什么,被他们偷听了!”

何小米心中奇怪,大都督怎会知道暗房的事,不是自己告诉他的吗?难道在自己来到暗房之前,大都督已经知道暗房的存在?幸亏自己搜查得仔细,如果任由暗房存在,万一暗房中的囚犯脱逃,甚至对大都督不利……

李岩却是点点头,道:“原来宋邱这个小人,却是安排人偷听我在牢狱中说话……”顿了一顿,看到李自成关切的目光,便道:“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应该死不了……”

李自成点点头,道,“没有伤筋动骨就好,”又指着里侧的两人,道:“他们是谁?”

李岩幽幽地道:“他们是小人的堂弟,李牟、李琬,”回身看了两人一眼,道:“哎,都是受了小人的牵连,如果不是小人,他们也不会跟着受苦……”

“大哥,别说了,我们都是自愿的!”里侧一人小心地说道,也不知是李牟还是李琬。

李自成扫了三人一眼,却是回身道:“小米,将城中最好的郎中找来,先给三位治伤,另外,他们现在有伤在身,让火兵熬些面糊送过来!”

“是,大都督!”何小米不明白,大都督为何对这三名囚犯如此伤心,但大都督吩咐了,他只能照办,刚要拔腿出去,李自成又道:“小米,打扫一间干爽的房子,有利于恢复伤口,安排兄弟们日夜守护,不要让人打扰。”

李岩目光闪烁,过了好一会,见李自成已经起身离开了,忙道:“你是谁?为何要给我们治伤?”

“我虽然不认识你,却听过你的名声,能将百姓装在心中的人,一定是善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李自成回转身,见李岩的目光中充满期待,遂道:“你先养好伤,待身子恢复了,我们再把酒言谈!”

“你们是流寇……”李岩急道:“你们会在杞县逗留吗?”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对,天命军的行踪,那是军事秘密,人家怎会随便告诉自己这个陌生人?面上有些懊恼,但话已出口,却是不能收回来。

李自成淡淡一笑,面上如同抹了春风,道:“我不妨告诉你,天命军不会在杞县长期逗留,但一两日的时间,还是等得起!”

他原本没看上这座小县城,杞县与南阳不同,既是中原的腹地,又靠近河南首府开封,即便留下士兵,孤城也很难持久,迟早会被朝廷拿下。

但为了李岩,李自成愿意等待一两日,只要李岩身子好些,就可以随天命军一同转移。

李岩道:“你是天命军的什么人?”

“你很快就会知道,先养好身子要紧!”李自成淡淡一笑,又朝李岩拱拱手,转身缓步出了暗房。

正文 第747章 公子李信

等到天明之后,李自成派出士兵,向城中的百姓宣传天命军,以及天命都督府的各项律法,但并没有分发土地的打算。

百姓起初十分害怕,但半日下来,对军纪严明的天命军,倒是生出好感,逐渐从家中出来,在大街上遇到天命军的士兵,还会主动攀谈几句,当听说天命军不日便要离开,百姓们倒是感到有些失望。

如果天命军留下来,杞县只有十五税一的轻赋,那该多好!但他们心中明白,杞县在开封的眼皮底下,朝廷断然不允许天命军存在。

便有青壮生出心思,想要加入天命军,但李自成以粮食不足为由,暂时不接受他们入伍!

刚刚回到县衙的小厅休息,便有亲兵来报:“大都督,有人求见!”

李自成一愣,自己在杞县没有熟人呀!如果是天命军的军官,亲兵一定认识,便道:“谁要见我?现在在哪?”

“回大都督,他说他叫李信,现在就在县衙门外!”

“李信?”李自成想起来了,原来是李岩,不过,这会就改名字了,也好,看来他已经为自己庆祝新生了,便道:“让他进来!”

李岩入了小厅,见到李自成,翻身便拜,“小人见过大都督!”

“奥?”李自成笑着让李岩起身,道:“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李岩立在李自成的面前,拱起手道:“小人不仅知道大都督,又从士兵的口中,知道天命军的许多事!”

“李公子坐,咱们坐下谈,”李自成待李信坐下,拱手还礼,道:“这半日时间,我也知道李公子的许多事迹!”

“大都督……”

“我已经知道,李公子是前山东巡抚、加兵部尚书衔的李精白老先生之子,”李自成笑道:“老先生虽然被魏阉诬陷迫害,但在家乡的百姓眼中,名声倒是不错!”

“哎,家父就是性子太直,不肯曲身事阉,方才遭到迫害,”李信的脸上,倒是没有惋惜,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我就说说最近的事,”李自成盯着李信的双目,道:“河南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挣扎在死亡线上,但知县宋邱却是一味要完成上面下达的赋税任务,完全不顾百姓死活,李公子散尽家财,只是为了给百姓赈灾!”

李信讪讪一笑,道:“都是熟悉的乡邻,难道忍心看着他们饿死?小人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李自成点点头,道;“我在杞县城中,听到一首《劝赈歌》,”随即口中吟道:“年来蝗旱苦频仍,嚼啮禾苗岁不登。

米价升腾增数倍,黎民处处不聊生。

草根木叶权充腹,儿女呱呱相向哭。

釜甑尘飞炊烟绝,数日难求一餐粥。

官府征粮纵虎差,豪家索债如狼豺。

可怜残喘存呼吸,魂魄先归泉壤埋。

骷髅遍地积如山,业重难过饥饿关。

能不教人数行泪,泪洒还成点血斑?

奉劝富家同赈济,太仓一粒恩无际。

枯骨重教得再生,好生一念感天地。

天地无私佑善人,善人德厚福长臻。

助贫救乏功勋大,德厚流光裕子孙。”

李信的脸上倒是现出羞愧之色,轻轻摇着脑袋,幽幽地道:“可惜,小人的这番心思,却并没有人应和,小人劝慰知县宋邱停征各种捐税,给百姓一条活路,宋邱不但不听,还以‘妖言惑众’、‘勾结流寇’为名,将小人抓捕入狱……”

“宋邱是为了保住乌纱帽,哪管百姓死活?”李自成道:“乡绅从来只管自己,又有几人将百姓放在心头?天灾之后,便是人祸……”

“大都督的意思……”

李自成却是看向窗外,见日头已在头顶,遂道:“小米,备饭,我留李公子在此用餐,奥,李自成伤痕未愈,告诉火兵,给李公子多备一份热汤!”

“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道:“百姓贫弱,固然是因为天灾,然而朝廷不但不赈灾,反而增加练饷,难道不是人祸?”顿了一顿,又道:“百姓无粮可食,被迫揭竿而起,流寇所过之处,犹如蝗虫,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官员士绅,即便幸运保住性命,也是沦为难民,此种人祸,尤其可悲……”

李信若有所思,半响方道:“天命军入了杞县,军纪严明,并未扰民,甚至连士绅大户都没有骚扰……”

此时恰好何小米送来午饭,李自成与李信,却是分开而食,李自成的午饭,除了两个白面馒头,便是一份青菜和一份肉汤,李信与李自成类似,却是多了一小碗肉汤。

李信看着何小米给将两人的饭菜分开,心中奇怪,略一思索,却是明白了,“原来大都督与军士的饭食完全一样……”看着自己多出的那一小碗肉汤,道:“那小人为何……”

李自成笑道:“李公子是伤员,需要滋补身子,天命军条件简陋,勿怪,”拿起一个白面馒头,掰下一小块,丢进口中,咀嚼几口,吞咽下去,道:“李公子不用客道,一旦身子复原,这样的待遇,也就取消了!”

“小人多谢大都督!”李信求见李自成,原本是因为看到城内天命军的军纪,知道李自成统兵极严,原本想要劝说两句,让天命军个上一层楼,现在与李自成共进午饭,他忽然觉得,原本要说的话,恐怕是多余的。

单从军事上说,天命军的军纪,不仅流寇比不上,便是朝廷的军队,恐怕亦是不及,李自成贵为大都督,却与士兵吃着同样的饭食,这样的军队……

刚才一席话中,他已经知道,天命军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的宣传口号,恐怕早就落到实处了。

李信一向以为,他最为关心百姓,现在却发现,如果与李自成比起来,他恐怕远远不及,他虽然散尽家财向百姓赈灾,但家财有限,受惠的百姓,不过千人,向官员士绅劝赈,根本没有效果。

而李自成掌管着数万天命军,至少在天命军的属地上,甘肃、青海、四川的百姓,不用为粮食发愁。

他连一县的百姓都顾不过来,而李自成却是惠及三省的百姓!

李信一直竭尽所能帮着杞县的百姓,就是担心百姓衣食无着后,成为流寇,进而祸害更多的人,被收监于暗房之中时,他已经想明白了,灾民何止千万,如果朝廷不行赈灾,他个人根本不可能拯救所有的百姓,除了杞县,还有开封府,还有河南省!

在千千万万的灾民面前,个人所做的一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李信是官宦出生,他从未想到,自己有一日会成为流寇,然而从天命军的身上,从李自成的身上,他忽地感觉到,或许像天命军这样的流寇,才能真正拯救大量的百姓……

李自成见李信既不吃饭,也不说话,奇道:“李公子为何不吃饭,可是饭菜不对胃口?”

李信摇摇头,迟疑片刻,终是道:“大都督,小人有一事不明……”

“奥?”李自成停下竹箸,道:“李公子是读书人,还有什么不明的地方需要问我?哈哈,既然有什么问题,那就问吧!”

“大都督,天命军真的让甘肃、青海、四川的百姓,实现了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

李自成点点头,道:“所以,除了这次来河南,天命军并不是流寇,天命军并非四处流窜、掠夺,每到一处,便是均田,让百姓自食其力,有了土地,加上轻赋,百姓自然丰衣足食!”

“既然三省的百姓丰衣足食,他们一定全力支持天命军,”李信道:“那大都督为何孤军深入河南腹地?依小人看,天命军便是扩张土地,也该去河南府、南阳府一带,不仅山高林密,易于隐蔽,与朝廷的军队周旋,也与天命军的属地相邻,容易掌控……”

“李公子此话不错,也曾有人如此劝说过,”李自成笑道:“但李公子对天命军,还是不够了解!”

李信小心地道:“小人……小人愿闻其详!”

李自成有心要收服李信,便也不厌其烦,“其一,天命军并不惧怕明军,天命军的战斗力,远在明军之上,不必依托山势与明军周旋。”

从天命军的军容军纪上,李信倒是不用怀疑,不过,他隐隐有一种担心,天命军的战斗力,即便更强,但人数总是远远落后于明军,如果决战,鹿死谁手,实在难以预料。

“其二,天命军来到河南,并非要拿下河南的土地,”李自成淡淡地道:“整个河南大地,到处是灾民,天命军的属地上,虽然粮食略有节余,但无法养活这些百姓,所以天命军暂时不需要河南这片土地……”

“那大都督为何冒险来到河南……”

“李公子是读书人,自然懂得地理,”李自成尚不清楚李信的才能,也有一丝考察的心思,便道:“甘肃的陇右、四川,分别与朝廷的陕西、河南、湖广相邻,战线极长,中间又隔着交通不便的蜀道,南北之间很难快速联络,如果朝廷全面西征,天命军在人数上的劣势,就会被无限放大,至少甘肃、四川百姓的生活,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小人明白了,”李信拱起手道:“大都督以身犯险,乃是将朝廷的军队拖在河南,这样甘肃、四川就能安全了!”

李自成暗自欣慰,这个李信,果然灵透,笑道:“我是个人犯险,但三省数百万百姓,却是能够修生养息!”

两人相谈甚欢,李信竟然忘了吃饭,连肉汤都凉了,李自成担心李信刚刚出狱身子弱,让何小米下去热了,重新端上来。

李信忽地站起身,向李自成深深一揖,道:“小人得见大都督,实在是平生最快慰的事!”

李自成忙拱手还礼,让李信就坐,哈哈笑道:“我不远千里来到河南,能结识李公子,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李信看着李自成,不但没有落座,却是翻身下跪,道:“大都督施恩德于百姓,必能成就大业,小人不才,愿效犬马之劳!”

李自成忙扶起李信,让他重新落座,“李公子龙虎鸿韬,英雄伟略,若是与我共图义举,必能开基创业!”

正文 第748章 礼乐司

李自成得到李信,如同鱼游大海、狼行草原,心中畅快无比,李信遇上李自成,感觉灵光乍现,如同在黑暗中摸索了半生,终于看到前面的光亮,今生今世,终于有了人生的大方向!

两人从中午谈到傍晚,从天命军的现状,谈到天下的局势,从河南的干旱,谈到百姓的出路,从朝廷的困局,谈到关外的鞑子,二人有着众多的共同点,都主张严格治军,主张得民心者的天下!

二人的性格和认识中,更多的是互补,李信出生于官宦世家,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又应试中举,虽然被捕入狱后,知县宋邱割去了他的举人功名,但本身的知识水平犹在。

李自成读书不多,但掌管天命军多年,军政经验丰富,领袖气质已经形成,更为重要的是,他来自后世,有着不为人知的知识和经验……

李信加入天命军,两个狱友堂弟李牟、李琬,自然也要加入天命军,他唯一不放心的,是家中的妻子汤氏。

此次加入天命军,在朝廷的眼中,便是盗贼了,将汤氏留在杞县,即便安置在她的娘家,也是不合适,一旦被朝廷探知,汤氏就会危险了,如果带着汤氏进入军营,一定会影响行军速度,天命军与流寇不同,不但没有将士的家眷随行,连运输的辅兵都没有,就是为了提高行军的速度。

李自成知道李信左右为难,做为天命军的一员,如果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保全,又何谈保护属地上的百姓?

梅之焕那些人是朝廷的高官,家眷都在京师,天命军鞭长莫及,实在没有办法,但李信的妻子汤氏,人就在杞县县城,岂能坐视不管?他给了半日的时间,让李信回去收拾,将汤氏带出来,暂时安置在军营。

翌日辰时,李信带着汤氏,来到县衙求见李自成,随行的还有李牟、李琬,见到李自成,便叩拜于地,“大都督,小人的拙荆、兄弟,都已来到军中,小人在此间的事情已了,从今以后,便为大都督执鞭牵马,以效微薄之力!”

“能得李公子相助,何愁大事不成?”李自成离座,将李信搀扶起来,让他在对面落座,又让何小米奉上茶水,道:“从今以后,你我均为侍奉天主的兄弟了!”

昨晚的时候,两人已经商定,李信加入天主教,李氏兄弟暂且留在军营,将来量才而用,李信充做幕僚,相当于大都督的军事顾问,待回到兰州,再行正式任命。

按照李信的意思,天命军现在粮草充足,河南到处都是灾民,应该抓住机会,从河南的灾民中征兵,扩大天命军的实力。

但李自成有些疑虑,灾民大都有家眷,如果从灾民中招收士兵,家眷势必要随行,如果像流寇那样,士兵与大量的家眷通行,一定会影响军队的行军速度,天命军在河南的这支孤军,犹如在鸡蛋上跳舞,一旦失去机动性,就会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而且,现在天命军粮食充足,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旦粮食消耗完毕,在河南这样的灾区,很难得到补给。

最后李信建议,还是要从灾民中征兵,但只招收没有家眷、无牵无挂的壮丁,他们加入天命军之后,只要能吃饱肚子,就会随着天命军游移,而且这样的灾民,人数不会太多,李自成点头称是,天命军要发展壮大,现在的确是一个机会。

天明之后,李自成已经在杞县城内设置了四个征兵点,专门招收年龄在十八和二十八岁之间,孤身一人的壮丁。

李信将汤氏安置在县衙,拜会李自成之后,立即带着兄弟李牟、李琬,奔赴四个征兵点,向百姓宣传天命军的各项律法,原本百姓还在观望,但李信在百姓中威望甚高,见李信已经加入了天命军,百姓顿时踊跃起来。

李信散尽家财向百姓赈灾的事,整个县城的百姓都知道,他编撰的《劝赈歌》,更是在街头巷尾被传唱,百姓不了解天命军,但他们信任李信。

天命军征兵的条件非常苛刻,除了要求是独身的青壮,还要本份、服从、遵纪,那些目光闪烁不定、贼眉鼠眼之辈,绝对无法通过天命军的第一轮目测考核,此外,还要求身体强壮,爆发力和耐力都不错。

这样一日下来,在城内只招收了百余人,勉强凑够了一个百户,李自成从李绩部抽调了一名从百户,担任百户官,负责这些士兵的操训,每日行军之余,必须增加一个时辰的操训,尽快成为天命军的辅兵。

李信原本信心满满,但天命军只在城内招收了一个百户的士兵,心中有些失望,便向李自成建议,从城外的百姓中征兵。

李自成本来就没打算在杞县长时间逗留,便让李绩带着李信他们先行出了西城门,一路宣传天命军,并且招收符合条件的士兵,他暂时留下来,从杞县留下的吏员中,选定一人临时出任知县,维持城内稳定。

骑兵速度极快,还不到陈留县城,便赶上了李绩部的主力,当晚便在陈留县城外驻扎,李自成并未打算攻城,只要城内的军队不出城偷袭,双方完全可以平安无事。

晚饭之后,李信来到中军大帐,求见李自成。

李自成让李信落座,又让何小米奉上茶水,“李公子,天命军行事,可有不妥之处?”

“小人没看出什么不妥,”李信轻轻摇头,他虽然不太赞同天命军的征兵方法,但他明白,这支天命军只是一支孤军,没有固定的补给基地,如果携带军士的家眷,实在没法与明军“躲猫猫”,“大都督,小人有个法子,可以帮助天命军轻易破城!”

李自成虽然在河南的腹地游移,但很少攻击府县,除了担心士兵们伤亡,主要还是城内没有多少钱粮,从赤贫的河南劫掠,连流寇张献忠都不干,天命军怎会做出此等愚蠢之事?

既然不打算劫掠,那攻城就没有了意义,如果要刷存在感,完全可以利用士兵的数量,在城外的百姓中宣传,当百姓看到一支秋毫无犯的军队,心中自然会记住他们看到的九州军旗!

张献忠就是嫌弃河南贫瘠,一直在湖广与杨嗣昌、左良玉斗法,这个选择没有错,湖广风调雨顺,可以提供大量的粮食。

李自成正是看到张献忠在湖广混得风生水起,这才来到河南,有湖广、河南这两块缓冲之地,西面的四川、甘肃才会安稳。

他不知道李信有何打算,既然已经提出来了,索性看看,有什么可取之处,“李公子说说看,如何轻易破城?难道沿途的府县,都是不设防?”

“那倒不是,”李信笑道:“大都督,我们可以派出人手,在天命军出行的路线上,事先混入城中,通过张贴榜文、市井闲谈,甚至散步流言的方式,向城内外的百姓,宣扬天命军的‘均田轻赋’,还有各种惠民律法,比如那个让所有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还有‘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买卖公平’等等,对了,天命军的那个军歌,也很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

“军歌的内容太长,百姓很难记住,”李信道:“等有了闲暇,小人将这首军歌,改编为童谣,三言两语,脍炙人口,百姓更容易记住。”

李自成点点头,李信说得不错,百姓没有多少文化,也不像士兵那样,有专门的时间唱军歌、背军律,只有那种短小精悍、通俗易懂的童谣形式,才会被他们记住,这些童谣,犹如天命军的灵魂、化身,一旦被百姓记住,就会在他们的心中生根、发芽。

或许还需要专门的歌谣。

这种内容简短的童谣,只能让没有多少文化的百姓,初步了解天命军,要想让更多的人,特别是李信这样的文化人,更深层次地了解天命军,还需要更多更深刻的歌谣。

李自成想到,李信加入天命军,目前只顶着幕僚的名头,并没有具体的职务,他是举人出生,正好发挥个人所长,“李公子,歌谣的事,我就交给你了,除了简短的童谣,还可以创作一些内容更全面的歌谣。”

李信若有所思,道:“大都督是说,创作一些更全面的歌谣,让更多的读书人认识天命军?”

“就是这个意思,这样的事情,以后就交给你了,”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天命都督府已经设置了兵事司、民事司、金银司,我现在临时增加一个礼乐司,这礼乐使一职,就由李公子担任,如何?”

“礼乐使?”李信沉思片刻,忽地跪拜于地,道:“小人多谢大都督厚爱,不过……不过,小人虽是举人出生,加入天命军之后,却更喜欢立马横刀,快意疆场……”

“哈哈,”李自成大笑,一面让李信起身,道:“李公子可别小看了这礼乐司,这礼乐司并非为本都督个人服务的歌舞礼乐,而是向百姓传扬天命军的所作所为,传诵天命军对百姓的恩德,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通过向百姓宣扬天命军,完全有可能让百姓开门迎纳天命军,岂不是胜过十万士兵?”

“大都督,小人一时糊涂……”

“李公子一向被官府压制,郁郁不得志,此番喜欢快意疆场,也是人之常情,”李自成知道,后世的历史上,李信不仅是杰出的军事将领,在政务上也是颇有建树,便道:“让李公子出任礼乐使的同时,由李琬出任副使,李公子对于兄弟,可得多多教导。”

李信顿时明白了,大都督让他担任礼乐使,实际上是一个临时职务,除了礼乐使是一个很高的级别外,就是教导李琬,让他尽快成熟起来,然后独立担当大任,而自己,到时候很可能另有重任!

想到此处,李信又是离座,翻身跪拜,“小人……小人惭愧,竟然不理解大都督的一片苦心……求大都督责罚!”

“快起身吧,”李自成哈哈大笑,“李公子已经是天命都督府的高官,以后再不要以‘小人’自称!”

正文 第749章 随风而动

李自成交代了一些礼乐司当前的主要任务,随后笑道:“李公子,上了天命军的贼船,以后想要轻松,恐怕不可能了,除了出任礼乐使,暂时还是本都督的幕僚,对于军事、民政上的事情,也要留心,随时向本都督提出建议!”

李信慌忙行礼,道:“属下一切都听大都督的!”

李自成哈哈大笑,心中却在想着,这个李信,恐怕从此不得清闲了。

李信却道:“大都督,现在的天命军,将向何处游移?”

李自成笑道:“依李公子看,我们应该向何处游移?”

李信拱起手,郑重道:“大都督,陈留距离开封,已经非常近,大都督既然无意去攻打开封,便不能北去,东南方向有虎大威的追兵,最好的路线,还是向西,”顿了一顿,又道:“西面不仅有伏牛山、熊耳山这些屏障,距离天命军在汉水、丹水的属地,也是非常近,必要的时候,可以互为犄角。”

李自成微微颔首,他的想法,也是向西,只有回到天命军的属地,沿途征召的士兵,才有时间集中操训,那时还可以大量征召士兵,即便家眷跟随,也可以安置在商洛山中,商州就储存了不少粗粮,至少能保证跟随自己的百姓,不至于饿死。

不过,现在距离商州,还是远得很,路途之上,不知道还有多少明军在围追堵截,还有身后的虎大威,“李公子,这个虎大威,总是跟在后面,你看,我们如何摆脱他的追击?”

李信道:“敢问大都督,虎大威有多少士兵?”

“我们派出的游击,以及汉清局的人,都说虎大威有万余士兵,”李自成道:“和天命军的人数,应该差不多!”

李信经过良医的医治,不仅外伤好多了,气色也是恢复了不少,皱眉思索片刻,道:“大都督,属下有个办法,可以让虎大威远远跟在后面,充当我们的护卫!”

李自成一愣,随即笑道:“奥?李公子有什么法子?”

李信起身,靠近李自成,耳语几句,李自成哈哈大笑,“李公子统兵,的确是不世之材……”

李自成离开陈留县,大军一路西进,沿途之上,李信已经打出口号:均田轻赋、赈灾济民、不杀不掠!因为中原的百姓,对天主教丝毫不了解,暂时没有打出天主教的口号,免得被官府利用,斥责为“异端”!

赶到尉氏县境内,沿途已经征召了三个百户的士兵,这些士兵单独成军,并非隶属于第四营,只是从第四营中抽调了部分从百户、总旗官去任职,负责这些士兵的操训。

大军基本上都在赶路,偶尔有停下来的时候,加上晚上宿营之前的一个时辰,都会对新兵进行操训。

李自成不指望新兵很快就能投入战斗,但他们领用了粮饷,就得遵守天命军的军律军规,加上体恤他们行军辛苦,这一段时间的操训,身体上的强度并不大,主要是军律军规,另外就是思想上的教育,天命军的士兵,必须忠于天命军都督府和大都督李自成,善待所有的汉人百姓。

思想工作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很难再进一步,李自成便在新兵中推广天主教,算是给新兵们的思想工作,再加上一层保险。

天主教对这些中原地区汉人来说,完全就是新生事物,但河南出现了罕见的大旱,百姓挣扎在死亡线,倒是出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有一口粮食度命,已经是万幸了,谁还管天主、佛祖?如果佛祖有灵,为何不眷顾他的子民?

倒是天命军,在传承天主的旨意,在河南解救百姓!在军官们有意识的引导下,天主教在新兵中传播得极为顺利。

这一日正在行军,李信拨转马头,来到李自成的身边,“大都督,喜事,喜事呀!”

李自成哈哈大笑,看着李信兴奋的样子,故意调侃道:“喜事?什么喜事呀?该不是李公子的夫人生娃了吧?”

“大都督见笑了,”李信讪讪一笑,压低声音道:“大都督,是军情,经过兄弟们的策划,前方的尉氏县城内,已经有了我们的内应,大军到达尉氏县的时候,会有人替我们打开城门,接应大军入城……”

“奥?礼乐司这么快就出成果了?”李自成大喜,这样发展下去,将来大军所到之处,根本不用攻城,会省却许多伤亡,“李公子,讯息确切吗?”

“确切可靠,”李信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得意,“守城的士兵中,也有人参与接应,应该不会出现问题,大都督,今日天黑之前,我们就可以到达县城!”

李自成勒住战马,从马背上跃下,打开随身携带的行军地图,找到尉氏县城所在,顿时皱了眉头,等李信靠过来,便道:“李公子,这个尉氏县,我们不能入城!”

“为何?”李信的脸上现出一丝失望,“大都督可是担心城中的士兵出现反复?不用全军入城,先派出小股军队,等掌控了城门,大军再入城……”

“我并非担心出现危险,打仗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李自成指着行军地图,道:“尉氏县距离开封,实在太近了,即便我们入了城,也不可能长期驻守,一旦我们离开,朝廷再次接管尉氏县,必然会对欢迎我们的人进行清洗!”

“大都督……”李信支吾片刻,道:“属下明白了,大都督是要将这股力量保存下来,将来我们有机会占据尉氏县的时候,再让他们发挥作用……”

“李公子说得不错,既然他们支持天命军,就要让他们的力量不断壮大,绝不能做没有意义的暴露,”李自成凝视着前方的隐隐出现的尉氏县城,道:“我们不但不会进入县城,不会侵扰百姓,还要给百姓一些帮助,百姓才会记住天命军!”

“属下明白了,”李信深深一揖,道:“大都督的胸襟和谋略,属下远远不及!”

“礼乐司做得很不错,才这点时间,便让尉氏县倒戈,欢迎天命军入城,”李自成笑道:“尉氏县原本是第一个主动欢迎天命军入城的地方,但我没有接受,李公子是不是觉得有些遗憾?”

“没有,”李信缓缓摇头,道:“尉氏县的事,不过是天命军发展过程中极不起眼的一笔,这样的机会,以后还会有很多!”

李自成笑道:“终于有了第一个欢迎我们入驻的地方!”

李信的双目,一直定在行军地图上,听了李自成的话,心中不觉一动,“大都督,那礼乐司的工作……”

“礼乐司的工作,一如既往开展下去,我们虽然不要土地,但并非不要民心,”李自成用食指在地图上一点,道:“此处为嵩山、箕山,构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大都督是说,”李信心中一动,“我们以嵩山、箕山为依托,是要占据这些地方了?”

“依李公子看,如果我们拿下这些州县,能否长期驻守?”李自成的骨子里,并不喜欢游移,这次在河南绕圈子,实在是迫不得已,能依靠东西两面山势据守,才有破城的必要,否则,就算像尉氏县那样,也就没有必要入城了。

李信在行军地图上指指点点,特别的东面的嵩山、箕山,以及西面的伏牛山、熊耳山、外方山,时而皱眉,时而面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过了好一会,方道:“属下明白大都督心思了,拿下汝州还不够,还有汝州北面的洛阳……”

李自成云淡风轻,道:“拿下倒是不难,关键是能否长时间驻守!”

“要想长期驻守,唯一的法子,便是大规模扩军,”李信道:“现在倒是不缺少兵源,只是需要大量的钱粮……”

“河南连着两年都是大旱,别说普通的百姓,就是官府、士绅,日子恐怕都不好过,”李自成笑道:“要想得到大量的钱粮,天命军的后方,显然远水不解近渴!”

“洛阳!”李信忽地抬起头,见李自成正含笑看着他,不觉一怔,随即明白了,“原来大都督早就算计好了……”

“哈哈哈……”李自成大笑,“李公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看到战机,已经非常不错了。”

“与大都督运筹帷幄相比,属下实在差得远,”李信讪讪笑道:“大都督,我们今晚便可赶至尉氏县……”

“李公子让人告诉城内的人,我们不会入城,更不会劫掠百姓的财物!”

“属下明白,”李信对李自成的佩服,又是进了一层,“属下告诉他们,虽然天命军不会入城,但‘均田轻赋、赈灾济民、不杀不掠’的政策,却是不会改变……”

…………………………………………

虎大威原本是蒙古人,归降大明后,被授为参将,在与辽东鞑子的作战中,因作战勇猛积累战功成为总兵,他看不起明军的战斗力,一向自视甚高,不愿意与别人合作,这次追击流寇,便是由他独自领兵。

虎大威在到达柘城的时候,方在发现流寇已经北上到了杞县,心中不觉大惊,杞县距离开封,已经近在咫尺,如果让流寇进入开封,无论是否拿下开封,他都是罪无可赦。

急急调军沿着惠济北还,但流寇已经西去,取道陈留县,进入通许县境内,虎大威方才松了一口气,看流寇的行军路线,显然不会冲着开封。

但他被流寇耍猴似的,在沙河、涡河一带绕圈子,心中不禁十分愤懑,一面传令急急行军,追着流寇的屁股,一面继续打探流寇的行军路线。

当流寇去往尉氏县的时候,虎大威终于明白了,流寇并不敢攻击大城,在南阳、杞县劫掠一番之后,显然想要躲进嵩山、箕山,流寇善于穿越山岭,一旦进入深山去,再要抓捕他们,实在太难了。

虎大威心中焦急,一路狂奔,连下巴的短髯都是随风而动,但他的属下,都是步兵,无论他如何发狠打骂,士兵们都跑不出草原骑兵的速度。

正文 第750章 崇祯,你看到了吗

尉氏县城在南阳至开封的官道上,夹在两条河流之间,东面的这一条,叫做贾鲁河,西面的叫做康沟河,两河在西南方向汇合,随后汇入颍水,再向南注入淮河。

从距离上看,尉氏县与贾鲁河的关系更近,紧靠在贾鲁河的西岸。

虎大威赶到贾鲁河的时候,李自成已经渡过河去,正在尉氏县城外赈灾饥民,百姓在南城外十余里的地方,排成两列长队,队伍弯弯曲曲,远远望去,如两条正在行进的巨蟒。

天命军的士兵,一面给百姓发放粮食,一面维持秩序,排队的百姓,不分男女老少,每人都是三斤精粮。

三斤粮食最多能维持四五日,但灾区的百姓,早已学会最节俭的法子,精粮混着从田间地头采集回来的野菜,最少能度命十日

十日之后,天命军应该离开了尉氏县,天命军不是天主,无法解救所有的百姓,便有一些青壮,在家人的支持,伪称是单身,想要混入天命军之中,只要能当兵,便有一口饭吃,不会活活饿死。

但天命军征兵,那是非常严格,新增的士兵,必须让附近百姓查看,的确是单身,方才允许入伍,亦有当地的百姓体恤后生可怜,帮着做伪证,天命军的士兵虽然有所怀疑,但也不会深究,尉氏一县,竟然征召了近五百士兵。

虎大威当然不会亲眼看到天命军在尉氏县向百姓赈灾,此时他尚在贾鲁河以东,当他听到游骑回报时,惊得目瞪口呆,流寇一向不是劫掠百姓的财物吗?今日为何给百姓分发粮食?

他抚摸粗壮而凌乱的短髯,思索了好久,方才明白:流寇一定是在收买人心,只要得到百姓的信任,就能吸引更多的百姓参加!

这些未经过严格操训的百姓,即便人数再多,虎大威也不会看在眼中,不过,如果大量的百姓都是参加流寇,即便明军渡过贾鲁河击溃流寇,流寇四散而逃,明军人数少,很难全面追击!

虎大威虽然焦急,但士兵们连日奔波,已经疲惫不堪,停下脚的时候,已经有大半士兵直接躺在地上休息,他心中暗骂了几句,不知道蒙古骑兵,为何败在这样孱弱的明军之手。

但大部分士兵太过劳累,他也没办法,只得传下军令:赶紧吃干粮喝清水,休息半个时辰!

士兵们不知道自己是否饥饿,能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他们已经谢天谢地了,大部分士兵顾不上吃喝,仰身躺下,不片刻便是呼噜声连天。

虎大威一屁股坐到地上,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咀嚼几口,觉得不对味,又取出一大块牛肉干,放到口中咀嚼起来,虽然归降明军多年,他还保持着一些草原上的习惯。

牛肉干有些干硬,比正宗的草原牛肉干口感差多了,连肉质都是老了许多,既很难嚼烂,又没有嚼劲,只能略略尝些滋味罢了,如果有机会,他还是想再尝尝草原上的牛肉干!

虎大威嚼得太阳穴生痛,便喝了两口清水,疼痛稍稍减轻,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士兵,听着他们的呼噜声,虎大威尽管精力充沛,还是被他们的的瞌睡虫传染了,他将口中的牛肉干吞咽下去,打个哈欠,一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靠在一名士兵的腿上睡着了。

李自成和李信坐在不远处的土坎上,看着士兵给百姓们分发粮食,同时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何小米却是急了,“大都督,这般分发下去,粮食是要被分光的,那兄弟们怎么办?”

“百姓们实在是缺少粮食呀,”李自成指着队伍中间一个浑身泥灰的小女孩,道:“你看看,那个牵着她手的女子,应该是她娘吧?眼看着快要饿倒了,她还那么小,要是没了娘……”

“属下知道河南的百姓缺少粮食,可是……”

“别可是了,”李自成打断何小米的话,“河南的灾民太多,我也无力拯救所有的百姓,能救一个算一个吧,都是汉人兄弟姐妹!”

“汉人兄弟姐妹?”何小米顿时想起,天命军在青海、甘肃、四川归化当地的异族时,因为缺少汉人百姓的引导,归化异常艰难,如果将这些汉人灾民吸引过去……或许大都督已经有了明确的想法也说不定……

李信向李自成看了一眼,李自成的脸上,只有平淡和坚毅,为了打破这沉重的话题,他扭头问道:“贾鲁河上怎么样了?明军开始渡河了吗?”

“还没有,不知什么缘故,明军似乎在对岸睡熟了……”

“睡熟了?哈哈……”李信大笑,“大都督,明军在东面转圈子,至少比我们多行了一半的路程,这会应该累得不轻吧?”

“这个虎大威,还真是一名虎将,”李自成微微颔首,“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我还以为,至少过了嵩山,他才会追上来,不过,这样也好,明军疲惫到了极点,战斗的时候,他们很难发挥出正常的战斗力!”

说到战斗,何小米来了精神,“大都督,李公子,要不,趁着明军在睡觉,我们打过去,或许能一战而定……”

“小米想要立功了?”李自成淡淡一笑,道:“这次战斗,我们并不是要聚歼明军,打败他们就行,不用如此劳累兄弟们,我们前方的路,还有很长,尽量让兄弟们好好歇歇!”

“不是聚歼?”何小米一时糊涂了,“大都督,如果有机会,为何不聚歼?大都督如果不忍杀生,俘获了也好……”

“何千户,有时候敌人也能帮助我们,”李信笑道:“他们能做到一些,我们想做而做不了的事情!”

“还有这样的事情?”何小米实在不敢相信,但看到大都督面目含笑,估计是他们定下的什么计谋,既然是军事秘密,他便不好再问。

“其实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李信道:“如果我们歼灭了虎大威的万余士兵,朝廷必定震动,说不定就会派出大量的军队围剿我们,那就得不偿失了,打败虎大威,在朝廷的眼中,我们只是一股流寇,不过是侥幸设伏取胜,”顿了一顿,又道:“既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又避免和朝廷拼命,才是我们的最佳目标!”

原来如此!何小米发现,这个李信,怎的一肚子坏水?但他还是不明白,“可是,我们并没有设伏,大都督不是预备堂堂正正打败虎大威吗?”

李自成淡淡笑道:“小米,这你就不懂了,虎大威如果落败,他会向朝廷汇报具体的细节吗?他一定为自己寻找借口,朝廷不会看到我们真实的实力!”

“啊……”何小米这才明白,原来虎大威的一切,都在大都督的算计之中,跟着大都督,真是受益无穷!

何小米还在发愣,李自成却是微微笑道:“小米,运输队怎么样了?渡过康沟河了吗?”

“回大都督,已经全部渡过河了,”何小米这才醒悟过来忙道:“大都督,这边的运输队,也要撤离吗?”

李信却是笑道:“不急,等虎大威开始渡河,咱们再撤离不迟,让百姓看看,都是明军破坏了他们的好事,如果不是明军渡河追击我们,这赈灾的粮食,还能多发些。”

何小米唏嘘不已,心中却越发觉得李信此人,当真是满腹心机,连这样的主意,也能想得出。

三人沉默片刻,忽地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宗敏急匆匆跑过来,隔着很远的距离,便大声道:“大都督,明军开始渡河了,怎么办?”

李自成一跃而起,何小米忙递过望远镜,此处与明军渡河的渡口之间,乃是一马平川,肉眼可能看不清,但望远镜却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李自成接过望远镜,极目远眺,明军果然开始行动了,原先躺在河沿的士兵,这会都已站起身,大部分人都在整理行装,有些人已经开始向河边的浮桥走去。

“小米,告诉百姓,明军来了,我们必须停止发放粮食,让他们不要乱,快些回城!”

“是,大都督!”何小米欢天喜地,向百姓发放了大量的粮食,他最是心疼,天命军的教育,一向是关心百姓,但尉氏县并非是天命军的属地,尉氏县的百姓,也不是天命都督府属下的百姓,难道仅仅因为他们欢迎天命军入城,就要给他们粮食?河南有那么多灾民,如果朝廷不管,天命军能照应过来吗?

如果不是大都督亲自下达的赈灾命令,他一定不会执行,幸好虎大威来了,向百姓赈灾的事,可以停止了,此刻他的心中,倒是感激虎大威这么快就来了,否则天命军不知道还要损失多少粮食!

百姓们听说明军来了,心中恐慌,但粮食的诱惑,让他们实在难以做出选择,在天命军士兵是劝说下,已经领了赈灾粮的百姓,恋恋不舍地离开赈灾,快速向南城门跑去。

尚未领到赈灾粮的百姓,却是非常焦急,他们一会看看东面的贾鲁河,随即又看看自己的前面,还有多少排队等着赈灾粮的人,心中默默祷告着,千万让自己领到赈灾粮……

然而明军已经大规模渡河,天命军游骑不断示警,发放赈灾粮的士兵,被迫停止收起粮袋,暂停发放。

李自成看着悲痛欲绝、呼叫连天的百姓,口中喃喃地道:“这些百姓,只是想要活命,崇祯,你看到了吗?”

正文 第751章 隔河点射

虎大威担心流寇在贾鲁河西岸设伏,或者半渡而击,开始渡河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等到千余士兵登上西岸,并且建立了临时防御阵型,他才放下心来,流寇就是流寇,岂能懂得战法?

他一面呼喝着,让士兵们快速渡河,一面盯着对岸,游骑早已查探过了,只要你上了岸,前面便是一马平川,根本没有设伏的地点,除非流寇打洞钻到地底下!

虎大威的心中,比士兵还激动,追击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有机会抓住流寇了,游骑告诉他,流寇在南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正在向百姓派发粮食,这点距离,只要兄弟们加把劲,一转眼的时间,就能追上去,流寇让兄弟们吃了不少苦头,这次机会来了,定然让兄弟们解解气,便是归降的流寇,也是不用留了。

但虎大威有些不明白,朝廷的士兵,粮食都是难以为继,如果不是出征在外,很难得到足额的粮饷,为何流寇的粮食却有剩余?如果不是粮草充足,他们绝对不会给百姓派发粮食。

这世道,流寇竟然比朝廷还要富裕?

虎大威的心中,倒是羡慕流寇,流寇可以随意劫掠,而官兵却是不能,如果是在草原上,倒是可以随意劫掠,他又一次想起草原上的生活。

就在虎大威忿忿不平的时候,身边忽地有亲卫大叫:“大人,流寇来了……”

“流寇来了?有多少人?”虎大威觉得奇怪,官兵已经在西岸立稳脚跟,流寇这个时候过来,不是找死吗?

他忽地心中一动,或许流寇刚刚发现官兵渡河,主力不及逃窜,便分出士兵来袭,欲待拖住官兵,掩护主力撤退……

用肉眼就可以看到,流寇黑压压一片,足有数千人,正向官兵在西岸的防线逼近过来。

虎大威自然不会将流寇放在眼中,如果流寇有战斗力,与官兵有一战之力,也就不用兜着圈子,被追逐了半个河南,他们一定是要掩护主力!

让虎大威有些意外的是,流寇并没有主动进攻,而是在官兵弓箭的射程之外就停下脚步,隔着贾鲁河,他无法目测出准确的距离,但官兵并没有放箭,流寇肯定在射程之外。

刘宗敏带着第二团的士兵,在明军百步外的地方停下来,五千余士兵呈扇形排列,将明军堵在贾鲁河西岸,从内到外,一共有三排枪手。

看着对面极度紧张的明军,刘宗敏的嘴角发出阴冷的笑,“妈的,追了老子半个河南,现在让你们知道,天命军的步枪,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报告团长,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刘宗敏最后有些同情了看了眼对面的明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射击!”

“砰!”

“砰!”

“砰!”

……

最前排一千六七百天命军的枪手,几乎同时扣下了扳机,同样数量的子弹,呼啸着射向对面的明军,明军前排的弓箭手,一直在度量着流寇的距离,眼看着流寇就要进入弓箭的射程,但流寇忽地停下了脚步,他们正在懊恼,没提防流寇却是有了动静。

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便有士兵发现自己身子的某一处出现血迹,随即才是疼痛,号呼惨叫之声不绝……

就在明军出现混乱的时候,天命军的第二排枪手开始射击了,随后是第三排,五千余颗子弹射出去,明军在贾鲁河西岸的防线,已经完全崩溃,近两千士兵,几乎全军覆没。

天命军的枪手,并没有停止射击,刘宗敏让士兵们抬高枪口,瞄准正在渡河的明军。

虎大威这会看出来了,官兵遭到流寇的一番打击后,残余的士兵不但没有勇敢地向流寇扑过去,反而沿着浮桥向东岸撤退,遇上正在渡河的士兵,浮桥一时被堵塞了。

即便退到浮桥上,明军还是被动挨打的命,惨叫声很快就延伸到浮桥,虎大威亲眼看到,浮桥上的士兵,像是被一根根无形的木棒冲撞,一个个惨叫着跃起来,随即钻入河水中。

河水中翻出一股股血红色的浪花,尚未死透的士兵扑腾几下,将浪花很快连成一线,浮桥两侧,很快变成完全的暗红色。

虎大威虽然忽略了士兵的叫唤声,但暗红色的河水,却是让他触目惊心,脑子一时懵了。

浮桥上剩余的士兵,自动向东岸撤退,人数虽然不多,但冲击力甚大,将原本正要走上浮桥的士兵,完全冲开,连后面的督战队都被冲得七零八落。

虎大威大怒,拔刀亲手斩杀了一名士兵,“老子并没有下达撤军的命令,谁让你们擅自撤退的?”

撤退的士兵也说不出理由,他们也不知道为何撤退,西岸上的士兵沿着浮桥向回跑,浮桥上的士兵只得随着向东岸撤退。

明军的速度很快,一眨眼的时间,浮桥上的士兵,几乎完全退回东岸,只有少量伤兵,一面发乎绝望的惨叫,一面四处摸索,根本找不到撤退的方向。

虎大威恨不得将这些士兵一个个踢入河中,在流寇面前,竟然如此狼狈,官兵的脸,都被他们丢尽了。

刘宗敏分出一个千户的士兵,将西岸的明军伤兵一个个补了刀,趁着士兵去收拾浮桥上的明军伤兵,他来到西岸,看着对岸的明军,道:“步枪能射倒对岸吗?”

“似乎太远了,属下去问问。”亲兵很快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五名士兵,“报告团长,这五名士兵说,他们可能射到对岸。”

刘宗敏大喜,抹了把下巴上的短须,道:“将子弹射到对岸的,赏银一两,射到明军,不论伤亡,赏银五两。”

“谢团长!”

这五名士兵调转枪口,小心地向对岸瞄准,虎大威也看到了,指着西岸大骂:“你们这些流寇,就会阴谋诡计,偷袭,有本事别跑,咱们真刀#真枪对着干……”

刘宗敏听到虎大威的话,心中比窦娥还冤,今日的战斗,天命军使用阴谋诡计了吗?明明是阳谋,天命军的步枪射程更远,老子打到你,你却只能眼睁睁地哭爹叫娘。

“砰,砰砰……”

虎大威的刚刚停止叫骂,便听到刚才那种熟悉的声音,一颗子弹落在他脚前两三步远的石头上,弹起一阵灰雾,将他吓了一跳,正待叫骂,身边的一名亲卫,却是捂着胸口,大叫一声,缓缓倒下去……

“大人,快走,流寇的火器太厉害了……”

“啊……”虎大威大惊,流寇的火器能射到东岸?难道是火炮?他目测一下,此处的贾鲁河,至少有四百步宽,因为河面宽,水流平缓,他才选择在此渡河的,难道流寇的火器……

“大人,快走。”亲卫见对面又有流寇在瞄准,慌忙拖着虎大威离开了河堤,急急跑开了,明军一看虎大威撤退了,顿时一窝蜂跑了,虎大威半推半就,反而落在最后面。

刘宗敏大笑,“刚才谁射到对岸的士兵?赏银五两,还有,谁将子弹射到对岸?老子言而有信,银子绝对不会少。”

“多谢团长”刚才向对岸瞄准的士兵,都是咧开嘴笑了,后来加进来,预备向对岸射击的士兵,倒是有些懊恼,明军撤退得太快了,否则,自己很有可能拿到团长大人的赏银……

“团长,这些尸体怎么办?”

刘宗敏四面扫视,加上浮桥上的,西岸至少有一千多具尸体,“兄弟们伤亡怎么样?”

“兄弟们没有死亡的,这些都是明军的尸体”

刘宗敏点点头,刚才根本没看到明军放箭,天命军的士兵都在明军的弓箭射程之外,放箭也没用,他看着遍地的尸体,皱着眉头道:“将尸体搜查一遍,看看是否有我们需要的讯息,既然尸体中没有我们的兄弟,就让明军自己安葬吧,我们走后,明军肯定会渡河。”

“是,团长大人”士兵们大喜,搜查明军的尸体,一方面是为了讯息,主要还是看看明军尸体身上,有没有财物,银子、粮食等等。

明军的铠甲、兵器,天命军都是看不上,但大都督告诉过他们,天命军很快便要扩军,这些铠甲、兵器,留给新兵们也是好的,天命军的士兵一起动手,将明军身上的铠脱下来,收拾好明军丢下的各种兵器,又将河中的浮桥全部拆了,方才离开了贾鲁河岸,追赶大都督去了。

虎大威被亲卫们裹挟,一口气跑出十余里,留在后面的观察兵来报:“大人,流寇并没有渡河,已经西去了”

“西去?”虎大威甩开一直夹着臂膀的亲兵,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根本没有流寇的影子,心中稍定,随口道:“流寇没有渡河来追?”

“没有,流寇拆了浮桥,已经走远了,”观察兵小心地道:“流寇将……将兄弟们的铠甲、兵器都带走了……”

“真是流寇,就知道劫掠。”虎大威骂了一句,但心中并不好受,贾鲁河一战,官兵完败,伤亡近两千,却连流寇的一根毛都没抓到,如何向朝廷交代?

他心中明白,流寇的火器太犀利,战败的责任不在于士兵,应该也不是他这个主将的责任,但保定总督杨文岳,还有朝廷,不会问具体细节,他们只问结果。

虎大威找块岩石坐下来,身边只留下最为信任的亲卫,亲卫们知道大人心情不好,一时不敢说话,过了好久,才有人小声道:“大人,我们要不要渡河追击?”

“追击上去有什么用?还不是死的更多,流寇的火器……”

“大人,小人倒是有一个主意……”

虎大威正烦着,便瓮声瓮气道:“有什么屁快放!”

那亲卫讪笑着道:“大人,我们继续追击,保持在二十里外……”

“那有屁用……嗯?”虎大威忽地明白了,猛地抬起眼,死死盯着那亲卫,“你是说……”

亲卫蹲下身子,小声道:“只要我们还在追击流寇,战斗就没有结束……”

“那今日的战斗……”虎大威倒没想到日后的追击,今日这场窝囊的失败,他正不知道如何向保定总督杨文岳交代。

“我们追上流寇,兄弟们勇往直前、拼死冲杀,流寇溃败,四散而逃,伤亡超过五千,我们也折损了千余兄弟……”

虎大威觉得,这的确是个法子,反正朝廷也不知道真正的战况,“不过,流寇将我们的铠甲、兵器带走了……”

“既然是激烈的战争,如何没有战损?”那亲卫笑道:“大人可以多报一些战损,一方面可以显示出战斗之激烈,另外,万一下次出现少量的伤亡……”

虎大威心中大喜,汉人战斗不行,但这花花肠子……这次要不是亲卫,还不知道如何向总督大人交代……他拍拍那亲卫的膀子,“一会去领五百两银子!”

“多谢大人!”亲卫忙叩头谢恩。

正文 第752章 粮食紧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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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军全部渡过康沟河,沿着官道,南下许州,在许州城外扎下大营,做出攻城的架势,城中的守军十分紧张,立即在四门加强警戒。

李信跟在李自成的身边,远远望着沧桑的许州城,道:“大都督,这可是三国时代的名城呀!”

李自成知道,三国时代,许州称谓许昌,乃是曹魏政权的核心城市,不过,大明一统天下,许州的地位就大大降低了,他知道李信的心思,便道:“许州在开封至南阳、湖广官道的要冲,迟早是我们的,但不是现在。”

李信的视线就转向西方,“大都督,郏县、宝丰、鲁山三城,我们要先拿下谁?属下好安排人手入城准备。”

“过了许昌,我们就要离开官道了,”李自成喃喃地道:“李绩的第一团,将攻打郏县,刘宗敏的第二团攻打宝丰,一旦立稳脚跟,再一鼓作气拿下西面的鲁山。”

“大都督,属下有个建议,”李信忙道:“第二团拿下宝丰县之后,鲁山县必有准备,再要攻城,虽然能拿下,但会增加难度,我们已经征召了一个千户的新兵,不如让他们去攻打鲁山,出其不意,同时攻打三城。”

“新兵操训时日尚短,根本没有成军,几乎就和普通百姓差不多,”李自成道:“让他们去攻城,岂不是送死?”

“战争是最好的操训方式,”李信不以为然,“短时间内,新兵不可能完成正常的操训,如果以战代练……”

“以战代练?”李自成心中一动,这三座县城,都不是坚城,也不是战略要地,加上汉清局、礼乐司的协助,攻城的难度应该不会太大,可以一试,“李公子,这个千户的新兵,便交给你,再从第一团抽调一个千户的枪手,由你统一指挥,攻打最近的郏县,如何?”

“属下领命!”李信大喜,加入天命军以来,总算有了统兵的机会,他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不但拿下郏县,还要抢在李绩、刘宗敏的前面,方才显得自己的本事。

天命军兵分四路,李信部攻打郏县,李绩、刘宗敏各率两个千户的士兵,分别攻打宝丰、鲁山二县,李自成则带着剩余的士兵押运粮草,向西缓缓而行,做为三路大军的策应。

郏县、宝丰、鲁山三县,从东北到西南,几乎呈“一”字排列,恰好阻绝了箕山与伏牛山之间的通途。

三县均属于汝州,汝州几乎是夹在两片山脉之间的汝河河谷,东面是嵩山、箕山,西面则是绵绵不绝的熊耳山、伏牛山和外方山,只有南北方向交通便利,如果占据了三县,就能从南面将汝州与南阳府完全隔绝。

李自成并非要将汝州与南阳府分而治之,至少南阳府城尚在天命军的手中,占据了三县,汝州与南阳之间,便能连成一片,有利于谢君宝、马式乐、李治强在南阳府扩张地盘。

谢君宝、马式乐他们毕竟是从朝廷反水过来的,与天命军接触的时间并不长,虽然有汉清局的人暗中监督,但人心隔肚皮,李自成并不完全相信他们。

当初经过南阳的时候,为得到唐王府的钱粮,天命军必须攻打南阳府,但天命军以前在南阳府没有影响力,南阳又是一块飞地,李自成并没有打算长期占领,为了维护南阳地区稳定,让当地的百姓能正常生活下去,方才以天命都督府的名义,任命了文武官员。

这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事情,无论谢君宝、马式乐他们是否真正忠于天命都督府,只要南阳稳定,百姓能正常从事耕作,最低目标就已经达到了。

谢君宝、马式乐、李治强这些官员们,如果不能及时与天命军联络,无法持续接受天命都督府的律法和理念,可能再次反水,归属朝廷,这也不是不得了的事,南阳总有再次收复的时候。

对天命都督府来说,南阳是飞地,李自成在河南游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南阳,但他现在已经决定拿下汝州,南阳就显得极为重要了,与汝州连成一片,天命军完全有可能在河南内部“开花”,打下一片属地。

李自成总督殿后的大军,一路西行,原本打算随着攻城的军队去正中间的宝丰县,但从行军地图上看到,在宝丰县的东部,有一座体量不大的山脉,叫做平顶山,这几乎就是汝州和汝水南部出口的唯一屏障,他立即改道,在平顶山北麓扎下大营,一面派出亲兵,打探三路大军的讯息。

最先传回讯息的,竟然是攻打郏县的李信部,李信部只有一个千户的枪手,加上一个千户的新兵,战斗力应该最弱,但李信掌管着礼乐司,事先向城内派出不少士兵宣传天命军,并策反了城内的守军,加上郏县在三县的最西,行军距离最短,所以占了先机。

让李自成几乎不敢相信的是,李信部拿下郏县城,并没有动用经验丰富的枪手,而是完全依靠新兵,虽然战斗并不激烈,但新兵能担当大任,让李自成对整个河南的局势便有了更乐观的看法。

随后刘宗敏、李绩分别拿下鲁山、宝丰,第一步的军事行动以全面胜利而结束,李自成向北移动,将军队驻扎在宝丰县,大量的粮草,终于有了囤积之地。

李信虽然留在郏县,却向宝丰派出传令兵,现在郏县的百姓十分欢迎天命军,询问李自成,要不要在郏县征兵。

李自成与李绩商量后一致认为,郏县、宝丰、鲁山三县,都需要士兵驻守,如果让第四营的士兵留下来,虽然忠诚度更高,更让人放心,但如此一来,第四营的士兵非常分散,最多拿下汝州,也就没有继续前进的可能了。

第四营是河南天命军的主力,一旦被限制在汝州,天命军也就很难在河南发展了。

河南的天命军,现在不缺粮,因为在南阳得到大批钱粮,虽然转悠了一圈,尚有不少余粮,南阳城中除了拨给马式乐的军粮,暗中囤积了五十万石粮食。

李绩也是主张征兵,将第四营完全解放出来,关键时刻,可以作为战斗的主力部队。

李自成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决定征兵,既是扩大天命军的战斗力和影响力,也能解救部分饥民。

他立即给李信、李绩、刘宗敏传令,分别在当地征兵,李信、刘宗敏征召两个千户,李绩征召三个千户,新增的士兵,只有粮饷,没有饷银,为了让士兵们没有后顾之忧,天命军在征兵的同时,将这些士兵的家眷一并接受过来,由天命军负责供养,如果士兵出现伤亡无法赡养家眷,天命军会代替士兵赡养他们的家眷,直至孩子成年。

在大规模征兵过程中,三县的降兵优先,他们原先便是士兵,军纪、军律可能不太理想,但毕竟有一定的操训基础,比普通的百姓肯定强一些,可以缩短操训时间,李自成还告诉李绩他们,兵油子必须剔除,宁缺毋滥。

新增加的士兵,从第四营的老兵中抽调从千户、从百户去担任千户官、百户官,其中千户官必须从第四营中抽调,百户官这可以酌情斟酌。

这七个千户中,三县各留下一个千户的士兵守城,其余的四个千户,加上李信手中的那个千户,一共五个千户,组建独立团,李信出任团长,领千户衔,独立团直属大都督。

李自成还在三县任命了县令等各类民政官,保障三县平稳,官员的选拔不拘一格,有原先的官员留任,有提拔的小吏,亦有一些士绅,根本没有出仕的经历,属于破格提拔。

汝州虽然大旱,但靠近河流的地方,尚有不少可耕之地,李自成让新上任的官员们,立即在全线范围内均田,分配给有耕作能力的百姓。

三县的土地上,百姓初步安定下来,但暗地里还是风起云涌,主要矛盾就是粮食不够,有幸加入天命军的壮丁,连家眷的温饱都解决了,但饥民太多了,天命军并没有发放足够的粮食。

李自成带着亲兵,在三县之间穿梭,在军事高压之下,三县暂时平安无事,但缺粮这样的根本问题,一时却无法解决,饥民还是太多,这些丧失土地,又几乎没有任何存粮的百姓,已经成为三县明面上的隐患。

即便分配了耕地,一时半会也不会长出庄稼,而且三县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干旱,大量的土地根本无法耕种。

这个时刻,李自成真正理解了张献忠、罗汝才他们为何热衷于充当流寇,流寇只管劫掠,不管生产,并不关心百姓的死活,饥民越多,他们倒是巴不得,这样才会有更多的兵源。

天命军不是流寇,而是秉承天主的旨意,来世间拯救受苦受难的百姓,只要在一个地方立脚,无论时间长短,无论多么困难,都不能不管百姓的死活。

但看着各地大量嗷嗷待哺的饥民,李自成实在头痛,手中的二十万石粮食,无论如何也不够分配。

正文 第753章 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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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郏县、宝丰、鲁山三县征召了七个千户的士兵,李自成还是被困在汝州的南部,困住他的不是明军的虎大威部,天命军离开开封府许州,进入汝州境内,已经不是虎大威的防区,他早就回开封去了。

困住李自成手脚的,乃是三县的灾民。

郏县、宝丰、鲁山三县,原本不是干旱的重灾区,但朝廷为了剿匪和对付关外的鞑子,不仅没有赈灾,还在三县加赋,大量百姓破产,少数百姓虽然勉强吃饱肚子,但存粮肯定难以坚持到夏粮收获季节。

河南饥民无数,李自成实在无法解救他们,但天命军已经常驻在郏县、宝丰、鲁山三县,这三县的百姓,天命军必须解救他们!

李自成手中还有二十万石粮食,但要养活的人也是十分庞大。

李绩的第四营有万余士兵,自己亲兵有千余人,在河南一共征召了八个千户的士兵,现在士兵总数超过两万,加上新兵的家眷,总数达到五六万。

如果仅仅养活士兵和他们的家眷,粮食勉强能维持一年,关键是三县还有很多饥民,总不能因为他们没有加入天命军,就任由他们活活饿死,再说,百姓饿殍遍地,天命军也就无法有效管理三县了,甚至在三县的范围内,有出现新的流寇的可能。

不行,必须要解救三县所有的百姓!

李自成先定下基调,然后便是紧急行动,百姓可以挨饿,但不能饿死,至少要吃个半饱。

李自成首先着人将三四万新兵的家眷,送至商南县富水驿一带,如果富水驿无法全部容纳,再向其它地方安置,这些家眷不需要太多的粮食,只要带上干粮,保证路途供应便可,到达商南之后,当地储存了不少粗粮,虽然口味差些,总不会饿死人。

随同这些士兵家眷一同赶往商南县,还有李自成的一封亲笔信,在这份亲笔信中,李自成告诉商南知县吴庚序,尽快将这些百姓安置下去,给他们分发耕地,只要渡过年头岁尾,等到夏粮收割,这部分人将彻底摆脱饥饿。

最大的群体,还是留在三县的百姓,李自成充分利用三县的驻军,采用铁腕政策加上礼乐司的温情宣传,将三县的土地全部征收过来,由新的县衙重新分配

旱灾依然严重,但汝水、沙水及其支流所经过的地区,土地依然可耕,这些地方的百姓,每丁可以分到五亩土地,优先安置在本地有住房的百姓,土地出现剩余后,又接纳了许多外地的百姓,直到土地全部分配完毕。

这些百姓,暂时不需要缴纳农业税,属于自耕、自收、自用,等到旱情减轻或是消失,再重新分配土地,那时官府也会征税。

百姓缺乏粮食、种子,都由天命军供给,但现在还不是最关键的时刻,等到百姓真正断粮,天命军才会供给口粮,人均每日半斤,等到耕种的时候,再分发种子,免得百姓将种子吃了。

经过天命军和三县官府的通力合作,大约七成的百姓得到妥善安置,人心初步安定下来,但还有将近三成的人口,无法及时安置。

这些人口中,除了比较富裕的士绅和商户,至少还有七八万人,其中超过一半的百姓已经断炊,挣扎在死亡线上,完全依靠天命军拯救,天命军如果放弃他们,大部分人将活活饿死,或者沦为真正的流寇。

李自成将库存在宝丰县的军粮调拨过去,在城外设置了赈灾点,解决了百姓眼前的困难,但这样一来,天命军自身的军粮,也会异常紧张。

四五万百姓,以每人每日半斤粮食计算,每日至少需要二百石粮食,李自成手中的二十万石粮食,即使不供养军队,用不了多久,也会被消耗一空。

而且这部分粮食,还要接济已经安置的那些百姓,去商州的新兵家眷,也带走了不少粮食,士兵们要打仗、操训,实际上粮食消耗比平日更大……

现在距离夏粮成熟,至少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无论如何节俭,都无法支撑下去。

百姓们每日坐吃山空,即使明年的夏粮获得丰收,也不能白白养着他们。

这一段时间,李自成一直愁眉不展,这四五万百姓,可以送到川南、川西,四川倒是不差粮食,但距离太远,远水难解近渴!

李自成迟迟不愿南下陕西,就是因为陕西灾民太多,实在没有足够的粮食安置,现在的河南,同样面临着这样的困局。

百姓们必须救,但他们必须做些什么,不能白白养着他们,否则会增加他们依赖的心里,人力资源也是浪费。

现在的汝州,自然不可能大规模修筑道路,在朝廷眼皮底下,谁知道是否会出现反复?如果朝廷派出重兵,这一片地方,极有可能重新回归朝廷!

李自成最后将这些士兵分做三拨,其中近一半的百姓,也就是三四万人口,安置在鲁山县西部的外方山东麓和郏县东部箕山的西麓,这些地方不仅有河流,还有半坡的耕地,无法种植水稻、小麦,但种植粗粮完全有可能,土豆、红薯、玉米这类谷物,不但产量极高,对淡水的要求极低,只要萌发阶段不缺水,基本就能正常生长,即便出现减产的情形,也会比小麦的产量高得多。

天命军向这部分百姓供应粮食,但他们必须自己开垦耕地,为明年的春耕做好一切必要的准备,百姓们虽然贫困,但手中的农具尚在,只要官府适当引导,应该可以开垦出足够的耕地。

第二部分万余人,由天命军押送,安置在南面的南阳府,南阳府地势低,水源丰富,几乎没有受到旱灾,百姓贫困,乃是因为官府加重赋税的缘故,天命军来到南阳府之后,已经采取了“轻赋”的政策,百姓们生活开始好转,安置万余百姓,问题应该不大。

最后剩下的士兵,只能送往四川了,建昌府正在大规模修筑官道,主干道结束后,还要修筑依托主干道的二级大道,沿着各种道路,又能开发出不少耕地。

建昌府的汉化工作正在进行着,正需要增加汉人的数量,河南的饥民去了建昌府,对百姓、官府都是有利的事,百姓虽然要长途迁徙,但可以得到耕地,以及养活他们的粮食;对官府来说,汉人的数量越多,越有利于当地的汉化,而且汉人壮丁的增加,可以提高当地的生产力,只要撑过这一年,明年就可以对这些百姓征税。

如果是正常年景,让大量的百姓背井离乡,恐怕十分困难,汉人“根”的意识很强,如果不是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他们宁可受穷,也不愿背井离乡。

要安置三县的百姓,最关键的便是粮食,李自成手中只有二十万石粮食,显然撑不了多长时间,他一面向驻扎商州的第七营传讯,让宋文着人送来粗粮和种子,一面开启了南阳府城中的仓库,从库存的粮食中,先运过来十万石救急。

李自成将郏县、宝丰、鲁山三县的百姓基本安置到位,已经是十二月份了,刚刚安置的百姓,很可能缺少冬衣和舒适暖和的房屋,李自成只能尽力了,他让各县的官府,尽量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

但谁也无法保证每一名百姓都能吃得饱穿得暖,在全面的灾难面前,百姓必须和天命军同舟共济!

李自成立在宝丰县的南城头,望着远处拖出万道霞光的夕阳,不禁喃喃地道:“只要等到明年夏粮成熟,百姓才能初步解决温饱问题!”

“大都督,南阳不是还有五十万石粮食吗?即便运来十万石,还剩四十万石……”何小米知道,大都督这段时间,一直在为百姓发愁,归根到底,还是粮食不足。

“南阳的确还有一些粮食,可是这才三个县,整个河南,究竟有多少饥民?我们不能不留后手呀!”李自成眉头紧锁,心中却是想了很多。

天命军或许可以在河南攻城略地,也有可能击退明军的优势兵力,但整个河南,现在满目疮痍,受饥挨饿的百姓,数以百万计,天命军何来大量的粮食?

就算天命军能推翻大明朝,像河南这样的省份,将来如何治理,才能保证百姓不会重新竖起反旗?

流寇可以只管劫掠,朝廷可以不管百姓的死活,但做为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必须为所有的百姓考虑!

或许灾情没有严重到全省百姓都挨饿的程度,但朝廷在河南加赋,流寇在河南肆虐……天灾加上人祸,河南的局面,朝廷恐怕都无法收拾了,长期下去,必会蔓延至其他的省份,据汉清局的讯息,不仅河南,京师、山东也是大旱,不知严重到什么程度。

过了好久,何小米方道:“大都督,百姓虽然贫弱,但士绅手中,应该还会有不少存粮……”

“士绅手中的粮食,恐怕也不会太多,”李自成悠悠地道:“河南连着大旱,粮食比土地还要金贵,士绅手中,即便有一些存粮,除非弯刀架到脖子上,他们是不会拿出粮食赈灾的,他们失去了大量的土地,这会没准正在咒骂天命军呢!”

何小米大怒,道:“他们敢!”

“小米,你还能杀了他不成?”李自成笑道:“他们已经献出土地,但并没有触犯天命军的律法,我们也不能随意动刀兵呀,如果抓到士绅就一刀砍了,家产没收,那和流寇有什么区别?”

“大都督,那……”

“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李自成忽地收回目光,淡淡笑道:“走,小米,回去晚饭!”

正文 第754章 坚城洛阳

为了安置因天灾人祸而受穷的百姓,李自成在郏县、宝丰、鲁山三县耽搁不少时间,直到三县的百姓基本安定了,方才领兵北上。

天命军的目标,乃是汝州北部。

汝州位于汝水以北,自身是直隶州,直属于河南布政使司,相当于“府”,下辖的县域中,除了南部的郏县、宝丰、鲁山三县,在汝州的西北部,汝水以北,还有一个伊阳县。

李自成兵分三路,李信的独立团,沿着官道,直奔汝州城,而刘宗敏的第二团,则是翻山越岭,沿着波水,直奔伊阳县,李自成随着李绩的第一团,做为中军,押运着所有的粮草,从宝丰县出发,走另外一条官道,也是直奔汝阳。

从宝丰县至汝阳,是一条非常宽阔的官道,这条官道向北直通洛阳,向南则是延伸至鲁山县,翻过鲁阳关,直通南阳,然后深入湖广地界。

李绩部因为要押运粮草,行军比李信部、刘宗敏部慢得多,刚刚进入汝水岸边,尚不及渡河,前方一名骑兵,如飞而至,见到李自成,远远便翻身下马,“大都督、李将军,李团长让属下前来传讯!”

何小米上前,接过讯息,双手递给李自成,李自成展开一看,面上不觉露出笑容,立即轻轻一拉马缰,李绩小心地靠过来,“大都督,李团长不会这么快就破城了吧?”

“你自己看看!”李自成将讯息递给他,挥手让传令兵起身。

李绩刚看了两行,不觉大惊,“这个李信,不过领着五千新兵,这么快就拿下汝阳,真是后生可畏……”

李自成知道李绩的心思,这次分兵攻打汝州、伊阳,如果不是李信异军突起,一定是由李绩和刘宗敏分别统兵,李信加入天命军,如此短的时间,就让征召的新兵有了战斗力,将原本属于李绩的功劳抢去,李绩面上不说,心中一定不是滋味。

不过,对天命军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能独当一面的将领越多,将来与明军决战,获胜的可能性越大,甚至可以利用天命军将领多的优势,从多点向朝廷的军队发动进攻。

他面上含笑,道:“李将军,难道是在发出感慨?其实,作战的机会很多,我还担心李将军远途劳顿呢!”

“属下一切听从大都督的吩咐,”李绩忙在马背上拱了拱手,笑道:“不过,说实话,这个李信,还真是大将之材!”

“哈哈,连李将军都赞叹的人,应该有几分本事,”李自成拱手还礼,道:“看来,这次在河南扩军,还是走对了。”看了传令兵一眼,“汝州城内现在怎么样?”

“回大都督,汝州城内,已经平稳下来,百姓没有出现骚动!”

李绩道:“李公子乃是礼乐司出生,或许早就派我们的人在城内宣传天命军。”

李自成挥挥手,让传令兵先行离开,扭头看了看太阳,道:“李将军,如果加把劲,我们今晚可以在汝州城过夜!”

“是,大都督,属下这就吩咐下去!”李绩招过一名亲兵,耳语几句,那亲兵立时向队尾跑去,边跑边喊:“兄弟们,加把劲,将军说,我们今晚可以在汝州过夜,李公子已经拿下汝州城了……”

士兵们一片欢呼,随即喊起各种口号,连运送粮食的士兵,也是立即起身推车,大军有条不紊,虽然欢声一片,却丝毫不乱。

渡过汝水,不过十余里,便是汝州城,一路之上,虽然遇上不少百姓,百姓见到数千军队,起初有些害怕,但看到天命军的九州军旗,脸上的恐惧瞬间褪去,还有不少人对着军旗指指点点。

李自成暗笑,李信不仅有将才,如果让他搞情报、策反工作,恐怕也有一手,王安平搞了十余年的侦讯工作,未必比得上李信,不过,天命军已经有了汉清局,这个李信还是乖乖地当他的将军吧。

李信现在才是千户官,凭他的军事才能,升官是迟早的,但李自成不打算现在给他升职,天命军的军官,主要是依靠军功而升职,李信直接以千户衔统领独立团,属于预支军功,等到积累了足够的军功,将千户官抹平了,然后才能升职。

与天命军各营的长官、各团的团长相比,李信加入天命军较晚,如果升职太快,难免遭到别人的妒忌,李信既然有统兵的才能,将来不愁没有军功,那时候升职,才是水到渠成,谁也无话可说。

第一团数千士兵,在城外的官道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纵队,李信闻询,急忙迎出城外,见到李自成,翻身便拜,“属下李信,欢迎大都督入城!”

李自成哈哈一笑,跃下马来,将马缰交给身后的亲兵,“李公子果然精通谋略,这才一日的时间,就拿下汝州,不错不错,快快起身!”

“大都督过奖,都是大都督的给天命军打下基础,属下只是摘桃,”李信面上含笑,双目发光,口中虽然谦逊,心中却是十分得意,他稍稍躬着身子,用手向前一指,“大都督,李将军,请入城!”

汝州城内,只有天命军的士兵在主要街道上巡视,百姓大半都是待在家中,亦有少量百姓悄悄从家中蹩出来,天命军的士兵,却是视而不见,只要他们手中没有兵器,天命军的士兵就不会干涉他们的行动。

李自成点点头,虽然大街上的百姓不多,但他们是火种,只要天命军的士兵没有惊扰他们,他们一定会为天命军做免费的正面宣传。

李信自己遵守军律,不骚扰城内的百姓,李自成并不奇怪,在杞县的时候,他就散尽家财,主动向百姓赈灾,但独立团的士兵加入天命军不久,算得上是新兵,即便有些人是降兵,但明军的军律,与天命军的军律相差甚大,至少不会像天命军那样,充分保护百姓的财产、利益。

李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独立团带出这样的水平,统兵能力可见一斑,比天命军八大营的主官,也是不逞多让。

不过,郏县、汝州都不是坚城,城内的士兵不会太多,加上礼乐司、汉清局的人,从暗中帮忙,战斗不会太过激烈,只有经过像三角城保卫战、卡当城保卫战那样的生死之战,李信才会成为一代名将!

独立团虽然是新军,并没有配备火器,但在李信的带领下,或许能成为一支仅次于第四营精锐!

李自成当晚宿在州衙,晚饭之后,便在州衙召见了李绩和李信。

李绩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显得特别庄重,而李信这是双目隐隐含笑,或许还在想着今日的战斗。

李自成用手一指,让二人随便落座,等何小米忙奉上茶水,方道:“现在汝州城已经拿下,不出意外,第二团迟早也会拿下伊阳,整个汝州,都是我们的了,你们两位说说,天命军下一步的行动,应该向什么方向发展。”

李信面上一喜,道:“大都督,天命军下一步的行动,是要固守汝州,还有要进行新的扩张?”

李自成淡淡笑道:“依李公子看,天命军利用东西两侧的山势,能在汝州固守吗?”

“恐怕不行,”李信摇头,面上突然显得凝重起来,“汝州东西两侧虽有山势,大军难以通行,可是南北方向,完全是开放的地形,明军完全有可能从南北方向进军。”

李自成微微点头,视线转向李绩,道:“李将军呢,有什么看法?”

“完全依靠防守,恐怕不行,南北方向太过宽阔,并没有明显的关隘,”李绩道:“再说,我们的粮食并不充足,一旦被明军的优势兵力包围,明军只要围城……”

“你们说得是,汝州太小,而且粮食也是严重不足,我们的粮食,不仅要保障士兵,还要接济域内的百姓,”李自成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河南连着大旱,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李信思索片刻,道:“大都督,坏事也可以转变为好事,如果河南的百姓不是缺少粮食,谁肯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支持天命军?”

“哈哈,自从天命军来到河南,不但原先的兵力几乎没有折损,还增加了一个独立团,”李自成想起当年的毛太祖,“天命军不怕打仗,只要百姓站在我们的一边,越是打仗,我们的实力就会越发强大,此消彼长,迟早可以和大明正面对敌!”

“大都督说得是,”李信道:“大都督,既然无法在汝州坚守,那就索性进攻,现在河南的百姓,都是挣扎在死亡线上,天命军所到之处,百姓必定夹道欢迎……”

李自成含笑道:“那李公子说说,我们下一步如何进军?”

“洛阳,”李信道:“我们现在已经渡过汝水,出了汝州的地界,便是洛阳,洛阳是坚城,城内一定有不少银钱,只要我们破了洛阳,取得城中的部分钱粮,就可以从百姓中扩军,也可以向百姓赈灾,在百姓中树立威望!”

李自成没有说话,却是看向李绩,李绩忙道:“洛阳是坚城,但我们以前不是没遇到坚城,四川的成都,应该也算是坚城,还不是被我们拿下了?”

李自成微微颔首,道:“你们意思,下一步都是要攻打洛阳城?”

正文 第755章 一斗谷

李信眯缝着双目,思索片刻,觉得自己加入天命军的时间太短,无论在李自成面前,还是在李绩面前,自己只能算是新人,便道:“属下只是提出建议,最后需要大都督定夺!”

李自成哈哈大笑,“李公子凭啥说,洛阳城内的钱粮不少?难道礼乐司的人,已经渗透至洛阳城内?”

“那倒没有,”李信忙摇摇头,“属下只是猜测,以洛阳之繁华,绝对不是汝州所能相提并论的,”想到此处,忽地觉得不对,面上不禁一红,“大都督的意思,天命军从来不会查抄士绅、商户……”

“士绅、商户能帮着维持市坊的繁荣,只要他们不做出有害于天命军的事,天命军自然不会轻易查抄他们的府邸,甚至不会侵犯他们的利益,当然,耕地除外,天命军所到之处,耕地必须重新分配,这就是李公子所说的‘均田轻赋’,”李自成道:“不管洛阳城内是否有我们需要的钱粮,我们都要拿下来!”

李绩频频点头,他一向话语不多,但心中却是明镜似的,大都督既然拿下了整个汝州,下一步不是南进,与南阳连成一片,就是北进,拿下洛阳,甚至是整个河南府。

河南府地处河布政使司的西北,与商洛山一脉相连,这是最容易将天命军属地连成一片的区域,又是山势重重,易守难攻,如果天命军占据整个河南府,后方有豫西的大片山脉着依托,宋文的第七营就在左近,完全有可能和明军在此展开拉锯战。

可惜,此处的百姓,恐怕就要受苦了,如果能将百姓迁移出去就好了……

李信却是异常兴奋,忙拱起双手,“大都督,如果要攻打洛阳城,属下请求担任先锋,独立团的士兵,都是新兵,需要通过战斗来提升他们的战斗力……”

“洛阳是要拿下,但不是现在,”李自成笑道:“洛阳不仅是坚城,南面还有龙门关、大谷关、轩辕关,又依托伊水、洛水,真要攻城,恐怕不太容易,而且,洛阳外围,百姓众多,一旦接管了这片区域,我们将如何养活这些百姓?”

李信也是头疼,河南的饥民太多,偏偏天命军又缺少赈灾的粮食,汝州南部三县的百姓,已经让大都督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

李绩却道:“大都督的意思,我们先拿下外围的障碍,然后合力包围洛阳城?”

李自成点点头,“等汝州的百姓安置好了,我们立即北上,将洛阳的外围的州县扫平了。”

李信思索片刻,却有些担心,“大都督,如果我们在外围耽搁了太多的时间,一旦朝廷向洛阳派出援兵……”

“该来的总是要来,如果我们先拿下洛阳,明军的援兵一到,难道我们会固守洛阳?”李自成道:“如果我们用重兵固守洛阳,那洛阳外围的州县,还有整个汝州,岂不被明军祸害了?我们好不容易将百姓安置了,难道轻易放弃?”

“属下明白了,”李信心中大喜,大都督这是要与明军进行大战,无论洛阳能否拿下,大战已经不可避免,一旦洛阳告急,开封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大都督,请下军令吧!”

“李公子,明日先征召两个百户的士兵,操训两日,让他们驻守汝州城,”李自成估计李绩、李信不解,又道:“我们的大军就在汝州的附近,城内不用驻扎太多的士兵,不像南面郏县、宝丰、鲁山三县,距离大军太远!”

“属下明白!”

“等到汝州基本稳定下来,李公子的独立团,出洛阳以东,偃师、巩县都要拿下,但不要进入开封府的地界!”

“大都督,如果进入开封的地界,可以依托嵩山,甚至可以恢复虎牢关……”

“虎牢关荒废日久,早已成为坦途,想要恢复关隘,不仅需要大量的钱粮,也需要时间,这两样条件,我们一样也不具备,”李自成道:“李公子可知,明军对于流寇,知道很难直接剿灭,所以一般只是驱逐。”

“大都督是说,明军只是将流寇逐出自己的防区……”李信唏嘘不已,道:“属下明白了,我们只要暂时不越过开封地界,开封府就不会派出援军?”

“或许他们最终还是要派出援军,但援军来得越晚,对我们越有利,”李自成转向李绩,道:“李绩亲率本部,沿着洛水西进,只要拿下卢氏县,就能与商南县连成一片,将来要运输粗粮过来,也是便利多了!”

“属下遵命!”

“李将军可得小心了,听说河南流寇‘一斗谷’,主力就在洛水、熊耳山一带,也许我们要正面会会他们!”

李绩眉头一皱,很快就舒展开来,道:“大都督,听说一斗谷有十万众,到时候能不能为我所用?”

“流寇就喜欢虚张声势,一斗谷即便有十万众,主要也是家眷,真正作战的士兵,不会超过一万!”李自成微微点头,道:“他们也是穷苦人出生,真要相逢了,看情形再说吧!”

李绩点点头,既然一斗谷的属下,只有万余士兵,而是还是未经操训的百姓,他就没什么兴趣了,如果有钱粮,天命军在河南大规模扩军,一斗谷的实力,也就能牵制明军而已。

李信一直在思索,这时突然道:“大都督,属下建议,既然南阳府已经归属天命军,能否让驻守南阳的军队,沿着官道向北扩张,至少也要到达南召县,万一郏县等遭到明军的攻击,他们也好从南面策应……”

李自成点点头,“李公子说得是,我这就给南阳的谢君宝、马式乐传讯,让他们向北进军!”心中却是想到,顺便也能看看,南阳军是否对天命军绝对忠诚!

谢君宝、马式乐、李治强三人,分别主管南阳府的民政、军事和宗教,但天命军一直在河南的东北部转悠,平日并没有多少联络,除了有汉清局的人暗中监督,他们真正的心态,却是丝毫不知,这么长时间,谁知道他们的心思有没有发生变化?

翌日一大早,李信除了安排士兵在城中巡视,便是将降兵集中起来,筛选一遍,又征召了部分士兵,组建了两个百户的城防军,他亲自操训,忙了一日,士兵们方才有些模样,便将操训的事,交给两名百户官,他还要操训独立团,独立团组建不久,虽然经历了两次攻城的战斗,但士兵操训的时间严重不足,只要有闲暇,李信便会将士兵集中起来操训。

这一日的时间,李自成也是极为忙碌,先是将俘获的崇王朱由樻、世子朱慈辉,以及朱由樻的弟弟、河阳郡王朱由材当众斩首,王府内的钱粮也是查抄了。

汝州归属天命军了,城内的官员,需要重新任命,他从原先的官员和城内的士绅中挑选出一批官员,先是集中在州衙,亲自向他们讲解天命都督府的律法要诣,让这些官员们明白,天命军与朝廷的军队,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天命军是秉承天主的旨意而立,一切以百姓为先,必须保障百姓的切实利益,在当前的环境下,必须让百姓有饭吃,至少不能饿死,为了安抚士绅,李自成特别强调:士绅也是属于百姓,只是家产比普通百姓多些而已,如果将列年侵占的土地全部交出来,天命军既往不咎,无论是否在州衙任职,天命军都不会刻意刁难,除非他自己不开眼,与朝廷暗通款曲。

汝州北部,旱情比南方的县域更甚,但汝河及其大型支流,并没有断流,沿岸可以耕作,州衙官员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沿岸的百姓有限分配土地,按照每丁五亩的标准,土地肯定有剩余,再安排外地的流民入驻,总之,能耕作的土地,明年必须全部完成春耕。

当前压到一切的大事,便是稳定,军心要稳定,属地上的百姓,更是要稳定,宁愿不征税,也不能让百姓饿死。

当然,要全部安置汝州的百姓,就必须拿出粮食来,幸好州衙储存了上万石粮食,原本是预备上交布政司,但天命军自东而西,从开封府杀过来,州衙应该上交的赋税,暂时没有上交。

还有崇王府等宗室,他们几乎就是天命军的取款机!

将一万石粮食全部赈灾,对汝州的饥民来说,还是远远不够,李自成为表示对新任知州的支持,少不得还要拿出部分军粮,集中储存在州衙府库,用于对百姓发放赈灾粮。

就在李自成忙得忘记了时间的时候,刘宗敏着人传来了讯息,他不用打开,就能猜出讯息的内容,五个千户的精锐,如果拿不下伊阳县城,刘宗敏这个第二团的团长,也就不用再当了。

刘宗敏果然没有让李自成失望,虽然攻破伊阳的时间,比李信攻破汝州的时间,整整晚了两日,但刘宗敏部是走的波水道,是从山岭中穿行的,花在路途上的时间要远远多于李信部,实际攻城的时间,也没多多少。

李自成看过讯息,立即给刘宗敏传讯:安置好伊阳县的百姓之后,立即向北方向进军,目标是洛水与黄河之间,洛阳西北部的州县!

李自成在汝州只耽搁了三日,大军便离开汝州向北而去,李信的独立团,出了汝州地界,拐向东北方向,目标是洛阳以东的州县;李绩部则是沿着官道,渡过伊水后,切入洛水,然后溯洛水而西。

正文 第756章 正襟危坐

洛河是黄河支流之一,发源于陕西蓝田县境内的华山南麓,于河南巩义县注入黄河,洛阳因为在洛水以北,谓之“洛阳”!

由于洛河穿越了雄俊险要的崤山、熊耳山,在永宁县以西,多是峡谷地貌,河水湍急,河面多有险滩,与两岸陡壁的落差,达到一百五十步以上,过了永宁县之后,河道变宽,水流才会减缓,与伊河合流,在下游冲击出一快平原,这就是伊洛平原,洛阳就是这块平原的地理中心,所以也叫洛阳盆地。

自古以来,洛阳就是名城,农业、商业、交通尤其发达,汉唐时代的国都,都是长安,但无一例外,洛阳都是东都,由此可见洛阳地位的重要性。

李自成早就看中洛阳,不仅是因为洛河河网密布,对旱灾有天然的抵御能力,还和一个重要的人物有关。

但李自成知道,洛阳是罕见的坚城,绝对不会像普通的州县那般容易攻破,为了拿下洛阳,必须先扫清洛阳周边的州县,让洛阳成为一座孤城。

二十一日,李自成随着李绩部赶到宜阳,宜阳隶属于河南府,是府城洛阳西面最近的一个县,相隔只有七十里。

李绩部到达宜阳县之后,立即包围了宜阳城,直接将军营扎在宜阳的城外,为了防备洛阳方面派出援兵,李自成和亲兵在宜阳以东十里外扎了营,同时派出游骑赴洛阳方向打探讯息。

李绩部的五个千户,与宜阳城内的汉清局联系上之后,不顾长途行军疲劳,当晚便向宜阳发起进攻。

宜阳北临洛水,南靠锦屏山,形成一道扇形屏障,知县唐启泰心智坚决,他依托有利的地形,将城内所有能动用的防御力量,全部用上了。

但令他惊异的是,流寇并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云梯、攻城车什么的,根本看不到,只有流寇站在弓箭的射程之外,用火器向城头扫射。

难道流寇没打算攻城?向城头扫射,只是为了威慑城内的守军?

唐启泰疑虑不定,但城头上的守军,此刻出现了混乱,受伤的士兵,惨叫之声不绝,在城头上滚着滚着,就和死亡的士兵的滚到一起。

今日的流寇,似乎很特别,他们依仗火器在射程上的优势,根本没有进入弓箭的射程之内,明明可以看到他们,城头也出现了伤亡,但守军却是无法还击,只能对着城外的流寇干瞪眼。

火把照耀下,伤兵凄厉的叫声,显得特别瘆人!

唐启泰原本也是在城头,东城门外,流寇的数量似乎最多,他便来到东城,与士兵们战斗在一起。

开始出现伤亡的时候,唐启泰一时懵了,这么远的距离,流寇的火器怎么可能射到城头?亲卫们最先清醒过来,他们强行将唐启泰拉走,远离了城头的危险区。

但唐启泰一走,城头上更加混乱,在死亡面前,明军选择了撤退,谁也不愿待在城头上,当做流寇的靶子。

唐启泰在城下坐不住了,他知道,防守城头的士兵中,绝大多数连辅兵都不是,只是府丁和临时招募的壮丁,如果不是为了那少得可怜的银子,恐怕谁也没有勇气与流寇对峙。

没办法,他推开身边的亲兵,想要回到城头,如果守军否撤下了,难保流寇不会攀上城墙,一旦流寇入了城……

唐启泰想过无数种可能的结果,但流寇破城,是他最不敢想象的 ,以流寇的性子,一旦入了城,恐怕鸡犬都不会安宁!

怎么办?

唐启泰决定,自己回到城头,只要主将在,士兵们的胆子才会更壮,然而,他失望了,守城的士兵并没有随他回到城头。

士兵们被流寇的火器吓怕了,一旦离开城头,岂能再回去?再说,即便不回去,也不会受到惩罚?谁还傻愣愣向城头送死?

唐启泰实在没办法,将守城的饷银增加了一倍,方才有数十士兵上了城头,士兵们唯恐唐启泰不认账,非得让唐启泰先支付银子,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们才会安心守城,否则一旦战死,家眷由谁赡养?

就在唐启泰预备让亲卫打开府库,预先支付士兵们的饷银时,城东忽地来传来了连声巨响。

唐启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对守军不利的事!

果不其然,去府库中取饷银的亲卫尚未回来,便有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老远就叫道:“大都督,不好了,流寇攻陷了东城门……”

唐启泰顿时呆住了,自己花了这么长时间准备,能用上的人员和器械,全部用上了,但只是过了不到两个时辰,东城就被攻破……

一旦城破,自己做为城中职位最高的官员,自然要承担责任……自己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大人……”

唐启泰忽地惊醒,急道:“流寇入城了吗?有多少人入城了?”

“至少有千人,”传令兵道:“流寇的火器太过犀利,城门被攻破,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没等传令兵说完,唐启泰就明白了,刚才的那两声巨响,定然是流寇用爆破的方式,炸毁了东城门。

流寇的火器太犀利,宜阳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防守上不会太完善……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流寇有五六千人,一旦突破城门……

唐启泰有心自保,可是现在,士兵们会听自己的吗?流寇又会听自己的吗?

“大人,怎么办?四门外都有流寇,根本逃不出去!”

“逃?”唐启泰面色一凜,宜阳城破,别人可以逃,他这个知县,却是再无生路,即便逃回京师,朝廷也会追究失土之责,到时候免不了一死,还有可能连累家眷。

根据大明的律法,城破之日,守城的文武主官,战死是最好的结局,家眷会得到朝廷的抚恤;其次便是自杀殉城了,朝廷会以“畏战”为由,剥夺功名爵位,家眷没有抚恤,但也不会惩处,只能自生自灭;如果侥幸逃跑了,则会成为朝廷的罪人,朝廷不但不会体恤守城之艰难,还会逮捕下狱,连家眷都不会放过,男丁处斩、女眷纳入教坊司,也是常情。

无论哪一种结果,主官都免不了一死!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路,这种念头在唐启泰的心中一闪,随即就被强行忽略了,怎么可能……

既然注定是一死,那就尽量减轻家眷的责任,给他们留下一条活路吧!

唐启泰痛苦地闭上双目,倒背双手,昂首向天,两行清泪无声地落下来,亲卫见了,心中也是不胜感伤,这流寇来得好快,须臾之间,宜阳城便是被破了,快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刚刚还在想着守城的事,那边就传来了讯息。

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吆喝声,还有流寇的欢呼、百姓的呼号……唐启泰多么希望,那是明军在欢呼胜利,然而,连半个晚上都不到,明军竟然失去了对宜阳城的控制,夜黑风高,缺乏统一的指挥,城内的杂牌军……绝对无法进行有效的抵抗。

宜阳城,从东城门被攻破的一瞬间,已经失守了,那两声剧烈的爆炸,就是宜阳失守的宣言……

今夜无月,连星星也不来凑热闹,唐启泰忽然感觉,自己正陷入无边的黑暗中,无论如何挣扎,都找不到前进的方向,难道从此以后,宜阳便要沦落了吗?

“大人,流寇就要过来了,我们保大人杀出一条血路……”

唐启泰听到黑暗中传来的声音,知道局势已经失控,他默然地摇摇头,“你们,你们快些逃命去吧,能走多少是多少……”

“大人,”亲卫急道:“南城外已经没有了动静,或许他们已经去了东城也说不定,无论如何,我们要保护大人试一试,我们……我们……一旦流寇入城,绝对不会放过大人……”

“我已经想好了归宿,你们快逃命去吧!”到了此时,唐启泰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宜阳城保不住,连自己这些忠心的属下,也是无法保全,今晚之后,不知道他们当中还有几人能活下来……

“大人……”

唐启泰唯恐这些人为自己所耽搁,便决然地摇摇头,“你们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他一转身,从亲卫们身前走过,“本官要回县衙,一个人静一静!”

有数名亲卫齐声道:“大人,我们陪你,无论生死,我们都在一起!”

“你们这又是何苦呢?本官是迫不得已……”唐启泰也不回头,快步向县衙走去,从身后的灯光和脚步声中,应该有数名亲卫护在身后,你们可知道,这是陪自己集体赴死……

唐启泰回到官衙大堂,立刻将大堂内所有的壁灯点上,觉得光线不够亮,又点燃烛台上的两盏油灯,方才满意了,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将官帽、官袍整理一番,这才去了大堂的座椅上,正襟危坐,似乎要开堂审理什么重要的案件。

跟随唐启泰回来的四名护卫,原本是县衙的捕快,这次随着唐启泰一起去了城头,临时充做护卫,看到大人的模样,便自动站到大堂前,左右各两人,一字排开,右手扶住腰间的刀柄,两两相对,目不斜视。

唐启泰忽地哈哈大笑:“国运艰难,但我等食了国家俸禄,不可向流寇屈服,既然流寇想要占据宜阳县,那我等就最后审理一次,目标就是流寇!”

“是,大人!”四名护卫齐声作答,身形却丝毫不动,宛如山间挺拔的四颗苍松。

正文 第757章 又将新元

李绩带着亲兵来到县衙,远远看到县衙大门敞开,大堂内似乎亮着灯,心中奇怪,城内的明军已经溃败,难道溃败后的守军,竟然集中于县衙?他们这是要负隅顽抗吗?

亲兵们也是发现了事情不对,忙护卫在李绩的身前,一群士兵急急去了县衙的大门口,左右查看,根本没有看到守军,又向黑暗的角落里放了几枪,还是没有动静,这才大着胆子入了县衙内,寻着灯火来到大堂。

李绩在大堂外逡巡了片刻,心中恼怒,宜阳城都破了,难道县衙还能出演空城计不成?他几次要进入县衙,都被亲兵们拦住,“现在天黑,县衙内情势不明,将军是主官,绝对不能以身犯险!”

好在李绩并没有等太久,进入县衙内的士兵就返回了,“将军,宜阳知县就在大堂,身边只有四名护卫!”

“四名护卫?”李绩大怒,仅仅四名护卫,就将老子上千士兵吓住了?他疾步向县衙的大堂走去,亲兵唯恐将军有失,忙护卫在他的周围,后面还跟了许多士兵,宜阳县衙,一时成了天命军的操训场。

李绩来到县衙大堂,看到大堂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官袍的人,堂下还有四名傲然挺立的带刀护卫,心中着实吃了一惊,看那官员的气势,竟然比皇帝还有气势。

四名护卫早已知道天命军来了,但他们却是纹丝不动,宛如四尊石雕,堂上端坐的官员,左手平放在面前的案桌上,右手持惊堂木,双目定在门口,却不说话。

李绩怒极而笑,“你就是宜阳知县?”

“本官唐启泰,”唐启泰一拍惊堂木,发出“啪”的一声闷响,“你是哪里来的流寇?报上名来,本官要记录在卷宗!”他提起案桌上的毛笔,师爷不见了,现在只能自己记录了。

“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在这儿威风?”李绩冷哼一声,目光中是无情的蔑视,他一努嘴,让士兵们上去,将唐启泰和他的亲卫绑了。

士兵们刚刚进入大堂内,四名护卫忽地拔出刀,转过身来朝向天命军的士兵,其中一人大喝一声:“大胆!我看你们谁敢上前?”

上前的士兵们也是拔出刀,眼看着就要将四名护卫剁成肉泥,李绩却是心中一动,忙道:“慢着!”他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步枪,向堂上瞄准。

众人都是安静下来,只道将军要亲手射杀这个不开眼的知县。

“砰”地一声,步枪响了,唐启泰身后头顶上“明镜高悬”的匾额上,顿时出现一个拇指粗的深洞,子弹透过匾额,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

唐启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早已闭上目光,过来好一会儿,方才睁开双目,见众人都是看着自己的身后,不仅顺着目光,回身一看,看到匾额上的洞穴。

他心中一动,大明的火器,以各种火铳为主,主要是爆炸带来的损伤,像这种有穿透力的子弹,他从来没听说过!

唐启泰面上变色,回转身子看了李绩一眼,度量了距离,至少有三十步!在这个距离上,明军的火铳已经很难穿透皮甲,更不用说厚厚的木板了,难怪流寇在城外的时候,能利用火器在射程上的优势,肆虐城头的守军……

这是流寇吗?流寇的火器,怎的会超过朝廷的火器?

李绩将步枪还给身边的士兵,却是向着四名护卫恶狠狠地道:“谁要是再敢动一下,本将军李绩打爆唐启泰的脑袋!”

“本官失城,死不足惜,”唐启泰向四名护卫摆摆手,让他们不要白白送死,然后用目光锁定李绩,沉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不是流寇?”

“谁告诉你,我们是流寇了?”李绩冷冷地道:“天命军所到之地,都是我们的土地,我们何曾充当过流寇?”

“天命军?”

李绩挥手示意,让旗官将军旗展开,道:“这是我们的九州军旗,你看好了,下了地狱之后,最好知道是谁送你来的!”

“九州军旗?”唐启泰默默念叨着,流寇何曾有自己的旗帜?难道天命军不是流寇?那他们是什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本将军还要安抚城内的百姓,暂时无暇和你啰嗦!”李绩把手一挥,让士兵们将唐启泰和他的亲卫,一同绑了,唐启泰的亲卫,还想动刀子,却被唐启泰阻止了,这一时刻,唐启泰暂时放弃了殉城的心思,在殉城之前,他要先弄清楚天命军究竟是什么人,即便无法为朝廷通风报信,自己不能做糊涂鬼!

士兵们将唐启泰和四名亲卫全部绑了,又搜查了整个县衙,但整个县衙已经空了,连后衙都无人。

李绩便在后衙暂住,却是分出一个千户的士兵,以总旗为单位,一面搜寻残余的守军,一面连夜向百姓宣传:天命军是一支保护百姓的军队,绝对不会侵扰百姓,只要安心待在家中,就能平安无事!

李自成得知李绩拿下伊阳城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他看完李绩着人送来的讯息,挥手让传令兵去了,面上露出笑容,长长打个哈欠,“这个李绩,恐怕担心被年轻人抢了功劳吧?竟然连夜攻城……”

何小米小心地道:“大都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去宜阳?”

“不过一座县城而已!”李自成摇着脑袋,他不打算让兄弟们连夜劳顿,李绩是老将,应该知道如何安抚城内的百姓,便将讯息一丢,翻身睡了。

李自成赶到宜阳的时候,太阳已经出山了,看着前面这座并不巍峨的城池,心中却有不少感慨,他这次来到河南,原本只是要吸引朝廷的注意力,给后方赢得发展的机会,特别是川南、川西,正是归化异族百姓的关键时期,绝不能被愚昧的朝廷打断了。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在李信等人的协助下,天命军竟然拿下了整个汝州,现在又是将整个河南府搅得天翻地覆,一旦拿下府城洛阳,河南府、汝州,加上南面的南阳府,都能连成一片,整个河南布政使司,差不多有一半了。

宜阳县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县城,但天命军已经开始了在河南府的征伐,在朝廷的大军赶到河南府之前,如果能拿下洛阳……

李绩得到大都督的讯息,已经迎出城外,翻身跪拜于地,“大都督!”

“快快起身!”李自成跃下马,盯着李绩的面庞仔细看了看,忽地大笑道:“老当益壮!李将军,恐怕捷轩和李公子,都要向你学习,哈哈……”

“大都督过奖!”李绩站起身,也是跟着笑,“大都督,眼看着就要过新元了,属下希望能在新元之前初步结束这一次的战斗!”

“又是新元了?”李自成几乎忘记了时间,是呀,又要新元了,去年新元的时候,自己也是在打仗,记得除夕之夜,士兵们无法与家人团聚,却是在偷袭商南县城!

除了在西宁、兰州的都督府,自己又有几个新元是和家人一起度过的?自从来到大明,一转眼已经……已经十二年了……

“大都督……”

李自成发现自己走神了,忙道:“城内怎么样?百姓们还算安定吧?”

“属下从昨夜就开始安抚百姓,加上兄弟们从不敢扰民,今晨已经有百姓开始出现在街道上了,大都督不必担心,”李绩微微躬着身子,道:“大都督既然来到宜阳,属下想要前往永宁,民政上的事,属下又帮不上什么忙……”

“你这是要和谁比赛吗?”李自成笑道:“兄弟们怎么样?连着赶路、征战,应该十分疲劳吧?”

“大都督不用担心,昨晚入城后,属下只是动用了一个千户,其余的四个千户,都是睡了大半宿,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永宁距离宜阳,不过七八十里,”李绩道:“属下将这个千户留给大都督,将来可以随着大都督押运粮草!”

“原来你都安排好了?”李自成看着李绩一脸期待,实在不忍拒绝,再说,天命军也的确需要时间,尽快打通与商州的联系,还有开封可能派出的援兵,不过,他还是担心李绩的身子,岁月不饶人,毕竟不能与年轻人相比,“李将军,军情可能万变,凡事不可强求,整个河南府,军事优势在我们这一边,我们不用太急!”

“属下明白!”李绩心中暗喜,听大都督意思,应该是准了,回到城内,就可以整装出发了。

李自成与李绩并肩而行,行至城门口,李绩忽道:“大都督,宜阳知县唐启泰,也被属下俘获,这个他启泰,倒是很特别……”

“一个知县而已,有何特别之处?”李自成倒是希望,这个唐启泰,是位关心百姓的好官,天命军所到之处,最缺的就是文官,来到河南尤其如此,因为没有足够的准备,西宁、兰州培养的的文官,不仅太过年轻,一时半会又无法赶过来,只能让原先的官员留任,实在不合适的,也是在本地的小吏、士绅中挑选。

这样的人员,未必适合出任天命都督府的官员,但李自成别无选择!

“大都督,这个唐启泰,真是个怪人,如果不是故弄玄虚,就是做好了殉城的准备!”李绩将宜阳县衙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李自成,“大都督,真是奇怪,属下打听了,这个唐启泰,在县衙内竟然没有家眷!”

“这的确是一个奇怪的人!”李自成微微叹息,向李绩拱手道:“我立即去会会他,李将军出征永宁,我就不送了!”

“不用,不用,属下很快就能听从大都督教诲!”李绩忙拱手还礼,大都督同意他即刻发兵永宁,已经感激不尽了,他告别李自成,快速向军营的方向走去。

正文 第758章 隐隐担心

李自成一路走来,心中一直在揣摩着唐启泰的心思,这个唐启泰,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官员,他是否合适担任新的宜阳知县,如果合适,自己该如何说服他?

天命都督府没有专门机构,用于劝降大明的官员,李绩、李信、刘宗敏他们都出征在外,李琬虽然顶着礼乐司副使的名头,但毕竟太年轻,与李信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很难去解决这样的奇人怪人。

进入县衙,驻守的士兵抢着向李自成行礼,李自成点点头,让他们将唐启泰带过来,他要亲眼看看,唐启泰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在他身上花时间。

李自成直接去了二堂的小厅,不消片刻,便有士兵将五花大绑的唐启泰带过来,他端坐在主位,自顾打量着唐启泰。

唐启泰被关了大半夜,到现在滴水未进,又被捆得跟粽子似的,浑身不舒服,此时看到自己平日的位置,被天命军这位不知名的军官占了,有心要骂两句,但扫了李自成一眼后,心中却是一阵悸动。

座椅上的人,隐藏着一种摄人的气魄,唐启泰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力量从头领罩住,浑身都是不自在。

昨夜面对李绩,唐启泰还能侃侃而谈,完全将李绩当做流寇的小头目,今日在这陌生人面前,他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不怒自威!

这个陌生人,究竟是谁?

唐启泰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山大,他避开李自成的目光,低下头调整好心绪,方才勇敢地抬起头,直面对面的人,凌然不可侵犯!

但唐启泰很快就败下阵来,他实在不明白,在这个年轻的流寇头目面前,自己为何底气不足,明明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李自成明白,唐启泰的心中,此刻肯定是焦虑不安,身子扭动不安,无意间出卖了唐启泰的内心,便不说话,只是直视着唐启泰,似乎要将唐启泰的五脏六腑解剖了。

唐启泰面色一凜,勉强稳住心智,冷声道:“你是谁?”

“在下李自成,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终于等到唐启泰说话了,他面上一松,淡淡笑道:“唐知县,这半个晚上睡得好吗?有没有什么感悟?”

唐启泰微微皱眉,“感悟?”

李自成只得开导他,“唐知县现在还认为,天命军就是流寇吗?”

唐启泰面色一变,却是昂起头,微微睨着双目,“这有什么不同吗?”

“从字面上看,流寇重在‘流动’,但并非所有的人,都是被明军撵得到处流动,”李自成道:“对天命军来说,是不是流寇,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一样都是反对朝廷,但对于唐知县来说,却是差别很大,流寇入城,必定大大杀戒,知县及衙门的官员首当其冲,城中的士绅大户,亦是很难幸免,”他盯着唐启泰的双目 ,几乎是一字一句,“或许这些人是枉死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唐启泰冷冷一笑,道:“本官早就没有将生死放在心上,宜阳城破,本官就没打算活着!”

“本都督知道,唐知县不惧生死,宜阳县内也没有家眷受到斜迫,”李自成的面上,完全是一片和煦的春风,就像与多年不见的朋友在拉家常,“可是,唐大人在宜阳为官,难道宜阳就没有值得珍惜、值得留念的东西?比如,情投意合的士绅,受苦受难的百姓……”

唐启泰迟疑了一会,还是摇摇头,“本官既然下了必死之心,这些后事,本官也是管不着了,希望你们善待城内的士绅百姓……”

“唐知县读的是圣贤之书,就算不关心百姓,难道就没有好奇之心?”李自成淡淡地道:“宜阳城破,唐知县终究是失败了,打败你的天命军,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为何我们不承认是流寇?还有,天命军的火器,比朝廷的还要犀利,究竟是自己制造的,还是从海外购买的?世上既然出现了如此犀利的火器,对朝廷又有什么样的影响?能不能为朝廷朝廷所用……”

李自成一连串的疑问,让唐启泰想起了昨晚的疑问,不过,他心中明白,天上不会掉下馅饼,这个年轻人,一定会有企图,遂他摇摇头,“一个将死之人,还会有什么好奇之心?”

“活着总会是美好的,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人生便已结束,身后事只能由后人去谈评,”李自成一直是云淡风轻的,“就算唐知县不关心属地上的百姓,那你的四大护卫呢?还有远在京师的家眷,你觉得,朝廷会善待他们?”

唐启泰脸上变色,勃然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提醒唐知县而已,”李自成感觉到,自己已经撬动了唐启泰的内心,便悠悠地道:“你以为自己一死,朝廷就会公正地对待你的家眷,安抚你的属下?”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李自成道:“唐知县想要赴死,本都督会成全你,更不会为难一个将死之人,不过,在处决唐知县之前,想请唐知县最后看看宜阳县的百姓,还有你以前的属下,不知唐知县是否有兴趣?”

唐启泰思索片刻,终是点点他,他连死都不怕,难道还会怕这个年轻的大都督玩什么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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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河南府,似乎一夜之间变了天,到处都是流寇,除了洛阳,好些州县都直接感受到强大的压力,永宁知县武大烈,一面向洛阳求救,一面组织人手,加强城防。

城内只有一个百户的士兵,武大烈找到百户官孙世英,但孙世英支支吾吾,他虽然支持抗贼,然而手中的兵马,他自己清楚。

武大烈知道孙世英的猫腻,实际上这已经不是秘密,朝廷的粮饷不足,又不能及时发放,如果士兵满员,最终的结果,就是所有的士兵都会饿死,采用吃空饷的方式,从朝廷骗取一些粮饷,至少还能维持六七十人的编制。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要追究责任,也是先追究朝廷欠饷的责任,武大烈咬着牙,从县库中拨出银子,让孙世英将逃亡的士兵找回来,以前的欠饷暂时不论,从今日起,保证不会欠粮欠饷。

仅仅这样还远远不够,才一个百户的守军,即便是满员,也无法对付流寇的人海战术,武大烈将城内的衙役捕快、士绅家的府丁组织起来,又从城内招募了部分壮丁,勉强凑了一个千户的编制。

除了士绅家中的府丁,由各自的士绅发放粮饷,衙役捕快、招募的壮丁,都需要武大烈发放粮饷,但县库基本空虚,武大烈只得将上交的赋税挪用了,将来如何筹款补齐这部分税款,现在已经顾不得的,如果不能守住永宁城,别说税款,连人头都要搬家。

武大烈的自保措施,得到城内士绅的支持,流寇每至一处,到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大户人家十室九空,保卫城池,就是保护自己。

退居乡里的明南京吏部验封司主事张鼎延,给了武大烈最大的支持,家中的府丁全部拿出来,向县衙捐了三千两银子,自己还向武大烈求战,要求把守一座城门。

县衙的文武官员,也是同仇敌忾,他们不一定是真心支持武大烈,只是害怕流寇,大敌当前,城中的官员、士绅,必须团结在知县武大烈的周围,只有抱团取暖,才有可能击退流寇,让永宁城免遭屠戮。

得到城内一致的支持,武大烈踌躇满志,对于守住永宁城,他原本只有三成把握,现在陡然增加到六成,如果再将城内外的百姓发动起来,完全有可能让永宁城躲过一劫。

他安排城内外的青壮,去城外砍伐树木、搬运石块,用作防守的器械,又让百姓贡献出家中有限的菜油,这些菜油有过登记,只要永宁城不失,官府将来负责偿还。

前提条件,就是保住永宁城,百姓的利益,同样捆绑至官府的战车上,要想维护自身的利益,必须用一切可能的方式,协助官府守城,必要的时候,官府还会征调百姓帮助搬运守城器械。

武大烈亲自驻守北城,张鼎延守南城,都司马有义守东城,守备王正已守西城,每座城门有两个百户的士兵,另外两个百户,留做预备,万一那一面城门出现险情,他们就向哪一个方向增援。

趁着流寇尚未来到永宁县,武大烈让把守城门的各位主将,抓紧时间操训士兵,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多操训一日,士兵的战斗力就会增加一分!

有人向武大烈建议,城内有万安王府,王府内有不少护卫兵,可以协助守城,以王府的富庶,应该可以拿出部分钱粮,犒劳守城的士兵。

武大烈认为不错,如果万安王将王府的护卫兵献出来,加上用钱粮犒劳守城的士兵,保住永宁城不失的可能性,又会增加两分,即便万安王不愿犒劳守城的士兵,至少要将王府护卫队贡献出来,在流寇面前,大家是同一条绳索拴住的蚂蚁,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他将操训士兵的任务,交给新任的百户官,亲自带着数名亲卫,前去拜会万安王朱采崿,但是,与城内士绅的态度完全相反,王府拒绝提供任何支持。

朱采崿认为,王府护卫队是为了保护王府而存在的,属于王府的私人卫队,守城则是地方官府的事,现在城内乱糟糟的,如果将王府护卫队调走,那王府的安全,由谁来负责?

至于钱粮,朱采崿更是一口回绝,王府依靠地租,勉强维持运转,要养活王府的人口,已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有余粮?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永宁城保不住,万安王府岂能逃过被洗劫的噩梦?武大烈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没能说服朱采崿,极度失望地离开万安王府,他第一次隐隐为永宁城担心。

正文 第759章 城外受挫

李绩于二十三日午饭前赶至永宁县,和上次在宜阳线一样,他直接将四个千户的士兵,驻扎在永宁城外的四门,每座城门处驻扎了一个千户的士兵,不分主次。

士兵们只是扎下临时的营帐,他们根本没打算在城外过夜,火兵快速生火烧了热水,士兵们就着热水吃着干粮。

李绩亲自在四座城门外巡视,安抚劳累的士兵们。

腊月二十三,是传统祭灶日,也称为小年,是新元之前最后一个节日,相当于新年的预演,在这一日,百姓们不但要扫尘,还要准备一些特殊的食物祭拜灶神,以求得来年粮食丰收,不愁吃喝。

祭拜灶神的食物,因地而异,北方一般是一碗水饺,或是一份糖瓜,南方地区,则是用米粉蒸制一大锅“送灶粑粑”,第一碗送灶粑粑是要祭祀灶神的,但在食物匮乏的年代,无论北方还是南方,灶神只是领受百姓的一番心意,食物照例退还给百姓自己食用,据说吃了灶神享用过的这些食物,孩子们会特别聪明。

永宁城内的百姓,在兵临城下之际,是否有心思过小年,李绩不知道,但他看到士兵们就着热水吃着干粮,心中不是滋味,便当众宣布:只要拿下永宁城,大军休整一日,让所有的兄弟在城内欢度小年。

第一团的士兵,都是穷苦人家出生,听了李绩的话,顿时欢腾一片,便有士兵向李绩提出要求,一旦城破,自己要吃一整块糖瓜。

李绩哈哈大笑,摸着那士兵的脑袋,郑重地告诉他:入了城后,糖瓜任吃,到时候可别撑破了肚皮。

士兵们都是大笑,攻城之前的紧张,丝毫没有影响他们对美食的渴望,对节日的憧憬。

李绩巡视完毕,自己也是用了干粮,让士兵们休息了大半个时辰,午时和未时之交,便让士兵们开始攻城。

四个千户的士兵,几乎同时向城门靠近,让守城的明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流寇的主攻方向在哪,城中预备的两个百户,一时不敢动。

李绩的战术,一如既往,先是利用步枪在射程上的优势,压制住城头的守军,但为了节约子弹,士兵们并没有齐射,而是采用点射的方式,只要看到守军露头,都会有几颗子弹招呼他。

战斗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就像是教科书式的战斗,守军在步枪面前吃了大亏,伤亡惨重,守卫西城的王正已一时不备,也是中了弹,幸好只是伤在胳膊上,不算太重,还能继续在城头指挥作战。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直接指挥的,包括武大烈在内,明军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暂时撤离了城头,只是在城墙的角落处留下几名观测兵,继续监视城外的流寇。

各城门的指挥官与士兵们在一起,并不能组织士兵还击,流寇远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城内没有火炮,所有的人只能干瞪眼,但有一样好处,士兵们虽然伤亡惨重,但还没有溃败,没有完全失去信心,只要主将在,士兵们的心中,就有了主心骨。

但这种完全被动,甚至被伤亡的战斗,城中的兵将从来未曾听说过,恐惧笼罩着每一个人的心中,只是谁都不敢说出口。

武大烈在亲卫的拉拽下,勉强离开城头,待在城下不足三十步的地方,他勉强压制住心中的震惊,将重伤兵送回后方救治,然后将周围的士兵聚拢在一起,却是面带微笑,“大家不用担心,流寇没有攻城的器械,虽然火器犀利,却也无法攀上城头,只要坚持数日,流寇缺少粮草,必然会退兵。”

士兵们这才发现,流寇攻城这么久了,连一架简易的云梯都没有,刚才太过紧张,竟然没有发现,还是大人心细,一眼就看穿了关键,流寇就是流寇!

明军一时议论纷纷,武大烈看在眼中,却也没有阻止,刚才流寇的火器,连他都惊心不已,士兵们心中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士兵们说说话,可以减轻心中承受的压力,特别是蔑视流寇的话语。

武大烈虽然不是武将,但军事常识还是知道的,在战场轻视对手,很可能遭到意想不到的惩罚,但他现在顾不上了,既然不能用刀枪刺杀流寇,那就用语言来打击流寇,只有这样,才能让士兵们摆脱恐惧,将士气逐渐提升上来。

李绩根本没有顾及守军的心思,城头上的守军敛去形迹,他不但没有沮丧,心中却是窃喜,他亲自指挥南城外的士兵,加强扫射的力度,驱赶城头上的明军观测兵。

一阵激烈的枪声之后,城头上果然看不到人影,趁此机会,隐藏在枪手身后的两名士兵,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城门洞冲去,南城外并没有护城河,一马平川的地形,百余步的路程,如果要放水,恐怕刚刚解开腰带而已,两名士兵已经躲进城门洞,这是盲区,城上的弓箭根本无法射到城门洞内,除非打开城门。

枪手们暂时停止向城头射击,没有守军的身影,就不用浪费子弹了。

两名天命军的士兵,很熟练地将火药包粘在城门上,看到是木门,他们心中甚喜,至少比铁门好对付多了,两人的手脚都很快,不一会儿,便将导#火索牵引至城门洞口,恰好还在城门洞内,城头的守军根本看不到。

百步外的枪手们,知道这两名士兵就要点火了,便开始向城头射击,哪怕是影子也不会放过。

城头上的观察兵,刚才趁着步枪停止射击的时候,偷偷向城下瞄了两眼,流寇并没有向城门处靠近,还是在原来的百步之外,显然没有攀城的打算,此时听到枪声,急急躲到城墙后面,甚至翻滚着跃下城头。

李绩并没有等待多久,便听得城门传来两声巨响,心中一动,忙着人查看,城门距离天命军城外的枪手,不过百步的距离,视力好的士兵,能看得清清楚楚。

刚才向城头瞄准的士兵,此刻已经调转枪手,只要将军传令,立即就会冲向城内,或许他们是第一批入城的人!

“报告将军,城门并没有……并没有被炸裂,属下看了,似乎纹丝不动……”前去查看城门的士兵,累得气喘吁吁,脸上也是十分愤懑。

“怎么可能,两颗火药包,竟然炸不开一扇木门?”李绩眉头一皱,终于明白了,“城门一定是被巨石堵住了,看来,城中的明军是铁了心要死守了!”

“将军,怎么办?要不要再派人过去?”

“城门既然被巨石所阻,再多的火药包也是炸不开,”李绩摇头,用阴冷的目光打量着城头,但守军被天命军的步枪吓怕了,城头上一个人也看不到,就像是一座死城。

天命军攻城,对于不是坚城的县城,通常只要压制住城头的守军,再用火药包炸开城门,士兵们就能一拥而入,然而,在永宁城下,这一招失灵了,守军用巨石堵住城门,即便用上数十颗火药包将城门炸烂了,城门还是打不开。

如果事先预备云梯就好了,至少可以强攻,汉清局的人传出讯息,城内只是勉强拼凑了一个千户的士兵,如果强攻,一定可以拿下永宁!

难道没有云梯就不能拿下永宁?

李绩非常失望地看向城门洞,城门洞的尽头,一扇厚实的木门,阻挡了他的视线……

就这样放弃吗?

李绩原本将永宁看做宜阳,指望在大都督到来之前,就能拿下城池,可是,他现在知道,这个愿望恐怕很难实现了。

他的心思,也许只有自己才能懂,随着刘宗敏、李信这些年轻人的出现,他这个第四营的主官,渐渐被掩盖了光彩,刘宗敏、李信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但他的年龄大了,随时可能被退役,脱下天命军的迷彩军服。

如果不是遇上大都督,从军中退役,他是求之不得,然而现在,天命军正强势崛起,未来的成就,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

军功,在天命军中,只有军功,才能让人信服,也只有军功,才能得到升职的机会!

李绩将南城外的军队撤回去,自己回到营帐内,一屁股坐到马扎上,亲兵忙奉上茶水,“将军,在城下吹了这么久的凉风,还是喝杯热茶吧!”

“吹凉风?”如果不是极为信赖的亲兵,李绩一定以为,这名亲兵是在嘲讽自己,他摇摇头,并没有接过茶水,而是起身离开营帐,刚才陷入深深的失望之中,脑子一时懵了,如果出去让吹吹凉风,没准能想出破城的办法。

自己终究是老了,比不得年轻人!李绩自己都感觉,刚才这一会,他实在有些犯糊涂了,现在被凉风一吹,脑子倒是清醒多了。

永宁城一定要拿下,无论用什么方法,思索了好一会,李绩终于想到,等到天黑的时候,使用带勾的绳索,或许能攀上城头。

黑暗能给天命军最大的掩护!

然而,夜幕降临之后,明军并没有放松警戒,天命军使用勾索,尚未攀上城头,便被明军发现了,明军不仅用快刀砍断绳索,还从城上扔下滚木礌石,伤了不少天命军的士兵。

李绩见城中早有准备,便撤下士兵,回到营帐,心中恼怒,便立即派出一队士兵,连夜去山中砍树打造云梯,欲待天明后再行攻城。

正文 第760章 垂头丧气

李绩当晚让士兵们砍伐了两颗合抱的大树,天明之后,先是用步枪扫射,将守军压制在城墙之后,又是故技重施,想要让士兵们抬着这两颗大树,进入城门洞内,用大树强行撞开城门。

但上百士兵抬着两颗大树,声势极为浩大,岂能骗过守军的视线?

镇守南城的张鼎延,得到流寇抬着巨木过来,马上就明白了,流寇这是要撞开城门!一旦城门被撞开,守军的地利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城外的流寇,不仅在人数上远远多于守军,火器又是极为犀利,如果城门被撞开,双方进入白刃战,破城也就不远了!

张鼎延不顾流寇的火器犀利,硬是上了城头,与士兵们共同作战,亲卫唯恐张鼎延受伤,找来几块盾牌,将他护卫起来。

在张鼎延的感召下,守军顾不得危险,不断向城下抛施滚木礌石,想要阻止流寇靠近城门洞,城门洞是守军的盲区,一旦流寇进入城门洞,只要不打开城门,根本无法出击。

除了滚木礌石,守军连滚油都拿出来了,烧得滚烫的热油,从城头倾倒下来,沾上天命军的士兵,连皮带肉,发出“嗤嗤”的声音,皮肉几乎被烫熟!

伤兵一面惨叫,一面在地上翻滚着,热油的烫伤,一时无法止痛,但在城下翻滚,却是更加危险,守军的滚木礌石、箭矢,还有新一轮的热油……

李绩亲自督战,天命军伤了一拨,后面立即有人补上来,两颗巨木,随着百余士兵的步伐,缓缓向城门洞前进。

百步外的天命军,看到同伴受伤,双眼几乎喷出火来,他们唯一能帮助同伴的,便是将城头上露面的士兵射杀,掩护同伴尽快进入城门洞。

城头上的明军与张鼎延一样,丝毫不敢后退,他们的伤亡比天命军更多,但还是凭借女儿墙的掩护,拼命将手中的利器扔向城下,在步枪的威胁下,他们甚至不敢露头,只是盲目地将手中的断木、碎石扔下,然后躲到城墙下,去取下一块木石……

城上城下,都是惨叫声连连,彼起此伏,重伤兵离开战场后,兀自惨叫不绝。

双方比拼着消耗,也是李绩与张鼎延在比拼着耐心,天命军为荣誉而战,明军则是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如果让流寇突入城门洞,谁也不知道城门能不能阻挡流寇的步伐。

在城头之下,两名正在运送木石的百姓,脸上露出一丝焦急,然而,双方都是投入了主力,他们两人的力量,实在难以改变战斗的进程。

战斗已经进行了一柱香的时间,抬着大树的天命军士兵,正一点点向城门洞靠近,张鼎延急了,一把推开四周的盾牌,挥手双手大喝道:“快,热油,将这些不要命的流寇烫死烧死……”

然而,在明军射下火箭之前,大树的前端已经进入了城门洞,士兵们放下大树,都是钻进城门洞中,然后抱着前端,缓缓向前拖行……

李绩长出了一口气,付出伤亡过百的代价,大树总算进入了城门洞,只要撞开城门……

张鼎延见情势不妙,连忙跑下城头,亲自带着数十士兵,来到城门口,城门口巨石犹在,但这些巨石能阻挡城外的流寇吗?

明军士兵将自己的体重、力量加入到巨石上,用自己的身子去顶住巨石,城门外的天命军士兵,喊出整齐的口号,用两颗大树不停撞击城门,双方的战斗,转入到城门内外,从拼死拼活拼杀,转向力量上的的比拼。

明军占据城内的有利地形,加上城门被巨石所阻,巨石之外,还有很多大小不一的石块,城门基本上被堵死了,暂时非常牢靠。

天命军的士兵没有太多的想法,他们一根筋地怀抱大树,有人喊着口号,同时发力,用大树撞击城墙。

要想破城,唯有撞开城门一条路!

喧闹转向城门洞,城头上下,反而安静下来,天命军的士兵已经停止了射击,而城头上守军,因为忌惮天命军的步枪,也不会轻易露头,只有几名观察兵,时不时的从垛口探出脑袋,天命军没有从城墙上攻城,他们也懒得搭理,连汇报都省了。

“嘎吱,嘎吱……”

巨大的树根撞击着城门,混着士兵们整齐的口号,几乎将城门洞两侧的城墙撞裂,而每一次撞击,城门都会向内松动少许,但树根离开之后,城门又会复原。

城门内外,士兵们都是机械的动作,只要有力气就行,双方的士兵都是两眼喷火,面色涨得通红,但城门依然在半拃范围内摇摆,明明摇摇欲坠,就是无法打开。

天命军是攻城的一方,占据着主动权,可以选择何时进攻,何时休息,但防守一方的各种优势,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抹平的。

李绩知道,但凡进攻,士气很重要,再而衰三而竭,但明军防守严密,甚至用石块封死了城门,他也无计可施,听到士兵们的口号声越来越小,他心中明白,城门洞内的士兵,恐怕已是强弩之末了,抱着大树撞击城门,是一件十分消耗体力的事。

他又点起两个百户的士兵,在同伴的掩护,迅疾进入城门洞内,由他们替换下原先的士兵,被替换的士兵并不能回来,他们就在城门洞内休息,等到后来的士兵气力衰竭,他们再顶上去。

想要撞开被石块封堵的城门,的确很难,李绩希望士兵们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他让士兵们轮番撞击,一队士兵疲劳了,可以换另外一队士兵,但撞击城门的大树不能休息,持续下去,城门总有损毁的一刻。

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城池,也没有撞不开的城门!

只要时间允许,士兵们不懈努力,木制的城门,总不会是铜墙铁壁,天命军的士兵疲劳,城内的明军也会疲劳,也会有防守松懈的一刻。

李绩心中焦急,只是希望这一时刻早些到来,他派出士兵向其它城门打探,士兵们回来,结果都是一样,每一座城门外,天命军的士兵都是猛烈撞击,但要毁坏城门,时间还早!

南城门最早开始撞击城门,比较而言,效果最为明显,城门上出现了无数个凹点,两侧的门轴,早已歪斜变形,随时可能裂开。

李绩听着士兵们整齐的口号声,心中暗暗为他们加油,为了加快速度,他让亲兵前去传令:只要撞开城门,每人赏银二两!

区区二两,连一个婆娘都买不到,但对这些士兵来说,却是不小的赏赐,这是战兵四个月的饷银,丰年的时候,足够买到四石粮食。

听到这样的讯息,撞击城门的士兵都是大喜,一个个像急红了眼的饿狼,狂嚎着、叫唤着,将儿时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为了赏银,他们拼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忽听得“咔嚓”一声,门轴断裂,城门剧烈晃动。

天命军的士兵一片欢呼,两颗被手掌磨得十分光滑的大树,被抛在一边,城门破了,二两赏银有着落了!

二两赏银,不足以买到一个年轻的婆娘,但定了亲的士兵,可以用这二两银子,将婆娘风风光光地迎娶回家。

然而,他们很快就失望了,门轴断裂,城门歪斜,按理说城门应该打开才是,他们忘了,城门被巨大的石块所阻。

城门脱离了门轴,但几乎被后面大大小小的石块固定起来,歪斜了大半,还是卡在门框里,阻挡城门的,已经不是城门本身,而是城门后的石块,将整座城门都堵住,外面的人还是不能入城。

李绩听到士兵们的欢呼声,心中不觉一松,忙派出亲兵前去打探,亲兵在百步外对着城门洞叫喊,终于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绩的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如果用体温表测试一下,很可能是冷热不调……

城门洞内安静无比,天命军的士兵,对着面前清灰色的巨石,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气力,难道都是白费了?

便有那特别希望得到赏银的士兵道:“别灰心,抬起尖木,继续撞击,我就不信了,这些石块还能阻挡我们不成?”

李绩知道,士兵们刚才丢下了攻城的锥木,士气已经泄了,再要强攻,也是事倍功半,不得已下达了撤军的明军。

城门洞内的天命军士兵,丢下锥木,在同伴的接应下,垂头丧气地离开城门洞。

李绩又给其它各座城门的士兵,下达了暂时停止攻击的命令,刚刚回到营帐,尚未来得及掀开滚帘,便有传令兵跑过来,“将军,大都督到了!”

“大都督?大都督在哪?”李绩的心中五味杂陈,大都督已经来到永宁县,他独占全功的梦想已经溃灭了,但大都督既然来了,拿下永宁城也就不远了。

“将军请看,”传令兵远远指着东方,道:“那是大都督的帅旗!”

李绩向东方一看,果然远远看到一队骑兵,大都督的帅旗在风中飘扬,忽隐忽现,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他知道,那是大都督,绝对不会错。

正文 第761章 虚惊一场

李自成让唐启泰在宜阳城中闲逛了一日,终于劝服了他,唐启泰同意出任新的宜阳知县,立即安抚城内外的百姓。

宜阳距离洛阳只有七十里,快马半日可至,城防也是十分重要,李自成将城中的降兵集中起来,又从百姓中招募了部分壮丁,组建了两个百户的城防兵。

城防兵直属宜阳知县,按照天命军的操心方法,立即加紧操训,承担宜阳的驻守重责。

因为时间紧急,李自成并没有参与宜阳县的土地分配,只是将天命军的有关制度,明明白白告诉唐启泰,让他斟酌执行,又留下了一半的军粮,让唐启泰尽可能救济本县的百姓。

唐启泰属下的四大护卫,李自成也是考察过,他们是原先是捕快,并没有在军队任职,只是对唐启泰比较忠心而已,综合考虑之后,李自成放弃了让他们担任百户官的想法,只是让他们回到捕快的岗位上,保障宜阳县安稳。

唐启泰向李自成表了态,只要粮食足够,他一定可以将宜阳显的百姓,安置得妥妥帖帖。

李自成并不担心唐启泰反水,再次投入朝廷的怀抱,城内不过两个百户的士兵,还有汉清局的人在暗中监视,真要生出异心,唐启泰就是自己找死了。

李绩没想到大都督这么快就赶到永宁,他攻打永宁城,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有一日的时间了,却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心中有些羞愧,跪在李自成面前,久久不肯起来,“大都督,属下……”

“起来说话!”李自成淡淡的语气中,却是不可抗拒的威严,“我都知道了,兄弟们伤亡怎么样?”

李绩站起身,小声道:“回大都督,属下无能,兄弟们伤亡近百……”

李自成微微点头,目光变得有些阴郁,小小的永宁城下,折损了近百士兵,他的心中有些惋惜,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特别是攻城战,“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放在心上!”

李绩虽然得到安慰,心中却是更加惭愧,天命军所到之处,除非出于战略原因,一向战无不胜,但第四营却是被阻挡在永宁城下……

“这才一日时间,永宁城未必就攻不下,”李自成喃喃道:“也是我们准备不足,看来,从即日起,我们要组织工匠,开始打造各种攻城的器械了,云梯、攻城车等等……”

他已经想到了洛阳,洛阳乃是一座坚城,绝非永宁城可比,如果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到时候恐怕很难拿下。

李绩凝眉道:“大都督,现在才打造云梯,再要南下永宁城……”

“无妨,”李自成淡淡一笑,却是回身道:“小米,城内有多少汉清局的人?”

“回大都督,城内汉清局的人,不过三五人,还是最近才入的城……”

李绩听到汉清局的讯息,心中不觉一动,但听完何小米的后半句,刚刚升腾起来的希望,瞬息就破灭了,才三五人,又是刚刚入的城,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李自成轻皱眉头,却是没有说话,只是向李绩点点头,带着数名亲兵沿着城墙巡视,城头上几乎看不到守军,或许是被步枪吓怕了,但他知道,城墙后面,定然有明军的士兵在暗中观望。

查看了一周,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星的破绽,李自成方才回到何小米他们刚刚扎下的营帐。

李绩前来求战,李自成问明了详细的情形,笑道:“难道还要撞开城门?”

“大都督,难道任由永宁城横在我们面前,”李绩一心要为自己赎罪,“属下可是和兄弟们说过,让他们在城内过小年……”

“李将军一把年纪了,怎的比毛头小子还急躁?”李自成倒是不急,他来到河南,原本是要牵制明军,已经打下整个汝州和半个南阳府,现在又拿下了河南府的一些县城,早已超出了当初的预期。

能拿下永宁,甚至洛阳,那是最好,可以在河南建立一块根据地,加上汝州和南阳,半个河南就在自己手中了,但战争的事,却是急不得,更不能为了某个特定的日子而赶时间,李绩当初说,要在新元之前,拿下洛阳周围的县城,他并不赞同,做为口号,激励将士们可以,但不能做为设定的目标。

战场瞬息万变,谁能保证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中?

诸葛亮算无遗策,却是没有算到自己要客死五丈原……

“大都督……”李绩的脸上,就有些难看,他也明白,自己有些贪功了,如果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影响了天命军的大局,他才是真正的罪人,罪无可恕!

“偷袭不成、城门无法撞开,这些法子,已经不行了,”李自成道:“那只能老老实实,走常规老路,立即安排人手砍伐树木,打造云梯!没有云梯,你如何攻城?”

“属下只是耽误时间……”

“我们有的是时间,”李自成道:“至少我们已经牵制了河南的明军,达到预期的目标,现在焦急的不是我们,而是明军!”

“是属下少虑了,属下知罪!”

“积极求战,也不是什么罪过,”李自成还想多说几句,估计李绩没拿下永宁城,心中不好受,便道:“攻打永宁城的事,不急,你先下去准备吧!”

“是,属下告退!”李绩行了礼,方才离开李自成的大帐。

李自成躺在行军床上,左思右想,除了打造云梯强行攻城,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再说,云梯不会浪费,将来攻打洛阳的时候,还能用得上。

眼看着太阳便要落山了,李自成起身离开营帐,来到洛水岸边,遥望着对岸苍苍茫茫的熊耳山,心中若有所思。

从北面看去,熊耳山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蜈蚣,俯卧在洛河南岸,山上古树参天,虽是冬季,却也不乏青绿。

何小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李自成身后,“大都督可是在观看对面的女几山?”

“女几山?”李自成道:“对面不是熊耳山吗?”

“的确是熊耳山,”何小米道:“熊耳山是总称,”他用手一指右前方,“这女几山,乃是熊耳山的一支余脉,险些延伸到到洛河!”

“小米怎的知道女几山?”李自成笑道:“似乎这是第一次来永宁吧?”

“属下是第一次来永宁,”何小米讪讪道:“属下听说,这女几山,便是《西游记》中的花果山,今日来到永宁,问了当地百姓才知道,原来女几山在洛河以南!”

“女几山便是花果山?”李自成心中一动,却是不太确定,不知道《西游记》有没有成书,“小米看过《西游记》吗?”

“属下在兰州的时候,在高学中看过,女几山的事,就是在高学中听说的!”

“原来如此!”李自成度量,《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应该是明朝人,确切时间记不得了,现在已是明末,应该已经成书了,“小米,那女几山上,真有所谓的水帘洞吗?”

“水帘洞?”何小米心道,原来大都督也看过西游记,“这个,属下倒是不知,属下并没有去过女几山,当时忘了打听了……”

“哈哈,”李自成大笑,“小米,既然来到吴承恩所描绘的花果山,等到安抚永宁百姓的时候,我们去看看,或许吴承恩先生当年真的来过女几山也说不定。”

何小米大喜,他一直对如同仙境的花果山十分向往,“属下听大都督的……”

两人在洛水河边站了许久,直到天色已经暗下来,方才回到营帐,吃过热汤饭,何小米自去安排岗哨,李自成独自回到营帐,灭了烛火倒头便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却被何小米推醒,“大都督,汉清局的讯息!”

“汉清局?”李自成一骨碌坐起身,这么晚了,何小米将讯息送过来,一定是紧急讯息,难道是兰州出事了?他离开兰州已经一年多了,来到河南,就是为了兰州等地的安宁,兰州现在是天命军属地上的中心城市之一,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此时营帐内已经点了灯,应该是何小米进来后点起的,李自成没有接讯息,却是先瞄了何小米一眼,见何小米的脸上没有焦急,心中方才稍定,知道是虚惊一场。

“大都督,是永宁城内的讯息!”

“城内?”李自成接过讯息,一边道:“讯息上说的啥?”

“属下不知道,属下没看,”何小米道:“属下只知道,城内汉清局的人,趁着天黑,从城头上用箭矢射出来的。”

李自成微微颔首,撕开封纸,将讯息展开,只扫了 一眼,“小米,讯息确定是汉清局的人传出的?”

“不会错,”何小米道:“属下和汉清局的人,私下确认过暗记,绝对把不会错!”

李自成将讯息仔细看了一遍,凝眉沉思片刻,忽地抬起头,道:“小米,让李绩立即过来!”

“是,大都督!”何小米的心中充满疑问,但是从大都督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他顾不上多想,答应一声,向李自成行过礼,返身出了营帐。

正文 第762章 县衙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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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万籁俱寂,星月远遁,宇内一片暗黑,伸手不见五指,永宁城被恐怖而又诡异的气氛所笼罩。

城外的天命军,或许是累了,早早进入了梦乡,大营一片寂静,虽有点点星火,但除了值守的士兵,连游骑都敛了形迹。

城内的明军,也是早已睡熟,各城头只留下数名士兵在监视着城外的动静,也许是认为天命军不会夜袭,也许是外面太冷,他们缩在城墙后面背风的地方,偶尔从垛口向下看一看,只要城下没有动静,他们就能继续偎一起取暖。

何小米悄悄蹩近李自成的大帐,也不点灯火,黑暗中小声道:“大都督,快要子时了!”

李自成睁开眼,却连何小米的影子也看不见,打个哈欠,同样小声道:“兄弟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东城外的兄弟们已经起床了,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李绩将军亲自指挥!”

“城内有动静传过来吗?”

“暂时还没有,连城头都没有动静!”

李自成沉默片刻,又道:“李绩是老将了,作战经验丰富,咱们不用操神,先睡觉,等天明之后再入城。”

何小米再没说话,只是悄悄地退出去,将滚帘掩上,消失在黑暗中。

永宁城的县衙牢狱,数名黑衣人轻手轻脚穿行,他们似乎非常熟悉牢狱的地形,虽然行动迅速,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到了牢门口,用刀片撬开门闩,两名狱卒正趴在方桌上和衣而睡,在狱卒的右上方,有一盏灯火,发出微弱的暗黄色光芒。

黑衣人相互打着手势,悄悄靠过去,其中两人,手挽腰刀,藏在身后,同步向狱卒走过去,步伐沉稳,却是脚尖轻轻落地,熟睡的狱卒浑然无觉。

走到两名狱卒的身后,两名黑衣人忽地暴起,弯刀上举,猛地向下一切,两颗人头滚在一边,热血将方桌染得一片血红……

拖在最后面的黑衣人,一直在冷眼旁观,此时回身关上狱门,然后来到两人身前,低声耳语两句,其中一名黑衣人从狱卒的身上搜下钥匙,另外一名黑衣人,取下墙壁上的油灯,三人一起向前面的牢房走去。

牢房中安静而空旷,即便点上油灯,也是阴森得很,三黑衣人迈着冗长的步子,来到牢房的栅栏外,用刀背敲着栅栏,明显的撇着嗓音,“所有在押的狱徒快快起身,你们自由了!”

“自由了?”有两人透过栅栏向外张望,很快又有三四人聚拢过来,但他们并不在同一间牢房,看到黑衣人,脸上显出疑虑,“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天命军的人,也就是朝廷口中的流寇,”一名黑衣人扬了扬手中的钥匙串,“愿意出来的,我会给你们打开牢门!”

“天命军?”最先醒过来的两人对视一眼,一人道:“你们凭什么说自己是天命军?”

“这年头,还有人冒充流寇的?”黑衣人首领冷笑道:“难道你听说过天命军?”

“倒是听说过,据说天明军占据了四川,”那人道:“天命军啥时来到河南了?”

“天命军是来解救所有百姓的,河南大旱,百姓饿殍遍地,天命军自然要来河南,”黑衣人首领道:“愿意出来的,举起你们的右手,不要弄出动静!”

狱徒们迟疑了一会,还是最先醒来的两人举起了手,小声道:“我们愿意出去,这个牢狱,我们受够了!”

黑衣人首领点点头 ,便有人上前,将牢门打开,两人躬身向黑衣人行礼,“多谢好汉相救!”

“不用谢我,我又不认识你们,”黑衣人首领道:“要谢就谢我们大都督,是大都督要拯救天下苍生!”

“大都督?”两人一时愣住,“谁是你们的大都督?”

“若是有缘,总会相见的,”黑衣人首领淡然一笑,“看来你们是被冤枉的,犯了什么事?”

“也没犯什么事,”其中一人道:“我们原本是军中的百户官,因为征剿‘一斗谷’无功,又折损了不少兄弟,所以就被……”

趁着这个时间,黑衣人已经打开了数间牢房,陆续从牢房中出来五六人,其中两人一瘸一拐,身上的伤势显然不轻,黑衣人首领只是看着面前的两人,“你们是军人?还是百户官?”

“你们……”两人脸上都是变色,不知不觉向后退了一步,直到被身后的狱徒阻挡。

“别误会,天命军和流寇不一样,我们不杀官,再说,百户也不是什么大官,大都督说了,只有身上没有人命案,都是百姓,只是有些人是家境比较富裕的百姓而已,”黑衣人首领忽地敛了笑意,道:“你这样的罪行,再也回不去军队,我送你一份前程,不知你有没有胆量?”

“前程?我们这样的人,还有有前程?”

“在朝廷的眼里,你们自然不会有前程了,”黑衣人首领道:“别忘了,我们不是朝廷的人,我们隶属于天命军!”

“我明白了,”前面那个壮实的高个子思索片刻,看了同伴一眼,忽地一咬牙,“老子受够了,肚子吃不饱,还让老子去打一斗谷,老子就跟着天命军干了……”

“实话告诉你,加入天命军,也不一定有大好前程,天命军拥有青海、甘肃、四川三省之地,现在又占据了小半个河南,并不缺少军士,现有精锐士兵十余万,预备役士兵不下三十万,”黑衣人首领道:“在天命军内,想要前程,唯一法子,便是立功,在下加入天命军已有数年,因为没有奇功,现在只是总旗官!”

“军功?”那高个子男子道:“要怎么才可以立功?你刚才不是……”

“在下刚才的确说过,现在就有一份大功在此,就看你有没有胆量,”黑衣人首领估计这黑大个是个易于激动的人,便悠悠地道:“你可知道,我们只有三人,为何能闯进牢房?”

“是呀……”

“那是因为县衙守备空虚,”黑衣人首领首领笑道:“五千天命军主力,已经重重包围了永宁城,知县武大烈带着所有的士兵、衙役、捕快去把守城门去了……”

“原来如此,难怪在牢房中都能听到炮声,”黑大个道:“我还以为一斗谷来了,可是一斗谷并没有火炮……”

“一斗谷敢来攻城吗,一群乌合之众而已……”黑衣人首领扫了前面的狱徒一眼,估计有十余人了,心中窃喜,脸上却是不变色,却是对黑大个道:“武大烈为了守城,将各座城门都用石头封死了,城外的天命军无法入城……也不是无法入城,大都督一向体恤兄弟,不愿强攻,免得兄弟们伤亡,你们如果协助我们抢占城头,将城门打开,必是奇功一件,大都督定会不吝赏赐!”

黑大个与他的兄弟对视一眼,二人都是点头,黑大人一转身,向着黑衣人首领道:“我们想好了,就跟着天命军干,总好过在牢狱中受苦!”

“好!”黑衣人首领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牛可敬,原先是军中百户官,”牛可敬又用手指着身边稍矮的同伴,道:“这是我的兄弟,叫魏子明,原先的从百户!”

“牛可敬?魏子明?”黑衣人首领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可想好了?”

魏子明虽然比牛可敬矮些,但与普通的狱徒相比,还是要高些,他拱起双手行礼,道:“好汉放心,我们兄弟既然同意加入天命军,就绝对不会反悔!”

黑衣人首领点点头,目光向前看去,此时所有的牢门都已打开,目测之下,至少有十二三人,“你们当中,可有参加过行伍的?是否愿意加入天命军?”

众人一片茫然,都是不说话。

牛可敬急了,回身向这些狱徒们道:“做人要感恩,是天命军救了你们,否则你们还想活着走出牢房?”指着后面那两名重伤狱徒道:“你看看,这就是官府做的好事……”

黑衣人首领觉得牛可敬说得有些过了,牢狱中的人,未必都是死罪,为免弄巧成拙,忙道:“牛百户,不用强求,天命军从来不会为难百姓,大都督从南阳、汝州来到永宁,所到之处,沿途的百姓,都得到妥善安置,没有粮食的百姓,都由天命军分发粮食,代替朝廷赈灾……”又向他们拱拱手,道:“是否进入天命军,由你们自己决定,我们虽然从监牢中解救了你们,却不会强迫你们!”

“天命军真会向百姓赈灾?”

“天命军会保护百姓吗?”

“以前为啥不知道天命军?”

……

牛可敬还待言语,却被魏子明拉住,又使个眼色。

黑衣人首领道:“你们一旦出了牢房,很快就会见到天命军,天命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一看便知!”

“好,我加入天命军,总比每日吃牢饭要好!”

“我也加入天命军,反他娘的!”

“反了,反了……”

……

“嘘!”黑衣人首领在口边竖起一根手指,让众人禁声,“县衙内可能还有部分守军,咱们悄悄出去!”

这时,另外一名黑衣人道:“牢房内还有两人,伤势很重,根本不能行走……”

黑衣人首领皱了皱眉头,道:“你去问问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出去,你们背着他们出去!”

牛可敬终于忍不住了,道:“我们是去抢夺城门,带上他们,会不会是累赘……”

黑衣人首领瞥了他一眼,道:“大都督告诉过我们,相信我们的百姓,我们决不能辜负他们,我们只有心中装着百姓,百姓才会信任我们!”顿了一顿,又道:“他们现在无法行走、作战,出了县衙,我们先将他们安置在暗处,等天命军入了城,我们再去寻找他们。”

牛可敬还待再言,魏子明忙用目光阻止了。

正文 第763章 阴沉的声音

黑衣人将两名狱卒的腰刀取出来,交给了牛可敬、魏子明,众人悄悄地出了县衙,将两名无法起身的重伤员,还有那两名一瘸一拐的人,安置在一座破庙,又从破庙内翻找出事先准备的兵器,交给狱徒们。&1t;/p>

这些并非明军的制式兵器,除了两柄弯刀,其余的都是木棍和农具,几乎就是一群流寇,黑衣人心中明白,指望这样一群人拿下城门,实在有些困难。&1t;/p>

但他们知道,天命军在城外猛攻了一日的时间,不仅没有进展,还伤亡了不少兄弟,他们是汉清局的人,除了要查探讯息,还要协助天命军的主力攻城,城内只有他们三人,没办法,只能冒险打开县衙的监牢,将里面的狱徒放出来。&1t;/p>

狱徒一旦感恩,很有可能协助他们攻击城门,他们虽然没有受过操训,但在县衙大狱中待得久了,必然憎恨官府,怒气上升,肯定比普通百姓强些。&1t;/p>

他们没想到,在大狱中解救了两名军官,这可是意外之喜,只要他们真心相助,拿下城门的可能性就会大增。&1t;/p>

虽然他们实在无法确认,这两名军官是否真心加入天命军,一会攻打城门的时候,他们是否全力出战,但他们已经顾不得了,他们已经向城外送出了的讯息,约定子时打开东城门,或许天命军的兄弟们已经在寒风中等待了。&1t;/p>

十余人悄悄本东城门而去,一路之上,根本不用借助障碍物隐藏身形,城内既无行人,也无巡视的士兵,加上天气太黑……&1t;/p>

黑衣人原本就记住了通行的路线,不过,牛可敬、魏子明二人原先就是城中的百户官和从百户官,对地形更加熟悉,黑衣人干脆让他们带路,恰好临时考验一番。&1t;/p>

牛可敬、魏之明走在最前面,将脚步压得很轻,如果不是给后面的人引路,他们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倒是走在后面的狱徒们,时不时的会出一些声响,黑衣人被迫放缓度。&1t;/p>

从小道转到东门大街的时候,距离城门处不过两三百步了,走在前面的牛可敬停下脚步,缩在墙角的阴影里,黑衣人领走上前,与他小声交流几句,队伍又开始先前行走,却是比刚才慢了很多,就连走在后面的狱徒们,也是十分小心,不敢弄出一丝声息。&1t;/p>

黑衣人担心狱徒们坏了事,两名黑衣人就跟在他们的身边,只有黑衣人领走在前列。&1t;/p>

夜色就和县衙大狱一般黑暗,将所有人的形迹隐藏得无影无踪,城门处肯定有士兵把守,但黑衣人他们却是看不到。&1t;/p>

魏子明估摸着,他们已经接近城头了,便向牛可敬、黑衣人领打着手势,两人都是停下来,后面的人也随着停下,原先跟在后面的两名黑衣人,却是走上前来,与他们的领汇合。&1t;/p>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城头上的守军刚刚换了防,黑衣人选择这样的时刻,就是为了探寻守军的位置。&1t;/p>

果然,城头上一处暗影里,传来了叽叽咕咕的声音,有人道:“这么冷的天,老子晚饭都没吃饱,却要在这里守城……”&1t;/p>

“慎言,慎言,现在城中的粮食紧张,只要流寇走了……”&1t;/p>

“流寇走了就会有粮食?你别做梦了,如果不是流寇,晚上这半饱都不会有……”&1t;/p>

不出声就不会死!&1t;/p>

可惜城头上的明军并不知道,天命军属下的汉清局,已经渗透入城,现在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1t;/p>

黑衣人领倾听了一会,估计明军人数不多,为了减少混乱,便留下后面的狱徒们,只带着自己的兄弟,还有牛可敬、魏子明二人。&1t;/p>

五人离开人群,在夜色的掩护下,一步步靠近城头,守军还在叽叽咕咕说着什么,但他们已经无心去听了,这五人中,三名黑衣人是汉清局的人,一向都是跟踪、作战的好手,牛可敬、魏子明二人,也是在行伍待得久了,无论原先军队的战斗力如何,至少他们知道,现在面临什么样的局面。&1t;/p>

寻着声音,似乎距离明军只有四五步的距离,一名明军士兵似乎感觉道什么,“嗯?你们听……”&1t;/p>

黑衣人领一声低喝,“杀!”&1t;/p>

五人毫不迟疑,如同五只追逐猎物的猎豹,迅疾扑向声音的来源处,手中的腰刀,也是毫不留情地砍向各自的目标。&1t;/p>

“叮当、咔嚓、噗……”&1t;/p>

铠甲碎裂、骨骼断裂,以及大量温热的液体,粘在手上,黏黏糊糊的,空气中弥散着血腥的气味,浓烈又恐怖。&1t;/p>

明军一时懵了,虽然有人现异像,却根本想不到,有人从城内偷袭,这几日局势紧张,但城内都是安全的,只有城外才有流寇。&1t;/p>

终于有人清醒过来,在死亡的一瞬间,出最后的呼喊:“敌袭,流寇入城了……”如果在白日,他的声音并没有穿透力,两百步之外,或许都听不到,但现在是子夜时分,城头上除了黑暗,就是安静,他的声音传得很远……&1t;/p>

牛可敬他们是突然袭击,又连续挥刀,却还是未能一招制敌,让明军出了警讯,其实城头只有五名明军的士兵,如果他们各自选中一人当做目标,或许能干干脆脆杀死这五名明军士兵,都是因为天黑看不清。&1t;/p>

黑衣人领心中焦急,他不知道城内的明军是否听到警讯,只是匆忙捡起明军的腰刀,也不管明军是否死透,赶紧招呼后面的人,一起向城门的方向奔去,他带着所有的狱徒,并没有指望他们能参加战斗,而是为了打开城门&1t;/p>

城门被武大烈着人用大量的石头堵死,有些石头非常庞大,凭他们三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推开巨石,所以才会摸进县衙大狱,将里面的狱徒放出来,他们已经观察过各个城门,封住东城门的石块中,其中最大的一块,比其它三座城门的都小,或许五六人、七八人就可以移开。&1t;/p>

现在有了十余名狱徒,应该可以打开城门了,唯一的不确定,就是城内的明军是否被惊动。&1t;/p>

他将捡来的腰刀给狱徒们,以备万一,如果明军被惊动了,他们至少能自保片刻,片刻以后,谁也管不着,只能听天由命了。&1t;/p>

他不知道天命军有没有来到城外接应,现在唯一的一件事,便是尽快打开城门,刚才在城头,牛可敬、魏子明都杀过明军,应该可以信任。&1t;/p>

黑衣人领冲到城门前,扭开火折子,点燃了一根火把,交给一名狱徒那拿着,自己借着微弱的火光,和其余的人一起搬开封死城门的石块,“大家快些,或许城内的明军已经被惊动了!”&1t;/p>

牛可敬、魏子明也是跟着造势,“大家快些,只要打开城门,让城外的天命军入城,我们就算立功了!”&1t;/p>

“对,打开城门,就是立功,大都督绝对不会吝啬赏赐!”黑衣人领将一块数十斤的石块搬开,扔到一边,口中喘着气道:“大家快些!”&1t;/p>

封堵城门洞的石块很多,必须先将多余的乱石清理了,那块巨石才会露出来,众人现在所做的,都是辅助工作,所幸狱徒们虽然不太知道天命军的事,但黑衣人将他们救出大狱,那是不争的事实,众人都是铆足了劲搬运石块。&1t;/p>

无论天命军是否在城外接应,只要打开城门,他们就可以逃离永宁城,只要离开永宁,天地之大,何处没有容身之处?天下到处都是流寇,大不了换个地方去从军,总有一口饭吃!&1t;/p>

城门必须打开,帮助黑衣人,就是帮助自己!&1t;/p>

杂石逐渐被清理掉,巨石的上半部分完全露出来,果然很大,目测之下,或许有上千斤,或许数千斤,即便是滚动,两三人也是不够。&1t;/p>

黑衣人领满脸是汗,却是异常兴奋,“各位,我知道你们很疲惫,但我们就要成功了,一旦城门被打开,是否加入天命军,完全由你们自己决定,如果加入天命军,这次已经立功了,赏银绝对不会少,如果你们不愿意陪着我们冒险,大都督也会给你们放盘缠、粮食,决不食言……”&1t;/p>

他口中说话,手中却不闲着,又将一个小型石块扔出老远。&1t;/p>

虽然时间不长,但劳动的轻度非常大,狱徒们都很疲惫了,脸上、手上都是汉水,稍不留神,石块都握不住,一直护着火把的狱徒,主动将手中的火把,交给他人替换,自己加入进来搬运石块。&1t;/p>

火把不能灭,没有这点微弱的火光,他们什么也看不清,更不用说搬运石块了。&1t;/p>

眼看着巨石下半部的四周,逐渐被清理出来,众人虽然疲惫,却也十分兴奋,希望越大,人的潜力也就越大,狱徒们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原本已是疲惫至极,但这一刻,他们的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劲。&1t;/p>

黑衣人领看到巨石的底部已经完全露出来,心中一阵狂喜,凭借十余人的力量,即便无法抬走石块,至少可以让石块打两个滚,将城门让出来。&1t;/p>

“哎呦……”&1t;/p>

“啊……妈……”&1t;/p>

黑衣人领吃了一惊,以为是搬运石块的狱徒摔倒了,却看到尖叫的两人,身上腿上都是插着箭矢,长长的尾羽在昏黄的光影下时长时短,他的心猛地一沉,霎时浑身冰冷,犹如被浇了一桶凉水,他快回身一看,这才看到光影周围,已经站了不少人,影影绰绰、密密麻麻……&1t;/p>

一个阴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过来:“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打开城门?”&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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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64章 何去何从

黑衣人首领蓦地警醒,知道明军被惊动了,却还是不愿放弃,他盯着身边的牛可敬,“兄弟,这里交给你了,只要打开城门,大都督一定会论功行赏!”把手一招,另外两名黑衣人迅速靠过来。

牛可敬一愣,霎时明白了,“好汉,明军可是有上百人,你们三人过去,岂不是送死?”

两名黑衣人属下傲然挺立,一声不吭,黑衣人首领惨然一笑,缓缓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们绝对不可放弃!”

牛可敬上前两步,拦在黑衣人首领的面前,盯着对面的明军,口中道:“好汉,还是我去吧,我的命是你救的,现在就还给你!”

黑衣人首领却是轻轻摇头,“兄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是天命军的人,这是在下的责任……”

“好汉,你这完全是送死,就凭你们三人,能阻挡明军多久?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绝对无法搬开巨石,打开城门……”

“不试过如何知道?”黑衣人首领贴近牛可敬的耳朵,压低声音道:“记住巨石的位置,一会火把灭了,你们迅速藏到巨石后面,将巨石当做盾牌……”他拍着牛可敬的膀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兄弟,拜托了……”

“好汉……”牛可敬有些不解,明知道是死,还要上去以卵击石,天命军都是些什么人?但明军就在前面,他顾不得多想,只是急道:“我还不知道好汉的尊姓大名呢……”

“如果在下能侥幸活下来……”黑衣人头领正准备灭了火把,却发现眼前猛地一亮,数十道精光实在有些刺眼,他的心猛地一沉,看来趁黑打开城门的愿望,恐怕很难实现了,狱徒们并没有受过严格的操训,在火把的照耀下,一旦他们亲眼看到伤亡,绝对不会继续搬开巨石!

他十分接近成功了,可惜,最后一刻,竟然功亏一篑,如果不是城头上的明军士兵临死前发出警讯……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用逃了,被上百明军包围,绝对没有存活的可能,除非天命军及时入城,但明军绝对不允许他们这些人搬开巨石、打开城门……

在火把的照耀下,一切阴谋都会现形,牛可敬和魏子明也知道,为天命军立功的想法,已经彻彻底底失败了,两人脸色煞白,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

刚刚出了大狱,如今却要面对明军的箭矢……

明军士兵在得到新的命令之前,都是纹丝不动,火把在微风的吹拂下,忽左忽右,火光闪烁之中,掩映着明军士兵冷峻的脸庞。

忽地从中走出一人,全身披挂着铠甲,只露出双目和中间半张脸,向黑衣人这边扫了一眼,目光在牛可敬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又看到他身边的魏子明,“你们是牛百户?魏从百户?”

牛可敬显然也是认出了来人,胸膛一挺,站到最前方,“见过马大人!”

马大人倒背着双手,火光之下,面目十分阴森, “牛百户,你们出兵剿匪的事,本官听说了,虽然……但未必是死罪,不过,你们今晚所为,袭杀官兵,为流寇做内应,”他双目死死地盯住牛可敬,“你可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牛可敬昂起头,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向马大人拱拱手,“多谢马大人提醒,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有什么事,只管冲着我来,能不能将他们放了?”

魏子明急道:“都是我的注意,与牛百户无关,他是听了我的鼓惑……”

马大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阴晴不定,“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朝廷无道,天现异象,旱灾频发,百姓流离,各地狼烟四起,”魏子明拱起双手,继续道:“马大人扪心自问,永宁城内,是否有足额的粮饷?让士兵饿着肚子去剿匪,有些人什么事都不做,却是朱门酒肉臭……马大人,天下可有这个理?”

“你说的是万安王?胆子不小!”马大人瞪了魏子明一眼,“你们剿匪失败,遭受惩罚,可是有怨言?”

“倒不是怨言,”牛可敬已经从最初的惊疑中缓过劲来,他的嗓门一向偏大,又是夜深人静,能传出好远,“我们被流寇伏击,损兵折将,被处罚倒是合情合理,可是兄弟们总要吃口饱饭吧?饿着肚子打仗,这大冷的天,还如何打仗,冻也冻死了……”

“河南遭受了旱灾,加上流寇肆虐,朝廷被迫……被迫加赋,”马大人回身看了身后的士兵一眼,也是满腹心事,“困难是暂时的,或许渡过这段灾荒期……”

“似这般发展下去,灾荒能渡过去吗?”魏子明朗声道:“陕西同样遭受了旱灾,这些年来,可曾有过缓解?天灾人祸呀……”

马大人却是将盯着几名黑衣人,缓缓地道:“他们是什么人?可是他们鼓惑你们的?”

黑衣人首领却是挺身而出,道:“不错,我是天命军的人,是我鼓惑他们的,可是我并没有欺骗,跟着朝廷,不仅百姓,就是士兵都是吃不饱,但到了天命军的一边,大都督却是让属地上所有的百姓,都是丰衣足食,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谁让我吃饭穿衣,我就跟着谁走!”

马大人没有发怒,只是露出迟疑的神色,“河南到处就是灾荒,你们大都督哪来的粮食?”

“天机不可泄露,”黑衣人首领道:“不仅河南的百姓,甘肃、青海、四川的百姓,只要跟随了大都督,就能丰衣足食,这些年,你们可曾听说过,天命军的属地上,出现饿死人的情形?”

马大人心中一动,看到天命军的火器,他的心中就起了涟漪,天命军绝对不同于一般的流寇,可是,他与天命军一向没有交集,此时听了黑衣人的话,倒是有心从他口中套出一些讯息,“一派胡言,四川倒还富裕,但甘肃、青海乃是边陲之地,土地很难长出庄稼,难道百姓能吃泥土过日子?”

“大都督弄来了一些高产作物,便是半山腰也能存活,产量高到难以想象……”黑衣人首领忽地顿住,过了片刻,方道:“你自己已经看到,如果百姓不是丰衣足食,何来力量生产步枪、火炮?这些你们已经亲眼看到了吧?城外的百姓,早已协助天命军,马大人度量,即便杀了我等,你们能守住永宁城吗?”

马大人皱了眉头,道:“天命军中,都是你等伶牙俐齿的亡命之徒?”

牛可敬原本对天命军不太了解,但这半个晚上,他似乎看到了很多,在县衙大狱中,两名狱徒已经不能行走,但黑衣人首领一定要带他们离开;刚才看到大批明军出现的时候,黑衣人首领不是想着逃命,而是要完成他们的任务,明知道任务已经很难完成,他还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让他心服的人很少,但这个不知名的黑衣人首领,让他有些感动,难道天命军中,都是这样的人物?

牛可敬朝马大人拱拱手,道:“马大人,永宁城内有多少士兵,你心内清楚得很,面对天命军五千主力,城池能保得住吗?兄弟们只会白白送死,万一惹恼了天命军,攻破城池之后,血洗永宁城,马大人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马大人沉声道:“牛百户是说,要本官像你们一样?”

黑衣人首领却是抢着道:“在下说句不敬的话,马大人守城,为了是什么?保护百姓,还是城中的财物?”

马大人一愣,“嗯?”

“天命军是一支为百姓而生的队伍,绝对不会伤害百姓,奥,士兵、士绅、官员,也是百姓的一部分,只是有些百姓稍稍富裕些罢了,”黑衣人首领不等马大人说话,继续道:“天命军来到河南之后,连着拿下南阳、汝州,马大人可曾听说过天命军有过屠城?”

马大人大吃一惊,原本平静的脸上,显出惊异之色,“什么?你们已经拿下了南阳、汝州?那下一步岂不是……”

“我们的确拿下了整个南阳府、汝州,现在府县都是我们的人,还有我们的军队,马大人不知道,那是因为天命军不但没有屠城,还安抚了当地的百姓,百姓没有逃亡,自然没有将讯息传出来,”黑衣人首领沉声道:“至于下一步,在下不知道大都督的想法,咱们的人,除了一路溯洛水而上,另外两路,离开汝州之后,分别去往东面的偃师、北面的新安……”

马大人沉思片刻,不觉尖叫一声:“洛阳!你们好大胆,竟敢攻打洛阳?”

“是不是攻打洛阳,在下不知道,”黑衣人首领拱拱手道:“大都督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当年朝廷动用了十万以上的大军,分做四路攻打天命军的属地,洪承畴、孙传庭、傅宗龙、熊文灿,结果明军大败,四路大军全部无功而返……”

马大人想起来了,当年他听说过此事,后来因为朝廷大败,官府严禁传言,这才渐渐被世人所淡忘,但已经发生过的事,岂能因为封口,就能当它不存在?

这还是当年发生的事,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天命军的实力,没准越来越强大,这才来到河南,看来天命军是要向朝廷主动出击了。

可是朝廷……似乎主力被拖在辽东,还有,湖广的流寇,也是吸引了朝廷的一部分主力,似乎杨嗣昌就在湖光督军!

马大人低着头,面现难色,忽地转过身,面对手持火把的明军士兵,沉默片刻,忽地道:“兄弟们,你们已经听到了,天命军只要轮番攻击,一定可以拿下永宁城,本大人也是面临难题,现在征求你们的想法,你们说说看,我们该何去何从?”

正文 第765章 早有预谋

马大人话音刚落,牛可敬便要张嘴说话,魏子明忙伸手拉住,一面向他使眼色,牛可敬做个手势,想要趁着马大人背对自己的机会,出手偷袭,只要马大人伤亡,明军群龙无首……

魏子明依然摇头,却也不说话,只是打量着光影中的马大人。

明军将士没想到马大人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竟呆住了,过了片刻,方才有人张开口,但弄不清马大人的心意,只是道:“大人……”

马大人面目含笑,道:“不用有顾虑,咱们只是在讨论,有什么就说什么!”

明军将士中,终于有人明白了,这是明显捕杀流寇的机会,但大人却犹豫了,大人是借着探讨的机会,有些话他不好自己说出口……

想到这儿,那亲信道:“大人,依属下看,永宁城怕是守不住……”他一边看一边用余光偷看大人的脸色,见大人的脸上没有愠怒,于是暗自咬牙,继续道:“大人,既然永宁城肯定守不住,倒不如……倒不如投靠流寇来得干净,总比城破之后,沦为天命军的战俘要好……”

马大人既没有赞同,也没有批评,思索片刻,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你们怎的不说话?难道你们也是这个意见?”

“大人,属下也是这个意见……”过了一会,终于有人应声,随着这个声音落地,明军顿时躁动起来,大部分士兵都是激动不安,纷纷要求打开城门,迎接天命军入城。

马大人心中暗喜,忙顺坡下驴子,“既然大家都愿意归顺天命军,本大人岂能逆天而行?不错,归顺天命军,至少我们能吃饱肚子,”顿了一顿,用威严的目光扫了士兵们一眼,道:“不过,你们当中,如果有谁不愿归顺天命军,本大人也不勉强,大家兄弟一场,好聚好散,只要你们放下兵器,就可平安离开,从此之后,我们各奔东西……”

“我们都跟着大人……”

虽然大部分士兵都选择追随马大人,归顺天命军,但亦有少量的士兵偷偷放下火把与兵器,一步步向后退,便有人向马大人打手势,手掌用力下切,马大人摇摇头,“人各有志,或许他们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马大人朝黑衣人走过去,拱起双手道:“兄弟,本大人……我们都愿意加入天命军……”

“在下欢迎马大人做出英明的选择,”黑衣人首领忙拱手还礼,“将军便在城外,只要打开城门,天命军便会入城!”

马大人担心刚才离开的那几名士兵泄露了讯息,忙道:“事不宜迟,那我们立刻打开城门!”他一边点出数十士兵,将堵住城门的巨石移开,一面让其余的士兵在城门两侧列队,手持火把,迎接天命军入城。

黑衣人首领却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焰火,点燃引线,一股淡蓝色的火焰,直冲天际,在天空绽放出蓝盈盈的喇叭花……

李绩在城外已经等了很久,看到城内传出的讯息,心中稍定,为免出现意外,他先是派出一个百户的士兵走在最前面,后面的士兵,却是隔了一段距离。

天命军进入城门后,看到城门两侧上百人手持火把,看他们的服饰,显然是明军,顿时吃了一惊,三名黑衣人忙凑上前去,“军爷,他们的确是明军,不过现在已经投诚了,要归顺天命军!”

领头的天命军百户官,斜着眼打量着黑衣人,却是不认识,“你是?”

黑衣人首领拱手道:“我们的汉清局的人!”

“原来的汉清局的兄弟?失敬,失敬!”百户官忙拱手还礼,“究竟是怎么回事?”

“兄弟,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他们确实已经归顺了,城门就是他们打开的!”黑衣人首领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满,毕竟这个马大人是刚刚决定反水的,人心隔肚皮,他也不敢作保,“按照天命军的军律,他们现在就是你们的人了!”

那百户官扫了遍两侧的明军,心有灵犀似的,目光盯在马大人身上,“这位应该是军官吧?现在天黑,城内情形不明,恐怕要得罪了!”

“放下兵器!”马大人向自己的士兵挥挥手,明军纷纷将身上的兵器丢在城门两侧。

天命军的百户官点点头,道:“现在你们返回军营,我们会派出一个总旗的兄弟陪着你们,天明之后,待大都督入了城,再行安置你们!”

马大人道:“我们对城内十分熟悉,要不要我们帮着赚开其余几座城门?”

“不用了,我们有数千主力,”那百户官道:“不过,你们可以给我们派出几位向导!”

马大人随手点了几人,留给那百户官,自己却是随着天命军的士兵去了军营休息。

等到马大人他们走了,百户官将城门附近打探一番,没有发现疑点,方才传出讯息,让后面的士兵继续入城。

天明之后,李自成才带着亲兵从南城门入城,李绩早已迎出城外,“大都督,城内基本上安定下来,百姓并没有受到惊吓!”

“城内的明军怎么样?”李自成已经知道,驻守东城的都司马有义反水,天命军方才得以入城,但驻守其它三座城门的兵马,却是不知道。

“回大都督,绝大多数明军士兵都在睡梦中被俘,”李绩一夜没睡,但脸上看不出多少疲惫,“除了马有义主动归降,驻守北城的知县武大烈、驻守南城的南京吏部验封司主事张鼎延、驻守西城的守备王正已,以及主簿魏国辅、教谕任维清、百户孙世英等,全部被俘!”

李自成虽然不识这些文武官员,但听到这些名字,心中还是暗暗高兴,俘获了文武官员,他就不用为接下来的治理发愁了。

永宁城抵抗了李绩的连番攻城,城内的文武官员,已经给李自成留下不错的影响,在天命军大军面前,能坚守城池的,应该是忠贞的人,如果能劝降过来,就能为我所用,而且用得放心。

即便像马守义那样主动归降天命军的人,也要加以留用,否则以后谁还会主动投诚?不管这些人能否重用,至少他们的投诚行为,缩短了征伐的时间,减少了战争的伤亡!

但李自成最关心,还不是这些人,“万安王府怎么样了?”

“回大都督,万安王府已经拿下了,”李绩压低声音道:“但王府负隅顽抗,兄弟们下手重了些……现在王府内只剩下女眷了……”

李自成默然不语,这样也好,王府的人在战斗中被杀,至少比屠杀好看些,如果他们被捕,也免不了被杀的命运。

他不是嗜杀的人,但有些杀戮是免不了的。

最初攻下王府的时候,李自成并不主张杀戮王府的人,兰州的肃王朱识鋐,后来更名邾识鋐,现在正出任青海省长。

攻破成都的时候,蜀王朱至澍是投井自杀的,太平郡王朱至渌、内江郡王朱至沂,以及一些镇国将军等,都被天命军释放了,不过他们后来都被朱由检诛杀了。

现在不同了,天命军的目标是天下,攻破城池的时候,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能诛杀城内的官员、士绅,那天命军的的短期目标是什么?

如果将士们思想上陷入茫然的境地,天命军的战斗力和凝聚力,必然大幅度下降,而王府,就是聚集士气的地方。

让士兵将愤怒撒在王府身上,告诉他们,天下百姓贫困的重要原因,便王府的存在,王府人口众多,无所事事,只因为出生好,便占据了大量的良田和财富,只有消灭王府,才能逐渐消除社会不公,进而彻底解救天下贫困的百姓……

后来在汉中、南阳、汝阳,王府都被剿灭一空,王府的男丁,不是战死,就是被当众斩杀!

李自成将目标对准各地的王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王府聚集了大量的社会财富,土地、银钱、粮食等等,王府都是最集中的地方,如果缺少粮食,打开王府的仓库一准没错。

李绩似乎知道大都督的心思,没有让大都督为难,直接将万安郡王朱采崿杀了……

李自成入城后,这次没有去王府,而是先去了明军的军营,驻守军营的天命军士兵慌忙过来行礼,“大都督!”

“你们辛苦了!”李自成摆摆手,让他们起身,“汉清局的人,也在军营中吗?”

总旗官小心地道:“回大都督,他们自称是汉清局的人,我们并不认识,暂时一并关在军营内!”

李自成点点头,道:“此处可有空余的营房?我要单独召见他们!”

“有,有,”总旗官向侧后方一直,道:“大都督,那边两幢房子,都是空余的!”

“着人将汉清局的人带过来!”李自成话音未落,已经起步走过去,四面一看,原来是明军的营房,除了睡觉的大床,几乎一无所有,床上的棉被陈旧破烂,散发出浓烈的男人气息。

何小米将棉被卷起,仍在另外一张床上,将空床打扫一番,让李自成落座,又将对面床上的棉被叠得齐整些。

士兵们将三名黑衣人带至门口,交给何小米,便自行返回去了,何小米对了口号,确认他们是汉清局的人,方才让他们进来。

三人来到李自成身前四五步的地方,翻身跪倒在地,“属下叩见大都督!”

“你们可是立了大功的人,不必拘礼!”李自成手指对面的床铺,让他们坐下,他们起初不敢,在何小米的示意下,方才落了座,将昨晚发生的一些,原原本本告诉了李自成。

李自成唏嘘不已,如果不是马有义临时反水,昨晚拿下城门的事,差点就失手了,这个马有义,究竟是临时决定反水,还是早有预谋?

正文 第766章 盲目服从

李自成给三名汉清局的人,各自升了两级军衔,让他们先下去休息,然后召见了牛可敬、魏之明。

这两人原本是城内的百户官和从百户,因为在剿灭一斗谷的战斗中失利,又折损了不少士兵,所以被捕下狱,虽然被汉清局的人所救,但他们属于主动投靠,李自成对他们的印象不错。

牛可敬为人豪爽,有狭义之风,人也比较实诚,但他绝不懦弱,一旦认准了事情,便有几分倔强,几乎是认死理;魏子明识得几个字,脑子比较灵活,有几分算计能力,但魄力稍稍差些,难以做出准确的决断,如果两人相互取长补短,再加以历练,或许能成为名将。

李自成原本预备让他们官复原职,继续担任城防军的百户官和从百户,平日驻扎在永宁城内,但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打算将他们带在身边。

从他们的口中,李自成得知,一斗谷的人,并不敢攻城,或许是缺少攻城的器械和精兵,只能藏在群山中,一旦缺少粮食,就会出山打劫,无论是官府还是士绅,他们都不会放过。

这样的一群流寇,实际上已是害群之马!

尽管他们最初是为了活下去,情有可原,但现在已经真正转变为流寇,将自己的伤痛转嫁至无辜的人身上,他们已经蜕变了。

至少李自成不允许天命军的属地上,出现这样的人物。

李自成让牛可敬、魏之明两人前去聚拢城内的明军,并且明确告诉他们,连同战俘在内,暂时整编为两个百户,其余的青壮,一律解散。

两人去后,李自成又是召见了马有义,马有义属于主动投诚,并不是战俘,与关押在县衙的战俘有着本质的区别。

召见之后,李自成得知,马有义投诚,并不是临时的决定,他早已有了打算,只是缺少一个理由而已,汉清局的人要偷袭城门,恰好给了他机会。

至于马有义为什么要投靠天命军,根据他自己的说法,是因为天命军的火器,包括山地炮与步枪,如果流寇的火器比朝廷的还要犀利,说明了什么问题?

朝廷征剿流寇,人数上并没有优势,只是依靠装备与补给上的优势,现在河南的明军,平日不可能领到足额的粮饷,补给上已是差了天命军一头,如果连装备也比不上天命军,将来的仗还怎么打?

他实在不明白,被朝廷称为流寇的天命军,从何处得到比朝廷更为犀利的火器?

思前想后,马有义不但觉得天命军一定会拿下永宁城,还替朝廷的前途担忧,或者说,他对朝廷的前途已经失去了信心。

既然马有义有一定的头脑,李自成起初是想让他担任文官,不过,李自成心中已经有了大规模扩军的想法,最后还是决定让他担任武将,暂时协助永宁城操训士兵,等拿下洛阳城之后,再行任命。

离开军营后,李自成并没有按照惯例,立即去县衙召见被俘的文武官员,而是让士兵们将这些官员全部松绑,他们可以在城内活动,但必须在天命军的严密监督之下,而且不得出城,万一要出城,必须向大都申请。

午饭后,李自成去了万安王府,王府内已经收拾齐整,连血迹都看不到,只有最后面的角落里,关押着一群女人,既有王府男丁的年轻小妾,亦有待嫁的郡主,失去了男丁之后,她们就成了无根的浮萍,性命或许不用担忧,却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

李自成看着这些可怜的女人,也觉得比较棘手,杀了倒是一了百了,但他们都是女人,并不会对天命军造成任何威胁,都是汉人,能不杀就不杀。

像朝廷那样,将犯官的女眷卖入教坊司,倒是一个办法,既能增加一笔收入,又能丢了烫手的山芋。

天命军也有类似的机构,那就是建立在各处的水果楼,但天命军在河南立脚未稳,已经占据的地盘,能不能保住还很难说,现在建立水果楼,显然太早,而且,这是在汉人的土地上,士兵们基本上都有家眷,根本不需要水果楼。

如果像流寇那样,直接掳回去作为压寨夫人,那天命军也就成为真正的流寇了,这样的风气不能助长。

李自成想了想,将这件事交给李绩,永宁城是第四营打下的,做为奖励,万安王府的女人,便赏赐给第四营的兄弟,但李自成附加了一些条件,优先考虑百户以上的军官,考虑年龄,从大到小,但本人必须是尚未娶妻者。

将士们有很多人没有娶妻,僧多粥少,总要设定一套制度,以后就照此规则,各营可以竞争,哪个营的军功多,营中的鳏夫就会减少。

李自成交代几句,便要离开,却被李绩缠住,“大都督,今日已经腊月二十五了,属下想尽快进兵卢氏县,打通与商州的联系。”

“李将军是要实现自己的计划吗?”李自成知道李绩的心思,他不仅是要实现在新元之前结束这一片的战事,也是为永宁城的事,耿耿于怀,“李将军,情势有变化,咱们不能囿于一城一地,根据汉清局的讯息,一斗谷的人,就在这附近的山中,咱们贸然去往卢氏县,很可能被一斗谷伏击!”

李绩心中的确惦记着永宁城的事,永宁城最后还是第四营拿下的,但那是得到汉清局的协助,汉清局的人,在马有义反水之后,直接打开东城门,几乎是白送,军功明面上是第四营的,但他心中不爽,“大都督,一斗谷的人藏在大山中,要想剿灭他们,恐怕需要时日……”

“不错,要想肃清一斗谷的人,的确需要时间,”李自成道:“不过,如果任由一斗谷的人藏在深山中,如果粮食匮乏,一定会骚扰百姓,那时我们大军已经离开,连县城都很难保住,”顿了一顿,又道:“百姓的安全无法得到保障,又如何安心种地?”

李绩也知道,一斗谷就是典型的流寇,如果任由他们盘踞在天命军的属地上,百姓难以安生,迟早也会沦为新的流寇,天命军无论赈出多少粮食,都不能保障百姓丰衣足食,除非将一斗谷的人养起来,“大都督,那现在……”

“你们现在城内休息一两日,然后分兵,荡平附近各寨,彻底将一斗谷的人赶出去,”李自成知道,天命军并没有打山地战的经验,但凡事总有开始的时候,“多带上一些熟悉地形的向导,必要的时候,可以向汉清局求助,对了,牛可敬、魏之明两人,有过征剿一斗谷的经验,带上他们,或许有用。”

“是,大都督!”李绩虽然没有争到出征卢氏县的机会,好歹大都督还是非常信任,将征剿一斗谷的重任交给他,不过,一斗谷的人漫山遍野,他实在不知道何日才能完全剿灭一斗谷,“属下回去之后,便着手准备征剿一斗谷的事!”

李自成又交代几句,便让李绩回去,自己却是去了明军在城内的操训场,牛可敬、魏之明两人,应该在操训场整编降兵,他要亲眼看看,士兵们的精神面貌有无得到改善。

军营在东南方向,操训场紧挨着营房,李自成带着亲兵从西门大街过来,牛可敬、魏之明瞄见一群骑兵,仔细一看,知道是李自成,慌忙过来见礼,“属下叩见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让二人起身,“可敬继续操训,我在一边看看。”

“是,大都督!”牛可敬行了礼,方才回到操训场,继续操训士兵,魏子明知道大都督有话要说,便不敢离开,果然,李自成笑着道:“子明,这些士兵怎么样?是原先的士兵居多,还是新增的壮丁居多?”

魏子明道:“回大都督,是原先的士兵居多,他们已经熟悉了操训的方法,由他们带动,操训起来,也会容易些。”

“是吗?”李自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子明是认为,明军与天命军的操训方法,完全一样吗?”

“大都督,属下有些明白了……”

“你应该没有完全明白,”李自成道:“天命军有自己独特的操训方法,如果不是为了安置这些降兵,我宁愿全部招收壮丁,受到明军操训方法影响越少,就越容易接受天命军的操训方法。”

“大都督是说,明军一向疏于操训,士兵懒散了,便很难接受严格的操训……”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意思。”李自成觉得,这个魏子明倒是不错,果然一点就透。

“大都督,那属下回去,便严格按照天命军的方法操训,不合格的士兵,立即清退……”

李自成微微颔首,“天明军每个营操训出来的士兵,都是一样,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所以选材也会严格,”顿了一顿,继续道:“士兵不需要聪明,但一定要服从,哪怕是盲目的服从!”

“属下……属下明白了!”魏子明心道,难怪明军经常会出现兵变,就是因为士兵太“聪明”,他们有了自己的想法,便难以执行军官的军令,而他们的想法,多半自私自利为了粮饷……“属下回去操训士兵,心中有数了!”

“操训士兵的事,暂时不急,你们先通过简单的操训挑选好士兵,宁缺毋滥,”李自成道:“至于操训士兵的事,很快便有人来接替你们,挑选出合格的士兵之后,你和可敬便随着第四营,去征讨一斗谷,你们和一斗谷战斗过,对他们应该有所了解。”

正文 第767章 天壤之别

牛可敬、魏之明随着李绩、刘宗敏去山中征剿一斗谷,李自成派出雷万军去操永宁城中两个百户的士兵,雷万军是亲兵从千户,随着李自成久了,对天命军的操训之法,早已烂熟于胸。

李自成带着亲兵,随时在城内巡视,观察城内百姓的动态,随着各城门先后打开,百姓们逐渐安定,别的不说,天明军入城之后,从来没有惊扰他们,士兵们只是在各条街道敲锣打鼓,宣传天命军的各项律法。

百姓们逐渐离开家门,试探着做些自己的事,大街上的天命军士兵,不是眉眼含笑,便是频频点头,完全不会干涉他们的行动。

在李自成的关注下,市坊也是恢复了运行,因为即将新元,不少家庭还要购买一些年货,天命军的士兵,也要购买菜肴,在这些百姓和士兵的带动下,市坊很快便红火起来。

白日的时候,李自成将大部分亲兵分散在城内的市坊和主要街道,用于维持城内的治安,任何地痞、市霸露头,都会遭到无情的打击,永宁城内,比天命军入城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明白过来的百姓,都是拍手称快。

这一日午后,李自成在大街上巡视了一圈,回到万安王府,正在考虑如何处置从王府内查抄的钱粮,何小米疾步过来,悄声道:“大都督,武大烈求见!”

李自成向座椅上一靠,道:“武大烈?他说过什么事吗?”他当时将武大烈他们释放了,然后给他们自由活动的权利,就是让他们看看,天命军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如果武大烈能幡然醒悟,那是最好,如果实在不开眼,就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武大烈他们原本是朝廷的官员,有选择效忠朝廷的权利,不过,任何选择都是有代价的!

“这个……武大烈没说,武大烈只是说,他有事情向大都督汇报!”

李自成点点头,稍顷,何小米将武大烈带过来,入了小厅,武大烈的面上有些迟疑,但还是向李自成拱了拱手,算是行礼。

“听说武知县找本都督,不知道为了何事?”李自成也不让座,只是打量着武大烈,武大烈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传说中的倔强,代之而起的,却是一种说不清的落寞。

武大烈今日穿的是便装,头上裹了一块青灰色的头巾,倒像是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他微一迟疑,终是道:“大都督,他们所说的天命军,都是真的吗?”

“奥?”李自成估计,武大烈一定听士兵们说了什么,“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他们说,天命军占据了青海、甘肃、四川,在天命军的属地上,百姓都能安居乐业,绝对没有饥饿……”

“没有饥饿,这只是最低的目标,”李自成淡淡地道:“百姓也是人,他们有权力追求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武大烈有些愕然,在他的心目中,百姓只要吃饱穿暖,就能安于现状,为朝廷种植粮食。

“对,百姓也是人,自然要追求更好的生活,”李自成道:“可是,百姓普遍不识字,没有文化,需要官府帮助、引导,为他们提供挣钱的机会,天命军的属地上,百姓都会‘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这不是百姓的目标,而是天命军的目标,最低的目标!”

“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武大烈微微皱眉,道:“在下……在下说句实话,在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敢完全相信……”

“其实,看到天命军在永宁城内的所做作为,你应该想到,对于天命军来说,这并不是难事,”李自成道:“同一件事情,如果做得久了,也便成了习惯,你在天命军士兵身上看到的,就是他们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

武大烈原本还有些怀疑,但听了李自成的话,似乎明白了,他虽然不是武将,但掌管着永宁城,对士兵倒有些知晓,如果用军律约束士兵,也许可以约束一时,却不可能约束一世,可以约束一人,却难以约束一个群体,只要在缺乏监督的地方,士兵们就会恢复他们的野性,骚扰百姓,那是家常便饭,至少明军是这样。

散布在城内的天命军士兵,就像是温顺的绵羊,对百姓都是和蔼可亲,无论说什么,脸上都是挂着笑,这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如果士兵们不是穿着怪异的军服,武大烈都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士兵。

就像李自成所说的,士兵们不是一时的行为,而是已经养成了习惯……

武大烈想问问,士兵们如此温顺,还会有战斗力吗,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心中有无数的问题,只能挑主要的了,“大都督,你们是如何实现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的?河南大旱,朝廷为何做不到……”

“朝廷做不到,是因为朝廷没有将百姓当人看,也没有做到的勇气!”

“可是,百姓如果没饭吃,就会沦为流民,然后是流寇……然后便是侵袭州县……”武大烈的心中,也没将百姓当人看,不过贱民而已,“难道朝廷不知道百姓会……”

“知道也没用,朝廷根本做不到,除非崇祯不想做皇帝了,”李自成淡淡笑道:“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其实很简单,‘均田轻赋’,朝廷能做到吗?你武大烈在永宁县,能做到吗?”

武大烈迟疑片刻,还是拱起手,道:“在下愿闻其详……”

“均田,就是将域内所有的耕地,按照壮丁的数量,平均分配下去,这样土地才不会抛荒,能制造最大的产出,”李自成笑道:“别说整个大明了,就说永宁县吧,你能做到吗?除了一般的土地兼并,还有万安王府,你敢动他们的土地吗?”

“可是,即便土地不在百姓之手,百姓也可以租种,不过是增加一点租金……”

“看来,武知县也不是关心百姓的人,”李自成淡淡地道:“百姓耕种土地,原本节余就很少,加上地主收取的这些租金,百姓恐怕已是食不果腹了!”

“这……”

“再一个就是‘轻赋’问题,”李自成心中对武大烈的好感,正一点点减弱,“大明最富裕的人是谁?是宗室,是商人,是士绅,然而他们都不用纳税,只有最下层的百姓才会纳税,一旦朝廷入不敷出,就会用各种名目加赋,加赋的对象,便是已经没有剩余财物的普通百姓,武知县思之,我有没有说错?”

武大烈思索片刻,还是点点头。

“以河南来说,虽是大旱,但旱情并没有遍布河南,按理说应该还有部分百姓可以正常度日,”李自成道:“朝廷是如何做的,吴知县必定清楚,受灾的百姓没有得到赈灾,没有受灾的百姓,朝廷要增收练饷、剿饷,他们又沦为饥民……所以说,河南出现大量灾民,不仅是天灾,更是人祸!”

“朝廷为了练饷、剿饷而加赋,也是为了平定天下……”

“可如此一来,不但不能平定流寇,还会增加许多流民,他们最终也会成为流寇,”李自成面色不善,道:“张献忠、罗汝才之流,并没有剿灭,河南又出现了一斗谷,这就是朝廷政策的后果!”

“……”

“所以我说,如果不能‘均田轻赋’,百姓就没有日子过,朝廷也就没有安定的时候,”李自成稍稍缓和了脸色,据需道:“可惜,你吴知县做不到,朝廷更做不到!”

“那长期下去,朝廷岂不……”武大烈发觉,他这个知县,在朝廷这边,实在是芝麻大的官员,根本无法左右朝廷的政策和局势,话题一转,道:“天命军的属地上,自然可以‘均田’,至于‘轻赋’,恐怕不太容易,青海、甘肃都是边陲之地,土地荒芜,还会遭到异族的侵扰,再说,天命军出征,也需要大量的钱粮……”

李自成眯起双目,像是对武大烈说话,更像是喃喃自语:“异族早已不会侵扰,或者说,天命军的属地上,早已没有了异族!”

“没有了异族?”武大烈却是瞪大双目,十分吃惊的样子。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没法说得透彻,”李自成摇摇头,道:“我只能告诉你,天命军的属地上,百姓安居乐业,除了上交轻赋,自身都会有少量节余,而且,天命军也有足够的粮饷,绝对不会骚扰普通的百姓,也不需要骚扰他们!”

“那天命军何来粮草?”武大烈还是不信,“天命军的属地,比朝廷小了许多,耕地只怕更少……”

“你说得不错,但天命军不但要充足的粮饷,还能保证属地上百姓都有饭吃,”李自成顿了一顿,又道:“永宁县已经是天命军的属地,现在城中已经安定下来,接下来天命军便要赈灾,所有的百姓,我们会让他们开开心心欢度新元!”

“赈灾?”武大烈惊疑道:“你们没有劫掠百姓,难道你们有多余的粮食?”

“劫掠百姓?”李自成摇着头叹气,这个武大烈,心中一直就将天命军当做四处劫掠的流寇,“天命军是要让属地上的所有百姓,都能‘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劫掠他们,不是将他们往火坑推吗?”

“大都督真的要给百姓发放赈灾粮?”

“本都督一言九鼎,岂会那此等大事当做儿戏?”李自成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不变色,“赈灾粮数额巨大,需要可信之人执行,本都督以为,吴知县乃是忠贞之人,原本打算请吴知县出山,担任天命军的永宁知县,尽快将赈灾粮发下去,新元不过两三日时间了,”看了武大烈一眼,继续道:“可是,吴知县是非不分,一心要忠于朝廷,看来,本都督要改变主意了。”

武大烈身子一震,内心也是剧烈颤动,被天命军所俘,他根本没想着还能活命,无论朝廷还是天命军,恐怕都不会放过他!

现在想来,李自成释放了永宁城内的文武官员,又派出士兵监视他们,不让他们出城,显然是让他们看看入了城的天命军!

武大烈不知道李自成所说的话,是否全部真实,但城内的天命军,确定与流寇有着天壤之别,不仅军容整齐,对百姓的态度……

他没有思索多久,忽地双膝一软,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本官……小人愿意担任天命军的永宁知县!”

正文 第768章 心病

武大烈归顺后,主簿魏国辅、教谕任维清、守备王正己、百户孙世英也是相继归顺,实际上他们早有了归顺之意,先是着武大烈探探风头,武大烈回去一说,他们立即求见李自成,要求归顺天命军,替大都督效力。

李自成自然是照单全收,无论他们是否合适担任官员,天命军现在缺少文职官员,已经顾不得了。

魏国辅、任维清都是官复原职,重新出任主薄、教谕,并协助武大烈,立即统计城内外陷入粮荒的百姓,尽快将赈灾粮发放下去,让这些百姓也能感受到新元的喜庆。

至于远离永宁城的百姓,暂时就管不到了,不仅是因为他们住得分散,更是因为这些百姓的生活区,已经被一斗谷的流寇所掌控,无论是天命军还是当地的官府,都无法深入这些百姓中。

孙世英官升一级,以从千户的身份,执掌城内两个百户的士兵,这两个百户的士兵,暂时由雷万军在操训,等到他们熟悉了天命军的操训之法,以及相应的军律军规,雷万军便要离开,重新回到亲兵序列,孙世英虽是从千户,现在也要接受雷万军的操训。

让李自成有些奇怪的是,张鼎延并没有主动求见自己。

据说张鼎延原本是南京吏部验封司主事,因仕途不顺,便主动辞官,退居乡里,实际年龄不过五十出头。

南京吏部,也就是京师吏部的候补,品级上虽然一致,但前途上却是天上地上,南京六部虽是京师六部的候补,通常只有“等候”,没有“递补”。

除非朝中有人,或者本身掌握特殊的技艺,朝廷非调用不可,否则,只能在等待着白白终老。

南京六部的官员,主要有两类来源:一是本人年老,但自我感觉良好,身子也算硬朗,暂时不想致仕,朝廷念在劳苦功高,不忍强制退休,便调往南京,等候将来调用,实际上只是来南京养老。

另有一类,在京师得罪了人,或是政见不合,被朝廷排挤,或者皇帝不喜,便调往南京等候递补,实际上就是打入冷宫。

因为京师六部的存在,南京六部的人,被重新启用的情形,极为罕见。

张鼎延年龄不到六十,应该是打入冷宫的一类,一个小小的从事,品级不会太高,又丧失了政治前途,回乡退隐,倒是不错的选择,不过,疏远武大烈他们,故意躲避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要为大明尽忠,机会有的是,自己已经释放了他们,虽然不能出城,但拿把刀抹脖子的机会,应该不会少!

既没有为大明尽忠,又不肯向自己效忠,张鼎延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

李自成一打听,武大烈他们效忠天命军之后,张鼎延却是回到家中,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见。

这是做什么?难道是学三国时的黄忠?可是,你张鼎延有黄忠之才吗?

李自成详细了解了张鼎延,得知张鼎延散财帮助守城,亲自驻守在南城外,还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心中倒是生出一丝好感。

张鼎延是文官,对于永宁县来说,已经是不得了的高官,但他能与士兵们同甘共苦,的确非常难得。

无论是为了城中的百姓,还是为了保住自家的财物,能忠于永宁城,站在张鼎延的角度,就是忠于职守!

李自成让武大烈抽出晚上的时间,去张府探探路,张鼎延究竟有什么心思,武大烈连夜来报:“张鼎延根本没有开门,他在张府吃了闭门羹!”

“有意思!”打发走武大烈后,李自成独自在万安王府的后院踱步,心中在揣摩张鼎延的心思,明知道张鼎延可能是待价而沽,他还是想见见张鼎延。

天命军并不缺少武将,而是缺少文官,像张鼎延这样在中央任过职的文官,更是绝无仅有,即便张鼎延的能力平平,他的影响力也不是普通的地方官可以比拟的。

按照李自成的想法,天命军的文官,不一定需要特别高超的能力,对天命都督府忠心、对百姓忠贞,才是最主要的,天命军在河南尚未完全扎下根来,现在最需要的文官,就是对天命都督府忠心……

李自成决定亲自去张府拜访,如果张鼎延是自己看重的那种官员,哪怕有一半优点一半缺点,都要将他拉过来。

腊月二十九日上午,李自成带着亲兵,来到张府。

张府门前,一对石狮子扭着脑袋,看向左右两侧,似乎厌倦了彼此似的,朱漆大门紧闭,门上的拉环被寒风吹起,发出清越的叮当声。

站在门外的一名府丁,微微闭目,缩在石狮子后面,似乎没想到这么冷的天,还会有人拜访,听到马蹄声,双目一振,欲待出言喝骂,看到李自成等人都是身着铠甲,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是改为问候,“军爷这是要找谁?”

李自成勒住黄鬃马,端坐马背上纹丝不动,何小米却是跃下战马,向府丁靠过去,“这是张主事的府上吗?”

“是张主事的府上,”府丁微微躬着身子,“你们这是……”

“我们要见张主事!”何小米冷声道。

“小人这就去通传,”府丁想要问明来人身份,看了李自成一眼,却是不敢问,回转身小声嘟囔着道:“老爷这两日心情不好,恐怕谁也不见……”

“不用通传了!”李自成声音不大,府丁恰好能够听到,不禁一愣,回过头来,紧紧盯着李自成。

李自成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身后的亲兵,迎着府丁的目光,淡淡地道:“既然张主事不见任何人,那本都督亲自去见他,不用多言,头前带路!”

“这……”府丁支吾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双脚如树桩般定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何小米呵斥道:“大都督的话,没听到是吧?还不在前面带路?”

“大都督?”府丁伸了伸舌头,险些惊倒,迟疑片刻,忙道:“如此,小人在前引路,大都督请随小人入府!”

李自成留下大部分亲兵在府外,只带着何小米和一个小旗的士兵,随在府丁身后,府丁用力在朱漆大门上拍了两拍,大门“吱呀”一声,开出一丝缝隙,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与那府丁耳语几句,方才将大门完全打开。

张府庭院深深,李自成随着府丁,拐过两道弯,又走过一道封顶的长廊,方才来到书房,据府丁说,张主事这几日心情不好,一直宿在书房,连夫人都不见,下人们每日都是在固定的时间送些饭菜。

府丁正要叩门,李自成摆摆手,让他下去,府丁装作不理解李自成的意思,人是他带入府门的,虽说是大都督,却是陌生人,万一出了差错,他可是难辞其咎……

何小米把眼一瞪,右手搭上刀柄,“你咋听不懂人话?还不快滚……”

府丁见何小米凶神恶煞的样子,其余的士兵又是怒目而视,心中更加担心,既不敢走开,亦不敢留下来,那神态,就像是看恐怖片的女神,心中害怕,却又欲罢不能。

李自成见状,含笑道:“你不用担心,本都督是来帮助你家老爷的,等你回头见到他时,心病该去了!”

府丁不知道老爷有什么心病,但这个大都督,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相信,看了何小米一眼,双手一抱头,如飞地去了。

李自成使个眼色,示意何小米上去敲门,过了片刻,里面传出一声怒音:“未到饭点,敲什么敲?打扰本老爷清静,扒了你的皮……”

何小米目中含怒,欲待回骂,李自成摆摆手,不知者不罪,他含笑走上前,冲着门里道:“张主事病了,在下是来送药的!”

“病了?”声音的怒气更甚,“谁说本老爷病了?还不快滚!”

何小米翻着白眼,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李自成并不生气,继续道:“张主事害的是心病,恐怕只有我能治!”

“心病?”张鼎延一愣,自己的心思,下人如何得知?不对,不是下人,下人怎会称呼自己“张主事”?

他的心中一阵悸动,缓步来到门前,抽开门闩,轻轻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门外站着一名身着银色铠甲、头戴白色毡帽的人,来人年岁不过三十五六,却显得特别威武,身上自有一股无以名状的威严。

张鼎延官宦出生,一时却看不透来人的底细,“你是天命军的人?”

“在下李自成,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微笑着拱拱手。

“李自成?大都督?”张鼎延浑身打个激灵,喃喃地道:“你是天命军的大都督?”

“如假包换!”李自成的脸上,隐隐含着一丝笑意。

“在下眼拙,大都督赎罪,”张鼎延总感觉李自成的笑意中,隐藏着什么,让人看不透,却又感到如山的压力,忙躬身还礼,“大都督快里面请,来人,上茶!”

李自成让亲兵留在门外,只带着何小米入了书房,不一会儿,便有张府的仆佣过来,奉上茶水,随后低着头,缓缓退出,李自成也是向何小米使个眼色,何小米犹豫片刻,还是出了书房,将房门掩上,却是留下一丝缝隙。

书房中只剩下两人,各自就坐,侧过身子,恰好面对面。

两人一对上眼,什么话也不说,像是斗牛的前奏,只是用目光相互打量着对方,李自成忽地感觉到血气上涌,似乎瞬间就要爆发了,几乎就要晕倒,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这样的感觉。

正文 第769章 二两赏银

第769章 二两赏银

在晕倒之前的一刹那,李自成一个深呼吸,勉强压制住升腾的气血,迷迷糊糊之中,他忽地想起,他对以前的老师,已经没有怨念了,郭勇已经随着他来到大明,成了郭世俊,正在四川为天命都督府操心。

李自成的元神飘飘荡荡,仿佛回到后世,回到曾经的学堂……

他的脑子迷迷糊糊,双眼似乎睁不开,只有一点残存的意念拼命抗争,眼看着便要丧失意识,他咳嗽一声,这才将所有的杂念去除干净。

刚才的一瞬间,李自成似乎体验到穿越时的那种感觉,元神飘荡一周,终于还是回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一次新的穿越,或者回到自己原先的那个世界,他实在说不清自己是抗拒还是顺应,但刚才的一声咳嗽,顿时化解了这种感觉。

或许是潜意识中,自己更加愿意留在这个时代吧?数年的努力,眼看着就能摘取最后的果实!

李自成暗中调试了一番,将升腾的气血全部压会胸腔,原先有些迷蒙的双目,逐渐变得明朗起来,张鼎延也露出了清晰的面目,不过他已经没有了长篇大论劝降张鼎延的心思,嘴角绽放出一丝清冷的笑意。

“张主事,一句话,加入天命军,干不干?”

“干!”张鼎延并不知道李自成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刚才从李自成的身上,似乎看到一丝诡异,影影绰绰,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元神,向他挤压过来,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若不是李自成解除了这种压迫,他几乎就要叫喊出声了。

只是不明白,李自成究竟露了一手什么伎俩,他为何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贵人气息?

原本还想矜持一番,至少也要让世人明白,他张鼎延投靠天命军,不是贪生怕死、追名逐利,而是有着迫不得已的苦衷,但是,李自成直接问话的时候,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个李自成,究竟是什么来路?自己为何被他吃得死死的?自己乃是官宦出生,就这样让世人去看笑话?

李自成并没有看他的笑话,只是淡淡笑道:“张主事,本都督刚才说了,本都督是来医治张主事心病的,现在如何,心病是否去除了?”

“去除了,去除了,”张鼎延似乎感觉到,自己不是去除了心病,只是像刚刚入过洞房的新娘一样,放下了昨日的矜持而已,“小人从今以后,便为大都督效命……”

“张主事是在朝堂中任过职的,身份高贵,”李自成含笑道:“小小的永宁县,自然容不下张主事,你的任命,过几日再说,暂时先协助武大烈给百姓分发赈灾粮,张主事在地方上威望甚高,这样的事情,正该由张主事出面!”

“大都督要给百姓赈粮?”张鼎延的目光,有些闪烁不定,“大都督,难道天命军不是流寇……”

“你们这些乡绅,应该很担心吧?”李自成笑道:“我不要你们的财物,除了土地!”

“土地?”张鼎延不解,“河南连年大旱,土地上一时半会根本不能长出作物……”

“天命军并不缺少粮食!”李自成心中有数,来到永宁县的时候,大军还剩两万石粮食,在永宁的万安王府抄没了近十万石粮食,足够三万人吃上一年,除去军粮,接济下永宁的百姓,压力不算太大。

不过,天命军专门打劫王府的事,暂时还是不要说,闷声发财就好,否则……

张鼎延小心地道:“难道天命军真的像士兵们宣传的那样,专门为天下的穷人……”

“错,天命军为的是天下的百姓,当然士绅也属于百姓,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李自成淡淡一笑,暗中再次调了血气,感觉无恙,方道:“但是,所有的土地,我要全部没收,然后重新分配给所有的百姓。”

“这……”张鼎延心中一惊,他读过圣贤之书,心中明白,只有每个朝代的开始,土地才会是一轮大洗牌,难道天命军不是为了吃饱饭,而是为了天下?

“士绅可以发财,”李自成道:“但发财的前提,必须让所有的百姓能吃饱饭,只有百姓安逸了,士绅才有发财的机会!”

张府便有不少土地,虽然加入了天命军,但对于即将失去的土地,他还是有些心疼,这可是张家几辈子积攒下来的,“可是,没有大量的土地,士绅又如何发财……”

“这你就不明白了,”李自成道:“在天命军的属地上,发财不是靠土地,将来有机会去西宁、兰州看看,你就明白了,天明军刚刚进入河南,加上河南的旱灾,现在只能让所有的百姓吃饱饭,将来也会走西宁、兰州的路子……”

李自成离开的时候,张鼎延还是半懂不懂,不过,他已经知道,失去土地,那是一定的,如果天命军志在天下,自己做为前朝的官员,仅仅失去土地,能保全家眷,以及家中的财物,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已经加入天命军,一旦李自成成功了,他还是从龙之臣……

李自成离开张府,并没有直接回到入驻的万安王府,而是散出亲兵,看看城内的秩序,武大烈在城中赈灾,不知道有没有人趁机作乱。

城内的百姓,并不是人人需要赈灾,只是那些即将断炊的人,才有资格去赈灾点领取天命军发放的粮食。

为了防止冒领,城内被划分为数个片,每个片都有一个赈灾点,由当地的熟人监督,百姓只能去自家所在的那个片领取赈灾粮,

李自成带着何小米和数名亲兵,去了南城的一处赈灾点,站在屋檐下远远观望。

百姓们排着队等着领取赈灾粮,而发放粮食的县衙官吏,则是预备了大量的口袋,每袋十斤,百姓走上近前的时候,官吏们先是登记百姓的姓名,然后递过一个装满粮食的口袋,百姓取了粮食便走,丝毫不耽搁时间。

李自成心中暗笑,这个武大烈,还真是人才,亏他想出这个法子,大大节约了发放赈灾粮的时间。

天命军的士兵在远处巡视,赈灾点秩序井然,李自成正要离开,忽听得一声呼喝,抬眼望过去,原来是赈灾的官员与领取粮食的百姓发生了矛盾。

双方并没有到打架斗殴的地步,李自成便没有过去,只是远远观望,但在大街上巡视的士兵被惊动了,上前一问,原来是那百姓的错,他昨日已经领过赈灾粮了,今日又站到队伍中想要再次领取,被赈灾的官员发现了。

巡街的士兵踢了那百姓一脚,“大都督体恤百姓,你竟敢辜负大都督的好意?再不滚开,抓你蹲大狱!”

那百姓也不敢反抗,只是向士兵哀求,“实在是家中的人口太多,军爷行行好……”

“人口多那是你的事,每户十斤粮食,多一点都不行!”士兵们毫不理会,将那百姓驱赶开,“想要更多的粮食,也不是不行!”

那人原本已经失望了,听到士兵的话,双目顿时放出光来,“军爷,有啥子办法?小人一定听军爷的……”

李自成心中一动,难道这个士兵要徇私枉法?他不自觉向屋檐下靠了靠,隐藏了自己的形迹。

“想要更多的粮食,只能有一个法子,”士兵将手中的步枪向前一伸,道:“当兵,大都督一向体恤士兵,如果你让家中的壮丁加入天命军,不但能得到粮食,还会有军饷,如果立功了,还会得到额外的赏银!”

“军爷说的可是事实?”

“当然是事实,天命军的士兵,欺骗过百姓吗?”那士兵一扬脖子,道:“只是城内征召士兵已经结束了,不知道等到什么时间,才会有下一次!”

那百姓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又回头看了眼正在发放的赈灾粮,念念不舍地离开了。

李自成却是若有所思,河南大旱,百姓挣扎在死亡线上,当兵的确是一条解决温饱的路径,如果朝廷不能征召大量的士兵,他们便会加入流寇!

为了生存,平日胆小怕事的百姓,一旦成了流寇,便会热衷于劫掠,他们不是丧心病狂,而是将以前的怨怒一并发泄出来。

李自成见赈灾点恢复了秩序,正待离去,没想到赈灾点又是一阵混乱,不用看,又是赈灾的官员与领取粮食的百姓发生了冲突。

“二癞子,你家的粮食至少能吃到夏粮成熟,你不属于赈灾的范围!”

“谁说我家有许多粮食?你看到了?若是不给老子发粮食,闹到县衙,老子都不会饶过你……”

“你……”

“这是给百姓发放粮食,老子是不是百姓?你欺负老子不知道行情?”

“快走,天命军的士兵就要来了,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子倒要看看,谁敢给老子不发粮?”二癞子目光凶狠,几乎要动手来抢了,发放赈灾粮的官员,显然有些忌惮他,当下停止了手头的工作。

李自成目光一扫,见排队的百姓面上都是焦急,却是敢怒不敢言,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天命军赈灾百姓,那是救命,谁要侮辱天命军的同情心,那就是侮辱自己的智力!

李自成不动声色,靠近赈灾的队伍,用手向二癞子一指,道:“你叫二癞子?为何来此闹事?”

“谁说老子在闹事?”二癞子回过身来,把眼一瞪,却是看到李自成身上的铠甲,气焰顿时熄了几分,但口中犹自不服,“这位军爷,天命军既然在此设立赈灾点,老……小人属于百姓,为何不让小人领取粮食?”

发放粮食的官员并不认识李自成,忙解释道:“军爷,二癞子家境殷实,并不……”

李自成伸手止住,却是看向二癞子,“他说得不错,天命军在此设立赈灾点,是向家中断炊的百姓赈灾,你家也是即将断炊?”

二癞子还是嘴硬,“我家……自然是要断炊了……”

“很好,我立即着人去你家搜寻,如果你说的是实,我不但给你发放赈灾粮,还会处罚他,”他用手向那发放赈灾粮的官员一指,又道:“如果是你欺骗天命军,冒领用于救命的赈灾粮,我也绝不轻饶,你家的存粮,我就没收了……”

“这……谁在乎这点赈灾粮……”二癞子见情势不对,一面说,一面便要离开。

李自成使个眼色,何小米疾步上前,拦住二癞子,“天命军赈灾百姓,你敢在此胡闹?现在被拆穿,还想逃跑……”

二癞子见何小米手按刀柄,顿时吃瘪,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军爷,小人知道错了……饶过小人这一会吧,小人再也不敢了……”

果然是个赖皮!

这样的人物,一向唯利是图,毫无道德底线,李自成自然不会与这种人一般见识,思索片刻,道:“你既知悔改,我也不罚没你的家产,从现在开始,连着三日,随在士兵身边,敲锣打鼓,沿街认罪!”

“你……”

何小米拔出腰刀,大喝道:“大都督的话,你敢不听,是要找死吗?”

二癞子听说是大都督,知道自己撞到了铁板上,连忙向李自成请罪,叩头如捣葱,“小人该死,小人认罚……”

李自成让亲兵将二癞子押下去,交给巡城的士兵。

发放赈灾粮的官员,原本不认识李自成,此时方才知道,原来大都督正在微服巡视,呆了一呆,慌忙跪倒在地,“小人叩见大都督!”

百姓们看清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二癞子捣乱,影响了天命军发放赈灾粮,他们虽然急得脚心痒痒,却是慑于二癞子一向霸道,都是不敢站出来,而天命军的是这个将军,三言两句就将二癞子押下去,实在是大快人心……

百姓们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甚至猜测二癞子会受到什么样的惩处,直到看到发放粮食的官员们跪拜在地,方才明白,他们遇上了天命军的大都督!

他们只是百姓,最容易从众,见官员叩拜,忙一个个拜到在地。

李自成看着面前一大片的后脑勺,赶紧让他们起身,这都快要新元了,发放粮食要紧。

“多谢大都督!”

众人起身后,纷纷念着大都督和天命军的好,都是感恩不尽,打躬、作揖、深情的话语,简直将李自成当做佛主了,李自成挥挥手,让刚才与二癞子争吵的官员过来,拍拍他的膀子,道:“忠于职守,这才是天命军的官员。”

“小人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李自成微微颔首,让何小米拿出二两银子,“你的职位虽然不高,却能忠于职守,值得天命军所有的官员认真学习,这二两银子,是给你的赏银!”

“这……”那官员愣了一下,方才清醒过来,忙跪拜谢恩:“小人多谢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让他起身,含笑道:“快发放赈灾粮吧,百姓们还等着回家过新元呢!”

正文 第770章 主动要求合作

李自成让李绩率兵去大山中征剿一斗谷部的流寇,留守在永宁城中的士兵,以及他的亲兵,却是在城中欢庆新元。

永宁城内饥民几乎占了一半,他们原本都愁着粮食的事,哪有心思庆祝新元?但天命军拿下永宁城后,不但没有劫掠城中的百姓、士绅,还给饥民发放了赈灾粮,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但它偏偏就发生了!

每户发放的赈灾粮,虽然只有十斤,远远不足以支撑到夏粮成熟,但好歹能挺过新元,明日如何生活下去,百姓们不知道,先过了新元再说。

永宁城内,随着新年的鞭炮声,到处欢欣一片,多是对天命军感恩戴德,百姓不管是谁占据着永宁城,只要关心他们的生活,他们就欢迎!

孙世英部两个百户的士兵,刚刚操训了两日,但士兵都是本地人,被李自成放了三日的假期,新元期间,总要回家陪陪家眷。

李自成并不担心这些士兵逃亡不归,有粮饷供着,只有傻子才会一去不返,即便士兵们不想回军营,他们的家眷也会将他们赶回来,况且城中不知道听了谁的教唆,说是当兵的粮饷丰厚,好多人趁着新元的闲暇期间,来天命军的军营中打探,天命军何时在永宁城再征召一批士兵……

李自成暂时没有扩军的计划,永宁城不过是一座县城,人口本就不多,如果大量征兵,就会影响百姓的耕作,扩军是必须的,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永宁城!

渴望加入天命军的青壮,失望之情,很快便被新元的气氛冲淡:

知县武大烈在城内贴出告示,天命军为了让所有的百姓有地可耕,将来自给自足,已经没收了所有大户的土地,从正月初五开始,永宁县将重新核发土地。

所有的男丁,无论老少,都会分到十亩的土地,这些土地都是靠近水源的高产田,十分耐旱,过了春寒时节之后,便可以开耕播种,任何百姓如果缺少种子,都可以向官府去借!

在告示的最后,武大烈告诉百姓,这只是临时分发的土地,等到旱情完全过去,土地还会重新分配,那时可以耕种的土地会增多,百姓也会得到更多的土地!

永宁县城,一时沸腾了,对百姓来说,土地可是他们的命#根子,甚至比粮食还要重要,粮食吃完就没了,但土地却可以世世代代种植作物,只要给子孙后代留下土地,子孙就不会挨饿……

城内的兴奋,就像潮水一样,很快就漫延到城外,与城内的百姓不同,城外的百姓完全依赖耕地,只有实实在在的耕地,才能让他们心中踏实。

百姓们不仅感谢天命军,更是感谢佛祖显灵,给他们送来了天命军,要是天命军早些来到永宁,他们就可以少受许多苦……

但讯息灵通的人,私下里告诉他们,不是佛祖显灵,佛祖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眷顾安永宁县百姓的,乃是天主,是天主将天命军引来永宁!

百姓们从来没听说过天主,但天主引来了天命军,给他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益……如果不是天命军来到永宁,很多人恐怕都熬不过新元……

永宁城内外,百姓们开始追逐天主,可惜,只有天命军的士兵,才知道天主在哪,幸好现在是新元,他们都在放假。

天命军的士兵,便趁着新元的时间,开始在城外传教,天主的名声,从城内向城外传播,迅速取代其它一切大神,在百姓们的心中扩散、神化……

正月初二,天空阴沉,寒风怒号,气温骤降,几乎将百姓们心中的狂热浇灭,晚上睡觉的时候,李自成在卧房生了两盆炭火,还是感觉有些冷。

不知道什么时间,天上下起了雪,早晨李自成起床之后,院外的积雪已经有一两寸厚,雪花还在飘,一点也不像要停息的样子。

何小米袖着双手,在积雪上跺了会,脚跟才有了一丝感觉,“这贼老天,新元期间,也不让人消停!”

“哈哈,”李自成抓起一把积雪,在脸上擦了擦,“我倒觉得大雪来得正是时候,他可是宝贝呢!”

“啊……”何小米瞪大双眼,却是不解。

李自成将脸上的雪迹揉匀,又用双手摩擦着,“小米,你知道现在的河南,最缺的是什么?”

“河南大旱,最缺的自然是水……”何小米忽地明白了,“大都督是说,大雪能带来雨水,河南就不会干旱了?”

“河南会不会干旱,我无法预测,”李自成接过亲兵递过来的面巾,将脸上的残迹擦净,道:“但有了雪水,干旱一旦会减轻,能耕种的土地,也会增多,我倒是希望,这场雪多下几日,带来更多的降水!”

“属下明白了,”何小米也是暗喜,但随即就锁了眉头,“大都督,风雪一起,山中也会更加寒冷吧?第一团正在山中……”

李自成点点头,道:“这样的雪天,恐怕还要上冻,小米,给第一团传令,让他们暂时撤回来,等过了雪天,再去山中征剿……”

便在此时,有亲兵跑过来,“大都督,第一团传回讯息!”

“难道李绩知道大雪封山,是要求撤兵吗?”李自成接过讯息,展开一看,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代之而起,是一种特别的凝重。

连何小米都看出了大都督脸上的变化,心中不觉一沉,“大都督……”

李自成将讯息折起,收入怀中,“小米,先吃早饭,或许我们有得忙了……”

吃早饭的时候,李自成已经打了腹稿,早饭碗一丢,便拿起毛笔,写了一封长信,着人即刻给李绩送去。

雪阴阴阳阳地下,开始是鹅毛般乱舞,眼看着就是一场大雪,但不到两个时辰,便转了气势,鹅毛中夹着雪雹,像是流尽最后一滴泪水,就连这雪雹,也不会噼噼啪啪太久。

就在众人都认为快要放晴时,雪花又会出现在人的视野中,这雪天就是人感冒的前奏,明明鼻孔里痒酥酥的,却是打不出喷嚏,当你已经完全放弃希望的时候,却忽地打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

便有那额头上刻满风霜的老农叹口气,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神仙天气了,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直到初四日,天气才正式转晴,一轮阳光,早早挂上枝头,红霞白雪,粉面玉琢,永宁城如同披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李自成出了院门,见地面的积雪,不过三五寸厚,从降水量来看,连中雪都算不上,心中倒有几分惋惜。

也就在这一日,李绩率军返回永宁城,天降瑞雪,山中寒气甚重,道路被积雪覆盖,大军很难通行,李自成传出军令,让第一团暂时回城,待开春天气转暖,冰雪融化之后,再行剿匪。

其实,一斗谷虽是流寇,但人数多,声势浩大,又比天命军早一步进入豫西山区,天命军要想肃清一斗谷的人,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李自成派出主力清剿一斗谷的人,主要还是威慑,期望以战求和,最后达到战略平衡。

如果一斗谷知道天命军的实际战斗力,或许双方能达成和议,井水不犯河水,那是最好的结局,只要一斗谷的人不进犯天命军的属地,李自成暂时也不会与一斗谷拼命,天命军最强劲的对手,还是朝廷。

李自成立即召见了李绩,他在作战的最前线,对一斗谷部的实力和战斗力最为清楚,尽量从所有可能的角度了解一斗谷,有备无患。

李绩先是汇报了第一团的伤亡情况,对于一斗谷部的战斗力,他却是不看好,一斗谷部或许人数不少,但战斗力连明军都不如,完全是没有操训过的流民。

李自成还是不放心,第一团的五个千户,都是配备了步枪与山地炮的绝对主力,而一斗谷起事不久,不可能拥有大量的火器,双方恐怕没有可比性。

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不能完全依靠装备,更应该看重人的素质,以及敢死的决心……

李绩忽地道:“大都督,一斗谷曾派出人手求见,希望与天命军合作,属下没有明确答复,只是让使者回去告诉一斗谷,如果有合作的诚意,可以派人来到永宁城商谈!”

“商谈?”李自成实在没想到,一斗谷竟然主动要求与天命军合作,合作不是不可以,但必须以我为主,以天命军眼下的实力和地位,根本与一斗谷不对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绩随口道:“在大都督召回我们之前的两日!”

李自成心中暗喜,“也就是说,双方已经发生过战斗,一斗谷的人,已经见识过天命军的步枪与山地炮?”

一斗谷可能网罗了大量的饥民,但军队的战斗力上不去,只能以深山为依托,偶尔出来劫掠一番,但他们无法攻打府县,很难得到大量的补给,现在又是寒冬,山中食物匮乏,不用围剿,寒冷、饥饿他们就受不了。

饥民冒着杀头的危险跟着一斗谷,原本是求生存,如果依然是忍饥挨饿状态,时间久了,人心就会散了,队伍也就不存在了。

除了卢氏县,天命军已经占据了豫西附近的所有州县,一斗谷想要入城得到大量的补给,更加不可能,除非与天命军死磕!

一斗谷知道天命军的战斗力之后,主动要求合作,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不知道他的胃口有多大……

黄昏之前,一斗谷派出的使者,便赶到永宁城,李自成不知道一斗谷有多大的诚意,至少他急于和天命军合作。

李自成没有让使者等待,立即在入驻的万安王府秘密召见了使者,连何小米都不在现场,谁也不知道会谈的内容,天黑之后,永宁城门已经关闭,但李自成让亲兵护送使者出了城。

正文 第771章 十万部属

正月初五,午饭之前,一斗谷亲自赶到永宁城,李自成派了和他打过交道的李绩,在城外迎接,两人会面后,有说有笑,一路骑着马,来到万安王府门前,方才下了马,将马缰交给各自的亲兵。

李自成迎至二门,远远便拱着手,“都说一斗谷先生神出鬼没,外人不得相见,今日有机会见到尊荣,实乃三生有幸!”

李绩贴近一斗谷,小声耳语几句,一斗谷忙举手还礼,“哪里,哪里,大都督过奖,大都督才是人中龙凤,在下仰慕得紧,今日得见,乃是在下的福分!”

“我们屋里谈,请!”李自成一边大笑,一边举手示意。

“大都督请!”一斗谷亦是示意,却是走在李自成的身后。

李绩将二人送至小厅门口,便以事务繁忙为由,向一斗谷告辞,又向李自成行了礼,遂离开了小厅。

一斗谷与李自成分宾主就坐,何小米见机奉上茶水,便出了小厅,带着一斗谷的人,去往隔壁的小厅休息。

李自成含笑看着一斗谷,道:“先生托使者传话,究竟有几分真心?”

一斗谷忽地立起,长身一揖,道:“在下算是单人独骑入城,来见大都督,难道大都督还不能相信在下的诚意?”

“本都督自然相信,”李自成大笑,让一斗谷落座,“先生应该看到,这座小厅之内,只有你我二人,如果本都督不相信先生,岂会将自己至于危险的境地?”

二人又是寒暄几句,活跃了气氛,一斗谷主动告诉李自成,他之以要率全军投靠天命军,不仅是因为见识了天命军的战斗力,在劣势兵力的情形下,还能歼灭他的属下,更主要的是,他的属下,已经到了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十万部众,几乎要告断炊……

兄弟们跟着他,原本是为了活命,没想到抱团起事后,依然迈不过粮食这道坎!

一斗谷愿意让李自成收编他的属下,但提出唯一的要求:无论多么艰难,尽量让他的兄弟们活下去!

这些话李自成基本能信,根据各方面搜集的讯息,一斗谷无法拿下朝廷的府县,单靠在村庄、深山转悠,根本无法得到大规模的补给,十万部众难免缺衣少食。

一斗谷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应该没有多少水分,在投靠别人的时候,谁会夸大自己的窘境?

李自成眯缝着双目,微微颔着首,一斗谷提出的要求,实在不算过分,都是汉人兄弟姐妹,只要有一丁点办法,他绝对不会弃之不顾,不管这些人的普通的饥民还是流寇,是一斗谷的属下,还是他的属下……

两人只谈论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达成了一致意见,李自成立即摆宴,款待了一斗谷和随行的属下。

一斗谷酒足饭饱,约定初八日上午,带着所有的部属来到永宁城,正式投靠天命军,李自成也不含糊,当众向一斗谷表态,他一定会准备充足的粮食,在永宁城等着兄弟们,帮助他们度过灾荒期。

李自成的底气,就在于万安王府!

一斗谷出了永宁城,行不过数里,事先留在城外等候的部将方登,立即迎过来,“谷爷,谈得怎么样?”

“你看看谷爷的脸,”一斗谷龇牙笑笑,道:“如果不能谈妥,不能给兄弟们一个交代,谷爷那有心思喝酒?”

“谷爷就那么相信李自成?须防人心隔肚皮……”

“方登,你见过向百姓发放赈灾粮的流寇吗?”一斗谷放缓马速,与方登并行于官道上。

“谷爷是说,天命军有足够的粮食?”方登似有所悟,“谷爷,天命军和我们一样,都是朝廷眼中的流寇,他们哪里有许多粮食?”

“这个我倒是不太关心,如何养活我们兄弟,那是李自成的事,”一斗谷的神色,倒是十分轻松,与方登的凝重竟然完全相反,“别说张献忠、罗汝才他们,就是我们,何曾向百姓赈过灾?如果不是心怀天下,天命军为何向永宁的百姓放粮?而且,还给所有的百姓分发土地,方登,难道你还看不出吗?”

“谷爷是说,李自成是在收买人心?”

一斗谷点头,回身看了眼身后的永宁城,喃喃地道:“李自成志不在小,他日必能成事……”

“谷爷,可是这样一来,我们不是完全被李自成吃了吗?”

“方登,你是我最信赖的人,”一斗谷的脸色,忽地凝重起来,“这样的话语,以后切莫提起,连谷爷我,都在安心等待李自成的安排,若是遭到李自成的猜忌,祸事不远矣!”

“……”

“说实话,我们当初起事,并没有想到要争天下,只是为了吃饱肚子,但此事终非了局,朝廷迟早会腾出手来对付我们,如果不能推翻朝廷,必被朝廷剿灭,”一斗谷道:“即便没有朝廷,也会被其它流寇鲸吞。”

“谷爷,我们未必就不能打出一片天地……”

“我们不能永远待在深山中,深山中养不活我们,眼下还是冬寒季节,我们便要断炊,荒春数月,你让兄弟们喝西北风度日?”一斗谷不断摇头,“纵观天下流寇,天命军已经占据了数省之地,战斗力又明显强于明军,他们将来最有可能成事,”顿了一顿,又道:“我们及早攀上李自成这颗大树,也给兄弟们谋个好前程……”

“我们有了好前程,可是谷爷你……”

一斗谷的目光,就有些捉摸不定,今日与李自成会谈,并没有说到他的归宿,但他估计,李自成一定会解了他的兵权,防患于未然。

他勉强道:“李自成自然要收买人心,绝对不会对我不利,否则,将来如何再取信于人?”

“谷爷,现在……还来得及……”

“我想起来了,”一斗谷忽地眼前一亮,双目也是泛出光来,“刚才饮酒的时候,那个什么南京吏部主事,倒是隐隐提出过,让我出任文官,对,他就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当时没听出来,这一定是李自成在试探我!”

“谷爷,千万不可,如此一来,便疏远了兄弟们,时间一长……”

“方登,你忘记我刚才的话了?今后你们效忠的对象,是天命军,是李自成,不再是谷爷,”一斗谷微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满,“这也是对我,对你们,最好的保护,我打算接受那个张主事的建议,去天命都督府内出任任何文职官员!”

“谷爷……”

“不要再说了,”一斗谷摆摆手,“兄弟们能存活下来,我便心满意足,当初并没有想到高官厚禄!”心中却是想到,李自成将自己和兄弟们调开,倒是件好事,如果自己一直与兄弟们待在一起,一旦被李自成猜忌,恐怕难以善终。

“谷爷,我们就这样……”

“做人不能忘本,别忘了,我们十万兄弟的命,都是李自成救的……”一斗谷话未说完,已是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战马吃痛,扬蹄而去,方登急忙快马一鞭,紧紧跟上。

大明崇祯十四年(公元1641年)正月初八,一斗谷率领所有的部属,接近十万老少,逐次来到永宁城。

十万部属中,以士兵的家眷居多,真正的军士,不过万余人,李自成首先将士兵整编了,从中挑选出八个千户的士兵,方登以千户衔,暂时统属这些士兵,其余的士兵,或是轻伤,或是超龄,等等,被强制退役,归入民籍。

这八千余士兵,已经是天命军的辅兵,虽然没有饷银,但粮饷却是不会少,已经不但担心生存问题。

剩余的九万部属,实际上只是普通的百姓,他们既没有粮食,也不会战斗,还是以女人、老弱居多,李自成早已盘算好了,他们集中在一起,即便天命军有充足的粮食将他们养起来,等到夏粮成熟,他们还是饥民,因为根本没有足够的耕地。

经过与一斗谷协商,李自成将他们以家庭为单位,一共分做四拨。

八个千户的士兵家眷,超过两万人口,全部安置在南阳府,南阳府并没有旱灾,只有人祸,天命军占据南阳后,已经采用轻赋的法子,初步让百姓缓过劲来,这些人安置道南阳府及所属州县,那是长期的事情,当地的官府会给他们分配土地。

此外,做为军士的家眷,天明军除了为他们准备了路途上的干粮,到了南阳之后,所有人口,不分男女、老少,都会奖励一石粮食;

第二拨三万人口、第三拨两万人口,分别迁移至四川建昌、甘肃兰州,天命军同样为他们提供沿途的干粮,到达目的地之后,当地官府会给他们提供土地,协助他们搭建房屋,也会给他们提供口粮,但这些人口的壮丁,必须为当地的官府劳役,不超过三个月,具体时间由当地官府决定;

最后还剩下不足两万人,将随着天命军向东迁移,除沿途安置少量人口外,绝大部分人口都会安置在洛阳附近,天命军免费为百姓提供粮食、耕地、种子等,但百姓必须完全服从天命军的管理,必要的时候,要参加一定时间的徭役。

一斗谷本人,被任命为南阳府都司,负责南阳府的军士征召、操训,并协助南阳知府谢君宝,尽可能拿下南阳府的所有州县,天命军已经掌控了汝州和河南府的大部,具备了将这一地区成片管理的先决条件,也是给一斗谷新的立功机会!

正文 第772章 刻骨铭心

正月初九,去往兰州方向的两万百姓,沿着洛河向西南而去,西去的路上,只有一座卢氏县尚在朝廷的手中,李自成留下李绩驻守永宁城,自己则亲率第一团的两个千户,前去攻打卢氏县,顺道护送百姓去商州。

李绩稍稍有些不满,送行的时候,便道:“大都督,卢氏县不过是一座县城,几乎已经被天命军的属地包围成一座孤岛,岂敢有劳大都督亲自出马?”

“这次出兵,不仅是要拿下卢氏县,打通通向商州的道路,更是要护送百姓西去,以安抚一斗谷部的民心,所以,本都督必须亲自前去!”李自成的心中,还记挂着一个重要的人物。

“那属下……”

“李将军,你驻守永宁,身上的担子也是不轻,”李自成道:“让孙世英尽快将两个百户的城防兵操训结束,接管永宁城的防务,一旦天命军拿下卢氏县,你部便可向洛阳方向靠近,但不要逼得太紧,等独立团、第二团完成部署,再行合围。”

“属下遵命!”

“还有,方登部的八个千户,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李自成顿了一顿,方道:“东去的时候,带上他们,攻打洛阳的时候,或许用得着!”

李绩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属下明白!”顿了一顿,又道:“大都督,我们的粮食已经不多了,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万石!”

只剩下不到两万石粮食?李自成一惊,第一团加上自己的亲兵,接近七千士兵,加上方登部的八个千户,总共超过一万五千人,只有两个月的军粮!

万安王府虽然得到不少粮食,但遣散了一斗谷部九万百姓,绝大部分粮食送给他们了,军粮反而出现了紧张。

他思索片刻,道:“李将军将所有的军粮控制起来,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足以拿下洛阳了吧?”

李绩再不多言,只是默默点头。

李自成离开永宁县城,大军在前,粮草辎重和百姓跟在后面,沿着洛水北岸一路向西南而行。

行至高门关,由于洛水沿岸已是呈现峭壁结构,大军难以通行,便折而向西,至杜管的时候,已经是卢氏县城的正北了,此时的卢氏县,已经是瓮中之鳖,完全被天命军和天命都督府的属地包围。

三四十里的路程,又是官道,不过半日的时间,前军已经抵达卢氏县城,何小米惊异地发现,北城门并未关闭,“大都督,我们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城内没有发现吗?”

“如果没有发现我们,那城内的人,都是睁眼瞎,”李自成心中有一动,喃喃地道:“他们不会是将尾随而来的百姓,都当做军队,然后吓傻了吧?”

“一定是这样,”何小米方才醒悟过来,忙道:“大都督,不管什么原因,既然城门大开,属下便带着军士入城……难道城内还敢演空城计不成?”

李自成还在犹豫,猛抬头发现城内出来了一簇人,最前面的一人,竟然身着官府,头戴官帽,“难道他们要出城迎战?”心中老大奇怪,天命军进入河南以来,走府过县,除了虎大威,明军从来都是缩在城内,难道卢氏县是兵精粮足吗?

“不对,”何小米道:“出城的都是官员,他们身后并无官兵……”

李自成凝视片刻,忽地哈哈大笑,何小米不解,“大都督为何发笑?”

“小米,你还不明白吗?”李自成把手向前一指,“小米,你带着一个百户的士兵,上前看看。”

何小米似乎明白了,忙点起一个百户的士兵,向着那群官员走过去,果然不出所料,官员们见到何小米,一个个跪拜于地,“好汉饶命,本官等已经打开城门,卢氏县就等着好汉爷了!”

果真是跪迎!何小米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官员们跪迎,倒是省却了攻城的时间和伤亡,但他却是高兴不起来,卢氏县的这群官员,根本算不上对手。

何小米并没有搭理官员们,直接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去,迅速抢占了北城门,让士兵们建立了防守阵型,等待大都督入城。

这个何小米,好歹要和人家招呼!李自成暗中责怪了一句,见士兵们已经将九州军旗插上城头,知道城内并没有伏兵,便带着主力迎上前去,让跪拜的官员们起身,一边向城内走,一边问道:“城内现在怎么样,百姓们安心吗?城内有多少守军,现在在哪?”

领头的知县心道,有你们这些流寇,百姓能好到哪里……咦,不对,天命军到了永宁县,给百姓们分发了粮食和土地,讯息传到卢氏县,百姓们奔走相告,似乎期待天命军早些来到卢氏县……

他暗自叹了口气,道:“城内只有一个百户的士兵,但并不在城头,而是在军营……至于百姓们,听说好汉爷来了,他们和本官一样,倒是欢喜得紧,若不是本官阻拦,担心影响好汉爷入城,他们恐怕早已堵塞了城门……”

“奥,为何?”李自成若有所思,听他的口气,百姓倒是十分欢迎天命军,如果官员们要守城,百姓也会偷偷打开城门,难道他们是将随行的百姓当做士兵,慑于天命军的威胁?

“回好汉爷,百姓们听说,好汉爷在永宁县的时候,给当地的百姓发放赈灾粮,还分配了土地……”

原来如此,一定的汉清局的人在暗中活动!

李自成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望风而降!

不过,永宁县发生的事,不会这么快在卢氏县广为传播,除非汉清局的人,在城内外散布讯息,幸亏当初组建了汉清局,花费些钱粮也是值得的。

“天命军已经入城,你们立即派出人手,随我们去军营,只要士兵归降,算你大功一件!”

知县大喜,士兵们一直待在军营,根本就没有守城的打算,这是白送自己功劳,他在头前领路,就要带着天命军的士兵去接管军营,却被李自成叫住,“等等,卢氏县城内,有没有一个叫牛金星的人?”

“牛金星?”知县思索片刻,似乎有些印象,“好像是宝丰县的举人,后因罪被革职,现在……现在似乎就在军营当差……”

“军营?”李自成道:“带我去看看!”

卢氏县的军营内,百户官正不知所措,靠他们这些人守城,肯定不现实,况且粮饷器械不足,士兵们根本没有拼命的心思。

天命军上千骑兵来到军营,所有的士兵们都十分紧张,流寇嗜杀,那是出了名的,为了自保,士兵们集合在一起,必要的时候,舍命一搏,未必不能震慑流寇。

知县走在最前面,不肖李自成吩咐,他独自进入军营,找到百户官,耳语几句,百户官十分惊讶,一个杂役的士兵,为何被流寇看中,难道他是流寇的人?

如果不是天命军包围了军营,他一定亲自问问,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天命军等着要人……他唤过一名亲卫,让他将牛金星带过来,交给知县带回去。

李自成看着对面过来的牛金星,除了衣着褴褛,满脸污秽,脸上的皮肤也是显得黝黑粗糙,哪有半分举人的样子?如果不是李信早已介绍过他的情形,还以为是一个五十以上的小老头。

牛金星的腰背有些佝偻,随在知县的侧后来到李自成面前,面上一片茫然,李自成朝他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吩咐百户官约束属下的士兵,不得趁乱扰民,从现在起,天命军将接管卢氏县的城防和军营,所有士兵必须待在军营,接受天命军整编。

李自成带着牛金星,来到县衙的二堂,在知县安排的一间清静小厅内,单独召见了牛金星。

“先生是宝丰县的举人吧?现在为何如此狼狈?”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小人的身份……早已被……”牛金星苦着脸,却是迎着李自成的目光,“大都督如何知道小人?”

“哈哈,”李自成大笑,让牛金星在对面落座,“先生的事,本都督略有所闻,先生这些年,在卢氏县没少吃苦吧?”

“都是姓王的害的……小人有家难回……”

牛金星的脑中,顿时现出当时被诬陷的情景,“……抗欠赋税、强占妇女18人,着革去举人身份,发配卢氏县当差……”

想到当日的耻辱,牛金星的嘴角不由自主抽动起来,他原本是举人,喜欢读些奇门、兵法之类的书籍自娱自乐,平日在城中设馆授徒,加上陂北的数十亩土地,倒也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没想着招谁惹谁。

因为无意中得罪了人,竟被罗列罪名,发配至穷山僻壤的卢氏县……

李自成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恐怕点到牛金星的痛处了,看他的目光,幽怨之中,竟是深沉的恨意,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非死不休!

“先生可曾听说过天命军?”

“最近几日,倒是在城中听说过,城中流传,天命军所到之处,不仅赈灾百姓,还给百姓分发土地……”牛金星敛了恨意,目光落在李自成身上,“大都督既是统帅天命军,为何穿着明军的铠甲?”

正文 第773章 又荐大才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先生是否认为,天命军就是朝廷口中的流寇?”

“这……”牛金星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但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李自成猜中了。

“朝廷自然尽力抹黑天命军,”李自成道:“不过,我们自己,倒是洁身自好,从不曾劫掠无辜的百姓,永宁县的事,先生已经听说了,卢氏县的事,先生应该能看到!”

牛金星一言不发,心中却在揣摩,既然反对朝廷,天命军难道不是流寇?似乎不对,天命军并不劫掠百姓,这卢氏县的百姓,就是对天命军夹道欢迎,不知道天命军是不是故作姿态……

这个天命军的大都督,为何找上自己?

李自成的眼中含着笑意,淡淡地道:“不知道先生是否愿意加入天命军?”

加入天命军?牛金星心中一动,话到嘴边,几乎脱口而出,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加入天命军,成为反贼,倒是可以快意恩仇,但自己是读过圣贤之书的人,今日加入天命军,明日再也无法回头了。

如果拒绝了这个大都督……

牛金星估计,如果拒绝加入天命军,未必会引来杀身之祸,但加入天命军,却是有着巨大的诱惑,或许自己心中所学,恰好能派上用场!

拒绝还是加入?牛金星权衡各种利弊,他的心中,就像是两个小人在打架,一时处于僵局,谁也没有占据绝对的优势。

李自成见牛金星微微低头,双目内视,面色特别凝重,知道他的心中,正在进行剧烈的斗争,他也不说破,自顾端起茶水杯品着香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牛金星终于抬起头,目光中显出一丝冷凛,“大都督,如果属下加入天命军,大都督能否发兵,助小人报了私仇?”

“不能,”李自成断然拒绝,“天命军是为了解救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而存在,不是为了某个人报私仇,天命军中,有私仇的人不在少数,难道天命军会沦落为报私仇的工具?”

“解救百姓?”牛金星一愣,难怪天命军不会劫掠百姓,难道永宁显得传说,都是真的?过了好一会,方喃喃地道:“大都督,小人愚昧,天命军是……”

“天命军是为了解救天下的百姓,所有的百姓,”李自成道:“先生难道不明白,天命军是如何解救天下的百姓的?”

“啊……”牛金星大惊,难道李自成志在天下?

“先生心中所想,也就是天命军的目标,”李自成淡淡笑道:“现在先生该明白,天命军不是报私仇的工具!”

“这……”牛金星心中一惊,这个大都督当面承认了他的野心,的确与流寇有所不同,只是……他抬眼看着李自成,拱起双手道:“小人敢问大都督,天命军的目标,有几分实现的把握?”

李自成没有回答,却是反问道:“依先生看,要实现这个目标,有几分把握?”

“这个……”牛金星迟疑片刻,道:“小人并不了解天命军,不敢胡乱断言!”

李自成知道,牛金星已经心动,只是不知道天命军的发展前途而已,遂笑道:“像先生这样,被冤枉迫害的人,全天下不知多少,难道先生就没有济世的胸怀?先生加入天命军,能不能帮助天命军,帮助本都督实现这些目标?”

牛金星嘴角翕动,却是没有说话,心中的两个小人,依然在进行激烈的斗争,但此时此刻,一方已经占据了上风,原先的平衡被打破了,他忽地起身,翻身跪拜于地,“大都督,小人愿意加入天命军!”

李自成没有说话,也没有让牛金星起身,而是盯着他的后脑勺在看,从今日的对话来看,牛金星是一个长于算计的人,他同意加入天命军,一定有他的算计,或许认为天命军比其余的流寇更有前途,他得不到朝廷的重用,加入天命军便是最好的选择。

天命军可以没有牛金星,但牛金星只有借助天命军这个平台,才能一展平生所学!

牛金星跪拜于地,那是他的投名状,这个投名状太轻,李自成便刻意让他多跪拜一会,至少在牛金星的心中,让他给自己定位。

就在牛金星忐忑不安的时候,李自成离开座椅,亲手将牛金星搀扶起来,“先生加入天命军,乃是锦上添花的一件事,有了先生,天命军发展道路,将更加坚实,距离原先的目标,也便近了几分!”

“大都督谬赞了!”牛金星站起身,迟疑片刻,又向李自成行了一礼,“大都督,从今以后,小人唯大都督马首是瞻!”

二人重新落座,李自成悠悠地道:“先生可认识杞县的李岩公子?”

“李公子?”牛金星的双目,忽地闪出精光,“大都督认识李岩?”

“李岩现在本都督账下,领一团之兵,也就是五个千户,”李自成道:“先生在卢氏县的事,就是李公子告诉本都督的!”

“难怪大都督知道小人,”牛金星的目光中,有几分落寞,亦有几分期许,“李公子来到卢氏县了?”

“没有,李公子是本都督属下独立统兵的大将,”李自成笑道:“李公子的兵马,正驻扎在偃师、巩县一带,先生不久便可以见到李自成!”

“偃师?巩县?”牛金星一愣,随即张开口,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大都督拿下了永宁县、卢氏县,李公子拿下了偃师、巩县,洛阳便成了一座孤城,难道大都督的下一个目标,便是洛阳城?”

“先生好眼力!”李自成大笑,“先生刚刚加入天命军,并不知道天命军的作战计划,能看出天命军的意图,实在难得,李公子没有看错人!”

“大都督,”牛金星起身,长身一揖,道:“恕小人斗胆,看出天命军欲图洛阳的人,不在少数……”

“先生是说,洛阳城内,已经知道天命军的下一个目标,便是洛阳城?”

“倒也未必人人看懂,”牛金星道:“流寇……天命军只在洛阳周围活动,必是有人看出端倪,但更多的人,恐怕还是不相信,洛阳乃是坚城,普通……一定是望而生畏,未必敢打洛阳的主意!”

李自成点点头,如果牛金星的估计不错,现在的洛阳城内的明军,已经分为两派了,一派认为天命军必会攻打洛阳,而另外一派,自然是认为天命军不会攻打洛阳这种坚城,只会在普通的州县之间转悠。

这样最好,明军的意见不统一,正好将时间消耗在争论中!

“先生且去收拾一番,本都督很快就会回师洛阳,到时候先生就随在本地的身边,替本都督出谋划策!”

“小人自当效命!”牛金星得知天命军要攻打洛阳,更加确认李自成志向不小,或许洛阳便是天命军的试金石!迟疑片刻,又道:“大都督,小人向大都督推荐一名奇人,其人虽貌不出众,却是才智非凡、胸长韬略……”

“奥,竟有这样的人才?”李自成立即边想见见,“不知先生要推荐哪位大才?”

“此人叫宋献策,因身材矮小,人称‘宋矮子’乃是永城人,”牛金星道:“此人长相有些猥亵,但精通奇门遁甲及图谶等术,实为难得之人才,大都督不可错过!”

李自成道是听过宋献策的名声,不见得就比李信优秀,不过,每个人的才情不同,将军皮匠,各有所长,难道还嫌人才多了?“宋献策现居何处?”

“此人云游四方,为人占卜吉凶祸福,一向居无定所,小人亦不知道他现居何处,”牛金星道:“不过,小人可以书信一封,着人查探,若是探得讯息,可以让他来见大都督!”

原来是算命先生!不过能入得牛金星的法眼,定然有些才能,后世的历史上,李自成知道,宋献策的名头不小,曾经做过军事,便道:“此事就交给先生了!”

“小人自当尽力!”牛金星向李自成行了礼,告辞出去。

李自成即刻给李绩去了信,让他先去洛阳,随后将卢氏县城内的明军整编了,原先的士兵,超过一半被强制退役,归入民籍,又重新征召了壮丁,还是一个百户的编制。

卢氏县的文武官员,因为是主动归顺,都是官复原职,但取消新元的假期,立即着手工作,除了尽快给百姓分配耕地,便是向即将断炊的百姓赈灾。

卢氏县的百姓,对天命军已是望眼欲穿,又对天命军入城,客观上起着声援作用,李自成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军粮虽然不丰,但李自成还是坚持向百姓赈灾,天命军的所有士兵,只留下数日的干粮,其余的军粮全部交给县衙的官员,由他们向百姓赈灾,但要接受汉清局的监督!

随行的两万余百姓,前面已经没有了障碍,出了卢氏县,便是商州地界,李自成只是让官府给他们派出向导,便让他们自行去往商州,然后转道汉中,前往兰州。

李自成在卢氏县不过耽搁一日时间,此间事了,便带着牛金星,沿着洛水东进,赶往洛阳。

正文 第774章 逆天的射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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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是河南府府治所在,西靠秦岭,东临嵩岳,南望伏牛、熊耳,北据邙山,又依黄河之险,自古便有“八关都邑,八面环山”的说法,夏商周三朝,均有以此为都的历史,强汉盛唐时代,虽然建都长安,但洛阳都是东都,地位仅次于国都长安。

自从盛唐之后,洛阳周边的环境恶化,古树被砍伐,野草被侵蚀,无论从农业,还是战略角度,地位都是一衰再衰,至大明时代,洛阳已经远逊于南北两京,即便在河南省内,也被首府开封甩出一大截。

但洛阳城内,却有一个特别的亲王,他就是福王朱常洵。

朱常洵是当今圣上朱由检的嫡亲三叔,万历帝的第三子,当年朱常洵出生之后,万历帝因为宠爱其母郑贵妃,每欲立朱常洵为太子,但大明的阁臣、言官等,都是遵照太祖的祖训,“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要求立长子朱常洛为太子,坚决反对万历帝立朱常洵为太子。

君臣斗法数十年,致使朝廷一百多官员被罢免、流放,直到万历二十九年(公元1601年),万历帝身心疲惫,被迫遵从朝臣的意见,立长子朱常洛为太子,同时立三子朱常洵为福王。

但万历帝为了弥补朱常洵没有立为太子的遗憾,便用财物弥补,洛阳的福王府,豪华程度、占地面积,超出同类亲王府的十倍;朱常洵大婚,万历帝一次性送库银三十两;朱常洵来洛阳就藩的时候,万历帝预备一次性赏赐良田四万顷,但整个洛阳的土地,加起来都不到四万顷,万历帝没法,只得改为两万顷……

朱常洵的受宠程度,由此可见一斑,即便到了崇祯朝,朱常洵也是权势最大的亲王!

天命军进入河南府,朱常洵见形势不对,立即向河南巡抚李仙凤求援,李仙凤不敢怠慢,立即着河南府总兵王绍禹率刘见义、罗泰二副将赴洛阳增援。

但天命军的进军速度实在太快,不到十日,各部便占据宜阳、偃师、灵宝、新安、宝丰等州县,完成了对洛阳的大包围。

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恰好来洛阳省亲,面对严峻的形式,他深感忧虑,但洛阳城内,武备非常松弛,士兵不见粮饷,士气极为低落,万般无奈,他给福王朱常洵写了一封信:

“三载奇荒,亘古未闻。村镇之饿死一空,城市皆杀人而食。处处土贼盘踞,加以流寇数万阴相结合,连破鲁山、郏县、伊阳三县,又六日之内,连破宜阳、永宁二县。贼势汹涌,窥洛甚急。无坚不破,无攻不克。且饥民之思乱可虞,人心之瓦解堪虑。况抚台大兵无一至,虽有操、义二兵,亦无粮饷,及城头垛夫又皆鬼形鸠面而垂毙者。城中一无可恃,有累卵朝露之危……”

朱常洛不以为意,守城是地方文武的事,与他这个藩王何干?他连回信都没有,直接拒绝了吕维祺的建议。

兵备副使、河南参政王胤昌,是洛阳城中的最高文职官员,只能接过城防,将城内所有的士兵组织起来,严密监视城外的流寇。

正月十七日,王绍禹率副将刘见义、罗泰赶到洛阳,王绍禹要求入城守御,王胤昌不敢自专,秉明福王朱常洵,朱常洵以城内太过拥挤、粮草不足为由,拒绝三人入城。

王胤昌明白朱常洵的心思,既然援兵到了,便应该消灭城外隐约可见的流寇,为何反要入城?但他不敢以实情相告,只是回复王绍禹,福王不许援兵入城。

王绍禹大怒,自己行程数百里增援洛阳,一路上风餐露宿,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到了洛阳城下,却不让入城,让自己在城外吹西北风?

他不顾属下的劝告,强行带着士兵入城,但刘见义、罗泰二人,只能驻扎在城外的东关,与城内的明军互为犄角。

王绍禹入城后,向王胤昌讨要粮饷,王胤昌告诉他,城内的粮饷极度匮乏,自己的士兵粮饷都不足,每日只有两顿,还是半饱,王绍禹便以士兵长途奔袭、极度疲劳为由,拒绝上城头守卫,而是去了军营中休息。

王胤昌没法,只得让城内的士兵分驻各座城门,自己守西门,让知府冯一俊守南门,知县张正学守东门,通判白尚文守北门,总兵王绍禹、推官卫精忠发游兵巡徼。

当日下午,李自成来到洛阳城下,各团都到达了指定的位置,完成了对洛阳城的包围,李信的独立团驻东城外,刘宗敏的第二团驻北城外,李绩的第一团驻西城外,李自成亲率方登的八千兵马,驻守在南城外。

刘见义、罗泰二人见流寇人数众多,并不敢出营击敌,都是缩在大营内按兵不动,一边派出游骑四处打探。

西、北城门外,分别是第一营的第一团和第二团,士兵们都装备了步枪和山地炮,对城头上的守军威胁最大,东、南两面,李信部和方登部都是来河南之后才组建的,装备与明军差不多,手中除了不太擅长的弓箭,便只有近战的刀枪。

李信忌惮东关外驻扎的明军刘见义、罗泰部,并不敢太过靠近城墙,而是驻扎在七里河,和刘见义、罗泰部保持安全距离,与城墙之间也有四五里的距离。

各部都是刚刚到达不久,前后相距不过两个时辰,李自成尚未下达新的作战命令,李绩部尚在搭建营帐,年轻气盛的刘宗敏,已经派出两个百户的士兵,抵达城下,在百步外的地方观望着城头。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身影完全掩藏于远山之后,只有山顶处尚有一丝云霞,眼看着就要被无边的黑暗侵蚀。

白尚文与士兵们一样,也是立在城头,看到只有两百流寇,他也不以为意,人数太少,又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应该的来打探讯息的。

“大人,流寇会不会趁夜攻城?”

“也许吧!”白尚文并没有与流寇作战的经历,并不知道流寇的性子,“晚上预备一些火把,将招子放亮,千万不要被流寇偷袭了。”

“是,大人,”亲卫正要去传令,想了一想,小声道:“大人,小人每次去传令,军士们都喊肚子饿,让他们准备野战,万一他们要求晚上加夜宵……”

白尚文顿时拧紧了眉头,粮食,是制约战斗力的最大问题,他实在不明白,朝廷不断加赋,为何守城的士兵却是粮饷不足,这增加的赋税,究竟是用在辽东的战事上,还是进了私人的腰包?

贪墨屡禁不绝,但像这样喝兵血,坏了朝廷的战事,致使流寇不断坐大的人,真该千刀万剐!

白尚文并没有这样的权力,有这样权力的人,却不会如此行事!

白尚文无法回答亲卫的话,只能将视线投向城外的流寇身上,才两百步兵,就敢来城下耀武扬威,大明这是怎么了?他真想带着士兵冲出城外,将这两百流寇一锅端了,好提升城内的士气。

然而,城内士气低落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粮食,杀了流寇,并不能增加城内的储备粮,根本问题还是难以解决,难道官兵也要像流寇那样,依靠劫掠为生?

白尚文让城头上的士兵备好弓箭,如果流寇太过靠近城墙,直接将他们射回去,洛阳不是空城,不能由着流寇为所欲为。

但流寇在百步外便停下了脚步,距离弓箭的射程还远,白尚文无可奈何,便在心中暗骂:有本事靠近城墙试试,老子如果不打得你哭爹叫娘,这辈子便跟着流寇混了。

城外的天命军士兵,似乎感应到白尚文的心里话,纷纷举起手中的步枪,做出瞄准的姿势,白尚文大怒,你他妈隔着这么远,用火铳指着老子做甚?有种的再往前走五十步,不,只要走四十步,就会落到弓箭的射程之内。

白尚文有些沮丧,如果洛阳的城头配上几门红衣大炮,流寇还敢如此靠近不成?可惜,朝廷将所有的先进火器,都投放到辽东了,恐怕只有开封府成,才会有射程不到一千步的虎踞跑……

“砰,砰砰……”

这突然的枪声,将白尚文吓了一跳,他还以为城头上的士兵害怕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就用火铳射击壮胆,正要喝骂几句,却听到身边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扭头一看,视线所及,有几名士兵手捂着脑袋、胸肩以上的某个部位,一边翻滚,一边叫唤……

天色有些暗,看不清这些士兵是否流血,但从他们惨绝的叫唤声中,白尚文立即判断出,士兵不是假装的,他们的确受伤了!

更让白尚文无语的是,在这些伤兵的身边,还有两名士兵歪躺着身子一动不动,跟死了一般,白尚文心中一动:不好,一定是城下的流寇在搞鬼……

白尚文蓦地一惊,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流寇怎的……难道流寇玩了障眼法,这些流寇只是吸引了官兵的注意力,另外有流寇靠近了城墙?

就在白尚文惊疑不定的时候,城外的天命军,又开始了新一轮射击,守军不断伤亡,这一次,白尚文看清楚了,子弹就是城外的这股流寇射出的,火铳上微弱的火光犹在……

流寇并没有使用障眼法,这是在活生生欺负官兵!

白尚文非常委屈,流寇的火器,怎的比朝廷的还要犀利?这样的射程,简直是逆天……在伤亡面前,他十分不甘心,却又不得不下达了军律:“立即藏到城墙后面!”

正文 第775章 都是粮食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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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像一张无形的心网,渐渐笼罩了洛阳城,也掩盖了人们心中固有的一些的想法。

天命军的士兵,在取得有限的战果后,离开了城下,耀武扬威地回到营帐,向刘宗敏当面汇报了刚才的战斗。

东关的明军大营,却是一直亮着灯,主将刘见义、罗泰相对无言,刘见义很想借酒解愁,可惜大营中一滴酒也没有,不但没酒,连粮食也是问题,他们的军粮,早就在行军途中消耗得差不多了。

原以为到了洛阳,一切都会好起来,毕竟指望着他们来防守洛阳城,但福王朱常洵愣是不让他们入城,派人去讨要粮食,不是推诿城中粮食不足,就是直接不回复。

刘见义侧目看了眼罗泰,也是一脸愁容,知道他也没什么好主意,数千大军,需要的粮食不是小数目,就是劫掠,也找不到地方。

大帐的空间太小,气氛非常压抑,刘见义忽地一拳捶在方桌,“妈的,把老子当猴耍!”

罗泰忙压低声音道:“刘将军,慎言,须防隔墙有耳!”

“老子怕什么?没有粮食士兵还不造反?这都是他们逼老子的,怨不得老子!”刘见义虎着脸,声音一点也没有降下来。

罗泰皱了皱眉头,小心地道:“刘将军这是……”

刘见义的双目,早已熠熠生辉,“罗将军敢不敢?”

“刘将军……”

“我是受够了,还不如去投奔流寇,至少不用为粮食发愁,”刘见义叹口气,道:“我是将军,只知道打仗!”

“刘将军若是过去了,流寇能给你将军的职务吗?”罗泰的面上全是愁容,他也正为粮食操心,没有粮食,总不能让士兵饿着肚子打仗,搞不好就会闹出兵变……

刘见义轻轻摇头,“这个……我可管不着,城外到处是天命军……”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罗泰一惊,目视刘见义,刘见义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大人!”

“谁?”

“大人,游骑传来讯息!”

刘见义这才放下心来,看了罗泰一眼,轻轻点着头,“进来吧!”

一名游骑掀开大帐的滚帘,翻身跪拜于地,“大人,流寇从北城门发起试探性进攻!”

“流寇这么快就攻城了?”刘见义吃了一惊,流寇既然敢于攻城,那为何不来进攻自己的大帐?或许,与流寇决战的时日不会太久了,他盯着那游骑的后背,沉声道:“流寇出动了多少士兵?结果如何?”

罗泰也是满脸疑问,不过,他能估计出结果,如果流寇攻破了北城门,就算拿下洛阳城了,游骑绝对不会如此轻描淡写汇报军情。

果然,那游骑道:“流寇只出动两个百户的士兵,用火#枪向城头扫射,守军伤亡惨重,但流寇并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显然只是一次试探性进攻……”

“流寇的伤亡怎么样?”刘见义估计,官兵应该不会出城,在情形不明之前,官兵不会冒险出击。

“伤亡?”游骑一愣,随即道:“流寇应该没有伤亡,小人并未见到守军还击……”

罗泰急道:“守军为何不还击?难道是害怕流寇,或者与流寇达成了某种协议?”

“流寇并没有进入弓箭的射程之内,城内又没有火炮,所以没法还击……”

“什么?”刘见义几乎拍案而起,他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游骑,似乎那游骑便是罪魁祸首,“既然没有进入弓箭的射程之内,守军为何伤亡惨重?难道流寇的火#枪,射程竟然超过弓箭?还是流寇使用火炮攻城?不对呀,刚才根本没有听到火炮的声音!”

“流寇的火器的确犀利,小人也不知道流寇使用的是哪种火铳……”

罗泰的眼珠一转,向那游骑道:“北城外的战斗,是否是你亲眼所见?”

“是小人亲眼所见,除了小人,当时还有三名兄弟在北城外,他们也是目睹了这场战斗……”

罗泰挥挥手,让他游骑下去,目光却是变得深邃起来,过了好久,才向刘见义一瞥,刘见义喃喃地道:“难道流寇的火器,比朝廷的还要犀利?这些火器,他们从哪弄来的?一定是那些阉人,为了银子,将最新的火器卖给流寇!”

“刘将军,恐怕不是这么回事,”罗泰摇摇头,“据游骑说,流寇从城外百步的地方,向城头射击,朝廷有这种火器吗?如果有这样的火器,即便全部投入辽东,我等也不会丝毫无知!”

“罗将军的意思……”

罗泰停住话头,看着刘见义,迟疑片刻,终是道:“刘将军刚才所说……”

“罗将军是说,投靠天命军的事?”

“刘将军是否与城外的天命军有旧?”

“没有,”刘见义摇着头,“不瞒罗将军,我是来到洛阳,方才知道是天命军要攻打洛阳,这才知道天命军的存在!”

罗泰双眉深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既然刘将军与天命军并无瓜葛,为何要投靠天命军?万一天命军不容……”

刘见义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万一天命军不肯收留,或者将兄弟们杀了,彼时岂不冤枉?“那依罗将军看……”

“本来我不敢说,既然刘将军问我……”罗泰说到此处,忽地顿住话头。

刘见义一拍方桌,急道:“到了此时,那我之间,完全就是拴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这都火烧眉毛了……”

罗泰这才慢悠悠地道:“你我各派一人,暗中前去最近的天命军大营中试探一番……”

刘见义心下甚喜,还是罗泰考虑周到,暗中派人过去,先是打探天命军的讯息,特别是火器的来源,万一天命军不容,这边与洛阳的关系,尚未撕破脸,还有后退的余地!

他向罗泰一拱手,“还是罗将军想得周到,若是依照我的暴脾气,则险些误事……”

两人各自唤过一名心腹亲卫,向他们交代几句,趁着朦胧的月色,很快便从大营消失。

李自成在南城外的大帐中,早已睡熟了,至夜半时分,却被何小米唤醒,“大都督,李公子着人送来讯息!”

“李信?”李自成睁开眼,大帐中已经点起了灯火,何小米站在床前,正等着回话,“此时着人送来讯息,一定是紧急军情吧?”

“属下不知何事,来人只说是紧急军情,必须面见大都督,他还等着大都督回信呢!”

李自成揉揉双眼,尽快驱走睡意,起身坐在床头,何小米取来棉袄让他套上,“既是紧急军情,让他进来吧!”

“是,大都督!”何小米出了大帐,不消片刻,便领着一名士兵进来,士兵先是给李自成下跪行礼,随即取下头上的斗笠,从斗笠的夹层中翻出一份讯息,“大都督,这是李公子给大都督的讯息。”

何小米接过讯息,转身递给李自成,李再次展开一看,脸上显出一丝惊讶,沉思片刻,看着传令兵,道:“李公子怎的说?”

“李公子说,战斗尚未开始,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实在吃不准,所以着属下给大都督传讯,一切由大都督定夺!”

“使者留在李公子的军营中吗?”

“在,李公子留下他们在营中喝酒吃饭,暂时拌住他们!”

“使者说,明军投靠天命军,为的是粮食?”

“是,据使者说,他们长途奔袭赶来洛阳,粮食消耗在途中,快要断炊了,但洛阳却拒绝让他们入城,不曾给他们一粒粮食!”

李自成微微闭上双目,思索片刻,问何小米道:“小米认为,明军是否真心归降?”

“大都督,人心隔肚皮,”何小米显然不能信任这股明军,“他们有数千士兵,万一在营中作乱……”

“哈哈,”李自成大笑,“依我看,这些明军,恐怕真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归降天命军!”

“大都督……”

“如果有人归降天命军,总要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以抬高自己的身价,但这股明军以即将断炊为由,主动要求归降天命军,该是说了句大实话,”李自成道:“他们并没有战败,却是急切想要归降,缺少粮食倒是真的,这点不用怀疑!”

“大都督,不可不防……”

“防自然是要防的,”李自成对传令兵道:“回去告诉李公子,可以接受明军归降,但必须解除他们的武装,天明之后,本都督便去与李公子汇合。”

“属下遵命!”传令兵得到李自成的决定,便行了礼,立刻出了大帐,翻身上马,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何小米还是不放心,“大都督,李公子的担心有道理,战斗尚未正式开始,明军并未露出败像,李公子也没有攻打明军大营的准备,他们为何要主动归降?”

“粮食,一切起因,皆是为了粮食,”李自成笑道:“洛阳城外,无论是百姓,还是州县,粮食都是异常匮乏,洛阳城也好不了多少,河南巡抚李仙凤虽然发来了救兵,但没有足够的粮食,明眼人一看,这场战争,明军必定失败,洛阳迟早被攻破!”

“……”

“小米放心,即便刘见义、罗泰心怀不轨,我也要让他们假戏真做,”李自成脱下棉袄,缩进棉被中,“小米赶紧回去睡觉,明日还要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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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76章 反戈一击

翌日黎明,驻守在东关的明军刘见义、罗泰部,大营内灯火齐明,士兵们也是早早起床,正在吃着早餐,让他们意外的是,今日的早餐,每人有三个白面馒头,比平日足足多了一倍,不过,听传令兵说,早餐之后,便要拔营起寨,至于要去哪儿,传令兵根本不知道,只说饭后会有新的军令传来。

东城头上的守军,远远看到城外的动静,立即飞报东门守将、洛阳知县张正学,张正学并未接到王胤昌传调城外军队的将令,便派出人手前去查问。

洛阳城被围,南、西、北三座城门外,都有流寇的士兵驻守,唯有东门,因为刘见义、罗泰的军队驻扎在东关,与城内互为犄角,东城门暂时没有封闭。

传令的士兵求见了刘见义、罗泰两位副将,“二位将军,这是要去哪……”

罗泰板着脸道:“七里河方向,发现有流寇的主力,至少有五千士兵,我和刘将军这就出战,先击溃这股流寇,搓动流寇的锐气!”

这样的理由,自然无懈可击,洛阳城内的明军,恐怕连出城都不敢,他们主动向流寇出击,应该嘉奖才是。

传令兵却是不依,“二位将军既然出击流寇,张大人为何不知?两部原本互为犄角,二位将军去得远了,万一流寇攻打东城门……”

“城内不见一粒粮食送过来,还不让我们向流寇去取?”刘见义把眼一瞪,道:“听说七里河的流寇,储存了不少粮食……”

传令兵心道,原来是为了粮食,难怪他们主动向流寇出击!便向刘见义、罗泰二人告辞,返回城内。

七里河并不是一条河流,而是一个村落的名称,距离洛阳城不过十余里,李信的独立营就驻扎在七里河村。

刘见义、罗泰二人率军赶到七里河的时候,李信部的士兵早已全副武装,在西面的村口外等待了。

罗泰见对面的天命军士兵,都是庄严肃穆,立在寒风中一动不动,心中唏嘘不已,这哪是流寇,分明比明军还要齐整,如果不是士兵们穿着各色的衣装,谁敢相信,他们竟然是一群流寇?

或许刘见义是对的,刘见义一向少谋,今日却是拯救了自己,以及麾下的数千士兵!

他向身边的亲卫使个眼色,亲卫忙抽出围在肩上的九州军旗,用长枪杆扎好,然后跑到队伍的最前面,奋力向对面摇了两摇,对面立即过来一匹快骑,马背上的士兵远远喝道:“你们可是刘见义、罗泰二位将军的军队?”

“正是,你们可是天命军?”

“我是天命军独立营李公子的麾下,”来人大声道:“李公子有令,为免误会,以及造成不不要的麻烦,请二位将军解除士兵的武装!”

“这……”罗泰还在迟疑,刘见义已经翻身下马,扔了手中的长枪,“罗将军,我们有数千兵马,天命军自然有所忌惮,既然是真心投靠,就该解除兄弟们的武装。”

罗泰犹豫片刻,终于扔了手中的长刀,也是翻身下马,回身向身后的士兵道:“兄弟们,不瞒你们,我们的粮食已经告馨,今日的早餐,乃是我们的最后一顿,我们大老远来增援洛阳,但城内却没有给我们派发一粒粮食!”

刘见义接过话头,大嗓门跟喇叭筒似的,“兄弟们,既然洛阳既抛弃了我们,我们干脆投靠天命军,从此落得自在,有饭吃饭,没饭就劫掠官府!”

士兵们一时惊呆了,从军营出发的时候,刘见义、罗泰并没有告诉士兵实情,他们还以为来七里河与流寇作战,很多士兵心中都有怨气,没想到……

刘见义见士兵们默不作声,知道他们一时懵了,便从身上拔出腰刀,向天空一具,大声喝道:“兄弟们,咱们反了吧!”

“反了,反了……”

起初只有零星的声音,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是士兵们都是拔出腰刀,学着刘见义的样子,一边举着腰刀,一边跟着叫喊。

数千人的声浪,几乎将七里河村的屋顶掀翻,就连对面凛然不动的天命军士兵,面上也是微微变色。

罗泰目测,士兵们几乎都在跟着叫喊,心中不禁暗喜,他也拔出腰刀,跟着呼喊了两声,随即摆摆腰刀,让众人停止呼喊,“兄弟们,我们反叛朝廷,不是去做山大王,山大王迟早会被朝廷剿灭,我们来七里河,是为了投靠天命军,从今以后,我们就跟着天命军吃香的喝辣的……”

“跟着天命军,跟着天命军……”

士兵们又是一阵欢呼,听到这样的声音,对面的李信笑了,大都督说得不错,士兵群情激奋,已经从心里接受了天命军,即便军官想要搞鬼,也是失去了机会。

罗泰等士兵们欢呼一阵,再次将手中的腰刀摆了摆,让士兵们安静下来,“兄弟们,我们是诚心投靠天命军,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现在,从我和刘将军开始,都要放下手中的兵器,接受天命军检阅!”他率先将手中的腰刀一扔,见士兵们迟疑不决,遂道:“兄弟们放心,天命军不会亏待我们,扔下手中的兵器,接受天命军检阅之后,我们就是天命军的人!”

刘见义也是推波助澜,他当着士兵们的面,将手中腰刀一扔,用大嗓门吼道:“兄弟们,扔下兵器,加入天命军!”

“加入天命军,加入天命军……”

士兵们虽然不了解天命军,但他们知道,天命军就是流寇,一向杀人放火、劫掠大户……跟随天命军,再没有明军军律的约束,至少不用饿着肚子打仗!

刘见义、罗泰给手无寸铁的士兵列了四队,两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向对面的天命军走去……

“哒哒哒……”

远处忽地传来马蹄声,先是隐隐约约,不消片刻,已是清晰可闻,有经验的士兵,立刻判断出,至少有千骑。

难道是城内的官兵追逐过来?

刘见义、罗泰的脸上,都是微微变色,他们刚刚扔下了手中的兵器,现在和普通的百姓差不多,如果是官兵追逐过来,他们只有被宰的份!

罗泰的双目,早已盯着不远处闪闪发光的腰刀,但没有李信的命令,他却不敢拾刀,心中十分焦急。

李信从马蹄声中判断出骑兵的数量,不禁哈哈大笑,“各位不用紧张,是大都督来了!”

“大都督?”刘见义与罗泰齐声道:“谁是大都督?”

“一会见到大都督,你们就知道了,”李信摆摆手,让士兵们不要紧张,又冲着刘见义、罗泰二人道:“大都督听说二位两军归降,特意来看看你们!”

到了此时,刘见义、罗泰二人,除了听从李信的吩咐,已经别无他法,他们已经缴了械,这时候已经是待宰的羔羊……

“吁……”

随着一声轻喝,一名战将从黄鬃马上跃下,战将身穿明光铠,头上却是一顶白色的毡帽,似乎只是来军中游玩的儒生。

李信见了,慌忙滚鞍下马,拜伏于地,“属下李信,叩见大都督!”李信身后的士兵,也是跟着李信跪拜在寒风中。

刘见义与罗泰对视一眼,也是行了跪拜的大礼,“小人刘见义(罗泰),叩见大都督!”他们一行礼,后面的降兵只得跟着行礼。

李自成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知道左边几列是刚刚归降过来的明军,便冲着李信摆摆手,让他起身,却是来到降兵的前面,“两位便是刘见义、罗泰将军?快快起身!”

“谢过大都督!”两人起身后,在李自成面前垂手而立!

“本都督欢迎两位弃暗投明!”李自成目光一扫,见数十步外到处是散乱的兵器,心中不觉一动,刘见义、罗泰两部,既然已经向李信缴了械,那归顺应该是真的了,否则,谁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与别人之手?

李信向这边靠过来,“大都督,刘见义、罗泰两部,现在做何处置?”

李自成点点头,既然两部是真心投靠,那就是天命军的人了,天命军正在围攻洛阳,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刘将军、罗将军既已归顺,如何缴了械?”

李信一愣,却是不敢言语,刘见义、罗泰二人,却是面含喜色,刘见义更是粗着嗓子道:“大都督,小人新降,缴械也是常情,日久自会见人心!”

“日久见人心,刘将军说得好,”李自成哈哈笑道:“两位既然信任天命军,本都督自然信任两位将军!”

“小人等多谢大都督!”

李自成一摆手,扫了数千降兵一眼,“兄弟们,洛阳抛弃了你们,难道你们就这么算了?”

罗泰马上听出李自成话语中的意思,他刚刚投靠天命军,难道李自成就给了立功的机会?不会是投名状吧?他向李自成一拱手,道:“小人一切都听大都督的!”

李自成向刘见义、罗泰二人点头示意,又冲着降兵们道:“兄弟们,拿起你们的刀枪,既然朱常洵不让你们从东城门入城,那我就自己入城,从北城门杀入!”

“啊……”士兵们都是愣住了,刚刚才缴了械,难道这么快天命军就信任自己了?

刘见义、罗泰二人大喜,李自成果然是要他们攻城,这不仅是投名状,也是给他们立功的机会,只要他们反戈一击,无论是否破城,从此以后,他们就算是天命军的人了,再不会被别人怀疑!

见士兵们还在迟疑,刘见义大喝道:“大都督有令,还不拿起你们的刀枪,随本都督前去攻城?”

李信听说李自成要带着降兵攻打北城门,知道大都督要带他们走,忙道:“大都督,属下有事禀告!”

李自成明白李信的心思,明明有事禀告,却又不说出口,显然与刘见义、罗泰二人有关了,待到李信靠近,便贴着他的耳朵道:“李公子可是不放心刘见义、罗泰二人?放心,我来七里河的路上,已经仔细查探过了,他们后面并无明军,应该是真心归顺!”

“原来大都督……”

正文 第777章 接近崩溃

正月十八这一日,李自成预备试探性攻城,天命军同时从西、南、北三座城门发起进攻,李信部在东门外牵制明军驻扎在东关的刘见义、罗泰部,现在刘见义、罗泰主动归顺,东城外的明军已经不存在,李信也便从东城外发起进攻。

李自成并不知道城内守军的详细分布,试探性进攻乃是为了刺探明军的军情,并不是为了破城。

既然是试探性攻城,规模都不会太大,但李自成带着刘见义、罗泰部赶到北城门时,刘见义、罗泰二人立功心切,利用有限的几架攻城云梯,愣是向城头发起了猛攻。

午时过后,东、西、南三座城门,已经停止了进攻,只有北城门外的刘见义、罗泰部,依然不依不饶,继续向城头上发起攻击,刘宗敏派出一个千户的枪手,在城外向城头扫射,配合两部攻城。

刘见义部的士兵,数次攀上城头,但最后都被城内的明军赶出来。

北城并没有被攻破,但防守北城的白尚文伤亡惨重,十个百户,有八个出现伤亡,其中三个百户伤亡过半,已经丧失了作战能力。

白尚文没想到,这才一日的时间,洛阳城就险些失手了,他对天命军的战斗力,又有了新的认识,特别是天命军的火器,让他无计可施。

万般无奈之下,白尚文向参政王胤昌求援。

王胤昌驻守在西城门,今日遭到李绩部步枪的袭击,自身士兵的伤亡也是不轻,但他知道,流寇的火器犀利,如果不能增加援兵,北城门绝对守不住。

恰好攻打北城门的刘见义、罗泰,原本是河南府总兵王绍禹相熟,王胤昌便调王绍禹去增援北城门,希望刘见义、罗泰看在老上级的份上,不要玩命猛攻。

西城门的士兵,伤亡亦是颇重,但城内已经没有可调的军队了,王胤昌左思右想,当晚硬着头皮求见福王朱常洵。

或许是意识到城内形势的紧张,这一次福王倒是痛快得很,不但留王胤昌在王府喝酒吃饭,还专门拨出千两银子招募青壮,协助防守西城门。

但朱常洵提出自己的条件:王府不管青壮的粮饷,只管发放赏银,每杀死一名流寇,赏银五两,杀伤流寇赏银二两……

王胤昌虽然不满,但还是同意了,青壮在城墙上与流寇作战,如果杀死杀伤了流寇,很难得到尸体,到时候流寇伤亡的数字,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实在不行,虚报流寇伤亡的数字,多出来的银子,便做为青壮的饷银……

可惜福王太吝啬,才千两银子,城外的流寇可是有数万!

王胤昌出了王府,便让推官卫精忠连夜招募五百壮丁,卫精忠按照王胤昌的意思,在城内宣称:所募五百青壮,必须死战,每月除了粮食,还有半两饷银,杀贼一人,赏五两,伤贼一人,赏二两!

这样的优厚条件,青壮趋之若鹜,不到一个时辰,卫精忠就招募了五百青壮,他打开府库,给青壮们发放了兵器,嘱咐他们立即去西城驻守。

王胤昌回到西城后,唯恐流寇趁夜攻城,在城头巡视一番,却意外听到士兵们的对话:

“这天寒地冻的,让老子饿着肚子守城,当官的早回家睡热炕头了……”

“别胡说,自从城外闹贼,大人哪日不是在城头?”

“也就是大人辛劳,真正要保护的人,此时还不是搂着娇#娘做梦?”

“你说的是王府?”

“如果论富裕,洛阳城内,有谁比得了王府?流贼四处肆虐,王府还不照样大鱼大肉?今日从王府外走过,好远就能闻到肉香……”

“谁让人家出生好呢!”

“屁的出生,如果没有我们这些人守城,王府岂能如此逍遥?”

“是呀,惹得老子火起,夜晚偷偷开了城门,等流贼入城,一刀两断,看看是谁的出生好,流贼入城,总不会和我等贱民过不去……”

王胤昌听到此处,心中不觉大惊,军心不稳,士气丧失,还如何守住洛阳城?他有心要斩了这几名守城的士兵,但又觉得他们的话语其实也不错。

杀了这几名士兵,就能堵得住悠悠之口?万一激起兵变……

王胤昌让自己的亲卫过去,将这几名士兵呵斥一顿,警告他们莫要再胡言乱语,回到城头附近的营房,他还是胆战心惊!

就在王胤昌刚刚离开不久,临时征召的青壮便入驻了城头附近的军营,与原先的士兵混合编制。

夜半时分,王胤昌被吵闹声惊醒,以为是流寇攻城,慌忙披衣出来,结果一打听,原来是新招的青壮,与城头的士兵发生了斗殴事件。

王胤昌大怒,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窝里斗,难道非得流寇的刀枪架到脖子上,你们才会后悔吗?

现在正是需要士兵们拼命的时候,不能太过严厉地惩罚士兵,王胤昌忍住愤怒,问明情况,原来是新招的青壮,向军营中的老兵吹嘘自己的待遇,不但能吃饱饭,还有饷银和赏银,老兵心中不服,双方发生了争吵。

争吵越来越激烈,双方都有人不断加入,最后竟然动了刀子,老兵死伤五人,而青壮伤亡了十余人,如果不是王胤昌及时止住了械斗,还不知闹成什么样!

善后的处置也是十分棘手,青壮和老兵,都觉得自己十分委屈。

伤亡的青壮,该不该发放抚恤?如果没有抚恤,青壮们还会为洛阳拼命吗?老兵更是忿忿不平,同样是守城,自己不但没有饷银、赏银,连肚皮都吃不饱,而青壮不过是一群没有受过操训的百姓,为何如此优厚他们?

这次在城内征召青壮,用的是福王府的银子,王胤昌自然无法解释,否则惹怒了老兵,他们两腿一蹬,一个个逃跑了事,靠五百青壮,如何守得住西城门?

如果老兵逃跑的事,被其它城门的士兵们知道了,一定会引发士兵的逃亡潮,到时候洛阳就会成为一座不设防的城池,流寇不用攻城,大摇大摆就进来……

王胤昌无法平衡青壮和老兵之间的矛盾,便将双方都呵斥一顿,然后着人将死亡的士兵抬出去,受伤的人也是及时包扎治疗了。

为了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青壮与老兵,从现在起单独立营,但老兵不依不饶,在下层军官的纵容下,非得要王胤昌给个说法:同样是守城,为何老兵的待遇反而比青壮差得多?

王胤昌便将那为首的军士呵斥几句,又承诺天命军之后,再做出合理的解释,采取适当的措施。

王胤昌回营去了,但西城的老兵却没有休息,便有那好事之人,趁夜在各个营房之间穿梭……

北城门的城头上,已经换上了总兵王绍禹的人,但王绍禹和王胤昌一样,面临着粮饷的问题。

当日王绍禹来到洛阳城下,想要进入城内休息、补充粮食,福王朱常洵原本是不同意的,但王绍禹仗着手中有兵权,硬是强行闯入洛阳城,让士兵休息了两日,但这样一来,便得罪了朱常洵,王绍禹并没有得到多少粮食。

原本在城内休息,士兵的心中还好受些,但现在去了城头,就是与流寇拼命了,继续饿着肚子,士兵们就不干了,总旗官、百户们、千户官们,联名向王绍禹提出请求:让士兵们吃饱肚子再打仗!

为了打动王绍禹,这些中下层的军官们拍胸脯保证:只要能吃饱肚子,他们保证士兵们决死守城,人在洛阳在!

听了这些热血沸腾的话,王绍禹的心中也有不少感触,但粮食的事,他实在无能无力,洛阳府库早已一贫如洗,唯一掌握钱粮的人,福王朱常洵又是一只铁公鸡。

再说王绍禹强行带兵入城,已经暗中得罪了朱常洵,就是有粮食,也很难分发至王绍禹部。

王绍禹急得向热锅上的蚂蚁,只得硬着头皮去找城中的主官王胤昌,但王胤昌正为西城的事操心,西城同样缺粮少饷,他躺到营帐中,就是为了躲避饷银的矛盾,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哪有钱粮帮助王绍禹的北城?

从王胤昌的大营出来,王绍禹的心凉了半截,他不怕战斗,洛阳城墙坚实,只要万众一心,将流寇阻挡在城外,应该不是难事,但如果没有粮食,让士兵饿着肚子打仗,洛阳城绝对坚持不了多久。

洛阳城内不是没有钱粮,而是守城的官员无权调动这些钱粮!

士兵肚子不饱,就会生出许多想法,没准这会已经有许多人正盯着福王府呢!

王绍禹暗暗叹口气,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李自成知道洛阳城内的守军缺粮少饷,但不知道士兵已经挨饿,坐镇洛阳城的王安平着人送出讯息,他方才知道,原来洛阳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难怪刘见义、罗泰主动归顺天命军!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添上一把火?

正月十九日,天命军四面攻城,所有的攻城器械全部用上了,主攻的方向,是西、北城门,其余两门,虽然没有停息,但进攻的士兵并不多,就像是练兵,战斗一直不温不火。

正文 第778章 合理要求

西、北城外的主力,分别是第四营的第一团和第二团,这是天命军最为精锐的主力军团,士兵全部装备了步枪,还有数十门山地炮,数量不明的火药包。

第四营来到河南,已经快一年了,经过了不少小规模的战斗,步枪子弹消耗甚大,步枪本身也需要维修、更换,但河南距离兰州太远,补给一时跟不上。

李自成在卢氏县的时候,已经让商州的宋文部先运来一批子弹和步枪,但时日尚短,运输的车队尚未到达。

为了保护这两个主力团,李自成将北城的罗泰部调到西城门,与北城的刘见义部,分别做为西、北城门的主力攻城部队,第一团、第二团这派出部分枪手,掩护两部攻城。

从上午辰时开始,天命军便展开了进攻,西城门外,李绩先是派出一个千户的枪手,靠进城墙,在百步外向城头扫射,将守军压下去。

今日城头上的守军,便是昨日刚刚征召的青壮,五百青壮,除了昨晚伤亡的十余人,全部被一次性放到城头,而原先的老兵,则是做为后备军,暂时在营房休息。

王胤昌知道,青壮并没有受过操训,也没有作战的经验,便亲自上城头指挥,看到天命军的枪手来到城下,开始向城头瞄准,而青壮却是傻呆呆地从垛口向下看,似乎与天命军的士兵比勇敢,他顿时吓了一跳,“快躲到城墙的后面!”还一把将身边的一名青壮按下去。

“砰……砰砰……”

天命军的枪手开始射击了,见城头上的守军不多,他们采用的是点射,这样的可以节约子弹。

刚才被王胤昌按下去的青壮,听到一阵呼啸声从头顶飞过,吓得脸色都白了,嘴唇翕动,喃喃地自语道:“流寇的火器如此犀利,这么远的距离……”

“流寇的火器,射程比你们想象的要远得多,将身子在城墙后面藏好,等到流寇攻城的时候,你们再探出头来!”王胤昌只是在两侧不起眼的地方,留下观察兵,自己也是将身子靠在城墙后,他知道,流寇一般不会使用弓箭抛射,火器的子弹不会拐弯,躲在城墙背面,只要流寇不登上城头,他们就是安全的。

青壮们也是学着王胤昌的样子,背靠着城墙,尽量将后背紧紧贴在城墙上,虽然伤亡不大,但他们的眼中,却是只有恐惧。

王胤昌明白,青壮们害怕,乃是因为天命军的火器射程太远,站在城外百步外的地方向城头射击,但城头上的青壮根本没有还击的机会,几乎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如果双方陷入肉搏,在巨大的压力面前,青壮们反而会忘却恐惧,“你们不用担心,本官也是在城头,一旦流寇开始攻城,就会与我们的人混在一起,他们的火器,也就失去射击的机会,除非不在乎自己人死活。”

青壮们想想也是,流寇攻城的时候,就会与城头上的守军陷入混战,什么火#枪、弓箭都会失去攻击的目标,到时候比拼的,只能是肉搏,双方比拼的是气力、武艺和实战的决心,不知道流寇会不会死战不退……

青壮们不知道的答案,王胤昌同样不知道,昨日天命军已经攻城,但他们以向城上扫射为主,似乎没有攀上城头的准备,如果不是误会了火器的射程,加上没有面对火器的经验,士兵们的伤亡也不会太大。

与火器相比,天命军随后的攻城,就显得不痛不痒了,总共才四部云梯,只要守住这些云梯所在的垛口,天命军便无法攀上城头。

但今日的天命军,不知道是否会大规模攻城!

王胤昌心道,如果只是依靠火器在射程上的优势,在城下耀武扬威,只能是恶心人,对城头的伤害倒是不大,只要青壮躲在城墙的北面,天命军也是无计可施。

“大人,天命军抬着云梯,就要攻城了!”

王胤昌一惊,忙站起身,将半个脑袋从垛口露出去,用一只眼向城下一看,不仅浑身一阵颤动,“今日怎的有如此多的云梯?”

“大人,快回来!”亲卫将王胤昌拉回去,免得遭到天命军的偷袭。

王胤昌一把推开亲卫,指着城下道:“别管我,快,准备箭矢,流寇就要攻城了!”

亲卫们面面相觑,今日守在城头的,只有五百青壮,他们是昨日临时从百姓中征召的,并不会放箭,难道要他们这些亲卫去冒险放箭?如果向城下放箭,必须从垛口露面,流寇的火器早就在城下等着……

王胤昌见亲卫们的视线都露在青壮身上,这才想起青壮们从来没有使用过箭矢,便道:“先拿起你们的弓箭,好歹先应付着,别让流寇靠近城下!”又吩咐亲卫去城下调集五百老兵协助守城。

只有老兵才会放箭,而且流寇进攻的人数太多,城头上的五百青壮根本不够用。

青壮们并没有打过仗,更不用说放箭了,但王胤昌的命令,他们必须遵守,便拿起随身携带的弓箭,挨近垛口开始向下瞄准。

没有操训过箭法,青壮们并没有射击的技巧、准头,好在他们占据地形上的优势,哪怕用手将箭矢从城头扔下去,也有可能伤着流寇。

青壮们满怀期望,只要伤了一个流寇,那就是二两银子的收入,如果运气好射中流寇的要害,只要流寇死了,那可是五两!

城外的天命军,正携带着十余架云梯,慢慢向城墙靠近,眼看着就要进入弓箭的射程,王胤昌这才发现,城外的流寇,与昨日的流寇似乎并不一样,至少流寇褪下了胡里花哨的军服,改穿官军的铠甲了,而且很多流寇的手中还有盾牌。

这完全就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明军!

王胤昌的目光中便有些失望,扫了眼身边的青壮,知道他们的箭矢穿不透盾牌,甚至连铠甲都穿不透,看来还是要依赖城内的老兵,“快,着人去看看,为何援兵还不过来?”

就在这时,刚才那名传令的亲卫,气喘吁吁跑过来了,“大人……”

王胤昌见他亲卫的身边,并没有援军随行,心中便不高兴了,“为何?援军为何如此磨磨蹭蹭?”

“大人,”亲卫跑得太急,一时说不出话来,拍着胸口,揉了好一会,方贴着王胤昌的耳朵,用只有他一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耳语几句。

“什么?他们要反了不成?”王胤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惊跳起来,吐沫星子都喷到亲卫的脸上,亲卫低着脑袋,一言不敢发,脸上的吐沫也不敢伸手去擦。

王胤昌知道军情紧急,耽搁不得,好在流寇尚未进入弓箭的射程,便将城头交给青壮,自己带着亲卫,快步去了城下的军营。

军营距离城头,有好一段距离,王胤昌赶到军营时,见士兵们正三三两两闲聊、打闹,连铠甲都没穿,似乎城外的流寇与他们无关似的,顿时恼羞成怒,他一把抓住一名百户官的衣领,“为何不遵军令,你们是要造反不成?”

那百户官起初见到王胤昌,心中倒有几分恐惧,但听到“造反”儿子,心中反而有了主张,大不了去出城投靠流寇!心中有了底气,面上的恐惧也便褪去,他站直身子,淡淡的道:“大人,不是小人不肯出战,而是兄弟们……”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平日也是吃粮饷的人,流寇来到城下,你们竟然无动于衷,”王胤昌用力一推,松开百户官,“难道就因为青壮的赏银,你们竟然任由流寇攻城?”

百户官伸手将胸前的衣服抚平,道:“大人,同样是作战,兄弟们不但没有饷银、赏银,连肚皮都吃不饱,兄弟们不肯出战,小人也管不了……”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王胤昌昨晚就未能解决,找福王再要,那是不可能的事,如果降低青壮的饷银和赏银,青壮们恐怕也不会答应,他们并非士兵,没有守城责任,即便城破,与他们也没多少干系,即便流寇入城劫掠,他们也无多少财物,难道还会拆了他们的房子不成?

如果这些老兵不参加守城,靠五百青壮,根本抵挡不住流寇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王胤昌真想一刀砍了这个百户,杀鸡儆猴,但他是带兵的人,知道这个时候,如果采用高压的方式,很可能逼反士兵,如果这些士兵从城内起事,甚至接应城外的流寇,那洛阳城非破不可。

士兵们也不是无事生非,他们一日只有两顿,肚子的确不饱!

但王胤昌也不能失了气势,士兵们都在看着,如果气势一失,军令就会完全失灵,他忍住心中的怒火,冷哼一声,“管不了?你如何带的兵?”

“大人,只要兄弟们能吃饱肚子,小人保证,兄弟们就是舍却性命,也要守住洛阳城,”那百户向周围的士兵们看了眼,道:“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我们只要求吃饱肚子!”无数的士兵响应着。

王胤昌点点头,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士兵们一眼,沉声道:“你们要求吃饱肚子,这个要求很合理,本官尽一切可能,满足你们的这点要求,从今日中午开始,每日恢复三顿,每顿增加一个白面馒头!”

“多谢大人!”士兵们一片欢呼,在欢呼声中,还杂家着不少感激的话语。

王胤昌一时沉默不语,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士兵们这点要求,实在算不上过分,可粮食……

一名百户官悄悄靠近王胤昌,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大人,存粮就这么多,若是增加每日的供应……”

王胤昌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军中粮食短缺,城内府库空虚,无法及时提供补给,唯一有存粮的地方,便是王府,看来,只能再去一趟王府了,哪怕拼了性命,也要从王府中挖出粮食来。

正文 第779章 扰乱人心

西城门得到老兵的增援,士气一时大增,虽然攻城的罗泰,想要在李自成面前立功,做第一个登上城头的人,无奈守军没有了退路,都是拼死奋战,特别是新招的五百青壮,为了饷银和赏银,他们堪称勇士,除非战死或是伤重不治,他们绝不退缩。

罗泰一连发起三拨猛攻,愣是连女儿墙都没摸到。

李自成在北门外,亲自看着刘见义带着四五千士兵攻城,刘宗敏部的枪手,将刘见义的士兵护送至城墙后,便将攻城的任务完全交给了刘见义,枪手们只是偶尔寻机射击。

刘见义知道大都督在身后督战,有心要在大都督面前表现一番,攻击了两波,没有明显的进展后,他身先士卒亲自攀上云梯,左手挽着盾牌,右手一杆长枪,将士气再次带起。

但北城头得到王绍禹部的增援,兵力充分,又是养精蓄锐了两日,在王绍禹亲自指挥下,士兵们都是死战不退,刘见义虽然无限接近城头,但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带伤离了云梯。

刘见义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明军啥时有如此的战斗力了?他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连老上级王绍禹的情分都不顾了,却还是……

东西南北四座城门的攻防情况,很快便反馈给李自成,四座城门都没有进展,天命军进攻受挫!

李自成坐在黄鬃马背上,一直不曾开言,即便传令兵送来讯息,他也只是看一眼,并没有发出新的指示,至近午时分,四门的天命军方才收兵。

回到后方的营帐,火兵已经准备了热汤饭,李自成坐在一块岩石上啃着馒头,刘宗敏却是端着汤碗跑过来,“大都督,要不,下去让第二团的兄弟们试试?”

“这才半日,捷轩就忍不住了?”李自成喝了口热汤,淡淡地道:“洛阳是一座坚城,哪能一蹴而就?”

“属下也是着急呀,”刘宗敏靠近李自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都督,属下担心,开封会再派出援兵,如果在援兵到达之前,我们不能拿下洛阳,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李自成点点头,正要说话,忽地身后传来一阵大嗓门,“原来大都督在这儿,属下一顿好找!”

不用回头,李自成便知道来的是刘见义,他的大嗓门,军官中很少见,也不回头,淡淡地道:“刘将军过来坐吧!”

刘见义坐在一堆乱石上,身子一晃,险些将碗中的热汤泼出,讪讪一笑,“大都督,属下真是见识了,天命军的饭食,官兵一致,而且吃饭的时候还要排队!”

“当然,天命军官兵平等,任何人在吃饭的时候,都不得插队,”李自成想到洛阳城中缺粮,又道:“不过,兄弟们都不用担心,天命军粮食充足,每人都能吃饱,如果饭菜不够,还可以再取,只要不是浪费,火兵一般是不会拒绝的!”

刘见义一口咬下半块馒头,稍稍咀嚼,便吞咽下去,“天命军就是好!” 喝了口肉汤,压低声音道:“大都督,天命军何来充足的粮食?连官兵都是粮食不足……”

李自成大笑,刘宗敏抢着道:“刘将军有所不知,天命军的粮食,不但能保障军士,还经常向百姓赈灾,洛阳周围的百姓,都得到过天命军赈灾的粮食!”

“啊……”刘见义顿时张大嘴巴,一时合不拢,连嘴里的小半块馒头,都是清晰可见。

刘宗敏用手指着刘见义,他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忙讪讪一笑,掩饰过去。

李自成已经吃过了,将汤碗丢给身后的士兵,“刘将军今日攻城,辛苦了!兄弟们伤亡怎么样?”

“伤亡倒是不大,”刘见义的双目,都是失望的神色,“可惜,没拿下洛阳,属下有负大都督所托……”

“胜败乃兵家常事,洛阳是一座坚城,半日如何能下?”李自成道:“据我观测,城中明军,士气未损,战斗力十分强悍!”

“谁说不是?”刘见义有些懊恼,“属下亲自攻城,险些便登上了城头,可惜……可惜……”

“洛阳迟早是我们的,刘将军不用介怀,”李自成淡淡笑道:“假以时日,明军伤亡过甚,士气低落,便是我们破城之时!”

“大都督,城内的明军缺乏粮食,”刘见义道:“给属下两三日时间,属下或许能拿下北城!”

刘宗敏还是有些担心,“大都督,刘将军,我们必须尽快拿下洛阳,万一明军的援军到了,我们岂不……”

刘见义有些不悦,粗着嗓子道:“三五日拿下洛阳,已经是极限了,难道刘将军有办法,能更快拿下洛阳?”

李自成若有所思,思索片刻,却是不住点头,道:“刘将军,午饭之后,你们继续攻城,时间不用太久,两个时辰足矣!”

刘见义不解,“大都督,即便不是连夜攻城,下午至少也能攻上三个时辰……”

刘宗敏也道:“是呀,大都督,进攻的时间越长,明军的伤亡越大,士气才会低落,攻城的难度也就降低了!”

李自成笑道:“两位刘将军有所不知,城内明军的数量不少,想要完全消耗掉明军,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况且,城中不少青壮,明军随时可以招募青壮,补充损失的士兵,难道还能将城中的青壮杀光?”

刘宗敏知道,大都督一向不喜杀戮,尤其是面对汉人的时候,但不杀光明军,天命军如何入城?洛阳的城墙太过坚实,连城门都是铁制,火药包根本不起作用,刘见义也是不明白,只是傻傻地望着李自成,不知道他有什么高见。

“洛阳城一定要拿下,但不是依靠杀伤明军,”李自成笑道:“两位岂不闻‘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刘宗敏似乎明白了,“大都督,难道汉清局的人,已经打入明军内部?”

“汉清局的人数不多,即便打入明军内部,也只能推波助澜,关键还是明军自己,”李自成看了眼刘见义,道:“刘将军知道,洛阳城内缺少粮食,士兵必然有怨气,他们原本就是‘当兵吃粮’,并无多少责任感,一旦粮草不足,不用我们进攻,城内就会乱了!”

刘见义喃喃地道:“城内似乎严重缺粮,否则,属下和罗将军都是来增援洛阳的,但城中却是不见一粒粮食……”

刘宗敏也是点头,“大都督,既然城内缺粮,我们就该猛攻,明军吃不饱饭,还要面对剧烈的战斗,很快就崩溃了……”

“不然,明军虽然缺粮,但在连续、巨大的压力面前,他们没有时间思考,或许就会克服困难,同仇敌忾,士气也会得到提升,”李自成道:“相反,我们一会进攻,一会休息,让他们既面对压力,又有思考的时间,矛盾反而发酵得快!”

刘见义与刘宗敏两人,对于这样的心理战术,自然半懂不懂,也就没有了发言权,特别是刘宗敏,已经见识过大都督战略,也就闭口不言,等着大都督新的军令。

李自成继续道:“今日下午,四座城门都要进攻,但限定在一两个时辰之内,明日上午攻城,下去休息!”

刘宗敏还好些,刘见义却是张大嘴巴,他们哪懂得“弹簧理论”?不过,李自成已经下达了军令,他们只能执行。

午饭之后,天命军又是从四座城门发起攻击,为了减少伤亡,攻击的强度都不大,至申时左右,天命军依次收兵,让城头上的守军惊得目瞪口呆,这才半下午,天命军就停止攻城了,难道他们害怕伤亡?

天命军并不理会明军有什么想法,大部分士兵都回营睡觉,那些没有参加攻城的士兵,只是在城外晃悠,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哪里像攻城的样子,他们分明就是来洛阳游山玩水的!

但到了傍晚,四座城门外,天命军又是在步枪的掩护下,向城头靠近,明军严阵以待,以为天命军要连夜攻城,但天命军的士兵,只是向城头施放了一阵箭矢,随即撤退回去。

明军实在搞不懂,天命军这是搞什么怪?如果要攻城,那就痛痛快快地打一仗,如果不想攻城,那就赶紧撤军滚蛋!

但心细的明军士兵很快就发现了不寻常的事,天明军射冲向城头的箭矢上,似乎夹带了什么,便有士兵捡起来一看,箭矢上果然绑缚着一份讯息。

讯息很简单,只要是识字的士兵,都能看得懂:且让你们休息一夜,如果不降,明日必猛烈攻城!

天命军这是啥意思?

难怪今日下午,天命军降低了进攻的强度,不到小半日就撤军了,原本是预备明日……

明日会有一场大战吗?

……

城头上的明军议论纷纷,有人大骂流寇,有人忙着询问流寇的意图,有人若有所思,有些人却是躲起来暗笑……

各城门的主官,也是弄不清流寇的用意,明日攻城便是,为何要提前告诉城内?这显然不是一封劝降信,然而……

主官们商讨之后,很快就达成一致意见:天命军故意扰乱人心,影响官兵的士气!他们立即下达了封杀令,所有的讯息必须上交,任何人不得私藏,也不得议论,违令者军法从事!

正文 第780章 举火为号

二十日,又是一个大晴天,朗日似一个巨大的圆盘,血红血红的,却没有多少光辉,城头上的守军打个长长的哈欠,知道新的一日,又有艰苦的战斗在等着他们。

果然,城外的天命军大营,很早就出现了异动,士兵出了大帐之后,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

刘见义、罗泰部的降兵,在枪手的护送下,分别猛攻北面和西面的城门,战况比昨日还要惨烈,城墙数次出现危机,天命军险些攀上城头,都被明军用生命驱赶下来。

洛阳城眼看着摇摇欲坠,却就是不倒,罗泰还能保持着理智,刘见义早已红了眼,他左臂受伤,无法握持盾牌,但还是亲临城下,甚至要攀上云梯,亲自攻城。

亲卫们拼死拼活,好不容易将刘见义拽下来,刘见义看着自己左臂上的伤口,不禁长叹一口气,“马撇,老子不是箭伤,早攀上城头了……”见云梯上的士兵,行得慢了些,便用炸雷般的嗓子喝道:“快些,没吃早饭吗?天命军每日用肉汤养着我们,今日拿不下洛阳,午饭谁也不要吃肉!”

“吽!”士兵发一声喊,在第二团抢手的护卫下,拼了命向云梯上涌去,然而城头上的明军不是吃素的,滚木礌石从城墙的垛口,顺着云梯打下来,中间夹杂着冷箭,云梯上的士兵顿时一阵哀嚎,先后滚落于地。

城头上的明军也是惨叫连连,向城下投放滚木礌石的时候,为了瞄准云梯,便要从垛口露出脑袋,天命军的枪手们,早就瞄准着垛口,在明军脑袋出现的一瞬间,数十上百颗子弹呼啸而出,没入肉#体,无声无息!

攻城没有间隙期,十数架云梯,此起彼伏。

天命军从满怀希望开始,在惨重的伤亡之后,云梯上都会有一阵小小的骚动,伤亡的士兵,很快被新的士兵所取代,正式收兵之前,没人顾得上伤亡的士兵,除非他们自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城头上的明军,则是等到天命军的士兵从云梯上滚落下去,方才短暂地喘口气,随即便要迎接下一波更为猛烈的攻击。

西城门外,罗泰并没有像刘见义那样冲在第一线,他在后方督军,不时向士兵们吼叫两句。

他不知道城头上的明军伤亡了多少,看着自己属下的士兵,不断从云梯上摔落下来,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罗泰不是害怕死亡,他只担心拿不下洛阳城!

城头之上,王胤昌的日子也不好过,新近招收的五百青壮,已经伤亡了大半,老兵不断被调到城头,但城头上的人数还是显得不足,流寇像吃了疯药一样,不计死亡、不惧伤痛,守军只要稍有懈怠,他们就会迫近城墙的垛口。

最让他惊心的是,攻城的并不是真正的流寇,而是明军,成建制的明军,穿戴明军的铠甲,使用明军的武器,他们原本应该在城头协助守城的……

一切都是因为粮食,如果福王能给东城外的明军运出粮食,他们岂会出现在流寇的队列?想到粮食,王胤昌又是头大,从昨日开始,守卫西城的士兵,已经吃上了饱饭,可粮食呢?储存的粮食就这么多,今儿吃饱了,明日可能就要断炊……

天命军的攻势越发猛烈,有好几次已经攀至城墙的垛口,若不是守卫的士兵拼死肉搏,城头险险丢失,如果说近战时守军还占据着地形上的优势,但远战时守军只有挨打的份,天命军利用步枪射程上的优势,不断向垛口点射,给守军造成了很大的伤亡,也造成了更大的压力。

好在守军不是孬种,在吃饱肚子之后,老兵比青壮更加凶悍,也更加懂得战斗的技巧,天命军并没有攻上城头。

城外的天命军终于吹响了撤退的号角,但在撤退之前,这些面目狰狞的士兵,集体向城头高喊:“若是不降,明日必定破城,那时候全城的守军必定屠尽!”

天命军抬着云梯,在撤出弓箭的射程之后,速度便慢了下来,但他们刚才所说的话语,却是在明军的心中生根、发芽!

王胤昌看了眼身边发呆的士兵,心中却暗自吃惊,流寇尚未出动主力,洛阳城以及摇摇欲坠。

他不知道流寇刚才所说的话,究竟是恐吓,还是真实的战略,但他心中清楚,如果继续保持着如此强度的攻击,洛阳城恐怕支撑不了三日,即便士气不会低落,粮食也会告馨……

做为主将,王胤昌自然不能被流寇的气势压倒,为了鼓舞士兵,他勉强堆起笑脸,朝着士兵们大声喝道:“先回去吃些热汤饭,我就不信,如此重大的伤亡,流寇还能不退!”

王胤昌满怀热情,但应和的士兵寥寥无几,而且都是他的亲卫,王胤昌心中无趣,便带着亲卫,灰溜溜地走下城头。

天命军休息了整个下午,至黄昏时分,各营再次派出小队的士兵,去城下耀武扬威一番,为了避免伤亡,他们都是在百步外停住脚步,一边自顾说话,一边向城头指指点点。

守军虽然气愤,却也无计可施,天命军的士兵,都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他们只能干瞪眼,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天命军暂时不会攻城。

北城门的天命军,有一个百户的士兵,他们隶属刘见义部,与城头王绍禹部的士兵,彼此倒是相熟,所以并没有恶言相向,反而隔着城墙拉起家常。

“兄弟,你们如此卖命,粮食怎么样?每日能吃饱吗?”

“粮食?不瞒兄弟,我们虽然顶着流寇的名头,粮食却是足足的,白面馒头管饱,每日还有一顿肉汤!”

“肉汤?别吹牛了,你们要是有肉汤,我们都有整猪整羊……”

城外的天命军士兵似乎被激怒了,“兄弟不相信人不是?我们这边,每日都会见荤,不是鱼便是肉,你们可曾听说过,天命军这边,有逃亡的士兵吗?城外的百姓,都是争相欢迎天命军,哭着喊着要参军,你们不知道吗?天命军在城外,发放了多少赈灾粮你们知道吗?如果不是有充足的粮食,天命军难道是傻子,会将粮食白白送给百姓?”

“竟有这样的事?”守军便是凝眉侧目,心中似有所悟,“难怪城内的百姓也是欢迎天命军,甚至有人说,如果天命军入城,他们的日子会更加好过一些……马撇,老子拼死拼活为百姓守城,他们竟然心向天命军!”

“拉到吧,兄弟,你们守城,难道是为了百姓?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恐怕是为了吃饱肚子吧?”

守军一阵沉默,或许是被说中了心思,过了片刻,方有人道:“兄弟,你们为何储存了大量的粮食?还有,为何向百姓赈灾?”

“粮食的事,兄弟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从四川、甘肃运过来的,至于向百姓赈灾嘛,”顿了一顿,有人接着道:“到了这边,我们才知道,天命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让任何人挨饿,无论是百姓还是士兵,兄弟听说过天命军的军律吗?买卖公平、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你才当了几日的天命军,就开始为天命军说好话了?”

“还真不是说好话,天命军的确是这样做的,兄弟我亲眼所见,加入天命军这几日,白面馒头管饱,每日都有鱼肉,饷银从不拖欠,不过,军规甚多,稍有违抗,处罚也是甚重,比以前在明军,那是严格得多……”

城头上一时陷入沉默,过了一会,有人道:“如果有这样的待遇,便是军规严格,那也是值得的!”

“那是,所以我们加入天命军之后,便没有想着回头。”不知不觉之间,天命军逐渐靠近城墙,守军不以为意,没有云梯,天明军根本无法攀上城头,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却是有人道:“要不,我们也投靠天命军吧?”

这话不知道是对同伴说的,还是向城下的天命军士兵说的,天命军的百户官心中一动,忙道:“那倒是欢迎得很,我们有的是粮食,人数越多越好!”

“我们现在就打开城门下去,你们会要吗?”

百户官沉思片刻,道:“你们如果直接投诚过来,只能是士兵身份,也不会有赏银,如果你们能献出城门,就是立功了,不但可以升职,还会有赏银,天命军的赏银,那是及时发放,绝不拖欠!”

“升职?士兵也可以升职吗?如果我们献城,能升个什么官?”

“听说天命军中,军官不是终身制,士兵也可以升职为军官,只要有军功!”

“那我们什么时间献城?”

“你们先准备着,我先回去告诉大都督,让大都督派出人手前来接应,”城下的百户官有些不放心,“兄弟,你们说的是真心话吗?万一泄露出去……”

“我们说的自然是真心话!”

城上七嘴八舌,有人说一个时辰后献城,有人说时间不够,得两个时辰,还有人说,要等到子时,那时候城内的守军都睡熟了,正好可以下手。

城外的百户官思索片刻,道:“你们如此说话,讯息难免会走漏,这样吧,越快越好,我回去告诉大都督,派出人手在城外接应你们,以举火为号!”

正文 第781章 洛阳城破

北城外巡视的百户官,顾不上晚饭,立即将讯息告诉了主将刘见义,刘见义不敢自专,慌忙带着百户官求见李自成。

李自成刚刚晚饭,正在考虑明日攻城的事,听得讯息,便着人通知刘宗敏,立即召开军事会议。

那百户官将北城头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说出来,等到各位主将的裁决。

李自成面上含笑,“各位,你们说说看,此事我们该不该相信?或者说,北城头上的守军,有没有可能打开城门,向我们献城?”

刘见义最先得到讯息,已经在脑中过了一遍,虽然不太相信,却主张试一试,“大都督,刘将军,宁可信其有!”

刘宗敏却是比较担忧,“依属下看,其事当从长计议,城中并未弹尽粮绝,献城的事,未必就是守军的本意,万一是阴谋,先期入城的士兵就危险了!”

李自成微微颔首,“你们都是觉得有些蹊跷,此等大事,慎重一些,也是应该的,你们想想,如果这是守军的阴谋,那么这是临时起的主意,还是早有预谋?是守将的主意,还是城防兵的主意?”

刘见义抢着道:“如果是守将的主意,城防兵如何会得知?”

“刘将军说得不错,如果是守将的主意,绝对不会通过城防兵,大张旗鼓地泄露出来,”李自成道:“所以我认为,这是城防兵临时主意。”

刘见义心中暗喜,讯息是他的人带回来,“大都督是说,这不是城内的阴谋?”

李自成没有正面作答,而是道:“你们想想,北城门外并没有吊桥,一旦天命军涌入城内,守军如何关闭城门?只要入城的士兵支撑片刻,天命军便会大量涌入,便是阴谋,守军也无法掌控局面!”

刘宗敏若有所思,却是没有说话,李自成看了百户官一眼,继续道:“还有一点,据百户官说,当时谈得兴起,不知不觉靠近城墙,已经进入弓箭的射程,而城头上的守军却是视而不见?”

百户官面现尴尬之色,道:“的确如此,城头上有数百守军,如果他们向城下放箭,我们即便不会被全歼,至少也会伤亡惨重!”

“所以,守军并没有作战的心里准备,否则,这么多人,不可能就能忍住不放箭,”李自成道:“综上分析,我们可以在城外接应,即便不能入城,我们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刘见义忙道:“大都督,属下愿为前部!”

李自成点点头,道:“刘将军所部,这几日攻城,实在是辛苦了,入城的头功,既然是给你们,回去速速准备,趁着今晚天黑,先靠近城门,等待城头火起!”

“是,大都督,属下这就去准备!”刘见义拱手行了礼,便要出营,李自成却是面色一冷,道:“等等,刘将军加入天命军不久,对天命军的军律不太熟悉,回去告诉兄弟们,天命军军纪严明,入得城内,绝对不能骚扰百姓,否则,便是有功之人,军律亦是绝不容情!”

刘见义几乎打个寒颤,忙道:“属下明白,属下回去之后,立即传令全军,只能入城,绝对不得扰民!”

李自成叮嘱道:“你部入城之后,迅速抢占城门,捷轩所部,会随后接应,然后分别打开其余的城门!”

刘见义离开后,刘宗敏也是回去准备,李自成则是给李信、方登、李绩部传令,让他们做好准备,一旦城破,连夜入城。

李绩部都是老兵,军纪不用担心,但西城门外还有罗泰部,以及南城门外的方登部、东城门外的李信部,他们加入天命军的时间都是不长,缺乏必要的操训,李自成特地传讯,必须严格军纪,绝对不能在城内劫掠,违令者当众斩首!

下旬的时候,后半夜才会见到月光,此时距离下半夜还早,但无论是城外的天命军大营,还是城头上的守军,都是寂然无声,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北城门外不到两里的一块土坡上,刘见义侧身躺在泥地上一动不动,高大沉重的身子,将松软的黄土压出一道浅浅的暗坑,伏在土坑内,身子反而舒爽些。

刘见义一向暴脾气,今晚却是异常安静,他也知道,今晚的事情非同小可,稍有闪失,便有可能功亏一篑,如果能按计划拿下洛阳城,他可是首功,加入天命军不久,大都督便赏了他一份军功!

他也知道,今晚虽然有些冒险,但经过大都督的分析,破城的希望还是很大,至少超过五成的把握,大都督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实在是对自己的眷顾。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城内便传出了动静,似乎人声鼎沸,随即便有犬吠,跟强盗入村似的,嘈杂而喧乱。

刘见义心中一动,双目不自觉看向城头,但城头上并无约定的火起,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继续躺在土坑中休憩,但双目却是半闭,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已经在土坑中躺了一个多时辰,也不在乎这一时三刻,城内已经传出动静,如果不出意外,接应的士兵已经在城内动手了。

刘见义的心中开始焦急起来,城内弄出如此大的动静,难道王绍禹不会知晓?如果放自己入城,倒是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不,应该是他们助自己一臂之力!

因为不知道起事的士兵有多少,刘见义一直放心不下,便暗中传令,让士兵们做好一切准备,一旦看到城头火起,便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城门。

他闭上双目暗暗祷告:天主保佑,接应的士兵千万不要出事,让自己平平安安进入城内!

“大人,火,城头起火了!”

“火?”刘见义一跃而起,向城头一看,果然是一大片火光,他用手揉了揉双目,“不错,城头起火了,他们已经得手,快,接应他们!”他一手按住腰间的刀柄,也不等待身边的亲卫,拔腿向城门的方向跑去。

两里的距离,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刘见义心中焦急,只觉得路程有数十里,好不容易赶到城门洞内,前方的城门已经打开,还有数名士兵手持火把,站在城门的两侧,似乎在给他们照明。

刘见义稍稍迟疑,便要抢过去,身边的亲卫一把抱住他的双臂,“大人小心,谨防有诈……”

刘见义一把甩开亲卫,他已经瞪等得太久了,“便是有诈,老子也要趁乱夺城!”

“大人是主将,切不可置于危险的境地!”

刘见义盯着前面的火把,目光中一片火红,长枪在火光下熠熠生辉,他恶狠狠地道:“谁都别跟老子抢,大都督如此信任老子,老子要第一个入城!”

亲卫没法,只得护卫在刘见义的周围,后面的士兵也是跟上来,刘见义冲到城门处,并没有丝毫的犹豫,长枪一摆,双脚已是跨过城门。

刘见义不知道城门内是何情形,枪尖指向侧前方,护卫住两侧的肋部,双目一扫,见前方两侧的士兵,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心中稍安,沉声喝道:“你们已经拿下北城了?”

便要军士上前道:“我们暂时控制了北城!”

刘见义大笑道:“从现在开始,北城便交给本将,你们可以在一边休息了!”目光一扫,道:“你们就这么几个人?”

“我们有数百人,百户大人在城上,防备城内的援兵赶过来!”

“不错,你们有此考虑,真是不错!”刘见义把手一招,也不管接应他的士兵,忙忙带着自己的人,向城内赶去,迅速以城门为中心,布置一道扇形的防守阵型,然后才去了城头。

城头之上,火光掩映,数百士兵正翘首以待,一名百户官从人群中走出来,“敢问将军,可是天命军的人?”

“除了天命军,城外难道还有他人的军队?”刘见义看了那百户官一眼,道:“你是百户官?今晚辛苦了!”

“小人不敢居功,”百户官似乎认出了刘见义,先是行了一礼,方道:“刘将军,小人不但献了城,还送给天命军一件礼物!”他不由分说,向身后一招手,两名士兵押解着一名盔甲不整的人出来。

刘见义用手一指,道:“他是……”

“他是守城的主将王胤昌,我们趁乱杀进他的大帐,原本是要杀死,没想到连他的亲卫都吓跑了,便直接捉了……”

“北城的守将不是王绍禹吗?”刘见义凝眉一扫,显然不认识王胤昌。

“北城守将的确是王绍禹,王胤昌是西门守将,也是洛阳城内的主将,王胤昌被擒,城内必定大乱,所以小人等……”

“哈哈,原来是你!”刘见义一手抓住王胤昌的衣领,向自己身边一带,右手的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就是你不让本将入城,也不给本将发放粮食?”

王胤昌那个冤哪,一切都是福王的主意,然而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闭上双目等死,洛阳城破,说什么都没用,他唯有一死向朝廷谢罪!

亲卫却是劝住刘见义,“大人,王胤昌已经被俘,还是等大都督处置吧……”

刘见义哈哈一笑,“幸亏你提醒,如今是天命军,不同以往了……”左手用力一推,几乎将王胤昌推到,亲卫们上前,扭住王胤昌,“大人,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刘见义的双目中,忽地闪现出贪婪的光芒,“王胤昌被俘,西城门大乱,我们现在就去打开西城门,接应成为的天明军入城!”

去西门之前,刘见义先是放出焰火,给城外的刘宗敏报信,又将城门处留下一个千户的士兵布防,这才率领大军,在接应士兵的指引下,急急向北城门而去。

正文 第782章 二夫人

天明之后,李自成带着亲兵,从北城门入城,刘宗敏、王安平已经在城门外迎接,“恭迎大都督入城!”

李自成下马,扶起二人,却是打量着王安平,“这些日子,安平在朝廷的地方活动,可是受苦了!”

王安平慌忙拱起手,“大都督,属下无能,未能及时打开城门,致使大都督今日方能入城!”

“安平说哪里话?没有你们在城内鼓动,守军岂肯轻易献出城池?”李自成拍拍王安平的膀子,“你们在看不进的战线工作,起到主力部队起不到的作用,功劳也不会小!”

“属下惭愧!”

三人向城内走去,李自成道:“捷轩,城内怎么样?”

刘宗敏的脸上,却是没有喜色,“大都督,城内的战事基本结束,我们已经掌控了四座城门,守军大部分已经被俘,四门守将也被抓捕,只是……”

李自成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变色,“只是什么?何处出了差错?”

“属下也不明白何处出了差错,”刘宗敏迟疑片刻,终是道:“福王朱常洵不见了,据兄弟们说,自从我们占据城门,并没有人从城门处出逃……”

“难道不是从城门处逃出去?”李自成不太关心福王朱常洵的下落,落到天命军手中,他只有一死,逃出洛阳城,未必就有好下场,他早就盯住了洛阳,实际上并不是为了福王本人,而是福王府的钱粮。

朱常洵跑了也好,不用再牺牲士兵攻打王府了。

河南连年遇旱,粮食严重歉收,百姓饿殍遍地,唯一存放钱粮的地方,便是各个王府,不但地方官员,连朝廷都不敢动他们。

王府聚集的钱粮,只有天命军和流寇敢动!

天命军来到河南,已经连着破了南阳的唐王府、汝州的崇王府、永宁的万安王府,连同洛阳的福王府,已经是第四个王府了,李自成专门攻打王府所在的府州县,就是为了王府中的钱粮,特别是粮食。

福王朱常洵可以出逃,但王府的钱粮跑不了,在逃命的当口,朱常洵绝对无法携带大量的钱粮,除非他不要命了!

“不是从城门处出逃?”刘宗敏心中一动,急道:“属下明白了,朱常洵一定是趁乱从城墙上逃走的,属下这就着人沿着城墙寻找,看看是否留下一些痕迹!”

李自成点点头,让刘宗敏自便。

城内到处是天命军的士兵在巡街,这次攻打洛阳城,集中了河南天命军的全部主力,李绩部万余人、李信部五千余人、方登部八千余人、刘见义和罗泰部六千余人,总兵力超过三万。

除了各府县的城防兵,这已经是河南天命军的所有主力了!

空荡荡的大街上,不见一名百姓,天命军巡游队几乎占据了每一个角落,城内的百姓,不知道尚未起床,还是不敢露面。

李自成淡淡地道:“安平,你不是说城内的百姓,早就希望天命军入城,如今天命军入了城,怎的不见百姓?”

“昨夜兵荒马乱的,百姓一定是害怕误伤,”王安平道:“等到城中安定下来,百姓一定会出门喜迎天命军,”顿了一顿,又道:“大都督到处给百姓发放赈灾粮的事,属下早已着人在城内宣传了,城内的百姓都已知晓,如果城内的百姓让大都督赈灾……洛阳是大城,百姓数量远非普通州县可比,是不是属下错了……”

“安平做得很好,没有你们的宣传,百姓如何会欢迎天命军入城?千万不要小瞧百姓的力量,或许他们暗中做些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李自成笑道:“这次北城门、西城门守军反水,难道就没有百姓的功劳?守军当中,大部分都是本地人,谁能保证他们的父母家人不会在他们的耳边嘀咕?或许一次不会起什么作用,但时间一长……”

“属下倒是没想到这些,”王安平讪讪一笑,想到汉清局的作用,心中也便释然了,“大都督,属下只是担心,万一赈灾的粮食不够,百姓会不会对天命军失望?”

“安平是担心我们的粮食不够?”李自成哈哈大笑,道:“在攻打洛阳之前,我就已经给百姓们找到粮食了!”事实上,来河南之前,他就考虑了这个问题。

“找到粮食?”王安平不解。

“走,我们现在就去看看,”李自成笑道:“我们去看看,朱常洵给我们准备了多少粮食!”

“朱常洵?福王府?”王安平这才明白,“原来大都督早就盯上了朱常洵?”

“河南大旱,连官府都没有粮食,除了王府,何处还有存粮?”李自成边走边道:“据说朱常洵是万历帝最喜欢的儿子,万历帝在世的时候,赐下大量的银钱、田产等,希望朱常洵不要挥霍无度,让我太过失望!”

王府门前,一片凌乱,门前威武的石狮子被人推倒,背对背四仰八叉地躺在两侧,崭新的朱漆大门下部,被扎出一个个凹点,这些显然是天命军的士兵干的。

但大门之外,并无尸体和血污,门前显然没有发生过战斗。

四名天命军士兵,身着迷彩军服,左手下垂,右手握住刀柄上,双目平视,如同松柏般立在大门外的石狮子前面,看到李自成,他们慌忙下跪行礼,“属下叩见大都督!”

“起来说话!”李自成向士兵们一招手,让他们起身,“你们是谁的属下,王府内现在怎么样?”

“回大都督,我们是第四营第二团刘将军的属下,”领头的士兵起身后答道:“王府内没有发生战斗,我们赶来之前,福王已经逃走了,王府内只剩下不及逃走的官员和奴仆,他们已经被完全控制!”

李自成点点头,也不用陪同,径自带着亲兵入了王府,从里面看,福王府更加奢华,随处都是雕龙画凤的阁楼庭院,被廊房、水塘分割,正道却是七拐八弯,如同迷宫般让人头晕。

王安平微微皱起眉头,显然没找到路径。

李自成便走边打量,这才发现,原来正道极有规律,进入进门后,正道沿着辉煌的阁楼,然后在廊房、小桥、花园等景点之间穿行,路之尽头,是一大片的正房,极有可能是王府的内宅。

此时的内宅,十分安静,好似午夜时分所有人都睡熟了,连呼噜都不见一个。

两名天命军的士兵立在内宅的院门外,见到李自成,忙过来行礼,“属下叩见大都督!”

李自成让两人起身后,用手向院内一指,“福王府的人,都在里面吗?”

“回大都督,都在里面,兄弟们将福王府的人抓起来,男女分别看押!”

李自成点点头,从院门入内,心中却是感慨,昨日的福王府是何等的尊贵,多少人连王府的正门都不敢看一眼,到了今日,士兵们连内宅都随便进,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

男左女右,男丁关押在左边的屋子,女眷关押在右边的屋子,李自成估计,要想查探找福王府的钱粮,恐怕还是在男丁的身上,但在召见男丁之前,他决定先看看女眷。

李自成坐在主位,目测一下,女眷有二十多人,多是身着素衣的婢女仆佣,只有一名二十出头的妇人,衣着比较华丽,估计身份不一般。

李自成的目光在那妇人脸上顿了一顿,随即移开,她已是吓得花容失色,“你们都是福王府的女眷,本都督并未听说过你们有特别什么恶行,不用害怕,本都督不会为难你们!”

女眷的脸上,方才稍稍舒缓些,李自成特别扫了一眼,华美妇人躲在一名婢女的身后,却把眼向这边偷看,遇上李自成的目光,像受惊的白兔,别了开去。

他心中暗笑,这华美妇人虽然衣着考究,但面貌也就是中人以上而已,至少比穆思蓉还要低一层次,难道以为自己要吃了你不成?

李自成咳嗽一声,道:“本都督召见你们,有几个问题,只要你们的答案让本都督满意了,本都督绝不为难你们,第一个问题,朱常洵去了何处?”

众女面面相觑,只把焦急的眼神相互传递,却是谁也没有说话。

李自成面现愠怒,双目一翻,道:“你们当中,定然有朱常洵最为亲近之人,晚上睡在一张床上,能不知道朱常洵的下落?”

几个小婢险些笑出声来,急忙掩住口,眼中的余光不知不觉扫了那华美妇人,李自成立时明白,这华美妇人恐怕才是朱常洵的枕边人,但朱常洵堂堂亲王,难道只有这一个枕边人?目光一扫,并未发现端倪。

李自成只得用手向华美妇人一指,“你,上前说话!”

华美妇人犹豫片刻,知道躲不过,只得袅袅娜娜上前,眉目婉转间,尽是恐惧,似乎李自成当众就要将她阵法了似的。

李自成沉声道:“你是王府的什么人?”

华美妇人向李自成盈盈一拜,忙低下螓首,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道:“妾身是王爷的二夫人……”

“二夫人?”李自成淡淡地道:“那大夫人呢?”

“妾身今日起床后,就没有见到王妃……”

“奥?除了王妃,王府还有谁失踪了?”

“还有王爷和世子……”

原来朱常洵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跑了,估计走得急,连小老婆也不要了,总还有些德行,带走了原配,如果在后世,落马的官员有机会跑路,如果让他选择带走一个人,他会带走谁,连司法机关恐怕都没底,但可以确认,带走的绝对不会是原配!

李自成面上不知觉冷笑起来,“这么说,你是不知道朱常洵他们的下落?”

“妾身的确不知,昨夜王爷是在王妃的房中过夜的……”

“你们是否知情,本都督还会向别人求证,如有隐瞒不报,本都督绝不会轻饶,”李自成面色冷凛,道:“第二个问题,王府的钱粮在哪?”

正文 第783章 两个畜生

“这……”二夫人微张着小口,偷偷扫了李自成一眼,看到冷若寒冰的脸色,心中一紧,忙低下螓首,光洁的下巴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脯上。

王爷、王妃、世子都不在,这个家自然轮到自己做主,要是暴露了钱粮,自己不是王府的罪人?可是,这个大都督,一会面目带笑,一会冷若寒浸,分明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怎么办?

王爷也真是,怎么自己跑了,将妾身丢下不管?

李自成见二夫人犹豫不定,定然知晓一些,便道:“你以为朱常洵还能回来?即便朱常洵回到洛阳,他会从哪个窑子里将你找回来?这王府有多少钱粮,也和你无关吧?”

二夫人双肩一震,吓得脸都白了,更加白皙的脸蛋,加上恐怖的眼神,倒是惹人疼惹人怜,李自成知道,现在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知道多少就说多少,与本都督合作,本都督绝对不会为难她!”

二夫人犹犹豫豫,终是抬起双目,扫了李自成一眼,随即低下螓首,弱弱地道:“大都督说话算数……”

“本都督若不是一言九鼎,岂能统帅十数万兵马?”李自成淡淡笑道:“放心,只要你将知道的东西说出来,本都督给你安排一个好的归宿,可以给你自由身,让你回娘家另行嫁娶,也可以帮你找一户好人家嫁了!”

“啊……”二夫人的小嘴,顿时圆成一个“○”型,双目也是瞪大,几乎占了半个脸面。

“朱常洵你就别想了,天命军找到他,就会一刀‘咔嚓’了,即便他漏网了,崇祯也不会饶过他,失土之责,也是死罪,”李自成倒不是吓唬她,当日天命军拿下四川的时候,太平郡王朱至渌、内江郡王朱至沂千辛万苦到了京师,还不是被朱由检给砍了脑袋?“你也可以选择不合作,对本都督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王府的钱粮,应该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不过,你的下场,恐怕就完全不一样了……”

二夫人情知拗不过,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连王爷都不放在眼中的流寇,岂会在乎一个女人?只希望这个大都督说话算话,能放自己一条生路,她小声道:“妾身……妾身只知道一处……”

“知道多少便说多少,”李自成道:“再问你件事,朱常洵有多少妻妾?又有多少子女?”

“除了妾身,王爷如今只有王妃,”二夫人不明白李自成是何意,却也不敢不说,“王爷的孩子,只有世子一人,乃是姚夫人所生,但姚夫人已经过世,世子却是下落不明……”

李自成点点头,没想到朱常洵倒是不好色,以他亲王的身份,想要多少女人都可以,便是强抢民女,地方官府恐怕也管不着,不过,府中人丁单薄也好,消耗的钱粮就少,积攒下来的钱财,恐怕会超出自己的想象。

他让何小米安排两名士兵,跟随二夫人前去查点钱粮,暂时不要移动,着人看守即可。

李自成来到左侧押解男丁的厅堂,普通的府丁,不会知道朱常洵的下落,更不知钱粮所在,问了也是白问,便直接过滤了府丁,单独审问了府中的文武官员。

果然,王府的长史吴泾,对王府的钱粮一清二楚,在李自成的逼问下,将他所知道的所有的钱粮存放地点,全部说出来了,王爷一家已经暗中逃走了,他这个长史,还能做什么?

长史原本就是依附王府而存在的,王府一倒,长史也就成了普通的百姓……

李自成亲自带着亲兵查探一遍,粮食估计有数十万石,金银的价值,估计有数十万,心中已有计较,暂时着人封存起来。

出了福王府,李自成听到大街上巡视的士兵,正敲着锣打着鼓,一边安抚城内的百姓,一边宣传天命军的律法和军规,特别是天命军与百姓的关系,更是随时挂在嘴上,只要遇上百姓,便不厌其烦地解释一遍。

李自成心中暗笑,这样的事情,王安平他们可能早就暗中做过了,否则城内的百姓为何欢迎天命军入城?这才半日的时间,大街上已经汇聚了不少百姓,如果不是对天命军的信任,这样的时刻,他们绝对会待在家中,将门窗关得紧紧的!

百姓没有是否观念,他们只认现实的利益,福王府中库存着数十万石粮食,接济一下城中的饥民,应该不成问题。

行至一处破庙,忽闻前面人声嘈杂,隐隐有女人的哭声,何小米道:“大都督,前面恐怕出事了!”

“天命军已经入了城,还会出什么事?”李自成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小米,你带着几个兄弟上前看看!”

“是,大都督!”

何小米点了两名士兵急急走了,王安平道:“大都督,或许是兄弟们在清缴残余的守军……”

李自成轻轻摇头,“如果是清缴残敌,何来女人的哭声?”

王安平犹豫着道:“大都督,难道是……”

“入城的士兵中,很多都是刚刚加入天命军的,”李自成沉着脸,道:“当初就不该让他们入城……”

王安平小声道:“大都督,或许这不是最坏的结果……”

李自成看了王安平一眼,心中若有所思,却是没有说话。

何小米回来了,老远就叫道:“大都督,坏了……”

李自成瞪了何小米一眼,“有什么话慢慢说!”

何小米靠近李自成,小声地道:“大都督,凌晨的时候,两名士兵遇上早起的女人,将他们拖到前面的破庙施暴……现在他们的家人正在哭诉,受害的女人也是寻死觅活……”

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李自成心中一沉,这绝对不是第四营的士兵干的,他们都是老兵,多次攻城略地,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肯定是新兵干的。

他眉头一凝,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李自成带着王安平来到人群中,前面被士兵围得水泄不通,何小米上前喝道:“闪开,闪开,大都督来了!”

士兵们争着向两侧闪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李自成走到破庙门前,果然有七八个百姓模样的人,两名老妪呼天呛地,身边的一名老者,目光呆滞,两名后生一脸愤怒,双拳攥得贴紧,对面一名年轻的女子,披头散发,拢在前面,看不清脸面,却是低声抽泣着,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羞愧!

李自成上前拉起老妪的手,“大娘,这是真的吗?”

老妪抬起泪眼,打量李自成一眼,知道是军官,忙俯身跪倒在地,以头叩地,“军爷可要替草民做主呀……草民盼着天明军入城,没想到……”

“大娘先起来,有话慢慢说,”李自成躬身,伸出双手将老妪扶起,“大娘,这是什么时间发生的事?”

“天色刚亮,姑娘起身……”

李自成看了年轻的女子一眼,道:“姑娘,如果我让所有的人排出队,你能认出那两名畜生吗?”

女子使劲点头,用最小的声音道:“认识,此时天色已经大亮……”

李自成向那群百姓拱拱手,“大娘、姑娘、各位,你们放心,本都督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回身朝着士兵们喝道:“你们是谁的属下?”

一名健壮的军官听了,慌忙跑过来,翻身跪拜于地,“属下叩见大都督!”

“方登?”李自成用手指划了半个圆圈,“这些都是你的属下?”

“回大都督,他们都是属下的兄弟……”

“你知道是谁做的?”李自成并没有让方登起身,却是怒喝道:“让那两个畜生滚出来!”

“这……”方登匍匐在地,一时不敢起身,“大都督,兄弟们是初犯……能不能赔些银子?”

“银子?你以为银子是万能的?”李自成一脚将方登踢翻,“天命军不是流寇,有自己严格的军纪,一向都是以百姓的利益为上,你是主将,竟然有脸为这两个畜生求情?”

方登被踢了四仰八叉,狼狈至极,慌忙翻过身子,继续跪在李自成的面前,叩头如捣葱,“属下知罪……”

李自成怒喝道:“还不将两个畜生交出来?”

方登扭过头,向身后看了眼,顿时有两名士兵“噗嗵”下跪,“大都督饶命,我们一定会戴罪立功……”

“立功是立功,过错是过错,功过不能相抵!”李自成冷声喝道:“还不过来?”

两人不敢起身,膝行数十步,来到李自成的面前,早吓得面如土色,“大都督饶命,我们知错了……”

李自成也不答话,弯下身去,一手抓住一人道衣领,将两人提起来,拖到那年轻女子面前,道:“姑娘,你看好了,是不是这两个畜生?”

女子这才稍稍抬头,用手将发丝向两侧捋了捋,双眼露出大半,只看了以眼,便尖叫起来,“是他们,就是这两个畜生……”

李自成用力一推,将两人掼到在地,“姑娘放心,本都督现在就给你一个交代!”脸上忽地阴沉下来,沉思片刻,道:“如果你们这次有战功,赏银不会少你们的,另外,我会着人给你们的家人送去部分银两,他们的今后的生活,你们不用担心!”

两人意识道不好,忙叫道:“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做了错事,就要承担责任,那才是爷们!”又向何小米一挥手,喝道:“拉下去,砍了!”

正文 第784章 鱼水之情

何小米答应一声,早有四名亲兵上前,两人一个,一左一右架起那两名肇事的士兵,向圈外走去,围观的士兵不敢出声,自动闪出一条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大都督的亲兵带出去。

肇事的士兵似乎吓傻了,一路之上,连哭喊声都没有,稍顷,何小米双手各揪住一缕头发,将两颗首级拎回来,士兵们都是干瞪眼,连方登也是目瞪口呆,这个大都督,怎的说杀人就杀人?妈呀,天命军的军规,可是……

李自成指着两颗首级,向那老妪道:“两个畜生已经伏诛,不知大娘是否满意?”

老妪的脸上一片煞白,李自成雷厉风行,早就把她镇住了,到了此时李自成问话,她才清醒过来,口中哆哆嗦嗦道:“草民……草民也不是……要他们抵命……”

“大娘大用担心,没人敢报复你家,”李自成面上微微露出笑意,“天命军的士兵,谁敢侵害百姓,都是这下场!”

“草民……草民谢过大都督!”老妪翻身跪倒,恭恭敬敬地给李自成叩了三个响头,其余的百姓,像是刚刚清醒过来似的,一个个抢着给李自成叩头。

“大家快起身,不用多礼,说起来是天命军对不住你们,”李自成将其中的一个老妪扶起,刚才她的情绪最为激动,估计是女子的娘,向他拱手道:“大娘,我带这两个畜生向你们赔罪了!”

“折煞草民也……”老妪又要下跪,被李自成拉住,回身向何小米伸出手,道:“五十里银子!”

何小米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忙从怀中掏出一锭五十两的元宝,递到李自成手中。李自成接过银子,放到老妪干枯的手中,“大娘,畜生祸害了你家姑娘,这是给你们的补偿,回去带你家姑娘看看郎中。”

老妪见是五十两的元宝,不仅吓了一跳,背起双手无论如何不肯接受,“大都督的情义,草民心领了,这……实在太多了,草民绝不敢要……”

灾荒年代,人命根本不值钱,腹中饥饿难忍的时候,两个菜瓜就能换取一个黄花大闺女,这可是五十两,足够全家两年的开销!

姑娘只是……好歹性命还在,只要回家开导一番,将来也不是嫁不了人,五十两银子,就是市价,现在的洛阳城内,也能买两个娇俏的小婢了……

李自成将老妪的右手扳过来,强行将元宝塞进她的手心,又帮助将五指曲起,攥住元宝,含笑道:“大娘,今日天命军对不住你家,这是我们的谢罪银,大娘若是不受,那就是对天命军还有怨愤……”

“没有……没有怨愤,草民感谢军爷替草民的姑娘做主,军爷就是那青天大老爷……”老妪双手抖抖索索,但在李自成目光示意之下,还是将元宝塞进怀中,又向李自成千恩万谢,带着姑娘快步离开了破庙。

其余的百姓,见此间事了,也是向李自成谢恩,忙着追随老妪去了。

方登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此时看到李自成阴冷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双肩本能地一颤,肠胃中如同被碎石摩挲,不知不觉,额头上已经冒出汗珠,“大都督……”

“方登,你做为主将,统兵不严,罪无可赦!”李自成也不看他,只是向何小米挥挥手,道:“重责十军棍,如有下次,你这个主官,也就不用再当了!”

“是,大都督!”何小米可不管方登是什么心情,大都督的话,他只管执行。

数名亲兵,直接将方登按到,此时百姓已经离开,不用拖走换地方了,两人各取了一杆长枪,用枪杆在方登的屁股上打了十棍,方才住了手。

方登受伤不轻,却还是站起身,向李自成拜了一拜,“多谢大都督轻罚,属下受教了。”

李自成冷哼一声,也不理他,带着亲兵去了知府衙门,现在的知府衙门暂时闲置,他便暂住知府衙门。

牛金星远远迎出来,拱起双手道:“恭喜大都督喜得洛阳!”

“得了洛阳又如何?”李自成想到刚才的事,心中还有些不悦,“依金星看,得了洛阳之后,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牛金星已经拜见了李信,对天命军有了新的认识,心中早已盘算着天命军的未来,李自成问话,正中他的下怀,“大都督,属下建议,‘少刑杀,赈饥民,收人心’!”

“奥?”李自成觉得,自己虽然刚刚杀了人,但似乎不是嗜杀,而是情非得已,实际上只是杀一儆百,但转念又想,牛金星的话,似乎十分有道理,和自己一向的主张,也是十分合拍,便道:“金星,咱们回去再谈!”

李自成在小厅内召见了牛金星,“金星说说看,如何‘少刑杀,赈饥民,收人心’?实施的对象又是哪些人?”

“百姓,”牛金星道:“河南旱灾,官府无力赈灾,正是大都督收买人心的时候,”顿了一顿,却是挠了挠头发,“大都督,小人似乎说得多余了,进入洛阳城后,属下眼中看到的,似乎就是属下要说的!”

“哈哈,”李自成大笑,“金星见过李公子了?”

牛金星心中一惊,面上却是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属下入城后,在城中闲逛,遇上了李公子……”

“既然遇上李公子,就该知道本都督所说非虚,”李自成道:“无论朝廷如何看待我们,我们自己都不能轻贱,天命军不是流寇,而是秉承天主的旨意,所到之处,必须解救当地的百姓于水火!”

“洛阳城外,小人就见到了,卢氏县、永宁县、宜阳县,原先倒有不少饥民,天明军拿下城池之后,大都督运筹帷幄,饥民几乎不见了,”牛金星的眼中,不知道是敬佩还是落寞,“大都督,小人只是希望,‘少刑杀,赈饥民’的事,能一直延续下去,百姓自然归心,现在朝廷已失民心,只是居于正统地位而已,如果天命军能抓住河南大旱这个机会,并能征服河南,此消彼长,一旦时机成熟,便以大军直扑京师,那时……”

这样的事情,李自成也是想过,不过,河南尚未占据一半,朝廷大军随时可能反扑,考虑京师的事,现在还是太早,“金星放心,‘以百姓为上’的事,已经在天命都督府的律法、天命军的军规中都有体现,先在已经深入士兵的心中。”

“小人看出来了,”牛金星的目光中,倒是有几分兴奋,“天命军入城之后,对百姓秋毫无犯,不过半日时间,城内便恢复了秩序……”

“金星也不用给我高帽,”李自成笑道:“天命军进入洛阳,在河南只能算是开始,金星说说,他下一步该怎么走?”

牛金星心中暗喜,他虽然没有明确的职务,但大都督将这等大事问计于己,显然是谋士的职位,他咳嗽一声,道:“大都督,天命军拿下洛阳,朝廷必定震动,开封恐怕很快就会派出大军反扑!”

“金星是说,我们要做好迎接朝廷大军的准备?”李自成若有所思,道:“金星说说,究竟要如何应对朝廷的大军?”

“一种法子是固守,洛阳是坚城,只要粮食充足,我们可以以逸待劳,”牛金星道:“还有更积极的法子,倒是可以一试!”

“愿闻其详!”

“朝廷的大军,必定从开封而来,开封与洛阳之间,北有黄河,南有嵩山、箕山,通道并不宽敞!”

“金星是说,可以在半道设伏?”

“伏击是最积极的法子,不过,这要根据天命军的实力,如果双方的实力相差过大,即便设伏成功,也很难沉重打击朝廷的大军!”

李自成点点头,“金星的话,我会斟酌使用!在设伏之前,必须弄到明军的具体路线和人数!”

“听说大都督属下,有一个汉清局……”

“哈哈,汉清局已经组建了数年,原本就是打探明军动静的,以前人数太少,讯息并不完善,现在倒是可以发挥重要的作用了。”

“大都督未雨绸缪,”牛金星拱手道:“汉清局是专门的机构,所查探的讯息,必然比临时派出的游骑,要详尽得多!”

送走牛金星,李自成并没有去想朝廷大军的事,手头上要紧急处理的事情太多。

天命军已经占据了洛阳城,城内外的饥民,必须及时赈灾,这些事情,自己总是亲手去完成,就会影响作战的速度,也会牵扯不少精力,天命军在河南的属地越来越大,必须将民政上的事,交给专门的官员,就像兰州的天命都督府,下属机构中便有民事司,专门处置民政。

河南的民政自然不能交给兰州的天命都督府,相隔太远,根本无法及时沟通,也无法及时任命府县的主官。

还有就是军队,除了第四营的万余士兵,其余的都是新兵,来源很杂,既有一斗谷的流寇,也有朝廷的降兵,更有一些士兵,完全就是从百姓中招募的,根本缺乏操训,战斗力不强还是小事,关键是军纪不严,如果不能及时整治,像今日破庙前的事情,迟早还会发生。

如果士兵不能和天命都督府一条心,不断做出伤害百姓的事,天命军还如何能“收民心”?

让百姓爱戴天命军,是件不容易的事,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和利益,还需要足够的时间沉淀,但一次小小的伤害,就有可能让百姓弃天命军而去!

军民的关系,就是鱼水的关系,二者相辅相成,鱼水才会情深,永远将百姓的利益放在心头,百姓才会将天命军放在心头。

正文 第785章 洛阳会议

午饭之后,李自成先是召见了王安平,让王安平在开封至洛阳之间,增加人手,严密监视开封方向的明军。

西面、南面也是不能忽视,陕西、湖广的明军,亦有可能增援洛阳,虽然可能性不大,但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千万不能将一手好牌打烂了。

王安平一走,李自成便去看望了被俘后关押在府衙的洛阳城内的文武官员,无论他们原先是多么忠贞,但洛阳城一破,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加上看到城内秩序井然,除了吕维祺,李自成没花多少口舌,文武官员便归顺了天命军。

吕维祺不愿规归顺,不是他对朝廷有多么忠贞,而是因为他爹死在洛阳城中,当时城中极为混乱,究竟谁是凶手,现在已经无法追查,但吕维祺却将罪责推到天命军的头上。

李自成懒得与他口舌,自己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处置,既然他要殉城,那就成全他吧,不过, 暂时还是关押在府衙。

正要预备召开军事会议,却有亲兵来报:“大都督,抓到福王朱查询了!”

“奥?朱常洵终是没有逃脱?”李自成道:“在哪抓到的?”

“西城外的迎恩寺,”随着亲兵过来的士兵道:“属下是第二团的人,今日上午,刘将军在西城的城墙上,发现有绳索,便知道有人从此处出城了,属下等立即在西城外扩大搜索,终于在迎恩寺发现了朱常洵!”

“敢从绳索上出城,朱常洵倒是有些胆识,”李自成笑道:“还有呢,王妃和世子不是和他在一起吗?”

那士兵的脸上顿时现出一丝羞愧,“回大都督,属下等赶到的时候,王妃与世子朱由崧……已经翻墙逃跑了,朱常洵因为太过肥胖,无法从围墙上翻过去,便成了属下等的阶下囚!”

“太胖?”李自成大笑,如果不是太胖,朱常洵险些逃出洛阳,可是逃出洛阳有什么用?朱由检会不会收留你?

“回大都督,朱常洵实在是太胖……”

什么事都不用做,又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不肥胖才怪!李自成淡淡地道:“将朱常洵押过来!”

“是,大都督!”

亲兵们押着五花大绑的朱常洵过来,恰好遇上吕维祺,朱常洵顿时大叫:“先生救我呀!”

吕维祺的脸上显出鄙夷之色,冷冷地道:“如今臣也是流寇的阶下囚,性命只在顷刻之间!”顿了一顿,又道:“王爷是今上的亲叔叔,切不可向流寇屈服,而丢了王爷的尊贵身份!”

朱常洵还想再说什么,亲兵将他一推,“走,在此啰嗦什么?”

李自成已经迎出了小厅,看了眼朱常洵的身材,估计不少于三百斤,实在是太胖了,连行走都有些困难,不觉冷笑道:“你就是朱常洵?真是自作自受!”

朱常洵不明白李自成的意思,却是道:“你是……”

“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李自成朗声道:“洛阳城便是本都督攻破的,福王爷有何见教?是不是找本都督复仇?”

朱常洵听说是天命军的大都督,心中一紧,双腿不自觉颤抖起来,浑身犹如筛糠,虽然身上绑缚了无数道绳索,他还是勉强跪下去,不断以头叩地,“大都督饶命……”

“饶命?”李自成冷哼一声,“本都督为啥要饶你性命?”

朱常洵的额头,已经叩出血来,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只要大都督能饶了小的狗命,小的愿将府中的一切都献给大都督……”

“府中的一切给了本都督,你将以何为生?难道又要霸占民脂民膏?”李自成用阴冷的目光看了眼朱常洵,“本都督需要的钱粮,以及王府中的一切,难道不会自己去取?王府的长史吴泾,已经将钱粮地点,全部告诉本都督了!”

“吴泾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人,本王从来不曾亏待过他……”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李自成冷笑道:“你的王妃、世子都丢下你跑了,还要指望长史为你尽忠?真是糊涂透顶!”

朱常洵呆了一呆,知道王府一失,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双目霎时涣散无神,像是丢了魂似的,随即又是一个叩首,“只要大都督饶了小人的命,小人什么都依大都督……”

“你身为亲王,富甲天下,在这如此饥荒之年,却不肯拿出毫厘赈济百姓,”李自成这是替百姓讨债了,“你真是个奴才,钱粮的奴才,你这样的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还敢求本都督饶命?”

“大都督饶命呀……”

李自成向亲兵们挥挥手,“将朱常洵押下去,明日处斩!”

李自成随即召开高级将领参加的会议,除了各营团的主官,还有牛金星、张鼎延和王胤昌。

会议的目标,不仅要整肃军纪,加强新兵的思想教育,提高新兵的操训水平,同时也对民政上事情,做出重要的安排,所以绝不是一次单纯的军事会议。

李自成先是广泛征求意见,让文武官员各抒起见,无论对错,都要说出自己的想法。

刘见义、罗泰、方登三人,加入天命军的时间都不长,又是武将,这种大局上的事,他们基本上就是听众,张鼎延和王胤昌二人虽有自己的认识,但对天命军的现状、发展,却是不太清楚,只能提出不疼不痒的建议。

李绩、刘宗敏在军中久了,倒是对军队的发展,提出一些建议,两人都主张扩军:天命军来到河南,面对的敌人更加强大,又是在中原的核心地带,必须尽快扩军,建立强大的军队,而且,洛阳附近很多府县的壮丁,都是天命军养着,既然已经花费了钱粮,何不让他们拿起武器,为天命军效力?

李信与牛金星,都是胸怀韬略,这样的会议,正好能发挥他们的长处,两人从民政到军事、从赈灾到扩军、从天命军的现状到未来的发展、以及要应对朝廷军队的方式,提出大量的建议。

从他们的谈话中,李自成感觉到,与天命都督府原先的文武官员相比,两人的确是大才,似乎李信更长于军事,而牛金星总揽全局,谋略、大局观都是非常好。

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都被被地方官府迫害,人生的目标与天命都督府非常类似,明确要求推翻大明朝廷,而不是仅仅为了吃饱肚子。

李自成综合了各人的意见,最后决定,在河南成立“临时都督府”,自己兼任大都督;

临时都督府下设兵事司和民事司,李信任兵事使,牛金星为副使;民事司中,民事使暂缺,王胤昌、李琬为民事副使;

兵事司主管军事,包括军队的扩建、士兵的操训、粮食的运输,也包括向大都督提出军事发展方向、进军路线、战争策略等方面的建议;民事司主管地方行政,包括安置饥民、开垦农田、征收赋税、储备官员,向大都督推荐地方官人选等。

原河南府知府冯一俊,出任临时都督府的洛阳知府,士绅代表梅鼎盛、邵时昌等出任洛阳府吏员;

张鼎延任河南省长,原知县张正学、士绅代表张旋吉等出任省府吏员,河南省暂时下辖洛阳府、南阳府、汝州,直属临时都督府;

“洛阳会议”最大的意义,不是民政,而是军事上。

李自成河南的天命军新军打散建制,重新编制营团,所有正规军分为三类,人数超过五万:

主力兵团:第四营,主官李绩,领参将衔,第四营下辖四个团,每团五个千户:

第一团团长赵烈,领千户衔;第二团团长刘宗敏,领游击将军衔;第三团团长牛可敬,领千户衔,魏子明为从千户、副团长;第四团团长罗泰,领千户衔。

作战兵团:独立营,主官李信,领游击将军衔,独立营也是下辖四个团,每团五个千户:

第一团团长李牟,领千户衔;第二团团长方登,领千户衔;第三团团长刘见义,领千户衔;第四团团长马有义,领千户衔。

战备军团:后备营,主官王绍禹,领游击将军衔,后备营暂定两个团,每团五个千户,以后根据钱粮条件,逐渐增加人数:

第一团团长白尚文,领千户衔;第二团团长王正己,领千户衔。

其中第四营的第一、第二两个团,独立营的第一团,都是维持原先的编制人数,其余各团,都是重新编制。

独立宫是平日战斗的主力,只有遇上攻坚战,第四营才会参与作战,后备营平日不出战,暂时驻扎洛阳,以操训为主,为第四营、独立营提供兵员补充。

除了正规军的三个营,各府县还要驻扎少量的城防兵,一般为一个至五个百户,城防军除了操训,便是维持城内外的治安,必要的时候,为正规军补充兵员。

城防兵基本上不具备守城的重任,府县的城墙,比洛阳这样的坚城差得远,士兵的人数、粮食、器械等,一般也不会太充足,朝廷动辄数万大军,他们如何能守住城池?

李自成根本没有让城防兵守城的打算,府县基本上留用了原先的官员,他们可以在临时都督府与朝廷之间摇摆,谁的军事实力强大,这些府县就属于谁,就会向谁纳税!

如果战争仅限于军事层面,伤害百姓、破坏地方经济降低到最小,李自成求之不得。

但洛阳是河南天命军的核心城市和核心活动区,必须掌握在天命军手中,李自成将后备营留在洛阳,不仅是为了军士的操训,更是为了守住洛阳城,两个团万余士兵,即便不能牢牢守住城池,至少也能坚守一段时间,等待主力回援。

正文 第786章 无形的压力

临时都督府设置在原先的福王府,李自成并没有任何改建、维修,只是将整个王府划分为三部分,前面靠近大门的地方,便是临时都督府的大堂,主要用于处理公务,各种会议、召见一般的文武官员等。

中间靠右的位置,有一溜精致的小厅,便做为书房、资料室、会客厅,主要是会见重要的客人,处置隐秘的事宜。

靠左的的一侧,除了少量阁楼房屋,便是一些水池、花园等,小桥流水、暗郁生香,这个时节,花园中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开放着,闲暇之际,在此散散步、观观花、赏赏美景,倒是不亦乐乎!

这片景区,连同后面的阁楼、平房,便是临时都督府的后衙,属于私人重地。

李自成在河南并没有家眷,后衙中只会驻扎亲兵,虽然没有原先的那种脂粉香风,但军人硬朗、干练之气,才能显示出临时都督府的风骨。

当晚收拾停当,李自成便从府衙搬出,将府衙让出,留给新任洛阳知府冯一俊办公。

在卧房独宿的时候,李自成又想到今日在破庙内发生的事情,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舒爽,五十两银子是小事,但发生了这种事情,既伤害了无辜的百姓,又在军队中造成不良的影响,恐怕连挨了军棍的主官方登,心中亦有几分怨气。

与原先的士兵相比,新兵加入天命军的时间太短,又在行军、战斗中度过,真正集中操训的时间,那是少之又少,士兵战斗力的提升,基本上就依靠李信所说的“以战代练”!

天命军在西宁、兰州的时候,每次扩军,都是有一个稳定的操训时间,士兵的思想认识、军技水平等,都会有一次明显的提升。

尽管如此,原先的天命军,除了马祥麟的第八营,其余各营都经过两次整顿,统一将士们的思想认识,将不合格的士兵淘汰出去。

而现在的新兵,除了在征召的时候有过一次目测,以后根本没有淘汰,也没有集中整训的的时间和机会,不仅普通的士兵,就是军官也可能存在认识上的偏差。

如今的天命军新军,需要一次思想上的整顿,然而朝廷不会给李自成机会,大规模的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李自成思前想后,觉得新兵的思想工作还需要加强,便连夜给各因团队主将传令,趁着在洛阳休整的机会,利用一切可能的时间,必须严抓新的军律、军规学习,让新兵认识到天命都督府的主旨,尽快融入老兵的范畴。

传达命令之后,李自成有些不放心,军律、军规都是枯燥的,让不识字的士兵们完全掌握,并深入血液、骨髓之中,需要一定的时间,如果能找到一些脍炙人口的箴言,既通俗易懂,又记忆深刻,士兵才会烂熟于胸。

想到此处,李自成立即拿起纸笔,写下两幅大字:杀一人如杀吾父,淫一人如淫吾母!

破庙里发生的事情,证明新军的将士们需要这份箴言。

李自成将条幅上的墨迹吹干,收拾起来,预备天明之后,交给军中的文书大量抄写,在洛阳的主要大街、军营等场所张贴,临时都督府的文武官员和所有士兵的都要熟知。

天命军不杀人,指的是不滥杀、不无辜杀人,屠刀不能对准普通的百姓,这并不表示任何人都不该杀,否则要军队、兵器何用?该杀的人,天明军绝对不会手软!

天明之后,李自成着人将朱常洵押赴至西关的周公庙,预备上午行刑,天命军刚刚入城,事情太多,无法等到午时三刻了。

一同被押赴刑场的,还有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但李自成认为,吕维祺不过闲散的官员,本身没有多少劣迹,虽然与天命军做对,但罪不至死,至少不该为朱常洵、朱由检尽忠。

吕维祺如果死了,实在是一种愚昧!

今日的监斩官,乃是新任洛阳知府冯一俊,河南省长张鼎延、大都督李自成陪同监斩,李自成在场,自然坐了主位,冯一俊、张鼎延一左一右陪在两侧。

李自成扫了眼垂头丧气的朱常洵,一夜时间,眼袋拖得老长,或许昨晚根本没睡,但一个三百斤的胖子,活在世上也是受罪,不如早登极乐,下辈子睁大眼投户好人家。

朱常洵或许没有过错,有错的可能是大明对宗室的人生限制,以及对宗室无度搜刮行为的纵容,但他是亲王 ,应该为永乐帝的制度买单。

李自成的眼神便有些轻蔑,随即移到吕维祺身上,吕维祺的从容淡定,面色平静如水,没有任何的悲伤,也没有对人世的眷念,不知道心中有何感想。

面对死亡的时候,吕维祺显然比朱常洵洒脱多了?难道他看破了生死?

李自成着人将吕维祺带至面前,看着他的双目,淡淡地道:“吕尚书,你已经考虑好了吗?”

吕维祺的脸上,依旧一片淡然,李自成都觉得有些吃惊,“国事艰辛,朝廷征战不力,本官是朝廷命官,唯有一死向朝廷谢罪!”

“吕尚书客居洛阳,洛阳城破,并非吕尚书之过,”李自成的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意,“吕尚书应该看到了,天命军入城,并没有骚扰城内的百姓。”

“惟因如此,天命军才是可怕。”吕维祺仰首向天,也不看李自成一眼。

李自成淡淡笑道:“吕尚书真的决定为朝廷尽忠吗?有这个必要吗?史书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吕维祺道轻轻摇头,道:“本官早已想好了,不必多言!”

李自成看着吕维祺决绝的样子,心中还是有些不忍,忠贞之士,从来没人嫌多,“吕尚书乃是忠贞之人,本都督可以释放了你,只要你离开洛阳!”

吕维祺稍稍低头,终于盯着李自成,凝视良久,忽地大笑道:“本官岂能因为贪生怕死,而做出有辱大节的事?既已被俘,早就等着引颈受死,以全大义,哎,今生不能消灭天命军,本官后悔未能掌兵……”

李自成暗自叹息了一声,这个吕维祺,应该读书读得脑子坏了,明明看到天命军的所作所为,却还是一心想着消灭天命军,真是死不悔改,对天命军来说,这样的人物,留下来也是祸害!

“既然吕尚书一心求死,以成全大节、大义,本都督就成全你!”

李自成挥挥手,着人将吕维祺带回,目视冯一俊,冯一俊微微点头,顺手从面前的竹筒内,抽出两支竹签扔在地上,口中微喝道:“行刑!”

两名怀抱大刀的刽子手,早就准备好了,听到冯一俊的话语,都是向手心吹了一口气,二目圆睁,双手论起大刀,先是仰天上举,随即猛地向下一挥。

“咔嚓”!

两颗脑袋落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方才停住,两腔热血,应声而起,洒向天空,瞬间不见踪迹,周围弥散着浓烈的腥味!

围观的百姓也被惊呆了,一向高高在上的王爷,只这一瞬间,人头就落地,原来王爷也会死,而且还死在自己的眼前……

朝廷离得太远,百姓们没有见过皇上,而王府就在他们的身边,多少年来,王府就是他们头顶的太阳,王府的意思,对百姓来说,无异于圣旨,但王府中的王爷,却是与皇帝不同,皇帝不会与民争利,而王府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欺负他们这些升斗小民。

土地、粮食、商铺、盐引……

甚至王府看中谁家的女儿,只要一句话,他们就得乖乖将女儿送过去,在百姓的心目中,王府是神一般的存在,王府看中自家的女儿,那是自家的福分,没准从今以后,自家也能过回人上人的日子!

洛阳城内,受过王府“恩惠”的人,毕竟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是感受到王府带给自家的压力,似乎是永远挣不脱的压力。

然而今日,就在自己的面前,随着刽子手的大刀落下,福王人头落地,王府也将轰然倒塌……

不知道过了过久,百姓们发出一片欢呼之声,这欢呼声中,既有如释重负,也有不少百姓幸灾乐祸,同样是人,为何自己有一顿没一顿,而福王却是每日大鱼大肉,吃得跟肥猪似的……

人群跟发酵似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很快便是谩骂,如果不是周围站着许多士兵,冯一俊都以为,场面很快就要失控了。

李自成心中一动,百姓对福王如此愤激,此刻,不是最好的教育机会?他缓缓站起身,向四周的百姓轻轻挥手,百姓们的骂声更大了。

谩骂从来就不是战斗,何况面对的还是已经被砍了脑袋的朱常洵!

李自成轻皱眉头,伸出双手,向下按了按,百姓的声音方才小了些。

何小米知道大都督有话要说,忙走上前台,向周围的百姓道:“大家安静,大都督有话要说!”

百姓们刚才就被李自成的气势震慑了,绝大多数百姓只是听说过,但并不认识大都督,此刻听了何小米的话,方才知道面前之人,就是天命军的大都督。

难怪有如此威势,一句话不说,自己就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

这个大都督,怎的比福王还要摄人?

天命军真会保护百姓们吗?这个大都督,真像士兵们宣传的那样?

正文 第787章 忠义之士

李自成待百姓们完全安静下来,又扫了百姓一眼,方才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本都督知道,你们一向过得艰难,有上顿没下顿,家中没有隔夜粮,甚至狠心卖儿卖女……”

百姓们心中一愣,自古以来,百姓只管纳粮,官府只知征税,有谁会关心百姓的死活?百姓只是下等的贱民,便是死了,官员们也不会高看一眼,何况只是度日艰难?

这个大都督要做什么?难道他会关心百姓的死活?听说天命军发放了不少赈灾粮……

李自成目光一扫,所到之处,百姓都是鸦雀无声,似乎充满着期待,李自成心中暗喜,便道:“百姓度日艰难,而王侯将相们,却是醉生梦死,朱门酒肉……父老乡亲们,你们为什么如此贫困?原因便在这些王侯贵人们身上!”

不知道是不明白,还是明白了也不敢说,百姓都是十分安静,呼吸之声耳闻!

李自成继续道:“大灾之年,这些王侯贵人,不但不向百姓赈灾,却只知盘剥,低价强买百姓的土地、儿女,”说道此处,伸手向朱常洵、吕维祺的尸体一直,道:“正是这些所谓的王侯贵人的存在,他们平日盘剥百姓、掠夺良田、欺行霸市,我们才活得如此艰难,终日不得休息,到头来却是没有隔夜粮,天灾可恨,这些王侯贵人们更可恨!”

百姓们听到此处,再也忍受不住,有些百姓都哭了,更多的百姓却是大声叫骂:

“就是这些王侯们,小人的土地,便是三年前被福王府强买的!”

“听说王府中有数十万石的存粮!”

“杀了,杀了他们……”

……

群情激奋,正是李自成想要的,但听到杀人的话,面上不觉露出苦笑,朱常洵已死,还杀的什么鬼?

不过,百姓一向胆小,对官府畏惧如虎,今日好不容易起了血性,岂能不好好利用?他用手向下一按,让百姓们安静下来,大声道:“所以,本都督杀了福王朱常洵,还有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不过,朝廷的王侯贵人太多,杀了他们,还有更多的王侯贵人来盘剥我们!”

“杀了,杀了,一起杀了!”

“都是这些人,如果不是养着他们,我们怎会挨饿?即便大旱,地里还会有些收成,养活自家绰绰有余!”

“反了,反了,我们跟着大都督反了,反出京师,将皇帝拉下马!”

……

如果说,前面还是百姓个人泄愤,那最后这句话,就是大逆不道、有杀头的风险了,将皇帝拉下马,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难道要造反?这样的声音,将百姓吓住了,百姓们虽然处于饥饿的边缘,若要造反,还有不少疑虑,至少要惦惦自己的脖子,能不能受得起朝廷大军的腰刀。

骂人可以,朱常洵已经死了,骂他几句,他又不会活过来复仇,自己心中也会好受些,但要行动起来,造朝廷的反,那可是……

皇帝一怒,血溅天下,伏尸千里,白骨森森,多少村庄都会鸡犬之声不闻,成了孤魂野鬼的栖息地!

百姓们虽然怨恨官府,怨恨王府,连带着也会怨恨京师的皇帝,甚至都处于饿死的边缘,但要拿起武器杀入京师,却还是十分害怕,如果由别人去拼命,将天下所有的贪官,还有对百姓不问不顾的皇帝杀了,然后打开粮仓,赈灾饥民,重新分发土地……

李自成知道,四周的百姓都是干柴,想要燃烧,却还是差着一把火,这把火只能由自己点燃了,“父老乡亲们,本都督以前也是饥民,实在不忍看着家人、邻居一个个活活饿死,这才揭竿而起,朝廷不会顾我们的死活,我们只能拯救自己,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王侯,还值得我们效忠吗?”顿了一顿,忽地拔出腰刀,猛地划向天际,口中喝道:“杀向京师,推翻朝廷!”

“杀向京师,推翻朝廷!”

周围站着不少士兵,李自成的亲兵全在,听了大都督慷慨激昂的话语,他们早就按耐不住了,这时候不自觉都是跟着喊叫,声嘶力竭!

一两千人的声势,顿时笼罩了周公庙,开始向周围扩散,百姓们发现,这些士兵,似乎就是自己的后盾,他们和朝廷的士兵一样,都有刀枪,连洛阳城都拿下了,应该比朝廷的士兵还要强些!

有天命军做为后盾,谁会害怕京师的狗皇帝?百姓们的心中,已经将贫困的根源,算到皇帝头上,谁让他没有向灾区的百姓赈灾?

“杀向京师,推翻朝廷!”

数千上万百姓们的声音,就像是决堤的潮水,霎时响彻天地,聚集了一辈子甚至数辈子的怨气,在这一瞬间,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连天命军士兵的声势,都被压了下去。

张鼎延、冯一俊都是惊骇不已,他们第一次看到,原来百姓竟是如此可怕,这才是声浪,如果百姓手中有了刀枪……难怪大都督一直将百姓放在心头,天命军从不损害百姓的利益。

落单的时候,百姓的力量最容易被人忽略,即便侵害了百姓,谁也翻不出浪花,但他们从眼前的声浪中明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朱常洵已经死了,他到死都没有明白,不知道京师的崇祯有没有明白?

等了很久,声浪越来越小,百姓们在声嘶力竭之后,逐渐安静下来,李自成又向百姓们挥挥手,大声道:“天命军秉承天主的旨意,所做之事,都是为了百姓,天命军来到洛阳,愿意加入天命军的,去城内的各募兵点报名,不愿加入天命军的,我们也绝对不会伤害你们,凡是家中无粮的,天命军都会发放粮食,帮助你们度过灾荒……”

百姓又是一片沸腾,与上次的愤怒相比,这次却是喜笑颜开,天命军果然如传说的那样,向百姓发放赈灾粮,这是大都督亲口说的!

便有那灵通之人,悄悄离开人群,寻找天命军设在城内的募兵地点,如果加入天命军,今后就不愁没有粮食了,天命军有粮食赈灾,自然不会饿着自己的士兵。

何小米看看大都督的脸色,见大都督点头示意,于是走上前,让周围的百姓散了,“你们向回去,先在官府登记,家中的确没有隔夜粮的,天命军决不食言,保证向你们发放粮食!”

百姓们还想听听大都督的话,比如什么样的百姓,可以领到赈灾粮,数量是多少,如果将来粮食没了,还机会领到赈灾粮吗,但李自成已经退去了,这些问题,只能等着询问登记的官员了,现在的洛阳城,已经换上了天命军的官员,他们就是天命军!

尽管百姓们还是意犹未尽,但他们还是离开了周公庙,不过片刻,周围只剩下天命军的士兵。

冯一俊看着面前的两具尸体,悄声问道:“大都督,朱常洵和吕维祺的首级,是要挂在城头示众,还是安葬了?”

李自成不及回答,忽地从周公庙后钻出两名青衣人,他们推开士兵,走上前台,伏在朱常洵的尸体上大声哭泣,根本没有将周围的人放在眼里。

士兵们大怒。

刚才大都督的话,连百姓都感动了,士兵都是苦哈哈百姓出生,自然也是热血沸腾,心中对大都督更加敬仰,恨不得随时为大都督卖命。

这种时刻,竟然有人为朱常洵哭丧,实在是冥顽不化!

士兵们不由分说,上前将两名青衣人扭住,绑缚起来,推到李自成面前,“大都督,这两个宵小,竟然为贼福王哭丧!”

李自成打量着两人,虽然一袭青衣,却腰背坚挺,不似下层的奴仆,他们眉目之中,隐隐有一片红丝,伤痛应该是真的,他们是谁?这种时刻,还来为朱常洵哭丧,究竟是为了什么?

青衣人虽然被缚,却没有一丝恐慌,看了李自成等坐在上面的官员一眼,却又回转身,目光几乎是定在朱常洵的尸体上。

李自成微皱眉头,沉声道:“你们是谁?为何替朱常洵哭丧?”

两人转回身子,面对李自成,其中一人道:“我们是王爷的承奉,王爷过世,我们自然要给王爷哭丧!”

李自成不知道承奉是什么,看向冯一俊,冯一俊忙低声道:“承奉就是侍从官,是王府的低级文官!”

李自成点点头,这两人还算忠义,朱常洵死了,别人避之犹恐不及,他们却当众为朱常洵哭丧,看来天下忠义不绝。

忠义之人,从来不应该被蔑视,不管他对谁忠义!

或许他们是愚忠,但在李自成的心中,“愚忠”一说根本不存在,无论主子是忠是奸,是好是坏,对属下来说,根本没有区别,他们的心中,只是装着自己的主子,却不会去辨别。

一定要去辨别主子的好坏,站在不同的角度,就会有不同的结论,也就没有了忠贞的仆佣!

李自成让亲兵给两人松了绑,道:“你们是朱常洵的承奉,为朱常洵哭丧,也算是忠义之人,本都督不为难你们,你们走吧!”

两人却是纹丝不动,过了一会,刚才说话之人道:“福王已死,我们也不愿再活,只求一副棺木收容福王尸骨,我们就是粉身碎骨也无怨言!”

李自成大奇,这两人的忠贞,实在出乎他的想象,便向冯一俊道:“赐他们一副上好的棺木,不用为难他们!”又向两人道:“本都督素来敬仰忠义之人,你们是否愿意为本都督效力?”

两人都是摇头,“我们是福王的人,安葬了福王,我们已无他念,只有自刎追随福王而去!”

李自成唏嘘不已,本想再劝说两句,看两人的目光,都很决绝,便忍住话头,只是让冯一俊将吕维祺的尸体安葬了,带着亲兵,离开了周公庙。

正文 第788章 战略调整

从下午开始,城内外的各个募兵点,招募的士兵个个合不拢嘴,前来报名的青壮倍增,不过两日时间,缺编的士兵,全部补充完毕。

三大兵团达到满员,十个团、五十个千户,总兵力超过五万!

王绍禹部后备营的两个团,全部驻扎在城内,洛阳城迟早交给他们他们,城内的的军营、操训场基本留给他们了。

李信部的独立营,全部驻扎在城外,除了李牟的第一团,这次扩军一次性增加了三个团,其中方登部第二团、刘见义部第三团,是以原先的杂兵、降兵为主,编制都打乱了,但以前操训的东西还在,至少在士兵们的心中,军律军规已经根深蒂固,新增的青壮,在老兵的带动下,操训起来难度不大,唯有马有义部第四团,几乎全部是新募的青壮,短时间内恐怕很难形成战斗力。

李绩部的第四营,这次增加了两个团,但赵烈部第一团、刘宗敏部第二团,人员基本原封不动,乃是河南天命军精锐中的精锐,这两部暂时驻扎城内,负责把守城门,维持城内的秩序。

牛可敬部第三团、罗泰部第四团,也是新老结合,一部分是城内的降兵,还有一些是以前罗泰、一斗谷的属下,又从城内外招募了一些青壮,人员组成极为复杂,李绩让他们驻扎在城外,亲自操训这两个团的士兵。

也难怪李绩焦急,李自成只给了各营团十日的操训时间,十日之后,所有各团必须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可能走向战场。

李信已经习惯了“以战代练”,从杞县开始,天命军便开始募兵,所募之兵并没有操训的时间,但经过几次战斗之后,现在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战斗力,成为独立营的主力。

第一团李牟部这次并没有打散,一方面是让独立团保持原先的战斗力,另外一方面,李自成认可了李信“以战代练”的结果,第一团的战斗力,已经经受了战斗的考验。

李自成只给了三大兵团十日的操训时间,但十日之后,士兵们究竟操训到什么程度,能否拉出来与明军战斗,他的心中也没底。

时间不等人,天命军没有时间操训。

洛阳城破,讯息传到开封、京师,朝廷不会坐视不管,朱由检绝对不会容忍天命军占据洛阳,在朝廷的心脏刺上一刀,附近的明军必定会来收复洛阳。

战斗随时可能爆发,规模还不会小,接下来的战斗,很可能是天命军与明军硬碰硬的战斗,如果朝廷获胜,天命军极有可能被赶回四川、甘肃,反之,如果天命军能取得绝对性的胜利,就有可能在河南站稳脚跟,随时可能威胁京师。

接下来的战斗,对朝廷来说,是极为关键的一战,只能胜不能败,但对天命军来说,却不是决定性的,天命军战败,大不了退回兰州去。

李自成来到河南,最初的目的,就是将明军主力吸引在河南,减轻四川、甘肃边境的压力,至少这一战略目标是实现了。

不过,现在天命军已经占据了整个洛阳府、汝州,以及半个南阳府,算是初步稳固了自己的地盘,又在各地任命了自己的官员,安置好了百姓,就这么退回去,他实在不甘心。

所以,李自成必须抓紧时间操训士兵,即便不算上各地的城防兵,河南天命军的正规军,已经超过五万,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如果条件许可,将来还可以扩军。

洛阳会议之后,天命军已经完成一轮大规模扩军,但士兵来源极为复杂,原先的军律军规各不相同,能否在最短的时间内捏合成军,让各团具备作战能力,对天命军来说极为重要,也是天命军能否在河南站稳脚跟的关键。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如果天命军接连吃败仗,各营的士气必会低落,老兵或许还能坚持,但河南所招募的新兵就很难说了,一旦军心不稳,士兵很有可能溃逃。

反之,如果天命军能击退朝廷的援兵,各营的士兵,特别是新兵,就会在战斗中积累信心,一支有理想、有信心的军队,才有可能成长为战无不胜的强军!

李自成并不完全赞同李绩的“以战代练”,但河南是中原之地,朝廷的心脏,朝廷不会给提天命军太多的操训时间,“以战代练”的战略思想,实际上是被朝廷逼迫出来的。

这一段时间,他将安置百姓的事,完全交给了河南省长张鼎延与洛阳知府冯一俊,最多偶尔督促一下,或是抽空从百姓的口中问话,最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军队上。

李自成穿梭于各营团之间的操训场,城内城外,都留下他和亲兵的身影,所幸天命军粮食充足,士兵们操训还算卖力。

汉清局并没有传出开封明军西进府迹象,但李自成知道,暴风雨的前夜,天空最为宁静!

这一日晚间,李自成回到临时都督府,用过晚饭后,觉得没有睡意,便走出后衙的庭院,来到前面的休闲区,在花圃中散步,嗅着园中不知名的暗香。

穿过花圃,是一口不规则的池塘,李自成踏上池塘上的雕花小桥,黑暗之中,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微风拂过时,池塘内水雾蒸腾,带起一袭淡淡的泥腥味。

李自成敞开大衣的的纽扣,倚在栏杆上,仰望苍穹,星辰忽隐忽现,宛如大海中漂移不定的浮萍,他不觉心中一动。

天命军来到河南,已经由原先的万余士兵,增加到三个兵团、五万余士兵,足足是原来的五倍,又占据了一定的地盘,当初的作战计划,也要做相应的的调整了。

新增的士兵,无法装备步枪与山地炮,但他们多半是食不果腹的贫苦百姓,对朝廷比较仇视,只要适当操训,战斗力不会弱于明军。

有了这些士兵,可以继续在河南游移,但洛阳这块地盘,决不能轻易丢下,甚至以此为依托,继续向外围一步步扩张。

第四营的第一、第二两个团,是这次深入河南的主力,但这两个团,严重依赖火器,进入河南之后,一年的时间,没有得到补给,步枪的子弹消耗严重,必须等到补给到位,战斗力才能充分发挥出来,李自成多次催促后方运送补给过来,但路途太远,至今尚未到位,如此下去,这两个团快要沦落为普通的作战兵团了。

还有,这样的主力部队,实在太少了,原本只是在河南游移,现在不但要攻城略地,甚至有可能与明军的主力决战,还有巩固所占领的土地,像这种战斗力强悍的部队,就显得特备重要了,关键时刻,可以以一当十,直接摧毁明军的战斗决心。

李自成挪动脚步,回到小厅,立即给汉中传讯:驻扎在汉中的李过部第二营,立即向东移动,接替兴安、商州的宋文部,而宋文部的第七营,则沿着丹水南下,配合驻扎南阳的马式乐部城防军,尽快拿下整个南阳府。

又给固关传讯:严密监视东面的西安,如果西安的明军威胁商洛山时,则马有水的第六营继续驻守固关,以刘云水部的骑兵东出陇山,时刻威胁关中,逼迫明军后撤,如果西安的明军东出潼关,远征河南,则不予理会!

这两份讯息传出后,李自成还是不放心,又给兰州的天命都督府传讯,驻扎兰州的第五营周宾部,随时预备南下,协助固关、汉中方向的天命军!

十日操训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李自成亲自检查了各团的操训结果,独立营、第四营各团的情况,明显要好过后备营,士兵们生龙活虎,对战斗充满渴望,期盼在战场建立军功……

一定要严格比较起来,独立营的士兵,精气神似乎更足,李信的统兵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李自成深思熟虑后,给王绍禹部的后备营,延长了半个月的操训时间,后备营暂时不需要出城作战,多操训一些时日,士兵们的根基更加牢靠。

但王绍禹认为,这样的府决定,不啻于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同样是新兵,为何后备营操训不出人家的效果?

王绍禹在全军面前丢了面子,便将怒火发#泄在士兵的身上,除了严格按照天命军的操训方法,每日还加练半个时辰,操训场上失去的东西,必须在操训场上找回来!

李自成并没有责怪王绍禹的意思,后备营的士兵,实际上以新募的青壮为主,以前根本没有接受过操训,不像独立营、第四营的新兵,虽时重新组合,但主体却是以前的士兵,补充进去的新兵,实际上不到三成。

新老结合,以老带新,加上天命军已经摸索了一套自己的操训方法,李绩、李信接触较早,第四营、独立营的新兵,方才脱胎换骨,初步见形。

十日的操训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士兵们还要继续操训,在战斗来临之前,他们唯一的任务,便是操训。

为了激励士兵,各团开展丰富多彩的形式,如对抗、比赛等,李自成也让火兵做足了准备,除了白面馒头管饱,每日至少有一顿见荤。

正文 第789章 偷袭开封

二月五日,李自成正在城外的军营中视察,王安平着人传来的讯息:因巡抚李仙凤在黄河以北剿匪,巡按高名衡与城内文武达成一致意见,必须尽快收复洛阳城,以平复皇帝对福王被杀一事的愤怒。

李自成立即离开军营,回到临时都督府,将一幅非常细致的行军地图打开。

从开封到洛阳,中间必须经过嵩山、箕山,如果将军队埋伏在这一带,完全可能打伏击战,明军来得匆忙,只要稍有疏忽,就要可能……

不过,王安平的讯息中,并没有提到军队的人数,明军有多少士兵来攻打洛阳,统兵的将领是谁等等,这些重要的讯息都没有,也许王安平还会传来更为详细的讯息,但李自成等不及了。

或许是小厅的空间太小了,李自成感觉到十分烦闷,他起身绕过案桌,来到窗前,心中不觉一动:既然明军要攻打洛阳,不用等讯息了,士兵的人数不会太少,洛阳是坚城,士兵少了根本攻不下来。

开封的主力来到洛阳,开封岂不成为一座空城?如果放过主力援兵,而以奇兵袭击开封,能否一战而下?

其实开封能否拿下,倒不是关键,只要让明军疲于奔命,或许就能达到最低的战略目标了!

李自成倒背着双手,站在窗前,对着外面高大的桦树,思索了很多很多……

午饭之后,李自成立即召开军事会议,三大兵团的主将、各团的团长,以及临时都督府兵事副使牛金星、民事副使王胤昌、李琬都要参加,河南省长张鼎延、洛阳知府冯一俊虽是文官,也是列席了会议。

听说明军要攻打洛阳,各营团的主将,都是十分兴奋,纷纷摩拳擦掌,要求做为先锋,率先与明军作战。

请战总比畏战好,李自成虽然没有答应将军们的请求,却也没有批评他们。

等到武将们表态过后,牛金星方才缓缓道:“大都督,洛阳附近,军心、民心都是可用,如果守卫洛阳,只要粮草充足,以现有的三大兵团,至少能守卫一年!”

“一年?”李信皱着眉头道:“那一年之后呢?我们的援兵在哪?如果我们被围在洛阳城,朝廷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兵,我们岂不是在洛阳城等死?”

牛金星面上一红,却不服气,“开封来了多少军队,我们现在尚不知情,如果是决战,朝廷可以接受失败,我们却是败不起,天命军刚刚来到洛阳,根基不稳!”

李绩点点头,道:“天命军虽然占据了洛阳城,但根基的确不稳,不过,朝廷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困难,或许明军战败了,朝廷可以接受,但统兵的将领却是难以接受!”

李自成心中一动,难道李绩看出什么了?“李将军的意思……”

“大都督,各位,”李绩拱起手道:“洛阳城破,朱常洵被杀,朱由检必然震怒,开封的文武官员,必定如坐针毡,如果再次战败,朱由检一怒之下,必会杀人以谢天下,所以,明军和我们一样,同样无法接受失败!”

“其实,胜败乃兵家常事,”李自成淡淡笑道:“天命军各部,都是新兵为主,如果作战不利,倒不是不可接受,只要洛阳还在我们的手中,谁胜谁负,暂时还不能下结论!”

李信抬眼看了李自成一眼,“大都督是说,我们可以在洛阳城外决战?”眉头一皱,又道:“属下明白了,‘围点打援’,洛阳与开封之间,隔着嵩山、箕山,如果沿途设伏……”

李自成哈哈大笑,道:“我最初也是想到在山中设伏,可是诸位想想,开封的明军要攻打洛阳,人数少了,根本拿不下,人数多了,开封城岂不空虚?”

“大都督是要趁虚袭取开封?”牛金星一掌拍在面前的案桌上,“好主意,好主意,属下怎的没想到?”

“袭取开封?”李绩、李信齐声赞叹,二人对视一眼,都是面显喜色,李绩早已见过大都督运筹帷幄,但李信却是初次见到,大都督要趁虚袭取开封,不但比“围点打援”更加高明,战略上更为主动,“围魏救赵”,既可以让明军在开封与洛阳之间疲于奔命,又可以假戏真做,拿下开封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军事会议没有延续多久,众人很快就达成一致意见。

王绍禹部后备营、独立营第四团马有义部留守洛阳,如果战事紧急,可以临时在城内募兵,协助正规士兵守城,所有军队受王绍禹节制;

河南省长张鼎延、民事副使王胤昌、李琬,负责城内物资的调配,协助王绍禹守城;

其余第四营、独立营两部七个团全部出征,第四营牛可敬步殿后押运粮草,出征的七个营,傍晚之前出发,先行越过嵩山,隐在嵩山以东的山林里,待明军过了嵩山之后,再急行军赶去开封,打明军措手不及。

军事会议之后,各团迅速行动起来,何小米等亲兵,也在为拔营做准备,牛金星单独求见,李自成落座后,道:“先生是否觉得,作战部署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有,”牛金星摇头,“军事会议上定下来的东西,属下怎敢轻言否定?”

“军事讯息,瞬息万变,岂能被一次会议禁锢?”李自成道:“其实,军事会议只是一个大的作战框架,实施起来,还是要靠人来执行,不同的人,执行起来也会有细微的差别!”

“大都督用兵,不拘常法,真乃当世罕见之名将,属下佩服,”牛金星长身一揖,道:“属下只有一点建议,希望能入得大都督法眼!”

“先生请说!”

“从嵩山以东的山林,即便日夜行军,也要三日时间方能抵达开封,”牛金星道:“这三日时间,开封城内必定做足准备,开封本是坚城,彼时想要拿下开封城,恐怕微乎其微!”

李自成笑道:“先生的意思,难道真要拿下开封城?”

“属下知道,大都督这是‘围魏救赵’,”牛金星道:“可是,如果有机会,我们为何不拿下开封城?反正天命军已经是朝廷的眼中钉,也不怕朱由检再惊慌一次!”

李自成自然不会担心朱由检惊慌,他从西宁的时候,就在心中立下大志,如今一步步走过来,初步具备和朝廷分庭抗礼的实力,朱由检震怒,调集总兵围剿,他也不会太在意,开封附近明军越多,四川、甘肃就会越安全。

但开封是河南首府,城坚兵足,想要拿下,恐怕不容易,“先生有什么法子,可以轻易拿下开封城?”

“可以试试,”牛金星道:“天命军的骑兵,都是明军的铠甲,只要明军过了嵩山,可以派出一支骑兵,打着明军的旗号,先行赶到开封城下,赚开城门……”

“嗯?”李自成思量,这或许是可行之法,天命军以前攻城,常常采用里应外合的法子赚开城门,但开封城内,即便主力来到洛阳,城内留下的士兵也不会太少,不是一般的县城可比。

如果骑兵的数量少了,很难坚持到主力到达,骑兵的数量太多,又会引起守军的警觉,这个度实在很难把握。

“大都督,依属下看,两三百骑兵足矣,”牛金星显然看出了李自成的心思,拱手道:“以两三百骑兵赚开城门,只要坚持半个时辰,再派出骑兵接应,两三个时辰之后,主力也该到达了!”

这是添油战术吗?李自成暗道,如果用这种法子可行,赚开城门的骑兵,的确不用太多,只要能支持一个时辰,不,如果用自己的亲兵,支撑的时间或许更长,亲兵不仅是骑兵,而是还装备了步枪,如果及时在城门处建立防守阵型,可以用远程打击的方式,将明军隔离在城下,再说,刚刚见到天命军的步枪,开封城内的明军,或许吓都吓傻了……

“先生的心思,自成佩服,这次东征,先生便随至我的身边!”

“属下多谢大都督!”牛金星叩拜之后,方才告辞离去。

天命军用了两日的时间,方才越过嵩山,在密县的刘家寨驻扎下来,大军到达之后,整个刘家寨被围得水泄不通,完全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但天命军并没有扰民,只要百姓待在村中,不会向外界透露天明军的讯息,天命军并不干扰百姓在田间地头劳作。

李自成一面派出游骑打探明军的讯息,一面焦急地等待王安平的讯息。

这次偷袭开封,天命军几乎动用了在河南的所有主力,将是进入河南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战斗,李自成不得不十分慎重,一不小心,河南天命军就有可能全军覆没。

派出的游骑,都是换上百姓的服侍,将战马藏在深山,只有高速行军的时候,才会用上战马。

明军西进的讯息,不断传到李自成的身边,二月九日辰时,他终于等到最盼望的讯息:开封副总兵陈永福,领着明军主力,一路奔洛阳而去,已经越过嵩山,进入偃师县境内。

李自成毫不犹豫,当即传出军令:驻扎在刘家寨的七个团,全速赶往开封!

正文 第790章 倾家荡产

大军昼夜行军,急行两日,到了中牟县,距离开封只有一日的路程了,李自成给雷万军分出三个百户的士兵,换上明军的旗帜,“万军,这三个百户的兄弟就交给你了,在你之后,最多两个时辰后,我就会赶到城下!”

“大都督放心,”雷万军端坐在马背上,放下手中的长枪,双手抱拳向李自成行礼,“属下会相机行事!”

三四万天命军向开封扑来,根本无法保密,开封城中派出的游骑,早已探得讯息,但陈永福已经远离了开封,中间又被天命军所阻,讯息一时竟无法传达至陈永福处。

城内的守军不多,官员们只能求自保。

巡按高名衡,在城内挑选出民风最为彪悍好战的回民,搞了一个清真营,临时指派军官;守道苏壮学着高名衡,也在城内搞了一个道标营,算是他的亲军。

退居开封城的祥符县知县王燮,更是发挥了他的聪明才智,他创立一个民兵组织,称为“社兵”,社兵的来源,是城中的富商士绅,根据各家的财产来计算,如果家产总值为一千两至两千两,就要出社兵一名,家产超过一万两,要出两到三名社兵,财产比较少的,可以两家共出一名社兵。

在如此危险的时刻,富商士绅是不会让自家子弟去当兵的,他们派出的社兵,一般是家仆、家僮,也有人花钱雇人去顶替,王燮一概不管,只要有足够的社兵就行。

这些社兵每五十人编为一社,一共划分了八十四社,再从城内挑选家境富有、处事正派的秀才、童生出任社长、副社长。

根据方位,这八十四社被划分为五个总社,分别是北门后所总社、南门前所总社、西门右所总社、东门中所总社、曹门左所总社,每个总社有一名总社长,总社负责修缮器械、操训社兵,并制定纪律加以监督。

五个总社,共有四千二百名不需要粮饷的士兵,由各家主人提供粮饷,平日操训战术,战争来临的时候,便登城作战。

开封城有五座城门:南门称南熏门,俗称南门;西门称大梁门,俗称西门;北门称安远门,俗称北门;东门称丽景门或小东门,俗称宋门;东门之北,还有一座城门,称为仁和门,俗称曹门。

高名衡是城内最高的文官,对城防最为积极,他主动承担了城防的重责,经过与城内官员、士绅充分协商,及时分配了守城的任务。

左布政使梁炳守东门、右布政使蔡懋德守曹门、开封知府吴士讲守南门、管河同知桑开第守北门。

由于天命军从西面而来,西城的防守,将是整个城防的重点,巡按高名衡亲守西门,协防的有守道苏壮、开封府推官黄澎,祥符知县王燮也率衙役上西城协防。

风声越来越紧,城外的百姓,开始涌入城内,高名衡四门巡视一遍,还是觉得不放心,除了四千二百社兵,城中的正规军不过一万,而天命军据说有四五万!

守城文武官员紧急磋商,觉得城内最大的富户,乃是周王,现在城内的官员、士绅、商户都行动起来了,周王府也应该有所行动。

高名衡不但年龄长、威望高,又是城内最高的文官,大家一致推举他面见周王,期望周王为守卫开封城尽自己的力量。

根据大明的祖制,藩王不能与地方文武官员有任何交往,连见面都不行,但现在是非常时刻,高名衡顾不得了,他受开封城内文武官员所托,为的是守城事宜,实为公干,并非私情!

高名衡求见周王朱恭枵,朱恭枵在自己的书房召见了高名衡。

高名衡行了参拜大礼后,直接开言到:“王爷可知,最近开封城内,风声日紧,流寇眼看着就要打到开封城下了。”

朱恭枵微皱眉头,道:“李仙凤呢?传本王的命令,让他速速回师,先解了开封之围!”

“王爷,李大人亲率主力去了河北平贼,一时恐怕无法回师,”高名衡道:“恕臣直言,开封城外,到处都是流寇,王爷的命令,很难传达至巡抚大人!”

“你不是巡按御史吗,现在的洛阳城,你是最高的文官吧?”朱恭枵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守城应该是你们的事吧?”

“王爷明鉴,守城的确是臣等之事,臣等已经在各处城门分派了人手,”高名衡拱手道:“李大人、陈副将出征河北、洛阳,带走了主力兵将,城内只有万余羸弱士兵,臣等在城内招募了近万士兵,但贼势甚大,又是悍不畏死,臣恐怕这些士兵难以守住开封城!”

朱恭枵摆摆手,道:“废话少说,你来找本王,究竟是什么目的?”

“王爷圣明,”高名衡道:“臣还想招募一批士兵,无奈府中钱粮不足,臣斗胆,希望王爷能施以援手!”

“贼兵尚未来到开封城下,你们就会惦记着王府的钱粮?”朱恭枵冷哼一声,道:“你们不是已经招募了不少青壮吗?听说还有什么社兵,难道这些人都是只会消耗粮食的废物?”

高名衡心中凉了半截,思索片刻,硬着头皮道:“属下哪敢惦记王府的钱粮?实在是出于无奈,”顿了一顿,又道:“王爷可知汝州崇王、洛阳福王的下场……”

“大胆!”朱恭枵伸手指着高名衡的鼻子,怒喝道:“高名衡,你好大的胆子,本王好心召见,你却暗语咒骂本王?你可知罪?”

“臣罪该万死!”高名衡慌忙跪拜,以头叩地,“王爷,臣实在无形冒犯,但流寇似乎对王府特别嫉恨……”

朱恭枵心中一惊,高名衡虽然无礼,但话语是不错的,汝州城破,崇王全家被诛、洛阳城破,福王被杀,全家生死不明……

想到此处,内心不觉打个冷战,难道流寇专门与宗室做对?难道他们不怕诛九族吗?

但朱恭枵随即想到,流寇本就是贼,既然到处犯上作乱,似乎就不怕朝廷诛灭九族……

怎么办?

难道要王府出钱粮?这可是祖上几辈子积下的钱粮,一旦拿出去,今后的子孙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受穷?

不能,绝对不能!

但城外的流寇怎么办?难道任由他们破城?想到崇王、福王的事,朱恭枵的内心,有一种强烈的不安,万一开封城破,以流寇嗜杀的性子,王府都保不住,还要这些银子何用?

朱恭枵十分焦急,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出血,守城的官兵很难尽心,思索片刻,忽地有了主意,便道:“高名衡,如果本王拿出钱粮,你有几成把握守住开封城?”

高名衡见朱恭枵言语松动,心中不觉暗喜,忙拱起手道:“王爷放心,只要王爷拿出部门钱粮,臣再招募一些青壮守城,臣有九成把握守住开封城,直到巡抚大人率兵回城,如果不能守住开封城,臣愿自刎谢罪!”

一旦开封城破,除了自刎,你还有活路吗?朱恭枵心中一阵蔑视,但现在还需要高名衡守城,他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厌恶的情绪,沉思片刻,道:“本王为了开封府,愿意拿出所有的存银!”

“所有的存银?”高名衡心中欢喜,口中却道:“王爷,这……不需要吧?王府人口众多,还需要生活下去……”

朱恭枵摆摆手,打断了高名衡的话,“本王有现银五十二万两,现在全部拿出!”

“臣多谢王爷!”高名衡大喜,恨不得抱住朱恭枵的脑袋,狠狠亲上几口,五十二万辆,几乎将城内的青壮全部招募了!

“不过,本王的这些银子,其中两万两做为饷银,给招募的青壮做为粮饷,”朱恭枵冷冷地道:“但本王的银子,不能送给不会打仗的废物!”

“王爷的意思……”高名衡一时糊涂了,难道王爷这么快就反悔了?亏自己空欢喜一场!

“传本王的命令,”朱恭枵道:“出城斩杀贼一人,赏银五十两;城上杀一贼,赏银三十两;射伤一人或砖石击伤者,赏十两!五十万银,够不够?”

“啊……”高名衡惊得好久合不拢嘴,看王爷的意思,这次是倾家荡产下血本了,他弓起身子,道:“够了,够了,王爷意志如此坚定,必保开封城不失,即便银两不够,臣也会向城中的富商士绅募集,”又向朱恭枵长身一揖,道:“臣对王爷感恩不尽!”

“先别感恩,丑话说在前头,王府的银子,也是血汗钱,”朱恭枵道:“可别让人骗了去,杀贼一事,死要见尸,至少要将贼人的首级拿来!”

高名衡心中暗惊,这首级何处去寻?贼人都在城下,难道杀贼之后,还要去城下割首级?到时候城下的贼人不下数万,如果去城下割贼人的首级,别说赏银,十有八九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这个王爷,难道一切都是假的?

明知道朱恭枵承诺的银子,很可能是个骗局,但高名衡却不能说破,王爷的气度,肯定能吸引部分青壮上城拼命,只要骗局不能揭穿!

他装出恭顺的样子,道:“臣一定将王爷的美意,知会城内的青壮,激励他们上城杀敌!”

朱恭枵点点头,道:“听说城内的富户,根据财物的多少,都要出相应的社兵,本王也不能落后,王府的承奉官曹坤、左长史李映春,将率领王府的八百勇士登上城头参战。”

“臣多谢王爷!”高名衡心道,王府的护卫,总会比普通的青壮好些,这些人倒是实实在在的支持,“王爷,这些人就放在臣把守的西城吧!”

正文 第791章 叫骂不绝

开封府周围,百姓似乎感受到战争的气息,纷纷涌入城内,流寇每至一处,烧杀掳奸,无所不为,他们是知道的,便是身无浮财的下层百姓,也不敢留在城外,至少家中还有女眷。

西关并不是一座关隘,而是距离西城门最近的一座集镇,镇子内有茶肆、酒馆等,如果付得起银子,也能找到女人,镇内的百姓,除了以土地养活自己,不少人还开着各个店堂,既能挣些微薄的铜钱贴补家用,也方便了去开封办差的客人。

涌入开封府的流民潮,不可避免地影响到西关的稳定,虽然流寇的影子都没见到,但西关已是人心惶惶,一些胆小怕事的百姓,悄悄收拾了家财,将大门一锁,偷偷随着流民们入了城。

二月十二,快要午饭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西面传来,有经验的百姓,都知道那是战马,否则蹄声不会如此嘈杂,明显有百匹以上。

便有百姓变了脸色,早知道流寇有骑兵,昨日就该入城,流寇的骑兵来了,想逃也逃不了。

百姓们一片惊惧,却也不敢出镇子,被流寇发现了,那是死路一条,两条腿的人,怎能跑得过四条腿的畜生?

让百姓十分意外的是,这次的流寇,并没有像传说的那般到处劫掠,而是在茶肆喝了茶,更出人意料的是,他们还支付了差钱,主人不敢要,他们却是硬给,比平日的茶钱,丝毫不少。

暗中观察的百姓中,便有那细心之人,终于发现了蹊跷之事,这些骑兵,都是穿着明军的铠甲,难道他们不是流寇?

可是他们也不像官兵呀,官兵喝茶,哪有给钱的?

这世道,一切都乱套了,不过,喝茶给钱,虽然颠覆了百姓的认识,但对百姓来说,毕竟是好事,便有百姓小心地蹩过去,问他们是不是官兵。

为首的骑兵,显然是军官,顿时皱了眉头,“流寇就要来了,你们为何不入城?难道你们在等待流寇吗?”

百姓们大恐,忙一个个撇清与流寇的关系,只说传言未必当真,他们并未收到官府的通知,再说,他们家在西关,如果入了城,没吃没穿没住,迟早也是死,还不如等等看,或许流寇并不敢进犯开封也说不定……

骑兵军官一直锁着眉,显然在思索着什么,此时脸上忽地现出一丝隐隐的笑意,“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流寇已经来了,我们就是回城送信的!”

“啊……”

百姓们顿时惊呆,他们刚才没有说谎,因为没有看到流寇的影子,心中期望着流寇不敢进犯开封这样的府城,似乎有人说过,这次来的流寇是天命军,并不劫掠百姓,但谁能完全相信?不劫掠百姓,难道专门劫掠当官的?

这位骑兵军官的话,一下子击碎了他们所有的期望!

骑兵军官看了眼散落的百姓,眼中似乎有一丝不忍,“流寇已经在五十里内,不到一日的时间,就会来到开封城,你们还是快走吧,我们刚好顺道,可以护送你们入城!”

“军爷真会护送我们?”

骑兵军官点点头,“军情紧急,我们不能等待太久,一壶茶的时间,如果你们收拾好了,就可以随我们一同入城!”

“我们这就去收拾……”

百姓们虽然舍不得家中的瓶瓶罐罐,但与生命相比,一切都不重要了,一壶茶的时间,西关镇的百姓,已经有不少人扶老携幼,还手提肩扛,带着一切他们认为可能用得上的财物。

骑兵的军官没有食言,准时离开茶肆,向开封的西门而去,那些尚未来得及收拾的人,自然不用等候了,谁让他们不遵守约定的时间?

西关镇距离开封的西门,不过十余里,一个多时辰后,骑兵簇拥着西关镇的百姓,还有沿途不断加入的百姓,汇聚成一道人流,来到西城门。

这骑兵军官,正是李自成的亲兵从千户官雷万军,他遵照大都督的指示,带着先头三个百户骑兵突入城下,原本还担心赚不开城门,在西关镇喝茶的时候,灵机一动,以护送百姓的名义,汇入逃难的百姓队伍中。

看到西城门大开,雷万军心中暗喜,他们都是身着明军的铠甲,只要守军一时出现疏忽,他们就可以抢占城门,以有心算无心,城门处的十余明军,应该在半柱香的时间内就可以解决。

他们只要坚守一段时间,大都督的骑兵就会赶到,这夺取城门的军功,就是他们的了!

雷万军的眼中,不知不觉闪现出光芒,城门处的百姓太多,又是扶老携幼,提着大量的财物,行动十分缓慢,一刻钟的时间,似乎只前进了十来步。

如此下去,难道今晚都不能入城?

雷万军知道,一旦太阳落山,城中就会关门,一时无法入城的百姓,只能在城外过夜了,但自己这些骑兵……最多两个时辰,大都督就会来到城下,如果不能入城,岂不是白白辜负了大都督的心意?

他暗暗焦急起来,向身边的亲兵使个眼色,亲兵们顿时将身前的百姓推开,“让开让开,我们有紧急军情汇报,先让我们入城!”

百姓虽然逃得急,但他们哪敢与官兵挣道?再说这些官兵都是骑兵,不要说人,便是战马,也能将他们踩踏死了,百姓们不由分说,便是向两侧让路,走得慢的,亦有百姓被马蹄践踏……

雷万军顾不得了,一番疾走,已是靠近城门。

守城的士兵看到一队骑兵夹在百姓中,因为身着官兵的铠甲,起初倒是不以为意,但看到这些人突然加快速度,越过两侧的士兵,显然是想快速入城,便有人在城头上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看不到我们的衣甲吗?”雷万军大喝一声,说得有些模糊,脚下的步子不减,此时距离吊桥的位置已经不足百步,如果不是百姓阻拦,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能跃上吊桥。

“你们是谁的属下?”把守城门的总旗官有些奇怪,开封啥时有如此威武雄壮的骑兵了?

“我们是陈副将的属下……”雷万军的声音不大,故意说得模模糊糊,指望搪塞过去,只要踏上吊桥,哪怕只是冲过去数人,也可以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斩杀城门处的守军,然后再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大家慢悠悠地入城。

城头上的总旗官一愣,心说坏了,如果是陕西、保定的援兵,或许还有这个可能,陈副将平日就在开封城内,他是知道的,属下哪有三四百骑兵?

这一定是流寇假扮的!

总旗官并不知道额头上瞬间就冒出汗珠,他急忙冲着吊桥处,用最大的声音喝道:“快关城门,他们是流寇!”

“是,大人!”把控吊桥的士兵,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大人让他们关闭城门,他们只有遵命,再说,大人的声腔都变了,显然发生了意外,情况很是紧急。

两名士兵迅速转动支撑杆,拴住吊桥的铁链,一点点向支撑杆上缠绕,吊桥也随着被抬高。

雷万军已经接近了城下的吊桥,眼看着就要踏上吊桥,忽地发现吊桥迅速升高,离开了护城河的岸提,顿时吃了一惊,他一催战马,急速向吊桥冲过去,根本顾不得身前身后的百姓了。

但还是迟了一步,吊桥的一端已经升起半人高了,即便强行让战马跳上去,战马也无法立稳脚跟,吊桥一端高一端低,战马根本无法立足。

雷万军气冲牛斗,拔出随身的腰刀,遥遥指向城头,“大胆,还不打开城门?若是误了军情,你的脑袋就要搬家!”情知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却还不甘心,只差着一两步,心中实在懊恼。

守城的总旗官见了骑兵,心中亦有几分心虚,忙拱起手道:“大人可有入城的文牒?如果有文牒,小人自当开城,大人勿怪,现在风声紧,小人不得不小心从事!”

雷万军哪有入城的文牒,他连明军的讯息都没有,只能凭着骑兵的身份虚与委蛇,现在身份被识破,知道万难入城,只得一边骂,一边悄悄向后撤退。

城头上的总旗官见了,更加确信了骑兵的身份,于是拔出腰刀向前一划,大声道:“这些骑兵是流寇假扮的,兄弟们,放箭,滚木礌石伺候!”

城上忽地飘下一阵箭雨,还有滚木礌石高高抛起,也不管雷万军他们周围的百姓,雷万军知道偷袭失败,慌忙带着士兵后撤,尽快离开弓箭的射程。

两名士兵撤退不及,被流矢射中,幸好天命军的骑兵,都有铠甲护身,又不是要害部位,性命应该无忧。

城下中箭、被滚木礌石打伤的百姓,倒是不在少数,百姓们身上没有任何防护设施,又是拖儿带女,以及手提肩扛,连躲闪都没有时间。

百姓们的惨叫,丝毫没有打动城头上的守军,见天命军的骑兵去得远了,总旗官不知道从哪运来两门虎蹲炮,对着骑兵各射了两炮,直到天命军的士兵远远离开虎尊炮的射程,方才停止了射击。

雷万军等到炮声停了,方才勒住战马,回身一看,城头上的守军,正向着他们这边指指点点,叫骂不绝,还有一名士兵,解下腰带,掏出小鸟,从城墙的垛口向这边尿尿!

正文 第792章 恐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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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万军尚未退到西关,就遇上了李自成,他翻身下马,跪拜于地,“大都督,属下无能,未能抢占城门,求大都督责罚!”

李自成亲率剩余七个百户的亲兵,赶来接应,没想到在此遇上雷万军,不用雷万军请罪,他也知道,突袭城门的事,显然没有成功,他用马鞭一撩,道:“万军起来说话!”

雷万军起身,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都是守军胆大妄为,肆意关闭城门,置城外的百姓不顾!”

“明军啥时关心过百姓?如果朝廷关心百姓的生死,还会有这么多的百姓跟着天命军?”李自成哈哈一笑,并不以为意,“胜败乃兵家常事,万军虽然未能抢占城门,所幸兄弟们伤亡并不重,也没什么过错!”

雷万军见大都督没有责罚的意思,心中稍定,又道:“大都督,属下无能,未能抢得城门,接下来……”

“万军不用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李自成拔转马头,道:“先去西关立营,等后面的大军到了再说。”

李自成的亲兵,刚刚在西关镇立下大营,后面的步兵便赶到了,牛金星见李自成的亲兵都在,知道偷袭开封的事,并没有成功,忙道:“大都督,是属下失于计较,当初如果让兄弟们舍了战马,扮做流民,或许成功的机会更大!”

第一次给大都督出主意,没想到就失败了,牛金星的脸上,既尴尬又羞愧。

李自成一挥手,道:“先生不必介怀,即便扮做流民,未必就会成功,身上有兵器,守城的士兵难道不会发觉?如果丢下兵器,又如何抢占城门,即便抢占成功,又如何守得住?”

牛金星猛地点头,心中暗暗赞叹,大都督睿智之人,思索的问题,比自己还要深些,难怪天命军战无不胜。

沉思片刻,道:“大都督,开封乃是坚城,如今已经无法偷袭,我们如何克服城池?”

李自成看着正在扎营的士兵,心中若有所思,“依先生看,我们该用何种法子破城?”

“大都督,我们这次急行军,并没有携带太多的攻城器械,”牛金星道:“我们来到城下,西征的明军陈永福部必定回援,能不能先将陈永福部吃了?”

这样的战斗,李自成没什么兴趣,否则当日就可以先行对陈永福部进行伏击,等击溃了陈永福部,然后再攻打开封城。

打败陈永福部,天命军能得到什么?

天命军不缺降兵,只要有粮食,随时可以招募大量的士兵,他们虽是百姓,操训的时间长些,但比降兵更为忠贞,天命军招募他们,是将他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难道他们不会感恩戴德?

消耗朝廷的军队?似乎也不切实际,如果有足够的粮食,朝廷一样可以招募士兵,只要稍加操训,就能走上战场,战斗力虽然差些,但经过几次战斗,大浪淘沙,剩下来的就会是精兵,大明的青壮无数,理论上明军可以招募无数的士兵。

关键是粮食,朝廷能养活多少士兵,才是问题的关键!

所以击溃陈永福部,并没有多少实际的价值,天命军来到开封,第一要务,自然是要拿下开封城,如果拿下开封城,周围的州县,也就望风而降,天命军就会占据整个开封府。

实在拿不下也没关系,开封不但是一座坚城,也是大明的心脏,即便拿下了,也会出现反复,朝廷一定派出更多的军队前来围剿。

其次是为了粮食,开封是河南首府,省直衙门都在开封,城内的钱粮,自然比洛阳丰富些,有了钱粮,天命军才能养活更多的士兵。

再次,就是为了练兵了,此次出征的七团士兵中,有四个团是在洛阳整编的,基本上算是新兵,只有经过战场上血与火的考验,他们才能成长为合格的士兵。

见李自成一直在沉思,牛金星以为,大都督在考虑如何吃掉陈永福部,便进一步道:“大都督,沿途以来,属下一直在观察地形,可以在圃田泽一带设伏!”

“我们做好两手准备吧,”李自成淡淡地道:“陈永福听到开封遭到攻击,一定要回援,咱们先做好这个准备,眼下还是以攻打开封为主,城内的守军不多,即便招募青壮,战斗力也不会太强!”

“都属下明白了,”牛金星拱起手道:“属下倒有一个攻城的法子!”

李自成用手点着牛金星的脑袋,“先生有攻城的法子,为何不早说?”

牛金星讪讪一笑,道:“属下也不知道这个法子是否奏效,还要请大都督定夺!”

“说吧,我自会斟酌,”李自成道:“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陈永福随时可能返回,朝廷也不可能任由我们攻打开封!”

得知雷万军失手的那一刻,李自成就估计,这次的开封,恐怕很难拿下来了,这是天命军首次来到开封,而开封是朝廷的核心之地,战略位置不同于西宁、兰州,就是偏居一隅的成都,也是不能相提并论。

可以打开封,不一定非得拿下,只要在附近百姓中埋下天命军的种子,开封迟早是天命军的。

“大都督,我们的攻城器械不足,可以采用挖城墙的法子,开封虽是石墙,但只要我们凿下外层的石块,内层的泥土,便很容易扒开,”牛金星道:“如果能在城墙上扒开洞穴,近战才能发挥天命军在战斗力上的优势。”

李自成皱着眉道:“可是,士兵们在城下凿城,又如何对付城头上的弓箭和滚木礌石?”

“大都督不用担心,”牛金星神秘一笑,用手比划着,“将门板、大车之类的框架,运送到城下,竖立起来,上面再铺上棉被,就可以阻挡城上的箭矢和滚木礌石,因为靠近城墙,倒是不用担心城头的火炮!”

李自成凝眉沉思,一时没有说话。

牛金星又道:“大都督,为了激励士兵,每人从城墙上凿出一块石头,就可以返回城下休息,换另外一批士兵!”

“先生的意思,是让士兵们都得到锻炼?”李自成大喜,他最关心士兵的战斗力,能否拿下开封,倒不是主要的,仔细琢磨片刻,右手猛地一挥,“就这定了,就按照先生的法子,明日开始攻城,以西城门为主要突破方向!”

当晚,李自成召见了各营团的主官,让牛金星当众解说了凿城之法,第四营的第三团、第四团,独立营的第一、第二、第三三个团,各自攻打一座城门,其中西城门做为主攻方向,由独立营第三团刘见义部负责,第四营第二团刘宗敏部以火器协助。

回去之后,各团分别准备明日攻城的器械。

天明之后,除了第四营第一团赵烈部无所事事,做为后备团,其余各团开始攻城,除了西城门,其余各座城门外的军队,只是牵制城内的守军,每次出战凿城的,不过一两个百户的士兵,士兵们只要从城墙上凿下一块石块,就可以返回,换上另外一名士兵,周始往复!

西城门外,独立营第三团的士兵们,早已准备了充足的器械,却是没有攻城,听到其它城门传来的动静,他们都是心痒痒的,但刘见义并没有下达攻城的命令。

刘宗敏除了派出一个千户的枪手,还将所有的炮兵都派出去,二十门山地炮一字排开,静静地矗立在城外两千步的地方,几乎就是山地炮射程的极限了,这是为了避开城头的虎蹲炮。

高名衡早就来到西城头,天命军在城外折腾,尽数落在他的眼中,看到矗立在城外的山地炮,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八”字,天命军不过是流寇,怎得这许多火炮?这些火炮,既不像明军部署在辽东的红衣大炮,也不像开封城头的虎蹲炮,难道这是天命军自制的?

这些火炮被放置在两千步之外,基本上是虎蹲炮的射程之外,难道这些火炮的射程,还能比得上红衣大炮?城外的这些火炮,明显比虎蹲炮还小,结构也更是简单,难道射程上会出人意料?

东、南、北的方向,都传来了喊杀的声音,传令兵也将各城门的战斗情况,及时传送过来,天命军虽是重兵包围了开封城,但攻城的强度并不大,奇怪的是,天命军并没有使用云梯之类的攻城器械,而是在城墙上凿石块,是缺乏工程的器械,还是要凿空城墙?

西城门外,天命军的人数似乎更多,为何没有攻城?

高名衡将思绪收回来,看着城外不断忙碌的天命军士兵,他心中明白,天命军不是放弃对西门的攻击,而是做着更为充足的准备!

准备的时间越长,攻击的强度就会越大!

高名衡将城头的虎蹲炮集中起来,炮手们已经调试完毕,只要天命军再向前靠近几步,他们随时可以开炮。

虽然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城头上的守军中,正规的士兵并不多,八百社兵、八百周王府的护卫兵、五百临时招募的青壮、三百清真营、三百道标营,他们才是防守的主力,开封城内的正规士兵,反而成为预备队,不到关键的时刻,不能轻易使用。

他从南走到北,在这个士兵的膀子上拍拍,与那个士兵拉拉家长,看到士兵们脸上的恐怖逐渐减弱,他的心中,恐惧感也是逐渐褪去。

正文 第793章 太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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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带着数百亲兵,与刘宗敏一道,远远在后面观战,刘宗敏性子急,其它几座城门早就有了动静,只有西城门这边,到现在没有任何动静,炮兵们还在校准,“这几个二性子,怎的搞到现在?如果有云梯,其它的城门,怕已经拿下来了!”

“哈哈,”李自成大笑,“磨刀不误砍柴工,西城门进攻最晚,却也是最猛烈!”

“轰……隆……”

李自成话音未落,山地炮已经开始射击了,大地剧烈颤动,天空为之变色,二十枚开花弹,划着优美的弧线,破空之后,纷纷落在城头。

高名衡原以为城外的火炮,必须向前推进一段距离,甚至会进入城头上虎蹲炮的射程之内,没想到天命军的火炮,竟然有如此的射程!

更让他吃惊的是,天命军的炮弹,并不是朝廷常用的那是实心弹,落在城头之后,又是发生了爆炸,隔着这么远,他似乎有些耳鸣。

开花弹!

高名衡似乎听说过,但朝廷的火器局,并没有研制出开花弹,当年孙元化在山东的时候,曾经有过设想,可惜,遇上孔友德作乱,孙元化因罪伏诛,至死也没完成开花弹的设计。

天命军何来开花弹?

高名衡目睹了开花弹爆炸的过程,更亲眼看到士兵们残破的身子。

一枚开花弹落在士兵身前,这名倒霉的士兵,连一声叫唤都没发出,便被炸得四分五裂,腿脚和双臂,混着躯体上的碎肉、血水,竟然标枪似的投向四面八方,甚至还砸中一名无辜的士兵,那士兵摔倒后,却是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显然是晕倒了。

开花弹落地后再次爆炸,周围一片狼藉,无头的尸体、残缺的躯干、半截大腿、脱离身子的手臂……

爆炸中心,深浅不一的弹坑,很快被血水淹没,日光一照,反射出一道道血涔涔的光华……

高名衡一阵干呕,险些咳出血,但他的声音,很快便被士兵们的叫唤声所掩盖,在度过最初的麻木后,城头上哀嚎一片,凄厉、惨绝,尽管是在大白天,惨叫声还是十分瘆人。

一些士兵,身上并没有血迹流出,似乎没有受伤,却是双手捂住耳朵,从城头翻滚到城下,比伤兵们更显得痛苦。

高名衡发现,还有一些士兵,似乎也是没有受伤,却是双目无神,呆呆地立在城头,傻子似的,一脸的冷漠!

怎么回事?难道是魔鬼弹?

高名衡不知道如何是好,在天命军的火炮面前,城头就是不设防,完全被动挨打,这时,王燮急匆匆地过来,靠近高名衡,压低声音道:“大人,怎么办?城头伤亡惨重,这样下去,城头上的士兵会因为恐惧而丧失战斗力……”

怎么办?老子要是知道,还用你来守城头?高名衡心中将天命军一顿痛骂,都是这些古怪的火炮,不知道这样的炮弹,天命军还有多少,“以王大人看……”

“大人,我们不是也有火炮吗?”王燮忙道:“要不我们也向城下开炮,不管能不能打到天命军,威胁也是好的。”

高名衡想想,这话不错,虽然因为射程的问题,虎蹲炮无法伤害城外的天命军,但可以给城头上的士兵壮胆,明军不是完全被动挨打,只要天命军靠近了,也要付出代价。

双方都是炮击,巨大的轰鸣声中,士兵们或许会忘掉恐惧……

想到这儿,高名衡道:“王大人说得不错,咱们也有虎蹲炮,传令炮手,立即开炮!”

刘宗敏看到城头上有炮击,不禁哈哈大笑,“大都督,这是明军的虎蹲炮吗?简直是给我们找乐,再向前五百步,恐怕都伤不了我们分毫。”

李自成心中一动,虎蹲炮的射程不如山地炮,但终归是远程利器,一旦天命军靠近城墙,或是用步枪扫射,很有可能受到威胁,趁着这个机会,或许能将明军的虎蹲炮打掉,一劳永逸,“捷轩,传令炮兵,目标改为明军的虎蹲炮!”

“虎蹲炮?”刘宗敏一愣,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打掉明军的虎蹲炮,摧毁明军的战斗意志!他一挥手,招过两名亲兵,耳语几句,亲兵们立即向山地炮跑去。

“轰……隆……”

山地炮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目标已经改为虎蹲炮的所在,虽然看不到虎蹲炮,但刚才虎蹲炮射击的时候,炮兵们已经根据实心弹的轨迹,推算出大致的位置,二十枚开花弹,全部向这一地区倾泻下去。

刘宗敏看到城头上升起的烟雾火光,不禁大喜道:“大都督,即便不能将虎蹲炮炸毁,只要明军的炮兵没了,难道高名衡自己会开炮?”

李自成的脸上,漾着淡淡的笑意,城头上不过四五门虎蹲炮,二十枚开花弹下去,即便不能将虎蹲炮烧成铁水铜水,只要部分零配件烧坏了,一时无法修复,虎蹲炮也就毁了。

天命军作战,既要发挥人数上的优势,更要发挥技术上的优势,哪个时代都是一样,技术上占据优势,不仅事半功倍,伤亡也会减小,像今日西城门的战斗,到目前为止,天命军并没有出现伤亡,而城头上的明军,怕是早就叫苦连天了。

如果明军因为恐惧而丧失战斗力,那是再好不过了!

又一轮炮击后,城下早已看不到虎蹲炮发射的实心弹,李自成道:“捷轩,我们的补给尚未送到,不能浪费开花弹了,让枪手们上吧!”

“是,大都督!”依刘宗敏的性子,还想再来几轮炮击,但他也知道,补给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送到,一旦弹药告馨,第二团就会几乎丧失作战的能力,用腰刀与明军肉搏,绝对不是第二团所长,他答应一声,便让炮兵停止射击,同时,让等待了这么久的枪手,向城墙靠近,一直到百步的地方。

百步是理想距离,步枪的命中率能达到最大,而城上的明军,无论是火铳还是弓箭,都是够不着,只能干瞪眼。

枪手们虽然瞄准,暂时却没有射击,城头上的明军,已经被火炮吓破了胆,从城下根本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李自成只得给刘见义下令,趁着这个机会,独立营第三团的士兵,赶紧向城墙靠近!

刘见义早就急不可耐了,他用那炸雷似的声音,驱赶着士兵们向城下靠近,士兵们已经适应了刘见义的大嗓门,战场之上,声音越大,传令的效果越好。

片刻时间,五个千户的士兵,已经手提肩扛各种麻袋,一个个叫喊着扑向城墙,他们刚才已经看到,在天命军开花弹的打击之下,城头上的明军早已魂飞魄散,这会连影子都没了。

西城外的护城河,实在是宽阔,目测之下,河面宽达到五丈,上千个装满土石的麻袋丢下去,完全沉没在河水中。

刘见义正在催促士兵们加把劲,一边观测的士兵赶紧跑来提醒他:“将军,明军开始在城头出现了!”

他抬头一看,女儿墙的垛口,果然影影绰绰,明军的数量不多,但他们显然发现正在填埋护城河的天命军。

刘见义皱起眉头,向刘宗敏部枪手所在的位置一看,见枪手正在瞄准,顿时放下心来,“不用担心,只要明军大规模出现,绝对讨不了好处,或许明军太少,不值得第四营第二团的兄弟们动手!”

所幸河水并不流动,又是数百袋泥石丢下去,河面上已经露出了麻袋的一角,士兵们大喜:再加把劲,护城河就要填平了!

“砰砰砰……”

天命军的枪手们,终于开枪了,城头上刚刚探出的脑袋,瞬间不见了踪迹,不知道是躲在女儿墙后面,还是中枪摔出去了。

刘见义顿时咧开大嘴,“兄弟们,快些填了护城河,有第四营第二团的兄弟们护着,你们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士兵们果然加快了速度,不少士兵一边跑,一边还向城头招手,“有种就露头呀,看看你的脑袋能不能硬过咱们的子弹……”

高名衡欲哭无泪,天命军的火炮射程远,压制住了城头的虎蹲炮也就算了,火炮发射时间长,精度也不高,只要士兵们学会闪躲,或者干脆撤离城头,伤亡不会太大,但天命军的火铳也是如此犀利,百步外就能射上城头……

意外,实在太意外了!

天命军究竟还有多少种如此犀利的火器?

这样的战斗,实在太难了,士兵无法从垛口露头,如何向城下射箭?又如何精准使用滚木礌石?

不要说刚刚招募的青壮,就是他自己,也对守城失去了信心,大明这是怎么了,连流寇的火器都不如……

天命军的士兵,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将护城河填平了,虽然只有中间一条小道,但士兵已经可以通行。

其它城门攻击的士兵,每次只投放一个百户,而刘见义直接投放了一个千户,谁让西城门是主攻的方向呢?

剩余的四个千户,其中两个千户继续填土,最好将护城河多填出几条道路,另外两个千户则是休息,准备替换正在攻城的士兵。

正文 第794章 悬楼

刘见义部的士兵,在门板、大车的掩护下,开始在城下凿城墙,每名士兵,只要凿出一块砖石,就可以返回休息,砖石扔到护城河。

一名士兵回来,便有一名士兵顶上,城墙下保持一个千户的士兵。

高名衡虽然郁闷,但总不能任由天命军挖掘城墙,愚公移山,时间一长,城墙迟早要倒塌,有城墙护卫,天命军都占据着优势,一旦城墙被毁,双方在平地野战,城内的明军还不知到哪哭去。

他将周王朱恭枵悬赏的条件,再次重申一遍:出城斩杀贼寇军一人,赏银五十两;城上杀一贼,赏银三十两,射伤一人或砖石击伤者,赏银十两。

因为需要首级佐证,高名衡不知道有多少士兵能得到这些银两,或者说,朱恭枵开出的悬赏条件,有一些欺骗的成分,但情势危急,他实在顾不上了。

在高名衡的感召下,清真营的士兵率先站出来,清真营组建时间不长,但他们是高名衡的嫡系,是高名衡亲自组建的,连军官也是高名衡亲自任命,几乎相当于私兵,大敌当前,私兵自然要冲在最前线。

随后,王府的承奉官曹坤、左长史李映春率领王府的八百勇士,也是登上西城城头参战,城头的人数越多,士兵胆子也就越壮,箭矢、滚木、礌石等,都是照着天命军的掩体砸出去。

城外天命军的枪手们,也是不肯闲着,只有明军露头,无论是一群人,还是一个人,都很难躲过步枪的射击。

战争一直很胶着,天命军的士兵,一拨向城头放枪,一拨则是抓紧时间凿开石墙,将石头运走,丢入护城河。

城上的明军,一边躲避着天命军的子弹,一边向城下放箭,或者抛出石块、巨木,他们根本不敢露头,基本上都是躲在城墙后面,将石块、巨木等从墙头扔出来,能不能砸到天命军的士兵,他们已经顾不得了。

但饶是如此,城下凿墙的士兵,还是伤亡不轻,护卫在头顶的木制掩体,时不时地被滚木礌石砸穿,或者直接坍塌了。

时间在延续,伤亡在增长。

刘见义发现,城墙下已经被挖出数个大洞,只要士兵们藏在洞内,即便没有掩体,城上的石块也是砸不着。

高名衡同样看到这一点,眉头不仅深锁起来,为了消除城防的死角,从侧面打击墙角的敌兵,一般在建造城墙时,会设计了一种特殊的结构,就是每隔一段距离,城墙向外突出一个方形,称为敌台、墩台,俗称为马面,可惜开封的城墙上,并没有马面这种结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流寇在墙洞里逍遥。

推官黄澍自然明白高名衡的心思,战斗正在延续,一时根本无法改装,但为了安慰高名衡,便道:“大人,属下立即召见城内的工匠,看看有什么办法,等到天黑后天命军退兵,或许就能制造出新的马面。”

这种#马面结构,岂是短时间可以完成的?但天命军的威胁太大,死马当活马医了,高名衡便让黄澍先回去,召集工匠们商讨一番。

太阳在远山留下一道道赤红的尾霞,混着惨淡的乌云,胶着、掩映,仿佛不甘心退出今日之舞台。

李自成在西城外观战了整整一日,士兵们虽然没有破城,但进展顺利,城墙上挖出了六个大洞,正一点点向四面扩散,只要连成一片,没准就能将城墙拆了。

他抬头看看西天,黑暗很快就要来临,士兵们已经战斗了一日,忙碌、劳累,却又顶着伤亡的危险,他们毕竟是新兵,操训也能一步一步来。

李自成让何小米传令撤兵,刘见义似乎意犹未尽,最好是要挑灯夜战,但看了眼疲惫的士兵,终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挥手,让督战的士兵鸣金收兵。

高名衡终于等到了天命军撤军的信号,精神上松弛下来,这才感觉到,浑身像散了架似的难受,他是文官,一向在官衙清坐为主,今日在城头上忙碌了一日,又顶着巨大的压力,感觉到双腿根本不是自己的。

亲卫要扶他回去,高名衡摆摆手,他不能在士兵面前露出疲态,战斗才是开始,主将决不能认怂。

回到城下的军营,刚刚喝了口温水,黄澍便跑过来,施礼问候之后,便道:“大人,有一名叫做张坚的书生,设计了一种悬楼……”

“悬楼?”高名衡连饭都不想吃,只想美美地睡一觉,哪有心思听什么悬楼的故事?

黄澍似乎没有注意到高名衡的脸色,却是兴致勃勃地道:“悬楼是用很厚的木板制成,跨度可以是三个或者五个垛口,突出到城墙之外,里面能够容纳十个人,这样的悬楼,连炮火都能够抵挡,里面的士兵可以直接向下抛木石,或是直接放箭,打击城墙脚下凿挖的天命军。”

“悬楼?你是说悬楼是悬挂在城墙之外?”高名衡终于听出来了,下午让黄澍回去设计马面的事,此时早已忘了,也没指望着能成功,没想到黄澍真能鼓捣出来。

“是呀,悬楼突出在城外,即便天命军的士兵藏在挖出的墙洞中,也可以发起攻击!”黄澍详细介绍了悬楼的结构,以及在明日的战斗中所能发挥的作用。

高名衡仔细听着汇报,不时开口询问一句,甚至还主张将普通木板换成更为坚实的柏木,以提高悬楼的抗击打能力。

等到两人协商得差不多了,高名衡的肚子才有了饥饿的感觉,“黄大人,立即召集城内所有的工匠,连夜赶制,能赶制多少是多少,对了,那个张坚,赏银五十两!”

一夜的寒吹霜露,早已将血腥气完全湮灭,开封城的西城门外,虽是人影稀疏,但气氛却是异常凝重。

天命军的游骑发现,西城头上,一夜之间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但究竟是什么变化,一时却看不出,经过仔细甄别,最后才是发现,城头上向外伸出悬楼,一共五十具。

悬楼突出在城外,一看便知道,这是为了对付墙角下的敌兵,如果天命军继续从城墙凿挖石块,必定遭到更严重的打击!

游骑不敢怠慢,立即将讯息报告李自成。

李自成也是觉得奇怪,城头上为何一夜之间出现了大量的悬楼?他顾不上早饭,亲自带着亲兵前去查探。

果然如游骑所说,城头上悬挂着一个个木笼子,木笼子长短不一,或两三个垛口,或三五个垛口,里面藏着士兵。

李自成心中明白,这些悬楼,一定为了对付凿挖墙砖的天命军士兵,但明军能在一夜之间赶制五十个悬楼,城内的工匠人数一定不少,不知道悬楼是谁设计的。

不用靠近,李自成就知道,悬楼外面一定包裹着厚厚的木板,步枪的子弹根本穿不透,要想打掉悬楼,只能依靠山地炮了。

他远远观看着悬楼,心中思索不定,这些悬楼,真的可以阻挡天命军的步伐吗?

回到西关的大营,刘见义正在吃早饭,看到李自成,忙道:“大都督,啥时开始攻城?兄弟们很快就可以出发了。”

“别急,先吃好早饭!”李自成拍拍他的膀子,转身去了,拐过大营的中间,行至右边的第四营驻地,让李绩将第四营所有的炮兵集中起来。

李绩以为大都督要猛攻开封城,心中十分高兴,等到所有的炮兵都集中过来,李自成却是询问他们:“如果以城头上的悬楼为目标,击中悬楼的把握有多大?”

“悬楼?”炮手们都是不解。

“奥,就像一只木箱,不过比普通的木箱大得多,长度达到两三个城墙的垛口。”李自成将开封城头上出现的悬楼,详细说了。

炮兵们还是无法确定,只有实地观察,心中才会有数。

李自成也不多言,让炮兵们早饭后,抬着二十门山地炮去城下,刘见义部的士兵,也是跟着去了。

开封城高五丈,悬楼虽然不小,但在五丈的高空,看上去比女人常用的木箱还小,向这种悬楼开炮,炮兵们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只是微皱着眉头,谁也不敢说话。

“试试吧,正好能积累一些经验,”李自成知道,用山地炮打这样的悬楼,实在是难为这些炮兵了,“你们先挑选一两个大些的悬楼,集中炮火试试,如果可行,再逐一打掉悬楼!”

二十门山地炮,向前推进至城墙千步的地方,目标集中于中间一个较大的悬楼上,但悬楼挂在五丈的高空,又是在城墙之外,只有直接命中悬楼,才会有效果。

从地面看上去,悬楼实在太小了,位置又不好,二十枚开花弹射出去,竟是连悬楼的木板都没有碰到,

李自成只得放弃了,但刘见义不肯放弃,城墙下已经挖出了不少砖石,一个个大洞,从数百外都可以看到,难道兄弟们昨日付出的血汗,就这么白费了?

刘见义向李自成要求,先用火炮攻击城头,只要将城头上的明军压制住,他的属下,便可以靠近城墙,继续凿挖砖石。

李自成虽然不抱着多少希望,但还是支持了刘见义的意见。

不过,从悬楼中抛出的砖石、重木,以及时不时射出的冷箭,刘见义部伤亡太大了,到已时中,李自成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第一次攻击开封城,就这么结束了,刘见义面显恼怒,牛金星心中忐忑,李自成的脸上,却是平静如水,既然奇法不奏效,那还是采用正法,用攻城的器械,直接强攻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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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95章 杀敌发财

开封城内,有一个叫朱之沧的人,本是宗室子弟,这次也参与了西城的防守。宗室子弟原本是不需要守城的,即便因为家财丰厚的原因,需要出社兵,也是由府丁代替。&1t;/p>

朱之沧的祖上,原本是庶出,承袭的爵位不高,田产亦是有限,到他这一代,虽然顶着宗室的名头,但家道早已没落,仅仅依靠宗室的俸禄,维持生计亦是艰难。&1t;/p>

朱之沧自然无法受到良好的教育,家中甚至对他疏于管教,自小便在城中与宵小厮混,倒也习得几手拳脚。&1t;/p>

他这样的宗室子弟,原本是不该在城内随意通行的,最合乎规范的,便是一辈子在府中混吃等死,生活乏【31 】味了,便让府丁去城中寻几个窑姐回来解闷,便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小姐,也可以直接迎至府中,官府不会干涉,朝廷更不会管这等小事,只要宗室子弟不参与谋反,一切都不是大罪。&1t;/p>

但朱之沧因为家贫,虽然违反了宗室的规矩,却也无人举报他,除了按时领取俸禄,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1t;/p>

天命军攻打开封,城内大肆募兵,朱之沧仗着自己身手不错,主动加入社兵,被分配在西门右所总社,这两日便在城头。&1t;/p>

他加入社兵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守城,而是为了粮饷,如果能有一些军功就最好了,或许能将爵位提高些,爵位越高,俸禄也就越高。&1t;/p>

天命军被西城头的悬楼击败,朱之沧有些失望,如果天命军就此退去,他的粮饷也就没了,军功更是空谈,提升爵位的梦想,也就化未泡影。&1t;/p>

朱之沧虽然可以下城头换防休息,但他一直坐在女儿墙边,一面观看着城外的天命军,一面思索着立功的事。&1t;/p>

傍晚的时候,天命军的主力早已退去西关,偶尔会有一小队士兵来城下巡视一番,虽然在弓箭的射程外,朱之沧还是现,天命军的每队士兵,不过一个小旗。&1t;/p>

朱之沧便召集同伴,想要出城击敌,但同伴们一个个吓白了脸,天命军人数众多,避之犹恐不及,谁敢出城惹事?只要天命军不来攻城,大家都是烧高香了。&1t;/p>

但朱之沧却不死心,周王悬赏,如果出城杀贼一人,便可得到五十两赏银!&1t;/p>

五十两赏银,对别的宗室成员来说,也就一顿饭钱,但在朱之沧的眼中,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在现在的开封,至少能买到十亩良田!&1t;/p>

更重要的是,朱之沧并不觉得流寇有多厉害,不过是仗着火炮和人数众多而已,一群低贱的百姓,能有多少战斗力?&1t;/p>

知道无法说服同伴一同出城,朱之沧心中一阵鄙视,但这种鄙视,他是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他还需要同伴们帮忙。&1t;/p>

朱之沧趁着天命军士兵离开的机会,让同伴将绳索缚在他的腰上,将他从城头放下去。&1t;/p>

趁着天色尚未黑透,朱之沧便在城下寻找着天命军的踪迹,但刚才经过的天命军小旗队,已经失去了踪迹,他深感失望,老子都出城了,难道连五十两赏银都得不到?&1t;/p>

他独自走过天命军填好的护城河,向着南方漫无目的地晃悠着,不知不觉间来到西城墙与南城墙的交界处,&1t;/p>

天色已经黑透,但一轮近乎满月挂在中天,将周围数十步的距离内,照得如同白昼。&1t;/p>

朱之沧不敢离城太远,便一屁股坐到黄土地上,用目光在四面搜寻着,期望看到天命军的下一个巡游小队。&1t;/p>

目光所及之处,不见一样活物,朱之沧垂头丧气,正待起身回去,忽地听到“咚咚”的声音,声音不大,如果不是仔细听,夜晚又是十分安静,根本不可能听到。&1t;/p>

朱之沧心中一动,不觉扭过脑袋,用耳朵搜寻声音的方向,凭经验,应该是一个沉重的脚步声。&1t;/p>

如果是落单的流寇就好了!&1t;/p>

朱之沧趴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地上,他很快就判断出,这咚咚的声音,并不是人的脚步声,而是一匹战马,战马的度很慢,所以声息很弱。&1t;/p>

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向这边走来,朱之沧有些紧张,不过,只有一匹战马。&1t;/p>

朱之沧一直伏在地上,一点点感受着骑兵向他靠近,估计只有一箭之地了,他翻转身子,仰面躺在地上,双手已经搭上了弓箭。&1t;/p>

看清楚了,果然只有一骑,朱之沧的心脏“突突”直跳,他只有一次放箭的机会,如果一箭中的,将敌军的级割下来带回城内,五十两银子就有了,万一失手,在骑兵面前,逃跑都无路。&1t;/p>

月朗星稀,白光如昼,只要射出箭矢,天命军的这个骑兵,一定可以看到自己。&1t;/p>

朱之沧握着弓箭的手心,已经流出涔涔汗液,他原本可以放过天命军的这个游骑,然而为了五十两银子,为了今后的美好生活,他决定冒险。&1t;/p>

富贵从来都是险中求!&1t;/p>

敌兵的身形已经完全暴露出来,铠甲在月色中泛出清冷的寒光,虽然看不清脸面,但对朱之沧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了。&1t;/p>

朱之沧忽地坐起,瞄着对面的敌军脑袋,猛地一拉弓弦,然后松开右手,箭矢破空,出“嗖”的一声,奔着游骑的面门而去。&1t;/p>

那游骑显然已经现了面前的暗影,是人是物,一时之间难以辨析,愣神之间,已经感觉到危险,可是,不等他做出翻滚的动作,一支冷箭,已经奔面门而来,正中额头。&1t;/p>

游骑出“啊”的一声,已经仰身栽倒,从马背上摔下来,朱之沧不由分说,扔掉残弓,拔出腰刀,迅疾奔游骑而去,借着月色,一刀割下级,快、准、狠,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毫多余的动作。&1t;/p>

朱之沧还想将战马带回开封城中,这可是军中的稀罕之物,但现在是夜晚,城门不可能为他打开,绳索无法将战马吊进城内,正在犹豫的时候,似乎听到马蹄声。&1t;/p>

马蹄声并非来自一处,隐隐约约中,似乎来自好几个方向。&1t;/p>

朱之沧顿时明白了,游骑一般不会单独活动,附近一定有他的同伴,听到动静,他们正朝这边赶过来。&1t;/p>

如果是一两人,朱之沧自信能全身而退,甚至还能增加一两具级,但外围显然不是一两人,似乎每个方向都有马蹄声,急促又果决。朱之沧知道不能迟疑,否则或许小命就要丢在城下了,他不及搜查尸体,也顾不得游骑级上的血污,连同头盔,一把抱起,又拉过马缰,翻身上马,向西城门奔去。&1t;/p>

城头上又用绳索将朱之沧拉近城内,“公子,赏银有着落了?”&1t;/p>

“那是,”朱之沧用带血的右手抹了把脸上的汗迹,但血迹散在脸上,显得十分狰狞,他将怀中的级人在地上,“看看,还有兜鍪,没准是一名军官!”&1t;/p>

士兵们的眼中,既兴奋又有些惋惜,如果当时自己随着出城,五十两的赏银,岂不有自己的一份?这赏银是朱之沧用性命拼下的,他又是宗室子弟,众人不敢强取,只是让朱之沧领到赏银后,赏他们一口酒水。&1t;/p>

朱之沧的心中,又是一阵鄙视,当初出城的时候,一个个惊得跟兔子似的,现在有了好处,就要来分享了,天下间哪有这样便宜的事?&1t;/p>

不过他出城杀敌挣银子,也需要这些人的帮衬,至少出城入城,都需要这些人帮忙,用绳索吊进吊出,也不愿生生得罪这些人, “一顿酒水,没什么问题,想要更多的赏银,就要出城杀敌,流寇进攻开封城,正是我等杀敌得赏银的机会,如果运气好,将来流寇退去了,我等一举成为富翁也说不定,周王出银子,平日哪得这样的机会?”&1t;/p>

众人都是应和几句,便有那心思活泛的士兵,要跟着朱之沧出城杀敌。&1t;/p>

朱之沧狰狞的脸上挂着笑意,显得特别阴森,“再次出城,须得等到明晚了,天明之后,流寇一定会攻城,你们也可以在城头上立功,一样能得到周王的赏银。”&1t;/p>

“公子,城头杀敌,恐怕很难得到周王的赏银,”士兵们的眼中,只有深深的失望,“周王的赏银虽然丰厚,却是要级佐证,在城头杀敌再多,也无法下去割下级,哪来的赏银?”&1t;/p>

朱之沧也知道,周王的赏银不好拿,在城头杀敌,流寇伤亡之后,一定会跌在城外,如何用级来换银子?明显就是欺骗!&1t;/p>

条件是周王定的,银子也是他出,朱之沧自然没有话语权,思索片刻,道:“白日先守好城池,黄昏之后,我再带你们出城,杀敌财,咱们共同挣周王的银子!”&1t;/p>

周王并没有食言,天明之后,朱之沧真用级换了一锭元宝,他是第一个得到周王赏银的人。&1t;/p>

银子是高名衡带来的,除了几句勉励,还是当众放,令不少士兵羡慕得双目放光。&1t;/p>

刘见义听说游骑被砍了级,不觉大怒,用攻城车、云梯猛攻了两日,杀伤了不少守军,连朱之沧都是伤重不治而亡,但西城还是牢牢地控制在高名衡的手中。&1t;/p>

十六日傍晚,李自成正在后方督战,得到汉清局和各路游骑禀报的讯息:明军陈永福部,从洛阳撤退归来,前锋距离西关不过二十里;河南巡抚李仙凤从黄河以北赶过来,估计明日便可渡河;保定总督杨文岳的人,从东而来,已经迫近开封;湖广方向,左良玉舍弃了张献忠、罗汝才,已经到达襄城,距离开封不过两日的路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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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96章 增援开封

好家伙,四路大军,至少有十万吧?这还不包括陕西的军队即将出潼关,看来朝廷的钱粮,并不是完全消耗在辽东,没有足够的钱粮,如何养活这些军队?李自成将讯息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当晚天命军撤军之后,只有西城外的军队回到西关的营地,其余三路攻城的兵马,并未撤回,而是在各城门外扎了营。

李绩来到开封之后,并没有参与攻城,一直随着第一团驻扎在西关,从十三日至十六日,连着四日,第一团都在养精蓄锐。

明军副总兵陈永福部回援开封,必定要路过西关镇,李绩得到大都督传讯,便与第一团团长赵烈商讨,在孤魂坛一带设伏,最好让陈永福成为孤魂野鬼。

入夜后,第一团全体士兵都出了营帐,顶着寒风向西行了十余里,来到孤魂坛,赵烈将三个千户的枪手,横伏在一片开阔的官道上,另外两个千户的士兵,由李绩亲率,隐伏在身后数百步的地方,既是为了接应前部,也是为了防备明军从两侧溃逃。

孤魂坛并不是一座关隘,只是官道旁一个兀然凸起的小土坡,城中非正常死亡的孩子,一般便安葬在此处,成为孤魂,所以当地的百姓成为“孤魂坛”。

因为靠近官道,地形相对开阔,适合大规模作战,所以被李绩选中,做为伏击的地点,不过,地形开阔了,也要不利的一面,明军一旦被击溃,很有可能向两侧溃逃,难以形成聚歼。

五千士兵,想要依靠孤魂坛这样的小土坡完全隐藏起来,根本就不可能,幸好现在是晚上!

一轮明月高挂天际,数十步的距离上,都能看得清人影,数十步外,如果不是派出游骑,就很难分辨出前方是人影,还是一片小树林了。

赵烈一面让士兵们坐在地上休息,一面让游骑向西探出二十里,随时掌握明军的的动向。

虽然是第四营第一团的主官团长,但自从在洛阳接受任命以来,赵烈并没有参加过战斗,这是他第一次统兵作战,心中既充满期待,又有些紧张。

三千最精锐的天命军枪手,两千替补,迎战六千明军,又是伏击战,击溃明军似乎不用担心,关键是能不能全歼,战斗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明军战败后溃散,赵烈便很难得到全功。

开封城外,各路明军正蜂拥而至,人数上远远超过天命军,天命军不能打持久战,只有各个击破,与陈永福的战斗,关键只在今晚。

幸好李绩将军就在身后,万一明军出现漏网之鱼,李将军完全可以掌控全局。

赵烈在亲兵的拱卫下,在人群中蹲伏下来,他勉强压制住兴奋的心情,竟期待着明军快些到来。

明军为了回援开封,正趁夜向东面急奔,但他们的讯息,却是不断传到孤魂坛,李绩、赵烈都在计算着明军的距离。

酉时初,明军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天命军外围士兵的视线中,朦朦胧胧,影影绰绰,又无边无际。

赵烈心中虽然激动,却也没有任何行动,他知道,明军尚在数百步之外,步枪的射程根本够不着。

“这个陈永福,怎么做的主将,已经离开封城这么近了,一名游骑都没有,难道真当天命军是流寇?”

天命军继续隐伏在地面上,一动不敢动,直到明军进入二百步的距离,方才从地面上缓缓起身,三个千户的士兵,自动分做三排,前排的士兵单腿跪地,双手持着步枪,开始瞄准着对面的明军,中排、后排的枪手,都是起身站立,双手握枪,双目紧紧盯着前方的人影。

明军似乎感应到了前面的危险,虽然没有看到天命军的士兵,陈永福还是让士兵停止前进,“前方不远便是流寇的大营,将士们小心些。”

双方之间的距离,大约还有一百五十步,赵烈原本不打算开枪,看到明军已经停下了步伐,担心明军就此逃走,他索性不管不顾了。

“砰”!

赵烈亲自举起步枪,向着对面的明军开了一枪,这一枪就是射击的号令,枪声刚落,前排的千余枪手,迅速扣动扳机,“砰砰”声响,络绎不绝,千余颗子弹,快过离弦之箭,不等明军反应过来,便有数百士兵倒下。

中排、后排的枪手,将子弹接力过去,这一轮齐射,三千颗子弹,像是一堵石墙般平推过去,前面的明军基本上都被击倒了。

到了此时,受伤的明军方才叫起痛来,号哭惨呼、哭爹叫娘、满地打滚……

陈永福知道,遇上流寇伏击了,月光下虽然看得不真切,但伤亡的人数肯定不在少数,光叫唤的伤兵,就不下数百人……

不过,明军有六千人,这些都是主力的战兵,即便有些伤亡,也要快速赶到城下。

月色下看得不够清晰,但流寇的火器,主要集中于中路,以及官道的两侧,再往远处去,几乎看不到火器发出的微弱火星。

陈永福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选择:军队分为两列,向两侧的后方绕行,穿过流寇的伏击圈,尽快赶到城下!

明军迅速分为左右两列,避开流寇正面的火器,却是向两侧躲避,陈永福亲率左侧的明军,一路呼喊着向侧前方冲去。

天命军的枪声,越发地紧了,但明军分开了,他们一时反应不及,步枪的命中率竟是下降了几分,赵烈大急,没想到一个照面,明军就向两侧溃逃,忙呼喝士兵们向两侧压过去,衔尾追击。

陈永福带着明军夺路而逃,外围的明军,不时施放冷箭,阻止天命军靠近,但天命军大都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并没有多少伤亡。

明军刚刚绕过赵烈部的天命军,冷不防前面又是传来枪声,陈永福大惊,难道流寇算准了他要分兵?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陈永福没法建立防守阵型,也无法组织反击,只能用盾牌做掩护,硬着头皮向前冲,只要赶到开封城墙,就会得到城内士兵的接应。

被天命军射杀了这么长时间,明军终于祭出盾牌,幸好步枪的子弹,无法穿透盾牌。

陈永福不敢直冲天命军的阵势,而是继续向两侧游移,尽量离开天命军的阵地,两队明军,竟是越来越远,渐渐失去了联络。

天命军赵烈部、李绩部都是向前追击,但步枪装弹十分不便,每次装弹,士兵们必须停下脚步,小心地将子弹压入枪管,这样一来,便被明军甩开,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拉开了一里多的距离。

李绩知道,明军是在逃命,基本上是撒丫子跑,天命军根本追不上了,便鸣金收兵,整理队列,缓缓跟在明军的后面。

陈永福跑出三四里的路程,方才摆脱了天命军,后面已经听不到枪声,他来不及点数,带着残余的士兵,迅速折而向东,向开封城奔去,

行了四五里,前面便是西关镇,距离开封城的西门,不过十里的路程,只要加把劲,小半个时辰就能感到城下。

右侧的明军,此时已经听不到动静,不知道被完全歼灭,还是隔着很远的距离,陈永福顾不得了,他亲自打头,急急向东奔去。

猛听得一片嘈杂之声,一队士兵,从西关镇内杀出来,当先一人,身材高大,坐在马背上,半截黑塔似的,他手持长枪,冲在最前面,将明军冲得七零八落。

此人正是刘见义,李自成让李绩部在孤魂坛设伏,担心明军利用夜晚夺路而走,便将刘见义部隐伏在西关镇内,听到明军的讯息,天命军立即从镇内杀出来。

刘见义连着攻城四日,士兵伤亡不少,却是寸功未进,心中正窝着火,此时迎上陈永福的残部,正好拿陈永福出气。

五千士兵,犹如下山之猛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杀入明军的队列中。

陈永福暗暗叫苦,但大敌当前,他不敢退缩,挥刀奋力将一名流寇砍倒,口中大叫道:“大家不要停,杀过西关镇,前面就是开封城了。”

明军且战且走,不断向东方撤退,刘见义紧追不舍,以人数的优势,缠住逃跑的明军,不断将落后的明军分割、包围,只要陷入天命军的包围圈中,被优势的天命军扑杀,明军很难脱身。

刘见义一面分出士兵切割、包围明军,一面对前方逃亡的明军展开追杀,他不是衔尾追击,也不担心士兵的伤亡,只要追上明军,就是一顿无情的斩杀,开封城下的窝囊气,只能向这些明军发泄了。

陈永福逃至开封城下,身边的士兵已经不足五百,他没有时间悲痛,让士兵们向城上大呼。

城头上的明军早就被惊动了,但他们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何事,甚至以为天命军要趁夜攻城,本来已经十分紧张,手中的弓箭已经对准了城下。

听说是回援的明军,他们不敢相信,更不敢开门,只是着人回报了西城门的主官高名衡,高名衡并不认识陈永福,思索片刻,着人将陈永福的儿子陈德带过来。

刘见义部的天命军,一路向城下杀过来,陈永福吓得脸色都白了,只得向城头求救。

高名衡知道,城下的两支军队,至少有一支是天命军,既然前面的军队已经过了护城河,在弓箭的范围内,想跑也跑不了,还是先射住后面的追兵再说。

城头上数不清的箭矢,向着刘见义部射来,刘见义部缺少枪手的护卫,不敢太过靠近城墙,便在护城河的外面打转,只要陈永福离开城头的保护,他们就会立即扑杀。

正文 第797章 各个击破

高名衡确认城下来的是陈永福,一面让士兵用弓箭封住城外的天命军,不让天命军靠近护城河,一面着人打开水城,接应陈永福入城。

刘见义眼睁睁地看着明军要入城,自己却无法向他们靠近,气得大发雷霆,顶着箭矢不要命地往前冲,亲兵不敢让他冒险,便用盾牌护卫在周围。

这样一耽搁,陈永福的数百人,已经入了水城,城门一闭,从外面再难打开。

刘见义暴跳如雷,他一向就是暴脾气,一怒之下,便要趁夜攻城,最终被亲兵劝住,“大人,我们并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就算过了护城河,还是无法攀上城头。”

刘见义看着月色下的箭影,知道意气用事,不但攻不上城头,还会白白丢了士兵们的性命,这才勒住战马,缓缓退出弓箭的射程。

就这样回到西关的军营,刘见义实在不甘心,好不容易有了杀敌的机会,还是让陈永福入了城,他立即放出游骑,寻找明军的另一部,终于在西关以北找到明军,这些明军被天命军两波打击,已经如惊弓之鸟。

刘见义对这些明军没有任何同情心,在他的眼中,明军就是他的战功,开封城内的明军,他实在没办法,野外的明军,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天命军一番冲杀,明军或被杀或投降,只有极少量士兵得以逃生。

天明之后,李自成着人打扫战场,死亡和重伤被杀的明军,接近三千,轻伤和被俘的士兵,接近两千,逃入开封城和下落不明者,不过千余人。

明军的尸体被集中起来,一把火烧了,轻伤兵得到救治,他们将和战俘一道,加入天命军。

陈永福部的明军被聚歼,不仅削弱了明军的力量,天命军还得到大量的铠甲、兵器、盾牌等,河南新募的天命军,与天命军的主力不同,不但没有装备步枪、山地炮,连刀枪、铠甲这样的冷兵器,也是十分匮乏,这次的缴获,能大大改善新兵的装备。

李自成召集各营团的主将,商量退兵的事,刘见义不干了,“大都督,陈永福不过带回数百士兵入城,难道就因为营数百士兵而退兵?”

众人虽然没有说话,却都是看着李自成,显然不太同意退兵,搬来云梯的时候,不过攻城两日,而且只有西城门是强攻,其它各城门进攻的规模都不大,主要是牵制城内的守军,难道就这样放弃开封?

李自成扫了众人一眼,将众人的表情记在心中,含笑道:“你们是什么意见?也和刘将军一样吗?”

李信一愣,心中有了一丝悸动,总觉得脑中有模糊的念想,却是无法清晰地整理出来,便低下头,竭力思索着什么。

李自成见众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淡淡一笑,道:“即便打下来开封,又能如何?我们能守得住吗?即便能守得住,天命军的主力,岂不被牵制在开封?”

李信的脑中忽地现出一丝灵光,从杞县过来,一路之上,大都督没少说过天命军在河南的战略,现在放弃开封,难道是为了这个战略?

天命军来到河南游移,最初是为了牵制明军,为甘肃、四川赢得恢复和发展的时间,不过,天命军已经在洛阳立稳脚跟,不用再和明军“躲猫猫”了吧?

如果拿下开封呢?

如果天命军不能集中主力,肯定守不住,即便派遣主力在此驻守,也会被明军的优势兵力包围,能不能守住开封不说,至少失去了发展的机遇。

朝廷最希望与天命军决战,一劳永逸解决天命军!

“大都督,天命军的战略,是否发生了变化?”

“李公子说得不错,”李自成冲着李信点点头,“天命军还是以游移为主,不过,与以前不同,现在的天命军,以洛阳为基地,在洛阳的外围游移,寻机歼灭敌军!”

牛金星也是若有所悟,“大都督是说,就像对待陈永福部那样,寻机各个击破?”

“先生所言甚是,”李自成心中暗喜,有了李信、牛金星这个双子星座,自己就轻松多了,以后具体的俗务,可以交给他们,“河南巡抚李仙凤即将渡过黄河,从北面而来;总督杨文岳、总兵左良玉分别从保定、湖广的方向,还有陕西的军队,既是增援开封,也是要包围开封城外的天命军,在当前的形势下,我们不宜与明军硬拼!”

众人似乎明白了李自成的心思,不能太过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在游移的同时,寻机歼灭明军,同时壮大自己的力量,李绩道:“大都督,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这个嘛,就要问问李公子和牛先生了,”李自成笑道:“河南成立了临时都督府,兵事司的人,总不能只拿钱不干活吧?”

李信心道,牛金星才是只拿钱不干活,我可是领着独立营游击将军的粮饷,兵事使只是虚名而已,牛金星看了李信一眼,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淡淡地道:“各路明军虽然都是冲着开封而来,但路程远近、行军速度各不相同,将领的心思也是不同,所以,他们到达开封的时间,也会有先后之分,正好给了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

刘宗敏、刘见义二人,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他们只是喜欢战争本身,无论是为了军功,还是战斗本身所带来的快感,都是他们最期望的,“依牛先生看,哪一路明军最先抵达开封?”

“李仙凤部,”牛金星眯起双目,一副深思的样子,“他是河南巡抚,河南被流寇肆虐,他的身上,担着莫大的干系,所以北面这一路明军,将是下一支到达开封的援军!”

李信道:“那其余的各路援军呢?如果我们从开封退兵,他们还会过来吗?”

“湖广是流寇的重灾区,左良玉一定不会继续前进,陕西的明军,压根儿尚未动身,”牛金星忽地睁开双目,不住点头道:“依在下看,保定总督杨文岳,距离开封已经很近,应该会来看一看,如果局势对他们有利,或是朝廷的压力过大,很可能还有一场大规模的战斗!”

李信点点头,道:“那我们先伏击李仙凤,回头再打杨文岳!”

李自成笑道:“别忘了,陈永福虽是入了开封城,但陈部还有一部分后军,挡在我们西进的道路上!”

刘见义忙拱手道:“大都督,陈部剩余的士兵,一个不会太多,就交给属下吧!”

李自成点点头,道:“陈部所余的士兵,至少还有近万,刘将军不可大意,尽量伏击,不要滥杀无辜,奥,李公子亲自去一趟吧,带上独立营第一团!”

“是,大都督!”李信虽是答应着,却是目视李自成。

“李公子是担心这边的人手不够?”李自成笑道:“这边还有五个团,两万五千多人,而且,李公子如果能快速解决了陈部的余孽,到时候可以回头给予李仙凤致命的一击!”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寻找陈部的余孽!”

…………………………………………………………

李仙凤果然是最早赶到开封的人,但此时已经是正月十九,天命军已经西去两日了,他来到北城门,要求入城,驻守北城的管河同知桑开第不敢做主,便着人通知巡按高名衡。

高名衡已经弹劾了李仙凤,将洛阳失陷、福王被杀的罪名,完全推到李仙凤的头上,开封被围的时候,李仙凤就在卫辉剿匪,只隔着黄河,却是等到天命军西去之后,才赶到开封,显然一路上走走停停。

他没有让桑开第开城,而是求见了周王朱恭枵,将李仙凤的小心思告诉了他。

朱恭枵大怒,下令关闭城门,不让李仙凤入城,让他去追击流寇,将功折罪,李仙凤没法,只得率领本部士兵,向天命军尾随而去。

李仙凤在京水沿岸的白沙,遭到天命军的伏击,士兵折损大半,退回郑州。

因为朱恭枵、高名衡再次联名弹劾李仙凤,加上高名衡守城有功,朱由检决定逮捕李仙凤,押回京师治罪。

李仙凤接到圣旨之前,已经知道了圣旨的内容。

每次明军大败,朱由检必定诛杀大臣,将大臣当做替罪羊,这次虽然保住了开封,但洛阳城破,福王朱常洵被杀,依朱由检的性子,必定要杀大臣。

李仙凤是河南巡抚,河南最高的文官,他自知难逃一死,在圣旨到达之前,便在郑州自杀身亡!

圣旨上说,以襄阳兵备副使张克俭代替李仙凤,出任河南巡抚,但张克俭已经在湖广战死,随即朱由检重新拟旨,任命高名衡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河南;陈永福为总兵官、都督佥事。

高名衡、陈永福一文一武,受命镇守河南,他们首先招募壮丁,修缮破损的开封城墙,随即将城内的士兵,集中整编一番。

此时左良玉已经退回湖广,但保定总督杨文岳一路急行,来到开封后,并没有入城,只是从城内索要部分军粮,他一心要建立军功,不顾总兵虎大威的警告,执意向西追击。

正文 第798章 夜晚偷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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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岳在中牟便探得天命军的讯息,但李自成向西撤退的时候,行军忽快忽满,让他摸不着头脑,直到进入密县境内,方才追上天命军的脚步。

李自成的前军,已经拿下了密县县城,大军驻扎城内,粮草亦是囤积在城中。

密县依山而建,城北不足五里,便是青屏山,青屏山为东西走向,长不过十里,山上植被丰富,此时已经长出新芽,黄、嫩、柔、疏,层层叠叠。

独立营的三个团,就驻扎在青屏山的东麓,距离密县城不过十里,与城内的第四营互为犄角。

杨文岳一路尾随天命军至密县,便在洧水北岸扎下大营,他担心李信部从后方骚扰,便让虎大威领一万士兵,在山前牵制李信部的独立营,自己亲率两万大军,在城南扎了营,随时预备攻城。

密县只是一座小县城,城墙高不过两丈,与洛阳、开封相比,几乎就是不设防,不过,李自成并不是依靠城墙来守城,县城不过是屯粮之所,如果要决战,完全可以在城外进行。

城外不过两万明军,密县县城内,除了李自成的亲兵,还有第四营的四个团,超过两万人,兵力上并不输于明军,而第四营还有第一团、第二团,这是完全装备了步枪与山地炮的军队,精锐中的精锐。

李自成在等待机会,一个重创杨文岳的机会,即便不能全歼杨文岳,也要在杨文岳的心里留下阴影!

他还有一个心思,便是练兵,天命军来到河南之后,在洛阳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军,新增的士兵,来源很杂,有新募的青壮,有明军的降兵,还有原本属于一斗谷部的流寇。

军队的人数在急剧增加,但战斗力未必上得去,需要用战斗来检验,更需要用战斗来提高。

李自成安排赵烈部、刘宗敏部在城内休息,第三团牛可敬部、第四团罗泰部,才是守城的主力,一方面为这些士兵提供实战的机会,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隐藏实力,让杨文岳以为城内只有这万余士兵有战斗力。

流寇的习惯做法,便是虚张声势,将家眷也算作士兵,希望杨文岳将天命军当做流寇来对待。

第三团和第四团,虽是天命军的新军,但主将牛可敬、罗泰为了证明本部的实力,让各部轮番上城头,战斗起来极为凶悍,比老兵更有过之。

虎大威与李自成战斗过,心内比较忌惮天命军的实力,并没有主动向李信部发起攻击,而李信亦是按兵不动。

杨文岳的主攻方向,是南城和西城,北城门只有三千士兵牵制城内的守军,东城门外虎大威的一万士兵,根本没有参与攻城。

攻城战斗进行了三日,虽然很激烈,明军也很是勇敢,但没有任何进展,连城头上的女儿墙都没摸到,杨文岳有些后悔,天命军战斗力远远超出他的想想,早该听虎大威的劝告,直接回到保定多好。

他有些骑虎难下,继续攻城吧,城内的守军气势尚未衰竭,不知道何日才能破城;如果现在就撤军,又会惹人讥笑,追了这么远,除了消耗钱粮,却是一无所获。

天命军的人数,与官兵的数量差不多,这样的战斗,如果无功而返,让天下的百姓,还有文武同僚,将来如何看待自己?

杨文岳的脑袋有些犯晕,躺到床上,却是睡不觉,他一时想了很多,过了亥时,方才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杨文岳忽地被亲卫推醒,“大人,不好了,听明军偷营了……”

“偷营?”杨文岳猛地从行军床上弹起,正待询问详情,忽听得外面传来“轰隆”的响声,连绵不绝,心中不觉大惊,“天命军有火炮?他们为何早些日子不用?”

“大人……”

“我明白了,”杨文岳慌忙披上铠甲,随手找了一杆长枪,“天命军一直在示弱,原来就是为了今日,”也不等亲卫回答,又道:“营中现在如何?”

“深夜看不清,忽然遭到炮击,兄弟们六神无主……”

“别慌,不过火炮而已,声音虽大,却伤不了几个人,”杨文岳匆匆出了大帐,向轰鸣声处看去,只见一片火光,心中大骇,“天命军的火炮,怎的会燃烧?有些帐篷都着火了……”

“不仅会燃烧,落地后还会爆炸,”亲卫道:“大人你听,每次炮弹落地后,还会有一次爆炸,火光就是爆炸时发出的……”

“啊……”杨文岳的脑子一时懵了,过了好一会,方才醒悟过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开花弹?天命军不过是流寇,怎的会有开花弹?就算有了开花弹,数量也不会太多,他想当然道:“别担心,天命军的开花弹,很快就要打光了!”

可是,在天命军的开花弹打光之前,兄弟们要受些损失了。

杨文岳想要安抚大营内的士兵,但火炮的声音太大,空口说话,根本听不到,此时大营中不少地方已经着火,士兵们乱纷纷的。

如果任由士兵们乱下去,在天命军的开花弹打完之前,士兵们恐怕就要炸营了,天黑看不清,又没有上头的将令,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杨文岳心中焦急,只好将自己身边的亲卫们全部放出,沿途大声叫喊:“大家不要乱,天命军的炮弹就要打光了……”

天命军的开花弹,就像是有意与杨文岳的亲卫做对,不但没有停止的迹象,似乎更加猛烈了,着火的营帐越来越多,营中的士兵,已经顾不上救火,没头苍蝇似的向各处逃窜。

但大营中似乎到处都有火炮的爆炸声,到处都有营帐着火,他们实在不知道,哪儿才是安全的。

亲卫们虽然声嘶力竭,但人的声音,怎能比得上机械?大营中的混乱,丝毫没有减弱,有些士兵已经开始偷偷逃出大营。

杨文岳心急如焚,却是毫无办法,营中到处都是大火,无论亲卫如何喊叫,士兵们都无法安静下来。

天命军的火炮,终于停止射击了,不知道是开花弹告馨,还是天命军认为,效果已经达到,没必要浪费宝贵的开花弹了。

杨文岳松了一口气,刚要组织士兵们在营内灭火,忽地有亲卫气喘吁吁跑过来,“大人……大人,不……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杨文岳一肚子气没出发#泄,听了亲卫的话,顿时大怒,“要是不好好说话,本官将你扔进火堆中……”

亲卫顾不上杨文岳的责骂,忙道:“大人,天命军……天命军的步兵靠过来了……”

“步兵?”杨文岳顿时吃了一惊,原以为天命军只是火炮远袭,炮击了这么久,大营中的官兵早就被惊动了,根本无法偷袭,难道天命军要趁乱强行出击?

他顾不得多想,忙让亲兵给各部将士传令:不要乱,天命军不过流寇而已!

传令的士兵刚刚出去不久,又有士兵过来汇报:“大人,天命军已经从北面冲开了大营,他们全是火器,兄弟们顶不住了……”

杨文岳这才明白,天命军炮击官兵大营,目的不是射杀多少士兵,也不是要烧毁多少营帐,而是让官兵陷入混乱,然后趁乱冲开营帐……

天命军不过是流寇,竟敢偷袭官兵大营?杨文岳大怒,立即组织士兵向北面靠近,营中一片躁动,但杨文岳出现了,士兵们逐渐平静下来,便有军官带着士兵救火,大部份士兵,还是随着杨文岳向北面出击。

“砰、砰、砰……”

天命军已经从北面突入营内,他们以步枪为依托,向前扫射出一条宽阔的通道,前面的明军,正纷纷向后撤退,大营之内,明军明显立脚不稳。

杨文岳恰好赶到,借着火光,发觉形式不利,知道官兵害怕天命军的火器,忙大喝道:“盾牌,将盾牌顶在前面。”

明军像是刚刚醒悟过来,被天命军的火炮震慑了心智和耳朵,他们一直没缓过劲,又被天命军的枪手们偷袭,步枪的射速、射程、穿透力,都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一时懵了,都是迷迷糊糊随着大势向后撤退。

这时候,士兵们是无暇考虑战斗的胜负,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杨文岳的出现,士兵找到了主心骨,听到杨文岳的声音,士兵们一下子恢复了神智,他们纷纷从营帐内找出盾牌,顶在前面,护住头、胸等要害部位。

明军的最前方,逐渐聚集了大量的盾牌,这些盾牌,完全就是天命军步枪的天敌,打不透、攻不破、摧不毁!

稳住阵势的明军,开始用弓箭还击,双方都在大营内,相互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三十步,就是一名普通的明军士兵,也可以将箭矢射入天命军的阵型中。

但明军是仓促应战,许多营帐被烧,士兵们心惊胆战,一时无法寻找出大量的弓箭,射向天命军的箭矢,远不及步枪的子弹密集。

今晚前来偷营的,乃是第四营第二团赵烈部,整团士兵都装备了火器,很少与敌军近战,所以身上并没有铠甲,在明军的箭矢面前,他们只能依靠强壮的身体,生生承受箭矢的冲击力,最前面的士兵,已经有不少倒在明军的箭矢之下。

正文 第799章 溃败

赵烈站在队伍的中间,此时尚在明军的大营之外,听说前部进攻受阻,还遭到明军箭矢的还击,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冷笑,“到了此时,还想负隅顽抗,杨文岳真是不知死活!”他唤过数名士兵,耳语几句,士兵们立即消失在夜色中。

明军大营北部,天命军被明军的盾牌所阻,明军还击的箭矢虽然不多,但天命军的肉身,岂能阻挡坚硬的箭矢?目测之下,至少有数十天命军倒下,他们不得不向大营两侧寻找任何能阻挡箭矢的掩体,以期减小伤亡。

杨文岳大喜,既然箭矢对付天命军有效,何不趁此机会将天命军赶出大营?他命令的后面的士兵,赶紧去寻找更多的弓箭、盾牌。

去寻找弓箭的士兵尚未回来,便有士兵前来禀报:“大人,不好了,天命军从两侧冲击大营,他们的火器太犀利,兄弟们抵挡不住……”

“两侧?”杨文岳大怒,“快去告诉兄弟们,用盾牌,盾牌,天命军的火器,根本无法穿透盾牌!”

“大人,来不及了,”传令兵气喘吁吁地道:“天命军已经冲入大营,兄弟们正在溃退……”

“溃退?这才多少时间,兄弟们就溃退了?他们如何当的兵?”杨文岳话音刚落,便听到身边传来“嘭嘭”的声响,这声音既不同于火炮开花弹的爆炸,又不同于天命军士兵手中火铳发出的声音,不觉大惊道:“怎么回事?”

明军的惨叫之声,不断传入杨文岳的耳朵,很明显,明军的伤亡突然增大,这种未知的火器,似乎比天命军的火铳还要可怕。

杨文岳不知道是什么火器,属下的将领、士兵们更加不可能知道,但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伤亡,杨文岳派出亲兵前去查看。

不一会儿,那士兵回来了,“大人,天命军扔过来一个个包裹,像是火药包……”

“火药包?”杨文岳想起来了,难怪声音有些熟悉,明军也会制作火药包,但数量不会太大,除了因为炫耀储存于京师,绝大部分都运往辽东,真正见过火药包的人没几个,他还是去京师的时候,在京师的火器营见过一次。

怎么办?

火药包属于近距离作战的利器,威力比各种火铳都大,只要天命军能扔过来,盾牌根本无法阻挡,难道要用尸体去堆出障碍物?

就在杨文岳迟疑不决的时候,又有士兵过来小声道:“大人,两侧的天命军已经攻入大营,现在大营的中间一片混乱……”

要死,怎么将这件事情忘了?刚才已经有人告诉过他,天命军已经从两侧猛攻……

杨文岳用手一拍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形势十分危急,千万犹豫不得,这边的天命军有火药包,两侧的天命军也可能有。

既然大营保不住了,还是快撤,万一天命军还有后手,到时候想撤兵都撤不下,杨文岳没有耽搁,立即让亲卫前去各处大营传令:全部后撤,沿着洧水向东,先离开密县城再说。

明军得到撤军的号令,立即放弃抵抗,纷纷向东撤退。

正在攻击明军大营的天命军士兵,则是紧追不舍,一边追击,一边跟着大喊。

“降者免死!”

“跪在地上,双手抱头!”

“放下兵器,天命军不杀战俘!”

……

兵败如山倒,杨文岳希望组织士兵,逐次抵抗,掩护主力撤退,但明军已经被天命军的火器吓破了胆,先是山地炮,随后是西宁步枪,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又是威力巨大的火药包!

天命军的火器,层出不穷,一件比一件骇人,一件比一件杀人如麻!

在这些火器面前,谁还敢耽误片刻?如果留在后面断后,那是明显送死!士兵们不等杨文岳传出新的军令,一个个撒丫子跑,早把杨文岳丢在后面。

亲兵好不容易找来一匹战马,杨文岳跨上战马,将士兵们已经乱了,知道再无法有序撤退,只得扬起马鞭,向东一路疾驶,连亲卫都顾不得了。

赵烈猛追了数里,因为担心城西的明军出来增援,被断了后路,便放弃了追赶,急急收兵,将战俘收编了,途中遇到受伤的明军士兵,都是补了刀。

刚刚回到明军的大营处,果然遇上明军的援兵。

驻扎在城西的明军主将,知道城南的主营被天命军偷袭,急忙率军前来增援,但主营的杨文岳,败退得实在太快,他们刚刚赶到主营,杨文岳部已经逃得无影无踪,只是遇上回头的天命军赵烈部。

赵烈知道,明军的援军不过数千,因此没有撤兵,直接让士兵们散开,摆出防守阵型。

三个千户的士兵,迅速散开,在洧水至城南之间排开,完全封锁了明军逃跑的路线,另外两个千户的士兵,则是做为替补,随时集结待命。

为了打击明军的反抗意志,第一团的二十门山地炮,首先向对面的明军开炮,剧烈的爆炸声、明军伤兵的惨叫声,还有天命军士兵的呐喊助威声……

明军无心恋战,只想追逐杨文岳的步伐,尽快沿着洧水东逃,士兵们在军官的驱赶下,冒着天命军的炮火,拼命向东逃窜,他们知道,火炮的气势虽是骇人,真正伤人却是不多,只要靠近火炮,进入火炮的盲区,火炮也就失去了作用。

果然如明军所料,天命军的火炮,逐渐停止射击,连刚才叫嚣的天命军士兵,也是集体失声,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

刚才还是轰轰烈烈的战场,转瞬间似乎一片寂静,如果不是明军杂乱的脚步声,谁也不会相信,密县的南城外,竟然有双方的万余士兵。

杨文岳部空旷的大营,继续在燃烧。

但城西的这股明军,已经越过了大营,火光在后,他们遇到了视力上的盲区,前面一片阴影,什么也看不到。

如果从远处向这边看,明军的身影恰好在火光的照耀之下!

或许是知道有危险,明军并不敢停留,趁着天命军火炮停止射击的机会,他们开始撒丫子跑,除了身上的干粮和手中的刀枪,一切多余的物品,都被抛弃了。

“砰,砰,砰……”

明军的正前方,忽地传来了枪声,跑在最前面的士兵,顿时扑倒在地,发出“噗嗵、噗嗵”的声音,但前面一片暗黑,紧跟在后面的士兵,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继续向前猛跑,直到被地上伤亡的士兵绊倒。

“哎呦!”

“妈呀,痛……”

“怎的见鬼了……”

……

对面不是鬼,而是天命军第四营第一团的主力,拼命想要逃跑的明军,不少人已经做了他们的枪下之鬼,受伤的士兵,这会已经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比天命军的枪声还要恐怖……

明军为了逃命,不得不越过面前的尸山,但翻越尸山的时候,速度就会降下来,速度越慢,中弹的可能性就越大!

谁也不知道,这股明军伤亡了多少,天命军的士兵,借助微弱的火光,看到正面的尸山,至少有半人高了。

便有那“聪明”的明军士兵,开始绕过尸山,从两侧突围,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三个千户天命军的士兵,在他们的面前,派出三列长队,还有两个千户的士兵做为替补,早就在暗中盯上了他们。

此路不通!

指挥这路士兵的军官们,眼看着本部的士兵伤亡太大,便有了撤军返回城西的打算,他们原本是要增援杨文岳部,但杨文岳已经逃得远了,他们遭到天命军的顽强阻截……

既然杨文岳已经安全撤离,他们也没必要在城南再待下去了,况且,他们也待不下去!

只是,杨文岳带着主力撤退了,他们即便回到城西,也将成为一支孤军,天命军会放过他们吗?

连杨文岳部的主力,都无法战胜天命军,他们这支偏师,又能拿天命军怎么样?明日要去哪儿,已经考虑不到那么多了,今晚先保住性命再说。

伤兵的惨叫声,在黑暗中传出好远,只要战斗不停息,伤亡就会不断增加!

就在军官们商量着退兵的时候,他们的身后,忽地传来喊叫声,原来第三团牛可敬已经出城,抄了他们的后路。

“降者免死!”

身前身后,都是天命军的声音,黑暗之中,清晰又统一,那气势,至少有上万的士兵……

军官们还在犹豫,士兵们已经陷入绝望了,已经被天命军包围,杨文岳杨大人的主力,早已离开了密县,他们连援军都没有……

黑暗最大的好处,便是什么也看不清!

“我们投降!”

不知道是从明军士兵开始的,还是天命军的士兵暗中诱导,已经开始有士兵放下兵器,跪倒在尸堆上。

恐惧是一种极富传染性的情绪,求生是人类的本能!

被恐惧陷入绝望的时候,人的本能便占据上风,这时候,任何严格的军律,都会被抛诸脑后!

明军士兵纷纷扔了兵器,双手抱着脑袋,跪倒了一大片。

法不责众!

况且士兵们已经陷入绝境了,如果不想死在密县城外,便只有投降一条路!

军官们并没有责怪贪生怕死的士兵,更没有惩罚他们,趁着众人不备,他们自己也是丢了刀枪,除了下跪,他们与士兵们没有两样。

牛可敬部的士兵,因为刚刚出城,此时士气正盛,但明军投降了,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提不起精气神。

看着明军被绑缚得差不多了,牛可敬冲着赵烈一抱拳,“赵将军激战了半夜,你部押着降兵先回城休息了,在下还要去城东看看,或许那边需要我们!”

赵烈岂能不明白牛可敬的心思?不过,今晚的战斗,第一团先是击败了城南杨文部的主力,现在又全歼了城西的明军援兵,论军功,论实际战果,都远远超出了原先的预计,自己吃了肉,总得给别人留口汤不是?

他大度地向牛可敬一挥手,笑道:“这边打扫战场的事,就交给我们吧,牛将军请,祝你部再立新功!”

正文 第800章 逼出来的妙计

密县城北,不过五六里,便是青屏山,在青屏山与密县县城之间,驻扎着一支三千人的明军,这一支明军,一直没有攻城,他们驻扎在北城外,是防备天命军从城内逃窜,此外,还与东面的虎大威部互为犄角,共同牵制青屏山东麓的天命军独立营。

几乎就在城南的杨文岳部遭到天命军火炮袭击的同时,这一支明军,也被城内的天命军偷了营,先是数十门火炮将大营炸成一片火海,营门被毁后,天命军第四营第二团的枪手,硬生生从南面冲破了大营,还有不少枪手围着明军大营,从火海中逃得性命的明军士兵,又遭到步枪的扫射,伤亡惨重。

明军见到处都是天命军的枪手,只得向北逃窜,想要进入青屏山躲避,但他们走到山麓的时候,又遇到天命军的伏兵,一番冲杀,明军伤亡大半,剩余的士兵,纷纷跪地投降。

城北的这场战斗,从刘宗敏部的步兵参战,到战斗结束,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三千明军,几乎被全歼,除了少量士兵突破天命军的防线,向东面的虎大威部求援,其余的士兵,无一漏网,非死即降。

虎大威得到城北明军被偷袭的讯息,心中惊讶不已,因为天黑,无法分辨讯息的真假,更不知道有多少天命军参战,他根本不打算前去救援。

但传令兵告诉他,城北的官军,原本就是与虎大威护卫犄角,共同牵制青屏山的天命军,现在城北的官军被天命军偷袭,正等着虎大威前去增援。

虎大威恼怒之下,将传令兵打了板子。

不过,传令兵的话说得不错,现在城北的官军被偷袭,虎大威要是不去增援,将来总督杨文岳一定会怪罪。

虎大威一面骂着传令的士兵,一面分出五千士兵前去增援。

援兵派出去后,虎大威心中不安,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究竟哪儿不对,他又说不清楚。

虎大威不敢睡觉,他全身披挂,又将狼牙棒握在手中,不住在自己的大帐内踱步,并且派出亲卫去大营各处巡视。

似乎已经万无一失了,但虎大威还是不放心,他一面向城北派出大量的游骑,一面派人将城北遇袭的事,立即着人告诉杨文岳。

果然不出虎大威所料,前去城北增援的明军,只行了不到十五里,尚未到达城北,便被天命军的独立营伏击了。

李信在青屏山的大营虽然还在,但只是虚张声势,大营中虽有点点星火,但真正的守军不足百人。

独立营下辖四个团,其中第四团马有义部尚在洛阳,根本没有参与远征开封;第二团方登部穿行了半个青屏山后,与刘宗敏部合围了密县城北的明军;李信亲率第一团李牟部、第三团刘见义部,早就等在青屏山以南。

虎大威派出的援军,被李信的优势兵力伏击,伤亡惨重。

虎大威得到自己的士兵被伏击的讯息,立即点起所有的士兵,前去接应自己的属下,他不指望能打败天命军,但一定要救回自己的属下。

城北的三千明军与虎大威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刚刚派出的五千士兵,却是虎大威的嫡系属下,他不能不救。

虎大威赶到伏击地点的时候,明军已经完全溃败,李信部正衔尾追击,虎大威大怒,他一面聚集败兵,一面向李信部发起反击。

双方士兵的人数差不多,此时已经没有了伏击、阴谋,将近两万士兵,在密县的东北角杀得昏天黑他。

在李自成的心目中,李信的未来的名将,但虎大威是现在的虎将,从战场上硬拼实力,虎大威还没有怕过谁。

原先已经溃败的明军,逐渐汇聚在虎大威的身边,向天命军发起了反击。

天命军只进不退,明军越战越勇!

战场上杀声动天,双方的士兵,此刻都是忘记了恐惧,他们只有一样心思,那就是杀死对方!

士兵们并不考虑胜利本身,那是将军们要考虑的事,他们只在乎眼前,只有斩杀面前的敌人,他们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夜晚看不到刀光剑影,还有兵器撞击发出清越的叮当声,还有士兵们的呼喊声,或者为自己助威,或者为自己送行!

开始的时候,士兵还能保持阵型,双方是群殴,时间一长,两军的阵型都被冲散,又天黑看不清战场的具体形势,差不多就是士兵之间单挑了。

李信心中称奇,自从杞县统兵以来,无论是攻城战,还是在野外决战,从来没有遇上战斗力如此强悍的明军,对面有虎大威,激战到现在,明军气势不衰!

虎大威也是暗中吃惊。

上次在尉氏县贾鲁河畔追上天命军,结果大败,渡过河的士兵伤亡惨重,不过那时的天命军,依仗射程极佳的火铳,官兵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上去也是白白送死,这次与天命军激战,天命军并没有火器,正好为伤亡的士兵报仇。

但眼前的这股天命军士兵,如同吃了疯药一般,悍不畏死,只有进攻,没有后退,时间久了,只怕官兵敌不住……

双方的士兵都是红了眼的斗牛,现在想撤退也拉不开,双方的主将都知道,在战斗胶着的时刻,绝对不能撤军,如果现在撤军,无异于战败溃逃。

虎大威硬着头皮,不断地给士兵们下达着冲锋的号令,必须一鼓作气,快些击败天命军,时间拖长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李信也是拼尽了全力,他实在没想到虎大威部有如此的战斗力,不过,这样也好,就当是练兵了,大都督说过,士兵如果没有经过大战、恶战,很难成长为真正的强军,真正经受过血与火的考验,士兵的身上、心里,才会打上强军的烙印!

刀枪挥舞,杀声震天,同仇敌忾,万众一心!

空气中弥散着强烈的血腥味,但此时此刻,红了眼的士兵暂时丧失了嗅觉功能,士兵们的语言,只有手中的刀枪。

双方主将的心思不同,但目标却是一致的:击溃敌军,赢得全功!

战斗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李信暗暗焦急,第一团成军时间较长,亦不过半年时间,第三团是在洛阳整编的,士兵的成分很杂,万一在关键的时刻……

不行,不能如此冒险!

战场的确最能操训士兵,旗鼓相当的战斗,最能激发士兵们的战斗力,但自己的属下,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激烈的战斗,弓弦绷得太紧,很容易折断,操训士兵的事,不能过于急躁。

李牟与刘见义在指挥作战,李信只是在后面督军,兼充当督战队,他对前面的战斗,了解得最为清晰。

双方都是强弩之末,这个时候,已经是战斗意志、战斗信念的比拼,任何一个小小的意外,都有可能左右局势的发展,哪怕是被蜜蜂蛰了一下,都有可能让本方陷入万劫不复……

李信忽地心中一动!

他唤过几名亲兵,耳语几句,亲兵纷纷瞪大双眼,“将军,这行吗?”

“行不行,总要试过了才知道!”李信挥挥手,让亲兵们快去,亲兵们一咬牙,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战斗在继续

忽听得数声兵器坠地发出清越的撞击声,跟着便有士兵大叫:“别打了,我们投降!”

投降?这么紧要的当口,谁投降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投降,但双方士兵的手中的刀枪,都是缓下来,无论哪一方投降,战斗都要结束了,如此惨烈的战斗,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明军投降了!”

“明军撑不住了!”

“弟兄们,杀呀……”

声音虽然不大,但瞬间便激发了天命军的士气,既然明军要投降了,那战斗就要结束了,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杀敌立功!

而对面的明军,刚刚已经泄了气,又听到本方的士兵要投降,显然本方要败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虎大威听说明军投降了,心中大怒,不觉开口骂道:“哪个龟孙子要投降?老子宰了他!杀,击溃天命军,老子给你们赏银……”

但此时的明军,已经丧失了斗志,继续战斗下去,也不过迟延得一刻,明知要败,谁还留在战场等死?既然有人傻到继续作战,正好给自己打掩护……

天命军的声音越来越大,逃亡的明军越来越多,双方的士气,如同高山峡谷,到了此时,虎大威也是喝止不住。

李信将自己的亲兵和督战队的士兵全部放出,又让士兵们大喊:“我们的援兵到了……”

这是压倒明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刚才还有部分士兵继续作战,听说天命军的援兵到了,士兵们再无战心,都是随着向后逃跑。

兵败如山倒,虎大威长叹一声,知道官兵败了,败得十分彻底,他一边让亲卫传令撤军,一边拨转马头,率先向东逃去……

天命军随后掩杀,战斗了这么长的时间,士兵们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时刻,明军已经溃逃,现在完全就是捡军功了。

正在此时,东南方传来脚步声,李信着人一查,原来是第四营第三团牛可敬部,牛可敬不属于独立营,但李信顾不得了,忙下令道:“快追,明军跑了!”

牛可敬知道自己来迟了,二话不说,急急率军向东追去,又是一阵掩杀……

李信立在原地,一直没有动,嘴里喃喃地道:“如果不是夜晚,这样的伎俩,很难骗过明军的眼睛,这场战斗的结局,胜负很难预料,虎大威是个人物呀……”

正文 第801章 开门纳降

密县城外的四路明军,都是大败,死伤无数,天命军折腾了半夜,直到天明后,李自成方才着人全面打扫战场,将明军的尸体一把火烧了,残余的尸骨挖坑掩埋。

城外到处是明军遗留的物资,长短兵器、盾牌等,加上从尸体、战俘身上扒下来的铠甲,几乎有万人的装备。

打扫战场的将士们笑得合不拢嘴,李自成却是露出一丝苦笑,天命军的主力,早已列装了西宁步枪、山地炮、火药包等火器,什么时候开始捡明军的装备了?

都是扩军惹的祸!

刚刚来到河南的时候,天命军只要李绩部的第四营,不过万余士兵,现在已经发展到三个营,五万余士兵,足足是原来的五倍。

扩军的步伐太快,兰州又没有足够的装备运送过来,所以,新兵的装备,只能向明军要了,第四营、独立营还好些,而后备营的士兵,连明军的装备都很少,操训的士兵,甚至使用农具、木棍。

有了这些缴获,可以大大改善后备营的装备。

军士们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明军制式装备比划着,李自成却是在思索着战俘的事,包括陈永福部的战俘在内,天命军一共俘获了七八千明军。

战斗已经结束,这些战俘们也该处置了!

李自成首先想到的 ,就是将战俘整编为天命军的士兵,这些人绝对不能释放,河南现在严重缺粮,如果将他们释放了,这些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的人,很可能沦为流寇,在某地占山为王,祸害百姓。

回到城内后,李自成将从战俘中挑选出六个千户的士兵,其中五个千户合编为后备营第三团,由赵辅任团长,领千户衔,其余的一个千户,临时编为第四团,第四团的编制不满,暂时不设团长。

剩余的千余战俘,不是身体有轻微的残疾,便是为人太油滑,难以接受天命军军律军规的约束,便整编为个州县的城防军,明着是守城,实际上只是维持一方的治安,相当于捕快!

午后,李自成召集临时都督府高官、各营团主将,进行阶段性总结。

这段时间的战斗,除了昨夜的伏击战,第四营的第一团、第二团很少参战,主要是起掩护作用,参战的主力,都是新募的营团,新兵不仅得到实战锻炼,战功也是丰厚,兵事副使牛金星根据李自成的意见,首先宣读了各部的军功。

因为洛阳整顿的时候,军官们基本上都是拔高使用,除了各营团的下层军官出现伤亡,必须及时补充外,主将们并没有升职,军功都是以现银的形式发放。

临时都督府不差银子,南阳唐王府、汝宁崇王府、永宁万安王府、洛阳福王府,为天命军准备了充足的银子。

各部主将都是喜笑颜开,特别是明军的降将,如牛可敬、罗泰、刘见义等,原本都是粮饷不足,没想到投靠天命军后,不但白面馒头每日管饱,打了胜仗就能得到赏银,临时都督府不少银子都是随军走,会议结束,就能兑现赏银!

主将们脸上都是笑开了花,随后更是各抒起见,抢着向李自成汇报自己的心得与体会,李自成不时点拨两句,来到河南后,一年多的时间,天命军能发展到如此境地,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将领们的水平虽然残差不齐,思想认识也不完全一致,但他们最为可贵的一点,都是愿战,这就足够了。

牛金星却是提醒众人,明军在河南连连出现败局,朝廷必会有所行动,战斗还要继续,大家千万不要松懈!

李自成想起了孙大总统的一句话: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牛金星的这些话,原本应该是自己来说的,有了临时都督府就是好,这些婆婆妈妈的话都省了,虽然牛金星说的是常理,但在座的将领们,有谁能听听得进去?没办法,走一步是一步吧!

谈到天命军下一步的战略,众人都是歪着脑袋听了,将领们都希望继续战斗,只有战斗,才会有军功,才有可能领到赏银。

但李自成只是要求刚刚整编的新兵,也就是后备营的第三团、第四团,分兵收取禹州、登封、新郑,将整个箕山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随后这两个团的士兵,便去往洛阳操训、守城,将独立营第四团马有义部替换出来,第四营、独立营这两个完整的编制营,将继续在河南游移,牵制河南的明军。

黄河以北暂时不要过去,那里距离京师太近,万一朝廷震惊,派出京师的三大营过来拼命,那可不是玩的。

李自成并非害怕京师的三大营,以大明现在的状况,三大营的战斗力也不见得强到哪儿去,但现在不是决战的时刻,天命军尚未在河南真正立稳脚跟,也没做好与明军决战的准备。

天命军下一步的发展的方向,除了整个南阳,便是河南南部的汝宁府,以及开封南部,靠近南阳府、汝宁府的那一片州县。

在各地设置官员、安置百姓的事,就交给了民事副使王胤昌、李琬,但新任官员的名单、简历要上报李自成,安置百姓的具体法子,也要经过李自成的同意。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主将们忙着去领赏银。

但李自成还有一个隐隐的担忧的,第四营、独立营都要在河南南部游移,洛阳城内有一万七千士兵的后备营,但周围的府州县,每座城池内只有一两个百户的城防兵,基本上没有守城的能力,万一朝廷的大军袭扰这些地方,完全就是不设防。

将三个营的主力部队分散驻守,根本不可能,明军恰好可以各个击破,这无异于自杀!

河南中西部,并没有明显的山脉、关隘,将中西部与东部分割开来,更没有四川、甘肃那样的地形,只要封锁了数条要道,就可以拒绝明军的进入。

中原地区历来是四战之地,除了西南部与天命军的属地商州接壤,其余周边分别是朝廷控制的陕西、陕西、山东、南直隶、湖广,谁也无法预料,朝廷会从哪一个方向进军。

防不胜防!

李自成初来河南游移的时候,虽然被虎大威追逐得有些狼狈,但那段时间,却是最惬意的,反正是朝廷的府邸,想打就打,想跑就跑,没有任何羁绊,但今日不同了,天命军占据了河南的西北部,各府县都有自己任命的官员,灾民也是初步得到安置。

难道自己的一番心血,要毁在朝廷和明军的手里?难道朝廷比流寇还要流寇?河南西北部的百姓,刚刚有了一点活路,又要被朝廷生生掐断?

李自成苦苦思索,一时却是找不到解决的法子,天命军可以在河南与明军玩“躲猫猫”,但数十上百万的百姓,不可能跟着士兵一起逃亡,如果百姓一直在逃亡,那何人种植粮食?来年即便风调雨顺,岂不还是饥荒?

天灾人祸,人祸大于天灾呀!

李自成一边在大帐踱步,一边喃喃自语,不知不觉掀开滚帘,出了大帐,看到大帐外到处都是欢天喜地的笑脸,心中忽地一动。

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现在已经有了临时都督府。

临时都督府在洛阳城内,民事副使王胤昌、李琬都在洛阳,但兵事正副使李信、牛金星就在身边,有事可以问问他们的意见。

李自成让和何小米去将李信、牛金星请来。

二人刚刚离开李自成的大帐,这么快就被请回,知道是一些秘密的事情,他们不敢大意,急匆匆来到李自成的大营,“大都督?”

李自成含笑让二人落座,又让何小米奉了茶水,方道:“刚才的总结会议,因为人多,有一件事不好言明,故此让你二人返回!”

李信与牛金星对视一眼,道:“大都督请明言!”

“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们想到没有,”李自成淡淡地道:“一旦第四营和独立营离开密县南下,朝廷对洛阳用兵,我们怎么办?”

李信轻皱眉头,缓缓道:“大都督,洛阳城内,有王绍禹的后备营,粮草又是充足,如果明军来犯,守城两三个月,应该没有问题吧?”

“用不了两三个月,我军的主力就可以回援……”牛金星说到此处,话语忽地一顿,“属下明白了,大都督不是担心洛阳,而是担心周边的府、州、县……”

李自成看了牛金星一眼,微微颔首,牛金星的心思,还真不错,“是呀,洛阳城自保应该没有问题,但也无力增援周边的府州县!”

李信面上一红,该死,这么简单的问题,怎的没想到,反而让牛金星抢了风头?他的心中快速盘旋着,一时却没有主意,面上不觉现出汗珠。

李自成双手捧着茶水杯,气定神闲地品着香茗,气氛虽然凝重,他的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焦急。

牛金星的心中,也是一直在思索,看了李自成一眼,忽地明白了,“大都督,如果朝廷的大军侵袭州县,让各地开门纳降!”

“纳降?”李信大惊,用手指着牛金星的鼻子,大怒道:“你……”

李自成摆摆手,面上含着笑,“先生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吧!”

正文 第802章 风雨飘摇

见李自成没有像李信那般生气,牛金星相信,李自成已经有了主意,他向李自成、李信二人拱手行过礼,方道:“如果朝廷的军队太多,各地州县必定无法自保,为了减少战争的损失,倒是可以让州县的主官主动纳降。”

他原先还有些焦急,此时受到李自成的感染,已经气定神闲了,虽然说着纳降的事,面上却是不改色。

李信却是不干了,“好你个牛金星,大都督让你拿主意,你倒好,让各地的州县直接投降,我们好不容易打下的州县,难道白白交给朝廷?你究竟安的定什么心?如果不是知道你的身世,简直怀疑你就是朝廷的探子……”

李自成哈哈大笑,道:“先生,既然李公子误会你,你就说出详情吧!”

牛金星不动声色,道:“既然明显守不住,我们为什么要守?徒增伤亡而已!这些州县,我们无法大量驻兵,朝廷也一样,只要我们的主力回来,拿下这些州县,似乎也不是难事!”

李自成暗自点头,这个牛金星,真是狠人呀,这样的主意也能想得出,虽然牛金星的话语没有说完,他已经明白了。

李信思索片刻,这才发现,天命军所到之处,除了洛阳、开封这样的坚城,州县基本就是望风而降,实在没什么难度,但牛金星的话,太过匪夷所思,他还是有些不服,“大都督,牛先生,如果明军占据州县,城内一定会遭到破坏,我们的官员,还有刚刚解决温饱的百姓,还有,天命军的土地政策……”

“破坏总是难免的,兵患嘛,”牛金星侃侃而谈,“来的毕竟是官兵,总好过流寇,只要城中的官员们主动纳降,不激怒他们,再说出彼时的迫不得已,或许还能周全,”他忽地长叹一声,又道:“其实,明军祸害城池,对我们倒不是坏事,对比天命军的仁政,就连普通的百姓们也会知道,他们更应该支持谁!”

李信瞪大双目,“牛金星,你是让文武官员去当墙头草?”

“形势所迫,墙头草也没什么不好,”牛金星看了李自成一眼,见李自成脸上挂着笑意,遂道:“官员们这是忍辱负重,为了百姓,我们应该理解他们!”

李信不见李自成有反对,口气也就弱了,“如果明军占据州县后不走,难道我们还要等他们离开?”

“所以,各个州县,存粮不能太多,维持半个月足矣,半个月之后,洛阳再运送粮食过去,”牛金星道:“城内没有足够的粮食,即使不用我们出兵驱赶,明军也是待不下去,现在各路明军,恐怕都没有足够的粮食,必须依靠沿途州县的补给!”

李自成微微点头,牛金星不愧是大才,让官员们在天命军与明军之间摇摆,充当墙头草,不过,这样也好,官员、百姓们,可以在天命军与明军之间做个对比,谁对百姓好,也就一目了然了。

还有,这是将天命军放在明军的对立面,完全对等的位置,不知不觉之间,官员、百姓的心中,天命军再也没有流寇的嫌疑了……

大局就这么定了,李自成让李信、牛金星回去,以临时都督府的名义,立即给各个州县传讯,只要心中向着天命军,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保护百姓,才是重中之重!

李信与牛金星下去后,李自成也没闲着,他给兰州的梁文成去了一封信,汇报了河南的详细战况,让后方天命都督府保持稳定,保证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

夷陵是长江上游与中游的分界线,出了西陵峡,江面不仅开阔了许多,江心中的险滩、暗礁几乎消失不见,长江真正成为黄金水道。

长江之水养人,夷陵也不意外,“世界四大历史名人”的屈原,“中国历史四大美女”的王昭君,都是出生在这片土地上,因为是“巴楚”文化的发源地,李白、杜甫、白居易、欧阳修、苏轼、陆游、杨守敬等,都曾在此留下足迹和脍炙人口的文字。

可能是与阔狭顿异的地形结构有关,这里也是战略要地,以“三国故地”最为闻名,赵子龙大战百万曹军的长坂坡、张翼德喝断的霸陵桥、关云长败走的麦城、陆伯言火烧的七百里连营,等等。

此时靠近江心的地方,数艘快舟正沿江而下,快舟之后,有三艘大型舰船,沿江北岸,还有无数的士兵,正拖着沉重的步伐,与舰船基本保持相同的行军速度。

已经过了未时,江面上的斜风小了许多,一名头戴乌纱帽、身着大红色官袍的人,在两名亲卫的餐俯下,缓缓走上甲板。

官袍的补子上,绣着两只仙鹤,一只立在水草丛中,伸颈侧目,另一只虽是在低空翱翔,却是伸出一双长腿,显然是缓缓下落。

仙鹤官袍,是大明文官的一品,已是位极人臣,但这名官员的官袍,却是非常宽松,有“衣带渐宽”之嫌,腰间用玉带束了,胸前一片皱褶,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护卫小心地将一品文官搀扶至甲板的中央,轻声道:“大人,快到夷陵了,要不要停舟,让将士们靠岸休息一番?”

一品文官没有说话,却是抬起失神的双目,遥望着烟波浩渺的江面,那充满皱褶的面皮,犹如被火烤过,没有一丝表情。

宽大的官袍下摆,随着威风轻轻抖动,双腿显然无法承受整个身子的重量,如果不是两名亲卫生生抬起他的双肩,恐怕连一阵风就可以吹倒。

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一品文官缓缓地道:“有塘报过来吗?张献忠逃到什么地方了?”

“回大人,张献忠攻破襄阳后,又渡过汉水,攻破樊城,现在正向东南而去,据猛如虎将军说,下一个目标,可能是枣阳,或是随州。”

樊城丢了,实在没什么,反正张献忠也不敢在樊城逗留,如果张献忠敢连续攻击枣阳、随州,那就是在找死,朝廷重兵云集,张献忠只有钻进深山,才有可能逃避官兵的围堵。

可是,襄阳丢了,哪怕张献忠已经走了,那也是滔天大罪,张献忠逃得了,他却逃不了……

这个左良玉,哎,十万大军,怎的将襄阳重地弄丢了?襄阳本该固若金汤的……

这位一品官员,自然是总督天下平贼兵马的督师杨嗣昌,他长叹了一口气,目光从江面上收回,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看到这波澜壮阔的江面。

他的人生也算是波澜壮阔,因为流寇而起,也会因为流寇而落!

洛阳、襄阳失守,福王朱常洵、襄王朱翊铭相继被李自成、张献忠诛杀,朝廷必须有人出来背锅,他领着兵部尚书的头衔,身为平贼总督师,手持朱由检亲赐的尚方宝剑,这个背锅的人,肯定非他莫属。

杨嗣昌太了解朱由检了,他的父亲杨鹤,还有以前的熊廷弼、王化贞、袁崇焕,因为丧师失地而被杀的高官,实在数不胜数,身为平贼总督师,不但未能平贼,两位藩王却相继死在流寇手中,虽然不能就此宣告平贼彻底失败,却也是不可饶恕的大错。

如果仅仅是洛阳的福王朱常洵还好说,杨嗣昌毕竟远在湖广,但襄阳被破,襄王朱翊铭被张献忠沉入汉水溺死,他实在是……

其实,一月的时候,杨嗣昌便忧患成疾,不得已向朱由检请辞,但朱由检偏偏认上杨嗣昌,怎么说都没用,就是不换人!

杨嗣昌心中叹道:当初如果不是这张嘴……或许这一生不会如此波澜壮阔,但亦不会被流寇弄得如此受伤……

自己已经是油尽灯枯,但风雨飘摇的大明,能躲过这一遭吗?

起风了,江面上行舟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些,但杨嗣昌的身子,却是不胜江面的寒风,亲卫扶着他缓缓回到中舱,送到床上,又给他盖好棉被。

这时,一名亲卫端过一碗稀粥,双手奉上,“大人,喝些稀粥吧,从早上开始,你都没吃过一点东西……”

杨嗣昌也不知道自己的腹中,是否饥饿着,似乎肚皮已经没有感觉了,这样最好,也省得肚皮跟着自己受苦。

他不是不想吃,而是不能吃!

杨嗣昌虽然闭了双目,却清醒地感觉到,亲卫一直捧着碗不肯离开,便抬起手臂,向他摆摆手,“告诉猛如虎将军,行到夷陵,停舟靠岸,让士兵们休息一夜,”喘了口气,又道:“本大人就在舟中休息,不要再来打扰!”

但杨嗣昌并没有清静多久,感觉刚刚合上眼,尚未有睡意来袭,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很轻,似乎怕惊着他。

等到脚步声到了舱门口,杨嗣昌不耐烦地道:“告诉你们了,不要来烦我,怎么又来了?”声音虽是不大,却是异常威严,根本不像是风浊残年的老者发出的。

“督师大人,是咱家!”一个略带尖利的嗓音从门外传进来,舱门也被推开一条缝隙,“咱家可以进来吗?”

“原来是监军大人?”杨嗣昌虽然错怪了人,却也没有道歉的意思,只是稍稍向后靠了些,让脑袋抬起来,“先进来说话吧!”

“督师大人躺着就好,”监军万元吉快步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瓷碗,“督师大人,还是喝些粥吧,咱家亲自伺候着……”

杨嗣昌摆摆手,显然没有领情的意思,思索片刻,忽地道:“万大人,老夫一病不起,这一路大军,就交给监军大人了!”

“啊?”万元吉一愣,督师大人这是交代后事吗?他的脸上一片悲切之色,“督师大人是朝廷的擎天柱,督师大人千万不能倒下……”

杨嗣昌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口气,然后缓缓闭上双目!

正文 第803章 督师难产

万元吉的心中,已是一片茫然,见杨嗣昌心意已决,也是叹了口气,捧着粥碗,转身出了中舱,顺手将舱门掩上。

他无法判断,杨嗣昌是无法进食,还是不愿进食,同样是死,为朝廷忧劳成疾后病死,几乎等同于战死,朝廷一般会给家眷发放抚恤的……

万元吉无法帮助杨嗣昌,也决定成全他,至少不能将心中的疑问,向朝廷说破!

舰船在夷陵靠岸时,万元吉并没有登陆入城,而是在中舱隔壁就寝,随时关注杨嗣昌的状况,心中却在思索,给皇上的折子,究竟如何去写。

这一路大军交到他的手上,万元吉感觉肩上的担子超过千斤,连杨嗣昌都平灭不了的流寇,自己又能如何?幸好刚才杨嗣昌病得糊涂,没有交出印绶和兵符!

天明之后,大军继续沿江东下,预备在荆州府城登陆,然后改走陆路,从东北方向上切断张献忠的行军路线,至少也要保住武昌重镇。

但杨嗣昌一直滴水不尽,再未起过床,更没有出过中舱,无论他的亲卫和万元吉如何苦劝,杨嗣昌都是闭目不语,亲卫不忍,在万元吉的授意下,他们强行给杨嗣昌灌了热水入腹,勉强吊着一口气。

行到荆州,杨嗣昌已是病入膏肓,一日之内,数度出现昏迷,万元吉没法,只得含泪接过兵符和印绶,正式接管了军队。

他担心杨嗣昌死在舟中,等到舰船靠岸之后,着人将杨嗣昌抬进府城,安置在府衙中,此时杨嗣昌已经迷迷糊糊,既不反对,也不配合,昏死的时间居多,偶尔清醒过来,也是双目无神,连嘴唇都不会蠕动。

三月一日,杨嗣昌在荆州府衙昏睡了半日,至午后方才睁开眼,双目忽地现出一丝光彩,虽然口不能言,但双手却是在空中乱抓,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众人不解其意,只得将毛笔、塘报等依次拿过来,交到杨嗣昌的手中,杨嗣昌似乎并不在意,双手依然在空中挥舞,就连朱由检亲赐的尚方天子剑,他还是不要。

有一名亲卫,感觉督师大人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便在自己身前四处查看,最后目光落在腰刀上,只得解下腰刀,递了过去。

杨嗣昌的双手,搭在腰刀上,终于停了下来,面上现出一丝怒色,俄而张开大口,向外喷出一口浓痰,随即脑袋一歪,双手也是柔柔地垂下去……

“大人……”

“督师大人……”

杨嗣昌病逝的讯息传到京师,朱由检再次大哭:“自杨嗣昌殁,无复有能督师平贼者!”上次对着群臣大哭,还是得到福王朱常洵被杀的讯息,这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平贼没有进展,但平贼的首席功臣杨嗣昌却倒下了……

朝廷之上,群臣鸦雀无声,不少人还陪着朱由检洒了两滴眼泪。

杨嗣昌的死,给朝廷带来的最大损失,便是湖广无人督师平贼,等到朱由检的哭声小了些,大臣们便是议论纷纷,甚至有言官口头弹劾杨嗣昌“畏罪自杀”,致朝廷平贼大业于不顾,有负圣上厚恩……

朱由检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心中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厌恶。

杨嗣昌是他一手提拔的,后来成为兵部尚书,又以督师的身份远赴湖广平贼,还赐了尚方天子剑,弹劾杨嗣昌,岂不是打脸自己?

面子还是小事,关键是平贼大业!

当下最紧迫的事,乃是杨嗣昌未竟之业,群臣不思量接替杨嗣昌的人选,却是在此胡搅蛮缠,对一名死者落井下石……

平贼的众臣中,杨嗣昌是最接近成功的,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死后还要被这些言官们弹劾!

朱由检忍住心痛,道:“杨嗣昌之功过得失,迟些再议,趁着今日朝会,先说说督师平贼的事,杨嗣昌既已过世,谁可代之?”

是呀,杨嗣昌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为自己辩护的,更不会逃跑,倒是督师平贼的事,那是一刻也不能迟缓。

想到朱由检要确定督师的人选,众人都是低下头,连所有的言官,都是闭了嘴,再不敢触动朱由检的霉头。

随侍太监王承恩见朱由检脸上泪迹未干,便从怀中掏出丝帕,想要替朱由检擦净泪痕,朱由检却是一把将他推开,扫视群臣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在兵书尚书陈新甲的脸上,“陈爱卿主官兵部,可有督师人选?”

陈新甲心中“咯噔”一下,但皇帝点名了,他再不能闭嘴,硬着头皮上前奏到:“回皇上,武英殿大学士、户部尚书陈演可担此职!”

情急之下,陈新甲实在不知道谁能胜任平贼督师一职,既然没有合适人选,那就挑选皇帝面前的红人吧,陈演去年刚刚入阁的时候,还是东阁大学士,礼部左侍郎,不到半年的时间,便改为武英殿大学士、户部尚书,现在在朝堂,可是第一红人。

朱由检尚未做出决断,一边的陈演赶紧捂着肚子上前奏道:“为圣上分忧,乃是臣之本份,平贼乃是当前第一要务……然而臣最近肚子不舒服,看过医生,说是胃肠移位,坐不得车马……臣的身子倒无什么大碍,若是误了圣上的平贼大事……”

陈演趁着低头的机会,稍稍侧过脸,狠狠瞪了陈新甲一眼。

朱由检阴沉着脸,加上脸上的泪迹未干,显得极为阴森。

陈新甲没法,只得又推荐了李明睿、倪元璐、王家彦等人,他们也是以各种借口推脱,总之一句话,在朝廷做官可以,却不能去督师平贼,如果必须督师平贼,他们宁愿致仕回乡。

朱由检心中大怒,知道他们的心思,但怒火却是发不出来,思前想后,觉得这些人都是不堪大用,至少比不上杨嗣昌的忠贞和才干,想到杨嗣昌,心中又是隐隐作痛。

朝堂一时陷入僵局,连言官们都是大气不敢喘。

朱由检几乎陷入绝望之中,但面上还是保持着一份沉静,无论如何,不能在大臣们面前失了分寸。

但平贼督师的事,又是刻不容缓,如果让流寇坐大,将来越发难以收拾,思前想后,只能按照以前的惯例了,便将目光向首辅周延儒投去,“周爱卿……”

周延儒心中大惊,如果皇帝点名要自己督师,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推却的,若是离京督师,将来的下场,恐怕连杨嗣昌都不如,不要等朱由检说完,忙疾步上前,打断了朱由检的话:“皇上,平贼乃是大事,杨大人突然去世,臣等方寸大乱,一时之间,难有合适人选,容臣等回去思量,明日朝会之前,臣等必能推选出合适的人选!”

臣子打断圣上说话,那是万万不该,如果追究起来,完全就是“欺君之罪”!

周延儒的心中,亦是惴惴不安,低着头时,不住给陈演使眼色,希望他从中说和,至少也要转移朱由检的注意力,但陈演却是目不斜视,根本没有看到一般。

朱由检无心顾及这些礼仪上的事,他的心中,只装着平贼督师的人选问题,看样子今日很难荐出合适的人选,只能等到明日了,平贼虽急,也不在乎这一日。

群臣不敢说话,都等着罢朝,一不小心,自己“被平贼”,那可是生不如死……

朱由检的脑中有些恍惚,既然群臣都是无事可奏,他落得早些罢朝,看着这些不能为他分忧的大臣,他的心中就有气……

“退朝……”王承恩尖利的嗓音,今日却是十分悦耳,大臣们长出一口气,鱼贯出了大殿,不少人竟然偷偷抹去脸上的汗迹!

朱由检在王承恩服侍下,在乾清宫稍稍用过午膳,正要去东暖阁批阅奏章,便有小太监送来新的奏章,他打开一看,是弹劾杨嗣昌的,不觉大怒,将奏章扔到地上,狠狠踢了送奏章的小太监,“这都什么时候,还想着朝斗,都是这些言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皇上……”王承恩小心地捡起奏章,拍去奏章上可能的灰迹,躬着身子道:“如果皇上不纳,可以留中不发,言官们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

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朱由检点点头,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怒火,随着王承恩来到东暖阁,坐到御案前,随手拿起一份奏章,仔细阅读起来。

王承恩先是给朱由检泡了热茶,然后怀抱佛尘,静静地立在朱由检的身后,微微闭上双目,他心中明白,皇上一旦批阅起奏章,那是非常投入,一切杂念,都会排出体外,心中也就不会再生言官们的气了。

不过片刻,便有小太监从门口示意,王承恩轻手轻脚,悄悄蹩过去,小太监递过数份奏章,他低头一看,都是言官的,一旦皇上知道了,恐怕又要生气,忙让小太监离开,顺手将奏章塞进怀中。

王承恩没事人似的,神不知鬼不觉回到朱由检的身后,继续眯着眼数着他的佛尘。

但总有人让他不得清静,不到两个时辰,王承恩便收到十余奏章,来回走动多次,终于引起朱由检的警觉,“承恩,发生了什么事?”

王承恩将隐瞒不住,忙将所有的奏章从怀中取出来,“都是言官的奏章,皇上可以不必理会,留中不发便是!”

朱由检忍住气,伸手接过奏章,稍稍浏览,竟然全部是弹劾杨嗣昌的,他将奏章扔在地上,怒道:“就没有一人替朕分忧,推荐合适的督师人选?这些言官,比苍蝇还讨厌,就知道无事生非!”

王承恩忙跪倒地上,将奏章一份份整理好,放到御案的一角,“皇上如果不愿看到这类折子,老奴倒是有一个办法!”

“说!”

“皇上召见六部九卿,以及所有的言官,让他们不要再弹劾杨大人,”王承恩小心地道:“大臣们不是不愿督师吗?谁再弹劾,就让他督师……”

正文 第804章 首辅大人的妙计

周延儒离开朝堂后,一直在琢磨平贼督师的人选,他当时为了脱身,可是向朱由检打了包票的,陈新甲可以不管,他却再不能推脱。

苦思良久,终于有了眉目,午饭后,他顾不上办公,却是来到兵部。

陈新甲忽见周延儒来访,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来意,也不过分客道,将周延儒引到内间的一处密室,奉上茶水后,关上木门,任何人不得靠近。

周延儒捧起茶水杯,笑道:“陈大人怎的如此……哈哈……”

“哈哈,”陈新甲也是笑,面上却又几分不太自然,“难道周大人来访,不是为了平贼督师的人选?”

周延儒的表情有些僵硬,也不说话,只是猛灌茶水。

陈新甲也是捧起茶水杯,淡淡一笑,“周大人如果不是有合适的人选,恐怕也不会来兵部喝茶吧?哈哈……”

“就知道你那点心思,”周延儒胸有成竹,也就不似在朝堂那般紧张了,他将手中的茶水杯放下,身子前倾,小声道:“依陈大人的意见,朝堂中有人愿意出任这督师一职吗?”

“除了你我,恐怕再无第三人!”陈新甲摇着脑袋,面上忽地布上一层寒霜。

“陈大人也不用太过焦虑,”周延儒缓缓地道:“其实这督师的人选,未必一定出自今日之朝堂……”

“嗯?”陈新甲一愣,还是不明白,“除了朝堂之上,谁还有督师的威望?便是我等推荐,皇上也不会准许吧?”

“那倒不一定,就看你陈大人推荐谁了,”周延儒用手指轻轻敲着面前的方桌,淡淡地道:“既然是督师,总得有统兵之能!”

“周大人是说……”

陈新甲明白了,这平贼督师的人选,既然无法从朝堂挑选,那只能从地方上找,从地方找出的人选,无须经过本人的同意,只要皇上一道圣旨,本人根本没有推脱的余地。

“哈哈,老夫可是什么也没说!”周延儒揭开杯盖,连着品了两小口,方才放下茶水杯,“陈大人公务繁忙,老朽就不打扰了,免得碍眼!”

“多谢周大人指教!”陈新甲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兵部的这间密室,永远为周大人敞开,周大人可要常来走动走动!”

“那是自然,只要你陈大人不嫌弃,老朽总要过来讨杯茶喝!”周延儒躬身还礼,也不多言,告辞离开。

周延儒离开兵部并没有多久,陈新甲还在回味着刚才的事,就接到太监传旨,立即去乾清宫见驾!

乾清宫的正堂,很久没有来客了,朱由检有时在宫里召见大臣的时候,因为人数少,一般都是在东西暖阁,但今日召见的人数实在太多,只能改在正厅。

这样大规模召见群臣,也可以在皇极殿进行,但朱由检认为,皇极殿是朝廷,那是大臣们的地方,到了乾清宫,那是他的私人地盘,无论如何,大臣们在他的地方上,重要听听他的意见。

杨嗣昌已经死了,就不要再纠缠他了,就算是求,也要求着大臣们不要再上折子弹劾他了。

大臣们左顾右盼,都是熟悉的面孔,只是换了地方,这么多人在乾清宫聚会,大明立国以来,恐怕也是头一次。

不知道朱由检为了何事,大臣们心中焦急,但在乾清宫内,他们的确收敛多了,谁也不敢说话,都在默默想着自己的心思,实在行不明白的人,也只能和同僚以目示意。

掌灯时分,朱由检还没有出来,大臣们都是腹中饥饿,但这次是皇上召见,又是平贼督师一职空缺的时候,谁也不敢造次。

惹怒了皇上,罢官倒是小事,万一脑袋没了,那就不值得了。

大厅内点燃了无数的宫灯,光线如同白昼,每个人的脸色,都被四周如同立柱般挺立的小太监看在眼里。

大臣们都有耐心,只有不让自己督师平贼,就是一宿不眠不食,他们也能忍耐!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承恩尖利的嗓音终于从东面传过来,“皇上驾到!”

无论原先在想着什么心思,大臣们都是侧过脸,向朱由检行了注目礼。

朱由检快速进入大厅,向主位上一坐,双目一扫,算是还了群臣的注目礼!

群臣不由自主双腿一软,纷纷跪拜于地,“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生!”朱由检等到群臣起身后,方才向王承恩示意,“给诸位爱卿赐座!”

群臣虽然不知道朱由检为何临时召见,但着在乾清宫站了大半个时辰,又不敢随意移步,早已腿脚发麻,向朱由检谢过恩后,都是毫不客道地落了座。

朱由书再次扫视群臣一眼,沉着脸道:“众位爱卿,流寇正在肆虐,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杨嗣昌不幸病逝,有谁主动承担平贼督师一职?”

陈新甲见无人应答,正待说话,不知觉瞥了周延儒一眼,见周延儒微微皱眉,忙忍住话头,是呀,皇上这次没有问自己,而是问“谁愿意主动承担平贼督师一职”,自己没有主动督师的打算,为何要惹火上身?

他心中暗暗羞愧,周延儒是人精呀,不,大臣们都是人精,谁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朱由检见众人都是低着头,心中更明镜似的,微皱眉头,道:“你们都不愿督师,自然知道督师的不易,杨嗣昌督师多年,虽然未能全功,却也多有功绩,数度接近成功,这份功绩,难道能被抹杀吗?”

众人沉默良久,左都御史王道直道:“杨大人虽然督师有功,然……”

朱由检面色一沉,立即打断了王道直的发言,“如果让王大人去督师,王大人以为如何?”

“这……”王道直一时语塞,皇上对言官一向宽厚,便是黄道周坏了朝廷与鞑子议和的大事,也只是被贬官而已,今日怎的如此……自己不过是言官的首领,难道要言官的首领去督师?

难道一切都是为了杨嗣昌?对了,杨嗣昌是皇上一手提拔,弹劾杨嗣昌,就是打皇上的脸!不过,为了朝廷,皇上的脸难道不该打?

他正要辩解,朱由检却是道:“杨嗣昌是朕选用,用兵不效,朕自鉴裁;况尚有才可取,流寇没有向周边扩散,难道不是功绩?”又狠狠瞪了王道直一眼,继续道:“大家排斥,意欲沽名……本该重治,尔等又说朕庇嗣昌,姑饶了这一遭,再勿多言,亦不可弹劾,朕自有定夺!”

皇帝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谁还再敢弹劾?

言官们弹劾杨嗣昌,并非与杨嗣昌有多大的仇恨,亦不是为了所谓的“朝廷”,而是为了向皇上表表忠心,刷刷自己的存在感,不至于被别人看轻。

既然皇上心意已决……

言官们一时沉默,六部九卿更是不敢说话,如果轻易开言,得罪了朱由检,没准平贼督师的帽子,就要可能扣道自己的头上,还是沉默为好!

王道直刚才出言,被朱由检完全否定,这是言官的奇耻大辱,言官的职责便是说话,如果说话的权利被剥夺了,还能沉默下去,以后还如何统帅言官?

王道直觉得自己丢不起人,虽然朱由检的目光冷凛,像是要吃人的恶狼,他还是道:“皇上,就算杨大人……但左良玉统帅十余万大军,又与张献忠作战多年,理应熟悉张献忠的秉性,襄阳被迫,左良玉若是不罚,臣实在心中难平……”

听说是左良玉事,朱由检的脸上稍稍和缓些,“左良玉降三级,”顿了一顿,又道:“着戴罪立功,如果不能平贼,一并处罚!”

众臣离开乾清宫时,朱由检却是留下了陈新甲,周延儒走到大厅的正门时,趁着众人不备,朝陈新甲会心一笑,随即别过身去,快步出了乾清宫。

朱由检等众人出了乾清宫,方才让王承恩奉上茶水,道:“陈爱卿,这都半日的时间,可有平贼督师的人选?”

陈新甲心中有数,却是故意蹙起眉头,道:“臣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快说,快说,究竟是何人?”朱由检已经迫不及待了。

“陕西三边总督丁启睿!”

“丁启睿?”朱由检沉吟半响,道:“他行吗?没见过他有多少军功呀……”

“皇上有所不知,”陈新甲小心地道:“丁大人总督陕西不久,虽然没有大功,却是将陕西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大半年以来,皇上可曾听说过陕西的流寇?原本陕西的流寇闹得最凶,张献忠、罗汝才之流,可都是陕西人……”

朱由检若有所思,却是没有说话。

陈新甲唯恐朱由检不同意,那他再提不出平贼督师的人选了,忙道:“皇上,丁大人不仅德高望重,又有总督陕西、对付流寇的经验……”

“让丁启睿出任平贼督师,那陕西的军务怎么办?刚刚有些起色……”

“皇上若是担心陕西的流寇,可以让丁大人兼任三边总督,”陈新甲道:“便是湖广的平贼军,亦有不少陕西的将士。”

朱由检终于点头,道:“如此,朕即日下旨,着丁启睿总督湖广、河南、四川及长江南北诸军,仍兼任三边总督,”顿了一顿,又道:“着丁启睿为右都佥事,领兵部尚书衔,朕再赐予上方宝剑!”

“皇上英明!”陈新甲心中的石头,方才落地,沉思片刻,又道:“皇上,一直在英山、霍山一带活动的流寇左革五营,原本亦有归降之意,不过,据当地传来的塘报,这股流寇最近确实蠢蠢欲动……”

朱由检不悦,道:“陈爱卿的意思,朝廷又要增兵?”

“增兵倒不必,”陈新甲见朱由检的脸色不好看,忙道:“但当地的平贼军队,需要适当调整……”

“具体说说看!”

“……命刘元斌扼光山、固始,卢九德控潜山、太湖,宋一鹤截蕲州、黄州,郑二阳驻庐州,牟文绶防凤阳、泗州,钱中选护承天,张懋爵往来颍州、寿州、亳州、宿州稽核功罪,朱大典进总督,节制各路抚镇等官进兵英山、霍山,专理督剿。”

朱由检点点头,既然不须增兵,又没有钱粮上的变化,他就放心了,“准奏,朕明日便下旨!”正要端茶送客,想到一事,又道:“锦州怎么样了?”

陈新甲道:“皇上不必担心,大同总兵王朴、宣府总兵杨国柱、密云总兵唐通、蓟镇总兵白广恩、东协总兵曹变蛟、山海关总兵马科、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宁远总兵吴三桂,这八镇之兵,乃是最为精锐之师,十三万大军,已经全部抵达锦州、松山一带,我军已经处于优势地位。”

朱由检的眼中,却是没有任何兴奋之色,“鞑子为祸已久,不可等闲视之!”

陈新甲顿了顿,道:“臣正催促洪承畴进兵,即便不能收复广宁,至少也要将鞑子赶回去,让鞑子再不敢轻启战端!”

朱由检的面色有些沉重,似乎有话要说,却一直没有开口,沉思良久,只是让陈新甲暂时回去。

正文 第805章 平贼督师

李自成将禹州、登封县、密县纳入麾下,大军在密县休整了两日,正准备起兵东南方向的汝宁府,汉清局着人送来讯息,运送补给的车队到了。

这是李自成一直在等待的,第四营来到河南之后,经历了不少大小战役,步枪的子弹早已告急,后来的战斗,为了节约子弹,除了在密县的伏击战,大部分战斗都是交给了李信的独立营。

每次战斗,火器的优势很大,但消耗也大,如果弹药补给跟不上,步枪连烧火混都不如,第四营也就基本失去了战斗力。

李自成按兵不动,等了一日半的时间,运输队方才赶到密县,接受了这批补给,第四营第一团赵烈部、第二团刘宗敏部,又恢复了以前的战斗力,重新恢复主力部队的身份。

这次运输队是随着第七营宋文部东进的,走商於古道进入南阳的西峡县、内乡县,在内乡县分开,运输队北上密县,与李自成汇合,宋文部则是按照李自成的军令,留在南阳,拿下南阳府所属州县。

李自成越来越来越感觉到,天命军在河南立足,仅仅依靠洛阳这一个支点,显得太单薄,而南阳不仅没有旱灾,又是平原地区,非常适合种植粮食,至少要将南阳府城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与北面的洛阳,一南一北,两点一线,可以互相照应。

两府之间的汝州,也在天命军的控制之下,加之做为后方的伏牛山、熊耳山,以及更西面的商洛山,完全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局面,控制了南阳、洛阳,就能在河南逐步扩张。

此外,一斗谷部数万将士的家眷,就安置在南阳府各县,南阳府城中还储存着四十万石粮食,南阳事实上已经成为天命军一个重要的基地。

不过,天命军不能在南阳故步自封,将自己在南阳定死,在兵力不足的情形下,还是通过游移的方式,有效牵制明军,然后寻机歼灭。

仔细斟酌后,李自成给宋文传令:收拢南阳的城防兵,再招募一些青壮,组建第三团,由马式乐任团长,正式军衔为游击将军。

第三团隶属于第七营,暂时做为辅兵,既可以留在南阳城操训,也可“以战代练”,帮着夺取州县,缩短第三团的操训时间。

拿下南阳府所属的州县之后,按照洛阳的模式,各州县留下一到两个百户的城防兵,用于维护地方治安,重兵集中于南阳府城。

如果朝廷有重兵来袭,各州县允许主动纳降,但南阳府城必须掌握在天命军的手中。

李自成特别叮嘱宋文,如何明军重兵只是经过南阳府,尽量避免与之交战,歼敌的主战场,还是在东面,由游移的天命军主力去完成,必要的时候,让第三团守城,第一、第二两团将作为主力,参与东面的歼敌战斗。

将南阳的事情交代完毕,李自成方才带着第四营、独立营离开密县,沿着颍水,向东南的汝阳府而去。

……………………………………………………………………

丁启睿接到圣旨,知道自己出任平贼督师一职,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右都佥事,领兵部尚书衔,挂尚方天子剑,已经是数省文武的最高长官,要在以前,这是任何官员都梦寐以求的好事!

但丁启睿却是高兴不起来,总督平贼的兵马,从熊文灿到杨嗣昌,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湖广、河南、四川,还有大江南北,都是流寇的重灾区,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都是流寇中的翘楚,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想要剿灭这些流寇,谈何容易,连杨嗣昌都是兵败身死。

不明真相的人,恐怕以为杨嗣昌是积劳成疾,忧愤而死,但丁启睿越来越怀疑,杨嗣昌恐怕是畏罪自杀!

洛阳、襄阳相继被破,两位亲王接连被杀……

我丁启睿何德何能?

或许有人能剿灭流寇,但这样的人,放眼天下,或许尚未出生,但绝不是我!

不过,留在陕西也不是事,陕西的西面,整个陇山,都是天命军的防区,北面的西安所,南面的固关,都有天命军的重兵驻守,不仅有数千骑兵,守城的步兵都装备了射程高达数十步的步枪,还有令人恐怖的开花弹,官兵根本无法靠近天命军驻守的城池。

从出任陕西巡抚开始,丁启睿就认识到,西面的流寇太过恐怖,战斗力太过强大,绝不是他手中的这些兵力可以应付的。

虽然向天命军的地盘派出过大量的探子,但丁启睿一直没有弄清楚,天命军的火器,为何比朝廷还要犀利,难道真是天佑天命军?

郑崇俭这个废物就不说了,洪承畴是一代名将,他出任三边总督是时候,为何允许天命军在陇山以西发展起来?

丁启睿甚至怀疑,当初洪承畴在陕西的时候,与天命军达成某种默契,双方互不进犯,甘肃没有闹出大的动静,洪承畴能向朝廷交代,而天命军则是趁机发展,收拢了整个陇山以西的大片土地。

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证据的事,丁启睿自然无法向朝廷告密,告密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如果朝廷知道了陇山以西的秘密,向陕西传旨,要求陕西军征剿陇山以西的天命军,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没有把握的仗,丁启睿绝不开启。

无论是做为陕西巡抚,还是后来接替郑崇俭出任三边总督,丁启睿都没有攻打陇山以西天命军的打算,双方基本以陇山为界,维持着现状,对谁都没有坏处。

不是他不想为朝廷尽忠,而是不能!

丁启睿相信,如果以陕西兵攻打陇山西面的天命军,不但没有胜算,还会惹祸上身,万一激怒了天命军,让他们东出陇山,那才是朝廷的悲剧。

他常常赶到庆幸,天命军没有东出陇山……

送了五百两银子,打发了传旨的内侍,丁启睿将圣旨仔细看了遍,眉头不觉深锁起来。

出任平贼督师一职,他就要离开陕西了,不用再面对陇山以西的强大压力,但前途却是一片迷茫。

湖广、河南、四川……

到处千疮百孔!

整个四川,早就是天命军的地盘,最近天命军又是来到河南,不仅占据了洛阳,杀了福王朱常洵,又围攻开封,明军各路援军都不能胜……

丁启睿思索半日,还是决定远走湖广,湖广虽有流寇张献忠、罗汝才,但这两部的流寇,是真正的流寇,不像天命军已经成精了。

官兵至少可以与之一战,左良玉部虽然未能灭贼,但在与流寇的战斗中,却是胜多负少,将流寇挤压在大山的边缘。

还是去湖广好!

既然是平贼督师,他有选择的权利,先易后难,先湖广,再河南,最后才是天命军盘踞已久的四川和甘肃。

朝廷是什么态度,那是朝廷的事,只要能说服自己就行!

南下湖广,必然要穿越天命军占领的区域,丁启睿希望自己与天命军之间,还有半分香火情,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双方最好不要发生大规模的战斗。

丁启睿担心湖广的军队不受自己节制,便起兵一万,一路浩浩荡荡东出潼关,进入河南地界,令他意外的是,原先已经隶属于天命军的州县,都是望风而降。

便是经过洛阳时,洛阳城内数万天命军的军队,硬是关闭城门缩在城内,连观望送行都没有。

丁启睿不知道天命军为何向他示弱,或许还是和当初的陇山一样,大家果真心照不宣,官兵可以任意行走,面子上过得去,但官兵走后,天命军还是得到实实在在的土地,以及依附土地的百姓。

这样的结局,或许不坏,至少丁启睿可以向朝廷有所交代。

既然天命军给了面子,官兵也不能含糊,丁启睿告诫属下的将士,官兵不是流寇,沿途都是朝廷的子民,切不可随意劫掠,否则,军法从事。

丁启睿长途行军,携带的粮食远远不足,原本打算从沿途的州县得到一些补给,但进入州县之后,不禁大失所望,所有的州县,存粮不过半月,而且仅仅是留给城内的数十官员和百十城防兵,这点粮食,对于一万大军来说,还不够入城时的身子消耗。

他顾不上城内的官员和士兵了,每到一处,都将城内的粮库抢光,休息一宿,随后便是出城南下。

丁启睿原本是取道襄阳,想要去荆州接管杨嗣昌留下的军队,但行至樊城时,湖广巡按汪承诏着人送来了讯息。

汪承诏告诉他,流寇的主力在河南,荆、襄之地有左良玉就够了,并不需要他的大军。

丁启睿大怒,他是平贼督师,领兵部尚书衔,又手握尚方天子剑,有权节制地方文武,小小的湖广巡按算什么?

大军在樊城休息,丁启睿着人寻找船只,欲要渡过汉水,先去襄阳城中补充一些粮食。

但出去寻找船只的士兵告诉丁启睿,汉水中的船只,全部被集中于南岸的襄阳,北岸并没有船只。

丁启睿气得将汪承诏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没有船只,大军无法渡江,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折返回去,行至邓州、内乡县时,城门都是紧闭,连一粒粮食都没有得到。

丁启睿知道,这样的州县,城内也不会有许多存粮,即便强行拿下,也是得不偿失,万一惹恼了天命军……

大军绕个圈子,只得继续北上,出了内乡县境内,粮食几乎告馨,不得不杀了战马,混着野菜充饥。

但战马杀完了呢?

一万士兵,一万张口,岂是马肉和野菜可以度日的?最下层的士兵开始逃亡,为了吃饱肚子,甚至有人偷偷加入了附近的天命军……

正文 第806章 逐鹿之人

大军从密县出发后,兵分两路,李信的独立营走北路,从新郑上了官道,沿着许州、临颍、郾城的方向,去往汝宁府。

李自成带着牛金星,亲率李绩的第四营,走的是南路,出了密县,沿着禹州、襄城,从舞阳进入汝宁府。

两军预计于上蔡,或是汝宁府城汇合。

除了汝宁府,李自成并没有明确的目标,还是以牵制、吸引明军为主,天命军行军速度并不快,除了安排汉清局的人在前面打探讯息,大军一日所行,不过二三十里,简直是游山玩水。

李自成虽然去往汝宁府,但所过的州县,也是他的目标。

行军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数十士兵,分别打出各种红旗,“均田轻赋”、“赈灾济民”、“不杀不掠”,加上迎风招展的九州军旗,整个就是一宣传队!

在行军途中,天命军是不会向沿途的百姓发放赈灾粮的,但他们至少不能祸害百姓。

天命军不缺乏粮食,并不准备攻打州县,更不会劫掠百姓,只是沿途向百姓宣传天命军的各项律法。

便是繁华的集镇,天命军也不会放过机会,通常都是停止行军,然后派出士兵去集镇上采购一些生活用品,买卖一定得公平。

或许没有军队需要的商品,士兵们只是随便看看,最重要的目标,既要深入百姓中去,又要严守天命军的军律军规,让百姓了解、接受天命军。

广种薄收,只要播下种子,总会发芽的。

这一日,大军行至南阳府东北角的舞阳县境内,此处已经是天命军的属地,城内驻扎着一个百户的城防兵,百户官将李自成迎入城内。

大街上热热闹闹,百姓虽然穿着粗衣小褂,却是一片安详,不少人的脸上都是挂着笑。

或许百姓们不知道河南的严重旱灾,但生在南阳府,几乎就是世外桃源,至少没有以前的繁重赋税了。

李自成凝眉深思,这就是他所希望的,虽然百姓尚未富足,但至少不愁衣食,忙碌一年,总会有些节余。

从百姓的脸上,李自成看到了希望。

百姓对未来的希望,对天命军前途的希望。

当晚,李自成在城内宿了,晚饭过后,正要去逛逛夜市,牛金星却是在门外求见。

李自成便在下榻的馆驿召见了牛金星,“先生每日跟在我的身边,为何连夜求见?”

牛金星落座后,又拱手向李自成行了一礼,“回大都督,人找到了!”

“人?什么人?”李自成心道,自己并没有让牛金星寻找什么人,难道是汉清局的人?不对呀,若是汉清局的人,也会找何小米联络呀!

牛金星笑道:“回大都督,此人叫宋献策,属下曾向大都督提起过!”

“宋献策?”李自成想起来了,在卢氏县的时候,牛金星的确提到过宋献策,但宋献策一向替人卜卦算命,居无定所,一时无法寻觅,当时只让牛金星留个心,没想到宋献策却在舞阳城内,“宋献策现在何处?”

“就在门外,”牛金星笑道:“如果大都督愿意召见,属下现在就可以让他进来!”

人都来了,岂能不见?再说,李自成也想看看这位历史上还算有些名气的名人,遂笑道:“让他进来吧!”

牛金星双手击掌,连拍三下,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头发蓬乱,身着青衣的孩童缓缓走进来,孩童看了牛金星一眼,见牛金星以目示意,忙躬着身紧走两步,翻身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草民宋献策,叩见大都督!”

宋献策?这就是宋献策?李自成明明看到一个不过三尺的孩童,怎的会是宋献策?如果不是看到牛金星含笑的双目,还以为自己看走了了眼。

刚才没有细看,这个宋献策似乎长得十分猥亵!

李自成马上就想起了《三国演义》中的庞统,同样是其貌不扬,却有着惊人的才智!

人不可貌相!

先看看再说,如果宋献策真的是大才,也不必在乎他的长相,万一是欺世盗名,也别想在天命军中骗吃骗喝。

李自成忽地感觉,自己对宋献策的相貌,已经是先入为主了,忙含笑道:“宋先生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又让何小米奉上茶水,搬来木椅,让宋献策在自己的对面坐了。

烛光之下,宋献策的面色有些黝黑,显然饱经风霜,一时看不出年龄。

头发虽然蓬乱,但衣衫比较整齐,或许是坐在木椅上,掩盖了他的真实身高,比刚才似乎养眼多了。

宋献策也在打量着李自成,面上是隐隐的笑容,但这笑容中,既不是开心的微笑,也不是怨愤、不满之色的嘲笑、冷笑,显得有些怪异。

李自成捧起茶杯,含笑道:“宋先生一向在何处谋生?”

“中原乃人杰地灵之地,所以草民一向在中原地区转悠,顺便讨口饭吃,”宋献策的目光中,闪烁着一种说不明的光芒,“大都督是否听说一句话,‘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李自成笑道:“宋先生说的是‘逐鹿中原’的故事?”

“原来大都督知道这个典故?”宋献策眼中现出吃惊之色,一闪而逝,“大都督,现在大明就如失鹿的大秦,天下人都在中原逐鹿!”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大明的根基,至少暂时还是稳固的,宋先生怕是言过其实吧?”

“稳固只是暂时的,”宋献策微微摇头,“大都督应该知道,天灾人祸,饥民越来越多,从陕西的民变开始,朝廷注定无法平息这场民变,失去天下,只是迟早的事!”

“奥?”李自成道:“愿闻其详!”

“草民一直在中原转悠,不仅是为了糊口,更是寻找那逐鹿之人,”宋献策向李自成一拱手,道:“这些年来,倒有不少感悟!”

原来是打着算命卜卦的幌子,是在寻找逐鹿之人?不过,算命卜卦者,从来都是吃嘴皮饭,李自成淡淡笑道:“宋先生为何只在中原转悠?难道逐鹿之人,一定会出现在中原吗?”

“自古以来,得中原者得天下,”宋献策道:“逐鹿之人或许不是出生于中原,但最终一定会来到中原,所以草民在中原守候,期待逐鹿之人出现,那是不会错的!”

李自成笑道:“宋先生可找到逐鹿之人?”

宋献策看了李自成一眼,道:“草民在民间行走,得到一句谶语:十八孩儿主神器!”

十八孩儿主神器?李自成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却是想不起来。

他原本不太相信这种所谓的谶语,多半是为了神化某个特殊的人物,都是事后经过人为加工的,但既然有些熟悉,便有了好奇之心,遂道:“这句话何解?据说宋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对这句话自然能洞悉天机!”

宋献策微微点头,眯缝着双目,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李自成心中暗笑,不过一个算命先生,因为走南闯北,胸中有些见识而已,难不成还是神仙下凡?

牛金星估计大都督是在考教宋献策,便微微闭目,铁了心只做旁听者。

宋献策忽地睁大双目,道:“这‘神器’一说,大都督想必也能理解,便是玉玺一类,乃国家的象征……”

这话就有些大逆不道了,不过,天命军早就站在朝廷的对立面,在朝廷的眼里,那就是反贼、流寇一类,三人都不以为意,便是何小米,早就在心中将大都督当做是自己的皇上了。

“十八孩儿嘛,”宋献策不知道李自成读过多少书,便看了牛金星一看,道:“牛先生应该可以明白!”

“难道是个‘李’字?”牛金星有些吃惊,大都督便是姓李,宋献策的意思很明白,大都督能得天下,那自己岂不是从龙之臣?

“李家能得天下!”宋献策看着李自成,面色十分沉静,“大都督,这是谶语,也是天机,草民今日得见真神,所以不惜泄露天机……”

李自成笑道:“天下姓李的人,何止百万,为何这个‘李’字,便是本都督?”

“李姓之人,的确满天下,”宋献策道:“然而来到中原,统率天命军,得到百姓拥护的,只有大都督一人,所以草民认定,这‘十八孩儿’,就是大都督本人!”

“哈哈!”李自成大笑,宋献策这个算命先生,嘴皮就是利索,第一次见面,就送了一顶如此的高帽,不知道后世的历史上,真实的情形又是如何?

想到此处,李自成忽地想起,“十八孩儿主神器”这句话,似乎就是就是宋献策说的,后世的时候,还以为宋献策为李自成造势,难道天意如此?

世间有没有这句谶语,李自成不知道,但他知道,“李自成”的大顺军,的确攻破京师,推翻了大明朝,只是他明白,守江山比打江山更难,这才让关外的鞑子捡了便宜。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或许大明朝还要被推翻,但鞑子肯定捡不到这个便宜了。

宋献策见李自成丝毫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之色,面上倒是有些古怪,心中不由暗惊,难道这个大都督,早已洞悉了这份玄机?

李自成看了眼宋献策,思绪回到现实当中,“依宋先生看,天命军将要做些什么?”

“草民山野之人,无法预知天命军的走向,”宋献策的面上,又恢复了古井不波,“但草民知道,从北面而来的明军杨文岳部,断不敢主动攻击天命军!”

正文 第807章 人在狱中

杨文岳在密县大败,退回开封,休养了一个多月,又从城内招募了部分青壮,兵力达到两万。

天命军一路走走停停,每日行军不过二三十里,根据行军路线,傻子都能判断出天命军的下一个目标。

汝宁府即将被攻击的讯息,很快便传到开封,新任河南巡抚高名衡,立即着杨文岳前去汝宁府平贼。

杨文岳是保定总督,在河南算是客军,需要高名衡提供粮食补给,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出了开封府,奔南面的汝宁府而去。

但这一次,他听从了虎大威的劝告,以新募的士兵尚未具备战斗力为由,行军极为缓慢,直到五月份,方才赶到西华,距离汝宁府的边境,还有上百里。

杨文岳既不敢面对天命军,又无法违抗高名衡的军令,他是兵部调入河南平贼的主力,在天命军面前寸功未立不说,如今天命军在汝宁府肆虐,如果他袖手旁观,必定会遭到弹劾。

万不得已,杨文岳学起了杨嗣昌,称病停滞不前,将大军驻扎在西华县。

高名衡催促杨文岳南下灭贼,杨文岳除了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外,还对高名衡派来的使者说,大军之所以驻扎在西华县,是为了阻止天命军北上,免得天命军像上次那样,对开封生出觑觎之心。

使者一来一回,半月就过去了,局势也会发生变化,谁知道将来发展到什么地步?

杨文岳逡巡不前,丁启睿畏敌如虎,专找没有流寇的地方瞎转悠,转着转着,就转到开封附近,连份捷报都拿不出手。

河南的局势,高名衡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被迫向朱由检上疏。

朱由检听到河南的讯息,将兵部尚书陈新甲唤去,指着鼻子骂个狗血喷头,着他立即重新物色平贼的人选。

丁启睿是陈新甲推荐,战败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连战斗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人物,如何去平贼?

陈新甲推荐了这样的人物,自然要承担连带责任!

他并不委屈,只是感到憋屈!

陈新甲知道丁启睿并没有平贼的手段,但整个朝堂的文臣武将,要么缺少威望,要么缺少勇气,要么缺少历练,要么缺少机会,平贼一事上,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

谁都不愿督师,谁都不敢督师!

大明朝廷这是怎么了?

就是自己上阵,恐怕也是难以平贼!

实在没办法,陈新甲便去向首辅周延儒求主意,丁启睿实际上是他向自己推荐的,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周延儒也是头痛,朱由检一向对官员们非常刻薄,朝中的老臣,杀的杀、罢的罢,上次杨嗣昌去湖广督师,连一个兵部尚书的人选都找不到,最后才用了举人出生的陈新甲。

杨嗣昌病逝的讯息传到京师,朝中再无督师平贼之人,不得以从地方大员中推选,这才用的丁启睿。

丁启睿显然不是能平贼之人!

河南的局势一溃千里,而朝堂却是束手无策,大明不缺武将,只缺统兵的督师、总督!

周延儒本不想管这摊子烂事,战争是兵部的事,应该陈新甲去想办法才是,但他是当朝首辅,如果陈新甲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没准就会推荐他。

用首辅统兵,大明朝不是第一遭。

陈新甲见周延儒沉默不语,以为他有推脱之意,便不客气地道:“周大人,上次推荐丁启睿,可是你的主意!”

“你……”周延儒指着陈新甲的鼻子,“我什么时候让你推荐丁启睿?”但这样的话语,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当时虽然明说,但符合条件的,只有丁启睿一人,难道不是自己的主意?

当时推荐丁启睿,也是实属无奈!

周延儒的右手,不知不觉放下去了,在陈新甲面前,他还真没有底气。

陈新甲也不想得罪周延儒,毕竟是首辅,皇上的左膀右臂,他叹口气道:“下官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来找你这位首辅大人,希望首辅大人看在我们平日关系不薄的份上,救救下关的性命!”

周延儒并没有救命的意思,但现在帮助陈新甲,就是帮助他自己,如果陈新甲拿不出人选,罢官免职是少不了的,但平贼的人选依然没有。

更要命的是,一旦陈新甲被罢免了兵部尚书一职,将由谁人接任?

朝堂之上,谁都不愿接任兵部尚书!

百官如果提不出最后的人选,皇上一定找他这个首辅要人。

如果保住陈新甲,朝廷只缺平贼的人选,万一陈新甲倒下了,至少又缺一个兵部尚书,两害相权,周延儒决定帮助陈新甲一把,“其实,也不是没有人选!”

“原来周大人心中早有了合适的人选?”陈新甲忙拱手行礼,“下官就知道,这样的事,找首辅大人准没错!”

周延儒暗暗瞪了陈新甲一眼,这个兵部尚书还真是……也难怪,举人出生嘛!他连还礼都省了,只是道:“这个人选,现在尚在刑部大狱!”

“刑部大狱?”陈新甲皱起眉头,道:“周大人是说……”

“这次老夫可什么也没说,都是你自己猜的,”周延儒冷冷地道:“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可别再赖到本官身上!”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陈新甲忙拱手赔礼,却还有些担心,“周大人,你说,皇上会放他出狱吗?”

“如果是死罪,以皇上的性子,恐怕早就杀了,还能等到今日?”周延儒瞪了眼陈新甲,心中暗骂“蠢材”,口中却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也就管不得那么多了!”

陈新甲点点头,或许只有此人,方能让自己躲过一劫,不过,此人真能平贼吗?

他看了周延儒一眼,道:“周大人,你说,此人需要多久可以平贼?”

“要说谁能平贼,朝廷中恐怕无人敢回答,”周延儒心道,真是白痴,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平贼,将来这颗脑袋,还不知道怎么掉的,“此人出狱后,需要养伤数日,然后赶去陕西,整兵总要几日,等到陕西兵东出潼关平贼,至少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

“那三个月之后呢?”陈新甲愕然道:“如果此人不能平贼,到时候岂不……”

周延儒眯缝着眼,却是不说话,过了一会,端起桌上的茶杯,却并不揭盖喝茶。

陈新甲就是傻子,也知道官场的规矩,这是端茶送客了,他向周延儒拱拱手,告辞回去。

他原本预备直接去宫中求见朱由检,但最后离开的时候,周延儒脸上高深莫测的样子,让他心绪不宁,便拐个弯向回到府中,独自坐在书桌前,沉默良久,一句句回味着周延儒的话,越想越心惊,到最后竟是不知觉流出汗来。

难道……

陈新甲实在不敢想下去了,这样的推断,实在太合理了!

起身在书房中踱了几步,心中还是有些发慌,又取了汗巾擦去额头上的汗迹,索性不想了。

陈新甲连午饭都没吃,直接去了内廷,求见朱由检。

朱由检照例在东暖阁召见了陈新甲,等陈新甲行过礼后,勉强赐了座,直接道:“平贼一事,陈爱卿有何打算?”

“回皇上,”陈新甲拱起手,虽然有了充分的准备,心中还是发慌,似乎在府内偷人,又唯恐被夫人责罚,“臣想到了一人!”

他不敢将话说满,只是提出人选,让朱由检自己斟酌,万一将来出现什么问题,自己没有多大的责任。

“谁?”朱由检的不满,明显挂在脸上,既然有人选,为何不早说?

“傅宗龙!”陈新甲连头都不敢抬,心中十分恐慌,唯恐被朱由检看出形迹。

朱由检微微皱眉,却是没有说话,既不说同意,也没有反对,显然在思索着什么。

陈新甲的心中越发忐忑不安,万一朱由检拒绝了傅宗龙,他的心中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到时候又要去找首辅大人……

咦?

他忽地想到,何须去找周延儒,既然周延儒厉害,何不直接向皇上推荐他?首辅督师,周延儒又不是第一人。

周延儒此时并不在乾清宫,只要皇上直接下旨,他不想去也不行,谁让他是首辅呢?

“他倒是忠厚、朴实,”朱由检终于说话了,声音有些苍凉,“朕以对他的愧疚之心来任用他,他应该不计前嫌,为朕尽死力才是。”

“皇上圣明!”陈新甲心中的石头方才落地,原来皇上是担心这个!“皇上是文武百官之主,皇上任用傅宗龙,他应该谢恩才是!”

朱由检的面色稍稍和缓,道:“傅宗龙在刑部大狱,恐怕没少受苦,这样吧,卿去传旨,让他在家休息数日,然后直接去陕西,军情紧急,就不用入宫谢恩了!”

“臣遵旨!”陈新甲暗中长出了一口气,皇上不让傅宗龙入宫谢恩,这是对傅宗龙有愧吧?不管皇帝、傅宗龙如何,这件事情,总算结束了!

周延儒不愧是皇上的近臣,对皇上的心思,把握的如此透彻,难怪致仕后,还能重新出山,出任内阁首辅!

朱由检亲自草书一份圣旨,着傅宗龙为右佥都御史,兵部右侍郎,速去接替丁启睿,总督三边军务,专门剿灭流寇李自成。

正文 第808章 罗汝才北上

李自成与李信,在汝宁府汇合,合兵拿下汝宁府,其实,根本没有战斗,杨文岳部停滞不前,汝宁城内不过千余明军,面对数万天命军,直接就降了。

依刘宗敏原先的性子,恨不得将城内千户以上的武官,一个个抓起来剥皮抽筋,一仗没打,白得一座城池,他的心中十分不爽。

习惯成自然。

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刘宗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协助李绩,将城内的士兵和文武官员俘获了。

李自成暗笑,汝宁城的官员们,为了自保,那是闻风而降!

不知道天命军走后,他们会不会重新归降朝廷。

官员们为了生存,在天命军与明军之间跳摇摆舞,也不算坏事,在战争面前,主动归降,至少城内遭受的损失最少!

河南原本就民不聊生,如果将战争限制在军队之间,可以减少百姓遭受的损失。

城池并非最要紧之事,关键是占人口绝大多数的百姓,只要百姓心向天命军,这一趟长途行军,就算没有白费。

李自成将城中的文官全部留任,然后集中起来,交给民事司的人,民事副使王胤昌、李琬虽然留在洛阳,但宋献策就在身边。

宋献策加入天命军,暂时被任命为民事副使,李自成是要考教一番,如果宋献策的能力、忠贞与他的嘴皮子一样出色,将来才有可能出任民事使一职。

有文官就是好,只要他们逐步整理出一套安置百姓、处置归降官员的方法,将来扩张地盘,这些事情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城内的降兵,交给兵事司,由牛金星按照天命军的军律进行操训,时间不会太长,但一定要让降兵们熟悉天命军的军律军规。

降兵的数量太少,李自成没有将他们纳入天命军的正规军,经过筛选后,再从百姓中招募一些青壮,合成一个千户,做为汝宁府的城防兵。

由于杨文岳驻军西华县,李自成将李信的独立营留在汝宁府城,自己则率领李绩的第四营南下,将整个汝宁府所属的州县收了。

汝宁府的南部,因为与湖广隔着桐柏山、大别山,关隘甚多,李自成将当地的驻军整出四个千户,接近一个团的编制,由归降的明军都司杨辰虎任团长,领游击将军衔。

这个团虽然常驻汝宁府,却是直属宋文部,编为第四团,加上汝阳府的那个千户,恰好是一个团的满编。

第四团驻扎在信阳州,扼守湖广的官道,平日除了按照天命军的方式进行操训,便是守着这条官道,以及官道左近的各个隘口。

李自成的心中,已经有正式纳入汝宁府的打算,汝宁府与南阳府相邻,管理上不会出现困难。

将汝宁府纳入天命军的属地,整个河南,黄河以南部分,朝廷差不多只剩下开封府了,将来攻打开封的时候,便是合围之势。

不过,河南的地形很开放,交通要道很多,汝宁府除了南部与湖广之间隔着桐柏山、大别山,其余各个方向上,都没有明显的关隘,防守宽度太大,不可能有足够的军队驻守。

还是以民政为主吧!

军事上无法驻守,但民心却是可以收取的,只要得到民心,哪怕天命军暂时撤离,将来回头的时候,还是一片属地。

李自成为了收拢汝宁府南部的民心,在信阳州驻扎了一段时间时间,加上北面李信部的独立营,汝州暂时牢牢地控制在天命军的手中。

此时夏粮已经收割完毕,百姓们手中有了粮食,已经不需要天命军赈灾,李自成新近任命的州县,都是按照十五税一的轻赋征粮,遇到干旱严重的地方,还会减轻赋税,甚至完全免征,百姓难得地迎来了真正的丰收。

一转眼的时间,便是七月了,酷暑比盛夏还要闷热。

李自成带着李绩部的第四营离开信阳州,沿着桐柏山北麓进入南阳府地界。

大军刚刚行至唐县,一名游骑从前方赶回,来到中军,翻身下马,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湖广方向,有一支十余万人的队伍,正沿着堵水,向唐县方向赶来!”

“十余万?”李自成立即就想到左良玉,湖广的明军,只有左良玉有这么大的手笔,“是左良玉部吗?”

“应该不是,”游骑道:“从他们打出的旗号看,极有可能是‘曹操’罗汝才部,队伍中有不少老弱妇孺!”

“罗汝才?”李自成皱起眉头,他在湖广呆得好好的,跑河南干什么?

“回大都督,我们不敢靠的太近,但初步确定是罗汝才部。”

“他们离此还有多远?”李自成沉着脸,心中却在盘算着。

“大约一日的路程,不出意外,明日午时之前应该能赶到唐县!”

李自成让游骑再去打探罗汝才的讯息,随时前来汇报,大军便在唐县扎下大营。

士兵们正在扎营,为了避暑,不少士兵将大帐立在树荫下,李自成找了一颗大树,独自坐在树影里的一块岩石上。

罗汝才北上中原,现在不知道为的什么,但肯定发生了某种变故。

湖广山多,适合隐藏形迹,又有足够的农田生产粮食,正是流寇的天堂,张献忠、罗汝才一直在湖广与明军“躲猫猫”。

罗汝才离开湖广北上中原,条件将艰苦得多。

河南发生了严重的干旱,粮食十分匮乏,加上平原地形为主,除非罗汝才部和天命军一样,具备与明军野战的能力,否则,来到河南,就是死路一条。

罗汝才为何离开湖广,李自成无暇思考,暂时也不会有什么讯息,关键是进入河南后,对天命军有什么影响。

无论是南阳府、汝宁府,还是豫西的群山,像熊耳山、伏牛山,如今都是天命军的地盘,难道要与罗汝才分享?

罗汝才来到河南,必然会与天命军争夺地盘……

天命军不怕明军,双方是明面上的敌人,已经撕破脸了。

但天命军与张献忠、罗汝才这种流寇,也并非天然的盟友。

张献忠、罗汝才虽然反对朝廷,一直与明军打打降降,但他们是否以推翻大明朝廷为终结目标,甚至有没有终结目标,李自成不得而知。

天命军保境安民,不但让属地上保持着安宁祥和,更是以百姓的生存需求为最高目标,已经融入了官员、将士的血液,而张献忠、罗汝才之流的流寇,从来不曾善待百姓,百姓越是破产,他们才会有更多的兵源。

本质不同,决定了天命军很难与流寇合作!

李自成不愿碰到流寇,关键是没有找到道德的制高点。

天命军是以推翻大明朝廷、兴建华夏为己任,迟早要面对各部流寇。

该来的总是会来!

“大都督是在考虑罗汝才的事?”牛金星悄悄来到李自成的身边,在树荫的另一边坐下。

李自成心中一动,对呀,河南有临时都督府,李信、牛金星、宋献策就在自己的身边。

无论他们顶着什么头衔,实质上都是临时都督府的谋士,遇到难题,何不问问他们?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李自成微微点头,道:“依先生看,罗汝才北上河南,对天命军有何影响?”

“利弊各半,”牛金星道:“大都督心中,必定已经有了主意!”

这个老滑头!

李自成笑道:“兼听则明,先生说说自己的看法!”

牛金星这才慢悠悠地道:“罗汝才一向与张献忠交好,两人在湖广,常常联合出击左良玉,罗汝才突然远赴湖广,肯定不是开拓属地,很有可能与张献忠闹了矛盾!”

“先生是说,罗汝才是被张献忠逼走的?”李自成心道,这样才能说得通。

牛金星淡淡地道:“或许吧!”

李自成原本不关心罗汝才为何要来河南,经过牛金星点拨,方才明白,这些讯息事关重大,如果罗汝才与张献忠不合,被迫离开湖广,走投无路的时候,对天命军最为有利。

罗汝才已经开罪张献忠,又被明军追逐,只要不是傻子,绝对不会再开罪天命军!

“先生是说,我们可以充分利用两人的矛盾?”

“罗汝才有‘曹操’之称,一向比较狡猾,”牛金星道:“因为比较狡猾,所以能看得清大局,来到河南,或许会向天命军寻求合作。”

李自成并不打算与罗汝才合作,根本理念、目标不同,很难建立真正的互信,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又何谈合作?

他轻抚下巴,向身后的大树一靠,道:“罗汝才北上河南,难道具备了和明军对抗的实力?”

“这恐怕很难,以他在湖广的现状,暂时只能钻山沟,”牛金星道:“正因为无法独立对抗明军,他更要与天命军合作。”

“如果我不同意与他合作呢?”李自成舍不得自己在河南开创的大好局面,“罗汝才一旦进入河南,将在何处安身?”

“这也是属下担心的地方,”牛金星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用力扔向远处,“罗汝才来到河南,势必打乱天命军的计划,黄河以南,除了开封府,基本上都是天命军的地盘了,难道罗汝才敢于明目张胆待在开封府?”

正文 第809章 故人相见

“就是他敢,我也不会答应,”李自成冷声道:“开封府迟早也是天命军的地盘,到时候大家还是要兵戎相见,迟战不如早战,趁着罗汝才现在无家可归……”

“如果能用战斗解决问题,自然一了百了,”牛金星微微摇着头,“可是,天下流寇众多,如果听说天命军将罗汝才部灭了,兔死狐悲,他们便会对天命军心寒!”

“先生的意思……”

牛金星的眼中,忽地闪现出奇异的光芒,“收编,就像当初的一斗谷那样,收编了罗汝才部!”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罗汝才与一斗谷不同,他已经在奋战了十年,岂肯轻易接受天命军的收编?”

“或许事情不是想象的那般困难,罗汝才如果与张献忠闹翻了,那就是穷途末路,”牛金星道:“虽然游骑说,罗汝才部有十余万人,但流寇常常裹挟着百姓和家眷,真正参加战斗的士兵,不会超过两万,”顿了一顿,又道:“如果罗汝才看到天命军的实力,完全有可能接受天命军的收编,大都督可要在临时都督府中,给罗汝才留下位置!”

“哈哈,”李自成大笑,但他心中明白,想要完全收编罗汝才部,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先看看情形再说吧!”

午饭之后,李自成顶着酷暑,沿着堵水、澧水、泌水查看两岸的农田,发现绝大部分农田都有收获过的痕迹,真正绝收的土地,还不到一成。

百姓有了粮食,也就不会成为饥民了,只要天命军不征收重税,百姓就能初步解决温饱。

或许河南的旱情,根本没有传说的那名严重。

人祸比天灾更可怕!

李自成每过一处,特别查看河道的水位,发现水位都处于高位,旱情应该有所减弱。

这里是河南的最南部,河流密布,即便少雨,河流中储存的水分,也可以灌溉农作物。

李自成发现,即便是堵水、泌水这样的大河,两岸土地的利用率也是不高,如果有足够的人手,还可以开垦出不少的耕地。

回到扎在唐县城东的大帐,已经是日落时分了,距离天黑,还有一小段时间,李自成正要去晚饭,忽地有亲兵跑过来,“大都督,有客人求见!”

“这个时候,还有谁求见?”李自成首先想到了第七营的人,宋文部的主力,驻扎在南阳城,南阳府所属的州县,难保没有第七营的人。

“回大都督,来人叫行横狼,是罗汝才的人!”

罗汝才?李自成心中一动,罗汝才的使者这么快就来了,看来自己的和牛金星的估计没错,他一定与张献忠失和了。

湖广不缺粮食,罗汝才只是缺少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

李自成思索片刻,决定见见使者再说,先摸清罗汝才的真实意图,然后再决定对策。

“让使者进来吧!”

“是,大都督!”

亲兵转身出了大帐,不消片刻,又转身回来,后面跟着一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身戎装,方脸,下颌一簇短须,面色黝黑中透着一点蜡黄,一双赛过鹰隼的双目,穿过侧前方的亲兵,已经在打量着李自成。

李自成觉得有些面善,虽然铠甲遮住了部分轮廓,但他确信,这个行横狼,自己一定见过!

行横狼打量着李自成的双目,也是显出惊讶之色,竟不知不觉张开了嘴唇。

何小米见罗汝才的使者如此无礼,不觉喝道:“大胆,见到大都督,竟敢不跪?”

李自成摆摆手,让何小米禁声,他从行横狼的眼中看到了吃惊,不错,此人一定是自己的故旧,而且面相很善,应该是非常熟悉之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你是……”

两人异口同声,随即都是哈哈大笑。

“鸿基?”

“立功?”

李自成实在没想到,罗汝才派出的使者,竟然是高立功,高桂英与高一功的大哥!

从宁夏驿站回到米脂县,自己吃了官司,被关在县衙大狱,当时债主艾诏勾结知县晏子宾,欲要谋害性命,幸好高立功在县衙大狱当值,他不顾前程,偷偷释放了自己,将自己带到壶芦山。

在壶芦山休养的那段日子,与桂英两情相悦,结为夫妇……

往事就像放映机,一幕幕出现在李自成的脑海中,高立功是他的恩人,如果不是高立功,他极有可能终老米脂县的大狱!

何小米已经看出,这个行横狼,原来是大都督的熟人,但他并不知道两人以前是什么关系,心中充满了警惕,不知不觉向李自成身边靠了靠,右手已经搭在腰间的刀柄上。

李自成笑道:“小米不必紧张,这是我的故人!”

“啊……”何小米虽然将手离开刀柄,但双目还是紧紧盯着对面的高立功,大都督没有赐座、上茶,行横狼肯定算不上朋友。

李自成哈哈大笑,道:“小米,传令下去,备酒,我要好好与故人喝两杯!”

何小米还是不放心,只是掀开大帐的滚帘,让亲兵去传令,自己却是留在大帐中,行横狼来历不明,他做为大都督的护卫,绝对不敢大意。

“大哥,坐下说话!”李自成看着高立功的双目,“我们有好久没有见面了?”

“应该有十多年了吧?”高立功也不客气,在李自成的对面坐了。

“对,十三年了,”李自成道:“那个风雪之夜,我和双喜下了壶芦山,从此再未见过大哥……”

“鸿基当时是为了下山报仇,我也无法阻止,”高立功微微蹙眉,道:“鸿基下山不久,晏子宾听到讯息,派出官差上山拿人,没办法,我和一功带着桂英……哎,也不知桂英和一功现在在哪……”

李自成淡淡笑道:“大哥没有一功和桂英的讯息吗?”

“原本是投靠了舅舅,虽然不是同一个营,我们时常还能见面,”高立功微微叹口气,道:“后来官兵破了老寨,我们被迫撤走,我当时引开了官兵,让一功和桂英带着将士们的家眷先走,没想到……没想到竟是害了他们,这些年从未听到他们的讯息,只怕……”

高桂英是他的妹妹,更是李鸿基的妻室,弄丢了高桂英,他觉得愧对李鸿基!

“如果我说桂英和一功还活着,大哥信不信?”李自成的脸上,分明漾着笑意。

“活着?他们在哪?”高立功立即站起身,身子前倾,几乎将脑袋凑到李自成的面前,李自成脸上的笑意,绝对不像是调侃,再说,谁会拿生命开玩笑?桂英是他的妻子,一功也算是他的亲人……

“桂英和一功活得好好的,一直就在我的身边,只是没有大哥的讯息,没法通知大哥!”李自成将高桂英与高一功的状况,简要叙述了一遍,说到用蒙古人组建虎骑兵的事,高立功也是唏嘘不已,朝廷花了数百年都解决不了的蒙古国患,到了鸿基这儿,怎么就成了“为我所用”?

李自成暂时不想谈公事,十三年没见面了,桂英和一功都以为大哥不在了,好不容易见到,先叙叙旧,“大哥放心,桂英和一功在我这儿,绝对不会受了委屈。”

“我信,我信!”高立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忙讪讪一笑,支吾过去,重新在李自成的对面坐了,“原来一功成了虎骑兵的首领,一向在关外作战,难怪没有他的讯息。”

“大哥倒是在关内,我同样没有大哥的讯息,”李自成笑道:“谁知道罗汝才属下大名鼎鼎的行横狼,就是大哥……”

“哎,干的都是杀头的勾当,谁愿意用真名?”高立功想起了,当日在米脂县衙大狱,对于是否舍身解救李鸿基,他曾经犹豫过,要不是后来那个梦……梦见李自成黄袍玉带,头顶上五色祥云……

看现在李鸿基的实力和人气,难道梦竟然是真的?

李自成的身上,似乎看不出那种王霸之气,但天命军的实力,连朝廷都不敢小视,罗汝才机智不下“曹操”,但也对天命军推崇备至,否则也不会让自己做为使者,前来商谈结盟的事!

“哈哈,造化弄人,我们相距很近,却是丝毫不知道对方的讯息!”李自成已经迫不及待了,举起茶水杯,以茶代酒,和高立功碰杯,“当初如果不是大哥所救,小弟的坟头,恐怕都已经长出不少杂草荆刺了!”

“鸿基不要乱说,”高立功忙挥手止住,“鸿基现在是天命军的大都督,连朝廷都不敢轻视,大哥实在是佩服得紧!”

这点成就算什么?如果你来自数百年的后世,或许比我做得还好!

李自成心中暗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如果还是像张献忠、罗汝才那般,被动地和明军“躲猫猫”,那就是愧对天地了。

高立功思索片刻,终于道:“鸿基,我受罗将军委托,求见大都督……”

“大哥莫急,”李自成笑道:“我们十三年没见面了,先说说我们的事,待会酒席准备好了,咱们再谈公事,保管让你回去给罗汝才有所交代!”

高立功拱手道:“大都督说得是,倒是我太急了……”

李自成忙拱手还礼,“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咱们现在说的是私人情分,我还是你的鸿基,你就是我的大哥!”

“嘿嘿……”

“大哥这些年都在罗汝才身边?”

“原本跟着舅父,舅父遭孙传庭伏击被俘后,队伍大部分被罗将军接管,我也就随了罗将军,一直跟在身边!”

两人又叙了一会,高立功知道了他以前所熟悉的人,李过现在是骑兵营的主将,与高一功差不多,就连刘宗敏都是团长了,属下有五个千户的精锐主力……

亲兵来告诉李自成,酒席已经备好了,李自成大手一挥,道:“将酒菜送过来,就在大帐内吃饭,等等,让捷轩也过来吧!”

正文 第810章 震慑

因为不是正式和谈,李自成没有叫上牛金星他们,只是让刘宗敏过来作陪,刘宗敏与高立功也是旧识,二人少不得又是一番问候。

何小米在一旁斟酒服侍,三人连着喝了三大杯,方才动筷吃菜。

在高立功说出罗汝才的意见之前,刘宗敏代表李自成,向高立功介绍了兰州的天命军督府,以及来到河南后成立的临时都督府。

刘宗敏没有夸大,只是将天命军的军事、属地的现状,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高立功仔细听了,一句话都没说,不觉锁了眉头。

李自成举起酒盏,笑道:“大哥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如说出来,看在大哥的份上,我不打算为难罗汝才!”

高立功向李自成拱拱手,道:“不瞒鸿基,我这次过来,受罗将军所托……”说到此处,忽地顿住,连连摇头,“罗将军大概是不了解天命军的实力……”

刘宗敏抢着道:“罗汝究竟是什么意思……”

高立功硬着头皮道:“罗将军的意思,是想和天命军结盟,共同对付朝廷……”

李自成默然不语,这个罗汝才,打的好算盘,明着结盟,实际上就是和天命军平起平坐,如果今日看在高立功的情分上答应了他,今后便留下祸患。

自己和高立功之间,乃是私人情分,不能完全带到双方的合作中,不能给天命军的未来,埋下纷争的隐患!

刘宗敏冷冷一笑,道:“立功,罗汝才这是痴人说梦,他拿什么和我们结盟?整个河南,就要完全属于天命军了!”

“我也知道罗汝才的想法不切实际,”高立功不觉皱起眉头,迟疑片刻,终于道:“无论罗将军有什么想法,我会将你们的意思带回去,实在不行,我就带着本部的兄弟,前来投靠天命军,”顿了一顿,抬起双眼道:“鸿基,捷轩,你们不会不收留我们我吧?”

“哪里,哪里,我们欢迎还来不及,”李自成忙拱手为礼,道:“大哥,我们的情况,你知道得差不多了,你给我们说说罗汝才的情况,即便是做为使者,要谈双方之间的合作,也要了解彼此的实力不是?”

高立功道:“罗将军的属下,大约十二万人马,已经过了枣阳,大约在唐子山北麓一带扎营。”

“十二万?”刘宗敏笑道:“立功,我说句实话,这十二万人马中,恐怕大部分都是百姓和军士的家眷吧?真正的士兵,恐怕不会超过两万!”

高立功迟疑片刻,道:“士兵有一万五千,不过,装备倒是不错,都是明军的制式武器!”

“明军的制式武器,在我们天命军中,只能给辅兵使用,”刘宗敏笑道:“立功有没有听说过,天命军的标准装备,都是步枪和山地炮,便是我的第二团,虽然不过五千余人,但在战场上,可以轻松击败一万明军!”

高一功迟疑着道:“步枪?山地炮?”

“对,我们的装备,比明军还要先进,”刘宗敏笑道:“等酒足饭饱,我可以让你看看,我们是什么样的装备。”

“是要看看!”高立功向刘宗敏一拱手。

李自成端起酒盏,一面向高一功和刘宗敏示意,一面淡淡地道:“立功,罗汝才部的粮食怎么样?”

高一功道:“粮食倒是不差,最近刚刚收割了夏粮,至少有一月的军粮!”

“那一月之后呢?难道要来河南掠夺?”刘宗敏原本有些游侠的性子,但在天命军中待得久了,耳闻目睹,潜移默化,已经深受李自成的影响,不知不觉中已经将百姓放在心中,罗汝才部如果要劫掠,绝对不能在天命军的属地上劫掠。

“这……”高立功没想那么远,流寇嘛,能有一月的粮食,已经算是很富裕了。

李自成微微点头,道:“大哥,湖广风调雨顺,粮食充足,罗汝才不呆在湖广,却是跑来深受旱灾的河南,是湖广的明军太强,还是他与张献忠不合?”

高立功犹豫了一下,想到李自成与刘宗敏,对他都是坦诚相待,遂道:“湖广的官兵,左良玉部虽然人数众多,但要在山区围剿罗将军,难度还是很大,主要是……主要是罗将军与张献忠不合,被迫离开湖广……”

“这和我们的估计差不多,”李自成微微颔首,道:“否则,罗汝才为何要来河南?河南的百姓,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余粮养育罗汝才的军队?”

如果罗汝才在湖广待不住,被迫转移至河南,自己绝不同意他的漫天要价,说什么结盟,实际上就是和天命军在河南划分势力范围,自己好不容易才安抚了百姓,难道任由罗汝才的人再来祸害?

李自成打定主意,哪怕是驳了高立功的面子,也绝对不会与罗汝才结盟。

要合作可以,接受天命军整编,成为天命军的一份子!

高立功似乎明白了李自成的意思,沉思片刻,道:“鸿基,我既然出使天命军,总要给罗将军一个确切的回话!”

李自成不想太过逼迫高立功,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还是桂英的胞兄,便道:“今晚先喝酒,明日回去之前,我会给你准话!”又以目向刘宗敏示意。

刘宗敏一向喜酒,但天命军在战争期间,无故不得饮酒,官兵的要求一致,今日逮到喝酒的机会,又是与故人相逢,自然频频向高立功劝酒。

高立功盛情难却,加上在罗汝才那边,很少可以放开量饮酒吃肉,也就来者不拒,二人觥筹交错,都是不认输。

李自成不喜饮酒,酒量也是一般,幸好不是蒸馏酒,否则只怕早就迷糊了,看着刘宗敏与高立功的样子,估计两人要不醉不休,便在一边暗笑。

刘宗敏与高立功虽然相熟,私交却是不深,高立功又是罗汝才的人,是敌是友一时无法确定,但他知道,高立功的大都督的大舅哥。

今晚虽然谈了罗汝才的公事,但只有他这一个陪客,还是私人情分为主,酒桌上便十分主动,直到两人都趴在桌上不省人事,才由亲兵扶回去醒酒。

高立功也是过量了,但他是使者,又是李鸿基的大舅哥,并不担心安全问题,当晚便在天命军的大营中宿了。

天明之后,高一功一觉醒来,还觉得头昏脑涨。

刘宗敏比高立功好不了多少,但他被大都督的亲兵唤醒,让他带着高立功看看步枪和山地炮。

他顾不上洗漱,双手一抹,将眼角的眼屎擦去,在亲兵的带领下,来到高立功歇宿的营帐,掀开滚帘,直接闯了进去,“哈哈,立功,看来你的酒量不行!”

“谁说我酒量不行?只要有酒,咱们再来试过!”高立功虽是人到中年,但米脂的汉子,有谁承认自己的酒量不行?他将擦拭的面巾一扔,一把拉住刘宗敏,“今日在天命军做客,该你捷轩做东,改日去了罗将军那儿,自然会还你人情!”

“喝酒的事,迟点再说,”刘宗敏知道大都督的意思,让高立功看看天命军的步枪与山地炮,那是震慑高立功,以及派高立功出使的罗汝才,他虽是贪酒,但大事上不敢犯糊涂,“立功兄不是要看看我们的步枪与火炮吗?兄弟一会要除外巡视,只有现在清闲点!”

“步枪与火炮?”高立功想起来了,昨晚在酒席上,刘宗敏可是将天命军的这些火器吹得神乎其神,比朝廷的火器都要犀利,只有亲眼看过,自己才能相信,他松开刘宗敏的上臂,“走,去看看!”

刘宗敏将高立功带到自己的营部,然后从营中挑选出三名士兵,带着步枪,来到大营的北缘,早有人搬来三个靶子,“将军,靶子放在多远的地方?”

“先放在二百步外吧!”刘宗敏说得轻描淡写,高立功却是一惊,二百步?这么远的距离?

除了火炮,远程武器便是弓箭,明军熟练的弓兵,可以将弓箭射到四十步外,力气特别大的士兵,或是将领,可以射到五十步外,再远一些,穿透力就会急剧减弱,连皮甲都穿不透。

明军也有不少火器,谓之火铳,威力虽然不逊于弓箭,但射程不行,比弓箭都不如,如果明军的火器军遇上弓箭兵,在人数相近的情形下,恐怕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难道天命军所谓的“步枪”,射程能达到二百步?

要是在战场上,明军还有还手的机会吗?

眼见为实!

高立功不动声色,立在刘宗敏的侧后方,双目不断在瞄准的士兵个木靶之间移动,唯恐被刘宗敏设局骗了。

刘宗敏心中冷笑,高立功不是大都督的大舅哥,真想踹他两脚。

见士兵们瞄准得差不多了,刘宗敏轻声道:“射击!”

“砰、砰、砰!”

三声枪响,将高立功吓了一跳,目光闪烁之间,三颗子弹,已经呼啸着飞向各自的木靶。

高立功只感觉到木靶微微一动,不知道实际效果如何。

刘宗敏已经笑道:“立功兄,要不要看看木靶?”

高立功虽然没有明说,但双目却是出卖了他的内心,刘宗敏挽着他的臂膀,笑道:“立功兄,我们一起看看吧!”

三个木靶的中心,都有一个脑袋大小的红圈,红圈的中心,都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空洞。

子弹射中了木靶,穿心而过!

高立功心中几乎打个激灵,这么远的距离,还有这么高的准头?

刘宗敏似乎早就知道高立功有疑问,不禁笑道:“我让兄弟们再试一次,这回立功兄可要看好了!”

再试一次的结果,还是和刚才一样,这一次高立功根本不敢眨眼,他似乎看到子弹飞向木靶,查验之下,子弹还是穿透了木板。

高立功秘默默无语,半响方道:“有劳捷轩了,我要去见鸿基!”

“大都督恐怕已经在等你早饭了,”刘宗敏向高立功一拱手,“兄弟要外出巡视一番,立功兄回去的时候,兄弟恐怕不及相送了!”

“不用,不用!”高立功忙拱手还礼,“捷轩先忙,军务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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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11章 百足之虫

高立功来到李自成大帐的时候,李自成已经备好了早点,并不丰盛,却能吃得饱,难得的是,还有一份肉汤。

李自成笑眯眯地迎过来,将高立功拉到方桌前早饭,口中道:“大哥,怎么样,看过步枪了吗?”

高立功虽然吃着早点,却是没吃出滋味,“鸿基,这样的步枪,你们有多少?”

“数万,”李自成喝口肉汤润润嗓子,道:“仅仅河南的天命军中,就有超过两万支。”

高立功再不言语,只是低头吃着早点,连肉汤都喝过了,方道:“鸿基,我要回去给罗将军复命了,鸿基有什么意见?”

李自成也是吃饱了,他拍拍双手,道:“罗汝才如果真想与天命军合作,只有接受我们的改编,两部合二为一!”

高立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这是要完全吞掉罗汝才的的军队!

罗汝才绝对不会同意。

不过,天命军与罗将军之间实力悬殊,想要平等合作、结盟,恐怕不太现实,天命军先一步进入河南,不但立稳了脚跟,还占据了很大的盘。

罗将军要想在河南立足,恐怕很困难了,如果不想动天命军的地盘,河南只剩下开封府了,如果要动天命军的地盘……

高立功知道,自己这次出使,应该是失败了,鸿基说得很清楚,天命军不会与罗将军结盟。

他站起身,向李自成一拱手,“鸿基,我要回去向罗将军复命!”顿了一顿,又道:“无论罗将军是否接受,我都会回来!”

“大哥既然要回来,何不直接留下来?”李自成有些担心,“万一罗汝才扣下大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高立功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道:“鸿基放心,罗将军不是这样的人!”

“既然如此,那我就在这边等着大哥,!”李自成将高立功送出大帐,道:“大哥的战马早喂好了,大哥一路慢行!”

亲兵将战马牵过来,高立功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又从马背上向李自成拱了拱手,“鸿基,保重!”

李自成笑着拱手还礼,“大哥一路顺风,桂英和我都在等着大哥,一家人总要在一起才好!”

高立功默默点头,拨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在马臀上抽了一鞭,迅速消失在李自成的视线中。

李自成直等到高立功不见了踪影,方才回到大帐。罗汝才有什么心思,他根本不知道,多半是不会接受天命军的整编。

如果罗汝才不愿接受整编,又非得要来河南,那双方之间,免不了会有一场战斗。

有些问题,必须通过战斗来解决!

李自成立即给李绩传令,命他抢占堵水两岸的有利地形。

唐县有第四营两万余人,其中第一团、第二团都是装备了步枪和开花弹的精锐部队,战斗力应该强于罗汝才部。

但李自成不愿打消耗战,他要的是完胜,一战解决问题,所以给南阳的宋文部传了讯,令他尽快赶到瓦店、新野一带布防,必要的时候,从侧翼出击,一具击溃罗汝才部。

战争机器已经开启,天命军已经做好准备,能否避免战争,就在罗汝才的一念之间。

午饭之后,高立功就回来了,还是使者的身份。

李自成心中一动,高立功这么快就回来了,说明罗汝才已经急不可耐,罗汝才不是狡猾如曹操吗,为何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底牌?

他是因为惊慌、焦急等,不小心泄露了底牌,还是故意示弱,从而麻痹自己?

以罗汝才的心智,绝对不是慌张失态,恐怕还是有着不合告人的目的,这个目的是什么?

李自成首先便想到罗汝才要偷袭天命军,不过,高立功已经见识过天命军的步枪,他回去之后,不可能不告诉罗汝才,罗汝才知道步枪的威力,还敢来偷袭吗?

为防万一,李自成一面给李绩和各团长示警,一面向南方增派游骑,严密监视罗汝才部的主力。

罗汝才部所属的士兵,有一万五千多人,是流寇中不可忽视的力量,不可等闲视之。

天命军在这件事情上,如何才能谋取最大的利益?

以天命军现在的实力,唐县、南阳分别驻扎着第四营和第七营,只要战略得当,完全有可能全歼罗汝才部。

但战争从来不是目的,只是实现目的的手段。

天命军是草根出生,与朝廷相比,并没有正统的地位,只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才能聚集百姓,招揽人才。

如果将前来投奔的罗汝才部整个灭了,必会让天下所有的流寇产生戒心,将来的战争中,天命军不但要在正面战场挑战明军,还要随时提防某部流寇从背后捅刀。

如果罗汝才像一斗谷那样,接受天命军整编就好了,李自成不介意给罗汝才一个闲职文官。

这个想法,恐怕很难实现,罗汝才流窜了十余年,早就成精了!

在会见高立功之前,李自成想要听听他人的意见,便在大帐中召见了牛金星、宋献策,原本李绩也是要参加的,但目前形势不明,为免遭到罗汝才偷袭,李绩亲赴前线,并不在营部。

牛金星并不知道高立功与李自成有旧,听说罗汝才的使者再次来访,顿时眯缝着眼,抚着下颌的半长须,不住点头,宋献策看了牛金星一眼,却是微微发笑。

李自成不明所以,便道:“牛先生,罗汝才的使者,这么快就回来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牛金星向李自成一拱手,道:“恭喜大都督,罗汝才不日便要归顺!”

李自成更加不解,“牛先生此话何解?”

“大都督已经给罗汝才开出条件,与罗汝才原本要求的结盟,相差何止千里?”牛金星缓缓道:“罗汝才应该十分生气才对,但他这么快就派出使者过来,显然心中早有计较……”

“牛先生为何认为罗汝才一定会让步?”李自成含笑道:“如果罗汝才十分震怒,派出使者过来拒绝,甚至是骂一顿解气呢?”

“哈哈,”牛金星大笑:“大都督考虑事情,的确比属下等全面,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罗汝才完全拒绝了大都督的建议,那就是找死了,第四营、第七营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对罗汝才发起袭击,”牛金星道:“依属下看,九成把握,罗汝才不敢挑战天命军!”

李自成心道,这才符合逻辑,但罗汝才的心思,谁能说得清?他思索片刻,目视宋献策,道:“宋先生也是这般意见?”

宋献策端正身子,胸脯向前一挺,让他看起来稍稍高大些,“大都督,属下的意见,大致和牛副使差不多,属下只是提醒大都督,罗汝才可是有十余万百姓,该考虑如何安置了!”

李自成心中暗笑,这个宋献策,刚出任民事司副使,心中就想着百姓了,这是不是太快了?罗汝才一定会归属天命军吗?

在收编罗汝才的军队之前,一切都有变故!

不过,牛金星、宋献策两人都是信心满满,也是感染了李自成,他含笑向二人点头,“我去见见使者,看他怎么说!”

牛金星在离去之前,又道:“大都督,如果罗汝才愿意归顺天命军,切不可让他再掌兵权,就像一斗谷那样!”

这样也好,或许以后就能形成惯例,天下的流寇都可以投靠天命军,但军队接受改编,主将离开军队,这将成为不变的定律!

李自成送走牛金星、宋献策二人,又在大帐内思索了一会,方才召见了高立功。

二人相互行过礼后,分宾主就坐,何小米已经对高立功没有敌意,他很见机奉上茶水,然后立在李自成的身后。

李自成看着高立功,淡淡笑道:“大哥,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能见面,”目光一转,又道:“罗汝才可知道你是我的大哥?”

“应该不知道,”高立功微微摇头,道:“罗将军即便知道你我之间是旧识,也不知道确切的关系!”

“奥,”李自成微微点头,又道:“大哥将天命军的现状、实力,透露给罗汝才了?”

“嗯!”高立功心道,你让刘宗敏领我去看步枪,震慑我是假,不就是要震慑罗汝才吗?“我是罗将军派来的使者,在天命军大营看到的一切,自然要向罗将军汇报!”

李自成一点也不意外,高立功现在还是罗汝才的属下,对罗汝才自然忠心耿耿,他让高立功见识步枪,就是为了震慑罗汝才的,如果罗汝才是个聪明人,就不应该与天命军之间发生战斗,哪怕退回湖广,自己也不会追击,让事件回到原点。

如果执意要来河南,那就必须听从天命军的安排。

现在的河南,只有天命军与明军,明军虽然占据着首府开封,以及黄河以北的大量土地,但黄河以南,已经是天命军占据优势,军事上处于对峙状态,地盘却是不断扩张。

无论是开封的明军,还是汝阳府以北的杨文岳部,李自成都不担心,暂时没有开打,只是为了消化已经占领的土地。

河南的八府一州,天命军已经占据了三府一州,洛阳府(河南府)、南阳府、汝宁府三府,土地面积都是特别大,加上汝州,面积已经超过整个河南的一半,朝廷除了占据着首府开封,以及东面比较偏僻的归德府,只剩下黄河以北的彰德、卫辉、怀庆三个面积极小的府。

当然,李自成并不认为天命军的实力已经超过大明朝廷,双方还有各自的大后方,尽管已经走向没落,朝廷还有京师、山陕、江南,以及南方诸省,无论是土地、人口,还是数百年积累正统地位,天命军都是远远比不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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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12章 最后的决定

高立功见李自成只是旁敲侧击,并不直接询问罗汝才的意思,心中十分诧异,思索片刻,方才明白:这是在刺探罗汝才的真实意思!

鸿基的心思,自小便是无人能及,现在是天命军的大都督,掌控了天命军,心思自然比普通人更为活泛。

难道当日的那个梦?

高立功再次想到那个梦,李自成在米脂县衙大狱的时候……

李自成已经从遐思中回过味来,见高立功紧紧盯着自己,遂笑道:“大哥,罗汝才是什么意见?”

“罗将军的意思……”高立功知道,罗将军的意见,恐怕已经不重要了,以鸿基的性格,以及天命军的发展势头,罗将军很难讨价还价。

李自成面色一滞,知道罗汝才提出的要求,很可能和自己的期望相距很远,便淡淡笑道:“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高立功这才悠悠地道:“罗将军的意思,军队可以收编,但依然由他统率!”

李自成笑道:“还有吗?”

高一功看着李自成的脸色,以为李自成答应了,心中轻松了一大截,忙道:“没有了,就这一点要求!”

“这一点要求,实在太过分了,”李自成道:“军队依然由他统率,是否整编,又有什么区别?”

高立功道不觉得罗汝才有多过分,现在不是结盟,而是归属天命军,是天命军的一支,“鸿基,总要给罗将军一些甜头,否则罗将军为何要投靠天命军?”

“大哥是否认为,罗汝才已经是我的属下?”李自成淡淡笑道:“可是,我的属下,所有的天命军将士,都要绝对服从我的命令,罗汝才如果不是怀有二心,为何要抓住军队的指挥权不放?”

“……”

“罗汝才这是要在天命军内部搞分裂,”李自成冷着脸道:“既不想听从我的军令,又要来天命军中占便宜,大哥,你说,天下有这么便宜的是吗?”顿了一顿,又道:“难道我要养虎为患?”

“或许罗将军没有这样的心思,”高立功道:“罗将军将军队全部交给鸿基,心中一时缺乏安全感……”

“如果他掌控着原先的军队,我才没有安全感,”李自成道:“天命军只有一支,绝不允许分裂,我绝对不会允许天命军中存在这样的隐患!”

高立功这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鸿基说得不错,罗汝才掌控着原先的军队,便有不遵号令的嫌疑,否则,他为何抓住军队的控制权不放?

一山不容二虎!

罗将军要么独立成军,要么彻底归顺天命军,走中间的灰色地带,除非双方的实力相当,静待未来局势的变化……难道罗将军真有这样的心思?

天命军的实力,远非罗将军一万五千士兵可比的,鸿基不同意,完全有理由!

李自成忽地道:“大哥,罗汝才还有其它的妥协方案吗?”

“没有,”高立功摇头,道:“或许罗将军心中有其它的方案,但从未与我说过!”

“这样也好,”李自成道:“我让一步,这也是我的底线!”

“鸿基请说!”

“罗汝才所部的士兵,可以独立编制为营,由罗汝才担任主将,大哥任副将,”李自成道:“但罗汝才同时还会担任文官,主要的精力,还是要花在文职上,我会向这支军队派出人手担任教官,按照天命军的方式进行操训!”

“鸿基……”

李自成摆摆手,打断高立功的说话,“大哥,这不是你我之间的私情,我要对天命军所有的兄弟负责,这是我最后的决定,不可更改,罗汝才可以回湖广,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他想在河南立足,必须遵守天命军的规矩!”

“大哥的意思,罗将军挂着主将的名头,却是以文职为主,”高立功轻皱眉头,道:“以后逐渐消除罗将军的兵权,而且,军队中还有鸿基的人……”

“罗汝才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李自成决然道:“罗汝才如果愿意,让他自己来,如果不愿意,咱们再没什么好谈的了!”

这是用通牒的方式,与和谈的格调有些不合,但李自成根本没打算与罗汝才和谈,更不会平等和谈,双方的实力不对等。

天命军摆明了就是要吃掉罗汝才部,如果不愿被吃,罗汝才可以回湖广,天命军暂时不会干涉,否则,就只有兵戎相见了。

天命军在河南发展得风生水起,绝不允许罗汝才前来搅局!

“鸿基,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没有,”李自成摇头,“这是我与天命军高层协商的结果,也是我的最后决定!”

“鸿基,我明白了!”高立功向李自成拱拱手,“我这就回去向罗将军复命!”

“大哥一路好走,”李自成忙拱手还礼,“无论罗汝才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希望大哥能留下来,我不在乎罗汝才的军队,哪怕大哥单人独马过来,我也一样欢迎!”

“大哥明白!”高立功起身后,又向李自成拱拱手,便上马南去了。

李自成再次召见了牛金星、宋献策,讲述了罗汝才的意思,宋献策抢着道:“大都督,罗汝才越是留恋兵权,越是要趁早架空他,否则,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

牛金星也是持赞同意见,他的态度更为偏激,甚至隐晦地提出主张,趁着机会,直接将罗汝才灭了,免得将来平定天下的时候,又多了一块累赘……

李自成想了想,到底没有同意,罗汝才如果不同意自己的方案,只要回到湖广,继续与朝廷死磕,至少能牵制一部分明军。

天命军虽然在河南占据了不少土地,但河南与四川那种相对封闭的地形不同,除了西面的山区与天命军的商州接壤,其余各面,比筛子还要漏风,北面是山西、京师,西北是陕西,东面是南直隶,南面隔着桐柏山便是湖广。

朝廷完全可以出动重兵,从四面合围。

有张献忠、罗汝才在湖广搅局,至少湖广的明军不会将主要精力放在天命军的身上。

何况罗汝才先礼后兵,主动要求结盟,暂时还不是敌人,自己不能在天下人面前失了气度,如果连罗汝才都容不下,将来有如何容纳朝廷的文武降官?

牛金星、宋献策知道,在大势上,他们只有服从大都督,他们只是从局面进行完善,包括罗汝才一旦接受了天命军的要求,给他任用一个什么样的职务。

第二日辰时,李自成正在大帐内观看行军地图,何小米却是如飞般跑过来,贴着李自成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李自成大惊,忙放下碗箸,“现在到了何处?”

“据回来的游骑说,罗汝才刚刚动身的时候,就被发现了,至少午后才能赶过来!”

“去,给第四营传令,做好战斗的准备,”李自成冷声道:“另外,让游骑给我盯紧了罗汝才。”

“是,大都督!”

李自成早早吃了午饭,便带着亲兵向南面赶去,来到李绩部驻守的塔水东岸,李绩忙迎上来,向李自成见礼。

李自成摆摆手,让李绩不用多礼,“罗汝才现在何处?”

“大约在二十里外,”李绩用手向前一指,道:“大都督请看,从高地上已经能看到罗汝才的前部了。”

李自成顺着李绩手指的方向,向前一看,果然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口,因为距离太远,人头比黄豆大不了多少。

随着人群越来越近,李自成忽地觉得不对,“李将军,罗汝才的前部,怎的有孩子?”

“孩子?”李绩搭起手睑,向南望去,似乎看到有人怀抱小孩,还有半大的孩子随着成人同行,“咦?是呀,好像有孩子,这个罗汝才,明明要打仗,为何却让孩子同行?难道是童子军?”

“童子军?”李自成暗笑,难道抱在怀中的孩子,也能充当童子军?“李将军,或许我们误会了罗汝才!”

李绩也是十分惊讶,“大都督是说,罗汝才不是来打仗的?”

“罗汝才如果准备与我们决战,一定不会带上这些百姓,”李自成道:“百姓既不能帮助打仗,万一战败了,还会拖累行军的速度,罗汝才是久战之将,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大都督,那现在怎么办?”

“派几名骑兵上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李自成度量,这还有二十里的路程,天命军已经预备好了,如果罗汝才选择战斗,天命军也会奉陪到底。

“是,属下这就派出游骑!”李绩一挥手,跟在身边的两名亲兵,即刻跃上马背,随手一鞭,抽在马臀上,战马四蹄扬起一片灰尘,迅速向对面的罗汝才部迎上去。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前面再次出现传来马蹄声,李自成抬头一看,似乎就是刚才的两名游骑,心中不觉一动。

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并没有受到罗汝才的刁难!

这个罗汝才,正有些让人猜不透。

“驾,驾!”

两名临时充当游骑的亲兵,不住催促着战马,还在百步外的时候,就冲着人群大喊:“大都督,将军,罗汝才是来归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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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13章 大局已定

李自成已经估计到了。顶点更新最快

从看到两名游骑平安归来的那一刻,他就有一种预感,罗汝才接受了自己开出的条件!

否则,罗汝才没有理由这么快就放了李绩派出的游骑,他们不是使者,而是打听讯息的探子,即便要放,至少也是战斗结束之后。

李自成唯一不明白的是,既然罗汝才接受了自己开出的条件,为何不派出使者告知?当时是让罗汝才亲自来谈,没让他将所有的部属、百姓都带过来。

万一双方发生误会……

李绩却是不放心,“大都督,军队暂时不能撤!”

李自成点点头,人心隔肚皮,罗汝才和“曹操”一样狡猾,这才有了“曹操”的绰号,谁知道他会不会诈降?

不多时,从罗汝才的队伍中突出一支十余人的骑兵,向这边飞驰过来,李绩忙派出士兵拦截,欲待将这些骑兵缴了械。

“鸿基!”

领头一人,赫然便是高立功,看到周围大量的士兵,脸上现出诧异之色。

李自成知道高立功的心思,虽然想要归顺到自己的身边来,但现在还是罗汝才的属下,自然要为罗汝才的安全担心。

“立功不用紧张,这些士兵,都是欢迎你们的到来!”在外人面前,暂时不能称呼“大哥”,万一罗汝才起了疑心,很有可能出现反复。

高立功回身看了看,道:“鸿基,罗将军就在后面!”

“立功放心,我们就要是一家人了,我绝对保证罗将军安全,”李自成并没有下马,只是向高立功身边稍稍靠了靠,“立功,既然罗将军接受了我的条件,为何不派出使者,而是直接将所有的部属带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高立功如释重负,“罗将军倒是预备再派出使者,是我说的,一来一去,又要耽误时间,既然双方就要合兵,还是直接将人马带过来就好……”

“哈哈,”李自成大笑,“立功,走,我们去迎接罗将军!”

“大都督!”李绩心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罗汝才新降,谁能知道他的心思。

“李将军不用担心,我相信立功,也相信罗将军!”李自成心道,自己身边有上千亲兵,万一发生战斗,应该能抵挡一阵,不过十里的距离,主力一眨眼也就到了。

李自成亲自迎接罗汝才,一方面是给足他面子,另外一方面,是要消除他的戒心,天命军两万士兵夹道欢迎,又是全副武装,罗汝才多少有些怀疑。

这可是身家性命的事!

双方从未谋过面,互信的基础很脆弱。

自己主动进入罗汝才的大军中,就是要解除他的戒心,戒心一除,双方才会建立真正的互信。

高立功跟在李自成的身边,小声道:“鸿基放心,罗将军并无异心,”顿了一顿,冷声道:“万一有人存在异心,必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迈过去!”

李自成笑而不答,已是催动战马,向罗汝才迎了过去,何小米带着所有的亲兵,也是快马加鞭,将李自成护卫在核心。

不到十里的距离,感觉打个喷嚏,已经来到罗部的最前面。

李自成扫了一眼,前面果然都是百姓,扶老携幼,手提肩扛,根本就是逃难的百姓,哪有半分军队的模样?

这样的军队,机动性应该不强,不知在湖广如何与明军“躲猫猫”!

高立功向李自成一拱手,也不说话,却是向前跑去,直行到队伍的中前部,方才勒住马,翻身跃下,和身边的人小声说着什么。

李自成远远望去,咤紫嫣红,似乎是女眷,难道罗汝才是女人?他随即就摇着头苦笑,不可能,罗汝才如果是女人,名头肯定更大,甚至被污蔑为妖女。

但罗汝才藏在女人堆里,倒是让李自成十分意外,究竟搞什么鬼?

高立功很快就回来了,除了刚才的十余骑,另外增加了二三十骑兵,骑兵都是缓缓而行,只是比百姓的速度稍稍快些。

快要近前的时候,高立功又是催马上前,来到李自成的身边,却是翻身下马,“大都督,罗将军来了!”

李自成一愣,高立功怎么改了称呼?随即就释然了,当着罗汝才的面,现在说的是公事!

他端坐马背上,抬眼向前看去,数十骑兵,围在一人的周围,那人头戴冲天兜鍪,身披锁子甲,外面罩着一件大红色披风,显得十分威武。

露在头盔外面的脸庞,微微现出皱纹,皮肤比较粗糙,一双鸡眼,显得有些阴戾,两个眼袋明显耷拉着,不知道是昨夜没睡好,还是被明军追杀,经常睡不好。

罗汝才也在打量着李自成,李自成似乎比他还年轻,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难怪能统领十数万天命军,还占有数省的地盘,在朝廷的中原核心,也是与官兵处于对峙的局面……

他亦是坐在马上,一时看得痴了,高立功忙轻声唤道:“将军……”

罗汝才方才醒悟过来,忙翻身下马,跪拜了李自成的黄鬃马前,“小人罗汝才,叩见大都督……”

李自成也是跃下马,向前走了两步,双手扶住罗汝才是手臂,“罗将军请起,我们已经是一家人到了,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罗汝才顺势起身,哈哈大笑道:“对,对,都是一家人!”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良久,相互松开后,站在身后的何小米才将悬着的心放下,“大都督……”

李自成笑道:“还有不到十里的路程,劳烦罗将军动步,我已经备好了晚宴,咱们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众人重新上马,率先向李绩部的营地驶去,将军士、百姓,远远抛在后面。

晚饭的时间还早,李自成立即召开欢迎会,迎接罗汝才归顺,临时都督府的主要官员,牛金星、宋献策都是参加了,李绩原本也是有资格参加的,但他要安置罗汝才部的军士和百姓,便留在最前线。

众人寒暄几句,便谈到正题,如果重要的事情不能确定下来,罗汝才肯定喝不好酒。

罗汝才虽是听从李自成安排,但一双耳朵却是竖起,唯恐听漏了一个字。

“……罗将军加入天命军后,将出任天命军临时都督府的民事副使。”李自成原本是让宋献策担任民事副使,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对宋献策的才能、忠心,基本上还算满意,便升他做了正使。

“民事副使?”罗汝才显然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职务,经过牛金星的提醒,方才明白,实际上就是大都督在民事方面的重要谋士。

“属下……属下听从大都督的安排!”罗汝才虽然有些不满,但人在天命军营中,一时不敢太过表露。

李自成早将他的心思看在眼中,也不说破,继续道:“罗将军既是本都督的重要谋士,平日自然要跟在本都督的身边,随时给本都督参谋,至于罗将军现在所属的士兵……”

“……”这也是罗汝才极为关心的问题。

“根据天命军的主旨,他们将被编为承天营,罗将军为承天营主将,代天抚民威德将军,高立功为副将,领参将衔,承天营下辖两个团,每团五个千户,各设一名团长……”

罗汝才心中一动,自己虽然是代天抚民威德将军,承天营的主将,但平日要待在李自成的身边,也就是挂名的主将,副将高立功才是真正的主将。

不过,这样一来,他还挂着主将的名头,至少比直接削了兵权要好,便低下头小声地道:“属下一切听从大都督的,不过还有十数万百姓……”

“罗将军放心,本都督已有计较!”李自成用手向宋献策一指,宋献策忙道:“承天营将士的家眷,大约三万人,全部安置在南阳府及所属府县,塔水、泌水等河流两岸,尚有不少土地,此处并无旱情,生活富足应该不成问题。”

“……”

“其余的百姓,以家为单位,汝宁府安置一万五千百姓,剩余的百姓,平均分做两拨,一拨安置在甘肃省兰州府,另外一拨安置在四川省建昌府,罗将军放心,临时都督府会给他们发放路途中的粮食,到了目的地,地方官府也会给他们发放粮食、土地,保管不会饿死一人。”

“如此,属下就放心了!”罗汝才并不太关心百姓,也不完全满意李自成夺了他的兵权,但在大势面前,他也无可奈何,湖广无法被张献忠所容,河南又是天命军的天下,还有一个强大的朝廷,除了解散士兵,他实在无路可走了。

士兵可以解散,但……

牛金星最是坦然,现在大局已定。

他已经和大都督商量好了,如果罗汝才的军队接受天命军的改编,那是最好,可以增加天命军的实力,万一罗汝才不接受任命,那就没什么好说了,哪怕背着骂名,也要替大都督除了此人。

罗汝才已经入了天命军的大营,就是狮虎、狐狈,那也是笼中之兽,由不得他了。

宋献策见罗汝才并没有明确反对,便和牛金星对视一眼,道:“大都督,罗将军,酒菜恐怕已经好了,咱们还是边吃边谈吧!”

正文 第814章 很多女人

回到大帐的时候,李自成已经有些醉意了,刚刚躺在行军床上,李绩就在账外求见:“大都督休息了吗?”

李自成知道,李绩此时求见,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披衣起床,点上灯烛,“进来吧!”

李绩入了大帐,先是给李自成行了礼,在床前的木椅上坐下,小声地道:“大都督,属下在安置罗汝才部百姓的时候,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李自成回到行军床上,靠在床头,用手轻轻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随口道:“什么事?”

李绩道:“大都督,属下在安置百姓的时候,发现不少女人,据她们自己的说,都是罗汝才的女人!”

“罗汝才的女人?”李自成心道,罗汝才差不多是一方诸侯,有几个女人也是常事,没必要大惊小怪,便道:“罗汝才有多少女人?”

“一眼望不到边,”李绩的声音有些变调,“属下打听了一下,九十六个女人!”

“九十六个?都是罗汝才的女人?”李自成暗吃一惊,罗汝才这是将自己当做皇帝了?一个有早上没晚上的流寇,要这么多老婆干什么?

在所有的流寇中,罗汝才的名声还算不错,虽然不会太过关心百姓,但也不会像张献忠那样滥杀,便是攻下城池,也没听说杀过多少官员和宗室。

坊间传闻,罗汝才与各流寇头目的关系都不错,流寇的头目见出现矛盾,他常常充当他们之间的调停人,这样的人物,不能仅仅用狡猾来形容,应该比较稳重才是。

李自成在接受罗汝才的时候,做了一定的让步,至少让他暂时挂着承天营主将的名头,无论是文职还是武职,都高于一斗谷,就是看在他过去的份上。

难道罗汝才是一个好色之徒?

对男人来说,喜好女色本身不是什么坏事,也是心里正常的一种表现,李自成自己也有不少妻妾。

关键是如何对待女色,像罗汝才这样,弄上九十六个女人,就有些不太正常了,属下士兵的温饱都是问题,自己却养着这么多的女人。

李绩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是十分不爽,“大都督,此事该如何处置?”

李自成眯起双目,罗汝才养了许多女人,似乎也不违反军律,天命军的军律上并没有限制军士们娶多少女人,而且这是以前发生的事情,天命军的军律没有溯及力。

就这样不闻不问?

李自成总感觉哪儿不对,一时却找不到下手的理由,便淡淡地道:“依李将军看,我们该如何处置?”

“这……”李绩一时无语,用天命军的律法,根本无法处置罗汝才,但是这样事情一旦传开了,肯定会造成不良的的影响,不处置罗汝才,似乎又说不过去,如果将士们都跟他学,如何再用军律约束将士们?

李自成淡淡地道:“此时日后再说吧,先安置好所有的百姓!”

天明之后,李自成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罗汝才部的士兵整编了,罗汝才部原先接近一万五千,经过仔细筛选,最后挑出十个千户,万余士兵,组建了两个团。

多余的士兵,便归为民籍,与家人团聚。

新组建的这两个团,合而为承天营,直属临时都督府,罗汝才为主将,代天抚民威德将军;高立功为副将,领参将衔;两个团长都是原先罗汝才属下的将领,分别是卓光羽、夏庭佑,都是领千户衔。

承天营与独立营一样,都是属于作战兵团。

根据原先的约定,第四营各团向承天营派出部分从百户、从千户,分别担任百户官和千户官,同时担任教官。

承天营在高立功的率领下,从下午开始,将按照天命军的操训方式开始操训,为期一个月,他们原先便是使用明军的制式武器,并不需要更新装备。

士兵们身着五颜六色的服装,也有着铠甲的,显得非常杂乱。

李自成暂时也没什么办法,天命军的迷彩军服,并不适合他们,承天营并没有装备火器,战斗的时候,还是依靠近身肉搏,铠甲是最好的防护利器,但河南并没有铠甲储存,连洛阳城中的后备营,都没有足够的铠甲和制式武器。

扩军的速度太快,装备便跟不上。

李自成忽地想起,这么久时间了,兰州的火器局应该储存了不少火器吧?如果能运送至河南,可以增加主力兵团的人数,将他们身上的铠甲、兵器换下来。

他当即给兰州的梁文成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然后交给何小米,让他借助汉清局的信鸽,尽快将书信送至兰州。

安置十余万百姓的事,就交给民事司了,王胤昌、李琬两位副使一直在洛阳,随在李自成身边的,只有宋献策、罗汝才,安置百姓就交给他们了。

百姓的数量太大,安置工作非常繁琐,宋献策、罗汝才两人根本忙不过来,李自成抽调部分亲兵,帮助他们登记人口。

承天营将士的数万家眷,便就近安置在唐县、泌阳、新野、邓州、瓦店和南阳府城周围,民事司只是将他们交给当地的官府,由官府酌情安置。

李自成特别给府县的主官传令,必须配合民事司,将这些百姓安置下去,所有的土地充分利用起来,每丁的土地可以在五至八亩之间,只要百姓能生存下去,赋税可以酌情考虑。

万一这些地方无法安置全部百姓,还可以扩大至北面的裕州、淅川、内乡等州县,粮食如果不够,临时都督府会向百姓们发放赈灾粮。

李自成并不担心粮食。

夏粮刚刚收割,本地的百姓并不缺粮,南阳城中,还储存着四十万石粮食,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这些储备粮!

迁往甘肃兰州、四川建昌的百姓,也要尽快上路,民事司为他们准备了充足的干粮,一路上不会挨饿,到达目的地后,由当地官府再行发放粮食、种子和农田。

最后一拨,还有上万百姓,要送往汝宁府安置,李自成给他们派了一个百户的亲兵引路,先行赶往汝宁。

这些百姓上路后,李自成预备也要赶往汝宁府,杨文岳一直待在西华县,等安置好南阳,再去会会他。

南阳现在应该没有大的战事,将宋文部放在南阳,实在太浪费了。

李自成左思右想,决定将让高立功的承天营驻扎南阳,将宋文部解放出来。

事不宜迟,李自成给高立功下令,让他带着承天营两个团的兵力,立即赶赴南阳城,驻扎在南阳城内,平日练兵,一旦明军重兵攻城,必须死守南阳,其余州县,则任其归降。

第七营第三团马式乐,依然驻扎南阳,继续操训军队,如奉战事,必须接受高立功领到。

第七营第一团、第二团,由宋文亲率,驻扎唐县,扼守通往湖广的官道,做好战备的准备,随时准备赶往河南任何一个战场。

宋文此时就驻扎在瓦店,距离唐县不过百里,李自成留李绩部在唐县扎营,自己率领亲兵,一日之间,赶到瓦店,亲自向宋文交代清楚。

回到唐县的时候,李绩部随着赶往汝宁府,牛金星、宋献策、罗汝才也是随行。

有李信的独立营驻扎在汝宁城,李自成并不担心,行军速度并不快,大军沿着澧水行了两日,方才抵达桐柏山北麓。

扎下大营后,火兵忙着生火造饭,李自成带着何小米,来到大复山脚,仰望着青青翠翠的山顶,心中不胜感慨。

自从来到大明,已经十三年了,彼时连番都吃不上,何曾想到今日?

河南如今的局势,自己竟是占据了主动,杨文岳虽然近在西华县,却是称病不前,如果天命军不主动进攻,他恐怕不会来汝宁替朝廷收复失地……

明军貌似强大,如今能打的军队,亦不过陕西兵、湖广兵、保定兵,而保定总督杨文岳,两次被天命军打败后,似乎对天命军患上了“恐惧症”,不知道陕西兵、湖广兵怎么样?

一路走过来,就像是登山,如今已在大半山腰,距离山顶不过是咫尺之遥……

身后忽地传来何小米的声音,“大都督,罗将军求见!”

李自成回转身,果然看到罗汝才,他正躬着身立在十余步开外,看到李自成的目光,忙低下头给李自成行礼,“大都督!”

“罗将军过来坐吧!”李自成找到一块长条形巨石,自己先是在一端坐下,又拍拍另外一端,示意罗汝才坐下说话。

“属下谢过大都督!”罗汝才忙走过来,与李自成并肩坐了,“大都督……”

李自成心有所思,便淡淡笑道:“此处没有外人,罗将军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罗汝才抬头看了何小米一眼,犹豫片刻,终是道:“大都督,属下有错……”

“奥?”李自成淡淡一笑,道:“罗将军有什么错?”不等罗汝才回答,又道:“如果罗将军有什么错,那也是过去的事,只要知错能改,本都督绝对不会记住你的过去!”

罗汝才支吾着道:“属下……属下有很多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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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15章 旱情是骗局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李自成道:“天命军的律法里,并没有限制娶妻妾的数量,罗将军女人多,似乎也没有违反天命军的律法!”

“这……”罗汝才见李自成轻描淡写的样子,心中更加不安,李自成果然已经知道了。

“不过,罗将军娶了这么多妻妾,总有不好的地方,”李自成的脸上,虽然挂着笑意,但言语却是冷冰冰的,“本都督最初听说的时候,还以为罗将军私藏了不少财物……”

罗汝才忙道:“大都督明鉴……”

“那罗将军如何养活这些女人,以及她们将来生下的孩子?”李自成摆摆手,道:“别忘了,天命军的俸禄并不高!”

“所以……所以属下才要求见大都督……”

李自成看着罗汝才的双目,凝视片刻,方才叹了口气,道:“罗将军的心中,是否有怨气?”

“没有没有,”罗汝才忙拱手道:“属下哪敢怨恨大都督?都是属下的错……”

“革命尚未成功,我们仍需努力!”李自成缓缓地道:“天下的百姓,还有很多连肚皮都吃不饱呀……”

“大都督,属下……属下……”

李自成摆摆手,道:“本都督亦有一妻数妾,不过,当日娶了高氏之后,失散多年,这才娶的孙氏,”幽幽叹口气道:“其余的妾室,都是……都是为了与当地的人物合作,甚至是为了归化异族……”

罗汝才忙拱手道:“属下不敢自比大都督,也没有盘问大都督的意思……”

“罢了,本都督的事,将来去了西宁,罗将军就会明白,”李自成的目光变得阴郁起来,沉思良久,方道:“罗将军是何时发现自己的错误?”

“晚饭的时候,”罗汝才道:“天命军的饭食,官兵一样,士兵们都能吃饱,军官不会特殊化……”

“是呀,天命军现在还是穷,如果不是官兵同食,没准有人就想着克扣士兵的粮饷!”李自成觉得,罗汝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一定是因为官兵的饭食一样,恐怕是无法养活他的这些小老婆。

九十六个,即便女人的饭量小,每顿的饭菜也不是小数字,独立成营的时候,钱粮由着他使用,加入天命军后,微薄的俸禄根本养不活这些女人,除非私藏了钱粮……

而私藏钱粮的行为,在天命军中是绝对不会允许的,罗汝才除非叛逃……

罗汝才忽地起身,向李自成长身一揖,朗声道:“大都督,属下知错了,求大都督责罚,属下绝无怨言!”

“算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李自成摆摆手,让罗汝才坐下,道:“罗将军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女人?”

“属下打算……打算……”罗汝才一咬牙,道:“如果将士们愿娶,属下只留下一两个,其余的就赏给将士们……”

李自成笑道:“罗将军真的舍得?”

“如果在以前,属下实在舍不得,”罗汝才道:“属下以前穷怕了,所以,所以手头上有了浮财之后,便过上了奢侈的生活,当初‘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的口号,早就丢到脑后,在大都督身边,属下感悟颇多,也知道属下以前的日子,注定不会长久,不是被他人火并,就会被朝廷所灭……”

“罗将军能看清局势的发展,实在是可喜可贺!”李自成起身,挽着罗汝才的手,笑道:“咱们回去吧,火兵应该备好晚饭了!”

两相视而笑,起身回到大营。

大军在毛家集赶上百姓,李自成将他们沿途安置下去,主要是汝宁府南部的州县,又去看望了驻扎在信阳州的第七营第四团杨辰虎部,然后才沿着经过信阳州的官道缓缓北上。

行至汝宁城的时候,已经过了中秋。

李信将李自成迎入城内,还要为李自成设宴接风,被李自成拒绝了,“李将军,杨文岳怎么样了,还在西华驻军吗?”

“还在,”李信双目发光,如同见到鱼腥的猫,“大都督,杨文岳部只是一支孤军,要不要将他赶走?”

“杨文岳不是傻子,难道外围没有游骑警戒?”李自成缓步来到城头,遥遥地看向城下,“杨文岳不过是我们的看门狗,没有援军,杨文岳不敢来攻城,如果有其它的援军,杨文岳一定闻风而动,只要盯紧了杨文岳,就能看出明军的一些端倪!”

李信和李自成身后府牛金星相视而笑,“看门狗?哈哈,大都督的比喻太恰当了!”

李自成扫了李信一眼,道:“城中的粮食怎么样?”

“大都督放心,城中粮草充足,”李信忽地皱了眉头,道:“大都督,今年的夏粮,接近丰收的水平,远远不是外界所说的‘饿殍遍地’,难道河南的干旱,都是官府的骗局?”

“接近丰收的水平?”李自成一愣,随即道:“李将军是说,我们已经征得不少赋税?不用从南阳、洛阳向此处运送粮草了?”

“是呀,属下见百姓获得丰收,才和知府大人商量着,按照十五税一征税,百姓没有反对,更也不会挨饿,”李信道:“所以属下估计,河南大旱,或许是地方官弄出来的骗局!”

“河南有这么多地方官,岂能人人欺骗朝廷?”李自成淡淡笑道:“河南的干旱应该是有的,但并非像地方官所说的那般严重,”顿了一顿,又喃喃地道:“人祸大于天灾呀……”

牛金星笑道:“大都督是说,河南征税太重,百姓苦不堪言,地方官明知赋税无法完成,不敢批评朝廷,所以将河南的旱情无限扩大?”

“一定是这样,”李自成微微颔首,道:“朝廷为了辽东的战事和平贼,不断向百姓摊牌各种军饷,动辄百万两,正常年景,百姓也就图个温饱,朝廷这般加赋,岂不逼着百姓造反?地方官府明知道百姓不堪重负,却是不敢向朝廷进言,唯恐丢了自己的纱帽!”

“……”

“地方官为了推卸‘官逼#民反’的责任,便是将旱情无限夸大,”李自成道:“如此一来,百姓被迫造反的责任,既不是朝廷,也不是地方官,而是上天……只有如此,官员们的口径方能保持一致!”

他实在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官员们谎报旱情,客观上并没有减轻百姓的负担,只是将“人祸”的责任,转移为“天灾”,既保住了自己的官位,又维护了朝廷的体面。

但对百姓来说,“天灾”与“人祸”的结果一样,都会让他们破产,让他们饿着肚皮,让他们失去了赖以传承的土地!

如果没有这些天灾人祸,或许天命军来到河南后,发展不会如此顺利……

朝廷和他任用的这些官员,欺天瞒地,结果却是加速了大明的灭亡!

罗汝才阴阴一笑,道:“大都督,各位,朝廷大肆加赋,为的便是平贼,可是,朝廷能平灭他们口中的‘流贼’吗?”

李自成面色凝重起来,朱由检的存在,本身就是历史悲剧,自小生活在皇宫的人,能知道百姓的疾苦?

他想起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故事。

玉帝来人间视察,看到富人喝酒吃肉,喝酒的人咧着嘴,便以为那是人间最痛苦的事;又见用水车车水的百姓,却是哼着小调,不用说,那肯定是人间惬意的事了。

凡是不服管教、杀人放火之徒,便罚他喝酒吃肉,而遵纪守法、有功之人,则是赏他用水车车水……

朱由检这样的皇帝,能治理好这个乱局的国家吗?

勤政是一回事,关键是能不能接受历史的检验。

朱由检的悲剧,是封建王朝的悲剧,是士大夫当政的悲剧,也是愚民政策的必然结果。

李自成抬起头,见众人都是看着自己,知道自己走神了,遂淡淡一笑,道:“朝廷平了十多年的流寇,可流寇却是越来越多,朝廷啥时才能平息流寇?”

宋献策忙道:“属下游遍了中原,谶语说得不错,‘十八孩儿主神器’!”

李自成笑而不答,有人为自己造势,宣扬“天命所归”,自己何乐而不为?况且,自己的心中,早就有了那个“华夏”……

过了好一会儿,方道:“朝廷的麻烦,不仅仅是流寇制造的烽火狼烟,还有关外,鞑子牵制了明军的大半主力,听说八镇总兵的兵马,正在锦州与鞑子作战!”

说到关外的鞑子,众人都是语塞,他们虽然听说过鞑子的残忍和凶悍,但所有的讯息,都是道听途说,真实的情况,却是两眼一抹黑。

谁能有“李自成”数百年的人生经验?

这些话语太过沉重,而且鞑子离河南还远着,多说无益,还是做好眼前的事情。

李自成轻轻叹口气,率先下了城头,“杨文岳一直在西华监视我们,我们现在不缺粮,就陪他这么耗着!”

李自成在汝宁城内安置下来,一连数日,不是微服在市集上闲逛,便是带着亲兵,在城外视察农田,军务上的事,交给了李信和牛金星,民政上的事,全部交给宋献策和罗汝才。

这日傍晚,李自成刚刚回到城内,尚未到达军营,罗汝才忽地迎上来,“大都督!”

“嗯?”李自成勒住马,心中却道,罗汝才半道截住自己,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难道是说女人的事?遂淡淡地道:“有什么事吗?”

罗汝才却是一拱手,小声地道:“大都督,张献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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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16章 一箭双雕

“张献忠?”李自成一时竟愣住了,张献忠不是在湖广逍遥吗?怎么也来河南了?难道他知道河南发生大旱,来此招兵买马了?

他对张献忠没什么好感,至少比罗汝才还要差些,虽然大家共同与明军作战,但张献忠是实实在在的流寇,又嗜杀成性,天明军很难和他合作。

“大都督,张献忠连着被左良玉、王允击败,损失惨重,身边止剩数十亲信之人……”罗汝才虽是躬着身子,却是用眼角的余光偷看李自成的脸色,“湖广待不下去,只得来河南避难!”

避难?李自成心中一动,难不成天命军成了收容所?

自己与张献忠没有任何关系,他打了败仗,为何要投奔自己?他就这么相信自己?

难道无形之中,自己已经成了流寇心目中的靠山?龙头老大?

不太可能吧,大家一向各自为战,即便张献忠与罗汝才关系不错,也是时分时合。

即便张献忠相信自己,自己就该收留他吗?

张献忠其人,阴险毒辣,留着总是祸害,趁着这个机会,除掉他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过,张献忠是在穷途末路时投靠自己,如果就此杀了,还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吗?其余的流寇,包括罗汝才,又是怎么看待自己?

气量狭小、不能容人……

李自成看了眼面前的罗汝才,忽地明白了一件事:张献忠并非来投靠自己,而是投靠罗汝才!

两人虽然在湖广闹了矛盾,毕竟只是利益上的冲突,并非不死不休。

张献忠在湖广待不下去,四川、河南都是自己的地盘,无奈之下,只有来找老熟人罗汝才……

罗汝才究竟是什么态度?

如果罗汝才有什么心思,正好可以借刀杀人!

李自成淡淡地道:“张献忠来到河南,究竟是什么意思?罗将军又是什么意思?”

“张献忠已经穷途末路,方才来投靠大都督,”罗汝才小心地道:“张献忠虽然和大都督不熟,大家好歹同道中人……终有几分香火情……”

谁和张献忠有香火之情?

不过,李自成算是明白了,罗汝才主张收留张献忠!

自己的属下中,罗汝才是外来者,理应小心翼翼才是,但罗汝才却是明确表达了他的意思,难道自己要服从他的决定?

李自成对罗汝才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流寇的首脑,总是白眼狼,养不熟的!

他略一思索,脑中忽地现出一箭双雕之计,这个双雕,便是张献忠与罗汝才!

“张献忠现在何处?”

罗汝才稍稍犹豫片刻,道:“就在城内,大都督如果愿意召见,属下这就去通知!”

“罗将军是担心本都督对张献忠不利?”李自成淡淡地道:“罗将军在湖广,不是与张献忠失和吗?为何替张献忠担心?”

“属下并不担心,”罗汝才小心地道:“大都督心怀天下,必然能容得下一介草寇!”

想用“心怀天下”给本都督套上紧箍咒?李自成心中暗笑,索性再造些误会,“罗将军,这张献忠来到河南,究竟有什么企图?”

“这个……”罗汝才的面目阴晴不定,“张献忠只是暂避左良玉的风头!”

“奥!”李自成若有所思,沉思片刻,道:“先见见再说吧!”

“是,大都督,属下这就去安排!”罗汝才向李自成行了礼,快步消失了阴影中。

李自成回到大帐,刚刚吃过晚饭,罗汝才就带着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过来了,“大都督!”

来人身着亮银铠甲,显得十分魁伟,头戴灰黑色兜鍪,面色微黑,与兜鍪的颜色比较相近,短须、眼大而有神。

那面色黝黑的汉子也向李自成拱拱手,爽朗一笑,“张秉忠见过大都督!”

“早就听说过八大王的名头,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李自成站起身,向张献忠还了礼,满脸堆起笑,道:“快坐,咱们坐下谈,小米,上茶!”

“是,大都督!”何小米答应一声,给三人都上了茶,因为张献忠是陌生人,他不敢离开,便立在李自成的侧后。

“八大王此番来到河南,不知有何打算?”李自成不想与张献忠多废话,遂道:“天命军已经拿下大半个河南,不知道八大王可有意?”

有意?张献忠一愣,难道李自成是要我做他的部属?就像罗汝才那样?

我张献忠岂肯居于人下?

别看我现在只剩下数十人,但每一个都是忠贞勇敢的部属,一旦招募些流民,岂能不东山再起?

张献忠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是不变色,“大都督,张秉忠此番离开了湖广,盼大都督能周济一二,若是能给秉忠一小块地盘,秉忠感恩不尽!”

“地盘?”李自成变了脸色,看了罗汝才一眼,脸色方才和缓些,“八大王是说,要在河南长期发展?”思索片刻,皱着眉心道:“河南的明军,恐怕比左良玉强大些!”

张献忠大怒,你是讥笑我被左良玉赶到河南?

有心要发作,又是在李自成的地盘上,大帐内外都是李自成的亲兵,罗汝才又对着他使眼色,张献忠方才忍住气,“大都督据有大半个河南,难道容不下秉忠的数十人?”

“容不下?八大王此话怎讲?”李自成面显怒色,道:“本都督是关心八大王,如果给八大王一块地盘,八大王凭借这数十下属,自忖能抵挡朝廷的千军万马吗?”

他不希望与张献忠完全谈崩,否则就没有下文了,最好双方不欢而散,却又没有决裂,罗汝才才会有机会!

张献忠虽有怒气,却是不敢发作。

一来是在李自成的大帐,二来李自成说的也是事实,才数十属下,便是招兵买马,一时半会也不会形成战斗力,何况招兵买马是需要钱粮的,现在这个落魄的样子,又何来钱粮?

便是李自成给出一块地盘,暂时还需要天明军的保护,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怎么办?

张献忠眉头一皱,忽地有了主意,“大都督,秉忠暂时只想借大都督一块地盘,两月之后,便当奉还!”

奉还?这两个月的时间,这块地盘被你弄成什么样子,本都督好不容易将属地治理得井井有条,难道任由你来杀鸡取卵?

李自成微皱着眉头,淡淡地道:“本都督知道八大王的意思了,此事明日再议,罗将军,带八大王下去用餐!”

张献忠还想再说什么,罗汝才用眼色阻止了他。

罗汝才与张献忠走后,何小米气呼呼地道:“大都督,张献忠不过是漏网之鱼,还敢向我们要地盘?当他是太上皇呀?”

“小米,跟了我这么久,怎的一点长进都没有?”李自成淡淡笑道:“张献忠只是刺探我的态度,便是给他一块地盘,他能守得住吗?”

“也是,”何小米道:“这个张献忠,似乎不愿意加入天命军……既然不愿加入天命军,那来河南做什么?”

李自成笑而不答,却是不住点头。

何小米不解其意,道:“大都督,要不要召集牛先生他们商量商量?”

“商量?商量什么?”李自成笑道:“小米,早些睡觉,明日我们还要去阳埠视察,路程不近,晚上可要休息好!”

何小米奇道:“大都督明日不是要给张献忠回话吗?”

“回什么话?”李自成向行军床上一趟,喃喃地道:“有人替我回话了!”

罗汝才陪着张献忠和他部属,找到营中的火兵,要了大量的馒头青菜,但肉汤不够,只凑够五份。

张献忠大怒,“李自成欺人太甚,只给我如此饭食?”

“慎言,慎言,”罗汝才慌忙摆摆手,四面查看着,没看到天命军的士兵,心中稍定,“八大王,此处是天命军的大营,千万慎言!”

“怕什么?”张献忠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李自成还敢杀了我不成?”

罗汝才犹豫片刻,终于道:“目前双方没有撕破脸,八大王不易将矛盾公开!”

“不公开又怎么样?”张献忠的脸上,明显有一股怒气:“看李自成的意思,肯定没有帮忙的打算,他是想让我投靠天命军!”

投靠天命军?你能做什么,李自成属下不缺少人才!

一山难容二虎!

罗汝才心中暗骂,到了这时候,你还看不穿李自成的心思,有心点拨两句,又怕惹怒了张献忠,以张献忠的暴脾气,一旦与李自成的矛盾公开化,张献忠是自己向李自成引见的,到时候自己夹在中间很难做人。

他微微叹口气,道:“八大王不用心急,明日我去见见大都督,先看看大都督怎么说!”

张献忠心想,罗汝才说得不错,既然自己不受李自成待见,当面很难谈出结果,有罗汝才从中传话,或许还有转圜的机会。

李自成不同意给地盘,倒也没什么,只要能资助些钱粮就行,有了钱粮,哪儿没有饥饿的壮丁?

如果借给自己数千士兵就好了,有了士兵,随时可以打下州县,从州县里掠得钱粮,倒是更加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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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17章 五十匹战马

翌日一早,罗汝才起床后,急急梳洗一番,他顾不上早饭,便去大营内求见李自成,但李自成的营帐却是空的,守卫告诉他,大都督一早就出城了。

罗汝才一时呆住了。

李自成不是说今日再议吗?张献忠还等着回话呢!

一大早就离开汝宁城,究竟是什么意思?

罗汝才还不死心,问过守卫的士兵,知道李自成去了阳埠视察,不到天黑,恐怕无法回城,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李自成摆明了是不想帮助张献忠,昨晚还说,“明日再议”,但一早就出门了,哪有再议的意思?显然是避见张献忠。

张献忠从湖广来投奔,自己是中间的引见人,难道让他白跑一趟?

如何没有一丝资助,自己如何面对张献忠?还有大量的故人?

罗汝才离开大营的时候,两眼呆滞,双目失神,连脚步都迈不动,几乎成了行尸走肉。

他不敢面见牛金星,却是回到自己的营帐,向行军床上一靠,呆呆地望着顶棚,双目依旧没有神采。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汝才终于站起身,以自己的性子,无论如何,也要帮张献忠一把,自己现在虽然失去兵权,但手中尚有民政权。

他已经思量好了!

罗汝才离开自己的营帐,先去找到张献忠,“八大王!”

“你这个曹操!”张献忠咧开大嘴,用手指着罗汝才的脑袋,“我还以为你早将我忘了,快,给我弄些吃的!”

罗汝才这才发现自己也是饥肠辘辘,便带着张献忠等人,来到火兵的营房,先弄些白面馒头填饱。

因为不是战争期间,白面馒头虽然然管饱,早餐却只有白菜,不见一点荤腥,连油珠都难得一见。

张献忠一面啃着馒头,一边指着碗中的白菜汤,道:“你这个曹操,平日都是美女伺候着,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能过得习惯?实在不行,还是跟着我秉忠吧,多年的老兄弟了,虽然磕磕绊绊,但情分还在,总不会亏了你,我知道你喜欢女人,如果拿下一座城池,到时候任你挑选十个八个……”

“慎言……”罗汝才忙摆摆手,心中却是一阵感动,毕竟是多年的兄弟!

张献忠一愣,这才想起,这是天命军火兵的营房,便讪讪一笑,顺便将一大片馒头塞进口中。

吃过早饭,罗汝才找了一块安静的地方,目光所及,四处无人,方才道:“八大王,大都督今日有事,一大早就出城了!”

“出城了?什么意思?”张献忠的声音,忽地提高八度,“他这是在避我?”

“慎言,慎言……”罗汝才待张献忠的情绪稳定下来,方才皱着眉道:“其实,大都督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

“曹操,你不用说了,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张献忠勃然起身,道:“我张秉忠岂是如此低三下四之人?”不等罗汝才回话,作势便要起身。

“八大王别急,”罗汝才道:“或许没到这一步!”

“我是不急,”张献忠怒道:“事情不是很明显吗?李自成一大早就出门,连你都不见……现在没有战争,哪有什么急事?”

罗汝才沉吟不语,良久方道:“别人不肯帮你,那也是本份,八大王也别动怒,”顿了一顿,又道:“但我曹操是八大王的自家兄弟,岂能看着八大王虎落平阳?”

张献忠此时反而平静了,是呀,自家和李自成没有交情,人家为什么帮你?看着罗汝才,道:“算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曹操也别为难,总是别人的地盘!”

他向罗汝才拱拱手,便要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罗汝才道:“八大王现在离开,未必不是好事,不过,如此离开了,你们如何面对官兵?”

张献忠冷声道:“我们只有法子,你就不用操心了!”

罗汝才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直接塞道张献忠的手中,“我曹操只剩这点家当了,八大王勿要嫌少!”

“这……”张献忠虽然不愿接受罗汝才的暗助,但现在的他,的确需要钱粮,便舍不得松手。

罗汝才道:“八大王,你们就这么走了,我曹操心中也不好受,实在是愧对‘曹操’这两个字,也罢,八大王先等等……”

张献忠向罗汝才一拱手,“兄弟不用太为难,你的情谊,我心领便是……”

“你们就这么离开了,万一遇上官兵……”罗汝才也是拱手还礼,“我去给你们弄些马匹,你们有五十人,我就弄出五十匹战马吧!”

“战马?这可是稀罕之物,”张献忠暗喜,却还有些不放心,“曹操兄弟,五十匹战马不是小数目,万一李自成回来……”

“八大王得了战马,立即回湖广,或者直隶,哪怕是云贵也行,”罗汝才已经起身离开,却又回过身,道:“千万别留在河南!”

罗汝才以运送粮食为由,向李绩借了五十匹战马,立即交给张献忠,“趁着大都督没有没有回来,八大王带上你的人,赶紧离开大营!”

“兄弟的情谊,我张秉忠此生不忘!”张献忠翻身上马,向罗汝才拱手行礼,“兄弟,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李绩站在营帐外,看着远远扬起的灰尘,不觉冷笑道:“大都督说得没错,果然吃里扒外!”

刘宗敏立在李绩的身侧,悠悠叹口气,“可惜了五十匹好马!”

李绩咬着牙道:“用五十匹马为代价,认识一个人,消除大都督的心腹之患,值!”

李自成回到汝宁城的时候,已经是擦黑了,城门原本已经关闭,看到是大都督,守城的士兵方才打开城门,放大都督入城。

李绩派了亲兵在城门处坐等,见李自成回城,亲兵们立马回去向立即汇报。

李自成刚刚回到大帐,李绩便着了便装过来了,“大都督,张献忠走了!”

“走了?”李自成心道,走了好呀,难道留张献忠在此过新元?在罗汝才的护卫下,他已经放弃了杀掉张献忠的念头,“怎么样,张献忠没有在大营闹出什么事吧?”

李绩的神情非常不满,“罗汝才送了他五十匹战马!”

“五十匹战马?这么多?”李自成有些心疼,河南的天命军没有专职的骑兵,战马非常宝贵,虽然吓走了张献忠,但损失了五十匹战马,代价也是不小,“究竟怎么回事?”

“罗汝才告诉属下,他要借用五十匹战马运输粮食,”李绩道:“大都督曾告诉属下,罗汝才的一切要求,尽量予以满足,所以……”

李自成默然良久,早先为了撵走张献忠,他告诉李绩,如果罗汝才提出什么条件,尽量予以满足,尽快送走瘟神,原先以为张献忠会开口要粮草,没想到是宝贵的战马,他冷声道:“且听罗汝才怎么说!”

李绩小心地道:“大都督,属下去向罗汝才讨要战马吗?”

“不用,”李自成挥挥手,让李绩先回去,“等晚饭后,我亲自问他战马之事!”

“属下明白!”李绩拱手为礼,告辞而去。

李自成草草吃过晚饭,便单独在大帐内召见了罗汝才,罗汝才神色淡定,根本没事人似的,向李自成拱手行礼,“大都督回城了?”

李自成看了罗汝才一眼,淡淡地道:“听说张献忠回湖广了?”

“回大都督,张献忠的确回去了,”罗汝才亦是看着李自成,犹豫片刻,又道:“张献忠认为,大都督一大早就出城远行,是在避见……”

“避见?何来避见一说?”李自成微微皱眉,“昨日视察的时候,便与百姓们有约,本都督不能失信于民,罗将军加入天命军有些日子了,应该明白,天命军一向以民为本,百姓的事情,本都督从来都是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位置,”顿了一顿,又道:“本都督急着赶回来,就是为了集众人的智慧,商讨张献忠的事,这才不辞劳苦,连夜赶回来!”

“属下明白,”罗汝才小心地道:“可是……可是张献忠不是天命军的人,恐怕不明白大都督的苦心,属下虽然替大都督解释……”

李自成摆摆手,轻叹一声,“他迟早会明白的,只有一直将百姓放在心中的人,百姓才会将他放在心中!”

罗汝才不知道李自成这句话,究竟是在批评张献忠,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忙道:“属下加入天命军的这些日子,的确是看到了,跟在大都督身边,属下受益匪浅!”

“受益匪浅?”李自成淡淡笑道:“听说罗将军送给了张献忠五十匹战马,难道这就是罗将军所说的受益匪浅?”

罗汝才心中一动,李自成果然着人在监视,不是监视自己,就是监视张献忠!

幸好送走了,等李自成回城,张献忠或许就回不去湖广了,至少也会被李自成软禁起来。

他面色一紧,双膝不觉一弯,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请听属下解释!”

“五十匹战马,在天命军中,不是小事情,”李自成淡淡地道:“本都督正在听罗将军的解释!”

罗汝才心中忐忑不安,“大都督,张献忠命不该绝!”

“如何命不该绝?”李自成沉声道:“难道罗将军以为,本都督要杀了张献忠?如果要杀,张献忠还能出得了天命军的大营?”

“属下愚钝,受那张献忠鼓惑,误会了大都督的意思,”罗汝才趴在地上,五心向地,跟练蛤蟆功似的,“大都督,或许张献忠该死,但不是现在。”

“为何?”

“留下张献忠,可以拖住湖广的明军,”罗汝才道:“张献忠一死,湖广的流寇必定不堪一击,等左良玉荡平了湖广,必会北上,到时候我们会增加一个强敌!”

如果从战略的角度,罗汝才说得不错,有张献忠在湖广牵制,湖广的明军必不会全力北上,河南的天命军所受的压力也会小些。

不过,张献忠死了,湖广的流寇就会灭绝吗?

从神一魁到高迎祥,每一次流寇首脑人物的死亡,都会催生出新的首脑,流寇的势力并不会随着首脑人物的伤亡而削弱。

天命军会害怕左良玉北上吗?

如果不是为了安抚百姓,驻扎西华的杨文岳,恐怕早就不会安生了……

不过,罗汝才的理由,可以给双方下台的机会。

李自成看了罗汝才一眼,道:“起来吧,战马这种大事,你一个民事副使,是无权处置的!”

“属下知错,求大都督责罚!”

李自成淡淡地道:“你先退下,此事改日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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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18章 人在,城也在

李自成一直在关注着西华县的杨文岳,但汉清局传来讯息:陕西三边总督傅宗龙,东出潼关后,攻洛阳不下,已经绕过洛阳城,奔汝宁府府而来。

得到这样的讯息,李自成的嘴角不觉现出一丝冷笑。

傅宗龙东出潼关后,攻打洛阳的事,他是知道的,不过,没太放在心上。

傅宗龙属下只有两万陕西兵,主要大将是总兵贺人龙、副总兵李国奇。

洛阳城内有后备营三个半团,总兵力一万六千余人,又是粮饷充足,即便后备营战斗力弱些,打个五折,也抵得上八千精锐。

让王绍禹出城击败傅宗龙,或许难度很大,但要守住洛阳城,应该不是难事,后备营操训了不少时日,恰好可以在战场上练练兵。

李自成早就给洛阳的文武传过军令,一旦明军大举来袭,州县为了减小损失,可以主动归降,但一定要守住洛阳城。

临时都督府常驻洛阳,天命军的钱粮主要囤积在洛阳,这个后方的补给基地,一定不能丢。

傅宗龙是天命军的老朋友了,李自成在四川的时候,天命军和他有过两次战斗,当时做为四川巡抚的傅宗龙,连四川土地的边缘都没有摸到,就被天命军赶去湖广。

这样的三边总督,李自成特别欢迎!

王绍禹没让李自成失望,虽然没有出城击敌,但守住了洛阳城,保住了天命军的钱粮,稳定了河南天命军的后方,也算是大功一件。

李自成立即给王绍禹传讯,嘉奖洛阳城内的将士,赏银、升职、伤亡军士抚恤一类的事情,让他写好书面报告,此外,如果将士们伤亡过重,必须招募青壮补充,城内至少维持三个团的兵力。

信件交付何小米之后,李自成才想到汝宁府的事。

傅宗龙奔汝宁府而来,一旦是要与杨文岳部汇合,加上杨文岳部的两万人马,总兵力达到四万。

四万明军就想拿下汝宁府?

看来傅宗龙还没有从洛阳府接受教训。

现在的汝宁府,有李绩的第四营、李信的独立营,总兵力也是四万,还有驻扎信阳州的第七营第四团。

天命军从人数上已经占据优势,暂时应该不需要宋文的第七营了!

最让李自成赶到奇怪的是,四五个月之前,当时的三边总督丁启睿升为平贼督师,就从陕西带走了一万主力部队,如今傅宗龙又带走两万,难道陕西是生产士兵的机器?

李自成原本就是陕西人,对陕西人的性情十分了解,尤其是陕西北部,民风剽悍、好勇斗狠,像李过、高一功这样的游侠,更是比比皆是。

但纯粹的百姓,无论如何强悍,与军队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如果没有严格的操训,士兵个人的武力再强,也就是单兵作战,遇上顺风仗还好,大家一拥而上,万一碰到天命军这种战斗力强悍军队,那就是一盘散沙了!

傅宗龙到达陕西,不超过两个月,属下的这两万士兵,受过严格的操训吗?

李自成思索了很久,心中有了一定的计较。

他立刻召开军事会议,独立营主将、兵事司正使李信,第四营主将李绩,兵事副使牛金星,加上民事司正副使宋献策、罗汝才,总共才六人。

战争不可避免,除了李自成没有表态,其余的五人,都是主张迎战。

关键是怎么打,能不能彻底击溃四万来犯的明军!

李绩主张在野外迎战,天命军凭借步枪、火炮的优势,先击溃部分明军,逐步消耗明军的力量,积少成多,最终击溃这些明军。

罗汝才则是主张以汝阳城为依托,让明军主动来进攻,等到明军疲惫了,再出城破敌,一张而成全功。

论起军事上的才华,这两人算是会场最平庸的,李自成更希望听到李信、牛金星、宋献策三人组的意见。

牛金星与宋献策的意见差不多,都是主张在傅宗龙到达战场之前,天命军主动出击,先击溃西华的杨文岳,然后以逸待劳,以优势兵力迎战傅宗龙部,到时候已经不需要战略战术,在绝对优势兵力面前,傅宗龙只有挨打的份。

李信却是反对,一旦击溃了杨文岳部,傅宗龙只有两万士兵,还会来攻打汝宁城吗?

李自成心中暗喜,难怪将军出战,总喜欢带上谋士,谋士们能预判战场的走向,将可能发生的事情,预先摆在主将的面前。

李绩的意见,是要发挥步枪的射程优势,但装备步枪的部队,只有李绩部的两个团,与明军相比,人数太少,不利于全歼,而且李自成心中怀疑,李绩是自己贪功!

他的意见,直接否定了,第四营装备了步枪的两个团,是河南天命军的核心力量,轻易不会使用,相反,让其余的军队得到锻炼,才是战争的最大收获,在无法大规模装备步枪的情形下,其余的军队才是战场的主力,所以独立营、承天营都被称作“作战兵团”!

罗汝才的想法,倒是中规中矩,只是有些保守。

在李自成的心中,牛金星、宋献策二人的意见,已经是非常不错了,利用天命军人数和战斗力上的优势,打个时间差,分别击溃杨文岳、傅宗龙部。

李自成相信,以天命军的战斗力,分别击溃两部,应该不是难事!

但正像李信所说的,如果事先击溃杨文岳部,傅宗龙还会来汝宁送死吗?

人多胆儿壮!

杨文岳、傅宗龙相互给对方壮胆,明军才有进犯汝宁,甚至歼灭天命军的念想。

李自成看了李信一眼,不觉微微点头,道:“李公子,如果杨文岳、傅宗龙两部合二为一,人数和天命军差不多,你有把握全歼吗?”

“战场讯息万变,属下没有万全的法子,”李信知道,大都督对自己的策略最感兴趣,心中不觉大喜,“但属下知道,即便明军两部合兵,天命军的战斗也是处于优势!”

李自成淡淡地道:“为何?”

李信一拱手,道:“其一,从当年洪承畴、孙传庭勤王京师开始,陕西兵不断离开陕地,先前的丁启睿,今日的傅宗龙,大量陕西兵离开陕西,士兵的操训肯定不足,一旦战场形势不利,完全就是一盘散沙;其二,明军由杨文岳、傅宗龙部合二为一,两步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谁是最高统帅?战场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故,由谁做主作出相应的调整?万一吃了败仗,失败的主要责任由谁承担?”

李自成心中暗喜,这个李信,果然是将才,将明军各部的军阀作风,看得明明白白……

牛金星跟着道:“李公子说得是,属下看过不少兵书,纵观历史,两部合兵,在士兵人数、战斗力相近的情形下,从来没有获胜的记录!”

李自成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让杨文岳、傅宗龙合兵,所有的战略战术,就围绕他们合兵之后!”

牛金星道:“大都督,既然让杨文岳、傅宗龙合兵,属下建议,那咱们不要将战场放在汝州。”

李自成沉吟着,“牛先生的意思是……”

“将明军向南引诱,明军的粮草本就不太充足,每前行一步,粮草就消耗一分,”牛金星眯缝着眼道:“等到明军的的粮草消耗的差不多了,人心就会浮动,就是决战的机会!”

宋献策迟疑了很久,这会终于道:“如果我们向南撤退,那汝宁城怎么办?难道白白留给明军?”

李自成心中一动,将汝宁城让给明军,心中自然不愿意,府城都是天命军的经营中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言放弃。

不过,从宋献策的问话中,李自成想到了更好的主意。

他淡淡笑道:“汝宁城自然不会留给明军,向南撤退,引诱明军,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分兵?”牛金星忙道:“属下明白了,大都督以分兵的方式,引诱明军分兵。”

罗汝才道:“大都督刚才不是说,一旦明军分兵,很有可能丧失作战的胆量?”

“那我就借个胆子给明军,”李自成淡淡笑道:“我们用分兵的方式,又向南撤退,引诱明军分兵,如果杨文岳、傅宗龙不上当,imbledon也没什么损失,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分兵,兵力减少,追击的胆子就会大些,明军不是缺少粮草吗?向南撤退的军队,将粮草亮出来!”

李绩哈哈大笑,“如此一来,即便是为了粮草,明军也要向南追击!”

牛金星颌下的胡须,已经五六寸长了,他慢悠悠地捻着长须,道:“我们还可以创造机会,对外散步留言,就说明军粮草告馨……”

李信道:“大都督,留下守城的军队,不用太多!”

李自成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打算让李公子守城,再给你留下独立营的第一、第二两个团,怎么样,有把握守城吗?”

留下李信守城,不仅是因为李信非凡的军事谋略,更是因为李信待在汝宁城时间最长,对汝宁城最为熟悉,城中的百姓比较信任他。

李信自然不会将四万明军看在眼里,何况还有城墙守护,他向李自成一拱手,“大都督放心,人在城在!”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李公子,应该是‘人在,城也在’!”

“哈哈哈……大都督真是神来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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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19章 天命军的秘密

傅宗龙兵进西华,与杨文岳汇合后,一同向南行进,至汝宁城东北。

此时的天命军,除了李信亲率第一、第二两个团驻守城内,其余六个团三万余人,却是驻扎在东南的三里铺,与城内互为犄角。

傅宗龙与杨文岳商量,欲待分兵,一人攻城,一人出击三里铺天命军大营。

杨文岳部两次败于天命军,提到天命军,已是心胆倶裂,便反对分兵,“傅大人,天命军一向狡诈,如果分兵,万一被各个击破……”

傅宗龙虽然要报四川战败之仇,却也不敢轻视天命军,便道:“如果我们集中力量突袭三里铺的天命军,万一城内的天命军出城,我军必被南北夹击,数万大军在此,一旦出现乱局,后果不堪设想。”

“下官倒是有个主意,”杨文岳无论如何都要抱紧傅宗龙的大腿,都说陕西兵能打仗,自己千万不要落单,“下官分一万士兵给虎大威,让他盯紧了城内的天命军,其余各军,合力攻打天命军在三里铺的大营。”

傅宗龙仔细想想,这个主意不错,天命军的战斗力太过强悍,三里铺有数万天命军,便是自己的两万大军压过去,未必就能取胜。

城内的天命军,有城墙依托,一时半会又很难拿下……

明军开始移动大营,傅宗龙、杨文岳部的主力,在城外的东南角重新扎营,距离三里铺不足二十里,而虎大威独自在城东扎营,一方面为大军殿后,另外一方面,也是将城内的天命军与三里铺的天命军生生切开。

二十里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这是战斗的前兆,如果一方偷营,对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傅宗龙挤压天命军,即是期望双方决战,明军的弱点他自己清楚:粮草不足!

粮草不足的明军,根本无法打持久战。

如果能尽快解决了城外的天命军,再与杨文岳合力拿下汝宁城,或许粮草就有了,汝宁有数万天命军,粮草绝对不会少。

但傅宗龙知道,就像杨文岳说的,李自成一向诡计多端,万一被天命军趁夜偷袭……

他不但在大营四周加强警戒,又派出大量游骑四面搜索,前部已经达到天命军的大营周围,双方游骑已经发生了不少小规模的战斗。

天命军缺少战马,游骑的数量不足,李自成只得将自己的部分亲兵放出去,临时充当游骑。

入夜之后,月亮躲进深深的云层,丝毫不见踪迹,大部分星星放弃了自己寻常的岗位,偶尔才有一两颗星星眨呀眨。

李自成的亲兵们,跟在大都督身边,一向不缺少军功,但他们的责任是保护大都督,军功都是赏的,很少有直接参战的机会,今晚好不容得了机会,一个个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们以小旗为单位,或者隐藏在暗影里,或者深入明军的游骑中,在大营四周十余里的范围内,大肆射杀明军的游骑。

亲兵们都装备了步枪,射程上有优势,明军的游骑损失惨重,讯息传到傅宗龙耳中,他不禁大吃一惊:天命军为何驱逐官兵的游骑?难道他们要偷营?

傅宗龙不敢入睡,便传令增派人手,加强大营四面的警戒,严密注视天命军的动静。

更多的游骑被派出,明知伤亡不小,傅宗龙却是顾不上了,大营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许多游骑派出去后,犹如石沉大海、鸟入云天,再也没有回来!

傅宗龙一直阴沉着脸,他担惊受怕了半夜,但天命军根本没有偷营的迹象,直至天明,心中方才稍稍安定。

明军吃过早饭,傅宗龙、杨文岳集中了两万士兵,前去天命军大营前挑战,只留下一万士兵守营。

天命军的大营内,士兵们严阵以待,双手已经搭上弓箭,但他们就是不出大营,凭借栅栏、据马桩等与明军对峙。

傅宗龙见天命军不肯出营决战,便让士兵向天命军的大营中放箭,想要激怒天命军。

天命军的士兵,自然不甘示弱,双方隔着栅栏相互向对方射出箭雨。

虽然有盾牌保护,但不少箭矢是向空中抛射的,然后垂直落下来,再钻入盾牌的缝隙。抛射的命中率不会太高,不过,双方的箭矢都是非常密集,伤亡还是不少。

栅栏内外,都是鬼哭狼嚎!

伤兵虽然得到各自同伴的救治,但他们能否恢复,将来还能否走上战场,谁也说不清楚。

要论起射术,明军技高一筹,天命军的这些士兵,都是成军不久,大量的时间都是消耗在行军途中,射术根本没有得到有效的操训。

但天命军是在大营之内,除了盾牌,还有栅栏、营帐等障碍物的保护,士兵的伤亡,也就和明军差不多。

杨文岳看着自己属下不少士兵伤亡了,眉头顿时锁成卧蚕,这些可是他的心肝宝贝,没有士兵,他就是光杆的总督了……

不过,看到对面天命军的伤亡亦是不轻,他的双目中又闪出兴奋地光芒:双方不过是在比拼消耗!

这样的结果,应该是令他满意的。

虎大威在尉氏县的贾鲁河畔、自己在密县,与天命军决战的时候,都是被屠杀……

杨文岳忽地一顿,嗯,天命军为何不用火器?他们的火器,射程不是远超官兵的弓箭吗?如果天命军用火器射击,官兵除了送死,便是干瞪眼!

难道天命军没有弹药了?或者天命军的火器军根本不在汝宁?

杨文岳估计,天命军毕竟是流寇,这种逆天的火器,绝对不会太多,弹药耗尽、火器损毁一时无法修复,完全有可能……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只要天命军的大营中没有这种火器,就是官兵的机会!

早知如此,就不用在西华县装病了。

杨文岳有些后悔,早知道城外的天命军没有火器,就不该让虎大威驻扎城东,独自抵挡城内的天命军,天命军射杀了那么多保定的士兵,必须由保定的士兵找回来……

天命军果真丧失了这种犀利的火器吗?

杨文岳有些吃不准,不过,以他的经验,每次与天命军作战,从来没见过天命军隐藏实力,上来就是火器,直接将官兵打残了,天命军的士兵却没有多少伤亡。

看着大营内不断倒下的天命军士兵,还有大营内不断传出的惨叫之声,他的脸上现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杨文岳立即找到傅宗龙,“傅大人有没有发现什么吗?”

“除了伤亡的士兵,就是头顶的箭雨,”傅宗龙正为伤亡的士兵发愁,便没好气地道:“难道杨大人发现了天命军大营的破绽?”

“破绽倒是没发现,”杨文岳的脸上,满是得意,“傅大人以前与天命军作战过?”

“嗯!”傅宗龙点点头,目光还是对着面前的箭雨。

杨文岳笑道:“那傅大人可知道,天命军最厉害的火器是什么?”

“天命军最厉害的火器,自然是他们的步枪……”说到此处,傅宗龙忽地一惊,扭过头来,道:“杨大人是说,大营中的天命军,还有步枪没有使用?”

“如果天命军大营中有步枪,为什么不使用?难道李自成愿意看着自己的士兵伤亡?”杨文岳道:“照下官的估计,天命军的步枪,不是缺少弹药,就是火器兵不在大营中?”

“没有弹药?”傅宗龙这才想起,天命军伤亡亦是惨重,却没有使用射程占据优势的步枪,“不会是李自成的计谋吧?”

“下官也曾想过,这或许是李自成的计谋,故意向我们示弱,”杨文岳道:“可是,李自成一向爱惜士兵,每次战争,都是将最精锐的火器兵放在第一线,就是为了减少士兵的伤亡,难道这一次,李自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兵伤亡,却故意不使用步枪?如果是这样,恐怕他的属下也不会同意吧?”

“杨大人的意思……”

“既然天命军的大营中没有步枪,正是我们的机会,”杨文岳道:“离开了步枪,天命军完全就是流寇,再也没有与官兵野战的实力。”

傅宗龙也是有些心动,在四川的时候,他就吃过步枪的亏,明明是朝廷任命的四川巡抚,却是连四川的大门都叩不开,“杨大人是说,我们应该猛攻天命军的大营?”

“为防万一,今日上午,我们先试着猛攻,”杨文岳有些得意,天命军的秘密,毕竟是他发现的,“如果天命军的步枪一直没有出现,让士兵们休息一个下午,明日全面攻打天命军的大营,必要的时候,将虎大威的一万士兵也调过来!”

傅宗龙点点头,杨文岳的主意的确不错,官兵猛攻半日,双方伤亡的人数都不会少,如果天命军的步枪还不出现,那就说明,大营中没有步枪,或者缺少弹药补给!

如果天命军没有步枪,就像没牙的老虎,再怎么蹦跶,也不是官兵的对手,最多跑到深山躲藏起来。

汝宁府附近并没有深山,想躲都没处躲!

如果能一张灭了李自成……

傅宗龙的心中,早已如澎湃的江河,但他的脑子还是清醒的,便冲着杨文岳道:“不到万不得已,虎大威部不要动,他还要牵制城内的天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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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20章 一座空营

天命军的大营内,士兵们虽然操起弓箭与外面的明军对射,但他们毕竟缺乏操训,不但射程比不上明军,准头也不敢恭维。

为了减小自身的伤亡,他们通常躲在大帐之内,外面有盾墙防护,只留下数个小孔观察明军的距离和人数。

每过一段时间,便有部分士兵丢下弓箭,躺到地面上,一边翻滚,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惨叫声完全盖过明军!

一名士兵双目抱着脑袋,双目紧闭,在地上不断翻滚,撞到了正在射箭的同伴,将他正要射出的弓箭明显撞歪了。

同伴轻轻踢了他一脚,怒道:“别装了,明军又看不到,你只要惨叫就行,滚什么滚?若不是你将老子的箭矢撞歪了,或许狗日的明军就没命!”

“啊……”那士兵睁开双目,惊异地看着同伴,“大都督不是说,要装得像些吗?叫得越惨越好!”

“你叫唤就行了,打什么滚?”同伴又将一支箭矢搭上弓弦,开始瞄准营外的明军。

“奥!”那士兵忙双手抱头,又是一阵“黄爸黑妈”的惨叫,声音传出很远……

天命军的大营中心,李自成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轻蹙眉心,道:“李将军,这些惨叫声中,有多少是真的?”

李绩忙拱手道:“大都督不用担心,属下刚刚查看过,真正伤亡的士兵,还不到一成,”顿了一顿,又道:“还是牛先生的主意好,将士兵藏在大帐中,帐顶内有盾牌的保护,除了特别倒运,绝大部分士兵是安全了。”

李自成的面色方才轻松些,明军伤亡多少,他并不关心,他只关心天命军的士兵,“向战斗的区域多洒些猪血,奥,要不停地洒,假装士兵不断受伤!”

“属下明白!”李绩道:“还是宋先生的主意好,让士兵们口含猪血,向地上、大帐上喷洒,血迹和人血差不多!”

李自成点点头,牛金星与宋献策,做这样的事情,他们比自己内行,有他们在身边,自己的确省心多了,可是罗汝才……

想到罗汝才,他的眉头又微微皱起。

两万明军,围着天命军的大营,用弓箭猛攻了一上午,听到天命军大营中的惨叫声,比外面的明军还要激荡不少,杨文岳的心中乐开了花,到这个时候,李自成还不使用步枪,他的判断准没错。

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天命军的步枪不出现,官兵就要获胜的把握。

看看已近午时,傅宗龙见官兵的伤亡也不小,遂鸣金收兵,带着两万大军,回到明军的大营。

整个下午,傅宗龙召集杨文岳、贺人龙、李国奇开会,商讨攻打天命军大营的法子,而大营中的李自成,正在为向南撤退做着准备。

死亡士兵的尸体,被架到木柴上,一把大火烧了,为了迷惑明军,砍伐的木柴非常多,大火几乎烧了大半个下午,直到火势完全熄灭,士兵们才将残余的骨灰安葬了。

士兵们开始收拾行装,除了染血、破旧的帐篷将丢在原地,所有的物资都要带走。

天黑之后,李自成再次放出亲兵,将大营周围十里内的明军游骑,完全射杀,或是驱赶,总之,不让任何明军的游骑靠近大营。

到了亥时,天命军打开南面的营门,借助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但李自成亲兵充当的游骑,却是没有撤退,继续在大营周围驱逐明军的游骑。

东方出现曙光的时候,李自成的亲兵,像是突然惊醒似的,迅速向南方撤退。

傅宗龙已经准备好了,今日攻打天命军的大营,三万士兵全部带上,虎大威部的一万士兵,既用来牵制汝宁城内的天命军,也是官兵的后备力量。

士兵们东一个西一个,蹲在营帐周围,正在吃早饭,傅宗龙两手各抓了一个白面馒头,一边吃一边在士兵中穿行,偶尔还出言鼓励一番,游骑忽地回报:“大人,天命军的营帐有些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傅宗龙将口中正在咀嚼的馒头吐了,道:“你看到什么了?”

“其实也没看到什么,”游骑小心地道:“天命军的大营尚在,但大营内静悄悄的!”

傅宗龙顿时皱了眉头,“你们没有抵近查看吗?”

“小人担心大营周围隐藏着天命军的箭手,所以没敢太过靠近,赶着回来告诉大人,后面的兄弟,还会靠得更近,只要能活命,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傅宗龙点点头,实在怪不得这名游骑。

他们发现了天命军大营的异常,便分做几拨,第一拨士兵赶着出来传达讯息,另外的士兵,则是不断靠近天命军的大营,抵近打探更详实的讯息。

不出意外,第二拨游骑很快便会回来。

傅宗龙让游骑先下去,继续啃着手中的馒头,不过,他的心中,已经起了涟漪,只不过不愿在士兵们面前表露出来。

天色早就大亮,天命军的大营,没有理由静悄悄的!

战争期间,天命军的士兵敢睡懒觉?

李自成不会如此糊涂!

傅宗龙越想越不对劲,他三两口将手中的馒头吞了,又喝了一杯热水,便催促士兵们快些早饭。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向明军的大帐驶来,大营内有骑兵出入,本是十分平常之事,但在傅宗龙的耳中,却是天籁之音。

又一拨游骑回来了!

傅宗龙主动迎上去,果然是一名游骑,游骑跑得满头大汗,看到傅宗龙,忙翻身下马,跪拜于地,“大人,天命军的大营已经是一座空营!”

“空营?怎么会是空营?昨日我们还攻打过……”傅宗龙一把将游骑揪起,盯着他的双目,似乎想找出他说谎时脸上的细微变化。

可是,他失望了,游骑并没有惊慌失措。

“大人……”

“你有没有靠近天命军的大营?”傅宗龙多么希望,游骑因为胆怯,并没有太过靠近天命军的大营,“空营”只是他的主观臆断。

傅宗龙再次失望了!

游骑喘着气道:“小人……小人还进入过天命军的大营,那里……的确是一座空营,小人……小人以人头担保……”

你的人头能值多少钱?傅宗龙盛怒之下,一把将游骑推开,喝道:“还不汇报详细的情形?”

“是,是,”游骑慌不迭站稳脚跟,道:“小人等昨晚被天命军的大量游骑驱逐,无法靠近天命军大营……天明以后,小人等逐次返回,因为没有天命军的游骑,小人等便悄悄靠近天命军的大营,看到大营静悄悄的,外面并没有天命军的士兵,小人等十分生疑,一面着人向大人传讯,一面小心地靠近,入了大营后,才发现大营是空的……”

“还小心地靠近,滚……”傅宗龙气不打一处来,但官兵游骑的数量,的确不如天命军,杀了这名游骑,事情也是无法挽回。

令他费解的是,天命军为何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

数万天命军,自然不会上了西天,他们很明显是趁夜撤退了!

天命军为何要撤退?

昨日的伤亡,不算太大,这点伤亡,李自成不会撑不住吧?

傅宗龙忽地一惊,难道昨日杨文岳的判断,完全是正确的?没有了步枪,天命军的战斗力便急剧下降?

或许,天命军毕竟是流寇,来到河南后,平日到处流窜,士兵们根本没有时间操训,人数再多,也是一群乌合之众!

汝宁城外的天命军,人数也就与官兵的人数相当,真要在野外战斗……

傅宗龙强烈地感觉到,昨日没有一鼓作气,他失去了歼灭天命军的最好机会!

大营中的天命军,很可能不是天命军的主力,从士兵们放箭的技巧来看,很可能是一群新兵,昨日有栅栏的保护,伤亡似乎比官兵还要大些!

傅宗龙立即召见了杨文岳,将天命军大营已经是空营的事,通报给他,问他有什么看法。

杨文岳也是大惊,“天命军这是溃逃吗?”

“溃逃?”傅宗龙的心中,还是十分懊恼,“总要去天命军的大营看过才知道!”

杨文岳忙道:“对,事不宜迟,傅大人,我们立即去大营看看!”

傅宗龙与杨文岳带上所有的骑兵,立即向天命军的大营驶去,为安全起见,贺人龙带着一万步兵,也是同时出发。

骑兵的速度比步兵快得多,不消片刻,已经将步兵远远甩在后面。

傅宗龙与杨文岳赶到天命军大营的时候,尚有数名明军的游骑在外面游荡,傅宗龙远远喝道:“大营中还有天命军吗?”

“没有,”游骑忙归来回话,“大人,我们刚刚查探过来,大帐中不见一人,而且……”

“而且什么?”

“大营的南面,靠近溱水岸边,有火烧的痕迹,痕迹附近,有新翻的泥土……”

傅宗龙皱着眉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小人的意思,明军可能将死亡士兵的尸体烧了,然后将灰烬埋了!”

“走,去看看!”傅宗龙并不急着入营,空营就在这儿,根本不会跑。

大营的南面,果然有一大片火烧过的痕迹,不过,灰烬上湿气很重,显然是昨日发生的事。

杨文岳伸手抓起一把灰烬,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道:“看灰烬的潮湿程度,应该是下午就烧了,游骑晚上没有看到大片火光,也证明不是晚上烧的!”

“下午烧的?”傅宗龙不明何意。

杨文岳淡淡地道:“说明李自成下午就做好了撤退到打算!”

傅宗龙再次皱眉,“难道李自成连这点伤亡都承受不住?他不是流寇吗?”

杨文岳看着灰烬,却是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方道:“大人,我们去大营内看看!”

天命军的大营,从外面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大营里面,却是空空如也,所有的物资都带走了。

杨文岳四下扫了一眼,道:“如果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恐怕外围这些带血的大帐,李自成也会带走!”

“大帐上到处都是血迹,恐怕天命军的伤亡,比我们想想的要重,”傅宗龙一直锁着眉,“可是,看天命军如此从容不迫的样子,或许是故意引诱我们……”

“不会,”杨文岳摇着头,道:“李自成一定是害怕我们追赶,故意将大营内收拾得十分齐整,假做从容的样子!”

“此话怎讲?”

“看看大帐上的血迹,傅大人还不明白吗?”杨文岳笑道:“原先我还不能确定,现在总算明白了,大营中的天命军,一定是新募的青壮!”

傅宗龙点头,道:“我们追?”

“自然要追!”杨文岳与李自成有着国仇私恨,岂能放过如此大好机会?

正文 第821章 孟家庄

傅宗龙顺着天命军的踪迹,一路向南追逐,杨文岳担心自己的人手不够,被傅宗龙抢了军功,便传令虎大威,带着一万士兵快速赶过来。

天命军一路向南逃窜,开始是时候,遗落的营帐还是收拾得异常齐整,但杨文岳发现,营帐内的残留物越来越多、越乱,甚至连头盔都有丢弃。

天命军显然是在逃窜!

杨文岳暗自高兴,李自成起初还能装模作样,现在恐怕装不下去了。

但傅宗龙却有些担心,再往南走,便是河南、湖广、南直隶交接处的大别山了,大别山雄姿绵延,余脉甚多,一旦天命军躲进大别山地区,官兵将很难围剿。

以李自成的狡诈,很有可能与英山、霍山一带的左革五营的流寇汇合。

难怪天命军向南逃窜!

傅宗龙加快行军的步伐,同时密令贺人龙领兵一万,倍道而行,从西南方向切过去,阻断李自成难逃的路线。

贺人龙在真阳县追上了天命军的步伐,但他人数少,不敢向天命军发起攻击,只是在西南方向故意布置疑兵,阻断李自成南下,拖住天命军的步伐。

李自成吃惊不小,知道逃脱不掉,便改变方向,折而向东,妄图摆脱明军的追逐。

傅宗龙立即改道,向东南方向前进,抄近路追逐天命军。

明军在新蔡县再次追上了天命军,李国奇部已经赶上了天命军的后军,主力相距不过二十里。

但李自成异常狡猾,并没有进入新蔡城内,而是绕着城墙转了大半圈,忽而折向北方。

从新蔡城向北,必须渡过洪水,傅宗龙一路尾随,洪水南岸再次发现天命军的踪迹,游骑不断传回天明军的讯息。

“大人,天命军正在渡河!”

“大人,天命军已经渡过大半……”

“大人,天命军很开便要渡过洪水了!”

……

傅宗龙早已急不可耐,趁着天命军渡河,恰好可以半渡而击,割掉天命军的尾巴也是好的。

但杨文岳却是反对,“大人,军士们连日追赶,已经十分劳累,即便追上去,也是无力战斗,不如让他们休息半日,明日我们再渡河!”

傅宗龙不悦,好不容易呆住机会,“这次放跑了天命军,下次去哪找这么好的机会?”

“笼中之物,还能逃掉?”杨文岳笑道:“渡过洪水,必是逃亡项城,北面都是朝廷的地盘,只要沿途阻碍,天命军还能逃得远吗?”顿了一顿,又道:“我们累,天命军难道是神仙不成?即便没有各地府县阻碍,他们也跑不了!”

傅宗龙心有不甘,但看着早已摊到在地的士兵,他实在无法发布“追击”的军律,长叹一口气道:“那就明日,明日一早我们便渡河。”

为了加快渡河的速度,傅宗龙让军中的工匠们连夜准备搭建浮桥的材料,天明之前,必须在洪水上增加一倍的浮桥,方便大军快速通行。

傅宗龙心中明白,虽然北面是开封、归德,但自己的粮食已经不多了,无法和天命军耗下去,只有击溃这股天命军,抓住李自成,回头再收拾汝宁城,官兵才有机会得到大规模的补给。

九月六日凌晨,秋高气爽,正是行军作战的时节。

明军的大营一早就躁动起来,军士们吃过早饭,就忙着渡河,幸好洪水上已经有了八座浮桥,渡河的速度极快。

先期渡过洪水的士兵,快速在北岸集结,贺人龙、李国奇统率一万陕西兵,虎大威统率一万保定兵,两部合兵一处,作为前军,快速向前追赶天命军。

傅宗龙则与杨文岳各自统率一万士兵,做为中军,随后也是渡过洪水,随在前军身后。

沿途不断遇上天命军的散兵逃兵,贺人龙没心思追赶这些小鱼小虾,只要他们不骚扰官兵,都懒得理他,他的目标,是数万天命军的主力,还有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

如果能抓到李自成,比击溃数万天命军更有军功,不知道能不能封爵……

贺人龙告诉士兵们,天命军就在前面,只要抓住流寇的首脑李自成,朝廷定会不吝赏赐,每人至少十两银子,当官的连升三级!

这些都是空头支票,万一朝廷没有足够的赏银,贺人龙已经想好了,那是朝廷的事,怪不得本将军。

士兵们也知道,李自成乃是朝廷的要犯,如果有机会杀敌立功,朝廷应该会有赏银,或许这次真能领到手。

在贺人龙、虎大威、李国奇三人的煽动下,明军像是打了鸭血,一口气跑了近四十里。

赶到孟家庄的时候,已经是人困马乏了,但只能遥遥看到天命军的后队,人数并不多,似乎也就上千人。

天命军的这支队伍,边走边召回散兵,所以行军速度不快。

贺人龙想要这股天命军歼了,再问出天命军主力的下落,但明军士兵实在太疲乏了,他刚刚停下步伐,尚未吩咐休息,士兵们已经一个个躺在地上,倒头便睡。

刚才追击得太猛了,士兵们只是憋着一口气,追击了四十里,尚未见到天命军主力的影子,士兵们的气息,早已衰落下来,等到歇脚的机会,他们再也无力前行。

贺人龙就不信了,天命军也是两条腿走路,不可能跑得太快,只要再加把力,一定可以在天黑之前赶上。

虎大威见保定兵躺在地上居多,不禁阴沉着脸,恨不得一刀劈了这些软脚虾,迟疑片刻,终是道:“贺将军,你看……”

“先让兄弟们休息一下吧,”贺人龙和虎大威同为总兵,但他年龄稍大,便以长官自居,士兵们已经精疲力竭,“两位总督大人很快就会赶过来,由总督大人做决定吧。”

他心中明白,便是追上天命军,士兵们也没有多少战斗力!

贺人龙、虎大威分别给各自的士兵传令,让他们稍稍休息片刻,士兵们得到军令,精神上松弛下来,早已横七竖八躺在一起,人堆人,人叠人。

三位主将亦是跃下战马,找了一块山石坐了,却是相对无言,追了这么久,却是一无所获,只得想着各自的心思……

不久之后,明军后部赶到孟家庄,贺人龙等人前来拜见,傅宗龙见前军停滞不前,不由怒道:“怎么回事?为何不继续追击?”

贺人龙忙上前道:“大人,现在已经是正午,连战马都累了,今日且扎营休息吧,明日再追,反正李自成又跑不掉!”

虎大威、李国奇也道:“大人,兄弟们跑了大半日,实在是太累了!”

傅宗龙担心夜长梦多,但看到躺在地上的士兵,不仅刀枪,连铠甲都不要了,不仅皱起眉头,与杨文岳对视一眼,方道:“今日且休息,让兄弟们卸了铠甲,明日四更造饭,五更便要出发,不得有误!”

虎大威、李国奇忙道:“是,大人!”

贺人龙小声道:“笼中之兽,李自成又跑不了……”

傅宗龙倒背着双手,正在思索着什么,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李自成十分狡猾,在抓住李自成之前,切不可大意!”

贺人龙低下脑袋,再不敢出言。

傅宗龙见大部分士兵已经熟睡,知道连日行军辛苦,实在不忍心叫醒他们,便亲自点起部分尚未休息士兵,开始搭建营帐,虎大威部的营帐在最北,然后是贺人龙、李国奇部,最后面才是傅宗龙、杨文岳的大帐。

因为是全力追击天命军,而且只住一个晚上,明军并不担心被偷袭,营寨十分简陋,不但外围的据马省了,士兵们也懒得砍伐树木立下栅栏,只有一些简单的帐篷,跟游牧部落似的。

火兵开始生火做饭,但大部分士兵对饭食没有了兴趣,他们只想美美地睡一觉,大帐尚未搭建完毕,营地上早已鼾声一片。

傅宗龙原本还想让亲兵查探周围的地形,看到士兵们实在疲惫,也就忍住了,大白天的,天命军的还敢偷营?让士兵们休息半日,天黑之前,再增派游骑吧。

天命军一直是恐怕疲于奔命,此时还敢回头不成?

士兵们的鼾声像是会传染,傅宗龙感到一阵困倦,便靠在刚刚搭起的行军床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孟家庄西北方向,不到三里的地方,有一片山林,方圆不超过十里。

小山林缺少参天大树,但碗口粗的树木却是不少,加上杂草荆刺丛生,虽是九月,但山上却是一片青绿。

靠山吃山,附近的百姓,常常去山中捕猎一些小型的猎物,獾子、山鸡、野兔、鸟雀等等,既能消磨时光,也能补贴一些肉食。

靠近村子的方向,便踩出许多条路径,直通山脊,便有那少不更事的男那女女,避开各自的爹娘,沿着小径上山玩耍。

但今日的山中,却是异常宁静,不但没有百姓靠近,连鸟雀都不来欢叫。

李自成立在山脊的空旷处,对着望远镜察看着村道两端,心中却在估量着时间,李绩显得有些激动,“大都督,明军的前部停留了好一会,后军已经到达,应该是要立营了!”

李自成继续观察着明军的状况,但山上枝叶茂盛,根本看不到明军的大营,他放下望远镜,淡淡地道:“不过三里的距离,明军既然立营,怎的没有派人打探周围的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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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22章 向北撤退

两名身着百姓服装的男子,急匆匆来到山脊,翻身跪倒:“大都督,明军已经在村外扎营了!”

“小米,起来说话,”李自成将望远镜交给起身后的亲兵,“你看清楚了,是明军的一部,还是全部?”

“应该是全部,后队也跟上来了,”何小米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大都督,明军只是扎下大帐,连栅栏都没有,属下看的清清楚楚,明军一到村外,就躺在地上睡大觉……”

“这段时间,明军怕是累坏了……”李自成忽地一顿,急道:“小米,你说什么,明军只是扎下大帐?”

“是呀,属下当时也不敢相信,原以为明军要过来砍树,可是,大帐中已经鼾声一片……”

“大都督,”李绩声腔都变了,“要不要……”

李自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李将军是说,咱们现在就杀过去?”

“大都督,既然明军不来砍树扎营,在山上伏击的计划,就要改变了,”李绩道:“明军跑了一上午,现在极度疲惫,如果我们现在杀过去……”

李自成的心中,迅速起来念头。

他原本要在孟家庄伏击明军,但留做游骑的士兵传讯,明军只是前部到达,至少有一半的士兵还在十里外。

李自成便按兵不动,既然要伏击,就要将明军完全击溃,如果伏击前军,即便全歼了,后军还有战斗力。

明军的前部正在休息,很可能就地休息……

李自成设计了好几种方案。

其一,明军是短暂休息,等明军吃饭的时候,天命军立即出击,这时候士兵手中没有兵器,根本没有抵抗和反击的能力;其二,明军要立营,就一定会派出士兵来山林砍伐树木,天命军就在山林中伏击;其三,明军并不砍伐树木立营,天命军这要等到天黑之后,利用夜色的掩护,对明军发起突袭。

明军在村外立营,又不用砍伐树木,采用第三种方案最为合适,但何小米带回的讯息,却是明军极为疲惫。

以逸待劳!

人在极度疲惫的时候,最缺少防范意识,这是明军送上来的机会。

这时,又有一拨亲兵上山了,他们带回的讯息,和刚才何小米所说的一模一样。

李自成主意已定:立即出击!

天命军六个团三万余人,除了极少量士兵做为诱饵,或是扮做百姓沿途打探讯息,主力全部集中于山林中。

李自成立即传令:第四营第一、第二两个团,由李绩亲率,从中部切入明军大营,不须靠近,只用步枪扫射;第四营第三团牛可敬部、第四团罗泰部,袭击明军的后部;独立营第三团刘见义部、第四团马有义部,袭击明军的前部。

天命军沿着各条小径下山,因为人数太多,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大军在山下集结,按照李自成的命令,进攻前后部的军队,率先袭击,而李绩部最后出现在战场上。

离明军的大营还有三里的距离,天命军并没有快速冲刺,而是以正常的速度行军,三部已经分出空隙,并没有杂居。

李自成手持一支装填好子弹的步枪,随李绩行在队伍的中间。

大军行了两里的路程,被明军的岗哨发现,岗哨忽地看到数万大军,知道不好,急急叫了一句“敌袭”,掉头往回跑。

“砰”!

李自成朝天开枪,这一枪就是出击的号令,三万大军,如同三万头下山的猛虎,向明军的大营扑去。

这时的明军,都在大帐内睡觉,听到枪声,还以为是在做梦。

傅宗龙被士兵唤醒,“大人,天命军来了……”

“天命军来了?快追……”傅宗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顾不得铠甲,只找到一杆长枪,便要向外跑。

“大人,天命军偷营来了……”

“什么?偷营?”傅宗龙一时愣住了,天命军不是被撵得到处跑吗,怎会有胆子偷营?

但大帐外的传来震天动地呼喊声,让他瞬间明白了,亲卫的讯息没有错,明军的确来偷营了,他顾不上多想,急道:“快去传令,合营抵抗,挡住天命军的第一波攻势。”

他心中清楚,天命军被追赶得太急,这是兔子咬人了,只要能挡住天命军的第一波攻势,等官兵逐渐缓过劲来,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天命军已经杀入大营,军令已经无法传出去了。

傅宗龙急得大叫:“别慌,本督在此,大家别慌!”

亲卫也跟着叫喊,声嘶力竭,好不容易将士兵们稳住。

明军的前部,贺人龙遭到猛攻,刘见义身先士卒,一杆长枪神出鬼没,数次刺透营帐,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也是瞪着血红的双目,如同遇见九世仇人。

明军已经解了铠甲睡觉,手头上连兵器都没有,靠近大帐边缘的士兵,尚在睡梦中,就成了刘见义部的军功。

呼喊声将熟睡的明军惊醒,但这时刘见义部已经杀入大营的核心,明军根本无法建立防守阵型,反应快的士兵找到刀枪,也只是单兵作战。

刘见义并不恋战,一枪刺过,并不去看战果,而是直接往前冲,他身后的士兵,都是追逐主将的步伐,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几乎将大营杀透。

贺人龙部有上千骑兵,如果是野战,或许不输于刘见义,但仓促之下,骑兵不是找不到战马,就是找不到兵器、铠甲,伤亡十分惨重。

看着自己的属下一个个成了明军的刀下之鬼,贺人龙心头滴血,但天命军攻击得太快太猛,自己的属下根本无法建立防守阵型。

贺人龙眼看着无法抵抗,他大喝一声,率先向北逃窜。

士兵们见主将跑了,再也无心恋战,撇下天命军,也是跟着向北撒丫子跑。

李国奇原先还在苦战,但见贺人龙跑了,便也带着自己的亲兵,追逐他的步伐向北逃去。

刘见义大怒,这才片刻的时间,明军前部的大营尚未杀透,明军就这么跑了?

从未见过如此懦弱的明军!

他长枪一会,大声喝道:“兄弟们,追,这些明军都是我们的战功!”

“追!”

“杀!”

士兵们呼应着,都是舍了大营,随后刘见义向北追去。

虎大威的军营,最后受到攻击,潮水般的呼喊声,已经将大部分士兵惊醒,知道大营遇袭,士兵们来不及披甲,慌乱中找到一杆刀枪,便是出营迎敌。

幸好晴天白日,士兵们很快集结阵型。

可惜他们遇上的乃是第四营的第一团赵烈部、第二团刘宗敏部,这两团装备的都是步枪,上万枪手整齐有序,第一排枪手一次齐射,便是三千余颗子弹。

近距离面对步兵,步枪的命中率几乎达到最大,仅次于操训时面对固定靶,明军又来不及穿甲……

天命军的士兵,简直的捡到宝了,这次的军功,绝对不会小!

虎大威在尉氏县的时候,就曾遭到天命军的枪击,当时渡过贾鲁河的数千士兵,几乎全部丧生这种步枪之下。

明军紧追天命军,原本是判断这股天命军并没有步枪,所以才会紧追不舍,虎大威听到枪响的那一刻,就知道明军上当了,一直被天命军牵着鼻子走!

虎大威愣神的时间,天命军已经完成一轮射击,上万颗子弹射出去,虎大威部伤亡近半。

如此下去,不过打个喷嚏的时间,一万士兵就会打光了……

虎大威并不怀疑天命军步枪的威力,他亲自领受过,险些丧在天命军的枪下,当时还隔着贾鲁河……

既然军情不确,那就怪不得属下了……

虎大威知道不能迟疑,每犹豫一刻,都会有千名士兵的伤亡……

“将军,北面的陕西兵已经逃走了……”

“什么?”虎大威侧目一看,这才发现,原先挨着保定兵的陕西兵贺人龙、李国奇部,大帐内除了士兵的惨叫声,早已成为一座空营,那边战斗早已结束了,他的嘴唇翕动着,心中骂道:“贺人龙这头蠢猪……”

“将军……”

虎大威这才警醒过来,不能再犹豫了,既然贺人龙、李国奇已经跑了,难道要自己留下来断后?总督大人便是要怪罪,也是向责罚贺人龙,他大喝一声:“兄弟们,向北撤退!”

这样的军令,对陷于绝境中的士兵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明军发一声喊,立即随着虎大威,争着向北而逃。

原先的先撤退,实际上了成了溃退。

李绩一看明军要跑,忙传令追逐,天命军跟在明军屁股后面,不断用步枪收割着明军的生命。

刘宗敏几乎急红了眼,这才刚刚加入战斗,明军就要逃跑,他抓过一支步枪,亲自向明军射击,眼看着射中一名士兵的后背,心中方才好受些,将步枪还给那名士兵。

不过,李绩部这两个团的士兵,手中都是步枪,要保持战斗力,就要不断停下来装填子弹,追逐的速度肯定比明军逃跑的速度慢。

赵烈和刘宗敏,追逐了不到两里,士兵们需要装填子弹的时候,便自动停下来,后面还有明军的主力。

虎大威跑出三四里的时候,遇上天命军刘见义、马有义部,冲杀一阵,又折损许多兵力。

正文 第823章 萌生去意

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统率的明军前部,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部溃败,天命军便集中攻击傅宗龙、杨文岳所在的后部。

傅宗龙、杨文岳好不容易顶住了刘见义、马有义两部的攻击,尚不及建立防守阵型,李绩部就赶过来了。

被虎大威跑了,李绩、赵烈、刘宗敏正恼火着,便将所有的怒气撒在傅宗龙、杨文岳的身上。

明军在傅宗龙、杨文岳亲自指挥下,用肉身着盾牌,勉强顶住了天命军的攻击,正僵持不下,但李绩部的加入,战斗迅速呈现一边倒。

明军被突袭,仓促应战,连铠甲都来不及穿,一时根本找不到盾牌,在步枪面前,只有送死的份。

杨文岳想起了上次在密县的战斗,天命军步枪的克星,乃是明军的盾牌,便大声呼喝,让士兵们寻找盾牌掩护。

折腾了好一会,明军在付出大量伤亡的情形了,逐渐稳住阵型。

傅宗龙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刚才太过凶险,他都亲自出战了,“杨大人,现在怎么办?”

杨文岳皱起眉头,道:“傅大人,天命军的火器层出不穷,此处一马平川,久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必须寻找合适的地形。”

傅宗龙忙道:“听士兵们说,东北方向,有一个叫做火烧店的地方,倒是一个坡型地,或许能建立防守阵型。”

杨文岳点点头,天命军的战斗力,他亲眼见过,要想保住军队和自己的性命,只有尽快找到防守阵地,像这种平原地形,在天命军的冲击下,根本无法立营。

事不宜迟,趁着明军的精气神还在,尽快移动过去。

明军且战且走,整个盾牌大阵,开始缓缓向东北方向移动,天命军四面包围,却是拿盾牌没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军整齐向西北移动。

刘宗敏急了,“大都督,东北方向有一块坡型地,明军会不会向这块坡型地移动?”

李自成沉思片刻,道:“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城池,何况坡型地?既然傅宗龙要去坡型地宋氏,咱们就让他去!”

这时,突袭明军前部的刘见义、马有义部已经回来,加入对明军主力的围剿。

“大都督,一旦明军占据坡型地,攻击的难度必定会增大,”刘宗敏道:“不如使用山地炮,先将明军的阵型打散,再让步兵压过去……”

李自成摇摇头,“使用山地炮的时候,步兵必须撤下来,这样一来,明军岂不会趁机突围?如果明军反过来黏着我们的步兵,岂可再使用山地炮?”

刘宗敏阴沉着脸,道:“大都督,难道任由明军退入火烧店?”

“明军退入火烧店有什么不好?”李自成淡淡笑道:“明军一旦退入火烧店,就是自己钻进绝地,陷入包围圈中,还能跑得了吗?”

刘宗敏忙拱手道:“大都督是说,让明军退入火烧店,然后再聚歼?”

“不仅要聚歼,或许还能逮些漏网之鱼,”李自成手抚下颌,笑道:“明军的前部不是逃了吗?难道他们就这么放弃他们的总督?”

刘宗敏方才醒悟过来,讪讪道:“大都督果是运筹帷幄……属下……现在怎么办?”

“现在嘛……”李自成沉思片刻,淡淡地道:“放明军过去,不要盯得太紧,只要明军不逃出包围圈便可!”

“咱们这么多人,傅宗龙插翅难飞!”刘宗敏向李自成一拱手,转身去传达命令。

天命军的士兵开始减速,避开明军的弓箭,双方的士兵暂时脱离接触,明军得以顺利退入火烧店。

火烧店是一个近似长条形结构,东南和西北各凸起一些土坡,明军便依托这些土坡驻守,见天命军暂时没有压上来,便快速挖掘壕沟。

傅宗龙与杨文岳两部分工,傅宗龙部驻扎西北,杨文岳部驻扎东南。

明军一大早就开始追击天命军,不仅劳累、疲惫,连中饭都来不及吃,就被天命军偷了营,到了此时,早已人困马乏到极致,只是为了活命,完全吊着一口气。

所幸土层并不坚硬,壕沟挖掘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下午,四面的壕沟都已挖掘成功,士兵们将锹铲一扔,几乎摊到在壕沟里。

火兵早已准备了热汤饭,但士兵们虽然饥饿,却是没有了胃口,休息,睡觉,现在是他们的第一需求。

傅宗龙和杨文岳硬逼着士兵们吃饭,吃了饭可以快速恢复体力,如果再能休息一段时间……

天命军将明军紧紧围住,刘宗敏看到明军正在吃饭,忙禀告李自成:“大都督,明军在孟家庄的营地里留下大量的饭食,显然来不及午饭,这会正在吃饭,要不要猛攻一番……此时恐怕是明军体力最为匮乏的时候……”

猛攻?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进攻是可以,不过,不是你部,”顿了一顿,转身对何小米道:“传令刘见义、马有义、牛可敬、罗泰四部,试探着攻击明军!”

“是,大都督!”何小米忙着传令确立。

“大都督,天很快就要黑了……”刘宗敏说到此处,忽地明白了,“大都督这是要练兵?”

“捷轩终于变聪明了?”李自成哈哈一笑,道:“他们组建时间不长,又缺乏必要的集中操训,还有比这更好的操训方式吗?”

明知道这样的操训方式有些残忍,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李信的“以战代练”,对河南招募的天命军来说,的确是不错的法子。

这是天命军新兵最主要的操训方式。

这样的战斗,刘宗敏不能参加,实在有些遗憾,“大都督,那属下……”

“你也不用闲着,”李自成知道刘宗敏的心思,但刘宗敏部是天命军的老兵,是天命军的精锐,全部装备了步枪,既有足够的操训,也有过战争的检验,战斗的机会,还是应该留给新兵,“你部和第一团,在外围盯紧了,主意明军可能的援兵。”

“属下明白!”

刘宗敏正要离开,又被李自成叫住:“捷轩,明军刚刚到达火烧店,援兵不会这么快回过来,你先着人打扫明军在孟家庄的营帐,将遗留的铠甲、兵器、粮食等收拾了!”

“是,大都督!”刘宗敏部都是装备了步枪,自然看不上明军的这些转呗,不过,河南天命军大部分都是新兵,不但没有装备步枪,连刀枪、铠甲这样的装备,也是非常紧缺,再说了,天命军以后还要扩军,这些装备可是宝贵得很。

他向李自成行了礼,然后缓缓退下。

明军的防御工事外,两万天命军同时发动攻击,气势很盛,虽然不是像刘宗敏所说的猛攻,但对明军造成的压力,还是很大。

明军不仅疲劳,连吃饭的机会都没有,体力下降,士气低落。

傅宗龙紧锁眉头,天命军怎的像是牛皮糖,官兵刚刚建立防线,连饭都来不及吃,他们就攻上来了?

他们这是要吃掉自己吗?

但傅宗龙很快就发现,天命军人数虽多,但进攻的强度并不大,并不是他最为担心的那种不要命的攻击,主要是通过弓箭进行远程打击。

流寇就是流寇!

傅宗龙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让亲卫去传令,留下一半的士兵防守阵地,另外一半的士兵,先去吃饭,等吃过饭后,再来替换原先的一半士兵。

火烧店的东南,杨文岳同样是紧皱眉头,这次误判了天命军的作战意图,将自己搭进去,他的责任比傅宗龙更大。

天命军没有步枪、这股流寇并非主力等等,都是他做出的判断,傅宗龙正是听从了他的意见,方才紧追天命军……

杨文岳的心中,早已将虎大威骂得狗血喷头,战斗刚刚开始,虎大威就向北逃窜,否则,他也不会如此被动……

天命军已经占据人数上的优势,如果盯上了自己手中的这点兵力……

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壕沟!

杨文岳也发现天命军的意图:虚张声势!虽然进攻的人数不少,不过,基本上是依靠弓箭远处打击,士兵们并没有靠近壕沟,双方只是比拼消耗,一时之间不会有什么险情。

他和傅宗龙的心思一样,知道士兵一直饿着肚子,战斗难以长久,便分出士兵前去吃饭。

夕阳下沉,渐渐被远山掩盖了身影,只剩下血红血红的霞光,在山顶拖出长长的尾巴。

天命军的士兵,一个个脸上挂着笑,和同伴开着各种各样的玩笑,虽然有伤亡,但这样的伤亡很快就被巨大的期待所掩盖,明军的主力被围,迟早会成为他们的军功!

撤军回去后,士兵们吃过热汤饭,很快就进入梦乡,今日的战斗,他们同样很疲惫,只是一直被胜利的喜悦所掩盖……

杨文岳看着天命军完全撤退回营,心中却没有任何轻松感,今日不过是试探性进攻,明日就该强攻了吧?

与天命军有过战斗,他太熟悉天命军的进攻方式,一旦抓住机会,绝对往死里攻,不会给你还手的机会!

今日的天命军,为何没有全力攻击?难道有什么阴谋?

副将悄无声息地来到杨文岳的身边,“大人……”

杨文岳身形不动,视线继续对着隐隐约约的壕沟,淡淡地道:“将士们伤亡怎么样?”

“属下刚从营房过来,初步统计了一下,死亡和重伤无力再战的士兵,接近两千,正在救治的轻伤兵,也是超过千人!”

“伤亡这么多?”杨文岳的心中,也是暗暗吃惊,天命军的战斗力,实在是强悍!一日之间,自己的属下就损失了三成……

副将的眉头深锁,道:“这才是第一日……”

“你什么意思?”杨文岳回过身子,紧紧盯着副将,“你怕了吗?”

“属下没什么怕不怕的,做为军人,死在疆场,也是常事,”副将轻轻摇头,道:“属下是担心,这样下去,将士们很快就会打光……”

杨文岳冷声道:“你有什么法子?”

“突围,”副将道:“如果今晚不能突围,以后想突围,恐怕都没有机会了……”

杨文岳也明白,如果天命军再攻击两拨,士兵伤亡会更大,士气更加低落,到时候突围成功的可能性就会更小,但今日突围,似乎也不是最好的时机,“将士们太疲惫了……”

“与死亡相比,这点疲惫算什么?”副将避开杨文岳的目光,低下头道:“如果等将士们休息好了,傅大人也可能率军突围,那时我们便要留下断后了!”

杨文岳身子一震,怒道:“你是说,我们不通知陕西兵,是私自突围?”

“如果通知了傅大人,恐怕谁都走不掉,”副将的声音中,冷冰冰的透着一股寒意,“有陕西兵牵制一部分天命军,我们才有一丝希望……”

正文 第824章 用人肉填平壕沟

子夜的微风,吹送来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朦胧的月色,挥洒着清冷的凉意,万籁俱静,偶尔才有虫子快意地演唱着不知烦劳的歌曲!

明军大营东南,士兵们悄无声息出了大帐,他们一身轻装,除了铠甲、兵器、干粮和清水,能舍却的全部舍却,连大帐都不要了。

壕沟内的士兵,早就在南方铲出许多条通道,等主力一到,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沿着通道爬上去。

越过壕沟,便是天明军的阵地,杨文岳还在犹豫,“这样丢下陕西兵,岂不是……”

副将将马缰递到杨文岳的手中,轻声道:“大人,不要再犹豫了,这是唯一的法子……”

杨文岳回头看了看西北方向,寂然无声,傅宗龙显然还蒙在鼓里,自己这一走,让天命军警觉起来,他再要突围,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还有其它的法子吗?

杨文岳心中有一丝不忍,“要不,我们派人通知傅宗龙一声?都这个时候,也不影响我们突围!”

“大人,一会战斗声起,陕西兵一定会听到动静,但愿傅宗龙能抓住机会!”副将一挥手,招过几名亲卫,将杨文岳强行送到马背上,自己也是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催动战马。

杨文岳没法,只得随着副将向南而去。

马蹄声惊动了外围天命军的探子,便有士兵大喝道:“明军要突围!”

“明军要突围!”

天命军的呼喊声,迅速打破了夜的宁静,天命军士兵操起刀枪,借着微弱的月光,向明军扑过来。

白日的时候,明军士兵已经被天命军搅得十分烦操,隐隐有一丝惧色,但夜晚的时候,看不清彼此的脸面,又是逃命,他们反而比白日更加凶猛。

休息了半夜,气力恢复了不少,明军士兵毫不退让,挥舞着刀枪向对面的明军迎过去。

双方一上来便是猛烈的近身肉搏,口中不住叫唤,残肢鲜血横飞,天地为之变色!

天命军要留住明军,做为自己的军功,而明军则是逃命,只有冲过这道死亡线,才有可能逃生!

双方的目的、压力不同,爆发出来的勇气完全不一样。

这些天命军都是在河南组建的新兵,很少集中操训,参战次数有限,又缺少苦战、死战的经历,战斗力也就与明军相当,并没有人数上的优势,而明军是逃命,刚刚接战,便爆出了惊人的能量,战斗力也随着大幅提高。

天命军仓促应战,虽然勇气可嘉,但毕竟缺乏统一的指挥,多是单兵作战,面对潮水般涌过来的明军,竟是不住后退。

罗泰赶到战场,亲自指挥作战,但此时的天命军,已经陷入被动的局面,防线多出出现险情,已经摇摇欲坠。

杨文岳见此情形,趁机在让亲兵在后面呼喊:“天命军就要败退了,大家加把劲,杀呀……”

“杀呀……”无数的士兵跟着呼应。

罗泰急红了眼,亲自挥舞着长枪,挡住一处缺口,将明军打回去,但这样的缺口,实在太多了,罗泰只有一个!

明军终于冲开了一处缺口,对逃命的明军来说,这就是生存之道!

大量的明军向缺口挤压过来,罗泰亲自领兵前往,也是不济事,在大势面前,他也无能为力。

罗泰虽然红了眼,但他不是刘见义那种猛将,战斗进行中,智慧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只能围着明军斩杀,能杀一个是一个,即便不能留下所有的明军,将来罪责也会小些。

杨文岳和副将也从缺口处逃生,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失算了,天命军在前方挖了两道壕沟,战马根本过不去。

如果舍却战马,便是过了壕沟,被天命军追上,也是一个死!

壕沟外侧,还有天命军阻截,人数不多,但攀爬壕沟的明军人,双手都要用上,当时根本没有战斗力,只能任由天明军屠杀。

身后的天命军,正在罗泰的带领下,向壕沟杀奔过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怎么办?

杨文岳坐在马背上,一时懵了,手中的长枪不知不觉落下,早知道此处有壕沟,今晚就不该突围……

副将纵马来到杨文岳的身边,大声叫道:“大人,顾不上了……”

什么顾不上?难道他要丢下我独自逃跑?很有可能,就是他苦劝自己丢下陕西兵,现在又要丢下自己这个主帅吗?

杨文岳扭头一看,副将正在驱赶着士兵们向前冲,士兵们不知道前面有壕沟,纷纷跌进壕沟中,惨叫之声不绝……

这是做什么?

杨文岳刚要阻止,副将却是催马过来,小心地道:“大人,壕沟已经填平了!”

“啊……”杨文岳顿时目瞪口呆,这是用人肉在填壕沟?

虽然想要逃生,杨文岳的心中还有些不忍,壕沟中的士兵,有些还可以逃得性命,如果被马蹄践踏,岂不成了肉泥?

难道这些士兵,要死在自己马蹄之下?

“大人,快些过去,天命军就要追过来了!”副将不由分说,用枪杆抽打着杨文岳的马臀,战马吃痛,一声长嘶,从刚刚填平的壕沟上迈过去。

前面还有一道壕沟,副将如法炮制,又是将刚刚逃出的明军驱赶进去,这一次,杨文岳丝毫没有犹豫,直接从士兵的身上踩过,身后一片哀嚎之声!

已经有过一次,良心已经麻木!

杨文岳几乎闭着双目,又踩踏士兵跨过第二道壕沟。

西北方向的傅宗龙,得到确切的讯息时,杨文岳部已经突破了天命军的防线,消失在东南方向的夜色中。

他随手操起茶水杯,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口中骂道:“卑鄙!小杂种杨文岳,竟然丢下我们独自跑了……”

“大人,我们要不要突围?”

傅宗龙气不打一处来,便瞪了亲卫一眼,怒道:“现在突围,找死呀?天命军岂能没有防备?”

亲卫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说话。

傅宗龙气呼呼地往行军床上一坐,闭上眼仰面靠在床头,思索片刻,心中一惊,忙睁开眼道:“快去告诉李本实,让他率军去东南方向上驻守,杨文岳跑了,东南方向必然出现口子!”

“是,大人!”亲卫得了军令,快步跑出大帐。

天明之后,天命军开始攻击明军的大营,这一次,李自成虽然出动了牛可敬部、罗泰部、刘见义部、马有义部,但各部并非全部压上去,先是牛可敬部、罗泰部攻打半日,随后撤下来,换做刘见义部、马有义部继续进攻。

而第四营的第一团赵烈部、第二团刘宗敏部,却是分别驻守在明军大营的西北和东南方向,既是策应各进攻部队,防备傅宗龙突围,也是为了等待明军的援兵。

天命军轮番进攻的策略,让傅宗龙吃尽了苦头,他的属下得不到休息,晚上睡觉也要睁大双眼,疲劳、饥饿、绝望的情绪,迅疾在大营中蔓延。

傅宗龙实在撑不住了。

九日上午,傅宗龙亲自写了一封求援信,交给一队士兵,让他们拼死突围出去,向贺人龙、李国奇求援。

为了掩护这批士兵突围,傅宗龙不顾伤亡,亲率主力从西北方向发起反击,完全是一副突围的样子。

战斗陡然猛烈起来,明军放弃箭矢,他们冲出壕沟,与外围的天命军展开肉搏。

天命军的士兵,不仅占据着心里上的优势,更是占据着人数上的巨大优势,明军近身肉搏,放弃壕沟的地形优势,正是他们期望的。

刘见义恰好负责西北方向,看到明军有突围的迹象,立即将全团压上去,不计伤亡成败,唯一的目标,就是将明军打回去。

李自成得到讯息,亲自去西北方向督战,他带着亲兵来到西北方向的时候,恰好看到一小队明军士兵,突破刘见义部的包围,离开战场,拼命向北方逃窜。

何小米大怒,“大都督,这边出现出现漏网之鱼,属下带人去追!”

亲兵们既装备了步枪,又有战马,属于特殊兵种,如果何小米骑马去追,这些漏网之鱼,岂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李自成正待下令,心中忽地一动,忙道:“就地待命,不可轻动!”

“大都督,这些明军一旦逃脱了,一定会求取援兵……”说到此处,何小米忽地明白了,“大都督故意让他们出逃……”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传令下去,各部继续阻击傅宗龙突围,放明军逃兵走!”

“是,大都督!”

刘见义率军向明军猛扑,傅宗龙见传令兵已经部分突围,遂将士兵撤回壕沟,利用壕沟的掩护,继续与天命军周旋。

贺人龙、李国奇逃到瓦店的时候,被傅宗龙派出的传令兵追上,接到傅宗龙的亲笔书信,他们假装不认识,却是呵斥传令兵:“这份书信是从贼中而来,定然不实,你们也是贼人假扮的吧?还不从实道来?”

传令兵叩头如捣葱,“二位将军,督师大人被贼人围困在火烧店,情势万分危急,求二人将军速去解围!”

李国奇于心不忍,面上迟疑不决,贺人龙却是向传令兵一鞭抽过去,喝道:“果然是贼人所扮,还想引诱我们回军,被你们包围……”

传令兵慌忙抱头窜脑去了。

贺人龙还要斩草除根,被李国奇止住,自己不去救援,让他们走,或许还有救援之人……

二人一路北行,粮草逐渐耗尽,行到沈丘县,欲待进城获取补给,沈丘知县武杰立在城头,知道二人是傅宗龙的属下,遂大声喝道:“你们不去援救傅督师,进城干嘛?”

李国奇有些羞愧,遂拉着想要攻城的贺人龙,两人率军离开沈丘县,继续向北,撤往陈州。

正文 第825章 特殊的粮食

天命军主要是围困傅宗龙,攻打似乎不太上心,每日都会有士兵攻打,但并不猛烈,就当是练兵。

在包围圈的外围,却是最为精锐的第四营第一团赵烈部、第二团刘宗敏部,这两部的任务,主要是打援。

李自成派出大量的游骑,将自己的亲兵都搭上了,向各个方向打探明军的援兵,特别是北方,更是深入六十里,几乎就是步兵一日的路程。

但游骑一无所获,根本不见明军的援兵。

李自成心中奇怪,难道明军已经放弃傅宗龙了?即便别人不来救援,贺人龙、李国奇是贺人龙的嫡系属下,难道他们也不来救援?

明明放过傅宗龙派出的信使!

是信使找不到贺人龙他们,还是贺人龙的士兵打光了?不对呀,贺人龙、李国奇至少还有数千军队,他们突围的时候,士兵伤亡并不大……

傅宗龙比李自成还要焦急。

九月十一日,士兵吃过一顿饱饭后,粮食已经断炊。

外无援兵,内无粮食!

怎么办?

傅宗龙急得团团转,看着火兵期待的目光,傅宗龙恨不得将他们杀掉煮了吃!

想到这儿,他的心里忽地一动,粮食没了,运送粮食的骡马不是还在吗?粮食都没了,还要这些骡马做什么?

不过,这些骡马,将来还可以运输粮草,傅宗龙实在不忍心,他决定碰碰运气,实在不行,明日再杀不迟!

傅宗龙找到两匹运输粮食的骡子,在它们的脑袋抚摸着,口中小声念叨着:但愿援兵明日能到,你们还能继续为大军运输粮食……

骡子似乎听懂了傅宗龙的话,冲着他摆弄着耳朵,一副亲昵的样子。

天明之后,傅宗龙还是没等到援兵,火兵来到傅宗龙的大帐外等候,小心地踱着脚步,却是不敢说话。

傅宗龙从大帐内出来,抬头向东北方看了一眼,心中十分惆怅,贺人龙,你究竟在哪里?

火兵却是看着傅宗龙,见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是低下脑袋。

傅宗龙明白他们的心思,没有粮食,士兵还如何打仗?天命军很快就要攻营了,难道让士兵饿着肚子打仗?

杀了骡马,以后粮食运输就麻烦了,可是,还有其它的办法吗?

傅宗龙看了面前畏畏缩缩的火兵一眼,道:“还有多少粮食?”

“没有了,一粒粮食都没有了……”

傅宗龙长叹一声,背过身子,轻轻地道:“杀吧,不要浪费了马血……”

“是,大人!”火兵像得到圣旨似的,快速离开了傅宗龙的大帐。

明军大营中有不少伤兵,轻伤兵休息片刻,便要参与守营,重伤兵实在无法作战的,都是留在营帐休息,他们也要消耗粮食……

万般无奈,傅宗龙暗中给亲卫传令:放弃重伤兵!

他们无法作战,只会白白浪费粮食!

明军的骡马并不多,即便将战马也宰杀了,也只能维持一日,明军的大营中,只剩下傅宗龙的一匹坐骑。

杀了这一匹战马,也不够全军数千士兵喝汤。

傅宗龙已经无心战斗,粮食才是最紧迫的事情,骡马杀光了,难道要吃人?

看着大营外刚刚死去的重伤兵,傅宗龙的眼中,忽地闪现出阴冷的光!

但随即就摇摇头,不能,绝对不能,这些可是自己的属下,他们是为自己而死。

除此之外,还有办法吗?

壕沟边发生的战斗,傅宗龙视而不见,甚至连士兵的呼喊声,他也听不到,天命军每日都是小打小闹,他已经习惯了,直接将指挥权交给前线军官。

傅宗龙让自己闲下来,本是要筹集粮食,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被天命军围困在火烧店,连野菜、树皮都弄不到。

弄到了又如何?士兵吃了野菜树皮,还能和强悍的天命军战斗吗?即便能战斗,大营之内能有多少野菜树皮?

傅宗龙回到自己的大帐内,他不想面对任何人,特别是火兵,不用见面,他都可以想象出火兵那盼望、祈求的眼神……

难道是火兵的错吗?

傅宗龙实在说不清,这次中了李自成的诡计,是自己的错,还是杨文岳的错?或许两人都有错,只是谁犯的错误更大一些。

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大错已经铸成,官兵损失惨重!

可是,除了想想,现在还能做什么?

傅宗龙宁愿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也不愿面对火兵的目光……

杨文岳突围了,而自己还在天命军的包围之中,杨文岳会不会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自己的身上?

应该有这个可能。

这个小杂种,独自突围没叫上自己,才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如果不是小杂种突围打乱了自己的计划,或许陕西兵与保定兵都可以突围。

阻止杨文岳污蔑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突围出去!

现在还能突围吗?傅宗龙知道,外面有数万天命军,是官兵是数倍,又有着犀利的步枪……

想到步枪,傅宗龙又在心中将杨文岳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如果不是杨文岳误判,认为这股天命军没有步枪,不是天命军的主力,自己也不会对天命军穷追猛打,或许此刻,自己正在汝宁城外与天命军激战,获胜并不容易,但绝对不会败得如此之惨!

傅宗龙又骂起了贺人龙,如果不是这个小杂种带着一千多骑兵跑了,自己或许不会被天命军数万军队包围。

或许……

谁也无法预料,战局朝着哪一个方向发展!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傅宗龙想躲到大帐中清静一会,没想到亲卫掀开了滚帘,“大人,火兵求见……”

又是他们!

傅宗龙一肚子火,却是无处发泄,朝火兵发怒,那是无能的表现,连自己都没办法,火兵能做出无米之炊吗?

他思索片刻,硬着头皮道:“让他进来吧!”

“是,大人!”亲卫出去后,很快便领进火兵的头,他不用打仗,算不上军官,大营中数十火兵,总要有人统属,若是需要什么,也是由他出来交涉。

知道大人心情不好,他给傅宗龙叩了头,便躬着身子立在一边,什么话也不敢说。

根本不用说,傅宗龙明白他的心思,他的这张脸,就是需求的名片。

傅宗龙向那火兵招招手,让他靠近自己,小声耳语几句。

那火兵顿时双目滚圆,瞳孔充血,鼻翼一张一翕,呼吸也是随着沉重起来,躬起腰身微微发抖,过了好一会,方道:“大……人,这……这行吗?”

“为什么不行?”傅宗龙沉着脸,表情十分严肃,显然不是开玩笑,“除了这个,你还有其它的办法吗?”

那火兵畏畏缩缩,嘟囔着道:“这……若是让人知道……”

“难道你要饿死将士们?”傅宗龙的脸上越发冷森,几乎冒出一股股寒气,“你是火兵的头,粮食的事情由你负责!”

火兵的心中,顿时冒出一丝丝寒气,可是外面却是十分燥热,额头上不知不觉已是现出汗珠,“可是,小人怕……”

“怕什么,这是权宜之计,只要援兵到了,粮食就会恢复供应!”傅宗龙忽地绽开笑颜,但他笑得十分勉强,给人的感觉,比刚才还要冷森,“此事只有你我知道,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顿了一顿,却是故意板起脸,冲着火兵道:“若是你们故意泄露讯息,本大人绝不容情,到时候只有军法从事!”

火兵用衣袖擦去额头上的汗迹,他心中明白,军粮前日就已经告馨,大人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虽然有些……但数千士兵总要吃饭,难道要活活饿死?

不过,这样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所有的火兵,不用等军法,恐怕就被士兵们杀掉煮着吃……

唯一的办法,就是隐瞒讯息,最好是永远隐瞒下去,神不知鬼不觉!

他终于抬起有些失神的双目,看了傅宗龙一眼,道:“小人明白了,小人会按照大人的法子去做!”

“去吧!”傅宗龙的脸上,已是释去了冷森的寒凛之气,微笑比刚才柔和多了,“只要你们保密,不用担心,有事的时候,本大人给你担着!”

“小人谢过大人!”火兵再次向傅宗龙跪拜,随后起身离开了大帐。

他出了大帐,回头一看,傅宗龙没有跟上来,顿时甩开双腿,撒丫子就跑,好似后面有鬼追上来……

回到火营,他立即召集了几名亲信火兵,小声传达着傅宗龙的秘密军令,火兵们听到这样的讯息,都是目瞪口呆。

那火兵的头沉下脸来,拔出明晃晃的腰刀,“啪”的一声,摔在面前的餐桌上,“这是傅大人的秘密军令,谁要是泄露了一丝讯息,那就是人头落地!”

众人都被腰刀的寒气吓住了,一时不敢做声,头儿摇晃着脑袋,已经开始分工。

火兵们立即行动起来,以“协助战兵、安葬尸体”为由,将各处壕沟附近的尸体,全部收集起来,然后乘人不备,运送至火营……

粮食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但傅宗龙又遇上了新的问题。

十八日午时,他喝过“肉汤”,正要回到大帐休息片刻,一名传令兵过来了,“大人,李将军的东南营,火药、铅子、箭都放完了……”

傅宗龙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刚刚喝下的“肉汤”,立时在心中翻滚起来,没有了火药与箭矢,火铳与长弓便成了摆饰,没有远程打击的手段,壕沟里的士兵,只能等着挨打了!

不仅李本实的东南营,便是西北面的防守大营,情形也是差不多。

他挥手让传令兵离开,口中喃喃地道:“弹尽粮绝,弹尽粮绝呀……”

正文 第826章 突围而去

傅宗龙估计,援兵恐怕没有指望了,已经过去了十日,如果有援兵,早就该到了,他又在心中,将贺人龙、李国奇、杨文岳挨过骂了一通。

谩骂是没有用的,既不能改变战场的形式,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心情。

傅宗龙没有理会李本实的问题,却是让人立即查点士兵的人数,以及伤兵的情况。

不到一个半时辰,所有需要的讯息,就回馈到傅宗龙的手中:士兵尚有六千,其中轻伤兵一千二百,没有重伤兵!

傅宗龙心中明白,为何没有重伤兵,为了让大家活下来,重伤兵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不是自己心肠狠,他们受了重伤,原本就难以活下去……

他对着讯息暗自叹息一番,幸好还有六千士兵!

傅宗龙让亲卫给火兵传令,将所有的食物煮了,晚上务必让所有的士兵吃饱!

晚饭时,天已经擦黑了,天命军早已收兵回营,壕沟四面,终于恢复了宁静,只有浓烈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士兵们饱餐一顿,而且全是平日很难尝到的肉食,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乐趣了,趁着天命军收兵回营,他们也能好好休息,尽快恢复体力。

天命军虽然像苍蝇似的围着他们转,但有一样好处,晚上从来不主动发起进攻,因此天黑之后,他们都能睡个好觉。

但这个习惯,今晚被打破了。

不知道什么时间,所有的士兵都被唤醒了,他们一边揉着睡眼,将眼角结出的眼屎出去,一边骂骂咧咧。

“这是什么时候?天还没亮,为何不让人睡觉?”

“天明后天命军攻营,没有体力,还如何防守?”

“马撇,谁将老子弄醒?老子割了他的卵蛋……”

……

但士兵们很开就闭嘴了,站在他们面前的,都是平日的主将,虽然没有点灯,但借着朦胧的月色,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谁他妈的敢骂老子?”一名军官阴沉着脸,扫视了面前的士兵一眼,冷冷地道:“老子这是救你们出地狱,知道不?”

士兵们都不敢出声,不知道这位主将,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军官道:“傅大人传令,今晚突围,你们快去准备!”

“突围?”

士兵们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出地狱”,但如何突围,大家都不知道,一时议论纷纷。

那军官压低嗓子,恶狠狠地道:“你们想让天命军知道不是?这么大声,想找死呀?你们想死,老子还没活够!”

见士兵们鸦雀无声,军官的心中还算满意,他咳嗽一声,道:“从现在起,都不要说活,收拾好自己的行装,除了铠甲、兵器,什么都不要了,轻装简行,无论从哪个方向突围出去,都要向北,在龙口集结!”

士兵们并没有出声,那军官十分不满,刚刚要骂,想起自己刚才的话,勉强忍住,道:“快回去准备,一刻钟时间后,在此集结,谁要是拖后,就等着天命军的刀枪箭矢好了。”

众人也不答话,转身便走,赶紧去寻找自己的铠甲、兵器,可惜身边没有干粮,突围之后,不知道从哪弄到粮食……

子时一刻,月朗星稀,圆月像慈母般尽情挥洒自己的光辉。

这样的夜晚,不适合突围,但傅宗龙顾不上了,官兵已经弹尽粮绝,留在火烧店,就是白白等死。

援兵已经无望,要想活命,只能依靠自己!

明军士兵从自己挖的壕沟里爬上去,为了避开天命军的探子,他们不敢直起腰,一个个蚯蚓似的向前蠕动着。

等到绝大部分士兵都出了壕沟,前部的士兵已经快要接近天命军的阵地了,这时的天命军,方才看到地面上蠕动的身影。

身影越矮,就越难分辨,天命军的士兵以为是某种食肉的动物,便张开弓射了一箭。

“哎呦!”中箭的明军士兵手捂着疮口,不觉尖叫一声。

“不好,明军要突围!”天命军的士兵立时反应过来,一边放箭,一边大声呼喝。

明军知道瞒不过去了,士兵们直起身子,一个个挥动刀枪,向天命军的阵地扑去,战斗一开始,双方就陷入白刃战,天命军的弓箭,基本没有发挥的机会了。

傅宗龙知道前军已经与天命军激战在一起,这才上了战马,利用士兵挖掘的斜坡,迅速度过壕沟,带着大军向对面的天命军的扑去。

时间对双方都极为宝贵。

傅宗龙必须在明军的主力赶来之前,尽快冲破明军的阵型,只要冲出去,外面哪儿都是天堂。

天命军的这些守军,要用自己的鲜血拼命阻挡明军突围,他们人数少,不可能完全挡住明军,但他们要为主力赢得时间。

一旦进入战争状态,也就没有了顾忌,双方士兵的喊声杀声都是都是震天,面对敌军的战刀,只有自己的声音,才能为自己提升战斗力,才能忘记一切恐惧!

傅宗龙是从北面突围的,他越过壕沟后,在亲卫的护卫下,也是向明军扑去,但战马太高,目标太明显,不幸中了数支冷箭。

战马仰天悲鸣,身子一歪,将傅宗龙掀翻在地,亲卫不及询问傅宗龙有没有受伤,只是将他扶起,快部向前冲去。

天命军的阵地上,只有少量的观察兵,被数量上处于绝对优势、又面临生死压力的明军士兵一冲,阵地早已七零八落,阵型根本不存在,只有单兵作战。

幸好他们的叫喊声,已经惊动了后方的主力!

傅宗龙突破了天命军的防线,在护卫的搀扶下,正奋力飞跑,不想前面遇上了天命军挖掘的壕沟。

壕沟既深且阔,跃不过、翻不过,对面已经传来了大量天命军的呼喊声,如果不能尽快越过壕沟,今晚的突围行动一定会失败!

傅宗龙惊得冷汗都出来了,却是没有办法,一名护卫翻身跃进壕沟,口中叫道:“大人,踩着属下的肩膀过去!”

傅宗龙还在犹豫,众护卫已经簇拥着他,从那亲卫的头上肩上踩过,度过了壕沟,前面又是一道壕沟,便有亲卫主动跃下去,给傅宗龙当了人肉桥。

身后的明军,也是蜂拥着越过壕沟,跑在前面的士兵实在不走运,他们是跌进壕沟的,成了后面士兵的垫脚石,运气好的伤亡不会太重,或许还能爬起来,运气差的,便是被踩为肉泥了。

傅宗龙迎面遇上一群天命军,双方也不答话,挥刀便砍。

天命军想要将这股明军包裹起来,而傅宗龙不敢恋战,在亲卫的保护下,只想夺路而走,对他来说,天命军就是杀不尽的蝗虫马蜂,和他们拼命,实在不值得。

涌过来明军越来越多,刚刚赶到的这支天命军,只得分兵作战,傅宗龙感觉到前面的压力减小,便亲自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加入前面的战团。

亲卫们也是拼死冲杀,对面的天命军,厚度显然不够,在付出伤亡之后,终于被明军冲开了口子。

傅宗龙不敢恋战,在亲卫的保护下,快速穿过了这道口子,身后的明军紧紧跟随,数不清的明军,就是从能够这道口子中冲出去。

前面并非坦途。

喊杀声震天,脚步声密集,几乎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

傅宗龙顾不得腿软,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和所有的士兵一样,都是撒丫子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喊杀声远远丢在身后,但傅宗龙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想停都停不下来。

一名亲卫在耳边道:“大人,已经突围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突围……成功……了……”傅宗龙上气不接下气,在两名亲卫的拉拽下,勉强停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这一停,周围的士兵也都停下来,横七竖八躺到,也不管地上的露珠、泥迹,整个队伍,像是饥饿、劳累了数日的饥民。

天色尚未放亮,看不清周围的地形,路上也没有行人,连打探的机会都没有。

傅宗龙无可奈何,等到气息稍定,方才起身,看了看北斗的方向,带着士兵们向北方走去。

李自成的大帐,原本是在明军大营的西面,南北之间的方向,听到乱糟糟的声音,知道情形不对,便带着自己的亲兵直接赶过来,从西面杀过去。

但明军从四面八方突围,一时弄不清主力的方向,只能干着急,等到弄清傅宗龙的主力从北面突围而去,已经迟了一步。

天命军各部拼死奋战,将大部分明军截留下来,只有傅宗龙带着数量不明的士兵突围成功。

李自成将各种讯息汇集起来,判断出傅宗龙一定是向北逃窜。

杨文岳、贺人龙他们跑了,好不容易圈住了傅宗龙,又让他跑了?

歼灭再多的士兵,也不如网住一名督师,士兵没有了,随时可以招募,而督师的人选,却不是短时间的可以培养的,必须在长时间的战斗中逐步成长起来……

李自成的目光,显得有些阴森,问题出在哪儿?

是自己判断失误,还是将士们不够努力?

难道自己围点打援的目标,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么长时间,根本没有见到明军的援兵……

正好刘见义前来请罪,他负责北面,明军从他的防区突围而去,他自然要负主要责任。

李自成将刘见义扶起来,森然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带着你部的士兵,速速向北追赶,我会派出人手随后接应!”

“是,大都督!”刘见义得到补救的机会,这才带着本部的士兵,欢欢喜喜地向北而去。

正文 第827章 将功折罪

天明之后,傅宗龙发现,自己已经逃过龙口了,昨晚与士兵们约好了,突围之后,所有人在龙口汇合。

怎么办?难道往回走?

亲卫道:“大人,汇聚龙口的士兵,一旦找不到大人,必定向北而来!”

“万一他们要是找不到本督呢?”傅宗龙有些不忍,他们虽然是最低贱的士兵,但跟着自己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得性命,难道就这样丢了他们?

究竟是回龙口,还是直接去北面的项城,傅宗龙犹豫不决,亲卫们都是不同意回去,万一天明军追杀过来,又得向回跑。

众人都是十分疲劳,加上奔跑了半夜,腹中十分饥饿,便停下来休息。

亲兵们主张去附近的村落找些吃的,傅宗龙知道,河南饥民遍地,哪还能找到吃的?士兵们入村,明显就是劫掠!

他一向不愿意扰民,但到了此刻,已经顾不得了,便默许了亲卫们的主张。

亲卫带着数十士兵去了南面的村庄,傅宗龙趁机查点士兵,跟随他突围出来的士兵,还不到千人。

想着原先的两万士兵,如今不足半成,傅宗龙不胜伤感。

天命军的战斗力如此强悍,又诡计多端,自己就算逃得性命,将来又如何平贼?更让他忧心的是朝廷,一个天命军,就能击败陕西、保定两路大军,大明遍地的烽火,何日才能结束?

自己怎么办?朝廷又怎么办?

傅宗龙正靠在一颗小树上闭目思索,不曾想南面忽然传来嘈杂声,他睁开双目,扭头一看,原来是寻找食物的士兵们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叫嚷什么?难道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陕西兵劫掠百姓?

傅宗龙正要叫骂两句,忽听得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士兵,远远便大叫道:“不好了,流寇追过来了……”

“流寇?”傅宗龙吃了一惊,难道李自成算准了自己向北逃?他冲着士兵们大喝道:“流寇在哪?”

“大人快走,”跑在最前面的士兵喘着粗气道:“天命军数千士兵,已经追过来……”

“数千士兵?”

众人都是变色,但还是不太相信,天命军怎的这么快?

那士兵告诉他们,是从火烧店突围的散兵传出讯息,散兵们亲眼看到天命军的追兵,一眼看不到尾,至少有数千人,离此不过十里!

傅宗龙顾不得疲劳与饥饿,只得起身,带着众人沿着官道向北逃走。

北面是项城,只要进入城内,依靠城墙,至少能驻守,像这样也野外奔跑,被数千天命军追上,大部分士兵便要战死。

一路之上,不断有士兵摔倒在地,然后离开大部队,傅宗龙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装的,究竟是因为饥饿、疲劳而摔倒,还是当了逃兵。

逃亡之际,谁也顾不上他们了。

傅宗龙疾走了二十里,属下的士兵只剩下不足五百人,近半的士兵都逃散了。

此时距离项城已经不足十里,只要再加把劲,一口气就可以逃入城内。

“哒哒哒……”

身后忽地传来马蹄声,傅宗龙回身一看,顿时呆住了,数不清的士兵,在数十骑兵的率领下,正铺天盖地而来。

队伍的最前面,九州军旗迎风飘扬,不是天命军又是谁?

天命军所到之处,像潮水,像蝗虫,像蚁群,一切阻碍他们的生命,都会被践踏、被踩烂、被摧毁……

傅宗龙亲眼看到,躺在地上的官军士兵,刚刚想要逃生,尚未完全站直身子,就被天命军的洪流完全淹没,连一声叫喊都没有。

他的双腿开始发抖,这些天命军,怎么比草原上的骑兵还要凶猛?

亲卫搀扶着傅宗龙,“大人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

傅宗龙双腿发软,感觉到一点力气都没有,被这些令人作呕的天命军追逐,他宁愿去死!

明军开始四散而逃,官道左右,到处都是明军的散兵,在绝对优势的天命军面前,他们自动放弃了抵抗,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逃得性命。

亲卫们不等傅宗龙回答,已有两人一左一右架起他,硬拖着他向前飞奔,项城就在前方,只有入了城,暂时才是安全的,像散兵那样四散而逃,迟早会成为天命军的刀下之鬼。

追逐而来的,正是天命军独立营第三团刘见义部,刘见义见明军已经大乱,遂散开军队,四散追逐,自己则是带着数十骑兵,沿着官道向前追逐。

眼看着前方一名身着铠甲的人,身边尚有不少从人,估计是军官,刘见义舍了众人,单单朝这名军官追过去。

马蹄声惊动了军官身边的从人,为了掩护军官向北逃跑,他们分出数人,回身迎战刘见义的骑兵。

“找死!”刘见义一枪刺中一名士兵,将他的尸体挑起来扔到一边,再要出击时,那数名明军士兵已经被骑兵收割完毕。

在疾驶的骑兵面前,数名步兵简直就是流沙,被河水一冲,早已不见踪迹。

刘见义追上那名军官,不等护卫回身,已是一枪刺倒一人,另外一名护卫,也被骑兵杀了。

傅宗龙知道要跑无望,索性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势如破竹的骑兵,望着中间战马上身高体壮的天命军军官,冷着声音道:“你是谁?”

“老子是天命军独立营第四团团长刘见义,”刘见义用长枪一指,搭在傅宗龙的右肩上,“你又是谁?告诉本将军,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小命!”

“被你们所擒,本督师也没打算活着!”傅宗龙的面色,显得十分平静,眼角隐隐倒有一股蔑视。

“督师?”刘见义大喜,“难道你就是傅宗龙?”

“正是本督师,”傅宗龙道:“你是如何知道本督师向北走?难道你们各个方向上都有追兵?”

刘见义仰天大笑,“我们只有这一路追兵!”

“一路?”傅宗龙皱了眉头,道:“你是如何知道本督师一定往北走?”

“实话告诉你,本将军不知道,”刘见义咧开大嘴,心中却是兴奋不已,原本放跑了傅宗龙,还想着被大都督责罚,这会逮住傅宗龙,算是将功折罪了,“是大都督让本将军往北追的,本将军自然要听大都督的!”

“大都督?李自成?”

“有什么话,你自己去问大都督,老子还要打扫战场!”刘见义用右手持枪,却把左手一招,沉声道:“先捆上再说!”

早有两名天命军的士兵抢上前,用绳索将傅宗龙缚了。

天命军开始简单打扫战场,明军的尸体暂时无暇去管,主要是抓捕活人,如果不能生擒,就会变成一具死尸。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周围的明军散兵已经不见了踪迹,要么逃远了,要么被天命军生擒或者杀死。

刘见义到现在还不敢完全相信,他已经抓住傅宗龙,经过明军战俘的仔细辨认,最后才确认了傅宗龙的身份。

他一面派人回报大都督,一面聚拢士兵。

傅宗龙坐在路边的一块岩石上,望着前面清晰的城墙,按照长叹了一口气:一点,只差一点,就可以进入项城了。

天命军士兵的欢声笑语,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他已经没有心情,他的心中,早已石化!

被天命军擒获,两万大军尽没,无论杨文岳他们要承担什么责任,做为三边总督,他是责无旁贷,唯有一死,向朝廷谢罪。

即便天命军能释放他,他也不会回去了,项城城外,就是他的死地!

似乎还没到项城,还差着七八里的路程……

傅宗龙闭上双目,老僧入定般盘坐在岩石上,身外的一切,已经与他无关!

刘见义斩获颇丰,一路追来,俘获、杀死的明军,不下千人,最重要的是,他抓住了傅宗龙,这可是朝廷的督师!

遥望着前面的项城城墙,刘见义的心中忽地一动:项城据此不过数里,如果一鼓作气,顺手就能将项城拿下。

况且手中还有傅宗龙,他是朝廷的督师,如果用傅宗龙诈开城门,甚至可以兵不血刃了。

大都督并没有拿下项城的军令,但项城就在嘴边,难倒任由明军在城内逍遥?如果傅宗龙逃入城内,自己还能放过他不成?

想到傅宗龙,刘见义又咧开大嘴笑了,就当是追逐傅宗龙入了城……

他已经决定,今晚就在城中过夜!

刘见义来到傅宗龙的身边,看到他的模样,心中不禁升腾起一股怒火,已经是战俘,还神气什么?装神弄鬼给谁看?

不过,有求与他,刘见义还是堆起笑脸,道:“傅总督,咱们闲着也是闲着,能不能帮本将军做点事情?”

傅宗龙继续闭上双目,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看到小腹处因呼吸而起伏,几乎就是一个死人。

刘见义一向暴脾气,他已经低声下气,算是求着傅宗龙,而傅宗龙竟然连眼睛都不睁,顿时就来了气,骂道:“已经是阶下之囚,惹得本将军不高兴,一刀下去,你就永远不用睁眼了。”

无论刘见义说什么,傅宗龙只是闭目不言,就像一拳打在棉花堆上,怎么也不起劲,刘见义无趣,一脚将傅宗龙踢倒,骂骂咧咧地去了。

但他要拿下项城的决心,却是没有改变。

刘见义将士兵整顿完毕,押着傅宗龙和明军的战俘,一路向北而去,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来到项城的南城外。

城头上聚集着上百士兵,看到城下密密麻麻的士兵,他们向下探头张望,目光中是既恐惧又惊讶:明明是官兵的铠甲,不知道这是哪一路人马?

正文 第828章 孤立开封

刘见义见城上的士兵都在张望,心中不禁好笑,忙命人将傅宗龙推过来。

傅宗龙被绳索缚住,又被棉布堵了口,外面罩上一件白色长袍盖住,根本看不到身上的绳索。

刘见义指望城上有人认识傅宗龙,便让士兵上前喊道:“我们是陕西总督的亲卫官兵,请打开城门让总督进去。”

陕西三边总督督师来到河南,很多人都是知道的,听说总督就在城下,城头上的人顿时楞住了。

真是总督大人吗?

城下有数千人马,如果真是总督大人,倒是可以帮着守城……

这些人都是明军的铠甲和武器,看起来很像,再说,谁敢冒充总督大人?

就怕万一……

最近官兵和流寇在汝宁府作战,据说官兵战斗不利,有好几拨官兵逃窜北上去了,不会是流寇尾随而来吧?

傅宗龙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中却是清楚,知道流寇要用自己赚开城门,心内非常着急,城上的官兵,没准有人认识自己,他们看到自己这个三边总督,岂能不打开城门?

自己已经被擒,难道还要助纣为虐?

傅宗龙见流寇的注意力都在城头上,身边恰好有一名被俘的明军士兵,遂心中一动……

朝城上叫喊的天命军士兵,知道城头上的守军正在犹豫,便大喝道:“陕西三边总督在此,你们长着几个脑袋,竟敢不开门?”

守城的官兵中,一时议论纷纷,便有人要打开城门,放三边总督入城。

“我是陕西的三边总督,”傅宗龙虽是又累又饿,声音却响亮如洪钟,“我已经落入贼人之手,这城下的都是贼人,千万不要开城!”

原来傅宗龙向身边的明军战俘使眼色,又将嘴伸过去,那士兵意会,用牙齿将傅宗龙口中的棉布叼出,就在城上的守军预备开城之际,傅宗龙急忙出言阻止。

城上的守军见傅宗龙现身说话,无论他是不是傅宗龙,城门绝对不能开了,士兵们纷纷拾起弓箭,那名喊话的天命军士兵,顿时被射成刺猬。

刘见义眼看着就要赚开城门,心中窃喜,正想着能获得什么军功,没想到傅宗龙坏了自己的好事,不禁大怒,他的暴脾气犯了,便拔出腰刀,向傅宗龙身边抢过去,一刀劈在傅宗龙的脑门上。

亲兵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宗龙倒下。

傅宗龙满面流血,脸上兀自挂着笑,“我是朝廷大臣,要杀就杀,岂能为了苟延残喘,就为你们赚开城门?”

刘见义更加来气,傅宗龙如果打了胜仗,如此言语尚可接受,就是杀了他,心中也畅快些,现在是一个败军之将,已经兵败被擒,还敢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

他抬起手中的腰刀,对着傅宗龙一顿乱砍……

亲兵忙过来抱住刘见义,“将军息怒,大都督一向优待战俘,有什么话等大都督来了再说!”

刘见义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天命军了,天命军有许多军律军规……傅宗龙是三边总督,一旦被擒,大都督一定会拿他做出许多文章,如果就这么杀了,实在是便宜了他。

不过,现在已经晚了,傅宗龙挨了这么多刀,眼见是活不成了!

刘见义有些后悔,亲兵怎不早些说明,害得自己……

为今之计,只有拿下项城向大地谢罪了,他用傅宗龙身上的白袍,将腰刀上的血迹擦净,便要攻城。

亲兵忙阻止他,“将军,我们没有攻城的云梯,如何攻城?”

刘见义喝道:“蠢材,不会砍树打造云梯呀?”

“是,将军!”亲兵非常委屈,先砍树,再打造云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便是连夜赶制,至少明晨才能攻城吧?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刘见义的粗口,并不敢多言,忙着下去传令去了。

没有云梯,自然无法攻城,刘见义只能让士兵们暂时扎营休息。

至天黑时分,罗泰率部赶到项城,与刘见义合兵一处,罗泰部携带了少量的攻城云梯,刘见义像是得到宝贝,连夜便要攻城。

罗泰将刘见义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沉思片刻,道:“攻城可以,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罗将军快说,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刘见义与罗泰,投靠天命军之前,便是同僚,他在心中,一直都是都是将罗泰当做自己的兄弟。

“既然要攻城,就一定会死人,”罗泰道:“现在我们有数百战俘,不如让战俘们攻城,无论胜负,我们都不会死人,死的是战俘,倒是节约粮食。”

“用战俘攻城?”刘见义大喜,“正好让他们自己人之间争斗!”

“刘将军错了,不是自己人,”罗泰扫了眼远处的战俘营,道:“既然是天命军的战俘,那就是天命军的人了,他们要投靠天命军,就得为天命军立功。”

“罗将军高见!”到了此时,刘见义方才明白,罗泰的意思,让战俘去攻城,死了就死了,一死百了,如果能活下来,他们已经屠杀过明军,只有投靠天命军一条路。

两人非常合拍,将俘获的七八百明军战俘集中于一处,先是逼迫他们表态,凡是愿意投靠天命军的,马上就可以吃到热腾腾的饭食,稍有迟疑,或是拒绝投靠天命军的人,只能在继续呆在战俘营饿肚子。

天命军没有粮食养着闲人。

继续饿着肚子,很有可能饿死,至少他们的生命掌控在天命军的手中;加入天命军,可以吃上饱饭,虽然攻城有可能丢了性命,但也有可能立功,得到升职或是赏银,至少天命军会当做自己人看待。

超过六百战俘,直接降了天命军,其余的明军,继续关在战俘营,在战斗接续之前,他们不会得到食物。

天命军从南北两个方向攻城,刘见义、罗泰各自领兵在后面督战,第一个攀上城头的人,将有五十两银子的赏赐,如果拿下项城,全军还有三百两赏银。

六百余刚刚吃过饱饭的的明军战俘,或是手持刀枪盾牌,或是抬着攻城的云梯,像是打了鸭血似的,不要命的向前冲。

或许是要为天命军立功,或许是为了白花花的赏银,战俘们十分勇猛,根本不需要刘见义、罗泰操心,他们自动分为攻城兵和弓箭兵。

弓箭兵向城头放箭,掩护攻城兵攀爬云梯。

刘见义、罗泰部的士兵,虽然不需要参战,却也没闲着,都是呐喊鼓噪助威,城内的明军,不过三四百人,下午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城外有数千天命军。

夜晚看不真切,明军以为呐喊的天命军士兵都参与了攻城,恐慌之下,士兵的士气低落,根本没有决死守城的决心,知道东西的城门处并无天命军攻城,一个个偷偷溜号。

战斗不过一个时辰,明军战俘便登上城头。

刘见义、罗泰得知东西城门处有不少逃兵,分兵追逐了十里,便收兵回城,两人分兵把守城门,切断城内外的一切联系。

入城后,两人接受了教训,并不敢劫掠百姓,都是学着天命军的样子,着人在城内敲锣打鼓,安抚百姓,宣传天命军的军律军规,并且告诫百姓,天明之前,待在家中不要出来。

洛阳城破的时候,刘见义部的士兵在城内强暴民女,被李自成当众斩首,自己也是挨了军棍,他的记忆深刻,再不敢做出扰民的事。

李自成率部赶到项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辰时了,听说刘见义、罗泰已经拿下了项城,不仅赫赫大笑,“这两个将军,真是哼哈二将!”

刘见义、罗泰将李自成迎入城内,汇报了追赶傅宗龙,并攻取项城的情况,李自成指着刘见义的脑袋,笑道:“都说刘将军是一员虎将,没想到还能想出如此的主意,奥,是罗将军吧,主意可是罗将军出的?”

罗泰讪讪一笑,并不敢说话。

李自成当众表态,两人晋升为游击将军,继续统领各自的士兵。

刘见义、罗泰两人忙叩拜谢恩,天命军的将领,一向升职很难,除非有大的军功,一般都是以赏银代替,这次刘见义抓住了陕西三边总督肚子里,又联合罗泰部,利用战俘拿下了项城,两人都是功不可没。

有些遗憾,傅宗龙死了,否则,可以在他身上做做手脚,或者与开封交换一些利益,或者劝降,增加天命军的影响。

李自成并不担心傅宗龙死忠于朝廷,只要他看到天命军的发展趋势,时间一久,总有回心转意的一刻!

击溃了傅宗龙、杨文岳部,俘杀了傅宗龙,李自成的心中一时空落落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刘见义、罗泰攻占了项城,倒是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这或许就是李自成给二人升职的理由吧?

天命军在河南开辟了大好局面,迟早会攻打开封,趁着明军溃退的机会,先将开封府南部的州县收取了,逐渐让开封成为一座孤城。

开封南部,靠近天命军属地洛阳府、南阳府、汝宁府,分别是西部的许州和东部的陈州,这些州县都没有驻扎重兵。

李自成当即兵分两路,李信部独立营的四个团,前去攻打许州,以及许州所属的襄城、临颍、郾城、长葛四县;自己亲率李绩部的第四营,攻打陈州,已经陈州所属的西华、沈丘、商水三县。

陈州和许州一样,原本所辖四县,但项城已经被刘见义、罗泰拿下,此时只剩下三县。

如果拿下陈州、许州及所辖之县,加上已经属于天命军的禹州及所属密县,开封府的南部,将完全被天命军掌控。

正文 第829章 望风而降

李自成亲自领兵攻打陈州,并非要贪功,他已经瞄着开封府东面的归德府。

陈州及所辖之县,并没有重兵驻守,李自成在项城分兵,李绩部所属的四个团,分做四路,李绩率第一团赵烈部攻打陈州,刘宗敏的第二团攻打商水县,牛可敬的第三团攻打西华县,李自成亲率第四团罗泰部,则是攻打距离项城最近的沈丘县。

四路大军,最后在陈州汇合。

从项城去往沈丘,不过五十里,李自成在未时赶到沈丘城外。

六七千士兵,将沈丘城围得水泄不通,四门外都是天命军的大营。

沈丘知县武杰站在城头,看着城外军纪严明、行动有序的天命军,两弯浓而密的眉毛之间,早已现出一个大大的“川”字。

“天命军明明是流寇,怎的比官兵还威武雄壮?”

天命军城南大营,罗泰来到李自成的大帐,向李自成行过礼,道:“大都督,我们啥时攻城?”

“罗将军稍安勿躁,”李自成向对面的小马扎一指,让他落座,方道:“汉清局的讯息,城内不过三四百士兵,我军十倍有余,罗将军说,该如何破城?”

罗泰知道,大都督有考教自己的意思,思索片刻,拱起双手道:“大都督,我军是明军的十倍以上,当可强攻,为减小损失,可以三面攻城,另外一面,虚设营帐,却在紧要处留下一支伏兵,引诱明军出城,一举击溃之!”

“围三阙一!”李自成淡淡笑道:“罗将军兵法学得不错,不过……”

“大都督……”

“罗将军用兵法之事,没考虑到双方的军心,也没考虑到双方的民心,”李自成道:“在明军的眼中,我们是流寇,是反贼!”

“可是,天命军的军律军规,严格之处,胜于明军,又是从保护百姓的角度出发,”罗泰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天命军占据沈丘,百姓的日子一定比以前过得更好!”

“罗将军明白这个道理,还是远远不够,”李自成笑道:“关键是要让城中的百姓、士兵知道!”

“大都督,属下……”

“罗将军不用担心,不出意外,城中已有汉清局的人在活动,”李自成淡淡笑道:“我再修书一封,给武杰一个最后通牒,罗将军说,守军的士气会不会完全被瓦解?”

“大都督果是运筹帷幄,属下不曾想到……”罗泰又是低头拱手,他一向都是智将,与刘见义的勇猛完全不同,平时倒有几分自恋,没想到在大都督面前,完全就是三岁的小孩。

如果大都督的一封信就能劝降武杰,比兵不血刃还要高明得多。

上兵伐谋!

李自成暗笑,这些毛太祖当年的心血,老子只是信手拈来,难道放着数百年的经验不用,非得与明军拼个你死我活?

但愿武杰是一个好官,能为百姓考虑。

自己的信中说得清清楚楚,如果武杰冥顽不化,一旦天命军破城,城内的文武官员及其家眷,一个不饶,士兵至少屠杀一半;反之,守军主动开城纳降,天命军不仅秋毫无犯,还会帮助城内粮食不足的百姓。

李自成自然不会屠杀士兵,无论是加入天命军,还是留下来种地,都是劳动力,虽然士兵是战斗的主体,但战争的责任,与士兵无关,他们只是听从于将帅!

武杰会不会开城纳降,李自成并没有把握,这是天命军第一次来到沈丘,根本不了解武杰。

汉清局虽然经过多次扩编,但人手还是不足,王安平的主要的目标,还是像开封、洛阳这种坚城,以及明军的主力部队,对于守军人数极少的县城,很少有精力关注。

这次天命军分兵攻取陈州、许州,为配合大军攻城,王安平才派出部分汉清局的人,在大军要攻取的州县活动。

但汉清局的人在陈州地区活动的时间太短,能不能策反陈州的士兵和百姓,谁也无法估量。

李自成坐了两手准备,如果天明之后,武杰还是不肯投降,那就只好攻城了,城内不过数百士兵,便是强攻,也能拿下沈丘城。

如果连一座小小县城都拿不下,以后还何谈开封这样的坚城?

李自成也不等待武杰的回信,晚饭后便早早睡下,如果武杰不肯主动归降,明日还要攻城。

当夜无话,李自成睡得很香,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李自成正要带着亲兵去大营外外活动身子,罗泰却是跑来求见,“大都督,南城门已经打开了!”

“南城门?”李自成一愣,“是汉清局的人抢占的城门吗?”

“恐怕不是,”罗泰摇着脑袋,“属下刚才去城门处看过了,城门虽然大开,但门口却是空荡荡的,既没有守军,也没有汉清局的人在求援!”

“难道武杰要主动归降?”李自成索性不去早锻炼了,把手一招,带着亲兵向南城门赶去。

千骑急行,马蹄哒哒,软草垂珠,晶莹剔透!

李自成从西城门赶到南城门,果然如罗泰所说,南城门大开,但城门处却是静悄悄的,既没有官兵,也没有进出城门的士兵。

武杰这是搞什么鬼?

李自成在百步外勒住战马,千骑随之停滞,众人都是向城头望去,但城头上什么也看不到。

何小米一直跟在李自成的身边,见大都督迟疑不决,便道:“大都督,让属下带着一个百户的士兵前去看看!”

李自成点点头,道:“小米,下马,用步枪!”

天命军的步枪,在行进的马背上很难瞄准,便是侥幸射中了敌军,也是很难装弹,也就是一次性使用,为了发挥出步枪的优势,只有下马,从骑兵转为步兵。

何小米答应一声,立刻点起一个百户的亲兵,向城门处毕竟过去。

亲兵们都是小心翼翼,步枪不但装填了子弹,枪口都是一致朝前,只要有任何动静,他们随时可以扣动扳机。

一个百户的亲兵枪手,渐渐靠近城门洞,忽然城头出现了动静,士兵们都是抬高枪口,欲待扣动扳机,何小米却是大喝道:“不要射击!”

他仔细一看,不错,城头已经打出白旗,这是要投降的信号。

只要城内不是诈降,沈丘城就算拿下了,千万不要因为误会而节外生枝!

何小米不太明白,武杰开城已经很久了,为何到现在才出现在城头,但他主动纳降总是好事!

亲卫们既没有开枪,也没有行走,都是看着城头。

稍顷,城门洞内出现了动静,亲兵们一惊,赶紧分出一半的枪口,对准城门洞的方向。

令他们意外的是,城门洞并不是明军突袭,而是一众官员出现了,为首的官员,头戴乌纱长幞官帽,身着青色文官补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鸂鶒,显然是七品文官!

难道他就是武杰?

何小米知道,在一座县城之内,只有知县才是正七品,这件鸂鶒官府,表明为首之人是正七品,不是武杰是谁?

不过,他并不认识武杰,虽是没有开枪,手中的步枪还是瞄准了城门洞!

七品文官看了眼面前的天命军,脚步不停,跨出城门洞,双手一抖官服的下摆,翻身跪拜余地。

何小米吃了一惊,向城门洞内张望,见城门洞内并没有守军的士兵,心中稍定,回头一看,李自成已经带着亲兵催马过来,用马鞭向前一指,道:“你是何人!”

“下官沈丘知县武杰!”为首的文官以免叩地!

“武杰?沈丘知县?”李自成心中暗喜,武杰主动开城投降,城中大局已定,不用浪费兄弟们的性命了,他面上含笑,道:“起来回话!”

武杰想要起身,却是左右摇摆,如风中残烛,在两名官员的搀扶下,方才站起身立在李自成的面前。

李自成这才发现,武杰的双手被缚,不禁皱眉道:“武知县这是何意?”

武杰昂着头道:“下官知道沈丘县城小兵少,根本守不住,所以下官缚住双手,任由天命军处置,只希望将军不要荼毒城中的百姓、士兵!”

“荼毒百姓?”李自成冷冷笑道:“天命军所过之处,何曾荼毒百姓?”

“便是沈丘城内,也有不少传诵天命军‘均田轻赋、赈灾济民、不杀不掠’,”武杰铿然道:“可是下官明白,如果不杀不掠,天命军何来粮草、钱财?”

“原来武知县是在替天命军操劳?”李自成脸上去了冷色,但保持着淡淡的笑意,“天命军不但不会劫掠百姓,还给洛阳、汝州的百姓,发放了不少赈灾粮,否则,干旱肆虐的河南西南部,百姓如何安生?”顿了一顿,又道:“至于粮食的来源,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暂时不说也罢!”

“赈灾?”武杰的眼中现出惊异的光芒,“难道坊间谣传,天命军给百姓发放赈灾粮的事,竟然是真的?”

“无风不起浪,”李自成笑道:“天命军如何对待百姓,那是十余年前便定下的军律军规,岂能随意更改?便是沈丘城外,可曾发生天命军扰民之事?”

“可是,下官听说傅总督兵败身死……”

“吴知县此话差矣,”李自成道:“傅宗龙可是普通百姓?彼时各为其主,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战场之上,岂能没有伤亡?只能说傅宗龙不善治军而已!”

“……”武杰一时语塞。

李自成继续道:“本都督倒是奇怪,吴知县既然有心投降,为何打开城门之后,却是躲在城内不出来?”

“大开城门之时,下官的确有舍身为民之意,城门随时可能关闭,”武杰道:“可是,下官犹豫不决,如果是普通的流寇,或许沈丘城能守住也说不定……”

“不知吴知县为何最终决定投降?”李自成的心中,还是想着汉清局的事。

“威武雄壮,实在太威武雄壮了!”武杰双目微闭,只从上下眼皮的夹缝中露出一丝光芒,有些恐惧,亦有些崇敬,“看到天命军的骑兵如此威武雄壮,下官知道,沈丘城绝对守不住,为了百姓,下官是以……”

望风而降!

“哈哈哈……”李自成大笑,让亲兵解开了绑缚武杰的绳索,“放心,你可以看着天命军入城,如果任何一名士兵扰民,本都督定斩不饶!”

李自成没花多大的心思,便说服武杰出任天命军的沈丘知县,又将城内的明军整编为两个百户的城防军,然后带着罗泰部北上,依照先前的约定,赶往陈州与大军汇合。

正文 第830章 天香院的头牌

启祥宫,太监宫女们行色匆匆,但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别说说话,连走路都是半只脚尖着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如今启祥宫的主人,乃是皇贵妃田秀英。

田秀英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举止娴雅、多才多艺、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深受朱由检宠幸,刚刚登基的时候,特地将永宁宫更名承乾宫,供田秀英居宿。

最受宠的妃子,总是不容于皇后,何况田秀英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周玉凤。

周玉凤总想找机会整倒田秀英,至少也要破坏她在朱由检心中的美好印象。

但田秀英举止端庄,与世无争,周玉凤虽然嫉恨,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崇祯十三年(公元1640年)正月,新元第一天,周玉凤终于等来了机会。

按照惯例,宫中嫔妃都要向皇后朝贺,田秀英依例来到周玉凤所在的交泰殿准备向周玉凤朝贺,周玉凤知道田秀英在殿外,却故意不宣她进殿。

当时极为寒冷,又适逢天降雨雪,周玉凤也可传令免礼,但周玉凤却故意让田秀英于殿外久冻,而稍晚才来的袁妃却先田秀英一步进殿,且和皇后相言甚欢。

过了许久,待袁妃离去后,周玉凤才宣田秀英进殿,行朝贺礼时,周玉凤看到田秀英,便沉着脸不发一语,完全没有了刚才与袁贵妃有说有笑的气氛,田秀英行完礼后只能默默退下。

事后,田秀英回到承乾宫中,向朱由检哭诉,朱由检一向不喜后宫内斗,闻后怒不可遏,便赶到坤宁宫,与刚刚完成祭祀的周玉凤理论,争执中朱由检失手将周玉凤推倒,周玉凤一气之下,以绝食来抗议。

朱由检见周玉凤绝食,心中非常后悔,又送貂皮衣又亲自问起居,实际上是向周玉凤道歉,但周玉凤不依不饶,索性连朱由检都不搭理。

朱由检一向顾惜与周玉凤的结发情分,田秀英又是宠妃,因此左右十分为难。

深明大义的田秀英,主动书面承认错误,向周玉凤认错,并请求迁居启祥宫思过反省,希望周玉凤息事宁人,让朱由检能够专心国事。

朱由检为了平息后宫之争,也就顺势批准了田秀英的请求,周玉凤方才喝了稀粥。

田秀英受了委屈,心中便有些郁闷,加上她所生的皇六子朱慈灿、皇五子朱慈焕、皇七子悼怀王先后夭折,尤其是皇七子,连名字都未取,夭折的时候尚不足两岁。

或许在交泰殿外受了风寒落下病根,或许是久郁成疾,田秀英的身子一日日衰弱下去,朱由检多次派了太医前来启祥宫问诊,但田秀英的身子非但不见好转,如今连起床下地都困难。

启祥宫内,笼罩着一片凄凉的气氛,太监宫女们知道主子喜欢清静,唯恐扰了主子休养,谁都不敢高声喧哗。

国丈田弘遇独自坐在厅堂内喝茶,双手虽然捧着香茗,却是一口也喝不下。

他心中明白,自己原本只是小小的游击将军,在大明文臣武将云集的京师,根本就不入流,因为女儿的缘故,朱由检爱屋及乌,这才赏了他锦衣卫指挥佥事、左都督的爵位。

朱由检还会来启祥宫看看,但女儿的身子,眼看着不行了,连太医都没办法,一旦贵妃娘娘有个三长两短……

田弘遇的心中十分焦急!

田家的一切,都在贵妃娘娘身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但娘娘患病多日,一直不见好转……

田弘遇双目失神,手中端着的茶水杯,似乎有千斤重,刚刚见过贵妃一眼,原先饱满嫩滑的脸蛋,如今只剩下皮包骨……

不行,必须想想办法!

田弘遇想要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又恐扰了贵妃娘娘清幽,只得离开启祥宫,从坤宁门出去,想要绕过东城,回到都督府。

行到隆福寺,他心中忽地一动,既然太医都治不好娘娘的病,恐怕遭了不净之物,只能向佛门求救了。

隆福寺太小,听说普陀山的菩萨非常灵验,有求必应!

田弘遇不动声色,去隆福寺上了一柱香,然后快速回到都督府,向执事请了假。

左都督的爵位虽高,却只是闲职,可以数日不用过来,如果无聊了,也可以来点卯应付,再说,他要为娘娘上香祈福,谁敢阻止?

田弘遇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他回到家后,立即收拾行囊,带了两名府丁护卫,亲自去往浙江普陀山为贵妃娘娘祈福。

一路之上,田弘遇除了偶尔接受沿途府县赠送银两,倒也没有停留,行到苏州,天色已晚,便停车留宿。

田弘遇留宿的地方,乃是金阊附近,苏州城最为繁华之所,尚未掌灯时分,已经喧哗一片,莺歌燕呢,吴侬软语,好不热闹。

田弘遇一时睡不着,便问店家:“外面何事,如此热闹?”

店家见田弘遇穿着不凡,虽然年纪老些,但身上的浑身充满着显贵之气,便笑道:“听客官的口音,应该是京师人吧?客官有所不知,此处为金阊,乃是众艳争斗之所,每至天黑,比白日还要热闹。”

“众艳争斗?”田弘遇不解,“这是什么所在?”

店家笑笑,面上现出向往之色,“如果是京师,叫做争花魁!”

原来是娼妓云集之地!田弘遇这才明白,南京、苏州,娼妓以美艳闻名,与京师那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急于赶路,一路上除了美食,都是苦行僧的生活,又是旅途孤寂,遂心中痒痒,笑问道:“金阊之艳,可有什么规矩?”

“规矩?”店家笑道:“苏州不同于京师,一般不论身份,只论银钱!”

“银钱?”田弘遇此番南下,得到沿途府县的周济,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俗话说,鸨儿爱钞,婊子爱俏,”店家大笑,以为田弘遇是富商,便道:“亦有那艳女喜欢上年轻有才之人,但她们身价很高,才子即便心仪,恐怕也是财力不足,真正的头魁,还是等待富商!”

田弘遇一时心动,便辞了店家,回房收拾一番,扮做京师南下的富商,又怀揣数千银票,也不带护卫,独自出了店门,只往热闹处闲逛。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了不少路程,但他对金阊不熟悉,也不知道哪里的婊子可人,这样的事情,又不好当街打听。

四顾之下,左手边出现一所高大的庭院,庭院门前亮着两盏灯笼,借着灯烛的光芒,田弘遇看到,门楣上挂着“天香院”三个烫金大字,里面隐隐约约有姑娘的笑声。

与各种热闹的青楼不同,天香阁的门前,并没有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迎接客人,只有一名年轻的小厮立在灯笼下,遇上客人走进,方才躬身将客人请进去。

田弘遇在京师的时候,各大胡同里可是常客,知道这个天香院,表面上不是最热闹,但却是最有档次的,院子里的姑娘,恐怕也都是绝色佳人。

他在门口徘徊片刻,整理了衣装,便朝天香院的正门走去,小厮虽是迎过来,面上却没有谄媚之色,只是习惯性地躬着腰,“这位客官,是要进天香院找乐子吗?似乎面生得很……”

田弘遇凝眉道:“天香院是不是找乐子的地方?难道只有熟客才能进吗?”

“那倒不是,”小厮见他衣着华贵,又是一口京腔,也不敢怠慢,忙道:“客官,里面请!”

田弘遇袖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昂首递过去,“你们天香院的头牌是谁?”

“客官要点头牌?”小厮看了眼手中的银锭,收回怀中,道:“客官来迟了,这个时候,头牌已经有了客人!”

“你只管说头牌是谁,”田弘遇心道,自己是皇亲,难道还有人敢和自己来争不成,不过,皇亲的身份,也不该轻易显露,“能不能见到头牌,那是我的事!”

“本院的头牌,叫陈圆圆,可惜今晚不在院内,”小厮自然不敢与客人争执,将田弘遇迎入门内,躬着身道:“客官是要等圆圆姑娘回来,还是由小人另外安排姑娘陪着?”

田弘遇既然入了天香院,自然不愿放弃头牌,便皱着眉道:“圆圆姑娘什么时间回来?”

“客官,这可说不准,那得看客人的心情了!”

田弘遇虽然骄横,但总不能将陈圆圆从别人的床上拉起来,再说,客人将陈圆圆带去哪儿,一时也说不清,便道:“先安排一个年轻俏丽的姑娘,银子不会少你的,等圆圆姑娘回来了,你再通传一声!”

“小人知会得!”

小厮先安排田弘遇在侧厅喝茶,自己告辞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一阵香风进来,指着身后的姑娘道:“客官,这是我们院里仅次于头牌的顾寿姑娘,原本身子不利爽,不打算接客的,小人见客官非等闲之人,只得央求了姐姐……”

田弘遇看那顾寿,也就十六七岁模样,但模样倒是生得精致,脸蛋、颈脖之处的皮肤又白,心中已经几分喜了。

至于小厮说的,仅次于头牌的红人,他自然不会相信,不过,这个时候,能有这等模样的姑娘,已经很不错了!

田弘遇将目光收回,冲小厮点点头,小厮忙道:“姐姐,快领客人回房休息吧!”

顾寿看了田弘遇一眼,低下头道:“客官请随奴家后面休息!”也不等田弘遇,自顾转身,向门外走去。

田弘遇紧走两步,赶上顾寿,随着她拐过两道长廊,方才来到一所幽僻的小厅前,顾寿稍稍福了一福,道:“客官,请!”

小厅内亮着灯,看起来简简单单,一张靠窗的梳妆台,中间放着一张小型的八仙桌,几把木椅,两墙交角处,有一个木制的橱架,橱架上摆着一些常用的物事,都是擦得干干净净。

小厅左右两侧,各有一扇耳门,耳门都是虚掩着,不知道哪一间才是顾寿的卧房。

田弘遇有些奇怪,明明是“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婊子,顾寿为何十分冷淡?根本没有常见的谄媚,“姑娘如此冷淡,是担心在下付不起银子?”

顾寿给田弘遇泡了杯热茶,放到中间的八仙桌上,轻蹙眉心道:“刚才小厮不是说了吗,奴家身子有些不爽,如果怠慢了客人,不是奴家本心,客官勿怪!”

说的什么鬼话,身子不爽还会出来接客?依着田弘遇的性子,早就掀翻了八仙桌,不过,这次出来,是为贵妃祈福,能少一事便少一事,过了今晚,大家便是陌路人,他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顾寿的身子上。

正文 第831章 敢抢女人

田弘遇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小厮唤醒了,“客官,客官,圆圆姑娘回来了!”他得了田弘遇的十两银子,总想着有所回报。

“圆圆姑娘?”田弘遇揉揉睡眼,驱走睡意,方才想起,圆圆姑娘是天香院的头牌,当时也就是一说,没想到小厮还记着。

“客观快些,圆圆姐刚刚回来,已经到门口了!”

田弘遇披上衣服,不及梳洗,便要出门,顾寿也被弄醒了,懒洋洋地道:“先生是圆圆姑娘的熟人?”

“不是,我是第一次来天香院!”

“那……圆圆姑娘恐怕不会见你!”

“为何?”

“心有所属!”顾寿从锦被中探出半边脑袋,幽幽地道:“圆圆姑娘一向心高气傲,除了冒公子,恐怕谁也不会看在眼里。”

田弘遇被顾寿一激,顿时怒火中烧,什么冒公子,难道可以和国丈相提并论?再说,这个圆圆姑娘晚上不是出门陪客了吗?一个婊子会有几分清高?

他冲着床上的顾寿道:“且等等,我去看看就回!”心中已有盘算,如果圆圆姑娘是常人也就罢了,如果真是天人般勾人心魂,无论化多少银子,也要睡她一晚。

田弘遇在小厮的引导下,穿廊过道,来到天香院的大门,正好迎面碰上一个刚刚下轿的女人。

女子身着白色裘衣,袅袅娜娜,肌肤赛雪,与裘衣浑然天成,琼鼻香唇,蛾眉淡扫,云鬓微斜,两鬓各有一缕青丝,直坠腮角,尽显女子之妩媚。

最是那一双略显忧郁的眼神,勾魂夺魄,良人中的粉尘,出于红尘之中,却还保留着一丝良人的本色!

论长相,顾寿已经是不错了,但与该女相比,那是草鸡凤凰、麻雀孔雀,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田弘遇在京师见过不少头牌,但与该女相比,无论是相貌还是那种摄人魂魄的忧郁,都是让他万分震惊,数十年来,在京师算是白混了……

他目视小厮,小厮点点头,田弘遇知道,她就是小厮口中的头牌陈圆圆了,刚刚熄灭的雄心之火,又猛地窜来。

不过与田家的前程相比,这点火算什么?反正后院还有顾寿……

他这次南下,乃是为贵妃娘娘祈福,只要贵妃娘娘的身子好转,拴住皇上的心,田家就能继续荣光。

但佛家的事,常人谁能说得准?

此女冰清玉骨,婉转留香,才貌双全,比贵妃年轻的时候,也是毫不逊色,又出生红尘,擅长伺候男人,如果将此女送与皇上,此女念着与自己的情分,在宫中定然与贵妃娘娘走得近些,必要的时候,能帮衬贵妃娘娘一把,便是贵妃去了,有此女在皇上身边,自己还能保住国丈的身份。

不过,今日太晚了,也不用马上到手,自己看中的人,也不怕她跑了。

陈圆圆似乎感应道什么,微微抬起螓首,看了眼面前衣着华美的老男人,只是惊鸿一瞥,便侧过脸,向右面拐过去,堪堪避过面前那人。

田弘遇回到顾寿的卧房,门虚掩着,他伸手推开门,顾寿还保持着原先姿势,双手攥住被角,压在胸前,只露出半张脸,“客官见到圆圆姑娘了?”

“见是见到了,”田弘遇随手插上门闩,过来脱衣重新上床,钻进软玉温香的锦被中,双手在顾寿的脸蛋上抚了抚,然后捧在自己的眼前,却是答非所问,“寿儿,我打算为你赎身,你可愿意?”

“先生不是看上了圆圆姑娘吗,为何要替奴家赎身?”顾寿“噗嗤”一笑,一双明亮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奴家和圆圆姑娘,可是草鸡与凤凰!”

“寿儿也不用作践自己,”田弘遇心道,在见到陈圆圆之前,你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只是这圆圆姑娘,那身段,那肤白,那红唇,还有那似有若无的一瞥,他暗中叹了口气,为了田家,只能牺牲自己了,“说实话,我看中圆圆姑娘,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另有他人!”

“先生既然赠妾,应该不是一般的关系吧?”顾寿心中明白,受赠的人,非富即贵,他自然不会娶圆圆姑娘为妻,圆圆再姑娘讨人喜欢,身份却是在那放着。

田弘遇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心思告诉顾寿,便不说话,只是看着顾寿的眼睛。

顾寿知道有些话不该问,便嘟着小嘴道:“先生也要为圆圆姑娘赎身吗?圆圆姑娘的身价,可是不菲!”

田弘遇道:“我心中有数!”心中却是想道,难道自己要拿出大量的银子为陈圆圆赎身?头牌姑娘,恐怕要上万两银子吧?

他的银子来得容易,却也舍不得白花。

思索片刻,心中有了主意,就当自己来苏州打秋风了,这次来到苏州,原本没打算惊动地方官府,看来……

顾寿的心思,回到自己身上,她显然知道,欢场多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但客人要为姑娘赎身,总要知道他是真心实意,还是随口说说,另外,客人究竟是什么人,也要事先知道。

晚上留宿,自己无法选择,但赎身的事,必须要自己同意才行!

“客官要为寿儿赎身,说的可是真话?”

“自然是真的,”田弘遇轻轻抚摸着顾寿的脸蛋,手指一直点到她殷红的小嘴,“怎么样,寿儿愿意吗?”

“总要让寿儿知道爷是谁吧?”顾寿在知道客人的身份之前,还不敢得罪客人,用红唇在田弘遇的额头上印了一朵红花。

“爷的身份,暂时不好透露,”田弘遇道:“总之,爷不会亏待你!”

“那寿儿就等着爷了,”顾寿闭上双目,装着陶醉的样子,“爷真的舍得花银子为寿儿赎身?”

“明儿吧,”田弘遇打个哈欠,“先睡觉,明日再谈赎金问题!”

天明之后,田弘遇告别顾寿,回到下榻的旅店,店家见他出去了一宿,天明才回来,知道已经得手,遂笑道:“怎么样,金阊的姑娘还不错吧?”

田弘遇面向神秘之色,向他一拱手,道:“多谢店家提醒!”

店家得意地竖起拇指,笑道:“金阊的姑娘,都是这个,客官只要见过一次,保准流连忘返!”

这次你可说错了,老子看中的女人,岂能留在娼门?花银子不说,难道要与他人分享?田弘遇向店家一拱手,也不多言,径自回到客房。

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为陈圆圆、顾寿赎身的事,顾寿还好些,陈圆圆是头牌,天香院绝对不会轻易放人,就算放人了,银子也不会少,难道要在她们身上丢下好不容易得来的银子?

必要的时候,身份是要亮出来了,不过,为了替婊子赎身而亮出身份,似乎小题大做了……

田弘遇在客房里踱了几步,目光落在后院的老银杏树上。

老银杏树亭亭直立,不蔓不枝,超过碗口粗,却只有顶上有一簇伞形枝叶,显得非常修长,显然是修建而成。

老树如人,如此鹤立鸡群,岂不和紫禁城的哪位有些相似?

他心中一动,不觉有了主意。

田弘遇决定在苏州逗留一日。

早饭之后田弘遇出门转悠,至午饭之后,方才回来,一直关起门来睡觉,日落时分,方被护卫唤醒。

他怀揣银票,再次去了天香院。

守门的还是昨日的小厮,热情地将他迎进门,“客官今日来得早,是要看望圆圆姐姐和寿寿姐?”

田弘遇气定神闲,“两人都要!”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十两银锭甩给小厮。

小厮抢过银锭,忙堆起笑脸,道:“小人这就去通传,不过……”

“不过什么?”

“小人不知道圆圆姐是否肯见……”

正在这时,鸨子用红色锦帕抖出一阵香风,一边快速过来,一边向小厮道:“还不快去伺候客人,在此磨磨蹭蹭做甚?”目光扫到田弘遇,只是点点头,只当一个普通的客人。

“妈妈!”小厮迎着香风过去,贴近鸨子耳语几句。

鸨子脸现异色,迅速换过一张狐媚子脸,还冲着田弘遇眨了眨眼,“客官好大的手笔,别家客人知道了,难免会生妒!”

“妈妈,能否借一步说话?”田弘遇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向她递过去。

鸨子见钱眼开,天香院虽然见过大钱,但姑娘的面都没见,出手便是百两,这样的豪客,也是不多见,忙扭着屁股,身子往田弘遇的身上窜,“大爷真是阔气呀,奴家谢过大爷!”心中却是想到,这样的豪客,无论如何都要留住。

她虽然上了年纪,身子已经严重变形,该凸不该凸的地方,都已经凸起来,却还是不断向田弘遇抛着媚眼。

鸨子将田弘遇引入左手边一件雅厅,亲手奉上奉上茶水,“大爷可有什么吩咐!”

“圆圆姑娘今晚可在?”

“在……倒是在,可是已经被别人预订了,”鸨子道:“大爷来得不巧!”

“谁?”

“官府中人!”鸨子将“官府”两字咬得很重,“大爷,奴家开门做生意,官府中人可是得罪不得……”

“官府中人,那就好办了,”田弘遇沉思片刻,道:“你们知府大人,可是孙逢桥?”

鸨子眸子一转,媚笑道:“原来大爷也是官府中人?和知府大人也是相熟,奴家倒是眼拙了,可是……”

田弘遇有些不耐烦了,把手一挥,道:“你让那人过来,我自己和他说!”

“如此便好!”鸨子轻轻扭动着肥#臀,一边咕噜着:“都是官府中的大爷,奴家谁也吃罪不起!”

田弘遇喝着茶,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忽地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粗着嗓子道:“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抢老子的女人……”

正文 第832章 赎身

田弘遇气定神闲,还在品着香茗,听到脚步声入了雅厅,并没有抬头去看。

“就是你要抢走老子的女人?”来人见田弘遇稳如泰山,一时不敢过分造次,只是喝道:“进入天香院,就要遵守天香院的规矩,老子可是等了半个月才等到今日,你今日才来,就敢和老子抢女人?”

田弘遇微微抬头,见来人身子粗壮,皮肤黝黑,颌下有一簇短须,估计是一名武将,也不说话,只是从腰间扯下一个手掌大的木牌,在他眼前一晃。

这块木牌十分普通,看在眼中并无特别之处。

粗人怒喝道:“给老子看什么?不知道老子不识字?”人随身到,又向前迈了两步。

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还敢与本都督争女人?田弘遇越发确定他是一名武官,便将腰牌收回腰间,向那粗人招了招手,让他再靠近一些,小声道:“锦衣卫!”

田弘遇不仅是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还挂着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头衔,对付地方官员,锦衣卫的头衔应该更有用。

“锦……啊……”粗人顿时呆住,口鼻张大,一时忘了合拢,一般的官员还好说,锦衣卫可算是所有官员的上司,遇官大一级!

大明的文武官员,最忌惮的不是皇上,而是锦衣卫。

惹恼了皇上,或许会去官罢爵,但也会挣下“死谏”、“忠贞”的名头,即便不能东山再起,也会给家族留下正面的政治资本,后人出仕,外人每说到此,便会“有其祖(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年老致仕之前,非要追着皇上苦劝,甚至叫骂,只要被皇帝处罚了,目的也就达到——致仕之前,为子孙积累一份“阴功”!

锦衣卫就不同了,锦衣卫从来没有仁慈!

官员们一旦被锦衣卫盯上,诏狱的各种刑罚,能让人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任何铮铮铁骨,都会变得摇尾乞怜。

无论你是否有罪,诏狱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得到任何它想要的口供!

鸨子见那粗人像是被捏住喉管的鸭子,心中也是吃了一惊,眼前之人,难道是来自京师的高官?她虽然没有听到田弘遇的话,心中也是犯了嘀咕。

田弘遇将手中的茶水杯放下,淡淡地道:“让你们的知府孙逢桥前来回话!”

“啊……是!”粗人像是得了赦令,慌忙之中,向田弘遇行了礼,转身便跑,像是后面被鬼追。

锦衣卫是来找知府大人的,千万别惹祸上身,哪怕舍却这个女人!

粗人心中骂着自己,为何这般倒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日丢了魂似的来到天香院?要是惹恼了锦衣卫,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鸨子见粗人去得远了,情知事情不妙,这人的身份恐怕不一般,便扭着身子进来,“官爷……”

“妈妈,圆圆姑娘现在有空了吗?不会被其他官员霸占吧?”田弘遇端着茶水杯,眼角隐隐有一丝戏谑。

“官爷说笑了,”鸨子扭着屁股,向田弘遇甩出香帕的一角,带出一阵香风,“不瞒官爷,原本要见圆圆姑娘一面,须得提前排队等候,不过,官爷是京里的高官,这规矩不要也罢,奴家这就带官爷过去,便是留宿,姑娘也不会拒绝!”

“妈妈似乎意会错了,”田弘遇冷着脸不为所动,“我并非是要留宿,而是要为圆圆姑娘赎身!”

“赎身?”鸨子的媚笑,顿时僵在脸上,“奴家受不得惊吓,官爷可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圆圆是天香院的头牌,这些年来,天香院在她身上花了数不清的银子,正指望着在她身上讨些回来……天香院暂时不会允许有人替她赎身!”

“是吗?”田弘遇冷笑道:“最好替圆圆姑娘开个价,免得到时候人财两空!”

“人财两空?”鸨子变了脸色,“官爷不要吓着奴家,不瞒官爷,奴家的身上也是有人的……”

“原来天香院通着官府?”田弘遇自然不会将苏州的官府看在眼中,便是牵连上南京的六部,他也不会在乎。

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或许不算什么,但国丈的身份,皇亲国戚,在苏州的地界上,还会栽了跟头不成?

田弘遇还有一个让所有人无法拒绝的理由,这个底牌一旦打出来,谁都不敢拒绝,除非他不想活了!

既然鸨子狗眼看人低,索性将顾寿一并赎身,至于赎金嘛,也不能由鸨子说了算,自己的银子,也不是大水冲来的。

鸨子见田弘遇神色不善,一时不明白田弘遇的底细,也不敢过分逼迫,只是恬着脸道:“官爷是京里大官,奴家这样的小民,哪能惹得起?不知道官爷的府邸在哪一条街上,如果有机会,奴家会专程拜访……”

她自然是不会去京师拜访田弘遇,再说,京里的大官,谁愿意和鸨子扯上关系?

田弘遇知道,鸨子这是在打探自己的身份,也不回答,只是冷着声道:“顾寿给我留下,先带我去见圆圆姑娘!”

见见倒是无妨,就是留宿也没什么关系,看他甩手便是一百两,应该是个不差钱的主,但鸨子的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便小心地将田弘遇带到陈圆圆的闺房,用手敲了敲门,道:“姑娘,客人到了!”

闺房内虽然掌着灯,却没有丝毫声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一丝缝隙,一个俏丽的小婢露出半边脸,看到身后的田弘遇,便轻蹙眉头,“妈妈……”

鸨子讪讪笑道:“原先的那位官爷,临时有事……快开门,这可是贵客,不可轻慢!”她这话语,更像是对陈圆圆说的。

小婢只得开了门,看了田弘遇一眼,放了进去,也不说话,只是福了一福。

鸨子唯恐陈圆圆不清楚自己的意思,站在田弘遇身后,不断打着手势,直到陈圆圆看懂了,方才躬着身子向田弘遇福了一福,“官爷是否要准备宴席?我让厨娘去准备……”

“宴席的事先不忙!”田弘遇向鸨子摆摆手,让她自便,抬眼看着面前的陈圆圆,红粉轻纱,白壁玉面,丝毫没有上次的疲惫之感。

陈圆圆虽然不认识田弘遇,但妈妈刚才已经暗示过,面前的客人身份尊贵,得罪不得,便起身福了一福,“客官请坐!”又示意小婢上茶。

田弘遇毫不客气,在陈圆圆刚才坐过的木椅对面坐了,不觉打量着面前的陈圆圆,不错,比上次的匆匆一瞥,看得更加仔细,也更加肆无忌惮。

他心中暗探:尤物,实在是尤物!

京师怎的不见如此美妙之人?

这样也好,自己没见过,他或许也没见过吧?

陈圆圆生出一丝厌恶,但面上却是平静如水,朱唇轻启道:“官爷是要听听圆圆的曲子吗?”

“早听说圆圆姑娘色艺双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田弘遇学着斯文的样子,微微拱了拱手,道:“在下也想听听姑娘道琴声,可惜,现在只怕来不及了!”

“官爷……”陈圆圆轻蹙眉心,像是吃了苍蝇,难道刚刚进了院子,就要做那事?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妈妈收了你的银子,奴家可是不怕你。

田弘遇的脸上,忽地堆上一丝笑意,“姑娘,和你商量件事!”

“官爷请说!”

“我想为你赎身!”

“啊……”陈圆圆大吃一惊,这才刚刚见面,连身份都不知道,就要为自己的赎身?

哪有如此行事的?

赎身之事,从来都是你情我愿……

田弘遇笑道:“怎么,圆圆姑娘不愿意吗?”

“官爷说笑了,”陈圆圆笑靥如花,这个男人的气场太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开罪,“官爷可知道奴家的过去?”

“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田弘遇道:“姑娘可是心有所属?”

“官爷……”陈圆圆心道,你知道就好,知道奴家心中有了冒公子,还要给奴家赎身,难道是为了冒公子?

她不知道这样的好事,能否落到自己身上,但双目之中,已经充满期待!

田弘遇解下腰间的木牌,向陈圆圆递过去,“姑娘识字吗?”

陈圆圆轻轻点头,伸手将腰牌接过去,只看了一眼,顿时变了脸色,“官爷是……”

“锦衣卫指挥佥事!”田弘遇目光软和,根本不像是锦衣卫的人,“在下不识姑娘心中的那个‘他’,但锦衣卫的手段,姑娘应该听说过,要查找出来,应该是举手之劳!”

“官爷千万别,此事与他无关……”陈圆圆的小脸都吓白了,双膝不知不觉一弯,“求官爷放过他……”

“在下不想认识他,也不想将他牵涉进来,”田弘遇将腰牌收起,挂在腰间,“只要姑娘肯随我走!”

随你走?那将来还会再见道到公子吗?陈圆圆顿时苦着脸,欲哭不哭的样子。

“起来再说吧!”田弘遇起身,将陈圆圆扶起身,按在对面的木椅上,“圆圆姑娘可能不知道,在下不仅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还是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当朝国丈!”

“国丈?”陈圆圆的心中,顿时凉了半截,被当朝国丈看上,要为自己的赎身,不仅自己,就是妈妈也不敢阻拦……

“圆圆姑娘,若是从了在下,也不辱没了你!”田弘遇虽然面显笑意,声音却十分阴森,让人不敢面视。

陈圆圆心中暗骂,都是这个死冒襄,说了要娶自己,却是迟迟不见行动,自己放下面皮几次去找他,又是不见人影……

现在该怎么办?

连妈妈都不敢开罪国丈……

她无力地垂下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留下,过了好一会,才弱弱地道:“奴家的赎身金,恐怕不是小数目……”

田弘遇却是笑道:“赎金的事,姑娘倒不用担心!”

正文 第833章 五百两

掌灯时分,天香院门前来了一队官兵,知府孙逢桥身着便装,走在最前面,鸨子见情势不对,忙扭着腰迎过来,冲着孙逢桥抛了两个媚眼,“大人怎的如此兴师动众?”

孙逢桥一把推开鸨子,沉声喝道:“人在哪?快带我去!”

鸨子见孙逢桥神色严峻,便收起媚态,小心地道:“人就在后面的雅厅!”

粗人武官让官兵留在门外,将天香院封锁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随即快步过来,“大人,卑职知道圆圆姑娘闺房所在!”

孙逢桥点点头,道:“好,前面带路!”

鸨子忙冲过来,拉着孙逢桥的手,嗲声道:“大人啦,你让官兵围着大门,天香院还怎的做生意呀?”

“生意?”孙逢桥停下脚步,用手指点着鸨子的脑门,喝道:“就知道做生意,弄不好小命就没了!”

“啊……”鸨子吓得一伸舌头,连香帕掉在地上也不知道。

孙逢桥冷哼一声,随着粗人武官来到后面的雅厅,将粗人武官留在后面,亲自上前敲门,“大人,下官是苏州知府孙逢桥!”

“进来吧!”门内传来淡淡的的声音,“记得关门!”

孙逢桥推开门,低着头进去,回身掩上门后,方才抬起头,向前一看,桌前坐着一个陌生的长者,长者衣着华美,贵气逼人!

而陈圆圆侧身坐在那中年人的对面,一边用水袖擦着脸上的泪迹。

“大人是……”

“锦衣卫!”田弘遇头也不太,只是摘下腰牌,随手扔过去。

孙逢桥接过腰牌,只扫了一眼,不觉大吃一惊!

腰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又是木制,并不奢华,但木牌上面有官职和姓名。

锦衣卫指挥佥事 田弘遇!

在锦衣卫中,指挥佥事是正四品,指挥使副官的副官,并没有多少实权,甚至连南北镇抚使都比不上。

但后面的“田弘遇”三字却更为响亮。

田弘遇是田贵妃之父,当朝国丈,本朝的所有国丈之中,地位仅次于周皇后之父周奎!

孙逢桥知道田弘遇的名头,但并未见过田弘遇本人,不过,锦衣卫的腰牌,谁也没胆子私刻,或许田弘遇将腰牌借给他人来传令也说不定……

“阁下是……”

“锦衣卫指挥佥事、左都督田弘遇!”田弘遇皱起眉头,“孙大人是苏州知府,必是去过京师,难道连本都督都未听说过?”

原来是田弘遇本人?

孙逢桥快走两步,翻身跪拜于地,“下官孙逢桥,叩见国丈大人!”

田弘遇沉思片刻,方道:“孙大人起来说话!”

“下官谢过国丈大人!”孙逢桥起身后,不敢就坐,躬身立在田弘遇身前,心中却是七上八下。

田弘遇突然来到苏州,究竟为的什么?

难道真是以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出差?不像,锦衣卫出京办差,绝对不会出动用田弘遇,一定有其它的用意。

想到这儿,孙逢桥的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稍稍回落一些,只要不是锦衣卫来苏州找事,其它的都好办,大不了花些银子,反正银子也不用自己出!

“孙大人是不是奇怪,本都督为何来到苏州?”田弘遇并没有给孙逢桥让座,只是向他招招手,让他近身,耳语几句,“这是秘密,孙大人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啊……是,是,下官知道轻重!”孙逢桥点头如啄米。

小婢奉上茶水,田弘遇挥挥手,让她和陈圆圆暂且下去,等到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田弘遇缓缓站起身,小声道:“皇上厌倦了宫中的脂粉气息,所以着本都督来南方看看!”

孙逢桥小心地道:“都督大人可有中意的人选?”

“人选倒是有两个,”田弘遇凝眉锁目,淡淡地道:“也不知皇上是否满意!”

“既然都督大人看中了,总要带回京师让皇上看看!”孙逢桥的心脏已经完全落回胸腔,这挑选宫女之事,完全是好事,万一成了皇上的妃子,或许整个苏州都跟着沾光。

“本都督也是这么想的!”

“不知都督大人看上了谁?此事由下官去办!”

田弘遇迟疑片刻,方道:“天香院的陈圆圆和顾寿,不知道需要多少赎金?”

“都督大人看中了她们,那是她们的福分,还谈什么赎金?”孙逢桥心道,这样的事,自己正好可以做些贡献,“便是天香院的鸨子,也不敢说个‘不’字!”

“孙大人,本都督此次南下,乃是为皇上挑选宫女,若是闹得沸沸扬扬,导致出现民怨,以皇上的性情,连本都督也是担待不起!”

“都督大人放心,此事包在下官身上!”孙逢桥拱手道:“都督大人稍息,下官这就去召唤鸨子!”

“我们还是一起去吧!”田弘遇想到鸨子刚才的嘴脸,也想当面奚落一番。

“既如此,都督大人请!”

出了陈圆圆的闺房,粗人武官忙过来拜见,田弘遇摆摆手,冷哼一声,他不敢靠近,只是远远跟在孙逢桥的后面。

鸨子正心急如焚,看到孙逢桥回头,立时绽开笑脸,迎了上去,“孙大人,现在可以撤走官兵了?算奴家求求孙大人了……”

孙逢桥摆摆手,沉声道:“妈妈,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话要说!”

“几位大人这边请!”鸨子惯见眼色,忙将三人引入一所雅间,“几位大人放心,此处说话,外面绝对不会有人偷听!”

鸨子要奉茶水,被孙逢桥阻止了,“茶水就免了,本官和你谈件正事,”他看了田弘遇一眼,道:“贵客要为天香院的陈圆圆、顾寿赎身!”

“孙大人,顾寿还好说,圆圆姑娘可是天香院的头牌……”

孙逢桥挥挥手,田弘遇抢着道:“妈妈开个价吧!”

鸨子哭丧着脸,“圆圆姑娘至少两万两,”用香帕抹了把眼泪,道“看在……看在孙大人亲自出面的份上,至少一万五千两……”

田弘遇冷笑道:“据在下所知,圆圆姑娘嫁过人后,因大妇不容,被赶出家门,才来到天香院的,”见鸨子面显异色,又道:“这样吧,圆圆和顾寿,我给五百两赎金,”看了身后的粗人武官一眼,笑道:“你刚才骂过我,这五百两的赎金,就由你替我出,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粗人武官面现喜色,忙点头答应,鸨子却是呼天呛地,“五百两就想带走天香院的头牌?你们这是打劫呀……”

田弘遇冷冷一笑,却不言语,孙逢桥忙走到鸨子身边,轻声道:“要银子也得有命花才行……”

鸨子知道情势不对,遂收住眼泪,打量了田弘遇一会,又把眼看着孙逢桥。

孙逢桥冷声道:“本官知道天香院的东主是谁,你也不用装腔作势,他要是怪罪,让他尽管来找我!”

鸨子心有不甘,又心疼银子,但孙逢桥的神态已经告诉他,面前的客人她绝对惹不起,便自言自语道:“圆圆可是天香院的头牌呀……”

“休要啰嗦,就照贵人的吩咐,五百两赎金!”孙逢桥喝道:“贵人看上天香院的姑娘,那是天香院的福气,如果对外泄露了一个字,脑袋立即搬家!”

粗人武官见机,立即从怀中掏出五百两银票,递给鸨子,“这是赎金,可得收好了!”

鸨子不敢多言,哭哭啼啼收了银票出门,走到门口时,却是回身道:“几位官爷稍等,奴家让两位姑娘收拾收拾,这就跟爷走!”

不到半个时辰,鸨子就带着陈圆圆、顾寿回来了,每人身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布包裹,显然只有洗换的衣物。

田弘遇冷哼一声,知道鸨子没收了她们的财物,但他是白得两个姑娘,也就没有多事,看了陈圆圆、顾寿一眼,朝她们点点头,便带着她们出了天香院,鸨子跟在后面,洒了不少眼泪。

出了门外,孙逢桥陪着田弘遇走在最前面,小心地道:“都督大人暂居何处?要不要来府衙……”

“不用了,”田弘遇摇摇头,悄声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还是宿在普通的旅店吧,”竟是向孙逢桥一拱手,“此事有劳孙大人,夜深了,孙大人回去吧,我明日便要离开苏州南下!”

“下官就此别过,明日再来看望都督大人!”

等田弘遇带着两女走远了,粗人武官方道:“大人,他究竟是何方神圣?真是锦衣卫吗?”

“贵不可言!”孙逢桥眯缝着双目,沉思片刻,道:“给我召见本地所有的锦衣卫,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要连夜召见他们!”

“是,大人!”粗人武官向孙逢桥一拱手,迅疾消失在夜色中。

田弘遇回到旅店,在下榻房间的隔壁又订了一间,让陈圆圆住下,思量万千,到底敌不住陈圆圆美貌,当晚与陈圆圆宿在一处。

次日天明,田弘遇刚从陈圆圆身上起身,正在房中梳洗,孙逢桥便在外面求见,身着跟着一名三十开外的长衫中年人,中年人见了田弘遇,翻身便拜,“小人叩见左都督!”

“你是……”田弘遇觉得眼熟,一时却想不起究竟是谁。

“小人是苏州的锦衣百户,在京师北镇抚衙门见过左都督!”

原来如此!

昨夜回去之后,孙逢桥必是着人查验自己的身份,田弘遇看了孙逢桥一眼,面显怒色。

孙逢桥忙跪拜于地,叩头如捣葱,“下官也是关心都督大人的安慰,所以召集了苏州的锦衣卫……”

田弘遇一挥手,冷声道:“都起来吧!”

孙逢桥起身后,恬着脸道:“都督大人来到苏州,下官设下宴席,今日为都督大人接风洗尘!”

“接风洗尘就免了!”田弘遇淡淡地道:“公事要紧,早饭之后,本都督便要南去!”

“这……”孙逢桥知道田弘遇还在生气,便袖出一大叠银票,“都督大人一路劳顿,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

田弘遇目测之下,不下两万两,这才受了,“有劳孙大人!”

“不敢不敢,”孙逢桥见田弘遇收了银票,心中稍定,“都督大人来到苏州,下官未能尽到地主之谊,心中实在不安……”

孙逢桥离开后,田弘遇用过早饭,便带着陈圆圆、顾寿,和随身的两名护卫,一路向普陀山而去。

正文 第834章 二围开封

李自成拿下沈丘县之后,立即挥师北上,在陈州与第四营的主力汇合,李绩、刘宗敏、牛可敬各部,相继拿下州县后,第四营合兵一处。

不久,李信着人传讯,整个许州,也是拿下了。

李自成再次体会到“望风而降”,天命军在河南百姓中树立的名望,此时开始发酵,大部分州县,根本没有经过战斗,即便文武官员想要守城,如果缺乏下层百姓、士兵的支持,在数千天命军的士兵面前,根本不可能坚守。

为了将主力集中于一处,按照洛阳府、南阳府的惯例,各地只是驻守了一两个百户的城防兵,实行松散管理,如果明军主力来攻,允许知州、知县主动投降,天命军将来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也不算他们政治上的污点。

陈州在开封府东南,靠近归德府边界,李自成将第四营聚集在陈州,早就瞄准了归德。

河南承宣布政使司的黄河以南部分,共有五府一州,天命军已经控制了南阳、洛阳、汝宁三府,还有汝州,朝廷仅剩开封、归德两府。

但天命军已经占据了开封南部的陈州、许州、禹州九县,基本上是开封府的半壁了,如果能拿下归德府,开封府差不多就是一座孤城了。

秋收刚刚过去,百姓手中有了一定的粮食,正是夺取州县、安置百姓的最佳时机!

李自成率亲兵驻扎陈州,命令李绩部第四营分兵攻打归德府,先经柘城,直取归德府城,再分兵占据各个州县。

拿下归德府,下一个目标,该是开封了。

李自成不知道这次能否拿下开封,但天命军在河南基本立稳脚跟,至少要让朝廷知道自己的存在,要打仗,咱们就在河南打!

既然要打开封,就要集中力量。

李自成立即调集河南天命军的主要力量。

除了李绩的第四营、李信的独立营,宋文部第七营的两个团、高立功部承天营的两个团,也将参与攻城,主攻部队将超过六万人。

南阳府有第七营第三团马式乐部,汝宁府有第七营第四团杨辰虎部,洛阳是天命军临时都督府所在,又是重要的粮食储存地,府城内有后备营王绍禹部的三个团。

这五个团主要守卫府城,同时也是天命军的后备力量。

李自成总感觉军队的机动性不够,如果有一支骑兵就好了,天命军的骑兵,主要有四支。

虎骑兵、狼骑兵一向在关外活动,主要对付游牧骑兵,他们一向喜欢嗜杀,李自成并不打算让他们来汉地作战。

第一营刘云水部的骑兵驻扎在固关,第二营李过部驻扎在汉中至商州,如果要骑兵过来,究竟要调哪一营?

李自成左右思索,决定调第一营刘云水部来河南。

第二营要防守汉中一线,如果撤走了,商州、汉中一带,就是军事上的空白,洛阳府的西部,也会在明军的威胁之下。

而刘云水部驻扎在固关,除了第一营的骑兵,还有第六营马有水部的步兵,缺少了刘云水部的骑兵,固关也就缺少了突击的能力,但固关的防守,并没有实质上的问题。

给第六营增加两个团的编制,全部装备步枪和山地炮!

李自成也想到远在长江的水兵,周坤部已经在长江操训了很久,应该增加编制,暂时扩编为四个团,两万人的规模,一旦河南的天命军南下,水军也可顺江而下,沿水路夹击湖广。

将所有的问题在脑中过了一遍,李自成立即给各地传令。

大明崇祯十四年(公元1641年)十二月,李自成亲率六万主力,将第二次围攻开封,讯息传到京师,朱由检大惊,急忙召集文武群臣商讨。

大家都知道,“汴城不守无河南,河南无保无中原,中原不保则河北之咽喉断,而天下之大势甚可忧危也”。

但明军的主力,正在锦州与鞑子激战,内阁和兵部合议,急调湖广左良玉部北上,保定总督杨文岳再次被委以重任,率部急赴开封增援,同时催促信任陕西三边总督汪乔年,速速出潼关增援开封。

湖广、保定、陕西三处兵马,已经是朝廷最强的地方兵了,但朱由检还是不放心,心中默默祷告:佛祖保佑,开封是中原的核心,万万不能有失呀!

十二月二十日,天命军再次来袭的讯息,已经传至开封,城内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河南巡抚高名衡一面向督师丁启睿求救,一面加强城防。此时曹门左所总社的社长一直在家里养病,于是祥符县令连夜任命秀才李光壂为总社长。

在高名衡的协调下,城中的主要官员也做了分工。

左布政使梁炳负责守卫东门,都司谭国祯协守;

巡按御史任浚负责守卫曹门,开封府的知府吴士讲、推官黄澍协守;

祥符县知县王燮负责守卫北门,管河同知桑开第、周王府的承奉官曹坤、乡绅张文光协守;

守道苏壮负责守卫西门;

巡抚高名衡和总兵官陈永福负责守卫南门,二人同时也负责随时增援东门和曹门。

周王朱恭枵对守城也是持积极的态度,不但捐献出千石粮食,还派出承奉官曹坤带着上次的八百士兵,协助防守北城门。

二十三日晚间,天命军赶到开封城下。

李自成和牛金星、宋献策,以及李绩部的第四营屯兵土城外的应城郡王花园,靠近北面的黄河大堤,距离开封城大约十里;罗汝才回归承天营,率部驻扎在城南的繁塔寺;宋文部的两个团,驻扎西面金明池;李信的独立营,驻扎城东,距离开封城大约也是十里。

天命军休息了大半个晚上,二十四日,攻城战正式开始。

城南的承天营、城西的第七营,都只有两个团,兵力最少,而且第七营的两个团,全部是装备了步枪的精锐,并不轻易参与消耗战。

主攻方向自然是北门和东门,特别是北门与东门的结合部,天命军的攻势最为凶猛,这一次,天命军准备充足,攻城车、云梯应有尽有,还有大量的火药包和开花弹。

毕竟刚刚赶到开封,李自成并没有全力进攻,北门和东面的曹门,大约有一个团参与进攻,而西门和南门,攻城的士兵不过一个百户,主要是牵制城头上的守军。

北城门外,二十门火炮,率先打响了开封城攻守战的号角,开花弹呼啸着飞向城头,在城头制造了一团团火光。

明知道虎蹲炮的射程不够,守军还是开炮壮胆,但地天命军来说,明军的实心弹只是玩具而已,并没有对士兵们造成实际上的伤亡。

炮声过后,李自成开始试探城内守军的战斗力。

步兵开始攻城,第二团刘宗敏部派出一个千户的士兵立在百步外,枪手们利用射程上的优势,将守军死死地压制在女儿墙后,第三团牛可敬靠近城墙的之前,伤亡及其有限。

上次围攻开封的时候,守军就吃过步枪的苦头,可能记忆犹新,这次守军学乖了,他们躲在女儿墙的后面,不断向城下丢弃滚木礌石,以及燃着的火把,却是不敢探头。

除非天命军的士兵攀上城头,他们才会从女儿墙后面探出脑袋,与天命军纠缠在一起,这时枪手们唯恐伤着自己人,很难用步枪射击。

李自成轻皱眉头,明军如此守城,岂不是放弃地形上的优势,与自毁城墙有什么区别?

难道城内有大量的守军,可以与天命军打消耗战吗?

枪手们虽然无法齐射,但瞅准机会,还是可以点射,半日下来,还是北城头上的损失最重。

但北城头上的守将,祥符县知县王燮,绝非等闲之辈,在他的组织之下,守军用滚木礌石砸伤砸死了不少天命军,甚至还有一部云梯被大火烧毁,死在城墙垛口的天命军,几乎与明军的数量相当。

激战半日,北城并没有出现多少险情,天命军曾有士兵登上城头,但之后都被守军诛杀,或是赶下城头。

午饭时,督师丁启睿亲率仅有的三千士兵赶到北城门外,背靠城下的壕沟与护城河结营。

李自成得到讯息,顿时喜出望外,丁启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天命军攻城的时候赶到城外,不是送死还是做什么?

如果能歼灭丁启睿部,正好可以提振士气!

李自成让正在午饭第二团、第三团撤回休息,急调赵烈的第一团赶到北城下。

丁启睿并不愿意在城外结营,他的属下才三千士兵,与天命军在野外战斗,还不够天命军塞牙缝!

他甚至不愿来开封。

他一直在天命军的属地上游移,像兔子似的东躲西藏,补给十分困难,原先的一万精锐,如今只剩下三千饿得瘦骨嶙峋的士兵。

丁启睿希望入城驻守,但周王朱恭枵以北门受到的攻击最为猛烈为由,让在在城外打击流寇,协助王燮守城。

在开封城,朱恭枵的命令,无疑就是圣旨,丁启睿不敢抗命,只得硬着头皮靠近城墙扎营,同时向城内提出要求,如果遭到天命军优势兵力的攻击,城头必须以火炮增援!

正文 第835章 一战而溃

为防遭到城头的炮击,赵烈将第一团的二十门,全部架设在城外两千步的地方,既可以攻击城头,又在虎蹲炮的射程之外。

赵烈亲率第一团五个千户的士兵,保持着战斗阵型,一步步向城下推进,大都督将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交给自己,一定不能放跑了丁启睿!

枪手分做三排,呈扇形向丁启睿的大营包抄过去,距离越近,包围圈越结实,只要能推进道明军大营之前二百步的地方,枪手们就能依托护城河,形成一个完整的半圆,完全将丁启睿包裹起来。

明军哨兵发现天明军靠近,慌忙报告丁启睿。

丁启睿来到营门处一看,顿时眉头紧锁,天命军这么快就靠近过来,还让不让人过日子?难道双方之间的默契,早已不存在了?

他似乎忘记了,当初在陕西的时候,与天命军的互不进犯,并不是双上商谈的结果,既没有口头上的约定,更没有纸面上的约定。

天命军不愿进入饿殍遍地的陕西,明军不敢攻击固关!

既然天命军已经做出攻击的态势,丁启睿不能坐以待毙,他立即组织所有的士兵,从北面出营迎敌。

丁启睿知道,战斗发生在城头下,城头上一定有不少在盯着这次战斗,无论胜负如何,他必须带兵出战。

他的心中有一丝后悔,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在城下立营,如果远离城头与天命军战斗,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当时是想依靠城头上虎蹲炮的护卫……想到此处,他立即先让士兵向城头呼喊:“天命军来了,督师大人请求火炮增援!”

城头上有不少士兵在观战,中间或许有将官,但他们选择集体石化,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天命军的火炮就在城下,如果招惹了它们,谁能抵挡开花弹?

守军不仅在观看着城外的战斗,更是在观看天命军的山地炮,如果炮手开始装填炮弹,他们就要离开城头躲避。

天命军的炮手已经到位,但并没有开炮的意思。

丁启睿缓缓出了大营,知道虎蹲炮没有指望了,心中将城头的守将骂个狗血喷头。

骂归骂,天命军已经来了,他必须应战!

四百步,天命军已经在四百步外,明军的弓箭兵已经将箭矢搭上弓弦,只要天命军进入弓箭的射程,他们立即就会放箭。

赵烈看在眼中,不觉冷冷一笑,步枪的天敌,不是弓箭,而是盾牌,明军不是将刀盾兵放在最前面,而是让弓箭兵排头,简直就是找死。

丁启睿背河结营,已经自绝后路,现在又是让弓箭兵打头,难道他从未上过战场?

赵烈暗暗向士兵们传令:第一波射击,只要一半的士兵齐射,不用全歼最前面的明军!士兵们并不理解赵烈的用意,但谁也没有发问,服从是他们的天职!

明军在大营外结阵,正以逸待劳,天命军缓缓向前推进,李自成率领亲兵,在千步之外观战。

“将军,只有二百步了!”

如果不想全歼前部的明军,二百步的距离,或许是最佳射程,但赵烈已经向士兵们下达了命令,为了减少子弹消耗,每排士兵,只有一半齐射,另外一半相时而动,如果明军无法突破天命军的火力网,或许今日的战斗,便有一半士兵只是陪客。

赵烈没有说话,只是用阴沉的目光打量着对面的明军弓箭兵。

天命军的士兵继续前进,步伐一致,军装整齐,像是在大都督面前阅兵,丁启睿看了,眼中不觉发寒,天命军如此威武雄壮,幸好当日在陕西的时候,没有选择主动攻击固关!

“将军,一百步了!”

赵烈已经看到,明军的弓箭兵开始张弓了,弓背与弓弦之间,已经由半月逐渐拉成全日,再有数十步,明军就该放箭了吧?

“射击!”赵烈终于吐出枪手们等待已久的那两个字。

“砰!”

“砰!”

“砰!”

……

第一排的枪手,虽然有一半的士兵齐射,射出的子弹也会超过五百颗,对面的明军士兵都是站立不动,枪手们几乎就是对着人形木靶练习,命中率几乎达到极致。

瞄准的时候,会出现数名枪手瞄准同一个明军士兵的情形,这些士兵身中数弹,一般都是当场毙命,也有特别幸运的士兵,被他人的身形所阻挡,或者恰好出现在天命军抢手的盲区。

这一波射击,至少有两百明军士兵倒地,前排乱做一团,哭喊声、惨叫声,声声撞击着丁启睿的心房!

第二排枪手预备射击,被赵烈阻止了,“延迟三十秒!”

这三十秒的时间,是留给明军的反应时间,赵烈并不担心他们跑了,后面就是护城河,难道跳入河中的士兵还想逃命?

明军士兵果然反应过来了,对面的天命军,火器太过犀利,射程竟然远远超过弓箭。

这仗还怎么打?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赵烈站在队伍的后面,但百步的距离,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从明军士兵的脸上,明军看到了恐惧。

有恐惧就够了,赵烈等待的就是这一刻,沉声道:“射击!”

又是一阵“砰砰”乱响,这回后面的明军士兵终于明白了,天命军有大量的火器,留下来只有等死!

不等丁启睿下令,原先在队伍最前面的弓箭兵,慌忙扔下手中的弓箭,撒丫子往回跑。

弓箭兵的身后,原先是刀盾兵,是预备近身肉搏的,但他们被弓箭兵一冲,阵型顿时乱了,也是随着往回跑!

“全体射击!”

看着溃败的明军,赵烈的脸上没有丝毫同情,战斗结束之前,同情你的对手,那是对对手的侮辱,也是对本方士兵的犯罪。

只要战场还有一个对方的士兵,战斗就不会停息!

丁启睿站在军营之外,原本在最后面督军,但他只听到两次“砰砰”声响,明军就溃败而回,心中不觉大惊,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兵败如山倒,何况天命军的枪手还在后面追杀!

丁启睿虽然竭力呼喊,但吓破胆的士兵,哪里还管得军令?在死亡面前,任何军令都失去制约作用。

不过数百步的距离,溃败的士兵很快就接近了丁启睿,他长叹一声,早就知道天命军战斗力,但实在没想到了,不过打个哈欠的时间,双方的士兵刚刚一接触,明军就溃败了……

丁启睿掉转头,看着身前宽阔的护城河,忙让身边的士兵向城头呼喊,只有打开城门,放士兵们入城,他们才能逃得性命。

城下发生的一切,城头上的士兵已经看到了,知道丁启睿大败,士兵们并不想放这些败兵入城,但守将王燮知道,丁启睿是平贼督师,如果任由丁启睿被俘被杀,将来必会遭到言官们的弹劾,不得已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丁启睿踏上吊桥的时候,后面的溃兵已经跑过来了,都是争着上桥逃命。

吊桥不过一丈宽,士兵们在桥上一挤,不少人挤下吊桥,落到护城河中,砸碎了薄薄的冰层……

天命军随后掩杀过来,他们要不断装填弹药,原本是追不上明军的,但明军的前方是护城河,此时是冬季,根本无法泅水渡河,只能通过吊桥进入城门洞。

吊桥只有一座,明军却有两三千!

明军聚集在护城河边,都在抢着上吊桥,有的士兵为了能占据一个位置,生生将别人挤下护城河,不时传来“噗嗵”、“噗嗵”的落水声。

在死亡面前,谁也顾不上谁,自己能生存下去,才是正道。

那些体弱的士兵,知道逃跑无望,只得丢了兵器,跪在道路两旁,等着向天命军投降。

天命军的士兵很快就赶到护城河边,他们一边用步枪扫射,一边想要杀出一条通道,抢占吊桥。

王燮一看情势不对,忙喝令士兵们关闭城门,收起吊桥,免得天命军趁机抢占城门。

此时丁启睿已经入了城,听说王燮要关闭城门,忙跑上城头,远远就呼喝道:“王知县,千万不能关闭城门,我的士兵不少还在护城河外!”

王燮心中鄙视,还平贼督师,属下都是什么烂兵,一战而溃,还有什么脸面为自己的士兵说话?这样的士兵,进入城内,也是白白浪费粮食!

丁启睿以为王燮没听到自己的话,喘了口粗气,又道:“王知县,城门和吊桥都不能关闭!”

王燮的视线,继续盯着已经抬到半空的吊桥,冷冷地道:“天命军的士兵已经杀到护城河,难道任由他们抢占城门?”

“可是,我的士兵还在城外……”

“让他们自求多福吧,”王燮道:“听说天命军优待战俘,他们或许能保住性命!”

“你……你一个小小的知县,”丁启睿用食指指着王燮的脑袋,“我要罢免你的指挥权!”

“请便,”王燮冷冷地道:“现在我是北门的守将,督师大人认为本将有不当之处,可以向周王弹劾本将!”

“你……”说到周王,丁启睿立即吃瘪,他虽然是平贼督师,可以统辖数省文武,但却统辖不了周王朱恭枵,开封城内,有朱恭枵这个亲王,还是他说了算。

丁启睿走上城头的时候,恰好听到“咔嗒”一声,吊桥被铁链栓死,护城河内外,已经完全隔绝。

护城河外,尚未渡河的明军,一个个跪拜于地,等着投降天命军,但天命军暂时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继续射击。

落在护城河的士兵,好不容易有人爬上岸,却成了天命军的射击目标,还有城门洞内,由于城门已经关闭,滞留在城门洞内地明军,上天无入地无门,只能任由天命军射杀!

丁启睿痛苦地闭上双目,转过身去,他实在不忍心观看……

正文 第836章 挖祖坟

第一日的攻城,虽然没什么起色,但天命军击溃了丁启睿的三千援兵,俘获明军过千,丁启睿的大营中没什么粮食,但缴获的铠甲、兵器颇丰。

最重要的是,天命军通过这场大胜,士气得到提升,李自成将击溃丁启睿部的讯息,迅速通报各城门的驻军。

而北城门的守军,亲眼目睹了明军部在城外的惨败,丁启睿还与王燮在关闭城门一事上闹了矛盾……

与天命军相比,明军的士气急剧衰落!

周王朱恭枵听说丁启睿在北城外大败,派出左长史李映春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为了安抚士兵,他拿出两万两银子,全部购买烙饼,犒赏各城头的守军。

守城的士兵的确缺衣少食,但食物不能代替战斗力,明军的士气并没有显著提高,城北的士兵甚至出现畏战的情绪。

连着两日,天命军继续攻城,主攻方向还是城北和城东的曹门,至二十六日下午,城北多次出现险情,天命军的士兵多次杀上城头,双方的主战场,甚至已经是城头,而不再是云梯和女儿墙的垛口。

王燮没法,亲自去向周王朱恭枵求援。

朱恭枵自然不会亲自守城,他能协助守城的,便是王府储存的钱粮。

这次朱恭枵没有吝啬银子,他当即拿出五万两银子,由李映春押往城北,凡杀贼一人,不论是否见首级,都可得到二十两赏银,伤贼一人,赏银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仅城北的士兵,便是城中的游侠们,也是主动参与守城,为了银子,他们拼了。

至晚间,李映春一共发放了三万余两纹银,城北也是逐渐转危为安。

天命军并没有放弃,二十七日,曹门、北门、西门、南北方向,天命军同时加大了攻势,只有东门的攻势稍弱。

前两日的进攻,每至日落时分,天命军都是收兵回营,但从今日开始,天命军各部轮流攻城,昼夜不惜,守军苦不堪言。

牛金星见攻城一直没有进展,便找到正在北城外督战的李自成,道:“大都督,能否用火药炸开城门?天命军以前不是用过这招吗?现在城内守军的士气低落,只要能打开城门,城内守军的士气,霎时就能垮掉!”

“恐怕不容易,开封的各座城门,都是厚重的铁门,”李自成轻蹙眉头,“不过,可以试试看,多准备一些火药包!”

“属下这就着人去试试!”牛金星行了礼,快速向前方跑去。

攻城战继续进行,李自成分明看到,枪手们开始向城头扫射,掩护四名士兵进入城门洞,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猛听得一声巨响,将正在作战的士兵吓了一跳,不知觉停下了手中的刀枪。

李自成一时充满期待,万一火药包炸开了城门,只要天命军入了城,守军必会丧失作战的意志……

不一会儿,牛金星满头大汗跑过来了,贴近李自成,轻轻摇了摇头,“大都督,士兵们用了六个火药包,城门却是纹丝不动……”

李自成并没有多少失望,本来就没打算成功!不过,他倒是受到启发。

上次攻打开封的时候,牛金星就提出建议,让士兵们凿空城墙,可惜没有成功。

如果凿穿外面的石块,然后再放上火药包,能否用火药包炸开一段城墙,或是在城墙上炸开一个大洞……

牛金星听了李自成的建议,忙道:“大都督这个主意不错,如果将城墙炸开,我们至少可以取得与明军平地野战的机会……”

事不宜迟,牛金星立即去传令,就在北城墙上试试。

攻城战一直在延续,便是夜晚,也常常听到双上士兵的厮杀、呐喊声,北城墙靠近曹门的墙角,天命军的士兵顶着木板,正在凿下一块块城墙砖。

李自成离开城北,带着亲兵绕城而行,与各营团的主将交流意见,甚至去伤兵营看望受伤的士兵。

天命军虽然受挫,但士气并没有坠落,至少天命军掌握着战争的主动权,可以选择攻城,也可以选择放弃,暂时撤围而去。

二十九日,是崇祯十四年的最后一日,天命军依然在攻城,主攻方向从北门转向曹门,李信派出两个团的士兵,全力攻打曹门。

杀声震天,伤亡遍地……

开封城内,就是普通的百姓也是无心迎接新元,富商大户、官宦世家更是愁眉苦脸,万一天命军攻破开封城,谁都知道,流寇一定会肆虐全城!

曹门左所总社社长李光壂见曹门形势危急,拿出家中仅有的千贯铜钱,临时在城内招募壮丁,凡是参与守城者,每天可以得到四块大饼,还有一百文的饷银。

城内的饥民纷纷响应,当日下午便招募了数十壮丁。

天黑之后,牛金星让士兵们北城墙的墙洞里放上火药包,可惜,火药包的威力太小,连泥土层都没有完全炸开,牛金星灰头土脸向李自成汇报,“大都督,城墙的内层,还是石块,火药根本炸不开……”

李自成知道,现在的黑#火药威力太小,要想炸开厚重的城墙,基本上就不可能,“算了,还是用常规的方法攻城吧,明军的援军都到哪儿了?”

“回大都督,杨文岳部尚未渡过黄河,汪乔年部尚未出潼关,”牛金星道:“倒是左良玉部,已经到了随州,接近河南地界,大都督,要不要驻扎信阳州的杨辰虎阻截一段时间?”

李自成淡淡地道:“左良玉有多少人马?”

“四万!”

“才四万?”李自成轻皱眉头,道:“左良玉部不是有十余万士兵吗?”

“左良玉的地盘在湖广,这次来河南,不过是增援开封,他一向不太服从调遣,大概不想全师出击,”牛金星道:“况且左良玉的士兵,一向以百姓充数,目的是从朝廷骗取粮饷!”

李自成冷冷一笑,道:“那就不要拦截他,让他来河南,本都督倒要看看,左良玉部战斗力究竟如何!”

天命军已经见识过杨文岳的保定军,也和陕西军战斗过,唯一没有正面发生冲突的,就是左良玉部了。

根据目前的发展形势,双方迟早要进行决战,在河南的地界上决战,天命军占据地利上的优势,又不需要长途的补给,对天命军极为有利。

如果能击溃左良玉部,哪怕开封城拿不下,天命军的收获也不会小。

“大都督,如果左良玉迅速突进河南,会不会影响我们攻打开封?”牛金星笑道:“据汉清局的讯息,左良玉不仅不服朝廷的调遣,还常常杀良冒功,骗取朝廷的粮饷、赏银,他来到河南,会不会在天命军的属地上劫掠百姓?”

这样的事情,李自成实在说不准,他并不了解左良玉,天命军在河南的对手,主要是保定总督杨文岳,以及陕西的三边总督,左良玉将是第一次与天命军在战场相遇。

李自成淡淡地道:“先看看情形再说吧,左良玉部毕竟是官兵!”

牛金星嘴角动了动,迟疑片刻,却是没有说话。

李自成笑道:“牛先生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都督……”牛金星躬着身,小心地道:“属下接到汉清局的讯息,汪乔年……”

“汪乔年怎么了?”李自成知道,牛金星迟迟疑疑,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讯息。

“汪乔年在出关之前,命人扒了大都督祖坟,”牛金星哑着嗓子道:“据说是要坏了大都督家的风水……”

风水?李自成心中震怒,热血不断上涌,面色一时红润起来。

或许是感觉到面色发烫,他缓缓闭上双目,长长呼出一口气,将急速上涌的血气稍稍压下去一点,但心中还是特别激动,恨不得一刀将汪乔年劈为两半!

恨意一起,气血又是上涌……

李自成暂时什么也不想,过了好久,感觉气血顺了,用手摸了自己的脸颊,已经恢复了常温,方才缓缓睁开眼。

汪乔年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杂碎!

打人不打脸,辱人不挖坟!

李自成倒是不太在乎风水的事,自己这个“李自成”,也不是真实的“李自成”,不过,这个汪乔年,实在是做着断子绝孙的事。

有本事来河南,咱们真刀#真枪在战场上相见,没本事趁早滚回家抱孙子去。

这样的龌龊小人,留下也是祸害!

听到这个名字,就让人感觉到闹心。

李自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杀!”

他一向不喜欢杀人,尤其是战场上的对手,天命军缺少文武官员,只要对手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又能遵守天命都督府律法,他都愿意接纳他们,哪怕是异族。

战争总会有胜负,胜利者有许多胜利的理由,失败者也有失败的历史原因。

是非成败转头空,胜负不以英雄论!

牛金星从未见过李自成如此愤怒,唯恐他打乱了天命军的作战部署,忙劝道:“大都督,天命军正在围攻开封……若说援兵,估计也是左良玉部最先到达战场!”

“先生不用提醒,我明白,”李自成长出一口气,阴沉着脸道:“我不会因为个人的好恶而影响天命军,汪乔年即将出关,他总会来到河南,我等得起!”

正文 第837章 人生壮年

新元初一,朱由检带着文武百官在地坛祭拜了列祖列宗,忙碌了一上午。

在乾清宫用过午膳之后,方才清闲下来,他将身边的太监宫女全部赶走,独立坐在东暖阁。

尽管是新元的假期,各地的大臣们也没闲着,御案上还是有数不清的奏章。

朱由检今日不想批阅奏章,他要静下心来想一想。

他实在不明白,自从登基以来,每日都有批不完的奏章,他从来没有懈怠过,但国事却是愈发艰难,连一个平贼督师的人选,都是很难找到……

最让他焦虑的,还是当前的战事。

开封被围,朝廷已经有了共识,正在戴罪立功的保定总督杨文岳、平贼将军左良玉、三边总督汪乔年,三路大军云集,只要丁启睿、高名衡能坚持一段时间,开封之围迟早能解。

但关外的鞑子……

朝廷已经没有援兵了,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但愿洪承畴不要让自己失望!

如果当初与鞑子暂时议和……

朱由检心情烦躁,便从东暖阁信步走出来,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像普通的百姓那样,能去乡间的小道上品尝一下泥土的气息。

然而,他是皇上,只能呆在宫里,每日只能看到红砖、碧瓦、高墙,最多去御花园散散心。

对,去御花园走走,这个时节,虽然没什么花卉,至少不像乾清宫内那般压抑!

刚刚走到宫门口,外面有两个小太监,似乎在等他,朱由检以为小太监在监视他,怒道:“你们在此做甚?”

“皇上……”小太监正在打盹,闻言吃了一惊,战战兢兢道:“奴才在此当值……”

当值?朱由检想起来了,今日是新元,他们却没有家人,只能在这冰冷的宫门前吹着寒风,心中倒有几分愧疚,便淡淡地道:“朕要出去走走,你们就随在朕的身边吧!”

“奴才遵旨!”

出了宫门,朱由检原本是要向左拐,去御花园的方向,但鬼使神差,不知不觉向右拐去。

小太监心中疑惑,“皇上是要出宫吗?”

朕倒是想出宫走走,可是言官们恐怕又会苍蝇似的嗡嗡不停!朱由检无奈地摇摇头。

小太监们心领神会,“皇上是去勖勤宫吗?”

“勖勤宫?也好!”

朱由检正愁着没有去处,听到勖勤宫,心中顿时一阵骚动,便由着小太监们在前面引路。

今日是新元初一,朕也给自己放一天假!

张嫣正在寝宫小憩,听说朱由检来了,她来不及梳妆打扮,慌忙套上床头的红袄,又系了一条墨绿色长裙。

刚刚走到厅堂,朱由检已经进来了,张嫣忙跪拜于地,“妾身迎接来迟,望皇上赎罪!”

“免礼平身!”朱由检伸出右手来扶,张嫣轻巧地侧身避过,自己站起来,却是回身道:“小汝,快去上茶!”

“是,娘娘!”小汝答应一声,快步去了。

朱由检看着面前的张嫣,红袄绿裙,白面黑发,艳唇银齿,尤其是一双会说话的眸子,未语先笑,一时看得痴了!

张嫣微微低下头,白皙的脸蛋上现出一丝淡淡的羞红,比水蜜桃还要诱人,“皇上看什么呢?坐下再看吧!”

朱由检在厅堂的主位坐下,接过小汝送上的茶水,轻轻放在案桌上,“嫣儿,今日是新元,怎不出去走走?宫里虽然不如市集上热闹,总好过勖勤宫这块巴掌大的地方,一点喜气都没有。”

“皇上来了,不就有喜气了?”张嫣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蜻蜓点水般,“外面太冷,还是缩在宫里暖和,”想到厅堂中并没有点起炭火盆,便道:“皇上,妾身去点两个炭火盆吧,厅堂太空旷,寒气甚重。”

“不用了,还是省省吧,”朱由检的目光霎时失去了光彩,就像偷腥的猫,忽地看到主人,他叹了口气,道:“关内关外,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钱粮吃紧啊!”

张嫣一愣,呆了片刻,道:“皇上,那……妾身的给俸,以后就降一半吧……”

朱由检方才舒展眉头,讪讪一笑,“朕倒是忘了,以为这是乾清宫,”顿了一顿,道:“嫣儿不用担心,这点给俸,朕还是拿得出!”

张嫣心中一沉,皇上为了打仗的事,恐怕减少了日常支出,哎,这些战争,何日才是头呀?

她袖着双手,立在朱由检的身侧,心中却是想起了朱由校。

朱由校在位时,整天抱着木工器具,永远有做不完的木工活,朝政交给魏忠贤,自己几乎不过问,但国家却是治理得井井有条,从来没听过差钱;

朱由检继位以来,一向都是勤政,奏章都是亲自批阅,凡事事必躬亲,从来没有懈怠过,但国家却是每况愈下,关外节节败退,流贼到处肆虐,北方五省,早已民不聊生,如今已是向中五省蔓延……

大明虽有十五省,但南方诸省,一向都是土司治理,朝廷并没有多少赋税上的收入,人心也不完全向着大明,长期下去,只怕……

张嫣暗地叹口气,难道大明真的行将就木?

她不觉打个寒战!

问题究竟出在哪儿?难道魏阉不该杀吗?

“嫣儿,在想什么呢?”朱由检伸过手,轻轻拍打着张嫣的细腰。

张嫣一愣,眨了眨眼,向侧后方退出一步,“皇上,厅堂里冷,要不,去妾身的寝宫里坐坐吧,寝宫里生着炭火……”

朱由检自然求之不得,忙道:“也好,这样可以节约一些炭火!”

张嫣在前,推开寝宫之门,果然一股热浪扑来,朱由检进去后,张嫣翻身掩了门,伺候着朱由检在雕花红木椅上坐了。

雕花椅上铺着半张裘皮,既舒适又暖和。

朱由检向后一靠,长长伸个懒腰,“嫣儿的卧房,真是暖和!”

这还青天白日的,又说着什么胡话?张嫣唯恐朱由检生出什么遐想,忙道:“皇上,妾身很久没有为你梳头了……”

朱由检哈哈一笑,双手去了冠冕,丢在一边的案桌上,“朕也等了好久了!”

张嫣拿起自己的象牙梳子,散开朱由检的长发,一边梳理,一边却是数着白发,一根、两根、三根……

她忽然数不下去了,朱由检的头上,至少有一成头发已经变白,细看之下,已是黑白相间!

皇上才三十一呀,正是人生壮年……

这样的皇上,老天难道不开眼吗?

张嫣勉强忍住眼泪,慌忙将头发拢好,结了发髻,忍不住将朱由检的脑袋抱在怀中。

朱由检心中一动,忙反手搂住张嫣的细腰,“嫣儿!”

张嫣没有说话,闭上眼使劲点着头。

朱由检转过身子,一手扶腰,一手抄起腿弯,将张嫣横身抱起,起身走了两步,将她丢在凤床的锦被上。

“皇上……”

“嫣儿……”朱由检俯下身,轻轻吻在张嫣的眼泪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嫣喘息稍定,侧过身子,颤巍巍地抚摸着朱由检沧桑的面庞,“皇上这段时间很闹心吗?”

朱由检轻轻握住张嫣的小手,道:“只有在嫣儿的勖勤宫,朕才会有片刻的安宁,哎……蓟辽总督洪承畴被困松山,平贼总督丁启睿被困开封,这个新元,朕实在是……”

张嫣很乖巧地任由朱由检在手上摸索,柔声道:“皇上,这些事情,不能交给大臣们吗?”

“大臣们?”朱由检冷笑道:“他们只会领取俸禄,连兵部尚书陈新甲都是束手无策,只会下跪请罪!”

张嫣也知道,朝廷中已经没有了名臣名将,便岔开话题道:“开封的形势怎么样,流贼……?”

“开封的问题倒是不大,”朱由检道:“朕已命保定总督杨文岳、三边总督汪乔年、平贼将军左良玉分别增援开封!”

张嫣默默思索片刻,道:“这左良玉,传说他一向不服管教,连杨嗣昌都很难调动他……”

朱由检默然不语,他也知道左良玉尾大不掉,但为了平贼,暂时还要仰仗他。

“臣妾向皇上举荐一人……”

“嫣儿举荐之人,必是有才有德!”

张嫣轻笑,道:“孙传庭!”

朱由检一愣,道:“他?他不是在刑部大狱吗?”

“孙传庭之所以入狱,是与杨嗣昌政见不一,自身并无重大过失,”张嫣翕动着红唇,道:“左良玉即便解了开封之围,将来还是要回到湖广,杨文岳又屡败于李自成……”

“嫣儿说得不错,”朱由检在张嫣光洁如琉璃的脸蛋上抚了抚,“还是嫣儿想得周到,朕会尽快放出孙传庭,让他督京军解围开封!”

“还有关外呢,皇上怎么办?”

“关外?”李自成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朕左思右想,实在无人可用,八镇总兵已经带走了所有的主力,但战斗还是不利……”

张嫣凝眉深思,过了片刻,方道:“能不能暂时和议,等平了各地的流寇,然后集中力量,逐步收回关外的土地……”

“和议?”朱由检思索片刻,道:“朕倒是不反对暂时和议,可是朝中的言官们……”

“此事皇上莫要出面,暂时交给陈新甲,等大局已定之后,再由陈新甲提出来……皇上再以雷霆手段……”

正文 第838章 秘密联络

寒风呼号,冷得彻骨,护城河上结了厚厚的冰层,根本不需要用泥土去填,不仅行人,便是车马,也可以自由通行。

新元初一,城内并没有鞭炮庆祝,官府也不允许鸣放鞭炮,免得扰乱了军队的号令,城外的天命军,就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压力。

周王朱恭枵、巡抚高名衡,还有城内仕商名流,那是担心自己的财物、名声被毁,这些最为宝贵的东西毁了,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再说,天命军一旦破城,拿走了他们最重要的东西之后,还会留下他们的生命吗?

普通士兵,每日都会面对死亡,不是自己和同伴死亡,便是城外的天命军死亡,血腥、屠杀,还有支离破碎的尸体……谁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几日好活!

普通的升斗小民,都是看着官员的脸色,城内阴霾的气氛,就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流寇尚在城外,暂时不会威胁他们的生命,但城内的官兵,却是随时可能向他们提出特别的索求,钱粮、壮丁、劳役,战争时期,百姓命如狗!

原本指望新元期间,城外的天命军能消停一段时间,但早饭刚过,天命军便开始攻城,北门、曹门依然是攻击的重点。

李自成并不在北门督军,而是带着亲兵,沿着城墙转悠,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

但明军并没有显示出溃败的迹象,特别是北门,王燮不过是小小的知县,却是安排得井井有条,充分利用女儿墙的掩护,连枪手们都是毫无办法。

李自成并不着急,这才数日的时间,城内的士气尚未完全衰退,拿不下开封城,亦是情理之中。

就算拿下了开封城,还是要面对朝廷的各路援军!

李自成并不是要急于拿下开封城,而是通过开封的战斗,一点点消耗着朝廷的力量,等到真正拿下的开封的时候,朝廷连反击的力量都没有了。

初三的夜间,天降瑞雪,起初只是几雪花,谁都没有在意,但后半夜忽地刮了大风,气温急剧降低,值夜的士兵眼睁睁地看着下起了鹅毛大雪。

天明之后,雪花稍稍小了些,但没有停止的迹象。

李自成考虑到士兵们都是夜以继日作战,便传出军令,停止攻城一日!

牛金星、宋献策忧心忡忡,两人联名求见李自成,李自成在自己的大帐中召见了他们,“两位先生联名求见,不会是有什么要事吧?”

何小米奉上茶水后,牛金星方才幽幽地道:“大都督,连日攻城,士兵们虽然辛苦,但城内的守军,连惶恐加伤亡,士气更加低落!”

宋献策也是道:“是呀,大都督,攻城的士兵伤亡小于守城的士兵,古往今来,属下从未听说,正该一鼓作气,拿下开封……”

李自成含笑道:“你们的意思,都是不应该停战一日?”

“属下不敢!”

“其实,你们的想法,也没什么错误,”李自成淡淡地道:“不过,你们有没有猎过大型野兽?”

“狩猎?”

“牛先生在卢氏县待过,此处山高林密,应该听说过打老虎的事情吧?”李自成笑道:“猎户是如何猎杀老虎的?”

“属下倒是没有亲眼见过,”牛金星道:“听说猎户们人多势众,将老虎包围,然后用箭矢,一箭一箭地射,直到老虎……”说道此处,忽地顿住,沉思片刻,方道:“大都督,属下有些明白了……”

“明白什么?”

“朝廷就像是猛虎,虽然被猎户围困,但急切之间,很难一箭射死,还要防备被虎所伤,须得一箭一箭,逐渐让猛虎丧失战斗的能力……”

李自成大笑,“哈哈哈……”

宋献策却道:“大都督的意思,属下明白,可是,天命军已经包围了开封,如果能拿下开封……”

“能拿下开封,自然是意外之喜,”李自成道:“不过,朝廷的各路援军,此时都在路上,难道天命军等在开封城,任由明军围困?”

“这……”宋献策显然没想到拿下开封之后,明军必会全力反扑。

“天命军迟早会拿下开封,但不一定是现在,”李自成道:“现在天冷,我们可以待在营帐内,但明军的各路主力,却是在风雪寒风中长途奔波……”

“属下明白了,”牛金星长身一揖,道:“大都督是要先斩去猛虎的利爪!”

宋献策忙拱起手道:“属下这才明白,不知道大都督先攻打哪一路?”

“哈哈,”李自成大笑,“那就要看哪一路明军最有恃无恐了。”

牛金星、宋献策刚刚告辞离去,李自成正独自在大帐中品茶,何小米进来了,“大都督,有汉清局的人求见!”

汉清局?李自成微微皱眉,这个时候,汉清局的人能带来什么讯息?难道是城内出现变故?如果城内的守军出了问题,拿下开封也是不错……

不过,这两日巡视,守军并未显示出强弩之末的颓势!

李自成略一思索,便让汉清局的人进来,他的身份,何小米肯定核实了。

何小米出了大帐,把手一招,一名二十三四岁的男子进来了,见到李自成,翻身便拜,“属下叩见大都督!”

李自成淡淡地道:“起来说话,这么冷的天,先喝杯热茶吧!”

何小米给他奉上茶水,男子双手接过,“属下多谢大都督!”

“说吧,什么事?”

“大都督,”男子左右看了眼,方道:“昨夜子时,属下路过城南,偶然看到有人潜入城南大营……”

“城南大营?”李自成心中一惊,那可是罗汝才部的承天营,难道罗汝才通敌?他面前保持着平静的脸色,道:“来人是谁?后来怎么样了?”

“回大都督,属下看得清清楚楚,来人入的中军大帐,但属下不敢太过靠近大营,并不知道谈话的内容,”男子道:“属下一直潜伏在大帐之外,来人回去后,从城南入的城……”

原来是高名衡的人!

难道高名衡着人来劝降?

他们秘密联络,会谈些什么?出卖天命军的利益吗?

这都半日了,罗汝才为何没有向自己汇报?

李自成挥挥手,让那男子先下去,“向军需官领取十两银子!”

“属下多谢大都督!”男子叩头谢恩后,随着何小米去了。

李自成却是靠在床头深思。

罗汝才有“曹操”之称,脑子绝对灵光,一向享受惯了,恐怕很难适应天命军的苦日子,自己又不是十分信任他,除了这次围攻开封,一直剥夺了他的兵权……

与充满理想的李信相比,罗汝才只图享乐,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被明军撵得到处钻山沟,却还娶了近百老婆,这样的枭雄,能遵守天命军的律法吗?

便是牛金星,也与罗汝才不同,至少牛金星对官府、对朝廷,有一种深深的仇恨!

其实,罗汝才与高名衡谈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没有抓捕高名衡的秘密使者,也没有及时向自己汇报。

罗汝才的心中,至少有自立的倾向,无论是不喜欢现在的生活,还是对自己不满,结果都是一样……

这样的人物,绝对不能长留,天命军伤不起!

李自成掀开滚帘,从大帐中走出,何小米已经回来了,“大都督是要出去吗?”

“小米,好久没有看到雪花了,”李自成伸出右手,接了一朵雪花,“这六角形的雪花,是不是宝贝?”

“大都督是说,降雪会带来雨水?”何小米从西宁就跟着李自成,早就知道雨水对农作物的重要性。

“是呀,有了这场大雪,今年的河南,将减少许多灾民!”李自成知道,还是靠天吃饭的年代,消除河南的旱灾,减少河南的饥民,最终还是要靠雨水。

“可是……”何小米嘟囔着道:“一旦河南的旱情解除,百姓还是会心向天命军吗?”

“大明行将就木,便是再多的钱粮,也无法换回大明的没落,”李自成抬头看天,一朵雪花,不偏不倚落在他的额头上,“小米,永远记住这句话,只有真正将百姓装在心中的人,百姓才会将你装在心中!”

“大都督,属下懂了!”

后半夜大雪就停了,天明之后,太阳懒洋洋地从东方升起,但寒风却没有停下来,比昨日更加干冷,城墙上都出都是冰雪,一整天都没有解冻。

李自成一直按兵不动,城内城外,难得地求得几日闲暇的时光。

直到初七日,天命军才开始了小规模的攻城,这一次却是以承天营所在的南门为主攻方向,李自成虽然没有亲自督战,却是派出亲兵驻守,随时关注进展状况。

罗汝才似乎感觉到什么,虽然只是派出一个团,却是亲自督战,不计伤亡,战争的惨烈程度,比北城犹有过之。

城上城下的伤亡都很重,但罗汝才似乎铁了心,不拿下北城誓不罢休,士兵们数次攀上城头,都被陈永福部的战兵赶下城头。

高名衡也是不敢离开城头,见守军伤亡惨重,不得已将准备的火油向城下倾倒,又用火箭点燃了火油,熊熊大火方才击退了天命军。

李自成也没料到罗汝才会如此拼命,但伤亡的是天命军,不是罗汝才的私兵!

罗汝才暂时收兵之后,天色尚未黑透,还想着趁夜攻城,但李自成却是下达了停止攻城的命令,各处攻城的士兵,都是撤回大营。

正文 第839章 来自汉清局的讯息

初八日,又是一场大雪,新雪混着残雪,半个上午的时间,原野又是白茫茫一片,连城墙上都是一片白,仿佛是蒙上了一层白色的丧布。

天命军又是停止攻城。

知道瑞雪之后,又会迎来严寒霜冻,李自成干脆让士兵们砍伐树木,暗中招募工匠,会同军中的工匠,制作传说中的大型攻城车。

天命军用了两昼夜的时间,赶制了几部攻城车,攻城车每个长十丈余,宽五丈多,高约三丈,虽然笨重,却非常结实。

这个高度,已经与城墙的高度相当了。

十一日,天命军恢复攻城,几部攻城车都投放在北门,北门是第四营李绩部,既有完全装备步枪的第一团、第二团,也有使用刀枪盾牌的第三团、第四团,攻城车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李绩先是用山地炮将城头梳理了一遍,城头上烟火未熄,他就派出了两个千户的枪手,枪手们几乎一字排开,正对着城墙。

这样的战斗,是不需要齐射的,明军不可能从垛口探出大量的脑袋。

枪手们接替了山地炮,为攻城的士兵提供掩护,他们一般都是点射,只要垛口、墙头出现明军的影子,立即便有步枪的子弹招呼他们。

李绩见城头上的守军完全被压制住,这才命人搬出攻城车,攻城车是临时赶制,底部并没有安装滚珠,每部攻城车,至少要上百名士兵才能抬着走,放在城下,目标非常大,很容易遭到明军的攻击。

不过,李绩没打算让攻城车靠近城墙,距离城墙百步的时候,攻城车就停下来了。

这个距离明军最难受,弓箭、火铳够不着,即便城头有火炮,那也是火炮的盲区,天命军最喜欢这片区域,站在攻城车上,枪手们可以直接向城头扫射,明军士兵即便躲在城墙后面,也不一定安全。

枪手们开始向攻城车上攀爬,每车可以容纳百余人,最上层的士兵,连女儿墙的后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切准备就绪,李绩放出第三团牛可敬部的步兵。

数千士兵,抬着各自的云梯,呐喊着冲向城墙,口号整齐,喊声整天。

藏在城墙后面的明军被惊动了,明知道极度危险,他们还是战战兢兢起身了,王燮亲率社兵打头,他们都是富贵人家的家丁,平日不缺粮饷,关键时刻,自然要冲在最前面。

周王府的承奉官曹坤,带着王府护卫,全部走上城头,周王府是城内最大的富裕户,万一城破,祸害首当其冲,曹坤受周王重托,绝对不敢掉以轻心。

王府护卫队原先有八百士兵,但前几日的战斗,伤亡近百,现在只剩下七百余人,这些士兵身份上都是王府的私兵,相当于奴仆,性命根本不值钱。

天命军尚未靠近城墙的时候,守军只需放箭,可以不露头,放箭的时候,一般是向天空抛射,箭矢上升至最高点之后,从半空笔直下落,利用重力的作用贯穿天命军的铠甲。

抛射的时候,士兵不用瞄准,相当于盲射,根本没什么准头,不过攻城的天命军人数众多,密密麻麻,也不需要瞄准,随便一支箭矢落在人群中,都有可能刺伤一名士兵。

天命军士兵除了依靠身上的铠甲,便是手中的盾牌,为了对付守军的抛射,人群中的士兵都会将盾牌顶在头上,护住最要害的位置。

百密终有一疏,士兵们虽然将盾牌定在头顶,但在跑动中,很难完全护住整个身子,不断有士兵受伤、倒地,从弓箭的射程到城墙下,大约五十步的距离上,天命军伤亡了近百人。

攻城车上的枪手们最为恼怒,本是攻城步兵的护卫,却不能完全保护攻城的同伴,他们一个个红了眼,子弹上膛,枪口对准垛口,或是女儿墙的边缘,只要守军露出一个部位,立刻就会招致数颗子弹的射击。

在死亡面前,没有人吝啬子弹。

明军的伤亡也不轻,除了探出脑袋的糊涂鬼,甚至后背、胳膊露出来,也会被子弹射伤。

天命军的士兵,终于接近城墙,将云梯搭上去,便有士兵抢上去,左手持盾护在头前,右手握刀,随时准备与守军近身肉搏。

战斗进行到这个阶段,守军的弓箭、天命军的步枪,作用越来越小,双方的士兵纠缠在一起,如果没有绝对的准头,远程打击很难实施。

云梯上的天命军,除了盾牌、铠甲,便是用肉身迎接守军的各种打击,在攀上垛口之前,他们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

收军的主要武器是滚木礌石,不过,天命军的枪手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他们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露出来,除了两端时隐时现的观察兵,根本无人知道云梯的确切位置,只能从女儿墙后面盲目地扔出木石,就像刚才弓箭的盲射。

这样一来,原先准备的巨木、巨石根本无法送过女儿墙,只能挑最小的胡乱扔出来,能不能有效打击城外天命军,连自己都看不到。

尽管如此,天命军踏上云梯之后,伤亡还是明显在增加。

枪手们并不能畅快地杀敌,他们只能随时用子弹威胁守军,掩护同伴攻城,减少同伴的伤亡。

战斗非常奇葩,双方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并不是踏上云梯的那一刻,而是在云梯与城墙交接的垛口,双方的士兵扭缠在一起,天命军的步枪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在平日的攻城战中,守军会使用叉子、刀枪等长兵器,将靠在墙头的云梯推到,阻止敌方攻城,但今日的城头,明军为了避免成为天命军枪手的靶子,根本不敢从垛口露头,也就任由天命军从垛口攻城。

温热的血液,混着刚刚融化的雪水,落在城墙上,呈断崖式流淌,城上城下,都是一片狼藉。

战斗开始不久,还有不少伤兵呼喝求救,但张开的口中灌了寒风,很快就发不出声音了。

城头上的地形是外高里低,殷红的液体顺势流向城下,运气好的伤兵,还能找到一块干爽的地方避风,而城下的天命军伤兵,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们只能绝望地在泥浆中翻滚,就算不是血液流尽而是,也会被血水呛死、被寒风冻死。

战斗结束之前,谁也无心照顾伤兵,他们只能求天主保佑了。

或许是发现了城下的泥泞,守军准备的火油、火把,一直没有使用!

有了攻城车,天命军的枪手几乎与女儿墙平齐,点射的命中率得到提高,有效威慑了明军,明军不敢从垛口和女儿墙上露头、露脸、露身子,显得十分别扭。

王燮一直阴沉着脸,他看不到天命军的伤亡情况,但明军伤亡的士兵基本都在城头,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战斗集中在女儿墙的垛口,这样的攻城战真是从来没听说过。

如果不是天命军的步枪太过犀利……

稍有不慎,天命军就有可能攀上城头,这样的战斗,如何持续下去?

王燮已经担心士兵不足,近身肉搏,士兵伤亡很大,必须尽快补充青壮,可是,钱粮呢?明知伤亡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没有足够的钱粮,谁会来城头送死?

看来,等今日的战斗结束之后,还要求见周王,就是硬着头皮,也要从周王府抠出钱粮来……

这样的战斗,连着打了两日,城头上的明军已经显示出疲态,虽然城内的青壮不少,但即便用银子,也很难招募青壮——原先招募的青壮,基本上没有操训,直接就送上城头参战了,又是在垛口肉搏,战斗力不足的缺点,被无限放大。

一直承受巨大压力的北门,更是伤亡惨重,王燮虽然咬着牙支撑,但他心中明白,如果得不到生力军增援,破城或许只在一两日之间!

朝廷不是调派了大量的援军吗,现在在哪?

保定总督杨文岳早就派人传讯,他的士兵们现在在哪?这都过去十日了,为何还不见人影?

李自成自然看到了守军的疲态,甚至有不少士兵带伤作战!

他原本没有破城的打算,天命军想要开封,但不是现在,至少将保定、陕西、湖广的明军打怕了、打残了,再回头收拾开封。

不过,既然开封城已经摇摇欲坠,何不弄假成真,一举拿下开封?

拿下开封,天命军可以依照既定的战略,根据明军增援的先后的顺序,完全有可能对赶到城外的明军,实行各个击破。

如果成功了,不但同样可以击溃明军,又可以顺手得到开封,何乐不为?

为了协助北城的攻击,李自成让其它四门加大攻城的力度,昼夜不息。

十三日,北城出现了险情,天命军数次杀上城头,王燮拿出自己的家产,组织敢死队,最终将天命军赶出城下,但协防的乡绅张文光战死,管河同知桑开第亲自上阵,肩臂被砍数刀,被迫下城疗伤。

驻守南城的总兵陈永福再次施援北门,但兵力不足的南门,随后也是出现险情,巡抚高名衡亲自上阵,明军士气得到提升,方才勉强将爬上城头的天命军驱赶出去。

十四日午时,李自成接到汉清局的讯息,朝廷任命孙传庭为兵部右侍郎,督京军增援开封。

这样的讯息,李自成并不在意,孙传庭即便昼夜不息,也不会比其它几路援兵来得快。

但一个时辰后,李自成再次接到汉清局传来的紧急讯息,这一次,他实在坐不住了!

正文 第840章 鬼城

讯息上说,左良玉部进入湖广后,沿着官道北上,占据了许州的临颍县。

失去县城不可怕,李自成已经给各地州县交代过,如果遇上明军的优势兵力,可以主动投降,天命军只在乎人心,并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在兵力不足、无法掌控所有州县的情形,他选择控制中心的府城。

州县失去了,可以重新打下来。

李自成最大的希望,便是减少战争给百姓带来的损失,以及对农业的破坏,河南经受了连续的大旱,农业脆弱,百姓贫瘠,实在不能再折腾了。

但讯息的最后,汉清局告诉李自成,左良玉部占据临颍县城之后,不仅大肆劫掠百姓,还实行屠城政策,城内至少有一半的百姓死在屠刀之下……

这就不能容忍了,李自成允许州县向明军主动投降,本是为减少损失,希望主动投降,能换来明军的仁慈,没想到……

李自成一向特别关心百姓的生存,得到临颍被屠城的讯息,他自然坐不住了。

天命军撤军会回营,李自成立即在大帐召见牛金星、宋献策以及各营主将参加会议。

这样的军事会议,不会延续太长的时间,面对嚣张、残忍的左良玉,天命军只能以战止战,将军们同仇敌忾,纷纷请求做为前军,主动与左良玉部决战。

战争不是目的,而是阻止长期战争的有效手段!

李自成决定从开封撤军。

眼看着开封已经摇摇欲坠,此时撤军,他实在有些舍不得,但当初攻打开封的时候,原本就是为了吸引明军的各路援军,天命军可以根据战场形势的发展,随时调整战略。

出现了左良玉这档子事,战略重新回到原点!

围攻开封五门的天命军,当晚便向西南方向集结,北门外的第四营,与西门外的第七营合兵,而东门与曹门外的独立营,则是撤退至南门,与承天营汇合。

正月十五清晨,天命军开始向西南方向的朱仙镇撤退,李自成看了眼沉寂的开封城头,心中默默念道:也好,天命军撤军了,城内的百姓,可以开开开心心庆祝元宵节了,这个新元,城内恐怕过得很压抑……

大军沿着官道南下,行至许州,游骑传来讯息,保定军杨文岳部,会同开封城内的丁启睿,一路随着天命军,南下追击。

这是要夹击天命军吗?

李自成并不担心丁启睿,在天命军的属地上转悠了这么久,从来不敢攻打天命军重兵云集的府城,这会胆子大了,恐怕还是在别人身上借了胆。

杨文岳部也不怎么样,似乎只是名头不小,尉氏县、密县、新蔡县与天命军相遇,都是大败而回,损兵折将。

至少与杨文岳部相遇,天命军士兵心中有一定的优越感……

丁启睿、杨文岳所倚赖的,不过是左良玉部的四万大军,既然如此……

李自成思索片刻,让何小米传出军令:大军不用入城,继续南下!

许州城南不足二十里的地方,有一片树林,恰好可以避风,但李自成的大军没有在此停留,而是匆匆驶过,向前行了二十里,直到日落时分,方才沿着官道立营。

还是原先六万人的军帐,栅栏、据马、铁蒺藜一应俱全,掌灯时分方才安营完毕。

李自成派出大量游骑,向大营四面游探,重点是官道南北,直探出三十里开外。

行至临颍县的时候,李自成得到讯息,左良玉部为避开天命军的锋芒,已经向南撤至郾城。

郾城是许州最南面的一个县,沿官道向南不过三十里,便是湖广地界。

李自成心中一动,左良玉这是为撤退做准备!万一战斗不利,他随时可以撤退回湖广,湖广才是他的地盘。

战争尚未开始,已经为自己留下退路,这个左良玉,还真是狡诈,不过,这样的一支军队,总缺少一些什么。

信心,必胜的信心!

李自成倒是佩服那些“抬棺决战”的将军,像三国时代的庞德,大清的左宗棠,明明在军事上处于劣势地位,却又一股决胜的霸气,这样的将军,内心强大到令人恐怖的地步。

如果连胜利的信心都没有,分明就是未战先怯,这样的左良玉,不值得尊重。

无论左良玉是什么性格的人,对天命军来说,都不重要了,敢在天命军的属地上屠城,天命军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战场上相遇,各为其主,将领本身没有错,应该得到天命军最基本的尊重,但左良玉竟然屠杀无辜的百姓,这种人物,本身就不应该活下去,李自成的心中,已经给左良玉判了死刑!

大军在临颍城外扎了营,现在才是未时,如果行军,至少还有二十里,但他要去城内看看,临颍城遭受重创,百姓最需要安心。

李自成带着亲兵,从北城门入了城,刚刚过了城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骚臭味。

这都多长时间了,难道尸体还没有掩埋?万一引发瘟疫……他皱着眉头,勉强向城内走去。

李自成穿街过市,视线之内,到处一片狼藉,无论民房还是商铺,都是门户大开,门房倒塌,窗户歪斜……完全是世界末日之像。

尸体虽然处理过,但并不彻底,时不时就能看到一具残缺的尸体,男尸体还好些,女尸几乎无寸缕护体,都是臭不可闻。

走了这么长时间,根本没有见到行人,临颍城完全成了一座鬼城。

何小米早已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马撇的左良玉,难道将一城的百姓杀光了?让老子逮住,非千刀万剐不可……”

李自成忍住心酸,找到县衙,比别处更是触目惊心,门口两个石狮子,不是缺腿,便是缺耳缺尾,门牌被摘下,摔碎后扔在一边,千人踩万人踏……

两扇朱漆大门上,被刀枪扎出许多凹点,门轴断裂,歪在一边,残留的血迹已经发黑,大门内的正道上,散乱的衣物,破碎的铠甲,零落的账目……

李自成心内一沉,看这样子,县衙内应该也是无人,不知道官员是被杀,还是逃脱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如果逃跑了,也算不上罪过,只是,这城内……

何小米知道大都督的心思,忙道:“大都督向在此等候,属下带人进去查探一番,看这个样子,县衙内恐怕没人了……”

李自成点点头,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后世的时候,每每看到**大屠杀、扬州三日、嘉定十屠、靖康之耻……都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提枪上马,直捣黄龙,那些都是外民族强加给汉人的罪恶……

可是,今日的临颍,给汉人制造罪恶的,不是外民族,不是流寇,而是官兵,朝廷赖以平贼的左良玉部官兵!

这样的仇恨……

李自成不知道,如果没有天命军和流寇,这样的悲剧是否发生,难道天命军来到河南,完全是一个错误吗?

不对,绝对不是这样!

天命军来到河南,乃是解救河南的百姓,南阳、洛阳、汝宁三府,还有汝州,百姓已经安居乐业,归德府刚刚归附,时间太短,很快也会安居乐业……

朝廷,都是朝廷的错,只有推翻朝廷,歼灭左良玉部,才能消灭这种赤裸裸的人间罪恶!

仅仅推翻大明朝廷还不够,如果仅仅是改朝换代,让封建王朝再度轮回,这样的罪恶,将永远存在。

教育!

只有教育所有的百姓,真正放弃延续了数千年的愚民政策,让百姓享有受教育的权利,打破人为制造的社会等级,创造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

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华夏必将复兴,然而,这是一条充满荆刺的道路,比推翻大明朝廷要难上千倍,李自成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去,或者说,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是否还能坚持心中的这个理想。

李自成看着残缺不全的那对石狮子,心中不觉感叹,打破一个旧时代,比建立一个新时代,不知道难上多少倍……

不知道什么时候,何小米回来了,“大都督,属下已经查看了一遍,县衙内根本没有人,县库也是被洗劫一空……”

李自成回过神来,不觉摇头苦笑,不仅县衙,恐怕城内都不会有多少人,不知道百姓是跑了,还被杀尽了!

这个左良玉,我记住你了……

临颍城是一座县城,人口至少有十万,城内也有数万百姓,难道就这么毁了?

李自成实在不甘心,但战争尚未结束,暂时无暇帮助临颍的百姓重建家园,不过,有临时都督府!他思索片刻,翻身上马,道:“小米,回营!”

回到城外大营的时候,天就要黑了,李自成顾不上吃饭,立即召见宋献策、罗汝才。

李自成给他们留下两个百户的士兵,让他们打扫城池,组建新的县衙,恢复城内秩序,趁着人口减少的机会,重新登记人口、划分土地。

在确立新的官府之前,暂时由他们主管县衙的事务。

上次李信拿下许州的时候,因为时间急,大军要北上围攻开封,许州及所属各县,只是维持原状,连官员都没有更换,更别说划分土地了。

宋献策不太情愿治理这样一个小小的县城,但自从加入天命军后,他已经熟知李自成对百姓的态度,再说,临颍城的确需要强人治理,也就接受了任务。

李自成在大帐中休息了一宿,天明之后,尽起大军南下,左良玉的四万士兵,就在五六十里外的郾城。

正文 第841章 不对劲

李自成刚刚渡过颍水,便收到游骑送来的讯息:李绩部在许州以南,击溃丁启睿、杨文岳部,杀敌一万有余,俘获三千,缴获铠甲、兵器无数,丁启睿、杨文岳逃回开封!

这是最近这段日子,李自成收到的唯一喜讯。

李绩部击溃丁启睿、杨文岳部的联军,解决了天命军的后顾之忧,天命军可以安心地对决左良玉了。

四万对四万,宋文部有两个团士兵装备了步枪和山地炮,李绩部随后便能赶来增援……

李自成及时将李绩大胜的讯息,在全军传达,士兵们一片欢呼,行军速度陡然加快,至未时时分,大军赶到马坡村,距离郾城不到二十里。

天命军在马坡扎下大营,火兵做了丰盛的晚餐,士兵们吃得有滋有味。

天明之后,左良玉在郾城留下五千士兵守城,亲提三万五千士兵,进抵马坡,与天命军对峙。

天命军已经休息了一个晚上,连日行军的疲劳,已经大大缓解,李自成亲自率兵出营迎战。

宋文部两个团居中,李信的独立营居右,承天营两个团居左,由于罗汝才留在临颍,承天营暂时由副将高立功统辖。

李自成在亲兵的拱卫下,留在中军身后督战。

面对惨无人道的左良玉部,无论是将官,还是士兵,纷纷请求作战,都希望本部率先立功。

李自成端坐在黄鬃马上,用望远镜扫试着整个战场,目光所及,到处都是士兵,根本望不到边。

此处是平原地形,连小山坡都找不到,实在是大军对决的战场。

李自成心潮澎湃,天命军参与的七八万作战,这还是第一次,以前在固关城下,虽然连续歼灭过洪承畴的数万士兵,但那是以城墙为依托,自身立于不败之地,今日的战斗,却是天命军与明军在正面战场的第一次大规模对决。

没有阴谋,没有诡计,双方比拼的是实力。

无论哪一方战败,都是溃败的局面,到时候阵型被冲散,军令根本无法传达至士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士兵被包围、被屠杀。

这样的大规模战斗,战败的一方,必将是灾难!

牛金星也是骑着战马,用望远镜扫视了对面的战场,“大都督,明军纹丝不动,左良玉的军纪,也算不错了!”

“军纪?”李自成冷笑道:“一支屠杀百姓的军队,还会有军纪吗?”

“属下知错……”牛金星忙忙下望远镜,低下脑袋谢罪。

“其实,牛先生说得也不错,从战场来看,左良玉部的士兵,还是能遵守号令,并非丁启睿部的一盘散沙,我们绝不能轻视,”李自成道:“这样看来,在临颍屠城的事,应该是左良玉下达的军令。”

牛金星点头示意,道:“大都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主动出击吗?”

李自成笑道:“牛先生是兵事使,牛先生怎么看?”

牛金星忙道:“要发挥步枪的威力,只有等待明军进攻,现在只能和明军比比耐心了!”

李自成也是无奈,步枪虽然射程远,但装弹麻烦,无法主动出击,只能被动地等待对手进攻,左良玉是奸猾之徒,不知道能否骗过他,“等待下去,未尝不可,但我们也可弄出一些动静!”

“大都督是说……”

“左右两翼,可以做出不耐烦的举动,甚至是主动出击的态势!”

“这……”牛金星猛地点头,“大都督,属下明白了,以左良玉的狡诈,我们两翼出现异动,他必会从中路出击……”

“小米,着人去左右两翼传令,但动作不易太大,”李自成道:“万一左良玉不上当,我们也能随时改变作战部署。”

“是,大都督!”

天命军的中军纹丝不动,但左右两翼,都是出现了动静,士兵们都是拔出腰刀,随时准备出击,对面的明军见了,迅速将讯息汇报给左良玉。

左良玉果然上当,他一面命令左右两翼的将领做好迎战的准备,却是尽起中路的两万士兵,全军向前突击。

双方的中军相隔不到三里,只是一转眼的时间。

宋文紧盯着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明军,目光阴沉不定,心中既充满期待,也有些紧张,直接面对两万明军,战场上还是第一次。

凡事总有第一次,天命军与明军的战斗,规模越来越大,这种数万人的战斗,将会越来越多。

第七营是中军,又是装备了火器的精锐,一定能击溃明军。

他的心中,根本没想过失败,无非是歼敌多少的问题,面对游牧民族的骑兵时,他都没有胆怯过,今日不过是明军的步兵。

不过,他的手还有些颤抖,中军的胜负,将决定这场战斗的走向,大都督将大决战的胜负手交给自己,千万不能让大都督失望,否则,自己必须交出第七营的指挥权……

“将军,快要接近两千步的距离了!”

宋文向对面一看,明军推进的速度很快,他的脸上不觉露出一丝冷笑,左良玉,你是嫌士兵死得不够快!

两千步的距离上,宋文这才下达了军令:中军向左右散开!

中军的身后,是四十门山地炮,每个团是二十门,宋文将所有的家当都用上了,这是天命军来到河南之后,最重要的一场决战,完全没有必要保留。

山地炮的底座和炮管都很小,完全掩藏在士兵的身后,炮兵们早已调试完毕,只等着装填炮弹。

“开炮!”

炮兵们有条不紊装填开花弹,随后点燃了引线!

左良玉在明军的中军观战,为了总揽全局,他让士兵们搭起一个五尺的高台,站在高台上,整个战场一览无余。

看到天命军露出的山地炮,左良玉顿时吃了一惊,这是什么什么火器?幸好这种火器太小,威力应该不如明军的火炮,应该是一种土炮吧?

早知道天命军人数如此众多,又是实打实的军队,并不像想张献忠他们那样,夹带着许多百姓充数,当初应该从湖广带些火炮过来,可是现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命军开炮了,不知道要牺牲多少士兵,前军才能进入火炮的盲区。

“轰……隆……”

“轰……隆……”

“轰……隆……”

左良玉还在懊恼,天命军的开花弹已经向明军的头顶袭来,一道道五彩的弧线,在空中交织成火力网。

弧线优美,却是死亡之线!

从开花弹出膛的那一刻,左良玉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炮弹的声音如此巨大,是从那狭小的炮管中出来的吗?

咦?落地之后,怎的还有爆炸声?二次爆炸?

左良玉大惊失色,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开花弹?怎的没人告诉我,天命军有开花弹?都是朝廷的这些败类……

骂归骂,左良玉还是瞪大双眼,向出击的明军中军望去,果然不出所料,开花弹的落点之处,都是炸出一个圆盘式的空洞,落点附近,士兵们纷纷倒地!

阴风阵阵,寒流逼人,诡异的天命军,大出意料的开花弹!

左良玉似乎听到士兵们发出各种惨叫之声,他痛苦地闭上双目,任由汗水顺着脸颊流入颈口。

怎么办?

刚才目测之下,士兵们伤亡不轻,要撤军吗?

还是咬牙挺一挺?

火炮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只要士兵们继续出击,很快就能进入火炮的盲区,火炮也就失去了作用!

战斗已经开始,官兵毫无斩获,如果现在就撤兵,士气低落还是小事,一旦天命军随后掩杀,中军必将崩溃。

两翼的天命军已经虎视眈眈,如果再掩杀过来,很可能是全军大败。

这个后果,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只要咬牙坚持片刻……对,坚持片刻,这一眨眼的时间,士兵们至少前进了数十步吧?

左良玉所在的高台,距离战场至少有三四里,无法用肉眼准确判断天命军火炮的射程,如果他知道山地炮的射程达到两里,不知道是否改变这个决定?

山地炮第三波射击的时候,左良玉终于接到前方传令兵的讯息:天命军的火炮,射程达到两里,士兵们伤亡惨重……

两里?左良玉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是红夷大炮的射程,即便从湖广带来虎蹲炮,也是免不了挨宰的命运!

天命军为何有如此犀利的火炮?

左良玉的这个问题,一时不会有答案,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士兵们没有后退,他们扔掉用不上的行装,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这段时间,已经推进了近千步!

还有五百步,就该进入火炮的盲区了吧?

左良玉上下牙紧紧咬在一起,双手已经攥出血迹,他用阴冷的目光将战场重新扫视了一遍,不错,官兵虽然不断伤亡,但远远望去,几乎与天命军连成一片了,只要再坚持一刻……

期待,扭转战局的期待,便是进入短兵相接,以官兵的战斗力,天命军绝对无法硬杠,张献忠不行,罗汝才不行,李自成同样不行,流寇只配钻山沟!

左良玉已经准备好了,等会天命军战败了,就像临颍县那样,战俘全部诛杀,一个不留。

“将军,天命军停止炮击了……”

左良玉双手不知觉松开,极目远眺,天空中果然没有火红的弧线,连炮声都听不到了!

士兵们已经进入了火炮的盲区。

左良玉很快就觉得不对劲,官兵前部进入火炮的盲区,中后部不是还在火炮的射程之内吗?两万人的阵仗呀……

正文 第842章 马坡的枪声

左良玉并没有疑惑多久,在他还没有找到天命军停止炮击的真正原因之前,战场再次出现了他意想不到的局面。

“砰!”

“砰!”

“砰!”

……

天命军的中军再次闭合,数千枪手,向明军射出了仇恨的子弹。

山地炮也可以射杀明军,但不如这样面对面杀人来得痛快。

亲手射杀明军,亲眼看着明军倒下,临颍被屠杀的百姓,你们可以安息了!

左良玉听到“砰砰”声时,虽然不知道天命军使用了什么火铳,却已是心惊胆战,天命军怎会奇器百出?

宋文此时却是气定神闲。

在枪手们射出第一拨子弹之前,他就知道,明军的中军完了,天命军将大获全胜。

遭到炮击时,明军士兵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尽早进入山地炮的盲区,很多士兵都是抛弃了随身携带的盾牌。

盾牌几乎是步枪的克星,没有了盾牌,步枪也就没有了克星,以一万枪手对阵两万步兵,便是新军也能获胜。

人的双腿还能跑得过步枪的子弹?

枪手们不需要太高的命中率,只要用步枪在明军面前建立火力网,明军来多少死多少。

宋文是将明军放到二百步的距离上开枪的,即便明军能稍稍突破,还是在百步的射程之内,反之,明军想要撤退,四百步的距离上,明军如此集中,步枪的命中率一定不错,枪手们还可以向前追击一段时间。

一万枪手,一波射击,一万余颗子弹,便是五成的命中率,伤亡的的明军也会达到五千,考虑到不少士兵都是身中数弹,两三千的伤亡总是有的。

宋文唯一担心的地方,便是明军过早撤退!

可惜左良玉距离战场太远,战场发生了什么,他一时不知道,明军的伤亡他看不多,士兵们撕心裂肺的惨叫,他同样听不到。

步枪的射击速度比弓箭快得多,“三段式”射击,又能保证明军前方的火力网不会出现漏洞,如果明军不能及时进入火力网,枪手们还可以依靠齐射的优势,将射程向前延伸。

三波射击,超过三万颗子弹出了枪膛,明军前部距离天命军枪手的距离,不但没有拉近,反而稍稍远了些,目测之下,大约有两百五十步。

屠杀太过激烈,留给明军将官反应的时间太短!

明军前方的将官,终于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但他只能勇往直前,却没有下达撤军的权利,无奈之下,只好派出传令兵,将前方的战况迅速传达左良玉。

左良玉一直战战兢兢等待着最新的讯息,听说明军伤亡过万,顿时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一阵摇晃,幸好被手疾眼快的亲卫抓住,这才没有摔倒。

他一把推开身前的亲卫,瞪着血红的双目逼视着传令兵:“这才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官兵为何伤亡近万?你是不是妖言惑众?”

“小人不敢!”传令兵的脸上被左良玉喷了不少鲜血,但不敢用手去擦,颤抖着道:“天命军的的火铳……实在……实在太犀利……”

“走,我要亲自去前方看看!”左良玉跃下高台,翻身上马,也不等身边的亲兵,扬鞭向马臀抽去,口中大叫一声:“驾!”

亲卫们哪敢让左良玉落单,忙抢了战马,一路追过去。

左良玉到了中军的前部,战场指挥的将官早已迎接过来,“将军,天命军的火铳太犀利,射程达到两百步,我们根本无法靠近……”

不用他转述,左良玉已经看清了,官兵像是撞上了一堵墙,只要进入天命军身前二三百步的距离,就像被隔空点穴似的倒下,战场全是官兵的尸体和伤兵,正中间的位置,人和尸体已经堆积了五六尺高,完全可以充当掩体了。

左良玉感觉头晕眼花,他多么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用手揉了揉双眼,令他绝望地的是,一切都是真的,并没有幻觉。

地上究竟有多少伤亡的官兵,谁也没有确切的数字,但以左良玉行军打仗的经验,伤亡的士兵绝对超过一万!

“将军,怎么办?”

怎么办?

左良玉这才清醒过来,以目前的态势,官兵绝对无法靠近天命军,士兵越是英勇,死得便越快。

再要进攻下去,两万中军,不到一时三刻就会打光了,撤军,必须撤军,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士兵的性命!

他用变了调的嗓子大喝道:“停止……停止攻击!”

前面的明军立即停下来,有些聪明的士兵就地掩藏在尸堆的后面,用以躲避天命军的子弹,但后面的明军还是潮水般往前涌,一时立脚不住,不是踩踏在同伴的身上,便是被尸堆绊倒。

明军自己就乱了。

宋文发现明军停止前进了,知道中军的战斗就要结束了,忙传令道:“扩大射程,继续射击,准备起身追击!”

“砰砰”的枪声,就像是催命的音符,听到声音的明军,基本上都是前部的士兵,稍不留神,就会步入同伴的后尘。

明军哀嚎一片,几乎将步枪的“砰砰”声完全掩盖了,左良玉发现,即便停止前进,士兵还是不断伤亡,难道活见了鬼了?

一刻子弹,不偏不倚,恰好射入左良玉亲卫的肩头,亲卫“啊”的一声,一手捂着肩,从马背上倒栽下去,随后便是连绵不绝的惨叫……

“将军,撤军吧?”

撤军?左良玉已是胆战心惊,如果不是那亲卫站在他的前面,用身子做为盾牌,刚才受伤的很可能就是他了,明知道天命军的的火铳太犀利,他却不甘撤军。

难道就这样败在天命军的手上?

再说了,中军一旦后撤,两翼怎么办?

天命军一定会追击!

中军已经失败,两翼再要失败,今日必是溃败的局面。

“杀……”

“杀呀!”

“杀光这些畜生!”

左良玉不及抬头,已经有将官急道:“将军,天命军杀过来了!”

伴随着天命军的喊杀声,还有呼啸而过的子弹,虽然隔着尸堆,官兵已经两股战战,只等着左良玉下令了。

左良玉知道,今日之溃败局面,已经无法挽回,遂长叹一声,无力地道:“撤军!”他还假惺惺地不肯走,早被亲卫拨转马头,又在马臀上抽了一鞭。

战马吃痛,一声嘶鸣,扬长而去,亲卫们既害怕天命军的步枪,又担心左良玉的安危,也是拨转马头,随着左良玉去了。

宋文一看明军要跑,顾不上自身两翼的危险,大声喝道:“明军要逃,快追!”

“追!”

“杀!”

这一刻,似乎海水退潮,明军在前面撒丫子跑,第七营的士兵,则是跟在后面猛追,“砰砰”枪声不绝,比退潮的响声还要大上不少。

宋文顾不上地上的明军伤兵,只顾向前追赶,枪手们一边追一边放枪,需要装填子弹时,才会停下来,将空间和机会让给同伴。

李自成见宋文部的第七营已经突出于前军,便给两翼下令,命令李信、高立功部全速前进,尽快击溃各自的对手。

李信、高立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今日的战功,都让宋文拿走了……看到出击的信号,他们都是全力向明军猛扑过去。

全力出击,或许还能捞些汤喝!

左良玉的中军大败,两翼的明军早已无心恋战,看到数万天命军猛扑过来,他们连断后的勇气没有,转身追逐左良玉的步伐,沿着官道两侧向南而去。

李信、高立功部大举掩杀过去,明军大败,伤亡无数。

宋文只追出两三里,看到两翼的李信、高立功部已经击溃明军,遂停下步伐,回身收割明军的伤兵,开始打扫战场。

想到临颍城的惨状,枪手们一个个怒火中烧,伤兵无论轻重,都被补了刀!

马坡的枪声渐渐沉落,除了天命军的士兵,到处是明军的尸体,宋文看着明军的尸体,心中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情,倒是十分沉重起来。

李信、高立功一直追到郾城,左良玉逃入城内,不及入城的士兵,都被两人掩杀了,两人随即分兵,沿着官道包围了城南和城北。

李自成一面传令宋文部打扫战场,一面赶到城下,亲自指挥围城,郾城不是开封那样的坚城,城墙高不过一丈五尺,左良玉迟早要为临颍的屠杀赎罪。

左良玉逃入城内,心中还有余悸,他暗暗感激亲卫,若非逃得快,恐怕早成了天命军的刀下之鬼。

围城的天命军不过三万,还分驻城南和城北,但左良玉以为城外的天命军和宋文部第七营一样,都是装备了极为犀利的火器,一时不敢突围,查点人数后,四万大军,如今只剩不到两万。

士兵折损过半,却是寸功未建,这一战湖光兵丢人丢到家了,左良玉既恨又怕,不觉病倒,连晚饭都没胃口……

宋文将马坡的战场打扫干净,明军的尸体一把火烧了,只留下铠甲、兵器等,汇合随后赶到的李绩部,与次日辰时赶到郾城。

郾城被六万天命军包围,左良玉更无心出战,只得派出士兵突围出城,四处求取救兵。

正文 第843章 汪乔年的心思

青草已经探出了不少茎叶,踩踏下去,松软绵长,老树的枝头上,也是挂了鲜嫩的新芽,被寒风一吹,一片青绿,汪乔年老眼昏花,隐约觉得已是阳春了,离得远些,方才唉声叹气,不知不觉之间,自己是步入暮年了……

回身看了眼身后的洛阳城,高大巍峨的影子犹在,他的心中便来气,王绍禹堂堂总兵,为何替贼守城?

可是,无论他如何引诱,王绍禹就是不肯出城决战,强攻又拿不下坚固的城墙,无奈之下,只得绕过洛阳。

沿着官道,行至龙门关,太阳已经落山,现在的天气还是黑得早,夜晚很快就要来临。

汪乔年只得传令下去,让士兵安营扎寨。

洛阳受阻,让他生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这次东出潼关,他实在没有击败天命军的把握,便去挖了李自成的祖坟。

天命军在河南不断扩张,甚至包围了开封城,官兵却是束手无策,挖了祖坟,毁了风水,或许这是打败李自成唯一的法子。

至少有了一点盼头。

但是,刚刚出了潼关,大军行到洛阳,城内的流贼就给了他当头一棒,难道毁了李家的风水,还不足以抵消上天对天命军的眷顾?

士兵们在搭建营帐,暂时无法入营休息,汪乔年找了一块避风的土坡,一屁股坐下去,靠着土坡发呆。

往事就像是奔驰的马车,一幕幕出现在脑海中……

自从巡抚陕西,他就知道,陇山西面的天命军,已经养成了气候,他数次想要攻打固关,都被属下劝阻:仅仅依靠巡抚掌握的那一万城防军,连固关的城墙都摸不着,当年洪承畴曾经在固关折损了数万兵马……

可是,掌握兵权的三边总督,却对陇山的西面视而不见。

洪承畴、郑崇俭就不说了,丁启睿只求自保,只要天命军不出固关惊扰陕西,他就谢天谢地了;傅宗龙倒是对天命军比较强硬,可惜,来到陕西不到两个月,便接到东出潼关的圣旨……

也不能完全怪他们,陕西兵丁已经被抽空了,加上粮饷严重不足……

汪乔年清楚地记得,当日和傅宗龙相对无言的场景,没想到傅宗龙出潼关,进入河南后,不幸在项城战死。

傅宗龙战死的时候,他是哭过的:傅先生一死,再也没人能平贼了……

更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下旨,由他接任三边总督,并且连续数道圣旨,让他出关解开封之围!

连傅先生都不能平贼……

虽然调集了三万边军和城防军,但这样的军队,战斗力实在难以让人放心,只能指望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三位总兵官了,他们都是身经百战。

挖了李自成的祖坟,斩杀了坟茔中戾气幻化的小青蛇,开封之围不战而解……原本以为天命军指日可破,可是洛阳城下,他意识到事情或许不是那么简单。

不但王绍禹替贼死守洛阳城,连湖广增援开封的平贼将军左良玉,也被围在郾城。

汪乔年有些痛苦地自语道:局势没有根本改观!

这次从洛阳南下,就是协助左良玉部解郾城之围。

部队疲惫,粮饷缺乏,让陕西兵去抵挡势头正盛的天命军,一旦出关,便如同拿肉去喂老虎,根本有去无回。

但是深受皇恩多年,为了巩固中原地区的民心,又不能不出去。

如何才能打败李自成,解救郾城中的左良玉?

用通常的方法,里应外合,或者在平原地区野战,陕西兵很难撼动天命军的主力,即便加上左良玉的湖广兵,恐怕……

汪乔年思索很久,终于有了清晰的战略,这个战略至少有七成把握,只要左良玉充分配合。

有七成把握的事,自然值得冒险。

直到天色暗黑,亲卫来寻他回去晚饭,汪乔年方才回到大营。

晚上,汪乔年做了一个梦,金戈铁马、纵横捭阖……天明之后,梦的内容大部分都忘了,只记得天命军被明军包夹,伤亡惨重,连李自成也被一支流矢射瞎了左眼……

汪乔年迷迷糊糊,却是不忍醒来,唯恐双目一睁,就像以前那样,一切美好的愿望都会消失不见。

亲卫将汪乔年唤醒,已经日出了,大军还要赶路,将士们都在早餐,汪乔年忽然被唤醒,梦境又遗失了一大半,唯一的印象,好像是一件喜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

汪乔年没有责怪亲卫,梳洗之后,立即召见了三位总兵,“郾城危在旦夕,一旦左良玉部被击溃,陕西兵很难单独面对天命军,本督打算留下火炮、辎重等,并一万士兵在此驻守,另外精选两万士兵,轻装南下,尽快南下与左良玉部汇合!”

“好!”三位总兵自然不敢反对。

匆匆吃过早饭,两万精兵立即沿官道南下,行至郏县,贺人龙觉得不对,便私下求见汪乔年,“督师大人,我们不是去郾城解救左良玉吗,为何不从许州经过?”

“我们不去郾城,而是去襄城,”汪乔年道:“如果我们到郾城救援,天命军正气势威猛,很难跟他们争锋。襄城距离郾城只有一百二十里,我们舍郾城不打,却以精锐兵力去攻打他必然要救应的襄城,天命军一定回师来救,那么郾城之围也就解除了,解围之后,我们打天命军的前军,良玉攻击它的背后,前后夹击,是可以大败天命军的的。”

这样的战略,他早就想好了,与那日的梦境,亦有几分相似。

“襄城?”贺人龙明白了,“督师大人是要围魏救赵?可是襄城并非天命军必须回援之地。”

“天命军在襄城囤积了部分粮食,又是交通要道,天命军很难不救援,”汪乔年已经与左良玉联络过了,“如果天命军没有回援,我们再以屠城相威胁,天命军不是以民为本吗?”

“属下明白了,还是督师大人深谋远虑!”

“此事须得集中陕西兵、湖广兵的力量,”汪乔年道:“等入了襄城,我们再相机而动!”

“属下遵命!”

汪乔年一路急行,至襄城还有十里是的时候,张永琪代表士绅已经迎过来了,十余名有些名望的士绅,在路边跪成一排,“草民等早就盼着官兵解救百姓于水火!”

汪乔年大喜,原以为要攻打襄城,没想到城内的民心还是在朝廷这一边,遂笑着对贺人龙道:“天命军不得人心,由此可见一斑!”

心中却是疑惑:难道真是斩杀了李家祖坟里青蛇的缘故?果真如此的话,天命军必难逃出官兵的围剿,如果能捕获匪首李自成,那就最好了……

汪乔年担心贺人龙他们入城后,还是像以前那样扰民,坏了好不容易聚集的人气,遂将精兵留给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驻扎在城外,自己只带了六百士兵,随着张永琪入城。

刚刚入了城,知县谭望溪亲率城内的文武官员前来迎接,将汪乔年安置在县衙暂居,自己则是带着家眷去了旅店。

汪乔年暗喜,城内如此支持官兵,或许襄城就是李自成的末路,他杀了一个三边总督,注定要死于三边总督之手!

为了对付李自成来,吸引他来襄城,汪乔年一面让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三人,领着精兵在城东四十里外潜伏,一面在城内贴出告示,原先投靠天命军的官员、士绅,除了主动归顺朝廷外,都要严格查处,便是普通的百姓,也要进行甄别,凡是心向天命军,或是信奉天主教的,都将遭到严惩。

又放出士兵在城内搜寻可疑之人,一时间城内弄得鸡飞狗跳,也抓捕了不少人,汪乔年与谭望溪既没有审查,也没有宣判,只是将他们关押在县衙的大狱。

襄城被弄得鸡飞狗跳,就是为了吸引李自成的注意,汪乔年知道,城中一定有天命军的探子!

李自成一直在在攻打郾城,知道左良玉部粮食不足,并没有与明军死磕,主要是围城,战斗倒是不温不火。

得到汪乔年突袭襄城的讯息,他立即召开了军事会议。

会议规模不大,但级别很高,除了四个营的主将,只有牛金星,加上李自成自己,一共才六个人。

何小米做为记录员,先是汇报了汪乔年部的主要讯息,李自成待参会的人员议论片刻,方道:“各位,你们如何看待汪乔年南下的事?当前的局势又该向哪个方向发展?”

众人议论了一会,初步判断出汪乔年的意图,不过,天命军将采取哪种对策,一时尚未考虑完毕。

李绩的战略和战术思想,或许是最低的,意见一时也不成熟,不过,他听说过汪乔年挖了李自成的祖坟,既然汪乔年来了,决不能让他跑了,“大都督,各位,依在下看,汪乔年既然在天命军的属地上耀武扬威,襄城距离郾城不过百余里,打是一定要打的!”

宋文是天命军的老将了,长期的战斗,让他显得比较沉稳,便道:“郾城内的左良玉,眼看着支撑不了多久,如果撤军去襄城,很可能给左良玉喘息的机会。”

李自成点点头,汪乔年扒了祖坟,那是私仇,而左良玉在临颍屠城,激起天命军的公愤,“如果要打,最好还是左良玉,左良玉很快便要断炊,郾城可以不攻自破。”

牛金星向众人拱拱手,道:“大都督,各位将军,我们采取何种策略,也要根据战场的形势和明军的策略,汪乔年南下,不是奔郾城解围,而是占据了襄城,究竟是为什么?”

正文 第844章 相互算计

众人一愣,谁都知道,战场上那是尽量收集地方的讯息,知己知彼,百战百殆!但汪乔年的心思,谁能猜得准?

李信看了牛金星一眼,笑道:“汪乔年让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领重兵在城东四十里外扎营,明着是担心军士扰民,实际上自然是为了和左良玉合兵!”

牛金星冲着李信笑道:“不错,我们一旦撤军去往襄城,城内的左良玉部必然会尾随,前有陕西兵阻击,后有湖广兵追击,我们必会陷入不利的局面。”

高立功点头,是呀,如果被明军前后夹击,一定会让士兵丧失士气!

李自成笑道:“如此说来,你们是反对撤军?”

李信一愣,随即道:“大都督,或许可以考虑分兵!”

“分兵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李自成道:“陕西兵和湖广兵,总人数最多和我们相当,即便分兵,我们并不处于劣势!”

牛金星道:“大都督是说,分出一部分兵力去收复襄城,击溃汪乔年部,同时郾城不撤围?”

“分兵并非均分,而是有主有次,有强有弱,”李自成淡淡笑道:“汪乔年不是在襄城等着我吗?我就满足他的心愿!至于郾城,兵力减少,也就没有围城的必要,干脆方左良玉出城。”

李绩不明白李自成的意思,忙道:“大都督,如此一来,不是任由明军前后夹攻吗?”

“其实,从郾城撤军去往襄城,主要是襄城的明军在城外,我们可以展开决战,并不需要攻城,”李自成道:“至于左良玉,他要与汪乔年汇合,只能随在我们的身后,如果我们将围城的军队留在半道上,左良玉还敢尾随吗?”

牛金星大笑:“大都督,这也是打援吧?”

李自成也是哈哈大笑,左良玉一直龟缩在城内,欲要破城,必须强攻,人数只有两倍的情形下,即便能破城,伤亡也会很大。

汪乔年出潼关来到襄城,反而是天命军的机会。

左良玉得到增援,才有可能出城与天命军作战,只要他出城,天命军就有机会,加上汪乔年,如果一切像预设的那样,天命军很有可能一张击溃明军这两部。

他当即改变了原先的作战部署。

四个营全部撤军,李信部在郾城以西二十里的地方设伏,如果左良玉敢尾随天命军,便可半道袭击,李信的独立营有两万士兵,对上左良玉的三万,又是伏击,至少不会太吃亏。

其余的三个营,立即回师襄城,高立功部的承天营为先锋,先将明军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吸引出来,三部接近两万士兵,除了沿官道扎营,或许还有伏兵。

李绩的第四营、宋文的第七营做为中军,随在承天营身后。

承天营实际上就是诱饵,不怕失败,也无所谓胜负,只要将明军吸引过来,就算完成了任务。

真正的决战,是由第四营、第七营的枪手来完成的。

李自成之所以将枪手们全部投放战场,一是减少军士的伤亡;二是速战速决,还有可能回师歼灭左良玉部,最大可能消耗明军的各支主力。

这次战斗,任务最重的是李信,以两万士兵去伏击左良玉的三万湖广兵,如果打伏击战,李信应该不会吃亏,不过,左良玉本身便是奸诈之徒,如果伏击不能成功,很可能是一场遭遇战。

用三个营四万余人强攻汪乔年部,这是要全歼的,不仅人数上占据绝对的优势,还有步枪、山地炮。

除非汪乔年没有胆子应战,否则,天命军极有可能迎来一场大胜。

汪乔年从洛阳轻装南下,就是来解郾城之围,如果没有胆量与天命军作战,干脆就不用来了。

李自成已经在预算军功和赏银了。

下午的时候,天命军像往常一样,继续在各个城门发起小规模攻击,直至天黑,方才撤军回营。

晚饭之后,大营内立即熄了灯火,除了游骑和值守的士兵,所有的士兵都是上床睡觉,积蓄体力。

两个时辰之后,各营开始撤军,除了栅栏和据马,粮食、辎重等,要全部带走,便是帐篷也不会给明军留下。

撤军的动作不算太大,但城头上的值守的明军肯定知道。

李自成并不单担心左良玉出城追击。

天命军是主动撤军,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上弦月并不清朗,外面形势不明,左良玉脑子进水了才敢出城追击。

即便与汪乔年约好了,至少也要等到天命之后,确认天命军已经完全撤军,左良玉才会出城。

左良玉比较狡诈,越奸诈的人疑心越重,天命军大摇大摆撤军,根本没有将左良玉放在眼里,左良玉更加不敢出城。

如果左良玉一反常态,借个胆子出城追击,李自成求之不得,天命军优势兵力只要一回身,就有可能将他吃掉。

陕西兵还在八十里外,等到陕西兵赶到了,这边的战斗恐怕早已结束。

二月十二日黄昏,高立功部承天营已经接近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三总兵的营地,知道身后就是第四营和第七营,高立功并不担心,不过,他还是显得小心翼翼。

游骑已经探得了明军三座大营的位置,但谁也不能保证,明军士兵都在大营内,或者说,是否所有的明军都在大营内,游骑也不能确认。

高立功是沿着官道来的,他首先袭击的,便是当道扎营的贺人龙部。

天色尚未黑透,明军显然也是发现了高立功部,敌兵相见,不需搭话,唯一的语言,便是手中的刀枪。

贺人龙立在营帐的边缘,用阴沉的目光打量着天命军,密密麻麻,前赴后继,他再一次见识了天命军的战斗力。

怎么办?

如果硬杠下去,依靠营帐为依托,官兵应该能守住大营,可是,守下去又能如何,天命军这才是先锋。

要打消耗战吗?

贺人龙决定快速解决天命军,按照督师大人的计划,陕西兵攻击天命军的前部,湖广兵攻击天命军的后部,如果各部通力合作……

他无法联络左良玉,但必须联络郑嘉栋、牛成虎部,只有三部合力,官兵才会占据人数上的优势,甚至集中力量歼灭天命军的先头部队,逐步消耗天命军的力量。

战斗已经开始,必须尽快让郑嘉栋、牛成虎部加入战斗。

贺人龙立即向两部派出传令兵,要求两部全力出击,从侧翼打击天命军,在天命军的后续部队到达之前,尽快击溃这部分天命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战斗一直在进行,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双方的士兵点起火把夜战,势均力敌的时候,谁也不会后退。

士兵的呐喊声、兵器的撞击声、伤兵的叫唤声……

血液和体液,断臂和残尸,地面一片狼藉,战场山呼海啸,杂乱而不和谐的声音,不断向四面八方传送。

贺人龙心急如焚,这么长的时间,即便没有传令兵过去,郑嘉栋、牛成虎也应该知道这边的状况,二人为何迟迟不肯发兵?

唇亡就会齿寒,难道坐视不管?

传令兵尚未回来,贺人龙不知道两人的心态,但只有自己这数千士兵在战斗,死的都是自己的属下……

贺人龙的脸上,一直阴晴不定,心中也在坐着各种盘算。

高立功也是暗暗叫苦,对面的明军不过数千士兵,而且没有全部出营,面对人数劣势的明军,战斗又是胶着状态,这时候如果诈败,实在太假了吧?贺人龙会看不出来?

战场必须发生一些变化,只要给天命军一丝机会,自己就会撤军。

如果战斗就这么延续下去,要不要将这股明军歼灭了?自己手中的这点兵力,能歼灭对面的明军吗?

高立功摇摇头,明军人数虽然比天命军少,但有大营依托,根本无法全歼。

既然无法全歼,那就只有诈败一条路了!

高立功抬头看天,月色比刚才明亮了许多,但在低空,因为火光掩映,朦朦胧胧的。

作战的士兵一手持刀枪,另一手持火把,既照亮了自己,也照亮了别人,都成为刀枪的砍杀目标,伤亡的士兵,手中的火把一扔,很快就会被血水熄灭……

两侧似乎隐隐传来脚步声,伴随着杂乱的呼喊声,声音太远,一时听不清晰。

高立功侧耳倾听,将战场的声音过滤掉,方才确定那是人群奔跑的脚步声和欢呼声,他的脸上不觉现出冷冷的笑,瞬息不见。

“明军有伏兵,快撤!”

亲兵大声呼喊,将高立功的命令传遍整个战场。

贺人龙也听到了两侧传来的声音,知道是郑嘉栋、牛成虎,心中不觉大喜,这些生力军的加入,一定大大提高官兵的士气,战斗一定会朝着官兵有的方向发展。

他还不及传达新的军令,对面的天命军就下达了撤退的号令,看来,天命军也是发现了两侧郑嘉栋、牛成虎的军队。

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全身而退?

贺人龙嘴角发出阴冷的笑,随即拔出腰刀,仰天上举,大声喝道:“将士们,我们的援军到了,追杀,不要让天命军跑了!”

“追杀!追杀!追杀……”无数的明军回应着。

两侧的脚步声更加清晰了,杂乱而致密,会是明军的援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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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45章 逼近襄城

高立功听到两侧明军的动静,便按照事先的约定,以最快的速度向东撤军。

两军正在苦战,相互咬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高立功知道承天营是诱饵,但士兵们并不知道,有些勇猛的士兵,已经杀入明军的阵型中,现在要完全分开,却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军令如山,虽然激战正酣,但士兵们还是遵循主将的军令,恋恋不舍地撤退。

贺人龙听到两侧的动静,知道郑嘉栋、牛成虎两人增援来了,岂肯放过入寇的天命军?三部夹击,这是打败天命军的最好机会,即便不能全歼,至少也要将这支天命军打残了。

数次败于天命军,这次总算有了复仇的机会!

贺人龙大喊着让明军压过去,死死缠住天命军,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些天命军付出代价。

明军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被天命军的优势兵力压制,此时得到释放,士气一时大振,追着撤退的天命军砍杀。

援兵到了,三路夹击,正是痛击天命军的最好时机。

天命军撤退的时候,因为天黑,根本无法保持完整的阵型,眼睁睁地看着最后面的同伴被明军追杀。

高立功阴沉着脸,落在后面的士兵,原本是最勇敢、最精锐的士兵,他们已经杀入明军的阵型之中,如果明军不是得到增援,他们很有可能搅乱明军的阵型,从而一举将对面的明军击溃。

要丢下这些精兵吗?

高立功虽然万分不甘,但明军咬住不放,两侧又有援兵来袭,即便没有与大都督的约定,现在也必须撤军,否则,很有可能陷入明军的三面包围之中。

看着自己的属下一个个倒在明军的屠刀之下,高立功狠狠打了响鞭,马撇,有种的过来单挑……

明军自然不会单挑,也不会听到高立功的话,士气得到提振后,像决了闸的潮水,向天命军猛扑过来。

掩映的火把,被风一吹,闪烁不定,照着士兵身上脸上的血污,一个个恐怖得似地域的厉鬼。

高一功心中一动,明军不是追着火把吗?干脆扔了火把……想到此处,大喝一声,“向明军扔火把!”

“嗖、嗖、嗖……”

落在最后面的士兵,纷纷将手中的火把扔向追击过来的明军,转身边跑。

动物的本能发挥了作用。

火把对明军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温度不足以融化士兵身上的铠甲,只要不是落到最为脆弱的双目中,根本没有危害。

但成百上千的火把在眼前晃悠,明军还是本能地受到惊吓,身形一滞,顿时与天命军隔开一段距离。

天命军丢了火把,明军身前陡然一暗,瞳孔无法及时调节,如同进入漆黑的箱笼。

高立功催动士兵,快速向东撤退,竟然将明军甩开了。

贺人龙发觉情势不对,知道士兵们陷入视觉上的盲区,急得大叫:“不要管天命军,快冲,杀!”

明军士兵这才醒悟过来,天命军已经溃败,看不清也没关系,杀过去就是,他们一个个回应着贺人龙,向前面的天命军追逐过去。

“杀,杀……”

明军的两侧,援兵更近了,听声音,不过两三百步的距离,贺人龙大喜,三路明军,两万士兵,完全可能将对面的天命军击溃,可惜了,对面的天命军将领太过狡猾,早早就逃跑了,否则,全歼这万把天命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砰,砰,砰……”

明军两侧,忽地传来枪声,无数的子弹,带着丝丝火光,铺天盖地而来,猝不及防的明军士兵,为了追击高立功部的天命军,阵型拉成长条形,恰好将两侧完全暴露在枪口下。

月色朦胧不明,但这些枪手已经适应夜晚的光线,明军的身影就在前方,黑压压一整片,他们根本不用瞄准,只管用最快的速度将子弹射出去。

明军的惨叫声,终于惊动了贺人龙,在呆愣了片刻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两侧并非是郑嘉栋、牛成虎不,而是天命军。

只有天命军,才有这种恐怖的火器!

难道天命军已经拿下了郑嘉栋、牛成虎部?他们为何出现在自己的两侧?

虽然心中有无数的疑问,贺人龙却是来不及寻找答案了,战场瞬息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官兵被三面包围,还要面对天命军犀利的火器。

高立功正在撤退,忽地有亲兵过来,“将军,大都督着人来传令!”

“大都督?”高立功忙勒住战马,“传令兵在哪?”

“属下在此!”一名身高中等的士兵从亲兵的身后出来,“属下是大都督的亲兵,奉大都督之命,前来传达最新的军令!”

“大都督有什么指示?”

“大都督已经改变了作战部署,第四营、第七营的士兵,已经切入贺人龙两侧,大都督命令承天营不必撤退了,回身配合第四营和第七营,包裹明军!”

高立功看着身边的亲兵,却是没有说话。

亲兵小心地道:“将军,身份确认过了,的确的大都督的亲兵!”

高立功发现,明军两侧,的确是传来了致密的枪声,没错,这是天命军的步枪,与明军火铳射击时发出的声音,有明显的区别。

刚刚还在身后追击的明军,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应该是退回去。

高立功再不犹豫,向那传来的士兵点点头,直到那士兵消失在黑暗中,方才让亲兵传令:停止撤退,反击明军!

贺人龙部的士兵,刚才追击天命军时,都是轻装上阵,他们一心追杀溃退的天命军,根本没想着退守,连盾牌都没带,在天命军的枪手面前,一个成了靶子。

后面高立功部又是返身追击,掩杀一阵,明军伤亡惨重,惨叫之声不绝!

贺人龙部原本兵不过万,片刻时间折损大半,苦苦支撑下去,迟早会被歼灭,两侧呼应的郑嘉栋、牛成虎又是不见动静……

贺人龙原本是一名悍将,在湖广的时候,多次击败张献忠、罗汝才部的流寇,深得杨嗣昌的赏识,曾经暗示过他,升他为“平贼将军”。

但左良玉几乎是湖广的诸侯,兵多将广,势力庞大,平贼绝对离不开他的支持,最终“平贼将军”的名头落到左良玉的身上。

自那以后,受了“委屈”的贺人龙,开始认识到“实力”的重要性,他一改拼命三郎的本色,与流寇的决战中,并不以消灭流寇为目的,而是尽量保存自己的实力。

上次在新蔡的孟家庄,白日被天命军偷袭之后,他放弃了身后的傅宗龙、杨文岳两位督师,立即带着自己的士兵跑路,甚至傅宗龙着人求援,他也置之不理,反而污蔑传令兵是流贼所扮。

一路逃回陕西之后,贺人龙并没有受到朝廷的处罚,反而因为手握重兵,深得三边总督的倚重,这次汪乔年东出潼关,他便以总兵的身份,成为汪乔年最为信赖的主力。

这样的主力部队,自然不能被天命军歼灭。

贺人龙已经在思索如何突围,部将高杰靠了过来,“将军,我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能再犹豫了,郑嘉栋、牛成虎都是不见人影……”

贺人龙自然不会去管郑嘉栋、牛成虎两部,他在思索突围的方向,“高杰,立即带着士兵向西突围。”

“是,将军!”高杰走了两步,却又转过身子,“将军,我们要撤回襄城吗?”

贺人龙冷冷地道:“不,我们不去襄城,继续向西,回到陕西。”

“可是,龙门关还有一万士兵……”

“他们敢阻拦我们?”贺人龙嗤之以鼻,道:“为了汪乔年的战略,我们在河南襄城损失惨重,他们就算是给我们的补偿,不用多言,快些传令!”

“是,将军!”听说要收编龙门关的士兵,高杰再不担心此处的伤亡了。

明军贺人龙部脱离战场,借助夜色的掩护,拼命向西撤退,天命军的枪手们追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贺人龙跑了。

高立功部随后赶上来,将残余的明军士兵一阵砍杀,俘获的士兵并不多。

第四营、第七营、承天营合兵一处,并没有打扫战场,而是分兵去围攻郑嘉栋、牛成虎两部,第四营、第七营都是以山地炮开路,用开花弹猛攻明军的大营。

炮声一息,又是用步枪扫射,明军立营不住,只得放弃大营,向西逃窜,高立功随后掩杀一阵,追出四十里,直到襄城方才收兵,就地扎营。

李自成连夜进兵,只留下部分士兵打扫战场,亲率第四营、第七营主力,逼近襄城扎营。

他原以为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三部战败后,一定会退守襄城,见到高立功后,才知道贺人龙并没有入城,直接绕过襄城西去,随后败退的郑嘉栋、牛成虎部,也是随着贺人龙的步伐去了。

李自成觉得奇怪,难道汪乔年也是随着撤出襄城,回到陕西去了?

如果汪乔年还在襄城,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他们敢丢下汪乔年不管?

不过,想到当日在孟家庄的时候,贺人龙就是丢下傅宗龙、杨文岳,会同李国奇领兵北逃,李自成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不管汪乔年是否还在襄城,连夜攻城是不可能的了,三营士兵都是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又连着行军三四十里抵达襄城,早已人困马乏,必须及时休整。

李自成当即扎营,距离襄城东门已经不到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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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46章 一日破城

汪乔年得知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三位总兵大败,领着各自的属兵绕过襄城,去往洛阳的方向,顿时手脚冰冷,一句话也说不出。

从他们的行军路线来看,他们肯定不是去攻打洛阳,而是回去陕西。

汪乔年不相信他们是去攻打洛阳,自己打了半个月尚未拿下洛阳,就凭他们剩下的残兵败将,怎么可能拿下洛阳?

除非母猪能上树,黄狗会耕田!

汪乔年没有骂三位溃逃的总兵,也没有想着如何守城,而是想起了李家祖坟的事,明明已经斩杀了坟茔中的小青蛇,李自成怎的还如此生猛?

难道找错了坟头?

不会吧,除了李自成,还有谁家的祖坟中藏着青蛇?

李家的祖坟,是在当地士绅、百姓的带领下找到的,绝对不会出错,那问题出在哪儿?

汪乔年感到全身松软无力,颓然倒在身后的椅子上!

亲卫给汪乔年沏了一杯热茶,放到面前的方桌上,小心地道:“督师大人,三位总兵大人已经离开襄城,城内的守军……守军只有六百人,加上原先的城防兵,总共也不到千人,趁着天命军尚未围城,大人还是连夜撤走吧……”

“撤走?”汪乔年顿时皱了眉头,瞪了亲兵一眼,狠狠地道:“我不会撤走,襄城就是我的坟墓了!”

“督师大人……”

汪乔年挥挥手,让亲兵下去,他闭上双目,靠在椅背上,心中一时思索很多……

一轮红日,按照它惯常的方式,从东方冉冉升起,周围一片霞光,赤红赤红,却没有多少光芒,肉眼望过去,亦不会眩目。

汪乔年立在东城头,看着一队队身着奇异服装的士兵,打着九颗星的军旗来到城下,心中不觉一阵颤动,不错,的确是天命军。

迷彩军服、九州军旗,还有整齐的步伐!

便是陕西的明军,也不会如此齐整,是朝廷的没落,还是天命军的强势崛起?

这才几年时间,天命军怎的发展到如此恐怖的境地,丁启睿、杨文岳兵败,左良玉被围郾城,贺人龙他们又被赶回陕西……

小小的襄城,不可能阻挡天命军的步伐!

李自成的确没有看中襄城,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都跑得远了,襄城内既没有多少士兵,也不会有多少粮食。

襄城并非坚城,或许弹指间即可拿下。

李自成看重的是一个人——陕西三边总督汪乔年!

汪乔年独守孤城,绝对不会长久,只要将襄城围起来,身边没有多少士兵的汪乔年,插翅也飞不出去。

问题是援军,有没有明军来解救这位三边总督?

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是汪乔年的属下,他们果真放弃了汪乔年?还有郾城的左良玉,汪乔年南下襄城,就是为了呼应左良玉,替左良玉解郾城之围,左良玉会不会来襄城解救汪乔年?

投桃报李,左良玉哪怕做给别人看看,也要来一趟襄城吧?

能不能解救是实力,来不来解救是态度!

襄城内已经网住了汪乔年,如果连左良玉也一锅端了,那才是大胜!与汪乔年相比,左良玉更是天命军厌恶的敌人,竟然在临颍屠城……

李自成只是分兵将襄城团团围住,但并没有攻城,士兵们都是大营中休息。

刘宗敏单独求见李自成,“大都督,我们已经包围了襄城,听说城内守军不过千,城防兵还是我们的人……属下请求带兵攻城!”

李自成让刘宗敏落座后,笑道:“捷轩,让你的第二团攻城,需要多久能夺取城门?”

“最多一日,”刘宗敏以为李自成同意由他攻城,不觉大喜,刘见义拿下了朝廷的三边总督傅宗龙,如果攻破襄城,则可以擒获现在的三边总督汪乔年,军功应该不在刘见义之下,“大都督放心,属下使用步枪,兄弟们不会有多少伤亡!”

“用最精锐的士兵攻城,我相信你能做到这些,”李自成道:“可是拿下襄城之后呢?俘获汪乔年,战斗也就结束了!”

“大都督……”刘宗敏不解,战斗结束不好吗,天命军从开封撤围,长途奔袭,不就是为了左良玉吗?想到左良玉,他忽地明白了,“大都督留着襄城不打,是为了吸引左良玉?”

李自成的表情有些无奈,到现在还没有收到左良玉的讯息,不知道左良玉出了郾城没有,“但愿左良玉不会放弃汪乔年!”

天命军三个营四万余人,围着小小的襄城,却没有攻城,汪乔年搞不懂,这个李自成,究竟要做什么?

虽然在城内严格布防,但他知道,用千余士兵守城,根本守不住,无非是能撑几日。

整整一日的时间,就在等待中度过,李自成等待左良玉的讯息,汪乔年等待天命军攻城。

直到天黑之后,李自成结合李信和汉清局传来的讯息,方才知道郾城的确切状况:左良玉只派出五千士兵出了西城,驻扎在距离西城外大约十里的地方。

左良玉这是做什么?

是看出了天命军的战略意图,还是太过小心谨慎?

李自成在大帐中来回晃了三圈,还是没有主意,关键是以前没有太过关注左良玉,对左良玉的性格,基本上不了解。

现在让汉清局搜集左良玉的讯息,似乎也来不及了。

李自成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左良玉很难按照天命军设计的思路走,他长期与张献忠、罗汝才这样的流寇主力作战,积累了丰富的战场经验,绝对与汪乔年这些“纸上谈兵”的文官不同。

他为什么将五千士兵驻扎在西城外?

西城,西城不是李信的伏兵所在吗?

李自成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左良玉的心思,这五千士兵,恐怕是为了牵制天命军在西城外的伏兵,左良玉的主力,恐怕另有图谋……

想到这儿,李自成明白了。

天命军的战略,一直是基于“围点打援”,指望左良玉部,甚至是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三部,为襄城的汪乔年解围。

可是,他们会来襄阳解围吗?

当日傅宗龙在火烧店被天命军包围,并没能等来援兵,最后还是自己突围,被刘见义部捕获。

贺人龙他们如果回援汪乔年,昨夜恐怕就不会绕城而过了,已经走远了,难道还会回来?只要贺人龙不是白痴,就不会跑这些冤枉路。

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三人是汪乔年的嫡系属下,在战斗的不利的时候,都是丢下汪乔年不管,难道左良玉一定会增援汪乔年?

襄城只是一座孤城,汪乔年身边兵微将寡,以左良玉的性子,难道为了区区三边总督,而将自己和全军置于险地?

即便陕西兵与湖广兵原先有过约定,现在恐怕也要改变作战部署了,贺人龙他们已经逃走,前后夹击天命军的计划已经无法实现。

左良玉将五千士兵留在西城外,一定是掩护主力难逃!

李自成终于明白了左良玉的心思,但襄城与郾城隔着一百二十里,步兵即便全速前进,也要一日半的时间,等到这边派去援兵,左良玉恐怕早就回到湖广了。

左良玉要回湖广老巢,不可能走襄城、南阳的官道,一定走信阳州入湖广,这条官道最近……

怎么办?

李自成将思路快速理了一遍,立即做出一系列的决定。

首先用快马告诉李信,左良玉很可能要南逃,西城外的五千明军,不过是为主力断后的,应该果断出击,不能等着左良玉西进了,宋文部已经赶往郾城,协助独立营追击左良玉。

其次,飞鸽传书信阳州的第七营第四团杨辰虎部,准备拦截左良玉南下,独立营、第七营已经随后追击……

两条讯息传出去后,李自成方才召见宋文,让他带着本部的两个团,立即动身去郾城,增援李信部,围剿左良玉。

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已经去得远了,再要追回来已经不可能,天命军打击的对象,只能转为左良玉部,而且左良玉在临颍向屠城行为,必须得到惩罚。

但李自成对贺人龙他们还有些不放心,便向西北方向派出大量游骑,探出百里之外,同时,也让洛阳府各地,随时汇报贺人龙的动向。

二月十六日,郾城方向传出最后的讯息,左良玉留在城外的五千士兵,几乎被全歼,但左良玉已经暗中南下,第七营第四团杨辰虎部虽然全力出击,截杀了不少明军,但左良玉还是在湖广兵的护卫下,突破信阳州,进入湖广境内。

李自成没有责怪杨辰虎,他的属下只有四个千户,整训的时间不长,想要完全拦截左良玉的两万五千士兵,的确不太现实

杨辰虎在信阳州的拦截,主要是打击左良玉的士气,让左良玉明白,天命军已经盯上他了,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全力截杀。

左良玉逃回湖广,暂时不会再回到河南了,李自成下一个目标,自然是襄城了,襄城实在是大肥肉,城内虽有三边总督汪乔年,却只有不到一千士兵守城。

李自成一面围城,一面将主攻任务交给刘宗敏,刘宗敏知道,大都督这是送给自己军功,便打了包票:一日时间内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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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47章 决意殉城

二月十七日,刘宗敏开始攻城,他选择攻城的方向,乃是南城门,除了南城门外,其余各城门也会有小规模的攻城。

明知佯攻,是为了牵制兵力,明军却不得不分兵,城外有大量的天命军,如果士兵撤走了,谁知道天命军会不会突然加大攻城的力度?

刘宗敏在李自成面前打了包票,他已经做好了强攻的准备,先是用火炮攻城,二十门火炮,几乎将城头翻了一遍。

汪乔年看出来了,南城是天命军的主攻方向,他亲自来到南城,指挥士兵守城,但城头上被开花弹炸出一地的暗坑,天命军的炮火尚未完全停息,亲卫担心城头上不安全,忙拦住他,“督师大人,城头上太危险……”

“你们怕死,本督师不怕死!”汪乔年一把推开亲卫,目光却是落在刚刚爆炸的开花弹上,“流贼的炮弹,怎的落地后还会爆炸?”

亲卫们面面相觑,他们哪知道如此高深的问题?他们的责任,只是护卫督师大人的安全。

幸好城外的炮火息了,城头上的守军终于缓过劲,不过,汪乔年的眼中,除了城头被炸得坑坑洼洼,便是到处的残尸血水,天命军尚未攀登城墙,官兵已经死伤惨重……

对汪乔年来说,这些似乎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下定决心,能不能守住襄城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能守几日。

刘宗敏停止炮击,改用步兵攻城。

这是极为难得的机会,天命军来到河南之后,攻城的时候,一般是以枪手着掩护,抢夺城头都是以新兵为主,既是提高新兵的作战经验,也是减少枪手的伤亡。

今日攻打襄城,城内的守军太少,根本就是不对等的战斗,李自成才破例允许第四营第二团攻城,刘宗敏默默地对自己道:这是大都督对自己的眷顾,必须按时拿下城门。

枪手攻城,基本上有固定的套路,先是用山地炮发射开花弹,摧毁城头的防御工事,打击守军的士气,然后换成步枪,利用射程上的优势,扫射城头上的守军。

等到攻城的时候,最好的方式便是用火药包炸毁城门,枪手们再抢夺城门;如果城门太过坚固无法炸开,或是被城内用石头封死,那就只能用云梯强攻了。

刘宗敏派出一个千户的枪手,来到城下百步外的地方,立为长队,开始向城头扫射,“砰砰”的枪声,络绎不绝。

守军起初看到天命军的士兵尚在百步外,根本就不用担心,无论是弓箭,还是官兵的各式火铳,都不可能达到这个射程,况且从城下向城头射击,射程又会减少一些……

不少守军站在城头看热闹,刚刚被天命军的火炮压得抬不起头,现在总算松口气,士兵们有说有笑,甚至还有人从垛口冲着天命军做鬼脸,无情地挑衅着城外的天命军。

人在最得意忘形的时候,也是最容易遭到攻击的时候!

城头上的明军手舞足蹈的时候,天命军的步枪响了,从垛口、女儿墙头露面的士兵,都是枪手们的目标,而且露在外面的,都是头胸等要害部位,只要中弹,至少是重伤!

城头上一片惨叫,伤兵们满地打滚,伤口流出的鲜血,将开花弹炸出的弹坑内,注入一汪汪红色的血泉!

汪乔年神情凝重,他几次要看看城外的天命军,都被亲卫死死按住,士兵们都学乖了,一个个躲在女儿墙后,只在两侧留下观察兵。

这样也不是事,万一天命军用云梯攀登城墙呢?汪乔年心中暗暗担心,他实在不明白,天命军不过是流贼,为何有着比官军还要犀利的火器?

不过,天命军已经占据了甘肃、陇右和四川,似乎已经不是流寇……

世上最不幸的事,莫过于最担心的事,却是被不幸言中!

汪乔年尚未想出对策,便听到观察兵大叫道:“天命军抬着云梯过来了……他们要攻城了……”

果然如此!

汪乔年已经预料到天命军要攻城,却是没有守城的底气,城内近千士兵,光南城头就有四百余人,几乎占了一半,但遭到天命军火炮、火铳的连番打击,伤亡过半,还能继续战斗的,不足二百人。

二百士兵就能抵抗数千天命军攻城?不仅汪乔年,士兵们也是不信,而且,他们都被天命军的火铳吓破了胆,连露头都不敢,便有士兵犹豫不决,连拿起兵器抵抗的心思都没有。

汪乔年知道士兵们怯战,便拔出自己的腰刀,大声喝道:“本督师在此,后退一步者,杀!”

百户官刘汉臣跟着道:“保护督师大人,誓死守卫襄城!”他率先拿起弓箭,想要从垛口射击城外的天命军,没想到刚刚露头,便被一枪射中面门,连一声叫喊都没发出,身子像是被抽去椎骨,软软地摊到在地,弓箭落在自己的脚下。

汪乔年心中一紧,暗自叹息一声:襄城恐怕就是我的坟墓了!他已经做好了殉城的准备,身边的这些士兵,也是大明的子民,应该为朝廷殉城!

一个决定殉城的人,便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

汪乔年亲自上阵,士兵们即便没了士气,还是拿起弓箭、刀枪、盾牌,开始向城墙的垛口集结,但守军不足二百,分散至各处垛口,便显得捉襟见肘了,天命军每部云梯的正面,只有一个小旗的士兵。

这样的士兵,还如何守城?汪乔年自己都没有信心,便看着知县谭望溪道:“谭知县,让预备的士兵过来吧!”

“督师大人,已经没有预备的士兵了……”谭望溪小心地道:“天命军四面攻城,所有预留的士兵,全部派上城头了!”

“战斗尚未开始,预留的士兵就上了城头?”汪乔年逼视着谭望溪,冷声道:“你这个知县是如何守城的?”

自从你来到襄城,所有的防务不是由你接管吗,怎么怨起老子?老子不过将原先的城防兵调走了一半……

谭望溪并没有当面犟嘴,只是躬着身道:“要不,下官去招募一些青壮帮助守城?”

“临时招募的青壮,岂能有战斗力?”汪乔年长叹一口气,面色一片冰冷,“不过,招募一些青壮,总好过城头上无人可守,去吧,招募要快!”

“是,督师大人,下官这就亲自去招募青壮!”谭望溪话音刚落,猛听得一声巨响,如雷鸣山倒,如虎啸狮吼,沉闷又绵长……

汪乔年吃了一惊,凭感觉,又是天命军作怪,可是如此巨大的声音,连城头上都有颤动,究竟发生了什么?

谭望溪心中明白,脸上却故意显示出紧张的表情,“督师大人,下官亲自去看看,顺便招募部分青壮帮着守城!”

汪乔年感觉今日的谭望溪,似乎有些怪怪的,究竟哪儿怪,一时有说不清,再说城头上防守的士兵太少,的确需要青壮帮助守城,也就点头答应了。

谭望溪刚刚离开城头,负责观测城外天命军的士兵便大声道:“督师大人,城外的天命军停下了,并没有靠近城墙!”

汪乔年一愣,天命军刚才抬着云梯准备攻城了,现在为何停止进攻?难道被刚才的响声吓傻了?如果是这样,他宁愿多来几声这样的巨响,虽然他刚才也是吓了一跳,但只要能帮助守城,什么都无所谓了。

如果不是亲卫硬拦着,他真想探头向城外看看。

不过,汪乔年已经不需要看城外了,一名士兵满头大汗跑过来,跪在地上喘着气道:“督师大人,不好了,流贼用火药炸开南城门,现在已经入城了……”

“入城?”汪乔年终于明白了,刚才巨大的声音,就是天命军用火药在炸城门,而城下的天命军,不过是吸引守军的注意力,“这个李自成,真是太狡猾了……”

汪乔年冤枉李自成了,在南城外攻城的,是天命军的刘宗敏部,他为了尽快拿下襄城,也为了减少天命军的伤亡,这才使用了障眼法,明着是抬着云梯攻城,暗地里却是骗过守军的耳目,让两名士兵带着火药包去城门洞内炸开城门。

天命军已经入了城,刘宗敏部士兵人数上的巨大优势,已经充分发挥出来,城内原先的城防兵又是在谭望溪的组织下突然反水,明军溃不成军,连突围的机会都没有。

刘宗敏亲自领着士兵来到南城头,数百士兵包围了汪乔年和那二百守军。

城门一破,守军已经绝望了,连拿起刀枪作战的勇气都没有,没有城墙的依托,战斗已经结束。

汪乔年看着官兵一个个跪地投降,心中痛如刀搅,他不是圣人,终究不能教化士兵,襄城已破,他们却不会跟着自己殉城……

看来只有自己上了,汪乔年挥舞着手中的短刀,面目十分狰狞,在刘宗敏的愣神之间,已经向一个天命军的士兵扑了过去,“流贼,去死吧……”

刘宗敏举起手中的步枪,先是习惯性瞄准了汪乔年的大腿,但他想到汪乔年扒了大都督祖坟的事,便抬高枪口,“砰”一声,子弹钻进汪乔年的脑门。

一股血箭,从创口出喷薄而出,汪乔年的双腿猛然一滞,不由自由停下脚步,身子风筝似的,晃了两晃,直挺挺扑倒在地,摔断了一根血线……

朝廷又一个三边总督,死在与天命军的战斗中,刘宗敏看着卷缩如死狗的汪乔年,口中嘟囔着道:“这就是挖掘大都督祖坟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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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48章 哀鸿之声

李自成入城的时候,知县谭望溪、士绅代表张永琪为首,领着城内的文武官员,还有数十士绅迎接至城门口。

“都起身吧,你们在城内与汪乔年周旋,实在不容易!”看着面前一片后背,李自成心道,将来一定要废除跪拜之礼,没有了跪拜之礼,众人才会真正平等!

“属下谢过大都督!”谭望溪来不及拍打膝盖上的灰尘,忙道:“大都督,襄城再次回到天命军的手中。”

“城池丢了,可以再打回来,”李自成淡淡笑道:“只要你们在,城内的百姓没有受到伤害,我就放心了。”

“大都督爱民如子,乃是属下等学习的楷模,属下一辈子也学不尽!”

“哈哈,”李自成大笑,“还是向入城看看吧!”

“属下这就给大都督引路!”

“引路就不用了,本都督和你们一样,长着一双眼睛,本都督自己会看,”李自成率先跨过南城门,“谭大人,城内被汪乔年一闹,百姓人心难定,你带着官员们安抚百姓去吧!”

“属下遵命!”

谭望溪带着一干官员们,先行返回官衙,商讨安抚百姓的事,李自成则是沿着城内的主干道视察。

虽然汪乔年占据着襄城,但城内的明军不多,刘宗敏攻城的时候,战斗本身并不激烈,对城内的百姓伤害不大,大半日的时间,百姓的心里,差不多就修复完毕。

在城中逛了大半圈,李自成已经在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襄城既是开封至南阳、湖广官道之要冲,又有西北通洛阳、东南接郾城的官道,交通枢纽的位置十分明显,但襄城本身不过是一座县城,地缘潜力远远没有发挥出来。

如果是和平年代,李自成一定想着如何发挥襄城的位置优势,然而,现在的河南,战争是主旋律,明军随时可能打过来,像左良玉在临颍县所犯的那种罪行,随时可能发生。

李自成暂时不会考虑发展河南的经济,当前的大事,还是如何掌控整个河南,至少将黄河以南部分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牛金星入城后,立即求见李自成,“大都督,陕西兵与湖广兵,都是离开了河南,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依牛先生看,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尽量减少对城内官民的影响,李自成并没有住在官衙,而是住在军营,只是让何小米奉上白水。

牛金星端起茶水杯,却没有送至口边,微微眯缝着双目,道:“天命军已经占据着了大半个河南,必须将整个河南拿下,开封才是中原的核心。”

开封自然要打,不过,天命军各营都经历过战斗,必须向休整一段时间,伤亡人员、损毁的兵器铠甲等等,必须得到补充,“牛先生,说说你的想法!”

“大都督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牛金星道:“除了左良玉,明军增援开封的各路援军,不过两三万,与当初动辄十万的规模,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牛先生是说……”李自成明白了,朝廷的实力,的确在一步步衰退,兵源枯竭、粮草不足等,虽然还有着许多方面的优势,但在军事上,已经没有压倒性优势,至少天命军可以与明军在中原大地野战的能力。

趁着现在的局势,的确应该主动攻打开封,既可以围点打援,消耗明军的实力,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顺势拿下开封。

“大都督……”

李自成点点头,让牛金星回去之后,拟定具体的作战计划。

次日午后,李自成正在西城巡视,一名亲兵小跑着过来,“禀报大都督,刘将军的第一营到了!”

“云水?”李自成大喜,天命军在河南稳步推进,属地不断扩张,士兵人数越来愈多,但李自成总感觉,士兵调动的速度太慢,也就是说,河南天命军缺乏骑兵,这才将刘云水部第一骑兵营调到河南。

“大都督,刘将军求见就在大帐之外不远处……”

“快传!”李自成将手一挥,道:“小米,回营。”

李自成刚刚回到入驻的军营,刘云水就赶到了,他愣愣地看着李自成,足有半分钟,忽地双目一红,不会不觉跪拜下去,“大都督……”

“云水一路劳顿,快快起来回话!”李自成的脑中,浮现了刘云水的一点一滴,那个曾经的黑大个,一直与自己比拼耐力、体力。

论起作战的勇猛程度、战场的谋略,刘云水都要胜过李过,特别他身上那种永不服输的精神,正是军事指挥官最优秀的品质。

最初相识的时候,两人是敌手,常常相互比拼,从长跑到实战演习,再到背诵军律比赛……

刘云水的影子,早已深深地印在李自成脑中!

“大都督终于想起属下了……”刘云水起身后,声音有些哽咽了。

“云水应该知道,固关对天命军,对甘肃省的重要性,所以我才让你和有水常驻固关,”李自成拍拍李云水的膀子,当初那个不甘落后的青年,已经成长为天命军优秀的军事将领,“又晒黑了,骑术应该没有落下吗?”

“大都督放心,属下一日也不敢放松骑术的操训,无论严寒酷暑,还是雷雨风雪,”说到军事上的事,刘云水咧开嘴笑了,“大都督,第一营已经培养了五千余战兵,整整五个千户!”

“知道你闲不住,才调你来河南,”李自成先在主位坐了,又让刘云水落座,“怎么样,固关没什么问题吧?”

“大都督放心,固关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固若金汤,”李云水道:“第六营马将军的属下,都装备了步枪、山地炮,城头还有榴弹炮,马将军又擅长守城……只是,没有骑兵,马将军恐怕很难出固关骚扰明军!”

“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

李自成当晚设宴,刘云水不醉不归,李绩、罗泰等,酒量都不如刘云水,最后还是刘宗敏舍却了身子,才将刘云水放到。

醉酒的刘云水,趴在方桌行双目都睁不开了,口中兀自说自己没醉,有一搭没一搭还要和刘宗敏斗酒,甚至还想着打劫明军的骑兵,将战马收过来……

李自成便让刘云水的亲兵将他扶回去,安置在大帐中休息,一边让亲兵给他煮了葛根汤解酒。

酒醒之后,刘云水一打听,知道大都督连续擒杀了两位三边总督,不仅目瞪口呆:朱由检这个时候,应该在乾清宫哭鼻子吧?

此时的乾清宫,朱由检的确在哭鼻子,而且还是大哭。

二月十七日,襄城破,三边总督汪乔年被杀;二月十八日,松山破,蓟辽总督洪承畴战死,巡抚丘民仰、总兵官曹变蛟、王廷臣等遇害,城内两万军士被杀……

连着两日,朝廷损失了两位督师,还丧师失地,这是大明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惨败,朝堂一片哀鸿之声,朱由检悲痛万分,交代大臣们拿出解决的办法,便早早结束朝会。

回到乾清宫,朱由检将太监宫女全部赶走,独自来到东暖阁,趴在御案上美美地哭了大半个时辰,等到心情稍稍平复,勉强支撑着身子,将御案上的奏章草草批复了。

当晚,朱由检习惯性地去往勖勤宫,明着去看望张嫣,通报朝局,实际上是向张嫣问策。

张嫣一向睿智,虽然身居后宫,总能或明或暗给朱由检提出各种建议,她为避“后宫不得干政”的嫌疑,说得比较隐晦,常常是在朱由检的怀中,以软言俚语的形式说出一些想法,并以此影响着朱由检。

但这一次,面对朱由检渴求的眼光,张嫣实在拿不出办法,只能以自己的温柔,默默舔#拭着朱由检心中的创口。

朱由检在张嫣的怀中美美地睡了一宿,心情稍稍好受一些,第二日起个大早上朝,但看到文武百官,他的心情又是跌入谷底。

这些拿着朝廷俸禄的官员们,能应对两路战争吗?

关外和中原,两路明军都是大败,朝廷这是怎么了?

朱由检端坐龙椅上,扫视了群臣一眼,一言不发,随侍太监王承恩,立在朱由检的身后,怀中抱着佛尘,眼观鼻鼻观心,朝堂即将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今日的朝堂特别安静,连言官都不敢都不敢轻易出言弹劾谁,一个不小心,就要可能惹祸上身。

朱由检心中生出一丝厌恶,每次遇到大事的时候,朝堂上都是鸦雀无声,这些人只会领取俸禄,玩弄权术,却不会替朕分忧。

他的视线扫到左都御史王道直,心中不觉一动,目光便在各个言官身上跳动,阴沉着脸道:“众爱卿,眼下朝廷局势艰难,你们可有什么对策?”

大臣们似乎知道朱由检的心思,既然找言官问计,那就由他们来回答,免得他们在朝堂舔呱,而言官平日只会弹劾同僚,对于军事上的事情,他们哪有什么办法?况且两路明军都是大败,皇上正在恼火之中,谁敢去触霉头?

见言官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似乎昨晚在女人身上消耗了过多的精力,朱由检心中生出一丝快意,这次总算整治了这些言官们。

虽然言官们并没有俸禄上的损失,但做为言官,一向以嘴说话,闭嘴便是他们最大的耻辱!

欢乐总是短暂的,朝廷无人说话,但关外与河南的战事,却是不能不管,朱由检面色稍稍和缓些,看着兵部尚书陈新甲道:“陈爱卿可有什么良策?”

正文 第849章 贵不可言

陈新甲虽然做足了准备,但底气还是不足,瞥了周延儒一眼,见周延儒丝毫没有解围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出列奏道:“臣先说说关外的事,”见朱由检神色如常,便道:“松山城陷,洪承畴战死,朝廷应该祭奠英烈,以安前线将士之心!”

朱由检淡淡地道:“陈爱卿所言,不知如何安抚前方将士?”

“洪督师虽没,但前线的将士们正在看着朝廷,”陈新甲豁出去了,侃侃而谈:“臣建议,从明日起,辍朝三日,以慰洪督师在天之灵!”

“爱卿说得是,”朱由检心中甚喜洪承畴,既然洪承畴战死,祭奠也是应该的,不能让为国为民的重臣们寒心,遂道:“此外,朕以王侯之礼,筑坛祭奠洪督师,七日一坛,共十六坛,每坛开始之日,朕亲往致祭,明昭天下!”

陈新甲大喜,这番马屁是拍到皇上的心坎了,忙道:“皇上圣明!”

朱由检不动声色,点头道:“然关外战事依然艰难,陈爱卿如何处置?”

“皇上不用担心,”陈新甲猛吸一口气,道:“洪督师虽然战死,然朝廷所失,不过是松山城,如今锦州、塔山、杏山、宁远尚在,防线依然稳固,可着祖大寿行督师之职,继续与鞑子周旋,鞑子难以破城,必然退去!”说到此处,不断以目示意。

朱由检知道陈新甲有话要说,但在朝堂,有些话不变出口,免得遭人口舌,便顺着陈新甲的话,道:“爱卿所言甚是,”目视周延儒道:“周爱卿立即拟旨,着祖大寿接任蓟辽总督一职!”

“臣遵旨!”周延儒出班奏言后,立即回到原先的位置,冷眼旁观。

陈新甲又道:“禀皇上,朝堂重祭洪督师,前线的将士必定欢呼,然士兵都是粗人,更看重利益,趁着传旨的机会,可运送一批钱粮,军威必定大振。”

“爱卿说得是,”朱由检不住点头,虽然知道财源枯竭,户部不会有多少钱粮,还是对户部尚书傅淑训道:“傅爱卿退朝之后,根据户部钱粮状况,立即拟定计划,务必保证钱粮不日将运送至锦州。”

“臣遵旨!”傅淑训虽然心疼钱粮,好在皇上并没有定下具体的数量,到时候还要转圜的余地,心中并不是太着急。

初步解决了关外的事,朱由检的心情好受多了,受伤的心灵初步得到恢复,淡淡笑道:“陈爱卿,那河南的战事……”

陈新甲的关外战略得到朱由检的认可,心中打定,此时朱由检发问,他双手抱拳,不慌不忙道:“去年底今年初的河南战事,只有孙传庭部没有败于流贼,现在三边总督汪乔年在襄城战死,可着孙传庭接任三边总督一职,克日赴任,尽快整顿陕西的兵马,此外,平贼督师丁启睿、保定总督杨文岳、平贼将军左良玉等,虽有不同程度的失败,但手中兵马尚在,皇上可下旨责罚,着戴罪立功,尽快招募青壮,恢复战斗力。”

朱由检点头,算是认可了陈新甲的战略部署。

“皇上,开封城顽强顶住了流贼两次围城,守城文武官员适当嘉奖,以慰官民之心,”陈新甲继续道:“以陕西、湖广、保定、河南四督之兵,只要大家同心戮力,可宝开封部失,朝廷依然掌控中原大地。”

朱由检道:“守卫开封,巡抚高名衡永不可没,依陈爱卿看,如何升职赏赐?”

“回皇上,高名衡是河南的定海神针,若要升职,便要离开河南,此事万万不可,可着钱粮赏赐,并阴功其子,”陈新甲与祥符离知县王燮有旧,遂道:“王燮两次守城,又在当地组织社兵,倒是功不可没,皇上可指明封赏,以慰军民,其余诸文武,亦该有不同之赏赐!”

“王燮既有功于开封,着他来京师受封,”朱由检点头,道:“其余诸文武,由兵部、吏部、户部商讨,论功行赏!”

“臣遵旨!”陈新甲打头,吏部尚书李日宣、户部尚书傅淑训二人同声应和,三人都明白,皇上的口语中,傅淑训排在最后,那就是尽量不要动用钱粮了,兵部叙功,吏部升职,才是皇上的真实意思。

今日朝会,很快就结束了,大臣们散朝后,王承恩悄悄扯了扯陈新甲的衣袖,“陈大人,皇上等着召见!”

陈新甲明白,皇上一定还是惦记着关外的事,便拱拱手道:“有劳王公公!”

王承恩将陈新甲带到右边的一座小厅,朱由检已经在坐等喝茶,陈新甲忙上前行礼,“臣陈新甲叩见皇上!”

“陈爱卿平生,承恩,赐座!”朱由检放下手中的茶水,目视陈新甲,却是没有言语。

“臣谢主隆恩!”陈新甲在侧首的雕花木椅上就坐,又向朱由检拱起双手,道:“皇上可是为了关外鞑子的事?”

朱由检笑道:“今日朝廷之上,陈爱卿似乎言犹未尽!”

“回皇上,有些话……”陈新甲迟疑着道:“实在不宜在朝堂公开!”

“朕明白,”朱由检瞥了一眼王承恩,道:“承恩是自己人,不用担心!”

“臣遵旨,”陈新甲犹豫片刻,终于道:“臣已经着兵部郎中马绍愉,穿着二品朝服,与参将李御兰出使满清……”

朱由检沉吟半响,不发一言,却是端起茶水杯,也没有喝茶。

陈新甲知道,朱由检是在等进一步的讯息,遂道:“但满清认为,马绍愉并非二品大员,李御兰不过是边吏,言和没有诚意……”

朱由检猛地放下茶水杯,怒道:“满清还当自己与大明平起平坐不成?”

“皇上息怒!”陈新甲忙道:“眼下关外正在激战,朝廷暂时不利,如果能稳住鞑子,可以减轻前线的压力,和谈可以一直拖下去,等到前线战事稳定,那时主动权便回到我们手中,或者真正签订合约,集中力量对付流寇,或者中断和谈,反正协议未成,彼时鞑子也是无可奈何!”

朱由检默然不语,面色却是沉静。

陈新甲知道朱由检的心思,便道:“堂堂大明,也不能完全由着鞑子,还是着马绍愉去谈,只不过职务上稍稍晋升一级,也不必二品,兵部侍郎足矣,也不辱没朝廷。”

朱由检沉思良久,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此时暂时保密,若是出了岔子,朕也保不了你!”

“臣明白!”陈新甲心中生出一股冷凛之气,但也没有办法,谁让他是兵部尚书呢?

……………………………………………………………………

田弘遇带着陈圆圆、顾寿回归京师,一路之上,多半与顾寿同宿,对于陈圆圆,倒是礼遇有加,实在憋不住,也是偷偷溜进陈圆圆的房中,不但顾寿不知道,连随身的护卫都没有觉察出来。

陈圆圆心中不忿,既然为自己赎身,为何又将自己晾在一边?

她舍却了冒襄,但攀上国丈田弘遇,也就逐渐淡忘了冒襄,不过,田弘遇显然更喜欢姿色一般的顾寿。

陈圆圆神色之间,便有了一丝哀怨之色,田弘遇看在眼中,也不说破,回到京师的时候,他将陈圆圆安置在上房,比顾寿的卧房大得多。

晚饭之后,田弘遇支走使唤的丫头,独自进入陈圆圆的卧房,看着陈圆圆眼中那哀怨之色,长叹了一口气,也不说说话,只是解衣上床。

陈圆圆心中升起一番希望,自己的卧房大小、丫头的数量,都是超过顾寿,回来的第一个晚上,田弘遇就上了自己的温床,看来国丈大人还是更喜欢自己!

她曲意奉承,主动出击,玉手香舌并行,浑身的本事施展出来,将田弘遇伺候得舒舒服服。

田弘遇舒爽了半夜,将陈圆圆搂在怀中,轻抚着陈圆圆精致白嫩的脸蛋,不觉长叹了一口气。

陈圆圆一惊,睁开媚眼,柔声道:“国丈大人为何叹气,是奴家不会伺候人吗?”

“傻瓜!”田弘遇双手捧着陈圆圆的脸蛋,恨不得吞进肚里,“无论是眼中还是床上,圆圆都是人间极品,不,人间不该有圆圆这样的绝品,只应是仙女思凡!”

陈圆圆“噗嗤”一笑,“奴家哪有国丈说的那般?”又用软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抚摸着田弘遇的胸脯,道:“那国丈为何叹气?可是想那顾寿?”

“与她无关,”田弘遇凝视着陈圆圆灵动的眸子,幽幽地道:“这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啊……”陈圆圆大吃一惊,小手不知觉停止了骚动,“国丈大人何出此言?”

“我将圆圆从天香院赎出来,并不是为了我自己,”田弘遇叹道:“只是圆圆太过诱人,一时把持不住,所以……这一路之上,我对圆圆都是礼遇有加,便是回到京师,在府中也比寿儿高出一等!”

“国丈大人难道要将奴家送人?”陈圆圆转动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心中快速盘算着,道:“奴家只会承欢国丈大人,若是一般的阿猫阿狗,奴家才看不上,奴家只望留在国丈大人身边……”

“傻瓜,”田弘遇也陈圆圆的娇#嫩如滑的脸蛋上捏了把,“我要送的人,自然不是一般的阿猫阿狗,而是贵不可言,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国丈大人的意思……”陈圆圆暗中吃惊,原以为攀上国丈,已经是飞上高枝了,没想到还有比国丈更为精贵之人!

“皇上!”田弘遇道:“我要送你去皇上身边,以你的姿色和本事,很容易得到皇上的宠幸,便是妃子的名分,也不是难事,好好把握机会!”

“啊……”陈圆圆惊得合不拢嘴,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进入宫里服侍皇上,虽然想了无数种可能,这深深的震撼,还是让她懵了,过了好久,方才悠悠地道:“国丈大人玩笑了,奴家这身子……”

“这个不用担心,院子里出来的人,也不是你的错,今后用心服侍皇上便是,”田弘遇抚摸着陈圆圆的小脸,嫩滑得如去了壳的鸡蛋,如果不是为了田家的前程……他无限留恋地道:“明日宫中便会来人,你要尽快学会宫中的礼仪,万不可惹皇上生气!”

正文 第850章 失落

汪乔年、洪承畴先后战死的讯息,虽然隐瞒得很深,但田弘遇是知道的,五军都督府的上层都知道大体的形势,只是瞒过普通的士兵。

陈圆圆学习了数月的时间,宫中的礼仪早已烂熟于胸,现在应该是送她入宫的时间了。

田弘遇估计,朱由检得到战事的讯息,心中一定不爽,这段时间,他是不会去坤宁宫的,趁着朱由检独宿乾清宫的机会,让陈圆圆趁虚而入……

思索已定,田弘遇说干就干,午饭之后,他用马车将陈圆圆载到宫门外,尽量避开各种耳目,然后让把守宫门的小太监去传令,求见朱由检。

小太监见是田弘遇,不敢耽搁,忙向乾清宫的方向去了。

约莫一个半时辰之后,小太监回来了,“国丈大人,皇上在乾清宫传召!”

田弘遇谢过小太监,这才让陈圆圆下了马车,随在自己的身后,一路穿门过殿,申时快要结束的时候,方才来到乾清宫。

守门的太监已经得到讯息,并没有阻拦田弘遇,“国丈大人,皇上在东暖阁!”看到田弘遇身后的女子,面露惊异之色。

田弘遇忙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指着陈圆圆,道:“我要带她去见皇上!”

太监接了银票,也不多言,只是向田弘遇拱拱手,算是表达了谢意。

田弘遇一手牵着陈圆圆,小心地跨入乾清宫,来到东暖阁,将陈圆圆留在外面,嘱咐不可轻动,然后在小太监的引导下入了东暖阁。

朱由检刚刚批阅完奏章,长长地打个哈欠,正要传晚膳,瞥见田弘遇,方才想起已经通传的事,“国丈怎的来得这么晚?”

田弘遇翻身跪拜于地,“臣一路走来……”

“好了好了,”朱由检摆摆手,让田弘遇起身,“国丈看过贵妃了吗?”

“回皇上,臣昨日入宫,见过贵妃娘娘,”田弘遇的老脸上一片悲切,摇头叹息道:“可惜没有好转,不能伺候皇上了!”

朱由检最喜欢的妃子便是田秀英,闻言也是有些难受,但还是劝慰田弘遇,“国丈不必难受,吉人自有天相,贵妃会好起来的!”

“臣谢过皇上,”田弘遇暗中窥得皇上的脸色,并没有过度悲伤,心中多了一份把握,“皇上,贵妃娘娘凤体欠安,无法服侍皇上,臣唯恐……唯恐宫女们服侍不周,去岁臣去普陀山为贵妃娘娘进香的时候,得到一奇女子……”

“嗯?”朱由检不解,贵妃病了,不是还有周后、袁妃吗?宫中服侍朕的宫女还少吗?再说了,每次心情不爽的时候,朕便去勖勤宫休息一番,国丈怎会随意将外面的女子带进宫?

田弘遇佝偻着身子,拱手向朱由检施礼,“皇上,此女雅善歌笙,并工诗画,超凡仙品,臣不敢私有,特进诸皇上,此女现在门外,皇上要不要见见……”

真有这么好吗?似乎比得上贵妃了!朱由检思虑之间,不觉点了头。

田弘遇得了赦令,躬身向朱由检施了礼,快步退出去,将陈圆圆唤进来,陈圆圆的小心肝“噗嗵”乱跳,双腿不觉一弯,身子匍匐在地,“民女陈圆圆,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朱由检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陈圆圆的身动。

超凡脱俗,婉若流云,盈盈冉冉,如孤鸾之在烟雾,慧心纨质,淡秀天然,平生所见,尤其那一双会说话的眸子,如淡泉涓流,清澈见心,灵动异常,与宫中嫔妃相比,别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比之初入信王府的田贵妃,犹有过之!

朱由检一时看得痴了,如果不是田弘遇在此,恨不得一把搂过来,叫声“亲亲小乖乖”。

田弘遇看在眼中,不觉暗喜,只要陈圆圆入得皇上的眼,等到了床上,皇上就会更加舍不得了。

陈圆圆已经是自己的义女,只要能留在皇上身边,即便贵妃娘娘身子不测,自己国丈的身份,还能保持不变。

难道普陀山的菩萨们,是以这种方式在保佑自己?也不枉自己给普陀山丰厚的布施!

只是可惜了,天下再难有第二个陈圆圆,陈圆圆毕竟是义女,一旦入宫,以后绝难相见……

朱由检心中一振,便要将陈圆圆留下,以后在乾清宫服侍自己,如同田贵妃永远在自己的眼前。

田贵妃生病这些日子,自己差不多已经淡忘了她的样貌,有此女在自己身边,可以时刻提醒自己,宫中还有一位自己最为宠爱的田贵妃!

朱由检抬起手,正要召陈圆圆上前,猛然间瞥见御案上的奏章,心中不觉大惊!

这些奏章当中,除了地方官上疏,倒是言官的居多。

言官们就喜欢无事生非,河南、锦州刚刚战死了两位督师,在此国事艰难之时,如果自己纳了此女,言官们还不闹翻了天?一定有人将“好色误国”的脏水泼道自己身上!

这让沙场血战的将士如何心服口服?

如果是普通的宫女还好,哪怕是太妃,总是宫里的人,此女毕竟出生红尘。

朱由检暗暗吞咽了口水……

想到河南、锦州的战事,朱由检刚刚升起的柯尔蒙迅速消退了,他已经没了心情,便摇头叹息道:“此女诚佳人!但国家多事,朕未尝一日开怀,故无及此,国丈老矣,请留殊色以娱暮年,可也。”不等田弘遇回话,已是随手捡起一本奏章,低下头翻看起来。

“皇上……”田弘遇大惊,圣心难测,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生出这种想法,难道是嫌弃陈圆圆的身子?

“国丈的美意,朕心领了,”朱由检拿着已经批阅过的奏章,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国丈先回去吧!”

“臣告退!”田弘遇五味杂陈,只得辞了朱由检,领着陈圆圆,缓缓退向门口。

朱由检又道:“国丈放心,无论贵妃身子如何,国丈就是国丈!”

“臣谢过皇上!”田弘遇大喜,有皇上这句话,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也算值了,他给朱由检叩了三个响头,离开乾清宫带着陈圆圆回府。

田弘遇并没有失落感,反而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窃喜,陈圆圆终于还是留在自己的身边!

陈圆圆却是微锁愁眉,脸上满是失落,她几乎一夜未眠想着所有的可能性,凌晨起床即精心打扮,料想任何男人都挡不住自己的诱惑。

然而,皇上根本没有给他展示歌喉、琴艺的机会,她精心的准备,却是付诸东流,初见皇上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了,可惜……

原以为能攀上最高的高枝,没想到还是回到田府,终生要伴随着已入暮年的田弘遇!

如果没有入宫的机会,能攀上田弘遇,她已经烧了高香了,甚至知道从此与冒襄再难相见,她也没有多少遗憾,可是今晚……

陈圆圆没有胃口,勉强喝了半碗稀饭,便回到自己的卧房。她独坐窗前,看着外面田府仆佣升起的点点灯火,她不知道是恨朱由检,还是应该去恨田弘遇。

她的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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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重新拿下襄城后,开始聚集粮草,为第三次攻打开封做着积极的准备。

在聚集粮草的同时,河南天命军各营开始整顿,特别是在河南招募的独立营、承天营、后备营、第四营第三第四团、第七营第三第四团。

这些营团的士兵,来源很复杂,既有明军的降兵,也有归顺的流寇,如一斗谷部、罗汝才部,甚至还有完全从百姓中招募的青壮。

随着天命军的实力的逐渐强大,李自成并不担心将领与士兵们的忠心,但这些军队缺乏长时间的操训,主要是在行路和战斗中度过,军纪、战斗力都不如原先的那七个营。

河南战事告一段落,趁着休整的时间,李自成给各营团下达了整顿的军令,尽量缩小新兵与老兵之间在军纪、战斗力上的差距,统一认识,树立“一切为民”战斗思想。

三月底,兰州运来的五千余支步枪,同时还有大量的步枪子弹、山地炮的开花弹。

这些步枪,刚好能装备一个团的士兵,李自成起初预备装备李信部独立营第一团,但考虑到独立营是临时编制,迟早要撤出番号,最后装备了第四营第三团牛可敬部。

牛可敬部得到步枪后,士兵们立即开始操训步枪的射术,从准头开始,然后是战术,李绩从第一团、第二团挑选了部分优秀的教官,加班加点操训。

要完全掌握步枪的射术,至少需要两三月的时间,在牛可敬部完全掌握步枪射术之前,暂时不能放下手中的刀枪,以免换装的间隙期,军队战斗力大幅度下降。

四月中旬,各营整顿基本结束,同时,由南阳、汝宁、洛阳三府运送的粮食,也是到达各个营团。

李自成决定第三次围攻开封。

前两次围攻开封,李自成并没有做好拿下开封的准备,主要是“围点打援”,牵制、消耗各镇明军的力量,第三次围攻开封的时候,他已经有了拿下开封的准备。

各镇明军,一般也就在两三万人,实力已经远远不如两三年之前,朝廷的兵员、财力都已经枯竭,真是天命军强势扩张的大好机会。

第三次围攻开封,李自成除了动用第四营、第七营第一团和第二团、独立营、承天营等六万步兵外,还有马有水的骑兵第一营,总兵力六万五千以上。

为了将士兵们解放出来,李自成从洛阳、南阳、汝宁、归德四府征集了三万青壮,专门运输粮草和辎重,军士只负责打仗,军民同心、一致对外。

正文 第851章 劝降

四月二十四日,杏山陷落,满清与大明之间以锦州为中心的战斗,以满清的全面胜利而告终,山海关外,大明只剩下一座宁远城。

皇太极大喜过望,虽然一向看不起辽东的明军,但他实在没想到战斗赢得如此轻松,这场战役虽然打了两年,但大清士兵的伤亡,实在可以忽略不计,倒是明军,除了少量战俘,十数万大军不是被杀,就是被困在城中饿死。

他知道,经过这一战,大明暂时无力反攻辽东,便留下部分士兵驻守,保护屯田的汉人百姓,自己带着得胜大军班师回朝。

皇太极也有一样心病,这个心病便是在松山被俘的洪承畴。

在范文程、宁完我、张存仁等汉官身上得到甜头,皇太极对汉人有一种变态的信任,服从、聪明、有大局观、了解汉人……汉人身上有太多的满人不具备的优点。

洪承畴是大明的蓟辽总督,辽东级别最高的官员,在朝廷中威望很高,如果洪承畴能归降大清,不仅能打击大明在关外的影响,又能提升大清的实力。

可是,洪承畴说什么也不肯投降。

为了恐吓洪承畴,皇太极将松山俘获的辽东巡抚邱民仰、总兵王廷臣当众斩首,可是洪承畴不为所动,没办法,只得将洪承畴带回盛京。

美人计、恐吓、高官、厚禄、威逼、利诱……

皇太极使用了他能想到的一切手段,范文程、宁完我、孟乔芳、张存仁等汉臣,也是束手无策,但皇太极怀疑,在洪承畴的事情上,这些汉臣恐怕没有完全尽心,不知道他们担心什么。

洪承畴铁骨铮铮,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速求一死!

他越是不肯归降,皇太极越想得到他,大清的汉臣中,文臣、谋士居多,像洪承畴这种督师级的人物,一旦归顺了大清,对大明朝廷、对汉人,都是极大的打击。

大明衰落、大清势涨……

只要洪承畴归顺了大清,即便什么也不做,也能抵得上十万雄兵!

但洪承畴就是不肯就范……

皇太极心事重重,信步出了崇政殿,预备去凤凰楼喝酒解闷,他一边低着头走,一边还在思索洪承畴的事。

“皇上!”

一声清越的脆声,打断了皇太极的沉思,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庄妃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是中宫皇后哲哲的亲侄女,已故宸妃海兰珠的亲妹妹,虽然入门比海兰珠早了十一年,但皇太极最喜欢的妃子,还是宸妃海兰珠,海兰珠入住东宫关雎宫,在后宫中地位仅在她的姑姑哲哲之下,排在第二位,而布木布泰只能暂居次西宫永福宫,在妃子中身份不过中等。

皇太极轻锁眉头,淡淡地道:“庄妃?你在这做什么?”

“妾身这几日心中有些发慌,便让格格陪着走走,原本想要骑马,但格格不让……”

格格是布木布泰的贴身侍女,蒙古名叫苏末儿(苏麻喇姑),出生于贫苦牧民之家,但十岁时便成了布木布泰的侍女,所以与布木布泰情同姐妹,布木布泰为示尊重她,一贯称呼她“格格”。

“奥!”皇太极轻轻应了一声,想到已经十数日没有去永福宫了,便淡淡地道:“既然身子不好,就别强撑着,该当好好将养。”

“妾身现在好多了,谢皇上关心,”布木布泰双手福了一福,见皇太极一直愁眉不展,便道:“皇上还是为洪承畴的事闹心?”

“嗯,”皇太极点点头,“这个洪承畴……看来,朕只能……”

布木布泰忽地抬起一双美目,道:“皇上,真的没有办法了?”

“没有,”皇太极摇着脑袋,轻轻叹了口气,“连范文程都说服不了……”

“皇上,”布木布泰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让妾身去试试吧!”

“庄妃有把握?”皇太极奇道:“连范文程他们都栽了跟头,你……你凭什么认为能劝降?”

布木布泰道:“妾身听说,范文程去看望洪承畴的时候,梁上恰好落下一块燕泥,掉在洪承畴的衣服上,洪承畴一面说话,一面“屡拂拭之”……”

“是呀,这又怎么样?”皇太极道:“洪承畴是战场名将,自然会爱惜自己的战袍!”

布木布泰将身一扭,倚过来拉住皇太极的大手,笑道:“皇上想想,一心求死的人,还会在乎一件战袍吗?”

“嗯?庄妃的意思?洪承畴并非真心求死?”皇太极像是在茫茫的大海上扑腾了大半日,现在终于抓住一根稻草,双目顿时闪现出光芒,但瞬息就消失了,眯上双目轻轻摇头,“这个洪承畴,死活不肯归降,朕知道,他的心中,是看不起大清呀!”

布木布泰脱口道:“皇上,那是劝降的法子不对……”

“法子不对?”皇太极一愣,“庄妃有什么法子?如果庄妃有法子劝降洪承畴,朕赏你一件任何你想要的物事。”

“替皇上分忧,是妾身的本份,”布木布泰道:“也许妾身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皇太极道:“庄妃有几成把握?”

布木布泰思索片刻,忽地生出一只玉手,张开五根葱尖儿般白嫩的手指,道:“五成!”

“五成?这么多?”皇太极大喜,一把将布木布泰的指尖握在手指,晃动着她的胳膊道:“庄妃快说说,你有什么法子?”

“给妾身一夜的时间,”布木布泰被摇得双目发晕,她勉强稳住身形,贝齿轻轻咬住红唇,思索片刻,终于道:“汉人有句话,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你……”皇太极顿时呆住了,他推开布木布泰,用手指着她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过身故意不看布木布泰,“如果用美人计……朕数次给洪承畴送去十名美女,甚至将他们关在一起,可惜洪承畴不为所动……”

布木布泰的心中,也是十分紧张,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悠悠地道:“皇上,洪承畴不是一般的武将,他是文官出生,只会对走进他心中的女子才会动心……有些事必须亲口说出,才能打动人心,这些美女都不会汉话,只有一副皮囊罢了……”

皇太极将身子转过来,面对着布木布泰,看了良久,方道:“庄妃说,你有五成把握?”

“至少有五成,”布木布泰也说不准,但她已经豁出去了,此刻再不能后退,“再说了,万一妾身不能说服洪承畴,皇上也没什么损失……”

皇太极暗暗叹了口气,但他太想征服洪承畴了,便闭上双目,喃喃地道:“好,朕给你一夜的时间……”

“妾身多谢皇上信任!”布木布泰向皇太极福了一福,又抬起头看了皇太极一眼,“妾身这就回去准备……”她一转身,拉起苏末儿的小手,快步回到永福宫。

进入永福宫,闭上宫门,苏末儿拍拍胸口,埋怨道:“庄妃娘娘,婢子刚才吓死了……娘娘为何做出如此决断……皇上原本就对娘娘……如果能劝降洪承畴还好,万一不能劝降洪承畴……皇上岂不是要怨恨娘娘一辈子?”

布木布泰也是帮着拍拍苏末儿的胸口,笑道:“格格不用担心,我要是能劝降洪承畴,没准皇上还要感激我呢……”

“那万一要是劝降不成呢?”苏末儿顿时翻出白眼,她一向拿布木布泰当姐姐看待,心中替她着急呢!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做好一切准备事项,提高成功的把握,”布木布泰:“格格,先服侍我沐浴,水中多加点花叶!”

“庄妃娘娘,”苏末儿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呀,我是替皇上招降洪承畴,”布木布泰轻轻扬起下巴,做小女儿态,“格格,你不会明白,洪承畴对皇上有多重要……”

“再重要你也不能搭上自己呀,你是庄妃娘娘……”

“皇上不是同意了吗?”

“皇上现在为了洪承畴,”苏末儿白了布木布泰一眼,道:“等皇上得到了洪承畴,娘娘可怎么办?”

“格格,你不了解皇上,他为了得到他想要的,可以舍弃一切,”布木布泰懒得跟苏末儿解释,“好了好了,别啰嗦,快去准备热水,我还要给洪将军送饭呢!”

“娘娘,你真的想好了?”

“在皇上面前,我就想好了,”布木布泰将头发解散,瀑布似的垂下来,“格格,你说,我将青丝解散,再盘在头顶,是不是更像侍女?”

“侍女?”苏末儿不解,“娘娘打算扮做侍女?”

“是呀,扮做侍女,洪将军对我才不会有戒心,”布木布泰笑道:“等沐浴之后,我就穿上你的服饰,嗯……就那件淡粉色宽袖长裙,再配上桃绿色腰带,怎么样,穿在我身上,有些汉人的风韵吧?”

苏末儿有些心酸,她知道,庄妃娘娘为了皇上,可是下了天大的赌注,如果失败了,这一生怕是……亏他还笑得出来!

既然庄妃娘娘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也只能选择支持和相信,“娘娘如此美艳,要是刚刚出浴,浑身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洪承畴便是神仙转世,也会心驰神往!”

“你错了,格格,洪承畴是大明的蓟辽总督,身份高贵,他见识过的汉人女子,还会少吗?”布木布泰轻轻摇头,“他又抱着必死之心,所以,关键还是人心,除了女人心,没有什么能打动他!”

“那……婢子去准备热水……”苏末儿迟疑片刻,还是转身退下。

泡了一会热水澡,布木布泰浑身通畅,如何对付洪承畴,她已经有了大致的方略,便让苏末儿去准备一份晚饭,一杯马奶酒,用食龛盛了,“格格,等我的讯息!”

苏末儿心有不忍,她的心中,恐惧感越发浓烈了,“娘娘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还有回头路吗?皇上的心中,已经起了涟漪,现在奋力一搏,拿下洪承畴,皇上以后对自己一定会更好,如果现在放弃了,皇上心头的那根荆刺……

布木布泰对着铜镜,左顾右盼,将眼神调整至恰到好处,感觉非常满意,方才笑道:“格格,天色就要黑了,替我准备一盏灯笼!”

苏末儿取来灯笼,点亮里面的蜡烛,道:“娘娘,婢子送送你吧!”

“也好,”布木布泰道:“永福宫距离都城隍庙,可是有一段距离。”

此时天色微黑,苏末儿在前面举着灯笼,布木布泰拎着食龛在后,出了永福宫,上了鼓楼南大街,一路无言,绕过鼓楼,折而向东,踏上中街,不远处便是都城隍庙。

正文 第852章 毒酒

都城隍庙是供奉战神的一座庙宇,原先叫城隍庙,努尔哈赤在盛京立都后,便将城隍庙更名为“都城隍庙”,规模也扩大了不少,平日香火不少,但夜晚却是人迹罕至,女真人虽然更名满族,但他们还是不喜欢夜生活,除了在床上。

洪承畴就被关押在都城隍庙中,由镶黄旗的士兵严密看守。

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气温急剧降低,室内并没有灯火,只有一个柴火盆散发出微弱的火星……

洪承畴独自坐在长木凳上,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的肚皮早就饿了,三日三夜不饮不食……

“松山”之败,已经过去了很多日子,他已经不愿再想,但却时常在脑中挥之不去,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鞑子的盛京,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如果下辈子还是带兵,他倒是宁愿加入天命军……

也许只有天命军,才能对付关外的鞑子……

洪承畴轻轻叹口气,身子却是一动不动,他不知道,鞑子用什么方法处决自己,也许是一刀吧,像他们平日在战场那样,一刀割下脑袋,一股血箭,然后什么感觉都没了。

他虽然想要留下全尸,不过,砍头也好,辽地的战事,在他的手上已经烂透,他没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脑袋没了,到了奈何桥上,反正什么也看不见!

鞑子与天命军不同,天命军成功了,不过是改朝换代,而鞑子一旦入塞,甚至像蒙古人那样入主中原,那可是汉人的灾难……

不过,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他已经是鞑子的战俘,很快就要与长眠松山的兄弟们汇合了……

洪承畴缓缓闭上双目,他什么也不愿想,死亡,就是最好解脱!

门“吱呀”一声开了,洪承畴以为是大风将门吹开了,便睁开双目欲待起身关门,没想到双目一阵晕眩,室内突然灯光闪烁。

洪承畴赶紧闭了双目,重新端坐,脑中不觉道:“又是来劝降的吧?不知道这次来的是谁,这个皇太极,还真是贼心不死……”

他恍惚听到,来人先是关上庙门,堵住外面漏进的寒风,随后窸窸窣窣,像是在点燃灯烛。

不要白费心了,让本督跟你们这些鞑子合作,那是妄想,本督可是读过圣贤书之人!洪承畴一动不动,但从声音中可以判断,似乎进来的只有一人,他依然不理会,任由那人独自在忙活着什么。

忽地鼻中闻到一股异香,以为是错觉,暗中用力嗅了嗅,不错,果然是异香,若有若无,初时如云雾乍起,滚滚向前,却又似后继乏力,出现一块断层,正当你以为它已经结束的时候,却又是浓雾滚滚,连绵不绝……

洪承畴心中疑惑,以为是鞑子在使用什么“迷魂散”之类的药物,心中吃惊,便缓缓睁开双目。

他忽地吃了一惊,在他身前不到两步的地方,立着一名俏丽的婢女,婢女头发润湿有光,满面#潮红,似乎刚刚出浴过。

一袭长长的淡粉色宽袖长裙,让她显得白洁、素净,再配上桃绿色棉麻腰带,看起来轻佻欢快。

洪承畴暗想,毕竟是鞑子女人,如果腰带换上滑腻的丝绸,便是放到秦淮河的画舫上,也能卖个好价钱!

“洪将军醒了?”俏婢满脸含笑,凤目含春,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皮,“婢子以为洪将军睡熟了,一时不敢打扰……也许洪将军正在思索什么军国大事,婢子只能等了……”

她话未说完,便转过身子,将墙角的一张小方桌搬过来,放在洪承畴的面前,用布巾擦了擦,似乎还是不放心,便一咬牙,用衣袖抹了一遍,方才作罢。

洪承畴心中长叹一声,依旧闭了双目,“又是美人计?你们能不能换些新花样?”

“噗嗤!”俏婢不觉笑出声来,“就婢子这样陋姿,也敢向洪将军使用美人计?也不怕污了洪将军耳目?”顿了一顿,见洪承畴依然没有睁眼,顿时转为神情幽怨,眉眼萧瑟,淡淡地道:“皇上敬重您是个有气节的人,所以准备成全洪将军……”

“嗯?”洪承畴再次睁开眼,“你要做什么?”

“洪将军是大明皇帝的肱股之臣,文武兼备,谋略过人,不可多得的良才……”俏婢一边说,一边打开食龛,取出一杯马奶酒,放在刚刚用衣袖擦过的方桌上,“皇上知道洪将军对大明忠心耿耿,”她似乎心有不忍,脸上现出无限的哀怨,“所以,皇上打算成全洪将军,让婢子送来一杯毒酒……”

毒酒?洪承畴心中一动,该来的总是要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不过,毒酒也不错,总好过被砍了脑袋!

他毫不犹豫,端过毒酒,就要灌下,不想俏婢忽地叫道:“且慢!”

洪承畴右手停在空中,冷冷地道:“皇太极有什么话让你转告我吗?”

“没有,”俏婢轻轻摇了摇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有着无限的哀怜,连腔调也变了,“洪将军,这可是一杯毒酒,一旦喝下去……将军的一身才艺,就这么付诸东流……”

洪承畴道:“回去告诉皇太极,战场上我是败将……我多谢他的成全!”言罢,再不犹豫,一口将马奶酒干了,手指一松,酒盏摔在地上,裂为无数的碎片。

俏婢若有所思,低下头看着碎片,眼中闪过一些惊讶,随即又换上笑脸,嘻嘻笑道:“洪将军果然是一条汉子,婢子心中也是佩服得紧,可是,洪将军就要……”忽地换了幽怨的眼神,似乎喝下毒酒的是她自己,“这是婢子亲手做的饭菜,洪将军吃饱了,黄泉路上,也好早日投生……”

这婢子!

洪承畴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没想到陪着自己走完人生最后一段历程的,竟然是一名鞑子婢女!

她虽然身份低微,却是眉眼清秀,娇俏可人,连肤色都是那么美白……

洪承畴接过饭碗,三扒两口,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便将碗箸一放,腹中尤觉没有填满,俏婢却又从食龛中捧出一大碗汤水,缓步过来,直接递到洪承畴手中,面上苦笑着道:“这是婢子亲手做的一点清汤,洪将军看看,是不是合汉人的胃口!”

洪承畴接过来,尝了一口,冲着俏婢微微点头,然后将汤水喝了,感觉有股涩涩的味道,“这是什么汤?”

“参汤,长白山里的老山参,熬制了两个多时辰,很补的……”俏婢将碗箸收起,丢在食龛中,回身在洪承畴的身边坐下。

洪承畴已经在等死了,没想到临死之前,还有这样的美婢给自己送葬,最后这顿饭食,还是她亲手做的……

他侧过脸看着这个美丽可人的婢子,长长叹口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叫大玉儿,”大玉儿也是侧过脸,静静地看着洪承畴,四目相对,一时竟没有说话,过了好久,她头一歪,顺势靠在洪承畴的肩上,“洪将军是要感谢婢子吗?不用谢,婢子也非常敬佩洪将军,能为洪将军做点小事,婢子不胜荣幸!”

“大玉儿?”洪承畴却感觉不像鞑子,倒像是汉人的名字,这时,小腹处传来一阵阵燥热,他知道,毒酒快要发作了,强忍着坐直身子,不知道鞑子用的是什么毒药,还要折腾自己多久。

大玉儿靠在洪承畴的肩上,自然感觉不到洪承畴腹内的变化,忙道:“这是婢子给自己取的汉名,婢子一直仰慕汉人的文化,不但跟着学会了汉话,还给自己取了汉名!”

“奥,”洪承畴应了声,她就是一个婢女,知不知道真名又有何妨?自己就要死了……不过,小腹处传来的燥热,一阵紧一阵松,却没有加重的迹象,他只是感觉到燥热,却没有疼痛之感,不觉起疑,“大玉儿,你给我喝的是什么毒药?怎的到现在都没有发作?”

大玉儿身形一颤,慌忙起身,跪伏在洪承畴的脚前,“求将军赎罪!”

“赎罪?你有什么罪?”洪承畴更加起疑,“你是奉命行事,再说了,一杯毒酒,正是本督最好的归宿,本督没有怪你,倒是感谢你让本督做个饱死鬼。”

“洪将军,”大玉儿跪在洪承畴面前,犹自不肯起身,“将军大人大量,若是免了婢子的罪,婢子才敢说出事情的原委……”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洪承畴凝神聚气,努力压制着体内的躁动,面上淡淡一笑,道:“说吧,你有什么罪?难道这杯毒酒,是你瞒着你们皇上,偷偷给我带过来的不成?”

洪承畴依然端坐在长木凳上,他担心自己一旦起身,身子控制不住,便要摔倒,只是伸出手去,将大玉儿拉起来。

大玉儿起身后,不待说话,却是回到刚才落座的地方,依然靠在洪承畴的身上。

洪承畴只感觉一阵异香扑鼻,原来大玉儿的脑袋,离他的鼻子不到一拃的距离,幽香如此诱人,还是十分少见,难道此女身上,能散发出异于常人的体香?

大玉儿却是将身子一扭,原本靠在洪承畴的身上,这会却是双手环住洪承畴的腰身,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香味更加浓烈了,“婢子……婢子敬重洪将军,婢子不想洪将军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所以,婢子斗胆,将皇上所赐的毒酒换了,刚才的那杯酒中,并没有毒药……”

正文 第853章 庄妃娘娘

“没有毒药?”洪承畴顿时坠入迷雾中,心中空落落的,难道死过一次的人,都是这种感觉?过了好久,方才醒悟过来,他用手抚着大玉儿的脸蛋,爱怜地道:“傻瓜,你擅自将毒酒换了,明日皇太极知道了,岂能放过你?”

“婢子知道,此事瞒不过皇上,”大玉儿忽地抬起头,勇敢地迎向洪承畴,“那杯毒酒,婢子并没有倒掉,而是留在婢子的房中,从洪将军这儿回去……婢子是留给自己的……”她将视线移开,漫无目的扫视了一会,最后落在灯烛上,猛地点头,“婢子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只要能救得将军,哪怕只有一刻,婢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大玉儿,你这又是何苦呢?”洪承畴面现痛苦之色,“我这败将之将,唯有一死向大明的朝廷谢罪!”

“皇上知道,洪将军当世大才,才会对将军礼贤下士,婢子也是敬仰将军,婢子觉得,洪将军要是就这么死了,一定不甘心……所以婢子自作主张,希望将军不要责怪,”大玉儿重新搂住洪承畴的腰身,“洪将军,难道真的甘心以败将之将的身份去死吗?婢子为将军不平……婢子虽然卑微,但也曾听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

“大玉儿,你不知道,”洪承畴摇着头苦笑,却没有将大玉儿推开,“我军这次在松锦前线,伤亡惨重……”

“婢子不管,婢子只是希望将军活下去,哪怕只有一日……”大玉儿虽然将脑袋埋在洪承畴的胸前,语气却是异常坚决,“为了这一日,婢子就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我们满人,就是崇拜像将军这样的不世之材,皇上是这样,婢子也是……”

洪承畴摇头叹息,不知道这个鞑子婢女,为何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他没少见过女人,但面前的这个婢女,目光清澈,既不是谄媚讨好自己,也不像是逢场作戏,这个大玉儿,看起来都快三十的人,风韵虽是不错,但毕竟比不上十五、六的小姑娘。

如果说是色诱,为何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洪承畴忽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心中不觉一惊,“大玉儿,你不是说喝的不是毒酒吗?为何本督腹中燥热难当?”

“腹中燥热难当?不会呀,婢子明明将毒酒换了,不可能呀……”

洪承畴的下面已经支起小帐篷,咦?怎么回事?难道是这个鞑子女人,唤起了自己的本能冲动,他又嗅到了那种熟悉的、若有若无的气息,这种要命的幽香,像是催#情的丹药,他感觉到小腹中有一团火在四处肆虐,拼命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出来……

“洪将军,现在好些了吗?”大玉儿明显感觉到,洪承畴身上的体温极速上升,身子也是扭动不安,却是装模作样道:“是不是刚才吃饭,吃得太快了……将军饿了三日三夜,身子原本虚弱,刚才暴饮暴食,或许……”

“暴饮暴食?也不像呀……”洪承畴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却还强撑着,“若是和饮食有关,须是肠胃难受才是,可现在……”

“不是肠胃?那是哪儿?”大玉儿从洪承畴的怀中脱出来,用手在洪承畴的小腹上轻抚着,“是这儿吗,将军?”

“不是,还要向下一点……”洪承畴想要将大玉儿的嫩手拿开,但身上却没有一丝气力。

“奥,还要向下?”大玉儿十分乖巧,不待洪承畴说话,却是将手慢慢向下移动,忽地触到一根坚硬的铁棒,不觉惊叫出声,“啊……”

洪承畴羞极,这样的事情,竟然让这个鞑子女人发觉了,这还让不让人活?难道自己真的在乎这个鞑子女人?这鞑子女人的确长得不错……

大玉儿抽出小手,早惊得合不拢嘴,见洪承畴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大,急得几乎要哭了,“洪将军怕是中了参毒……都是婢子害的,婢子该死……”

“参毒……什么……参毒……”洪承畴的小腹下,一股股火苗像是游蛇般的,想要寻找出口,却是四面碰壁,每冲撞一次,火苗的能量就会加大一次,他咬紧牙关,几乎说不出话来,额头上已是汗如雨下……

大玉儿见洪承畴面上已经大半红润起来,红晕随着气流在脸上游动起来,知道已经是关键时刻,遂大哭道:“都是婢子的错,婢子只知道将军饿了三日,需要滋补身子,没想到参汤性子烈……将军身子疲弱,吃擒不住……都是婢子自作主张犯的错,将军就惩罚婢子吧……”

“什么……参毒……”洪承畴每说一个字,便如攀登“一线天”般艰难,稍有不慎,便有坠入万丈深渊的可能……

大玉儿见情势危急,只得忍住羞,一把抓住洪承畴坚硬如铁的硬邦邦,羞红着脸道:“洪将军还不明白吗……”

“啊……”原来这就是参毒的反应……洪承畴明白了,却是无可奈何,老山参主要出产在长白山,中原地区虽有听说,但见过的人不多,更别说知道它的性子。

“怎么办?”大玉儿一手握住洪承畴的硬邦邦,面上却是梨花沾雨,“都是婢子的错,将军,就由婢子来补偿吧,只要让参毒排出,身子就会好受些……”

“这……合适……吗……”

“婢子做的错事,自然由婢子来承担,”大玉儿低着头,脸上早羞得与洪承畴一般红润,“再说,婢子擅自换了皇上的毒酒,婢子就是回去,也是活不成了……”

“不……”洪承畴想要救下大玉儿,口中却是不听使唤,只吐出一个字,便是牙关紧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玉儿只道洪承畴不肯排毒,急忙叫道:“洪将军,莫要辜负婢子的一片好意……”不由分说,扶起洪承畴,便向内室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洪承畴一声狂吼,将体内的“参毒”排出,小腹内虽然还有一些躁动,但已经细弱游丝,伏兵似的一点点潜伏下去。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瘫倒在大玉儿的身上,伏在她的胸口,小声道:“玉儿,你又救了我一次……”

“婢子一向卑微,从来没有被人重视过……”大玉儿将洪承畴紧紧抱住,唯恐他逃跑似的,“今晚……婢子倒是做了一生中最有价值的事……”

“玉儿……”洪承畴探出手,轻轻抚摸着大玉儿的脸蛋,将口鼻凑上去,贪婪地吮吸着那淡淡的幽香……

“将军……”大玉儿也是探出手,在洪承畴的颈脖随意地画着圈圈,悄声道:“将军喜欢玉儿吗?”

“当然喜欢!”洪承畴将大玉儿的小手握住,送到口边,亲吻片刻。

“那将军还想死吗?”

“有佳人作伴,我……我自然不想死了……”

“噗嗤!”大玉儿不觉笑出声来,到了此时,她的心中才稍稍放松,如果不能让洪承畴归降,皇太极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个仇恨,必定记在自己身上……

“玉儿……”洪承畴轻轻呼唤着。

“婢子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人,实在配不上将军,”大玉儿用另外一只手,将洪承畴的脑袋搂在怀中,“今晚能为将军做些事情,婢子……婢子已经很满足了……”

洪承畴心中一动,这样的佳人在怀,可是舍不得放手,但……自己是汉人,难道要为皇太极效力不成?不过,今晚的命,可是玉儿救的,难道就能辜负佳人吗?

如果要活着,就只能为皇太极效命!

洪承畴心中又是烦躁起来,他从大玉儿身上翻下来,躺在一边思索。

大玉儿心中一惊,难道要出现波折?她侧过身,挽起洪承畴的手,“将军在想什么呢?”

洪承畴长叹一口气,道:“明日你让皇帝来吧,我有话跟他商议。”

“将军,你……”大玉儿心中窃喜,却是装作不知。

“我若是不肯归顺,皇太极必然责怪你私自换了毒酒……”洪承畴淡淡地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洪承畴不才,岂能害了恩人?”

“婢子多谢将军!”大玉儿用手环住洪承畴的脖子,“将军果然高义,婢子佩服!”

洪承畴将大玉儿紧紧搂在怀中,“玉儿,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大玉儿一惊,洪承畴只怕已经看穿了自己,不过,她瞬间就明白了,洪承畴或许不是不肯归降,他只是需要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能拒绝的理由!

她的心中稍定,也不欺瞒了,“婢子是个卑微的人,皇上看在将军的份上,能绕过婢子的性命,已是皇恩浩荡!”迟疑了片刻又道:“但是婢子心有所属,今日晚间,婢子是完完全全属于将军的……”

洪承畴估计,这个大玉儿,恐怕身份不简单,但她确实有些喜欢,便不再多言,翻转身子,再次排出了一些“参毒”。

天色未明,大玉儿心中高兴,不知不觉已经醒来,见洪承畴尚在睡熟,便故意用肘部一撞,将他弄醒,自己却是闭上双目,假装未醒。

洪承畴吃痛,身子一颤,睡意全消,睁眼一看,黑暗中再无声息,只有大月儿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他已经做了决定,知道再无反悔的可能,变轻轻唤道:“玉儿……”

“嗯?”大玉儿打着哈欠,装着是被唤醒,呢喃着道:“将军,现在什么时间了?”

“天快要亮了吧?”洪承畴也不能确信,只得随口答应着。

“快要天亮了?”大玉儿翻转身,面对着洪承畴,手指在洪承畴的面上轻轻画着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圆圈,“天亮之后,婢子就要面见皇上了……”

洪承畴心中有愧,毕竟是背叛了大明……但他更加迷恋大玉儿,也许天亮之后,二人再无相见的可能,他翻身抱着大玉儿嫩滑的双肩,凑近大玉儿的耳边,轻声道:“我感觉昨晚的‘参毒’,尚未排尽……”

“嘻嘻!”大玉儿娇笑着,“婢子早就说过,婢子现在是属于将军,天亮起床后……”

话未说完,已经被洪承畴搂得喘不过起来……

须臾,洪承畴将体内的参毒排尽,趴在大玉儿身上喘着粗气,大玉儿微微睁开双目,见天色已经大亮,遂推了推洪承畴,“将军,天色已经大亮,将军独自休息片刻,婢子要回去了……”

洪承畴虽然有些不舍,却还是翻过身,让大玉儿起床。

大玉儿也不回避洪承畴,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穿好衣装,下床套上皮靴,却是回过身来,在洪承畴的额头上留下一点腥红,“皇上今日应该会来看望将军,将军如果见到婢子,那就表明皇上放过了婢子……”

一缕幽香,随风而逝,洪承畴躺在床上,却是回味无穷……

次日午前,皇太极散了朝会,立即带着多尔衮、豪格、范文程、宁完我、张存仁等满汉重臣,前来看望洪承畴,见洪承畴穿得单薄,忙解下身上的裘皮大衣,亲手披在洪承畴的身上,“先生穿得这么少,不冷吗?”

洪承畴沉默不语,却是向着皇太极的身后张望着,皇太极知道他的心思,忙咳嗽一声,一名身着淡粉色襦裙的丽装女子,从门外缓缓进来,亲手给洪承畴斟上茶水,“洪将军能归顺大清,真是大清的福分!”

虽然知道可能是演戏,但亲眼看到大玉儿无恙,洪承畴心中的荆刺,终于完全落下,他抬眼看看皇太极,这个战场上最大的敌手,今日才是第一次面见。

高大、挺拔,略微有些胖,脸上却是挂着真诚的笑意,真乃世之主也!洪承畴叹毕,忙翻身叩拜在地,“败军之将,愿意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皇太极大喜,忙扶起洪承畴,“我今获一导者,安得不乐?”

满汉朝臣们一一与洪承畴见礼,洪承畴待得空隙,悄悄问范文程:“刚才把盏的婢女是谁?”

“她?”范文程高声大笑,却又压低声音道:“她是崇德皇上的庄妃娘娘博尔济吉特氏,蒙古名字叫布木布泰,听说她给自己取了汉名,叫做大玉儿,亨九,你好福气,竟然劳驾庄妃娘娘亲自为你把盏……”

“啊……”洪承畴大惊,原来昨晚与他同床共枕的人,竟然是庄妃娘娘?他连忙向前看去,皇太极正与布木布泰边走边说着什么,时而发出大笑,好似昨晚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正文 第854章 正军法

天命军再次来到开封的讯息,已经在城中传开了,城中的文武官员们,再一次站到城头上,王燮因为升职,已经去了京师。

此时城中只有万余士兵,高名衡心急如火,但没有看到天命军的影子,他不敢向朝廷求援,只能先安排城内的文武官员们守城。

经过充分的协商,开封五门,各有将官:巡抚高名衡负责守卫西城门,苏壮协助防守;左布政使梁炳负责守卫东城门,都司谭国祯协助防守;总兵官陈永福负责守卫南城门,开封府知府吴士讲协助防守;管河同知桑开第负责守卫北城门,署军捕同知苏茂灼协助防守;推官黄澍负责守卫曹门。

山雨欲来。

天命军赶往开封的途中,新任三边总督孙传庭却在西安召见陕西诸将,随同汪乔年出关的三位总兵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都在邀请之列。

郑嘉栋、牛成虎两人就驻扎在西安,来得很快,而贺人龙驻扎在咸阳,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不过,贺人龙留了心眼,他不是一个人来到西安,而是带着部将周国卿、魏大亨、贺国贤、高进库,还有两个千户的士兵。

贺人龙带着周国卿和一个百户的士兵入了城,但在总督府大门之外,被一群护卫拦住,为首之人道:“奉督师大人之命,所有参会的人员,必须将亲卫留在府外,奥,是贺将军,对不住了,职责所在,贺将军不要让小人为难!”

周国卿目视贺人龙,犹豫不决,贺人龙迟疑了一会,向亲卫们摆摆手,又看了周国卿一眼,昂首从正门而入。

进入正门之后,走了不到五十步,便是会议所在的厅堂,贺人龙看了眼半掩的大门,正要抬步进去,又遇上一群护卫,“贺总兵,对不住,所有参会人员,一律不得佩带兵器!”

入厅开会,不允许携带兵器,那也是常有之事,但贺人龙心中想着襄城的事,总有些不安,从虚掩的厅门内看到郑嘉栋,还有一名相熟的武将,都没有佩带兵器,方才解下腰刀,递给护卫。

护卫躬着身子,双手接过腰刀,“贺总兵放心,会议结束之后,小人原封不动还上,如有差错,贺总兵可以砍了小人的脑袋!”

砍脑袋?贺人龙心中一动,但佩刀已经递出,不可能再收回了,他硬着头皮,推开门进去,找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了。

大厅之内,庄严肃穆,文武官员,都是鸦雀无声!

孙传庭曾经出任过陕西巡抚,众人都知道他一向谨严,在开会之前,谁都不敢轻易开言。

稍顷,孙传庭从后门入,扫了众人一眼,自顾坐在主位。

众人的视线都被引到主位上,只见孙传庭一身戎装,倒似一位武将。

孙传庭再次扫了众人一眼,似乎很满意厅堂安静的气氛,遂缓缓道:“眼下国事艰难,流贼猖獗,今日召见各位,乃是要大家同心戮力,文官筹集粮饷,武将操训士兵……”

这样的大道理,如果放在平日,贺人龙恐怕早就打瞌睡了,但今日在大厅中,他的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遂伸长脖子,不放过一个字。

幸好孙传庭只是展望未来,并没有回首过去,陕西兵接连在河南失利的事,更是只字不提。

会议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孙传庭刚刚出任三边总督,为了加强与文武官员们之间的联系,午间便赐了宴会,官员们有什么难题,还可以在宴席上提。

宴席就在大厅内举行,满满两大桌宾客,除了美味佳肴,还有不少蒸馏酒。

这非常对贺人龙的胃口,无论是美酒,还是借酒交流,都是他的长项,原先隐隐的担心,早抛之九霄云外。

侍从们差不多已经上好了菜肴,闻着香、甜、辣味,贺人龙的馋虫早被勾引出来了,恨不得趁着众人不备,先向肚里塞进两大块白肉……

官员们陆续入席,侍从拍开蒸馏酒的封泥,顿时一股异香扑鼻!

贺人龙用力嗅了嗅,好香!暗地里吞咽了一口吐沫,目光却是盯着侍从手中的酒坛,这坛子不过二斤,哪够这些人喝得尽兴?待会儿一定快点喝……

即便在西安,蒸馏酒也是不多见吧?

就在贺人龙的注意力被酒菜吸引的时候,身后猛地窜出四名大汉,扭住他的双臂,将他按到在地,不由分说,用绳索缚了。

贺人龙大吃一惊,见挣扎不脱,瞪起虎目道:“大胆,敢对本总兵无礼?”

孙传庭缓缓站起身,看了眼捆得跟粽子似的贺人龙,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贺人龙像是在珠峰上洗澡,霎时从头凉到脚,勉强挤出两个字:“督师……”

众人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满座皆惊。

贺人龙在河南襄城脱逃,造成前三边总督汪乔年孤兵被围,最后力战身死,众人都是知道的。

如果处罚贺人龙,罚俸、降级,众人都是理解的,这样当众抓捕,罪名显然不轻。

有相熟之人欲待求情,遇上孙传庭冷凛的目光,顿时将要说的话吞回肚里,搞不好就会惹祸上身,还是静观其变吧!

郑嘉栋、牛成虎两人,更是暗暗心惊,襄城弃了汪乔年,他们也有份,二人对视一眼,却是不敢动,厅堂内还有不少全副武装的士兵,就连这些侍从,恐怕都是士兵扮的……他们身上没有兵器,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孙传庭从怀中掏出一份明黄色绸缎包裹的卷轴,缓缓打开,众人心中一惊:圣旨!

只有皇家才敢使用明黄色!

果然,孙传庭将卷轴打开,面南而立,高声道:“众文武听旨!”

众人便是傻子,到了这个时候,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大厅内一片寂静。

孙传庭扫了众人一眼,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剿贼总兵贺人龙,在新蔡、襄城两地,分别置前总督傅宗龙、汪乔年不顾,私自领兵出逃,致使傅宗龙被流贼擒杀,汪乔年力战身死……贺人龙虽是总兵,然怯战、溃逃,罪不容诛,着三边总督孙传庭抓捕,立即诛杀,不必押解赴京!”

“贺人龙罪不可赦,然念其曾经平贼有功,罪不及家人、属下,只诛杀一人,钦此!”

众人谢恩起身,郑嘉栋、牛成虎二人却是阴沉着脸,圣旨上没有对他们的处罚,会不会还有另一道圣旨?

孙传庭把手一挥,护卫们押着贺人龙向偏门走去,贺人龙一边挣扎一边道:“督师大人,属下虽有罪,但罪不至死,念属下曾经平贼有功,难道为了这点疏忽,就要诛杀?如此行为,实在让人寒心,今后兄弟们还如何平贼立功?”

孙传庭喝道:“有功必赏,有罪必罚!难道贺总兵忘了大明的军律?贺总兵曾经平贼有功,这才屡次晋升,累官至剿贼总兵,已经位极人臣,皇上如果不念旧情,新蔡之后,还能让你戴罪立功?”

贺人龙哑口无言,孙传庭继续道:“贺总兵初时作战勇敢,流贼称谓‘贺疯子’,那是武将的光荣,然而现在的贺总兵,已经蜕变为战场逃兵,并非朝廷卸磨杀驴,而是贺总兵晚节不保,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说到此处,孙传庭痛苦地闭上双目,摇了摇头,然后向护卫一挥手,护卫们押着贺人龙快步出了偏门。

须臾,护卫们捧着木盆进来,盘中盛放着一颗带血的首级,手机上是众人熟悉的兜鍪,不用看,自然是贺人龙的首级了。

孙传庭挥挥手,让护卫将首级带下去,扫了郑嘉栋、牛成虎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郑嘉栋、牛成虎汗如雨下,但在厅堂中,他们除了俯首就擒,实在无力反抗,刚刚入厅堂的时候,他们还让各自的亲卫做着准备,谁知道孙传庭到了宴席的时候才动手,又请出圣旨,于情于理于法,都占据着大义……

孙传庭却是没有拿出圣旨,只是朗声道:“襄城兵败,郑嘉栋、牛成虎两位总兵,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惩处不足以正军法,”顿了一顿,方道:“皇上念你们初犯,罚俸禄半年,降为副总兵,着戴罪立功!”

郑嘉栋、牛成虎闻言,心中都是大喜,慌忙匍匐于地,“谢皇上恩典,谢督师宽宏大量!”

“起身吧!”孙传庭睨了两人一眼,正色道:“当今国事艰难之际,两位食君之禄,也要忠君之事,万万不可学那贺人龙。”

“属下知晓,属下等一定将功赎罪,为国立功!”

孙传庭这才向众人道:“诸位,贺人龙欺君罔上,本督已经正了军法,扰了各位雅兴,现在宴席正式开始!”又向张尔忠使个眼色,张尔忠点点头,快步出了厅堂。

众人对孙传庭的手段,又有了新的认识,哪还敢多言,匆匆扒了几口饭,连蒸馏酒都没喝,匆匆回到各自的岗位。

贺人龙被诛杀后,跟随贺人龙来到西安的周国卿、魏大亨、贺国贤、高进库等人,想要投靠流寇,陕西巡抚张尔忠利用利用周国卿与魏大亨的矛盾,设计斩杀了周国卿,将这部分军士分给了郑嘉栋、牛成虎等人,又晋升高杰为参将,接管在咸阳的贺人龙余部,事件才算平息下去。

孙传庭诛杀贺人龙,是要整治陕西兵,对付天命军的李自成,但李自成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按照既定的步伐,统率大军来到开封,五月二日,天命军先锋、第一营刘云水部的骑兵,已经出现开封以北的黄河大堤上,骑兵纵马奔腾,扬起大量的尘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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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55章 收割小麦比赛

五月初三,李自成赶到开封,驻军在开封城东的阎李寨,除了李自成的亲兵,还有第四营李绩部,同时赶到开封的,李信的独立营驻扎在阎李寨南面的横地铺,开封城的东南。

加上第一营刘云水部的骑兵驻扎在城北的黄河大堤附近,天命军已经从北、东、南三面,对开封城形成包围之势。

五月初四,第一营宋文部、承天营高立功部来到开封,共同驻扎在开封的西南,只留下城西的方向没有驻军。

与前两次围攻开封不同,这一次李自成采用“围三阙一”,而且各营驻扎地,距离开封城比较远,李自成和第四营李绩部驻扎的阎李寨,距离开封城足足二十里。

李自成暂时没有攻城的打算,他是要围城,将开封城困死。

河南的天命军,除了围攻开封,暂时也没什么事,想要与明军决战,围攻开封,将明军吸引过来,至少天命军不用长途奔波,在开封城下等着明军就是。

这次围攻开封,突出一个“围”字,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倒是不用“攻”,就在开封城下,消灭朝廷的各路援兵。

为了查探各路援军行军路线和赶到开封的先后顺序,李自成给王安平下达了死命令,勿要将明军各路援兵的行军路线和时间查探得清清楚楚。

天命军虽然有游骑,但游骑查探的距离,不可能太远,一般也就五十里,扩大搜索范围,也不过超过百里,从根源上查探,还得依赖汉清局。

开封城内,高名衡神色凝重,天命军去而复返,数万大军包围了开封城,接下来又会是一番苦战。

天命军已经来到城外,围攻开封的讯息算是确认了,他立即向朝廷求援,希望各路援兵尽快赶到开封,解了开封之围。

尽管对城墙、防守工事做了很大的改进,但城防的软肋,他的心中清清楚楚。

城内只有万余士兵,加上社兵,也不会超过一万五千,如果天命军强攻开封,实在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

还有一个原因,城内储存的粮食不足,一旦战争开启,城头上的士兵必须保证吃饱,城内的粮食,最多能维持一个月。

天命军会在一个月内撤军吗?

高名衡站在东城头,看着城外的天命军大营,心中十分疑惑,同样在河南,为何天命军不缺粮食?

无论如何,都要死守开封城,只希望援兵能快些过来。

和高名衡一样,李自成也担心粮食问题,与前两次围攻开封不同,这一次天命军以围城为主,时间上会很长,七万大军,还有三万青壮运输队,十万人的粮草消耗,肯定不会小,依靠各府县运输粮食,不但给地方造成巨大的压力,光消耗在运输途中的粮食,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在西城外巡视的时候,无意中却是发现了瑰宝。

眼下正是小麦的收获季节,开封城周围,到处是金黄色的麦浪,问了亲兵才知道,如果现在就收割,勉强也可以。

百姓们都知道,开封城即将有大战发生,他们早就都躲得远远的,城外的田野中,根本不见百姓在管理这些成熟的麦子。

难道百姓都放弃了自己的耕地,以及即将到来的收获?开封府周围,百姓恐怕还是不太信任天命军!

开封附近,旱情也不是官府宣传的那样,如果能拿下开封,当地人口的粮食并不难解决!

李自成打算收割了这些麦子,但想到要抢夺百姓的利益,心中犹豫不决。

回到大帐,和牛金星说到这样的事情,牛金星忙拱起手,“属下要恭喜大都督了!”

“喜从何来?”李自成道:“如果我们抢收了这些麦子,那百姓们怎么办?”心中却道,天命军好不容易在河南的百姓中积累了一些名声,难道要丢在开封?

“大都督不必担心,”牛金星笑道:“据属下所知,开封城外,至少百里内都是各个王府的土地,百姓的土地还不到半成,”顿了一顿,又道:“即便是百姓土地,这种情形下,百姓还敢来收麦子吗?留在地里也只能白白烂掉!”

既然是王府的土地,收割麦子就没有心理上的障碍了,李自成立即传令,三万青壮不用运输粮食了,先全力在城东收割麦子。

不过,三万青壮太少了,城外的麦田,一眼望不到边,李自成与牛金星商量后,让各营分出一半士兵抢收麦子,一半士兵守营,防备城内的明军突袭。

三四万士兵,加上三万青壮,开封城东半边,看不到战争的影子,却是到处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有了这些来粮食,天命军可以和明军在城外多耗上一段时间。

探子将天命军在城东收割粮食的事,立即报告了高名衡,高名衡再次再次来到东城,看着城外热火朝天的场面,不禁眉头深锁。

天命军这是干什么?难道是引诱官兵出城决战吗?

即便将城内的社兵、王府卫队,已经刚刚组建的义勇社兵加起来,天命军也是官兵的数倍,只有傻子才会出城决战!

高名衡回到他驻守的西城,一面让探子继续严密关注天命军的动静。

一连三日,天命军并不攻城,都是在城外抢收麦子,高名衡这才醒悟过来:天命军不是引诱官兵出城决战,而是抢收成熟的麦子!

城内的粮食也是不足,朝廷不知道啥时才会有援兵,粮食恐怕更是艰难,他不顾属下的劝阻,也是组织军民去城外收割麦子。

既然天命军在城东收割麦子,那城内军民便出西城,在西城外收割,算是避开天命军。

虽然大战将至,但天命军的军营距离城门很远,白日的时候,开封的城门并没有关闭,只要避开天命军巡游的骑兵,不用担心天命军攻城。

李自成得知明军在城西收割麦子,便率领亲兵前去查看,到了城西,远远驻足,果然看到上万人在收割麦子。

何小米兴奋地道:“大都督,明军出城了,只要我们动用骑兵,这些士兵一个也回不去!”

李自成却是深锁眉头,沉思片刻,道:“走,去城北!”

一千余亲兵飞驰起来,带起无数的灰尘,城外收割麦子的明军都是变色,急忙放下手头的活计,撒丫子跑回城内,闭上城门,只留下数千绝望的百姓拖在后面。

李自成在城门前停留了一会,又看了看麦地里吓得发抖的百姓们,这才向北门飞驰而去,留下百姓们面面相觑。

何小米不解,“大都督,我们为何不抢夺城门?就是将明军收割的麦子抢过来也好呀!”

“小米没看到吗?明军已经逃回城内,”李自成一边打马一边道:“留在城外的都是百姓,难道我们要和百姓过不去?”

“大都督……”何小米还想再说什么,见李自成已经远去,忙飞马赶上。

北城外,数千第一营的骑兵,也在收割着麦子,从城墙下到黄河大堤,几乎一片金黄,靠近城墙的地方,只剩下光秃秃的麦秸。

刘云水正在指挥士兵们收割麦子,听到马蹄声,抬头一看,见李自成来了,忙飞马迎过来,“大都督!”

“云水不用多礼,”李自成望着远处一片麦浪,道:“人手不够吗?”

“是呀,麦子太多了,”刘云水咧开嘴笑了,“大都督,收割完这些粮食,今年的军粮就不用运输了,只是人手不够,不知收割到何日!”

“别急,慢慢来,等东城外的麦子收割完毕,青壮们会协助你们这边收割麦子,”李自成笑道:“知道明军在西城外收割麦子吗?”

“今日刚刚得知,属下正要问大都督如何处置呢!”刘云水不喜欢收割麦子,他更喜欢打仗,用来去如风的骑兵,歼灭西城外的明军,如果不是大都督要求收割麦子,他的骑兵早就出动了。

“每日派出一个千户的骑兵,去西城外驱赶一下,尽量不要发生战斗!”

“为什么?”刘云水不解,“明军既然敢出城,为什么不歼灭?运气好甚至能抢夺城门!”

“抢夺城门你就别想了,一旦骑兵出现在西城外,明军早关闭西城门,”李自成笑道:“城外收割麦子的,主要是百姓,不要过分为难他们!”

“大都督,他们收割的麦子带回城内,将来难保不成为明军的军粮……”

“如果城内缺粮,难道士兵不会抢夺百姓的粮食?”李自成用手指头都可以想得出,如果城内的明军缺少粮食,一定会抢夺百姓,无论军官是否下达这样的军令,士兵们都会这么干!

“那……难道任由城内的明军抢收小麦?”

“所以让你派出骑兵,不时去骚扰一下,”李自成道:“只要给城西施加压力,出城收割粮食的明军就不会太多,等我们将东、南、北三面的麦子收割完全,再出动大军来西城收割粮食,那时再将所有的明军赶走!”

“属下明白了!”

李自成回到大帐,立即给全军下达了军律,各营的士兵,三成保持警戒,七成抢收粮食,尽快将城外的粮食收割完毕。

天命军和明军几乎相安无事,双方都在抢收着城外的小麦,开封城外,没有战争,而是罕见地出现了收割小麦比赛,比和平年代还要热闹。

天命军的人手多,收割的速度快得多,城内虽有数十万军民,但他们害怕天命军的的骑兵,真正出城收割麦子的人手,每日不过万人,他们除了收割,还要将小麦带回城内,每次收割的数量不可能太多,来来回回,时间主要消耗在路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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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56章 铺天盖地

士兵们在抢收小麦,李自成却在关注明军的各路援兵,据汉清局传来的讯息,平贼督师丁启睿,带着左良玉、方国安、杨德政三总兵从湖广北上,保定总督杨文岳带着总兵虎大威东面渡黄河而来。更新最快

两个督师级的人物,四个总兵,说起来特别吓人,实际上只有湖广兵和保定兵,都是天命军的老熟人,李自成并不过分担心。

他唯一摸不准的,就是这两路援兵,谁先到达开封。

如果算准了两人的行军速度,可以打时间差,对两部各个击破。

李自成一面让汉清局继续盯着丁启睿和杨文岳部,一面派出游骑,分别查探这两路援兵的详细讯息。

五月十三日,开封城外的小麦基本上收割完毕,李自成将三万青壮调到城西,由第一营刘云水部的骑兵护卫,继续收割距离城墙较远的那一部分小麦。

五千骑兵在西城外游荡,城内的明军和百姓再不敢出城,只能眼睁睁地在城上看着天命军的青壮收割小麦。

此时丁启睿的湖广兵到达尉氏县,而杨文岳的保定兵已经越过杞县。

李自成将行军地图打开,湖广兵沿着官道北上,赶往开封,似乎没有问题,而保定兵不是沿着官道插向开封城西,却是继续向西,究竟是什么目的?

难道是不敢面对天命军吗?

杨文岳究竟要向何方进兵?李自成沿着杨文岳的进兵方向画了一条直线,不觉吃了一惊。

沿着这条近似的直线走下去,杨文岳部保定兵,将和丁启睿的湖广兵在开封南面的官道上汇合,这会汇合的地点,便是朱仙镇。

杨文岳这是要和丁启睿汇合?

对,一定是这样!

李自成终于找准了杨文岳的行军目标,接下来便是拿出对策。

湖广兵是这次救援开封的主力,总兵力达到十五万,其中左良玉部是主力中的主力,达到十三万,方国安、杨德政虽然同是总兵,但两部总共才两万士兵,不过,丁启睿虽然以“平贼督师”名头统帅湖广兵,左良玉却一向不受节制。

与湖广兵相比,保定兵就弱得多,总督杨文岳和总兵虎大威各有一万士兵,但保定兵火器较多,除了各种火铳,还有不少火炮,所以行军速度较慢。

当晚李自成召开了军事会议,参会的除了牛金星,只有各营的主将。

听说明军很可能在朱仙镇集结,主将们都是十分兴奋:终于有了与明军决战的机会!

上次在郾城与左良玉决战,双方参战的士兵只有七八万,而这一次竟然超过二十万,仅明军两部便有十七万。

主将们纷纷请战,但李自成却不敢大意,即便天命军完全集结,人数也只有明军的三成,河南的天命军,真正的精锐并不多,绝大部分都是来到河南之后招募的,又没有装备步枪和开花弹,在绝对数量的明军面前,胜负实在难以预料,或者说,天命军还是处于劣势地位。

主将们请战是好事,但他们多半是一腔热血,至于采用什么战略,如何才能击败明军,他们基本上不会思考,一直以来,他们都是执行军令。

牛金星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捋着长须道:“大都督,诸位,开封城内,亦有一两万士兵,万一我军去了朱仙镇,城内的明军可能从背后夹击,虽然人数不多,也会造成我军的混乱。”

城内的明军,李自成早已算计好了,便含笑道:“我军主力出击,大帐暂时不动,临时将收割麦子青壮武装起来,”顿了一顿,又道:“明军一旦出击,必出西门,妄图与朱仙镇的明军汇合,另外留下一个团的兵力,伏于西城外,如果明军出城追击,遇上伏兵,迎头痛击,彼必回城而去。”

原来大都督早已算计!李信加入天命军已经多日,对李自成的军事谋略十分推崇,早就见怪不怪,“大都督,属下有一计,可以伪作左良玉的文书,就说天命军已经溃败,溃兵很快便要来到城下,令城中坚守,不可轻出!”

李自成奇道:“既然要伪造文书,为何不伪造丁启睿的文书?”

李信大笑,“不瞒大都督,属下只是见过左良玉的印绶,却没有见过丁启睿的印绶,”又看向牛金星道:“制作印绶的事,恐怕还要牛先生帮忙!”

“义不容辞!”牛金星拱手还礼。

李自成大笑,“有此文书,城西一个团的伏兵,似乎用不上了,必要的时候,可以做为主力的预备役。”

今晚的军事会议开得很晚,直到三更天方才休会,作战方略已定,但还要将作战方略具体化,细化到一兵一卒、每日三餐,休会后,各人自去准备自己的事。

五月十四日,西城外的青壮停止收割零星的小麦,大部分回营休息,只有少量青壮在城外脱粒,开封城外的天命军更是纷纷出营,在明军的眼皮底下耀武扬威一番,南城门、曹门外的士兵,已经开始了小规模的攻城行动。

既然左良玉已经北上,信阳州驻军已经失去了意义,李自成调驻扎信阳州的第七营第四团杨辰虎部北上汝宁,护卫汝宁府城。

表面上看,大战随时可能爆发。

当晚,李自成留下第四营第三四罗泰部在城西二十里外设伏,其余各营团,则是连夜赶赴朱仙镇,抢先占据朱仙镇的坡地。

朱仙镇隶属于开封府祥符县,距离开封不过数十里,是一处半坡型地形,西北高,东南低。

天命军占据了朱仙镇的有利地形,将沙河下游的谷地留给明军。

五月十六日夜间,明军先头部队渡过沙河,开始在水坡集扎营,距离朱仙镇接近二十里。

不到半日的时间,左良玉部便渡过沙河,在水坡集的东面,背靠沙河扎营,傍晚的时候,杨文岳部赶到水坡集,杨文岳与丁启睿合兵,驻扎在水坡集西面,而虎大威则是驻扎东面,与左良玉部比邻。

十七万明军,对外号称四十万,结连营四十余里。

李自成已经知道了明军的虚实,虽说四十万,但包括杂役、马夫、运输兵等等,真正的战兵,也就十七万,其中左良玉部就占了十三万,其余各部,基本上就是打打下手。

左良玉上次在临颍屠城,天命军发誓要惩处他,但出了汪乔年一档子事,最后左良玉逃脱,汪乔年却在襄城成了替死鬼。

此番左良玉再次来到河南,必须让他将上次的罪行还出来,至少也要让他尝到天命军的决心与战斗力。

可是,明军的人数是天命军的三倍,要想在短时间内击溃明军,实在太难了,开封城下,只有三万未经任何操训的青壮虚设营帐,时间一长,城内的明军必会发现端倪……

天命军在河南招募的新兵,除了战斗意志上稍稍强于明军,并没有明显的优势,装备都是缴获,甚至还不如明军,让他们去迎战同等数量的明军,或许还有几分把握,如果是面对三倍于己的明军,实在没有多少胜算,人数上的差距,一时很难弥补!

不过,天命军也有一个优势,无论是湖广兵还是保定兵,都曾是天命军的手下败将,将士们应该占据心理上的优势,这次出兵朱仙镇,各营主将都是请战,至少有这点原因在内。

李自成并不担心将军们过度自信,在人数处于严重劣势的时候,不畏战的将军,才是出色的将军。

关键是要打好第一仗,抑制明军的势头,然后进入相持阶段,静待变化。

天命军利于速战速决,明军一向粮食不足,久拖下去,他们也会耗不起……李自成想起了官渡之战,袁绍的军队是曹操的十倍,相持下去,却是一场大败……

李自成原本想着将明军的主力拖在河南,要是一年前,面对优势的明军,天命军一定会像张献忠那样游走,然而在河南呆了这么长时间,知道所谓明军的主力,亦不过如此,至少在数量差不多的时候,战斗力肯定不如天命军。

在河南与明军作战久了,不仅李自成,就是各营团的主将,也对明军生出轻慢之心,明军要战,天命军自然不会退却。

十八日,明军铺天盖地而来,在朱仙镇东南方列阵,根据游骑的估计,至少有十万人。

李自成立在大营边缘搭起的望楼上,用望远镜扫视了一遍,明军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不免忧心忡忡。

等了半个时辰,明军士兵已经按耐不住了,李自成才调兵出营,李绩部的第一团赵烈部、第三团牛可敬部,以及宋文部的两个团,共四个团两万余枪手做为中军,牛可敬部装备步枪的时间不长,放在人群中可以减少步枪不熟练带来的负面影响,而刘宗敏部则是殿后,一旦前面的阵型被破,刘宗敏部必须压上去,掩护主力撤退。

左翼是刘云水部第一营的骑兵,右翼这是李信的独立营,只留下高立功的承天营看守大营。

与十万明军相比,天命军出动了十个营五万余人,人数只有明军的一般,但将士们信心满满,在气势上一点也不输于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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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57章 一样的套路

两军相遇,战斗一触即。

李自成自然希望中军作战,用步枪的射程压制住优势的明军,打乱明军的阵型。

左翼刘云水部的骑兵,人马如一,岿然不动,右翼李信部的独立营,却是蠢蠢欲动,虽然人数上处于劣势,但李信十分信任自己的士兵。

明军动了。

等了半个多时间,丁启睿早就不耐烦了,好不容易在战场上找到优势局面,必须一战而击溃天命军,即便不能全歼天命军、活捉李自成,也要解了开封之围。

让李自成没有想到的是,明军动的是中军,而且还是骑兵。

万匹战马,踏地而行,地动山摇,声震九天,地面上出的“哒哒”声,撞击着每一名士兵的心房!

刘云水咧着嘴笑了,这次战斗,只要能获胜,第一营应该能得到大量的战马,或许能增加一个营的编制,李过小子,你就在商洛山钻山沟吧!跟我斗?从甘州的操训场,你就很难赢我,当时若不是大都督护着,你一次也赢不了我……

李自成在中军的后部,与刘宗敏在一起,看到明军的骑兵出动,忙举起望远镜,仔细一看,不觉大喜,明军的骑兵只有弓箭和腰刀,并没有佩带盾牌。

与游牧骑兵一样的套路!

这是用骑兵的度与天命军对攻,但马力怎能比得上机械吗?骑兵的度虽快,却怎的比得上步枪的子弹?

明显就是送死,难道这是天主在保佑自己,保佑天命军?

李自成抑制住心中的狂喜,忙给前面的李绩、宋文传令:勿要将明军的骑兵挡在二百步开外!

骑兵不同于步兵,一旦度加起来,一眨眼的时间,就能窜出两百步,千万不能冲破天命军的中军大营。

李绩、宋文都是从西宁就跟着李自成,多次与游牧部落的骑兵作战过,自然对骑兵的度优势不陌生,两人手中现在有两万枪手,对面只有一万骑兵!

虽然骑兵冲击起来的度十分骇人,但在他们眼中,却早已习惯了,见怪不怪!就像是高手比武,虽然度快得惊人,围观之人可能看不清路数,但在对手眼里,却是平常得很。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读懂了对方的眼神:射击的距离,就定在二百步!

“哒哒哒……”

明军骑兵越来越近,马蹄撞击地面的声势太过骇人,连刘云水部的战马都出现骚动,但大都督没有出击的命令,士兵们只得稳住战马。

宋文的目光从士兵们身上扫过,因为站在第三排士兵的身后,他只能看到士兵们的后脑勺,见士兵们纹丝不动,已经瞄准完毕,心中方才安心。

李绩却是担心刚刚装备了步枪的牛可敬部,他走到最前排,在士兵中露了脸,回头的时候,看到士兵们都是面沉似水,方才微微颔,枪手们是都是天命军的精锐,必须有拿得出手的战绩。

两三里的距离,骑兵一闪而过,但在这个过程中,度差不多加到最大了,李绩和宋文已经在观测着距离了了。

“将军,三百步了!”

李绩与宋文相视一笑,都是点点头,却没有说话,他们在等待,还有一百步,距离越近,步枪的命中率越高,如果不是骑兵的度太快,他们都想将明军放到一百步的距离。

“将军,快两百步了!”

李绩看着不远处的宋文,见宋文此时也正看着自己,便把手猛地向下一挥,口中大喝道:“射击!”

“射击!”传令兵迅将军令传给每一名枪手。

“砰,砰,砰……”

急促而致密的枪声,完全将震颤大地的马蹄声掩盖,战场上出现一种令人颤动、令人窒息的气浪,谁也说不清这种气浪是什么,直到亲眼看到明军骑兵一个个从马背上摔下来。

前面的士兵落马,后面的士兵一时立脚不住,继续全前进,除了被无主的战马阻滞、冲撞,还有天命军的步枪组成的火力网!

两万余枪手,分做三排,一轮便是六七千颗子弹,即便命中率只有三成,伤亡的士兵也会过一千五。

地面上基本没有伤兵,一旦摔下马背,士兵很难有活命的机会,即便没有摔死,也会被后面的战马踩踏城肉泥……

天命军的枪手们,除了牛可敬部是在河南招募的,其余的三个团,都是与游牧骑兵的作战中成长起来的,早已习惯了用步枪对付骑兵,今日的明军骑兵,并没有携带盾牌,除了铠甲,基本上与游牧骑兵差不多。

沉着、冷静,按照经验和习惯,他们并没有观测明军伤亡的心思,在战场上,他们就是消灭敌军的机器,无论对面是步兵还是骑兵。

刘云水部虽然是骑兵,并没有装备步枪,但步枪射击骑兵的事,他们没少见,他们在等待,敌军溃退之后,就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右翼是李信的独立营,虽然知道步枪在战场的战斗力,但像今日这样,完全屠杀骑兵的事,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虽然伤亡的是明军的骑兵,他们还是震惊不已,幸好枪手们属于本方的天命军……

朝廷的两大督师,丁启睿和杨文岳,也在木台上观看着前方,第一波的骑兵,是官兵的王牌,原本是准备冲散天命军阵型的,天命军的人数比明军少得多,如果阵型一散,官兵的步兵就会压上,那时,就是屠杀流贼、为国立功的时候了!

然而,战场的情形似乎和他们的想象不一致,远远看去,官兵的骑兵纷纷坠马,而天命军的伤亡却是看不到。

战场之上,伤亡是难免的,如果伤亡一些骑兵,能冲破天命军的中军阵型,那也是值得的,只要天命军的中军被冲破,天命军的指挥系统失灵,到时候就会陷入混乱,在十万官兵面前,只有被屠宰的份!

刘云水起初看到明军坠马,还是十分高兴,看着看着,心中就骂起来:你们这些兔崽子,为何要射杀战马?那可是第一营的宝贝……

战斗才是开始,他已经预定了明军的战马!

李自成拿起望远镜,用阴沉的目光的目光注视着战场,他保持着观望的姿势,身子一动不动。

刘宗敏是第四营第二团团长,也得到一架望远镜,看到战场上明军人仰马翻,他几乎兴奋得抖,“大都督……明军的伤亡过半了吧?”

“嗯,明军骑兵的战斗力似乎不错,这么长时间了,冲击的度似乎没有减缓,”李自成的目光,还是盯着战场,“不过,战场的尸体和无主的战马太多,如果无法及时打扫,明军的进攻势头恐怕要放缓!”

“大都督,怎么办?”刘宗敏觉得自己只能干着急,便道:“要不要派步兵的兄弟们去清扫战场?”

“清扫战场?”李自成放下望远镜,笑道:“让他们被明军的战马踩踏成肉泥,还是伤在自己兄弟的步枪之下?战斗尚未停息,现在只能任其展了,希望明军不要过早撤军。”

刘宗敏心中一动,“大都督,要不让属下加入战斗,在明军撤兵之前,尽快消灭这股骑兵……”

“你?”李自成瞪了刘宗敏一眼,道:“你部今日做为预备役,一旦阵型出现松动,随时要顶上去,就是明着伤亡,也别给我掉链子!”

“大都督放心,属下随时预备上战场!”想了一想,觉得有些不吉利,忙改口道:“属下随时听从大都督差遣!”

“差遣?现在的差遣,”李自成沉声道:“就是让兄弟们好好休息,密切关注战场形势的展!”

“属下遵命!”刘宗敏做个鬼脸,这才走到一边,着亲兵传令下去,让兄弟们暂时好好休息,随时关注局势的展。

李自成用望远镜看得很清楚,明军的骑兵虽然一直在冲击天命军的中军,但他们没能前进一步,一直停留在枪手们二百步外的距离上,倒下一批,又上来一批,二百步的距离,似乎就是他们无法逾越的天堑。

无主的战马害怕枪声,又缺少骑手的控制,不少逃出战场,让前方的道路通畅了不少,不过,明军的尸体,还是阻碍了骑兵前进的度。

对枪手们来说,这倒是好事,骑兵的度越慢,步枪的命中率越高!

左良玉似乎现了前面的状况不对,攻击了这么长时间,只是看到骑兵摔下马,却看不到他们向天命军中军的步兵出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正面战场上,骑兵就是步兵的克星,只要一接触,就能击溃步兵,哪怕数量上处于劣势。

骑兵为何不出手?难道尚未进入攻击距离吗?

他没有李自成的那种望远镜,虽然站在高台上,却看不清自己的骑兵与天命军步兵之间的距离,只能看到大量的尸体和散乱的无主战马。

知道骑兵伤亡了不少,左良玉的心中滴血,这些骑兵,名义上是各部的联军,实际上主要是他的属下,其余各部的联军,加起来还不足两成,如此伤亡下去,他的骑兵就要打光了。

左良玉扭头看着丁启睿和杨文岳,见他们的脸上都很平静,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恼怒,明知道自己的骑兵伤亡得很厉害,却还是没有下达撤军好了的意思,难道拿自己的属下当替死鬼?

自己就这么点骑兵,一旦打光了,将来在湖广怎么混?没有骑兵,如何追得上张献忠的部队?

他下了高台,来到丁启睿的身边,陪着小心道:“督师大人,骑兵出师不利,是不是先撤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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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58章 首战告捷

丁启睿看到骑兵伤亡惨重,原本有了撤军的意思,但左良玉的话,却让他生出几分反感!

这次湖广兵与保定兵联手对付天命军,战场有两位督师:平贼督师丁启睿、保定总督杨文岳!

虽然丁启睿统御数省平贼的兵马,而杨文岳只是区区保定地区的总督,但双方在级别上一样的,谁也无法统属对方的军队。

但湖广的兵马多,十七万联军中,光左良玉部就有十三万,加上方国安、杨德政的兵马,湖广兵足足有十五万,而保定兵只有两万,还不足湖广兵的零头。

如果以实力来划分,丁启睿自然是联军的总指挥,至少左良玉、方国安、杨德政是他名义上的属下,但杨文岳似乎不买账,处处给他使绊子,就连在朱仙镇合兵的事,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一路磨磨蹭蹭,否则也不会让天命军占据了朱仙镇的有利地形,官兵只能从水坡集向上仰攻。

听到左良玉的话,丁启睿觉得特别闹心,如果自己的属下都不尊号令,自己还怎地统帅杨文岳?

他瞪了左良玉一眼,道:“战斗哪有不死人的?只要能冲破明军的中军,任何损失都是可以承受的!”

左良玉心中暗骂,不是你的士兵,你不会心疼,讨要粮饷的时候,只会装聋作哑,这时候却让自己的士兵做为替死鬼……

他正暗自感叹,忽地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一名传令兵疾驶过来,见到左良玉,翻身下马,单腿下跪,低着头道:“将军,不好了,骑兵伤亡超过六成了……”

“六成……什么?”左良玉惊叫起来,飞身过去,一把抓起那骑兵背后的衣领,将他拖起来,怒吼着道:“你说什么,骑兵伤亡了六成?”

“是……是,”传令兵兵显然十分害怕,却还是道:“小人刚刚从那边过来的时候,骑兵至少伤亡了六成,这会……”

“你是不是天命军派来的探子?”左良玉几乎声嘶力竭,“这才多长时间,骑兵为何伤亡了六成?他们为何没有向天命军发起攻击?”

“回将军,”传令兵穿着粗气道:“骑兵被天命军的火铳……应该是火铳,阻挡在二百步之外,再未能向前推进一步……”

“未能前进一步?”左良玉缓缓松开手,他想起来了,当日在郾城,自己就是败在天命军的这种火铳之下,不,不是火铳,后来他打探清楚了,天命军叫步枪,这种步枪的射程,远远超过弓箭以及明军的任何一种火铳。

难道这种步枪对骑兵也是如此有效?

“将军……”

传令兵的话,打断了左良玉的思索,他明白了,骑兵还在天命军的枪口下,自己迟疑片刻,骑兵的伤亡就会增大一点,不能再犹豫了,他朝传令兵吼道:“还不还去传令?撤军!”

“是,将军!”传令兵立即翻身上马,在马臀上抽了一鞭,疾驶而去。

丁启睿刚才听到了左良玉与传令兵的对话,在开封的北城门,他亲眼见识了天命军步枪的犀利,现在骑兵已经伤亡了六成,按理说应该撤军,再根据战场的形势做出新的对策。

左良玉下令撤军,本身没多少问题。

唯一的问题,撤军的命令,不能由左良玉来下达!

丁启睿瞥了杨文岳一眼,似乎杨文岳脸上满含嘲讽之意,心中更是有气,不觉冷声道:“左将军擅自下令撤军,意欲为何?”

“擅自?”左良玉将丁启睿阴冷的目光顶回去,“督师大人,我的骑兵伤亡六成以上,难道任由他们被天命军杀尽?”

“你……”丁启睿气得说不出话来,用手指着左良玉,好久才憋出一句话:“左将军,你敢不尊军令?我要向朝廷上折子……”

“请便!”左良玉早就对丁启睿怀恨在心,上次强行带走了数十匹战马,他就快要爆发了,“属下也会上折子,将战场的情形禀报朝廷,不知道丁督师会不会用兵……”

杨文岳忙向丁启睿使了眼色,又冲着左良玉拱拱手,“左将军、丁督师,都是替朝廷出力,都是要平贼,大家应该同心协力才是,莫要为小事闹了别扭……”

左良玉冷哼一声,也不看丁启睿,转身便走,他要去最前线看看,自己的骑兵还剩多少。

李自成一直在观测着战场的状况,或许是对面的明军太多,他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看到明军骑兵消耗殆尽,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明军的骑兵被枪手们射杀,虽然不能完全决定战场的胜负,但明军的士气,必定严重受挫,甚至有可能打乱明军的阵型。

如果天命军有机会掩杀过去……

望远镜中,忽地看到明军的传令兵,不知道在大喊着什么,李自成心中一动:难道明军要撤军了?

一万骑兵差不多打光了,这个时候撤军,还有什么意义吗?

李自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细看之下,残余的明军骑兵,果然停止了进攻的步伐,正在调转马头。

李绩与宋文离战场更近,他们看得更清楚,不等后方的李自成下令,宋文已经大叫道:“明军要逃跑,快射……”

更多的话语,只能靠意会。

果然,天命军的枪手自动抬高枪口扩大射程,他们不再保持三段式射击,只要枪膛中有子弹,便会向前射出去,一旦骑兵逃出步枪的射程,再多的子弹也不能将他们追回来。

一眨眼的时间,又有不少骑兵从马背上坠落……

左良玉已经来到战场的最前方,见骑兵只剩下不足千人,还在不断伤亡,几乎气得吐血,“马撇……”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骂左良玉,还在在骂天命军的枪手,或者是骂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

只有骂人,他的心里才会好受些,这些骑兵,可是他的宝贝,没想到听了丁启睿的话,一场战斗,几乎全军被天命军屠尽。

这才多长时间?

而且骑兵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左良玉倒吸一口凉气,天命军,难道已经成精了?

“砰!”一颗子弹,落在左良玉身前不足五十步的地方,将左良玉吓了一跳,天命军步枪的射程……将近五百步呀……

“将军快走!”

左良玉在亲卫护持下,调转马头,迅速向本方的中军驶去!

李自成见明军的骑兵不足一成,还是向回逃窜,心中不觉狂喜,他向左面一挥手,传令兵马上向左翼的刘云水部传令:“骑兵出击,衔尾追击!”

刘云水已经等得太久了,枪手们射杀了明军的骑兵,现在该天命军的骑兵出战了!他用力打个响鞭,冲着身后的士兵大呼道:“出击,冲散对面的明军!”

“哒哒哒……”

明军的骑兵没了,该是天命军的骑兵大显身手了!

刘云水是天命军的左翼,他的对面,明军的右翼恰好是左良玉部,刚刚损失了近万骑兵,此刻正在恼怒,看到数千骑兵追杀过来,左良玉无心恋战,也不管丁启睿,只是迅速下达了撤军的明军。

左良玉知道,步兵不可能跑得过骑兵,他也不需要跑得过天命军的骑兵,只要跑得过虎大威部、杨文岳部即可,只要保定兵在后面断后,天命军绝对不敢深入十万明军之中。

右翼的明军一跑,明军的中军跟着混乱起来,随后是左翼,也是不战而溃。

明军已经全线溃败,李自成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他立即向右翼的李信部下达了追击的军令。

中路的枪手们因为要装弹的原因,根本无法长距离追击,只能在最后面打扫战场,能杀一个是一个。

刘云水追上明军后,看到己方右翼的步兵已经追上来,便不再以砍杀为主,而是切入明军的阵型,割肉似的切下一部分明军,交由后面跟上来的李信部收拾,然后再去追击前面的明军。

还是衔尾追击,但这时刘云水部的骑兵与李信部的步兵,好似工厂的流水线生产,骑兵负责将明军切分为人数不等的一小块,与主力分割开来,步兵则负责将这一小块的明军包围、再分割,直至最后全部歼灭!

刘云水杀得性起,身边的亲兵却是提醒他,“将军,已经追击十里了!”

“妈的,好久没这么痛快地厮杀过了,”刘云水放缓马速,左右一看,似乎不太相信,“这就十里了?”

“将军,的确是十里了!”

刘云水不知道大都督为何只让他追击十里,前面的明军明显就是溃败,只要一路追击下去……不过,大都督的话,总是有理由的!

他勒住战马,回身一看,尚有不少明军被李信部的士兵围住,并未最后歼灭。

刘云水一提马缰,道:“既然不能追击明军,总该取些军功,走,这些明军是我们切割下来的,我要亲手歼灭他们!”

李信见刘云水返身而回,自动让出几个大型的包围圈,刘云水二话不说,提枪杀入包围圈,一边冲杀,一边大喊:“丁启睿、左良玉已经丢下你们了,投降者免死!”他并不知道这些是湖广兵还是保定兵,反正都是一样,要么投降,要么死!

以刘云水的性子,他不希望明军投降,骑兵包围步兵,就像猫戏老鼠,一点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便结束了,被刘云水部的骑兵从主力中生生切下来的明军,一个也没跑掉,不是被杀,便是投降。

天命军快速打扫战场,刘云水部的骑兵,聚拢散开的战马,得到完好的战马四千余匹,还有不少伤马、死马,最近两日,马肉有得吃了,虽然不如猪肉、牛羊肉,总归是肉食。

李信部的步兵打扫战场的时候,加上伤重被杀的,接近一万五千具尸体,还有超过五千战俘,缴获的兵器、铠甲,都是超过万件。

尸体自然要及时焚烧,免得引发瘟疫,五千战俘集中关押,李自成希望用最短的时间,让他们加入天命军,转化为天命军的战斗力。

正文 第859章 避战、怯战

明军各部损失了两万余人,包括一万骑兵,逃回的士兵中还有不少伤兵,可谓损失惨重,剩余的人数,接近十五万,还是远远大于天命军。

但昨日战败,明军士气低落,李自成决定乘胜追击。

士兵们休息了半下午,晚上饱餐了一顿马肉宴,又是早早归营休息。

天明之后,天命军的士兵又是生龙活虎,昨日大胜,将士们士气大振,特别是枪手们,似乎又回到以前非常熟悉的西宁、兰州。

战斗原来是如此相似!

独立营在李信的影响下,根本没想过失败,他们只想着拿下多少军功,便是高立功的承天营,在同伴的鼓舞下,也是欢天喜地,好像他们昨日也参加过战斗似的。

李自成留下高立功的承天营留守大营,今日的承天营,还多了一项任务:操训五千战俘!

战俘们编为承天营第三团,从第四营第三团调从千户魏子明为团长,领千户衔,又从各营团抽调了部分从千户、从百户出任千户官、百户官,并负责第三团的日常操训。

承天营虽然没有参与昨日和今日的战斗,但得到一个团的兵力,高立功也算满意,他知道,既然有了第三团,迟早会有第四团,与其他各营平起平坐。

不过,李自成私下告诉高立功,新编的第三营,因为人数上没有舍弃,当中肯定有不少难以管教的士兵,在操训的过程,注意将这部分士兵找出来,剔出天命军,宁缺毋滥,缺少的士兵,将来可以招募青壮补充。

安置好战俘,李自成立即调兵攻打水坡集的明军大营,出战的士兵,还是昨日出战的第四营、第七营、独立营,以及第一营刘云水部的骑兵。

考虑到明军初败,有可能不会应战,李自成特地让李绩、宋文将各自的四十门山地炮全部带上,万一明军缩在大营中不出来,可以用山地炮试着进攻,至少也要威慑明军,甚至在明军的心中造成阴影。

明军的游骑,早就将天命军离开朱仙镇的讯息传至大营,丁启睿召集杨文岳商讨对策,因为左良玉的人多,也便通知了左良玉。

这是临时会议,马上便要执行,因此并没有安排人员记录,实际上就是口头会议。

丁启睿的大帐中,只有三人:两位督师级大佬,还有一位手握重兵的左良玉。

昨日优势兵力的大好局面,却是败于天命军,还折损了两万余人,其中还有一万宝贵的骑兵,三人各怀心事,都是默不作声。

大帐内寂静肃穆,如同等待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

丁启睿是召集人,见气氛太过压抑,遂咳嗽一声,道:“杨督师、左将军,天命军不过五万人,就敢逼近大营挑战,我们该如何应对?”

杨文岳自然不希望本部的士兵出战,包括虎大威部的士兵在内,保定兵不过两万人,昨日伤亡过千,如何是五万天命军的对手?他将视线投向左良玉,左良玉却是双手托腮,低下头谁也不看,似乎在地面上寻找着耗子洞。

丁启睿心生厌恶,不过,他的手中没什么士兵,必须依靠他人的努力,特别是手握数十余万大军的左良玉,遂强忍住怒气,道:“依杨督师来看,我们要做何应对?”

“这……”杨文岳被点了名,知道躲不过,但他不愿开罪左良玉,便道:“天命军迫近大营,我们自然要应战,官兵十余万大军,难道任由天命军在大营外耀武扬威?”

丁启睿点点头,“以本督师的意见,也是要出战,只是……”他向左良玉拱拱手,“左将军,天命军五万大军前来挑战,官兵若是少了恐怕难以抵挡,还望左将军出动大军参战!”

左良玉猛地抬起头,道:“督师大人,属下之军,昨日新败,近万骑兵伤亡殆尽,士气严重受挫,若是今日出兵,只怕与战不利,”向丁启睿拱手还了一礼,道:“督师大人先调他部作战,待属下的士兵将养两日,士气一旦恢复至正常的水平,属下必定打头,将天命军逐出朱仙镇,从而解开封之围!”

“你……”丁启睿气急,早知道左良玉不听调遣,今日果然如是,“士气”一说,摸不着看不到,全凭主将的感觉,难道你部一月不恢复士气,就在大营中待一月?

关键是其余各部的士兵太少,虎大威、方国安、杨德政三部加起来,还不足三万人,怎能抵挡五万天命军精锐?

左良玉却不管丁启睿有什么心思,只要他的士兵不出战便行,他忽地起身,冲着丁启睿、杨文岳一拱手,道:“两位督师拿主意吧,末将要回营安抚受伤的士兵!”

也不多言,更不等丁启睿、杨文岳说话,起身匆匆走了。

丁启睿怒极,这才两三日的时间,左良玉两次顶撞他,气得他吹胡须瞪眼,却又奈何不得。

左良玉部是所有援军的的主力,占据着总兵力的七成以上,如果左良玉撂挑子,后果不堪设想,搞不好又是一场大败!

丁启睿虽然是平贼督师,手中直接掌握的士兵不过数千人,只能算作亲兵卫队,根本不具备战场对敌的能力。

他终于体会到“光杆督师”的滋味!

难道就这样惯着左良玉不成?能不能夺取左良玉的兵权?

丁启睿神情尴尬,偷偷睨了杨文岳一眼,幸好杨文岳这次没有嘲讽的意思,便咳嗽一声,掩盖过去,“杨督师,左良玉部昨日损失没有那么大吧?要不咱们这次出击,就不用左良玉部,让其余的三个总兵上吧?”

“这恐怕不妥吧?”杨文岳屡败于李自成之手,知道天命军战斗力已经超过官兵,尤其是火器,比官兵的犀利多了,新蔡一战,他是侥幸逃出来,但当时的三边总督傅宗龙却是兵败被俘、惨遭杀害,“丁督师,三总兵的兵力,不过三万人,让他们去迎战五万天命军……”

“人数是少点,但我们是背营出击,身后还有左良玉部的十余万大军,除非左良玉与天命军暗通款曲,否则,天命军绝对不敢全力出击,他们必须留下后手!”

杨文岳想想也是,有十余万大军在侧,天命军能放心与出营的官兵作战吗?除非李自成不想活了,左良玉部越是按兵不动,李自成越是害怕,如果官兵全部出营,都在李自成的面前,李自成反而不用太担心。

他倒是萌生了一个想法,趁着天命军主动出击的机会,如果派出一支偏师去偷营,未必没有获胜的希望……

不过,还是先正面应敌再说,既然左良玉不肯出战,只有虎大威他们上了。

丁启睿着人去传虎大威他们,杨文岳见机与他说了派兵偷营的事,不用等到晚间,趁着天命军主力在水坡集,只要派出一名总兵从后营出寨,悄悄避过天命军的游骑,等到天命军主力回援的时候,战斗应该已经结束了。

丁启睿也认为可行,不过,这边必须拖住天命军的主力,无论胜负如何,决不能让天命军的主力撤回去,否则,去朱仙镇偷营的官兵,就会陷入前后夹击的不利局面。

两人商谈一会,甚至连细节都计划好了,然而,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只有虎大威来到大帐。

传令的士兵回来说,方国安昨晚没盖好被子,着凉了,如今正在上吐下泻,而杨德政更是奇葩,昨日回营的时候,下马时崴了脚,走到营门口,又被据马绊了一跤,摔在铁蒺藜上,浑身都是伤,至少要休养五日的时间方能上马上阵。

丁启睿大怒,这些都是他的属下。

左良玉拒绝出战,方国安、杨德政因伤病不肯出战,一切都是借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杨文岳的心里,一下子沉入谷地,原本还指望丁启睿,这次在朱仙镇附近合兵,依仗的就是丁启睿属下的三位总兵,然而事到临头,一个个避战、怯战,这仗还怎么打?

保定兵只有两万人,即便虎大威将所有的士兵都带出营,也无法抵御天命军,再说,保定兵并不是作战的主力……

如今这局势,丁启睿、杨文岳都是骑虎难下!

丁启睿装模作样,欲待亲自查验方国安、杨德政两人的伤病,被杨文岳劝住,如果没有必胜的信心,即便虎大威和方国安、杨德政三人领兵出营,定然无法撼动天命军五万主力。

还不如高挂免战牌,暂时按兵不动,官兵有大营为依托,难道天命军还能攻入大营不成?

丁启睿知道,即便查出方国安、杨德政两人是假装受伤,有左良玉在前面,自己还能处罚他们?他们是假装受伤,左良玉则是明着不肯出战……

战斗还是要依靠他们!

他虽然恨得牙根咬咬,却是无可奈何,只得让虎大威暂时回去,严密监视天命军,务必坚守自己的营寨,等待最佳的出击时机。

李自成在明军的大营外苦等,开始还以为丁启睿、杨文岳采取“对等”措施,让自己在营外等待半个时辰,明军才会出营决战,谁知道半个时辰早就过去了,这都快一个时辰了,明军各处大营一点动静都没有,心中不觉奇怪:难道明军有什么阴谋?

才经过一场战斗,明军虽败,但主力未损,这么快就认怂了?

近二十万大军,长途奔袭至朱仙镇,难道就是来耗时间的?

正文 第860章 沙河断流

李自成抬头看天,日头挂在中天,已经是午时,士兵们应该饥肠辘辘了,便让士兵们轮流吃饭,每人限定半饱。

不过半个时辰,士兵们吃过干粮,喝了清水,宋文来到李自成身边,“大都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耗着?明军显然不会出战……”

李自成点点头,道:“刚才我还担心明军暗中劫营,焚毁粮草辎重,可是四面的游骑并没有发现明军出营,朱仙镇的大营也是十分安静,明军应该没有劫营的打算,看来,明军是不想战斗了。”

李信遥遥看着对面的明军大营,沉声道:“就这么耗着,对我们不利的地方,便是开封城下的三万青壮,还有,万一城内的明军从背后夹击,虽然不会对我们造成实质上的损失,但士气恐怕会受到影响……”

“我只担心城内的明军不敢来朱仙镇,而是袭击城外大营中的青壮,真要来了朱仙镇,他们还能回到开封吗?到时候我们恐怕白捡一座空城,”李自成轻抚下巴,缓缓道:“这样耗着,对我们有不利的地方,难道明军就没有什么不利之处?”

“有!”李信道:“明军长途奔袭,劳累不说,粮草肯定难以为继,只要对峙下去,到时候……”

“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和明军对峙,”李自成轻轻点头,回转身道:“小米,给开封城外的罗泰部传令,密切注视城内的明军,必要的时候,就是放弃伏击,也要保护城外大营中的青壮。”

“是,大都督!”

李自成等何小米走后,对着明军大营笑道:“既然来了,我们也不能空手而回,宋将军,带上你部的枪手,从营外向内#射击,奥,左良玉上次在临颍的欠债,尚未道歉、归还,这次就从他的大营讨要一些欠债!”

“属下遵命!”宋文大喜,忙下去整兵,亲率两个千户的枪手,去了水坡集的东面,左良玉的大营外。

不消片刻,东面传来了“砰砰”的枪声,虽然致密,却非常杂乱,显然是点射。

李自成面上含笑,如果明军对天命军有三份恐惧,今日一过,恐怕要增加到五分了,躺在大营也要挨打,这种恐怖的武器,恐怕只有天命军的步枪和……

想到这儿,心中不觉一动!

枪声渐渐稀疏起来,宋文骑着马亲兵跑回来,“大都督,开始的时候,明军尚在观望,被兄弟们射杀了不少,现在明军学乖了,他们躲在营中不出来,或者用盾牌做掩护,兄弟实在没什么办法……”

想用步枪攻下明军十万士兵的大营,显然不太现实,李自成笑道:“明军自以为找到克制步枪的法子,哈哈,咱们换一样,宋将军,用山地炮,将第四营的山地炮也带过去!”

“山地炮?”宋文一愣,随即也是哈哈大笑,“属下怎的没想到?只知道步枪的效率高……”

除了第四营第三团牛可敬部,天命军装备了步枪的营团,为了提高远程打击能力,每个团同时也装备了二十门轻便的山地炮,第四营、第七营的四个团,加起来就有八十门山地炮。

宋文像个老顽童似的,笑嘻嘻地走开了。

“轰隆”的炮声震天,数不清的开花弹,雨点似的落在左良玉部的大营,士兵们惨叫之声不绝,很多营帐被开花弹点着,连救火的人都没有。

左良玉阴沉着脸,十余万大军窝在大营中任由天命军轰炸,出营反击吧,天命军的骑兵、步兵就在大营外等着……

这个时候,保定兵是不会赶来救援的,有天命军的士兵在大营外守着,两万保定兵,绝对不敢出营。

要拯救大营中的士兵,只能靠自己。

可是,明军这种怪异的火炮,落地后又会发出巨大的爆炸声,不但能炸死炸伤士兵,巨大的爆炸声,也掩盖了大营内一切声音,连军令都很难传出去。

天命军的火器太犀利了,今日幸好没有出营迎战,否则,还不知道伤亡多少士兵……

亲卫们围在左良玉的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说,或许他们说过什么,但左良玉什么都没听到。

大火迅速蔓延,被迫走出大帐的士兵,到处寻找场所躲避开花弹,大营中一片混乱,士兵们没头苍蝇似的乱窜。

突然遭到山地炮的猛烈打击,明军一时懵了,自左良玉之下,兵将之间失去了联系,指挥系统完全失灵……

幸好开花弹没有轰炸多久。

宋文珍惜开花弹,这样的炮击,主要是打击明军的士气,士兵的直接伤亡不会太大,再说,一会便要撤军,小规模的伤亡,意义不是太大。

天命军在明军的大营前耀武扬威一番,士兵们骂骂咧咧,开开心心地回朱仙镇去了。

牛金星从大营内迎出来,问明情况,知道天命军要与明军对峙一段时间,不觉轻捋颌下的长须,不住点头示意。

李自成刚刚回到大帐,屁股尚未落上小马扎,牛金星就赶过来了,“大都督!”

“嗯?”李自成示意牛金星落座,“先生这么快就过来,难道有什么好的想法?”

“大都督,”牛金星在李自成的对面坐下,方道:“大都督是要与明军在此对峙吗?”

“我倒是想要决战,”李自成的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可惜明军龟缩在大营内,除非烧了明军的大营!”

“烧营倒不必,”牛金星接过何小米奉上的茶水,放在面前的小方桌上,“属下倒是有一个主意……”

“就知道先生计谋百出,”李自成指着牛金星的鼻子,大笑道:“快说,我看看明军还能支撑几日,开封城还在等着我们!”

“断水!”牛金星道:“大都督,明军战兵接近二十万,加上杂役、运输等,随营的人数就像他们自己说的,恐怕不下四十万,如果断了水源,明军的大营必定不攻自破!”

“断水?”李自成道:“明军紧靠沙河扎营,水源充足……咦……先生是说……”

牛金星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大都督说得不错,我们在沙河的上游,只要堵住沙河,断了下游的河水,明军数十万人,一时无法找到大量的水源,人数越多,混乱就越厉害!”

“先生真是智计百出!”李自成大喜,明军原本粮食就不足,如果水源出了问题,到时候军心必乱,便是想要与天命军决战,也是没有机会了。

想到接近二十万明军,即将败于天命军之手,他的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左良玉的欠债,这一次要还了吧?

当晚,李自成派出高立功亲率承天营第一团卓光羽部,在朱仙镇东南方,以官道为依托,勿要一夜之间堵住沙河,将河水引向两岸的谷地,切断下游的供水。

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主要是将朱仙镇让出来,既不会影响天命军供水,引出的河水,也不会淹了天命军的营地。

天命军的断水措施,天明之后,已是初见端倪,下游取水的明军士兵发现,一夜之间,河水下落了不少。

不过,河水通常就是涨涨涨落落,他们也没太在意。

傍晚的时候,去河边取水的火兵发现,河水快要见底了,要想给全营数十万士兵做饭,只能取出带泥的河水,否则大军只能吃干粮了。

火兵立即将讯息报告上层的军官,不一会儿,就反馈到丁启睿的耳中,丁启睿大惊,以为大旱又至,一面亲自去河边查看,一面着人知会杨文岳。

杨文岳来到沙河岸边的时候,丁启睿还在向士兵询问着什么,他向河中一看,河水已经断流,顿时大惊,“一定是天命军在搞鬼!”

“天命军?为何?”丁启睿挥挥手,让士兵们离开,“难道不是干旱?”

“如果是干旱,河水会缓缓下落,”杨文岳道:“可是,这才一日的时间,沙河就见底了,一定是天命军在上游堵住河水……”

“卑鄙的天命军,不敢在战场……”丁启睿骂不下去了,天命军不是不敢在正面战场对决,昨日他们曾抵近官军的大营,可惜官军没有应战……难道天命军一怒之下,断了沙河?

“好狠毒的李自成!”杨文岳紧锁眉头,“丁督师,沙河断流,我军陷入无水的境地……”

丁启睿勃然变色,“数十万人无水可喝,岂不是又一个土木堡……”

“暂时还不会,沙河虽然断流,附近总还可以找到一些水塘水沟,”杨文岳也是忧心忡忡,“可是,水塘水沟不能持久,再说,我们的粮食……”

丁启睿像是落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杨督师的意思,我们利在速战?”

“官军无水无粮,对峙下去,久必生变,”杨文岳也是头痛,“要说决战吧,各总兵却又畏惧天命军……”

“本督去说服湖广的几位总兵,”丁启睿虽然没有把握,也只能硬着头皮了,对峙下去,或许不用打仗,官兵内部恐怕就要乱了,左良玉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至于保定兵,就劳烦杨督师了!”

“保定兵不用担心,”杨文岳道:“虎大威会严格遵循本督的军令。”

然而,丁启睿并没有说动左良玉、方国安、杨德政,即便天命军来到水坡集讨战,几人也是按兵不动。

正文 第861章 官道没了

五月二十二日,丁启睿召集秘密军事会议,杨文岳、左良玉、方国安、杨德政、虎大威都参加了会议。

丁启睿将明军面临的严峻形势,在会上做了通报,甚至添油加醋:官兵粮食不足,附近的水塘水沟已经干涸,再要按兵不动,最多两日,就要断粮断水了。

只有击溃朱仙镇的天命军,解了开封之围,才能得到补给。

杨文岳积极响应:保定兵随时准备迎战天命军。

左良玉面露轻蔑之色,保定兵还不到两万人,如果与天命军作战,到时候还不是要自己冲在一线?伤亡的是自己的士兵,你们当然不心疼!

不过,丁启睿说得不错,形势的确严峻,如果不能尽快击溃李自成,士兵取水困难,到时候难免混乱……

李自成的五万大军,是那么容易击溃的吗?如果是一件容易的事,朝廷怎会调自己北上河南?

左良玉的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实在不行,自己带着士兵回湖广去!

方国安、杨德政见左良玉的面上阴晴不定,便不敢说话,要对付天命军,必须左良玉部正面作战!

丁启睿见杨文岳出言支持自己,不觉微微颔首,到了这个时候,再含糊不得了,便扫了左良玉、方国安、杨德政一眼,道:“三位将军意下如何?你们有可更好的法子?”

“明日,明日士兵的伤口也该差不多了,”左良玉被丁启睿点名,只得出言推脱,“今晚督师大人主动出击,让天命军疲于应付,明日天明,我部主力尽出,天命军疲劳了一夜,必可一战而溃!”

左良玉都表态了,方国安、杨德政只得附和,同意天黑之后,主动寻天命军决战,无论如何,也要将天命军拖住。

杨文岳也是派出虎大威,参与夜间的作战,他向左良玉一拱手,“天明之后,就靠左将军了!”

左良玉忙拱手还礼,“督师大人客气,为朝廷分忧,解开封之围,乃是我等武将的责任!”

明军早早吃过晚饭,天黑之后,方国安、杨德政与虎大威合兵一处,接近三万明军,趁着夜色,向朱仙镇摸去,为了尽可能威慑天命军,各部都携带了火炮。

丁启睿、杨文岳唯恐三位总兵人数不足,要在天命军面前吃亏,不敢安心睡觉,各率本部士兵出了大营,万一三位总兵作战不利,他们也可接近官兵回营。

明军的大营中,只剩下左良玉部在养精蓄锐!

方国安、杨德政与虎大威三部的数万大军,忽然连夜攻营,让李自成非常意外,明军连日都是缩在营中装乌龟,为何今晚主动出击?

难道夜色借了他们胆子?还是有什么图谋?

听到“隆隆”的炮声,李自成大怒,明军还真要强攻了,他立即给李绩、宋文传令:用山地炮将明军打回去!

左良玉在大营中都能听到朱仙镇方向传来的炮声,他没有安排士兵们休息,而是让他们等待进一步的讯息。

游骑将战场的讯息带回来:天命军用火炮反击后,官军开始撤退,天命军的步兵,已经开始出营了!

就知道你们都是废物!左良玉暗骂了一句,抬头看着漆黑的夜幕,喃喃地道:“现在什么时间了?”

“回将军,已经二更天了!”

二更天好呀,天色正黑,什么也看不清……

左良玉已经决定了,他立即给属下的一名军官传令:“打扫各座营帐,骡马、粮食、铠甲、兵器等,一律带走!”

“是,将军!”那军官已经转过身,却是听了下来,转身问道:“将军,我们去哪?”

“还能去哪?自然是湖广!”左良玉斥责道:“难道留在这里等死呀?”

“属下明白!”

明军的大营骚动起来,左良玉亲率前军,从石桥上越过沙河,沿着官道向南而去,后军将明军的大营翻了一遍,随后也是出了大营,追随着左良玉的部步伐南下。

丁启睿与杨文岳在一直在水坡集与朱仙镇之间,既是为了督战,也是在等着接应三位总兵,方国安、杨德政、虎大威被天命军击败,他们正在担心,没想到后方的游骑告诉他,左良玉跑了,南下湖广了……

丁启睿顿时呆住了!

左良玉带着十余万主力跑了,这仗还怎么打?就凭剩下的这些败兵,连大营都守不住,还怎的去解开封之围?

不行,决不能让左良玉回去!

杨文岳阴沉着脸过来,他知道左良玉并不是丁启睿的嫡系部下,一向很难管教,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许不能怨丁启睿,但左良玉跑了,战场却是发生了根本逆转。

“丁督师……”

“杨督师……”丁启睿豁出去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如果不能将左良玉追回来,官兵将一败涂地,“本督去将左良玉追回来,这边的事,杨督先顶住!”

“顶不住了,”杨文岳摇头,“三位总兵已败,就凭本督手中的万余人,如何抵挡数万如狼似虎的天命军?”

“我的士兵都留给杨督,”丁启睿也知道这是为难杨文岳了,但除了追回杨文岳,实在别无他法,“杨督只要抵挡一个时辰,如果追回左良玉,本督就能掩杀回来,击退天命军,实在追不回,只能向汝宁方向撤退,本督也会向汝宁方向汇合!”

局势已经烂透,杨文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道:“但愿丁督师早些追回左良玉。”

丁启睿翻身上马,向杨文岳一拱手,“事不宜迟,本督这就南下,无论左良玉是否回来,本督是一定回来的。”

杨文岳也是一拱手,“丁督师早去早回!”

丁启睿再不多言,拨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向着官道上的石桥驶去,身后只带着数名骑兵。

李自成击退攻营的明军后,因为天黑看不清,并不预备全力追击,但游骑告诉他,左良玉跑了,沿着官道难逃了。

难道是回湖广?

李自成知道,明军缺水缺粮,绝对不能支撑太久,没有想到左良玉这么快就跑了,而是还是擅自逃跑。

左良玉的主力一跑,明军的大营中,只剩下三五万士兵,这是绝对不能错过的机会。

李自成连大营都不要了,刘云水部的骑兵为先锋,先冲破虎大威等部的阵型,随即马不停蹄,沿着官道追击左良玉,只需衔尾追击。

李信部独立营、高立功部承天营,随即也是出营,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官道追击,接应刘云水部。

李绩的第四营、宋文的第七营,都装备了步枪,无法快速追击,留下来对付杨文岳、虎大威各部。

大营内的天命军,只留下数百士兵守营,连刚刚整编的承天营第三团魏子明部都用上了。

开封以南的这条官道,在许州开始分道,西面的官道穿过南阳府,进入湖广重镇襄阳,东面的官道,穿过汝州西部,一直通往湖广首府武昌。

左良玉上了官道,打算过了许州,便沿着西面的官道回到襄阳。

一路都是急行,但他身边有五六万步兵,行军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只行了十余里,后面传来嘈杂声。

左良玉大惊,难道天命军追来了?

想想觉得不太可能,天明军主力被方国安、杨德政、虎大部威牵制,不可能这么快过来,再说,后军还有数万,天命军即便突破后军,也要花费不少时间。

他勒住战马,问身边的亲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亲卫不及回答,后面忽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左将军,左将军在哪里?”

左良玉顿时头大,这个丁启睿,怎的追到此处?水坡集不是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吗?他实在不想见到这个人。

不过,丁启睿已经来了,躲是躲不掉了,他硬着头皮迎了过去,“督师大人!”

“左将军,总算找到你了!”丁启睿再没有原先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他喘了口粗气,道:“左将军怎的撤军了?本督还等着反击天命军……虎大威他们,正与天命军作战,战斗非常胶着,如果左将军的士兵压上去,天命军必然溃败……”

你就编吧,如果虎大威哪些人能与天命军打成平手,母猪也会上树!左良玉暗哼一声,道:“既然如此,督师大人为何不在水坡集督师,却要追赶在下?”

“左将军糊涂呀!”丁启睿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可惜天色太黑,左良玉看不清他的脸色,“左将军受朝廷调遣,来解开封之围,如今开封之围未解,怎可擅自撤军?左将军,赶紧回头,或许正赶得上击溃天命军,本督只当将军故意引诱天命军出营……”

左良玉思索片刻,忽地哈哈大笑:“督师大人就不要在在下身上花时间了,在下是湖广总兵、平贼将军,湖广流寇肆虐,在下要回湖广平贼,河南的流寇,就指望督师大人了!”竟不给丁启睿说话的机会,拨转马头翻身便走。

“左将军不能糊涂呀……”丁启睿恨不得给左良玉叩头求饶,没有左良玉,他拿什么给开封解围?但左良玉已经消失在黑暗中,再也寻不着踪迹!

士兵们自然不会搭理丁启睿,他们追着左良玉的步伐继续南下,没有任何迟疑,丁启睿仰天长叹,知道事不可为,遂调转马头,往汝宁方向而去。

左良玉知道丁启睿走了,心中轻松了一大截,命令士兵们点起火把,索性大大方方南下,行了数十里,前面不远便是尉氏县城了,此时东方已经泛了鱼肚白,士兵们奔波了一夜,正想着要不要在尉氏县休息半日,前面打着火把引路的士兵忽地叫起来:“路呢?官道怎的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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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62章 大溃败

左良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官道被杂物堵了,或者官道穿过河流时,河上的桥梁出现了什么问题,上前一看,不由暗暗叫苦。顶点更新最快

借着火把的弱光,他清晰地看到,官道被挖出深深的沟壑,目测之下,宽度至少一丈五,沟壑内黑乎乎的,深不见底。

这样的沟壑,人马均无法通过,不知道是有人挖沟渠,不小心挖断了官道,还是有意为之,阻挠官兵南下。

左良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心中甚至生出一丝不详之感。

他让人将一支火把扔进沟壑,这才看到沟壑的底部,深度至少也有一丈五,相当于两三个成年人。

前面受阻,后面的士兵不断涌过来,看着身着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士兵,左良玉心中焦急,“快,着人去两侧查探,能不能绕行!”

“是,将军!”便有亲卫答应着去了。

等待最是煎熬人!

左良玉百无聊奈,心中却在思索,这沟壑究竟是何人所挖,幸好天命军在数十里外的朱仙镇,否则他一定怀疑这是天命军的破坏行为,甚至还有伏兵,那就麻烦了。

前去查探地形的亲卫很快就回来了,他不及下马,远远便高声叫道:“将军,小人沿着沟壑行了五六里,还未看到尽头,唯恐将军等得焦急,便赶回来了……”

“五六里?”左良玉像是冬天吃冰棍,霎时从内凉到外,这分明就是阻止官兵南下!

难道有人算准了自己要回湖广?

不可能!

这次离开水坡集南下之前,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讯息,便是本部的军官,也是在丁启睿、杨文岳离开大营之后,方才得到自己的指示,不可能有人事先得到官兵南下的讯息。

究竟是谁将官道挖断了,而是还是这么长了沟壑……

这时去另外一侧查探的亲卫也是回来了,“将军,这边的沟壑至少有十里,还是不见尽头……”

左良玉越发惊疑,他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这是有人故意为之,不是天命军,就是其它的流寇,如张献忠之流,目的就是阻止官兵南下,想到这儿,他心中一惊:是不是张献忠趁着自己离开,又在湖广弄出什么动静?

这个张献忠,上次就不应该放了他!

如果不是但心朝廷卸磨杀驴,当时就该将张献忠杀了,一了百了……

左良玉正迟疑不决,猛听得身后传来嘈杂之声,不觉暗自心惊,忙着亲卫前去打探。

后军千万不能出问题!

不一会儿,亲卫骑着马回来了,喘着粗气道:“将军,不好了,天命军追上来了!”

“天命军?”左良玉大吃一惊,喝道:“天命军不是被虎大威他们绊在水坡集吗,怎会在此处出现?”

“将军,的确是天命军,他们的骑兵一直衔尾追击,还有大量的步兵,后军伤亡惨重……”

“又是天命军!”左良玉明白了,虎大威他们得知自己南下,跟着就溃败了,天命军击溃水坡集剩余的官兵后,迅速追着自己南下……

可是,天命军如何知道自己要南下,事先竟然在此挖断了官道?

这样的问题,暂时不会有答案,还是先解决当前的问题再说,天命军敢于追击官兵,以李自成的性子,事先一定有过周密的部署……

他侧耳细听,后面的嘈杂声越发清晰,嘈杂的呼喊声,绝望地惨叫声!

这是自己的属下在求救吗?

左良玉大怒,正要回师反击,猛听得数声鼓响,官道两侧,传来一片呼喊之声,朦朦胧胧中,无数道身影,呼喊着向官道扑来。

左良玉惊出一身冷汗,此处真有天命军的伏兵?难道朱仙镇的天命军,跑到自己前面去了?

虽然无法确定这些事实,他总算明白了当前的处境:官兵被天命军包围了。

后面有天命军在追击,两侧有天命军的伏兵,前方的沟壑,一定是天命军事先挖好的,目的就是切断自己的归路!

前有沟壑,两侧有数目不明的伏兵,后面有大量的追兵,天命军这是要一口吞了自己的十余万官兵?

李自成有这么大的胃口?

虽然天黑看不清形势,但左良玉相信,自己的十余万士兵,天命军绝对吞不下,没有足够的数量和实力,任何战略都不会有用,搞不好还会被自己反噬!

不过,想到天命军那些令人恐怖的火器,左良玉顿时就蔫了……

两侧的天命军已经扑杀过来,与外围的官兵已经交上手,呐喊声、叫唤声声声入耳。

怎么办?

“将军……”

左良玉顿时清醒过来,不能任着天命军冲杀过来,必须适当反击,官兵可是十余万人,人数上不会少于天命军。

他一边指挥两侧的士兵迎战天命军,一边组织士兵填上沟壑,只要沟壑填平了,官兵就可以沿着官道南下。

两侧的天命军暂时被阻挡在外,但后方的天命军却是异常凶猛,呐喊声正快速推进,左良玉听到火器的“砰砰”声,心中不由大急,不住地催促着正在填沟的士兵:“快些,再快些……”

明兵的后部,刘云水异常兴奋,很久没有如此畅快了,今日大都督虽然没有下达必杀令,却是默许了骑兵的杀戮行为。

他挥舞着马刀,亲自冲杀在第一线,自从追上明兵的后部,他的马刀从未停息过,举刀、劈杀,除了操控战马,他似乎只有这两个动作,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制造了多少亡魂。

到了这种时候,已经顾不上平日操训的“协同作战”了,一方面天气太黑,另外一方面,协同作战虽然可以保护本方的士兵少受伤害,但这样一来,明兵势必要大量逃亡。

此时的明兵已经失去了战斗的勇气,他们似乎只会逃亡,如果不是绕到前面,追着后背劈杀,天命军的士兵根本没有多少伤亡的危险。

可是明兵实在太多了,五千骑兵,一时根本杀不完数万明军。

刘云水除了劈杀明军,还带着兄弟们挖沟渠似的,劈杀出一条条沟壑,将明军从整体中割裂出来,割裂出来的明军,他是不屑劈杀,这些人就交给后面的步兵了。

大都督的军令只有一条:衔尾追击!

这让刘云水十分别扭,如果不是这条军令的限制,他早就杀出一条血路,将所有的明军包裹进去……

明军实在太多,李自成都亲自上阵了,他身边的亲兵,既是骑兵,也是装备了步枪的步兵,除了没有山地炮,简直和李绩、宋文部步兵差不多。

刚才左良玉听到的“砰砰”枪声,就是李自成的亲兵在射击。可是西宁步枪的弱点,就是在马背上很难装弹,亲兵们射出步枪中仅有的一颗子弹后,便将步枪挂在马背上,拔出腰间的战刀,暂时充当了骑兵。

千余骑兵,在战场的气势也是十分骇人,况且明军早已失去了作战的勇气,他们宁愿用后背面对敌手,也不愿看着天命军的战刀。

左良玉的后部,数万明军被天命军一路追杀了数十里,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听到前方传来的喊杀声,李自成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他向刘云水传出军令:全速出击,搅乱明军的后部,然后将他们交给后面的步兵!

这正是刘云水期待的军令,他早就想全歼这股明军了。

刘云水部五个千户,加上李自成一个千户的亲兵,六七千骑兵,在剩余的明军中肆意冲杀,将明军搅得七零八落,这些明军早就被身后的天命军吓破了胆,此时又要面对天命军的主力骑兵,他们叫天不应、呼地不灵!

在生死关头,大部分士兵选择向自己求救:不知道谁最先开窍,许多士兵扔了兵器,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口中大叫:“我投降……”

刘云水虽然对这些人生出厌恶之心,但战斗尚未结束,他也懒得理会。

李信、高立功部的步兵赶上了,他们跟在骑兵的后面,虽然解决了不少明军,但杀人有限,大部分时候,都是收拢降兵,这一次收拢的降兵更多。

李自成来不及休息,他知道,前方的伏兵主要是虚张声势,人数并不多,与五六万明军相比,只能算零头,必须在他们战败之前,给左良玉施加更加的压力,让左良玉在重压之下,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六七千骑兵,没做任何休息,便扑向前方的左良玉部前军,左良玉大惊,天命军究竟有多少士兵,后军数万人,这么快就溃败了?

幸好这时候沟壑已经填平了一大段,左良玉被天命军三面夹击,总算出现了一条逃生之路,他自然不会浪费这条逃生之路。

天命军的骑兵杀过来了,左良玉跑了……

明军大败,不少士兵向南逃跑的时候,直接摔进深深的沟壑里,来不及逃过沟壑的士兵,只得跪地投降。

天色已经蒙蒙亮,一眼望去,沟壑边的战场,到处是尸体和跪地投降的士兵。

李自成担心左良玉再次在天命军的属地上祸害,便让刘云水部稍稍休息,士兵们吃些干粮,补充一些清水,然后沿着官道继续追击。

左良玉已经大溃败,能不能抓住左良玉没关系,只要衔尾追击,将左良玉部赶出河南地界就行。

正文 第863章 朱仙镇大捷

趁着刘云水部骑兵还在的时候,李自成让各营的步兵也是吃了早饭,都是简单的干粮清水,再稍稍休息片刻,恢复一些体力。

每一名天命军士兵的脸上,都是洋溢无限的笑意,战斗了一个晚上的疲惫,也早已一扫而空。

打扫战场的事,主要交给罗泰部,罗泰接到李自成的传令,从开封城西悄悄来到此处埋伏,已经休息了一日多的时间,昨晚的战斗,他们没有长途行军,战斗的时间也不长。

罗泰趁着士兵们打扫战场的机会,快步来到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

李自成拍拍罗泰的膀子,含笑道:“罗将军不辱使命,这条沟壑,恐怕夺取不少明军士兵的性命!”

这话并不为过,如果不是这条沟壑的阻挡,左良玉三面被围,恐怕早就跑了,沟壑不仅阻挡了明军的逃跑的道路,也击溃了左良玉作战的决心。

围三阙一,左良玉的面前只是的一条又深又宽的沟壑,比其余三面的天命军好对付多了,有了逃跑的机会,他当然不会困兽犹斗,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罗泰从没想到,天命军不过六七万士兵,却能追着左良玉的十余万士兵,歼敌的数量甚至要大于自身的数量,这几乎就是不可想象的……

“罗将军在想什么?”李自成笑道:“兄弟们伤亡怎么样?”

“回大都督,兄弟们伤亡不大,不过百余人!”罗泰一向自诩为智将,与刘见义那种喜欢冲锋在队伍最前方的将军,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他打仗不是靠勇猛,而是靠脑子,但今日天命军的大胜,实在太出乎他的意外。

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大都督?

“伤亡不大就好,伤兵尽力救治,死亡的兄弟,尽快抚恤他们的家人!”李自成的目光转向战场,大量的伤亡,让他十分不痛快。

这些都是自己的汉人兄弟呀!

左良玉部上次在临颍屠城,罪责总不能让所有的士兵承担,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应该记在左良玉的头上。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罗泰没有李自成的这些想法,他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甚至庆幸加入了天命军,“大都督,这附近的战场已经打扫完毕……”

“沿着官道,一直向前打扫战场!”李自成知道,天命军从朱仙镇一路追击过来,沿途有不少明军的尸体和降兵,必须尽快处置。

至于官道被挖断的事,只能交给当地官府去处理了。

开封城下,虚设的大营中只有三万未经任何操训的青壮,随时都在城内明军的威胁之下,必须尽快调兵过去。

李自成能拿出的军队,只有正在休息的李信部独立营和高立功部承天营,看来,只能再辛苦他们了,赶到开封城下,他们或许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李信、高立功立即收拾行装,他们带着手中的战俘,立即沿着官道向开封城赶去。

李自成也是带着亲兵出发了,他利用骑兵的速度,除了沿途聚拢战俘外,就是尽快赶去朱仙镇,不知道朱仙镇的战斗有没有完全结束。

官道之上,一片狼藉,明军的尸体、伤兵、战俘,还有丢弃的财物、兵器、铠甲……李自成只是将战俘集中起来,等待后面的罗泰部收拢。

赶到朱仙镇的时候,已经快要午时了,这边的战事早已结束,宋文部刚刚打扫完战场,连堵塞的沙河也已经决堤放水。

听到杂乱的马蹄声,宋文从军营中迎出来,“属下拜见大都督!”

“不用多礼!”李自成端坐在马背上,道:“此处战况如何?”

宋文知道大都督的担心,忙道:“回大都督,三更的时候,战斗结束了,杨文岳带着部分士兵逃跑了,我们追逐不及!”

李自成点点头,枪手们最大的优势,乃是步枪的射程,如果要追击敌军,倒不是他们所长,既要跑路,又要装填子弹,速度就不会太快,“怎么不见李绩?”

“回大都督,开封城下,只有三万青壮,形势危急,所以属下和李将军协商,由李将军连夜赶去开封,属下在此打扫战场,并等候大都督!”

“还是老将考虑问题周全!”李自成的脸上,这才漾出笑意,三更天战斗就结束了,李绩部立即赶去开封,这会恐怕快要到了,有李绩部三个团的枪手,开封城下的青壮,暂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他担心的不仅是这三万青壮,还有刚刚在城外收取的大量小麦,因为急行军至朱仙镇,士兵们只是携带了少量的军粮,绝大部分小麦都在城外的军营中。

李绩部已经赶去开封,李信、高立功部正在赶往开封的路上,李自成已经不用担心了。

宋文见李自成沉吟不语,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大都督,现在怎么办?”

李自成淡淡地道:“兄弟们现在怎么样?疲劳吗?”

宋文知道,大都督就要给自己派发任务了,忙拱起手道:“大都督放心,兄弟们休息了半夜,天明之后才打扫战场的,随时可以迎接新的任务。”

李自成抬头看看,太阳快要到头顶了,便道:“让兄弟们先吃饭,然后沿着官道向南打扫战场,尽快结束这边的事!”

“属下遵命!”宋文答应一声,忙让身边的亲兵前去传令。

宋文部有火兵,可以吃上热汤饭,李自成也在朱仙镇吃了午饭,然后带着亲兵,快速赶往开封。

李自成的亲兵,都有战马,急行军的速度十分惊人,申时便赶到开封。

此时李绩部先一步来到开封,三个团并不固定在某一处,而是在城东、北、南三面,不定时出现在明军的视线中,甚至逼近城下耀武扬威一番。

李自成心中的明白,李绩部的士兵人数少,不足以围城,虚张声势反而能吓住城头的守军,只要挨过一日,李信、高立功就该来了。

果然,二十四日午后,李信的独立营、高立功的承天营来到开封,天命军重新取得人数上的优势地位。

随后第七营宋文部、第四营第第四团罗泰部也是赶到开封,除了刘云水部追击、驱赶左良玉未回,第三次围攻开封的天命军,几乎全部回到开封城下。

随同这些营团来到开封城下的,有将近五千匹战马、三万余战俘,还有数不清的兵器、铠甲,钱粮倒是不多。

李自成立在堆积如山的斩获面前,不禁心潮澎湃。

此番朱仙镇大捷,湖广兵、保定兵被击溃,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严重威胁天命军了,不知道下一次增援开封的,又是明军的哪一支。

无论明军是否还有援兵,此番在朱仙镇给予明军的重创,对朝廷的打击应该很大,而在这样的战斗中,天命军的士气、信心也会得到快速的提升。

至少再次遇上明军的时候,哪怕人数上处于劣势,天命军的将士也不会害怕,就像当初在西北边陲对阵游牧骑兵那样,天命军的信心,是在与敌军的战斗中,依靠一场场胜利逐步积累起来。

朱仙镇大捷的讯息,迅速传至洛阳、南阳、汝宁、归德、汝州,也传至天命军的大后方成都、兰州和西宁!

这样的捷报,给天命军的大后方带来什么影响,李自成已经无暇考虑,他还要处置手中的三万余明军的战俘,天命军现在不缺粮食,但也不能白白养着他们。

他们原本便是士兵,扩军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尽管明军军律与天命军有很大的不同,但李自成相信,只要加入天命军,在天命军的大环境中,他们迟早会成为真正的天命军,否则,便会被强制退役。

在朱仙镇缴获了五千匹战马,李自成便有了增加骑兵的想法,这次追击左良玉的逃兵时,第一营的骑兵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刘云水尚未回到开封,李自成便亲自挑选了五个千户的战俘,除了老实听话、服从性好之外,有骑术基础的士兵优先。

五个千户的骑兵,足够一个团,但李自成只是确定了千户官以下的军官,至于正副团长一职,最好从刘云水本部的骑兵中任命,须等到刘云水回来。

各营伤亡的士兵,也从战俘中就地补充,洛阳城中王绍禹部的后备营,原本就是做为后备役存在的,但洛阳距离开封接近四百里,来往多有不便,此外,上次汪乔年路过洛阳的时候,曾经猛攻过洛阳,王绍禹硬是抵挡住汪乔年部三万明军主力的攻击。

这次攻城的事实让李自成认识到,陕西尚在朝廷手中,洛阳随时要面对东出潼关的陕西兵的威胁,洛阳的防守只能加强不能削弱。

还剩余两万多战俘在手,李自成便给王绍禹部扩军一个团,以李修长为团长,达到四个团的完整编制,同时改后备营为顺天营,成为真正的战兵。

同样扩军的还有承天营,承天营只有三个团,这次扩军一个团,达到四个团的满编,朱仙镇大捷中战功显著的罗士清被任命为团长,领千户衔。

副将高立功依然实际掌控承天营。

经过这次扩军,河南天命军的六营中,除了第一营刘云水部因为骑兵的缘故,只有两个团,其余的第四营、第七营、独立营、承天营、顺天营都是四个团的满编,总兵力超过十一万,比当初刚刚来到河南时的一万士兵,已经增加了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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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64章 侃侃而谈

战俘还剩余一万余人,李自成暂时不打算扩军了,但这些战俘,释放了实在可惜,而且他们离开天命军的管辖后,一旦生活无着,极有可能聚众为匪。

李自成便将这些战俘编入青壮之中,暂时为天命军处置刚刚收割的小麦,脱粒、晾晒等,将来便和青壮一起,参与运输粮食、物资。

天命军各归大营,第一营第二团、承天营第四团每日都是忙着操训,第四营第三团牛可敬部刚刚装备步枪,士兵们尚未操训结束,按照天命军的操训大纲,还要继续操训。

但枪手们操训,就会消耗大量的子弹,李自成便让这些士兵每日在城下操训,目标是城头上的守军,这样既能进行实战操训,又能打击、威慑城内的守军。

明军暂时应该没有援兵了,即便有援兵,李自成也不担心,无非再一次打援,河南的天命军,实力早已今非昔比,仅仅开封城下,就有五个营八万余人。

但八万余士兵集中与开封城下,整日无所事事,实在太浪费了,李自成便派出李信部的独立营,将开封府西部的郑州及所属的荧阳、汜水、河阴、荧泽四县拿下了。

拿下郑州,整个河南的黄河以南部分,只剩下开封一座孤城了,洛阳与开封城外的天命军,已经完全联系起来了,洛阳城内的物资、粮食、兵源等,也可以源源不断来到开封。

李自成并没有在郑州驻军,而是按照洛阳等地的模式,在当地留下少量的城守军维持当地的治安和稳定。

恰好宋献策、罗汝才安置好临颍县,来到开封城下,李自成留下宋献策在身边出谋划策,却是调遣罗汝才临时出任郑州知州。

刘云水也从襄城回来了,第一营将左良玉驱逐回湖广,除了带回几匹战马,斩获并不大,一名战俘都没有。

但第一营的战功却是非常明显的,如果任由左良玉部留在河南南部,没准又像上次在临颍县那样,制造出新的屠城事件,现在的左良玉部,粮食、物资极度缺乏,这种可能性很大。

军功需等到开封战事结束之后才能领取,刘云水不但没有介怀,心中却是十分高兴,这才一转眼的时间,自己的属下足足增加了一倍,从原先的五个千户扩编为十个千户,两个团的编制。

虽然比不上其它步兵营的四个团,但比李过的第二骑兵营,已经足足多了一个团,五个千户的兵力。

刘云水一直和李过的第二营比,这次将第二营甩出一大截,早已合不拢嘴。

有了两个团的编制,第一营也要分团了,这就需要两名团长,刘云水不敢自专,来寻李自成商量,李自成准备让何小米去担任第一团团长,但何小米习惯了跟在李自成身边,死活不肯,便让雷万军去了,雷万军原先是从千户,出任团长后,升职为千户衔。

另外一名团长,李自成让刘云水自己做主,刘云水便从原先的骑兵中挑选出徐永胜出任第二团团长,依然是千户衔。

李自成趁机也将亲兵做了适当的调整,何小米依然是亲兵统领,升职为游击将军衔;另外还升职卢阳为千户官,丛政、梅森为从千户,各个百户中,从百户都是两人,为下一步扩军做好准备。

开封城外,成了天命军的操训场,第一营的骑兵、第四营第三团牛可敬部沿着城墙操训枪术,承天营第三团魏子明部、第四团李修长部,也在城外加紧操训。

……………………………………………………………………

朱仙镇大败的讯息传到京师,已经是六月份了,朱由检忍痛召开朝会,询问对策。

不出意外,朝堂十分肃静,呼吸之声耳闻。

朱由检十分恼怒,先是用目剑将言官们扫杀一遍,然后盯着陈新甲道:“陈爱卿主官兵部,可以什么对策?”

陈新甲不慌不忙,出列奏道:“回皇上,朱仙镇之败,缘由乃是湖广兵擅自出逃,臣请求对杨德政、方国安予以重罚,以正军法!”

嗯?朱由检一愣,如果湖广兵不尊军令,擅自出逃,首犯应该是左良玉,督师不利之罪应该是丁启睿,为何只追究杨德政、方国安两人的责任?

这是话中有话呀!

当着朝堂群臣的面,有些话实在不好说……

反正遇上难事,朝堂上的这些大臣们都指望不上,朱由检干脆退朝,单独在乾清宫召见了陈新甲。

陈新甲接到朱仙镇大败的讯息后,已经想好了对策,该杀的杀,该罢的罢,该安抚的安抚,该起用的起用。

朱由检在乾清宫召见,显然是为了开封的事,陈新甲行过礼后,不等朱由检问询,便道:“皇上,朱仙镇大败,总有人出来承担罪责!”

朱由检淡淡地道:“为何要杨德政、方国安承担罪责?他们二人不过两万士兵,恐怕承担不起如此罪责吧?”

“皇上明鉴拥兵自重的倾向,杨督师在湖广的时候,都很难镇住他!”

“难道任由左良玉胡作非为?”朱由检一掌重重地拍在御案上,“此为以肉饲虎,久之岂不为大明之祸?”

“皇上息怒!”陈新甲知道,要说服朱由检,最难的便是左良玉的事,如果左良玉的事说通了,剩下的事就好办了,“左良玉有不臣之心,天下皆知,如果皇上逼迫过重,左良玉很可能投入流寇一伙,那时不仅河南,湖广的局面也是万难控制,如果稳住左良玉,必要的时候,让左良玉去对付河南的天命军,则河南、湖广均是可控的局面,望皇上三思……”

朱由检微闭双目,默然良久,长长叹了口气,却是一言不发。

“皇上,左良玉非但不能处置,还要安抚,”陈新甲小心地道:“只要稳住左良玉,河南、湖广就在朝廷的手中,至于左良玉,”他偷窥了朱由检的脸色,见神色不善,方道:“必要的时候,找个机会,就像陕西的贺人龙那样,神不知鬼不觉诛杀了,左良玉部的士兵,才会落入朝廷的手中……”

说到贺人龙,朱由检的双目微微张开,孙传庭以召开军事会议的名义,诱捕了贺人龙,在出示圣旨后,当众诛杀,贺人龙所部也被分解至陕西军各部,并没有造成不利的影响,反而督促陕西军各部更加为朝廷卖力。

“左良玉的事,陈爱卿可有处置的法子?”

“皇上不必担心,处置左良玉的事,迟些再说,现在关键是开封之围,”陈新甲见朱由检出现松动,便抛出一枚诱饵,“依臣下看,丁启睿无法统御左良玉,倒有一人可以。”

“爱卿说的是谁?”

“侯恂!”陈新甲道:“只有侯恂,才能降得住左良玉!”

“侯恂不是在刑部大狱吗?”朱由检心中犯了嘀咕,为何陈新甲推荐的人,总是在监狱中?傅宗龙、孙传庭,现在的侯恂……

难道自己一直在犯错误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自己是皇上,怎么可能会犯错?一定是这些人的身上,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缺点……

他瞪了陈新甲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陈新甲知道,皇上在等他说,便小声道:“侯恂此人,本身没有多少才能,让他出任平贼督师,实在是不太合适,”见朱由检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硬着头皮道:“可是,左良玉当年是侯恂提拔起来的,侯恂对他有知遇、重用之恩,只有侯恂才能驾驭左良玉……”

朱由检沉默许久,看了陈新甲一眼,轻声道:“以侯恂取代丁启睿?”

陈新甲知道,丁启睿当日是他推荐为平贼督师的,他不能打自己的耳光,便道:“丁启睿出任平贼督师,应该是更加合适,可是,如果无法统御左良玉,便是杨督师再生,也无法将各地的兵力集中起来,平贼更是遥遥无期……”

朱由检已经被开封的事弄得十分烦躁,一旦丢了开封,大明只剩半壁江山了,可是要守住开封,天命军又是苍蝇似的不停叮咬,只要能守住开封……他微微点头,道:“就依爱卿,这个丁启睿,连尚方天子剑、官印都弄丢了……朕下旨免了他平贼督师,改由侯恂接任,此外,发库银十五万两,让左良玉犒赏属下的将士!”

“皇上圣明!”陈新甲离座,匍匐在朱由检的面前,为示感激、激奋之情,额头在地面的金砖上叩得“咚咚”直响。

“爱卿平身!”朱由检感觉做了件得意的事,得到臣下的夸赞,心中也是十分高兴,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陈爱卿,左良玉新败,即便侯恂出任平贼督师,怕一时也解不了开封之围吧?”

“皇上说得是,”陈新甲心中稍定,说话更加利索了,“湖广兵、保定兵新败,需要休整一段时间,不过,皇上可以调山东兵,还有陕西,孙传庭能诛杀贺人龙,必然掌控了陕西……”

朱由检见陈新甲侃侃而谈,心中甚喜,关键时刻,还是陈新甲为朝廷解困,陈新甲所有的建议,都是批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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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65章 继续围城

丁启睿逃到汝宁府,与杨文岳汇合,不久,便接到朝廷的圣旨:他已经被免去平贼督师一职,改由侯恂接任。

杨文岳陪着接了圣旨,看了丁启睿一眼,心中不免一酸。丁启睿是督师级的人物,朱仙镇战败,说免就免了,朝廷如此绝情……

丁启睿送罢传旨的宦官,却是仰天大笑。

杨文岳不解,“丁督师被解了平贼督师一职,却怎的笑得出来?”

丁启睿兀自合不拢嘴,“杨督为老夫鸣不平?”

杨文岳皱着眉头,道:“难道丁督师就没有一点失望之情?”

“已经不是督师了,杨督千万不要再寒碜老夫,”丁启睿的面上,却没有任何悲伤的的情绪,“这次朱仙镇大败,连天子剑和督师的官印都丢了,朝廷没有将老朽下狱,老朽已经感恩不尽了,又有何失望?”

心中却是想到,终于卸下了“平贼督师”一职,接任的侯恂,还有你杨督师,就等着哭吧,开封被天命军包围,难道你们有解围的法子?

杨文岳道:“可是朝廷……至少也要给安排好晚年之事,难道就这样……”

丁启睿向杨文岳拱拱手,“多谢杨督关照,老朽认为,这样挺好,无官一身轻,老朽正好安度晚年,哎,好多年都没看到我那乖巧的孙子了……”

“好个无官一身轻!”杨文岳想到自己还要为朝廷拼杀,将来还不知道是如何收场,心中怅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杨督千万不要受到老朽的影响,”丁启睿再次拱拱手,“身在其位,还要为朝廷尽忠!”

杨文岳想到自己都一把年岁了,还要继续与天命军作战……关键是他实在没有根绝天命军的法子,倒是有些羡慕无官一身轻的丁启睿,沉默片刻,终是道:“丁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老朽学那天师道人云游四方呗,”丁启睿叹口气,道:“老朽倒是想着回家安享晚年,可是……老朽的老家在归德府永城县,可惜现在被贼占了,只能另觅他处了……”向杨文岳拱拱手,算是作别,自去收拾衣物细软去了。

杨文岳默然无语,想到自己的老家四川顺庆府南充县亦是被贼占据,心中不胜感伤,只是向丁启睿拱拱手,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

开封城外,李自成除了监督各营团操训,便是等待朝廷的援兵,可是一直没有援兵的讯息。

六月中旬的时候,才有汉清局的人告诉他,侯恂以兵部左侍郎的身份,代替丁启睿出任“平贼督师”,总督数省兵马。

可惜这个侯恂,不知道是手中没有兵力,还是没有解围开封的法子,竟然躲在黄河以北阳武县,死活不肯渡河。

李自成不觉冷笑,难道朝廷真的没有援兵了?还是朝廷放弃了开封?

自己当初围攻开封的时候,就没打算攻城,“围点打援,消耗明军”才是目标,如果没有朝廷的援兵,天命军八万大军、还有四五万青壮,每日呆在城外白白消耗粮食,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吗?

正好接到汝宁府知府傅汝为传讯,杨文岳、虎大威的残部,正在攻打汝宁府,李自成有了撤围回军的准备。

在撤军前,李自成召见了李信、牛金星、宋献策三人,这三人中,牛金星最有大局观,李信最有军事才华,而宋献策往往能独辟蹊径看问题,如果他们三人都没有办法,那只能撤军了。

牛金星听了李自成的意见,哈哈一笑,道:“大都督难道不要开封城?”

“开封城?”李自成心中一动,却还是摇摇头,“天命军一向不关注一城一地的得失,如果伤亡大量的士兵,就算能拿下这座坚城,似乎得不偿失!”

牛金星笑道:“大都督,如果不用与城内的明军苦战呢?或者,我们根本就不要战斗呢?”

“牛先生是说,依靠城内汉清局的人?”李自成摇摇头,“城内虽然有汉清局的人,但人数太少,而且,城内明军在高名衡的组织下,正同仇敌忾,汉清局的人,恐怕很难就机会。”

牛金星笑道:“大都督,属下跟你说一下城内发生的一个故事,就在前天,一个叫李遇春的粮商,被守卫曹门的推官黄澍公开处斩!”

“粮商被黄澍斩了?”李自成隐隐觉得抓抓住了什么,“牛先生是说,城内粮商在哄抬粮价?”

“大都督说得是,”牛金星笑道:“据属下所知,开封城内的粮价,四月底的时候,一两银子可以买四斗小麦,到六月初的时候,已经涨了一倍,一两银子只能买两斗小麦,到了现在,粮价进一步上涨……”

“奸商哄抬物价,该杀!”李自成虽然是城内明军的敌人,但伤害百姓的事,还是让他深恶痛绝,“不过,这仅仅是商人的不法行为,并不能说明什么。”

李信唯恐大都督撤军,抢着道:“大都督,既然粮商哄抬粮价,说明城内的粮食已经不足。”

“粮食不足?不会吧?”李自成道:“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城内就缺粮?”

宋献策一直指眯缝着眼,此时忽地道:“大都督有所不知,开封乃是商业非常发达的府城,城内百姓主要依靠购买粮食过日子,平日家中存粮,一般不会超过一石,一个多月过去,百姓的存粮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

“百姓无粮?”李自成喃喃地道:“百姓手中无粮,不等于粮店无粮,也不等于官府无粮,开封被我们连续攻打了两次,难道官府不会储存粮食?”

牛金星捋着长须道:“大都督,开封城内,一直就没有多少粮食!”

李信也道:“大都督,既然城内出现了哄抬粮价的事,粮荒也就不远了,只要我们耐心等待一段时间,没准就会出现机会。”

“大都督,开封是中原的核心,”牛金星实在不愿放弃对开封的包围,这么好的机会,朝廷的援兵都没了,或许朝廷已经放弃了开封,“如果拿下开封,做为河南的首府,整个河南,就是是我们的了,开封对天命军意义,对朝廷威望的打击,远不是洛阳所能比的。”

李自成也知道开封的重要性,洛阳虽是历史古城,但自从大唐以后,洛阳已经失去中心城市的位置,又是靠近豫西的深山,交通、经济、人口、影响力等,远远不如开封。

开封是河南,乃至整个中原的核心,一旦天命军占据开封,原先对天命军有负面看法的仕林,极有可能改变原先的看法,朝廷的正统地位,也会在他们的心中发生动摇。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内,实力决定一切!

如果强攻,天命军未必拿不下开封,但有过两次攻打开封的经验,李自成不愿白白牺牲士兵,开封已经在自己的口边,迟早会属于天命军。

现在机会就在面前,需要困死城中的明军吗?

以明军的性子,他们一定会掠夺百姓,将饥饿转嫁给百姓……

李信见李自成沉吟不语,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他和李自成一样,同样不愿为了一座开封城,而让城内的数十万百姓饿殍遍地……可是,开封城已经围了三次,机会实在难得,如果让城内的明军缓过劲来,甚至朝廷发来救兵,再要拿下开封可就难了。

怎么办?

李信的目光闪烁不定,这样的取舍,最他来说,是最为艰难的事!

牛金星加入天命军已经快两年了,从天命军的军规军律中,就能觅见李自成的心思,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战争期间,伤亡在所难免,“大都督,今日一旦撤围,将来再要拿下开封,死伤的兄弟恐怕更多!”

李自成用阴冷的目光扫过三人,“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李信还在犹豫,遂低下头不说话,宋献策却是昂起头,那意思是说,大丈夫行事,当不拘小节!

李自成心中一动,沉思片刻,方道:“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如果不能拿下开封,我就考虑撤围!”

“大都督,一个月的时间恐怕不够,”牛金星道:“城内即便缺少粮食,将一日的粮食匀做两日,也能支撑一个月……”

李自成想想也是,在饥饿面前,肚皮的弹性远远超出人类的想想,现在城内只是出现粮食涨价,尚未出现饥饿,一个月的时间,的确远远不够。

不过,撤离开封,又能去哪?杨文岳的残部,根本不需要天命军的八万大军,如果能一举拿下开封,河南的战事极有可能就此结束,天命军可以开辟下一个战场……

天命军来到河南,已经快三年了……

李自成沉思良久,终于道:“如果继续围城,我们必须后撤,军营距离各城门最少二十里,另外,着汉清局严密关注城内粮食状况!”

“大都督,我们为何要后撤?”

“如果城内的百姓缺少粮食,可以让他们自由出城,”李自成道:“必要的时候,我们要引导百姓出城,让军需官多准备粮食,百姓一旦出城,我们要供给粮食!”

牛金星、宋献策都是点头称是,李信却是用异样的目光大量着李自成,在当前的情形下,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既能困死城内的明军,又尽量保障百姓不被饿死!

李自成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城内的百姓挨饿,肯定免不了,但愿失望的百姓不要太多……

既然暂时不撤军,李自成和三人商定,着刘云水亲率第一营第一团的骑兵去增援汝宁,至少要将杨文岳部赶出河南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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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66章 东岳庙

开封城内,黄澍当众斩杀粮商李遇春后,粮价应声回落,但仅仅过了数日,所有开张的粮店又悄悄恢复涨价,甚至超过了李遇春被杀时的粮价。

粮价上涨的原因只有一个:黄澍斩杀无良粮商,只会让粮价暂时降下来,却不能增加城内的粮食。

粮店的存粮告馨,别说平价粮,就是有人出高价,也不一定能买到粮食。

或许粮商手中还有一些富余的粮食,但谁知道朝廷何时能派出救兵,城外的天命军何时才能撤围,手中的粮食,必须保证自家的粮食供应!

进入七月的时候,不少粮店挂出“无粮可售”告示,但百姓们还是围在粮店门口,久久不肯散去。

便有那实在饥饿难忍的百姓,开始纠结在一起,砸开粮店的大门,将粮店仅有的存粮洗劫一空。

官府得到讯息,起初还能派出士兵保护各主要粮店,但遇到百姓哄抢的时候,看守的士兵也是浑水摸鱼,趁机脱了铠甲,加入到抢粮的百姓中。

高名衡唯恐士兵就此失了军律,无心再守城,便撤出各粮店的驻军,有粮商哭诉时,高名衡避而不见,只是让人传话:既然粮店已经无粮可售,还要士兵保护什么?

城内发生了洗劫粮店的事,接下来就要混乱了,周王朱恭枵唯恐城内陷入混乱,最终波及城内的各个王府,便着人给高名衡下了死命令:务必保持城内平稳!

高名衡无法,只得派出士兵,在各条主要的街道上巡视,维持城内的治安。

经过雷霆手段,百姓作乱的危机暂时镇压下去了,但城内的百姓依然无粮可食,如果不能让百姓填饱肚子,骚乱随时可以重启。

实在没办法,高名衡着黄澍在东岳庙设立粥棚,向断粮的百姓施舍稀粥,黄澍虽然心疼粮食,却也不敢违抗高名衡的命令,再说,城内的确有不少百姓已经陷入断炊的境地。

但黄澍只施舍了三日的稀粥,也就支撑不下去了。

三日的时间,用掉了四五十石粮食,百姓每日只能得到一小碗稀粥,勉强维持活命,但等待施粥的百姓越来越多,东岳庙的粥棚严重不足。

此时正值盛夏,夜晚就是睡在家中,也是非常炎热,数千饥饿的妇女,晚上就睡在东岳庙,连东岳庙四周的大街上,晚上也是睡着不少女人,一是为了解暑,二是为了排队等候施粥。

城内便有那不良之人,趁机聚集东岳庙,既是为了等候施粥,也在女人身上揩油,在极度饥饿的夜晚,女人的身子是不值钱的,往往一斤小麦,两块大饼,或是一根黄瓜,便可以和女人睡上一晚,有些女人一边啃着刚刚得到的大饼,一边却是任人交#媾。

这些事情并非发生破屋内,就发生东岳庙及周围的大街上,男人寻欢作乐,女人完全没有了廉耻。

这些女人家中的男人,并非不怜惜自己的女人,可是,脸皮熬不过肚皮,如果不想饿死,便只有放她一条生路。

一时之间,东岳庙比青楼、勾栏都不如,每至傍晚,便有那不良之人,手持瓜果、大饼,然后挨个将躺在地上的女人弄起来,捏捏脸蛋,摸摸奶子、屁股,中意了便当众成交。

旁边睡着的那些女人也不以为奇,反而用渴求的目光打量着女人得到的那一点食物,一边唉声叹气,恨自己的爹娘没有给自己一副好身段,否则也可以换点粮食充饥。

完全是卖方市场,只要有一点食物,就可以换一个女人的一晚,双方自愿,绝无纠葛!

男人们得到想要的女人,为感激佛祖,往往还会去庙中拱手祭拜一番……

高名衡得知东岳庙发生的一切,大怒之下,便关停了粥棚。

断炊的百姓越发陷于困境,城中甚至出现了饿死人的状况,无奈之下,高名衡开了西门、北门,百姓可以出城挖野菜充饥,但仅限于女人和老弱,青壮不得出城。

城内的讯息通过汉清局传到城外,李自成没有半分喜悦,反而眉头深锁,连刘云水取得汝宁大捷、杨文岳和虎大威战死的讯息,都没能引起他的兴趣。

第三次围攻开封,本身为了打援,消耗朝廷的军队,可是现在,朝廷的援兵已经看不到了,难道要困死全城的百姓吗?

牛金星、宋献策联名求见,劝说李自成耐心等待,城中无粮,绝对不能持久,李自成还是迟疑不定。

随后李信也是求见了李自成,“大都督,城内的状况……”

李自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李公子有什么看法?”

“大都督,以属下在杞县的所为,难道不是心怀天下苍生吗?”李信知道大都督不忍城中百姓受苦,便道:“我们围城,城中的百姓的确受苦,甚至要死人,可是如果我们放弃了开封,百姓还要受苦多少年?‘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是正义的战争,一将功成之后,又能减少多少枯骨?”

李自成默默点头,是呀,只有战争,才能真正止战,况且心中还有一个未来的华夏……他忽地起身,向李信长身一揖,“李公子一语惊醒梦中人,你们不用再劝了,开封城,这次我非拿下不可!”

李信赶紧还礼,“属下不敢,都是大都督睿智!”

心中却是大喜,自从跟着大都督,他的心中,早就度过了解决自身温饱的阶段,天命军的目标,大都督的胸怀,都是直取天下。

只有推翻大明,才能真正拯救天下苍生!

如果大都督是个优柔寡断、假仁假义之人,自己将前途押在他的身上……从那长身一揖上,他看到原想到那个大都督……杀伐果断、意志坚定、审时度势!

李自成下了决心,脸上便转了坚毅之色,“李公子,听说城内的有百姓出城挖野菜了?”

“城中开了西门、北门,”李信道:“出城的都是老弱妇孺,高名衡这是……”

“高名衡这是负隅顽抗到底了,”李自成冷笑道:“青壮留下守城,将老弱妇孺放出城采集野菜!”

“大都督,我们怎么办?”

“善待出城的这些人,能帮就帮他们一把,他们在城外的小麦,都被我们收割了,”李自成淡淡地道:“如果可能,让兄弟们向他们宣传,只要他们愿意留下来,我们发给粮食,直到开封城破!”

“是,大都督!”李信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道:“大都督,城中粮尽,我们要不要试着攻城,加快破城的速度?”

李自成沉思片刻,道:“不用,我们有时间等待,如果现在攻城,高名衡肯定要关闭城门,城内断炊的百姓,可就没有活路了!”

李信暗惊,说来说去,大都督的心中,才是真正装着百姓,自己与大都督比起来……他站起身,向李自成长身一揖,道:“大都督,属下懂了,属下这就去传令!”走到大帐门口,刚刚掀起滚帘,却又停下脚步,回身道:“大都督放心,开封城我们非要不可,可是,民心更重要,但凡有一点法子,属下一定会帮助城内的百姓!”又向李自成躬身行了礼,方才走出大帐。

从城内出来挖野菜的百姓,基本上都是断炊的百姓,原先在东岳庙,官府每日还有一碗稀粥,如果舍得身子,还能得到两块大饼、半斤小麦接济,虽然不能吃饱,却也能维持生存,就连家中的孩子,也不用饿得呱呱叫了。

但官府突然停了粥棚,他们就陷于死亡的境地了,幸好开了城门,官府的人说,城外有不少野菜,谁挖到就是谁的。

讯息一出,他们这些断炊的人,便蠢蠢欲动,坊间传言,城外的天命军,并不与百姓为难,甚至还会接济百姓……接济就别指望了,只要不与百姓为难,就是佛祖显灵了!

开封城的城西、城北,出城的百姓都是小心翼翼,幸好流寇的大营离城门很远。

百姓们一边快速挖野菜,一边注视着周围的情形,虽然有人影晃动,好在离得很远,至少在数里开外。

辰时的时候,日头已经十分毒辣,但百姓们的篮筐中,差不多挖满野菜了,有些女人看到身边的野菜,还是舍不得,却被老者连拉带拽拖回去了。

第一次出城采集野菜,竟然没有流寇拦阻!

讯息在城内迅速传播,午后,又有不少百姓出城挖野菜,这一次,出城的百姓惊异地发现,刚刚出城不久,大道上竟然有许多烙饼,一堆一堆的。

四下都是无人,难道这是佛祖的赏赐?

女人们开始还是十分小心,唯恐被按上“偷盗”的贼名,万一被天命军抓了把柄……

便有那有经验的老人眉开眼笑,目光在女人们身上打转,最后却是拿起烙饼,用口中仅有的几颗牙齿咬了口,“没事,吃吧……”

女人、孩子像是得到赦令,一窝蜂将路上的烙饼抢了,压在篮底,“回家给娃吃,娃子已经两日没吃到烙饼了!”

“娃他爹也是,两日不见一粒粮食了,要是能一起出城多好!”

在烙饼面前,女人、孩子很快就忘记了原先的恐惧,大道上的烙饼被抢光了,方才挖野菜,在天黑之前,载着满满的野菜回家……

正文 第867章 重重打脸

侯恂在阳武县停滞不前、不敢渡过黄河的事,很快便传到京师,首辅周延儒、兵部尚书陈新甲都是装聋作哑,似乎没事人一般,但朱由检得到讯息,却是勃然大怒,当朝将推荐侯恂的陈新甲一阵大骂。

骂人不能解决问题,开封之围尚未解除。

朱由检决定派出监军。

为了避免给言官们的口舌,朱由检这一次派出的监军不是宦官,而是三位御史:苏京监军陕西,王汉监军湖广,王燮监军山东。

皇上、内阁联名下旨,催促孙传庭、左良玉、刘泽清迅速解围开封,不得用任何理由推诿。

三位御史不及收拾,各自带着尚方天子剑立即离京,朱由检方才长出一口气。

朱由检正要散朝,随侍太监王承恩贴近他的耳朵,小声道:“皇上,今日是祭祀洪督师的日子……”

朱由检这才想起要祭祀洪承畴的事,趁着大事已毕、朝会未散的机会,带着文武百官去地坛祭奠洪承畴,他亲手点燃了一柱香,对着祭坛拜了两拜,然后将冒着青烟的膻香插入祭坛,面对祭坛,闭上双目,久久不语。

群臣也是装作肃穆的样子,不少人学着朱由检,也是闭上双目,想着自己的心思……

忽地有一名小太监过来,看到庄严肃穆的场景,便在一边逡巡着。

周延儒瞥见,向他招招手。

小太监靠近过来,悄声道:“首辅大人,兵部急件,来人便在宫外……”

朝中重臣都在陪着皇上祭祀洪承畴,但急件可是耽搁不得,周延儒便道:“查验身份无误后,将他带进来!”

小太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不大一会儿,又带着兵部的吏员过来,刚要下拜,被周延儒止住,“有什么急事?”

吏员袖出一份文书,小声道:“辽东传来的急讯,原蓟辽总督洪大人已经投靠了鞑子……”

“什么……”周延儒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险些叫出声来,快速用手捂住口舌,心中却在计较,皇上正在祭祀洪承畴,此时将洪承畴投降鞑子的讯息传进来,皇上岂不要生出雷霆之怒?

如果由自己亲口告诉皇上,皇上的怒火,搞不好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怎么办?

周延儒准备接过文书的手,不自觉缩了回来,将双手背在身后,悄声道:“讯息确切吗?”

“这是辽东前线送过来的讯息,应该确切!”

周延儒眼珠一转,招过吏员,耳语几句,吏员迟疑不定,最后还是点点头,向侧后方跑去,将讯息交给兵部尚书陈新甲,什么也没说,行了一礼,转身便离开了。

陈新甲刚才看到吏员与周延儒交头接耳,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接过文书后,撕开封口,刚刚看了几行,脸上一片煞白,等到全部看完,已是满头大汗。

这烫手的山芋……

刚才送达讯息的吏员,此时已经虽着小太监出了宫,想退回去已经不可能了。

他将视线投向周延儒,此时的周延儒,却是闭上双目,如同老僧早课一般。

这么大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将来总会走漏讯息,他就是欺君之罪,如果现在送上去,被皇上骂个狗血喷头都是轻的……

陈新甲捧着文书,像是捧着千斤的巨石,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心中却是将周延儒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踌躇片刻,瞥见皇上已经睁开眼,祭祀似乎就要结束了,陈新甲只得走上前,低着脑袋,将讯息递上去。

朱由检还以为是什么紧急军情,忙展开一看,不觉面如土色,盯着陈新甲的顶心,沉声道:“讯息可是确切?”

“臣不知,”陈新甲不敢抬头,只是颤声道:“既然千里传讯,应该是真的,讯息不确定,他们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混账、废物!”朱由检不等陈新甲说完,已是一脚踹过去,正中陈新甲的右胯,险些将他踹倒,又将讯息撕得粉碎,犹自不解气,左右看了看,正好看到身前的祭坛,飞起一脚,将祭坛踢出数尺开外,祭坛落地,“啪”的一声,裂成无数碎片!

朱由检被重重打脸!

他在地坛为洪承畴专门设立祭坛,七日一坛,原本要祭十六坛,每坛开始日,都是亲自祭祀,没想到洪承畴却是投降了鞑子。

你要是投降,哪怕投降流寇,投降李自成、张献忠也好,鞑子乃是关外未开化之人,那是野人一般的存在……

洪承畴,你为什么不能为国尽忠?

朱由检的心中,像是吃了苍蝇,恶心、受骗、屈辱、心寒……如果不是大明的皇帝,肩上承载着大明江山,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群臣都是吃了一惊,刚才陈新甲递上文书的时候,他们都看到了,皇上如此发怒,难道又是哪处战场传来不利的讯息?

只有周延儒依然微闭着双目,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朱由检也不说话,匆匆离开地坛,群臣不知所措,过了好久,在当值小太监的提醒下,方才一个个离了宫出去……

陈新甲被朱由检踹了一脚,又气又恼,回到府中,又将周延儒骂了一通,独自来到书房,端起茶水杯,猛喝了一通温水,心中怒气稍平。

有人送来一份函件,陈新甲想起刚才的文书,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细看,随手仍在书桌上。

陈新甲离开书房后,打扫书房的家童见讯息尚未拆开,以为是一份无关痛痒的塘报,刚才看到家主脸含怒气,恐怕一时疏忽了,便按照程序,送给抄写房,等待制作邸报,免得耽误了时间。

陈新甲尚在兵部办公,朝廷大员们已经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兵科给事中方士亮首先上疏弹劾陈新甲擅自与关外的鞑子议和,同时附上了马绍愉从关外发回的秘密议和条件的手抄本。

朱由检十分震怒,但陈新甲与鞑子议和的事,他是知道的,也是暗中默许的,便将方士亮的奏章留中不发,却颁发了一道圣旨,严厉批评了陈新甲,让他自我解释。

陈新甲回府后,将家童打了一顿出气,又赶出陈府,但对于朱由检的圣旨,却是束手无策,证据确凿,已经落到言官的手中,自己如何解释?

圣旨中先是严厉斥责,然后让自己解释,皇上摆明了装聋作哑,让自己来承担罪责,解释有什么用,皇上会承认他曾经的默许吗?言官们会停止弹劾吗?

他想到了上次杨嗣昌与黄道周的那次对决,杨嗣昌得到皇上明确的支持,尚不能撼动言官们,自己又能如何?

思前想后,陈新甲还是向皇上上疏。

在奏章中,他解释了与鞑子秘密和谈,完全是为了国家,不是出于私心,如果大明与鞑子暂时达成和议,朝廷就可以集中力量向剿灭流寇……如果不是言官们的阻挠,早些与鞑子达成和议,也就没有了松锦战役的失利,自己不是误国,而是有功于国家……

朱由检接到节奏,不仅大怒,这个陈新甲,简直是个糊涂虫!

他不需要这些申辩,而是需要一个堵住言官之口的理由!

正好另一个兵科给事中沈迅前来求见,亲手递上自己的奏章,朱由检看到言官,心中就有气,他让小太监接过奏章,随意扔在御案上,却是盯着沈迅的双目,“如果让你出任兵部尚书,你能做得比陈新甲更好吗?”

沈迅一愣,顿时语塞,“皇上……”

“流贼肆虐河南、湖广,甚至已经占据了甘肃、四川,你如何出兵平贼?即便不能平贼,你有什么法子抑制流贼向他处蔓延?”朱由检越说越气,双目不知觉瞪得滚圆,“还有关外的鞑子,松锦防线已没,你有什么法子恢复松锦?即便不能恢复松锦,你有什么法子保住宁远,拱卫山海关安全?”

沈迅被朱由检责问,一时不敢说话,忙叩拜谢罪,看到朱由检点头,连奏章也不要了,一溜烟逃出了乾清宫。

言官们抓住这样的机会,绝对不会死心,左都御史刘宗周牵头,吏科给事中马嘉植、刑科给事中曹良直,还有大批的御史,纷纷上疏弹劾陈新甲,朱由检没法,只得下令将陈新甲逮捕下狱,也不着刑部审问,直接宣布开刀问斩。

陈新甲这才害怕了,从狱中上疏,要求辞去兵部尚书一职,目的是要逃避朝廷的处罚。

朱由检不允,已经给过你解释的机会!

陈新甲四处托人求情,建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周延儒,武英殿大学士陈演等,也纷纷为陈新甲求情,到了后来,户科给事中杨枝起、礼科给事中廖国遴这类与周延儒相交甚密的言官,也是上疏替陈新甲求情。

周延儒几乎是拉着皇上的衣袖追到乾清宫,“皇上,陈新甲擅自与鞑子和议,虽然有罪,然罪不至死!”

朱由检甩开周延儒,抬步跨入乾清宫东暖阁,“擅自与敌方和议,难道不是大罪吗?”想到洪承畴已经投靠了鞑子,他对洪承畴,对鞑子生出无限的仇恨,这个仇恨,只能由陈新甲来承担了。

“皇上三思呀!”周延儒跪拜于地,以额头叩地,几乎叩出血来,“按照国法,敌兵不打到城下来,不应当杀掉兵部尚书呀……”

朱由检也不让周延儒起身,却是翻着白眼道:“自从陈新甲出任兵部尚书,朕的七位亲王遇害、受辱,不比敌兵打到城下更严重吗?”

周延儒知道朱由检心意已决,自己无法劝谏,想到崇祯一朝被杀的阁臣、尚书,心中不禁凉了半截,沉默良久,方才缓缓地道:“陈新甲去职,何人继任兵部尚书?”

朱由检让周延儒起身,道:“你是内阁首辅,这个人选,由你提出来!”

周延儒的心中,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关外的鞑子耀武扬威,河南、湖广的流贼又是久治不绝,没有一个杨嗣昌类的强人,自己这个首辅也是跟着遭殃,陈新甲算不上出色,但总出不了大事,暗中长叹一声,道:“皇上,兵部右侍郎张国维,是继任兵部尚书的首选人物!”

朱由检沉思片刻,微微颔首,“就依周爱卿!”

正文 第868章 田园风光

开封城外,采摘野菜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城外捡到几块大饼,或是一小袋小麦,如果混着野菜,一家三四口可以维持两三日。

周围不时有士兵出入,百姓们已经没有恐惧了,他们从来不会骚扰百姓!

便有那老者笑得额头上满是皱纹,遇到身边有姿色不差的女人,便小声地说着什么,惹得女人一阵脸红,泼辣的女人还会笑骂两句。

老者不以为意,他心中明白,自己白得的这些食物,不知道沾了哪个女人的光……这些女人害羞什么,东岳庙前不是什么都发生了?谁能熬得过肚皮?

恰好不远处有一名士兵在巡游,老者已经摘满竹篮,便战战兢兢靠过去,“军爷……”

士兵以为老者需要帮助,看他满满一篮的野菜,这么大年纪,恐怕拎不回去,便道:“大爷已经摘了这么多野菜?要我帮你拎到城下吗?”

老者一愣,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见那士兵十分和气,便放下野菜,盘腿往地上一坐。

士兵以为老者实在太累了,便蹲下身子,“大爷,你怎么了?”

“小人倒是没什么,”老者讪讪笑道:“倒是军爷,”顿了一顿,终是道:“军爷,这些烙饼、小麦,都是你们放在城外的吧?”

士兵也是笑,“原来你们知道?”

“小人活了这一把年纪,怎会不知道你们的心思?”老者瞟了一眼女人中最有姿色的那个,悄声道:“军爷是不是看上哪个女人?”

“啊……你说什么?”

“你们将这些食物放在大道上让我们捡,不是……”老者的额头上,印着深深的皱褶,“交换,这公平得很,双方自愿,可惜小人……小人就白捡了一些烙饼、小麦……”

士兵红着脸,不知觉瞟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摘野菜的女子,恰好有一个模样周正的女子也在看着他,慌忙低下头,过了一会,瞪了老者一眼,“这是大都督让我们留给你们的……”

“大都督?”

“是呀,大都督一向爱民如子,知道城内百姓缺少粮食,便将军营撤退至二十里外,让城内开门,”士兵说到大都督,面上的羞红早已不见,换上一副很骄傲的神态,“大都督担心野菜不能度日,便让我们将烙饼、小麦丢在大道上,哎,这几日火兵为了给你们煎烙饼,可是忙得团团转!”

“你们将烙饼、小麦丢在路上,不是为了女人?”老者心中疑惑,军营中都是年轻的男子,见了女人还不是猫见了腥似的?

他还担心士兵们作践出城的这些女人,这几日士兵们并不过来劫掠,方才下定决心将事情说出来。

难道天命军真是白白向百姓送出粮食?

“哎呀,大爷你说什么?”士兵用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谁敢在外面欺负女人,那是要杀头的……”

“杀头?”老者先是吓了一跳,发觉那士兵没有拔刀的动作,这才放下心来,“军爷,天命军给我们送粮食,真的不是为了女人?”

“不是,不是,大爷不用多想,有粮食尽管拿去,”士兵道:“我们不知道你们需要多少粮食,每日只能放这么多。”

“啊……”

“大爷,城内缺少粮食的百姓多吗?”

“多,多呀,”老者长叹一声,忽地变了脸色,“军爷,你们不知道,城内数十万百姓,除了官宦之家,谁家不缺粮食?”

“这么多?”士兵瞪着眼,显然没想到城内有这么多百姓缺粮,天命军虽然不缺粮食,特别在城外收割了大量的小麦,现在基本上已经停止从洛阳、南阳运输粮食了。

但要拯救城内数十万百姓,天命军的粮食显然不够。

士兵看了老者一样,轻轻地摇着头……

老者的神色中并没有失望,天命军不来抢夺野菜就不错了,现在还送给他们烙饼、小麦,想要天命军拯救城内数十万百姓,根本不现实,而且天命军还是官府口中的流寇……

他眯缝着眼,看着士兵道:“军爷,这都是小人等的命,乱世人命不如狗呀……”

“大爷不用急,总会有法子的……”士兵虽然安慰着老者,但他心中明白,数十万的百姓,根本没法拯救,天命军没有这么多的粮食,不知道大都督有没有办法……

“军爷,小人要回城了,”老者指着头顶的太阳,道:“家中还指望着小人这点野菜,还有你们送的小麦,度日呀……”他沙哑的嗓子,已经有些变调了。

“那大爷慢走,”士兵挥了挥手,随着老者站起身来,忽然想起什么,“大爷,你家没有青壮吗,为什么他们不出城挖野菜?”

“青壮?”老者道:“小人倒是有两个儿子,可是守城的士兵不让青壮出城……”

“啊……”士兵一时愣住了,留在青壮在城内,难道是协助明军守城吗?这样的百姓,天命军还供给给他们粮食吗?

………………………………………………………………

天命军的士兵在开封城外到处巡游,他们不会骚扰出城的百姓,还一如既往地给百姓留下一些烙饼、小麦,但数量不会太大,这样的讯息迅速在城内传播,加上城内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四处传播,百姓们倒是对城外的天命军生出几分好感。

至少天命军不会像城内的官兵那样,随时可能抢夺自己的粮食。

此时的开封城内,所有的粮店已经停止售粮,大部分百姓家中已经断炊。

只有粮商、官宦、世家的家庭,才能有饱饭吃,没有断炊的百姓,也是改为一日一顿,而且都身照得见人影的稀饭!

官府已经半强征粮食了,从大户人家搜集的粮食集中起来,首先保证守城的士兵能吃个半饱,普通的百姓,因为没有油水,官府们懒得理他,他们只能自生自灭。

幸好城门还是能打开,出城采摘野菜的百姓越来越多,但城外的野菜就那么多,采的人多了,每个人采到的野菜就少了很多,仅仅凭着城外的野菜,已经很难满足一家人的最低粮食需求。

采摘野菜的百姓,为了能采到更多的野菜,只能跑到远离城墙的地方,经常有人不回城过夜。

壮丁们依然不许出城,为了孩子,必须放家中的女人出城,至于女人在城外做什么,他们已经无法顾及,男人自己都需要女人养活……

天命军还会给出一些烙饼、小麦,但数量远远不足,不少百姓为了这点粮食,竟然在城外厮打起来,为了肚皮,无论是老人还是女人,都没了羞愧之心。

城外为了粮食而打架的事,反馈到李自成面前,李自成不觉大笑,“饭都吃不饱,还有力气打架?都是老弱妇孺,应该没什么伤害吧,就当是锻炼身子了!”

何小米道:“大都督,如果百姓为了粮食的事在城外打架,传出去不好吧?如果传入城内……”

“小米说得也是,”李自成思索一番,道:“小米,每日出城的百姓,究竟有多少人?”

“回大都督,有五千人,听他们说,城内每日只放行五千,不拘老少!”

“五千?”李自成若有所思,片刻后道:“这样吧,从明日开始,百姓回城的时候,只需排好队,每人发放一个烙饼,不,不用发烙饼了,发半斤小麦,让他们回去自己处置!”

打架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但天命军很快就遇上新的问题。

出城的百姓,因为担心第二日排队迟了,拿不到出城的名额,与士兵们混熟了之后,很多人躲在城外,夜晚不肯回去,便有那姿色不错的年轻女人,愿意牺牲色相,就为了换得一点粮食。

李自成怒了,不回城倒没什么,但是勾引士兵的事,万万不可发生,城外有数万大军,大家都见不到女人,也就没了想头,如果得了机会,女人的数量远远不足,军队迟早要乱,士兵的战斗力也会下降。

李自成将此事交给牛金星、宋献策,凡是愿意长期留下来的人,不拘老少,天命军一律收留,集中管理,统一作息时间,谁要是勾引士兵,立即驱逐出去,以后再也别想得到天命军的粮食。

经过整治,投靠天命军的百姓被集中安置在城南,外面有士兵集中看守,不得在营帐中乱跑。

不过三日时间,大帐中就安置了六七千老弱妇孺,有些青壮便和自家的女人商量,女人带着老人孩子主动投靠天命军,夜半的时候,男人用绳索用城墙上翻下来,随着女人一同投靠天命军。

安置的人数,逐渐超过万人,李自成有些头疼,这些百姓每日消耗的粮食不是少数,难道就这么白白养着他们?

即便天命军有足够的粮食,也不能让百姓养成懒惰的习惯!

李自成将男女成双的家庭,包括他们的老人、孩子,安置在周围,合成村庄,天命军给他们发放粮食、种子、农田,他们必须自己耕作,等到作物成熟之后,天命军就会停止粮食供应。

剩余的老人和女人,只要身子许可,也要参加劳动,为天命军前期收割的小麦脱离、晾晒等,也可以临时充作火兵,帮着各营团洗衣做饭,实在无事可做的,便划出一块土地,让他们为士兵种植蔬菜。

这些人加入劳动,就会将营中从事杂役的青壮、火兵节约出来,专门从事劳作,在开封城外将大片土地耕作了。

李自成特意着骑兵从洛阳运回大量的土豆、红薯种子,让他们尽快耕种,等到收获季节,就能增加大量的粗粮。

开封城外,暂时没有战斗,却是呈现出一派田园风光:男人耕地,女人浇水;男人种粮,女人种菜;男人舂麦,女人做饭;男人操训,女人洗衣……

李自成看到这样的田园风光,从心底都露出了笑容,开封的百姓,只要出了那道高墙,总会有一条活路!

然而李自成没有高兴太久,七月十四日,他接到游骑传来的讯息:山东总兵刘泽清,已经带着士兵在开封东北的朱家寨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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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69章 没有战斗力

朱由检派出三位御史去各处监军,虽然三位御史监军都握有朱由检亲赐的尚方天子剑,但天下纷争之际,尚方天子剑也不能万能的。

苏京监军陕西,但孙传庭以新兵操训时日太短为由,拒绝领兵出潼关;王汉监军湖广,也没有什么效果,侯恂沿途征兵,但被征调的军队都没有什么反应,摆明了就是不来,远在湖广的左良玉,看在恩主的份上,倒是回了一封信,但他并没有派出一兵一卒。

监军山东的王燮,原本是开封府祥符县知县,参加过前两次的开封保卫战,对开封的形势非常熟悉,行事也是最为认真。

在王燮的软磨硬泡下,山东总兵刘泽清统帅数万士兵,来到黄河北岸,屯兵柳园、陈桥一带。

王燮知道,此时的开封城,一定眼巴巴地在等待援兵,他数次动用了尚方天子剑催促刘泽清进兵。

刘泽清无可奈何,在等不到侯恂的情形下,决定单独渡河。

三千山东兵先头部队,悄悄乘着小舟,在开封城东北方向的朱家寨登陆。

李自成得到讯息的时候,山东兵已经在朱家寨站稳脚跟,面向开封的方向,已经建立了完整的防守阵型。

进可增援开封,退可乘舟返回北岸!

山东兵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刘泽清是个十分小心的人,如果没有退路,即便王燮将尚方天子剑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出兵河南。

李自成带着亲兵,亲自去了大堤上视察。

明军的部分大营在大堤之内,也就是说,山东兵已经越过了黄河大堤,只要再进一步,就可以和开封城内的明军汇合了。

明军的营帐虽然稀稀疏疏,却是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朱家寨渡口。

李自成远远观看了一回,见明军的游骑靠近,便带着亲兵返回大帐,立即召开军事会议。

这样的军事会议,一般只是开到营一级,五个营的主将都要参加,加上牛金星、宋献策,还有李自成自己,有权讨论的只有八人,何小米也会参加,但他是临时书记员,只能如实记录,却没有发言权。

刘云水对打仗最有兴趣,听说明军渡过黄河,已经逼近开封,忙抢着道:“大都督,明军渡河而来,必定是步兵,属下请求,用第一营的骑兵冲散明军的大营!”

李自成点头,用骑兵冲散步兵的阵型,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而且有骑兵参与,明军一旦溃败,想跑都跑不了,不是被杀,就是被擒。

不过,李自成有自己的想法,明军不过三千人,根本不够天命军塞牙缝。

他看着刘云水因兴奋而微微发红的脸色,淡淡笑道:“用第二团的骑兵,战斗开始之前,先从大堤上切断明军的退路,至于大堤外的明军,追杀一阵,不可全歼,让他们乘舟离开!”

“啊……”不知道是谁,发出小声的惊呼。

李自成这句话,内涵太丰富了,让第一营第二团出击,自然是让新兵得到战场的锻炼,这次的战斗不会太过激烈,正是练兵的好机会。

可是为什么不能将大堤外的明军全歼?天命军打仗,一向不是要全歼敌兵吗?

刘云水性子较急,虽然已经挣得出战的机会,还是道:“大都督,为何不能全歼大堤外的明军,而是让他们趁着小舟逃走,难道……”

李信与牛金星对视一眼,却是哈哈哈大笑,宋献策嘴唇蠕动,等到笑声结束,方道:“刘将军,如果你将明军的小舟缴获了,下一批明军将还怎的渡河?”

“原来如此!”刘云水用手挠了挠头发,看着李自成,只是讪讪地笑。

高立功心中一动,忙拱手道:“大都督,属下请求用第三团魏子明部出击,让第三团也能得到战场的磨炼,尽快恢复战斗力。”

这也是李自成所想,承天营第三团组建之后,只是沿着官道追击了左良玉部,当时刘云水部的骑兵在前面突击,他们主要跟在后面收拾残败的湖广兵,算不上真正的战斗,李自成微微颔首道:“明军虽然只有三千,但承天营第三团、第四团都是刚刚组建,还是两部共同出战吧!”

“是,大都督!”高立功虽然是承天营的副将,但主将罗汝才一般不在营中,他是实质上的主将,能挣到明显是积累战功的机会,他的面上微微得意。

李绩、宋文、李信知道自己没有出战的机会了,面上都有些失落。

李自成看着李绩,淡淡笑道:“李将军的第四营,做为后军,一旦进攻受阻,你部立即顶上去,我们这是第一次与山东兵作战,不知道山东兵是否装备了火铳与火炮。”

“属下遵命!”

李信彻底失望了,他沉思片刻,道:“大都督,我们与明军在朱家寨激战,万一城内的明军有异动……”

“这正是我要说的,”李自成笑道:“第七营、独立营牢牢盯着城内的明军,不要靠近城墙,如果明军有出城的迹象,尽管让他们出来!”

“属下遵命!”

军事会议之后,各有开始调动,高立功亲率第三团、第四团,将朱家寨逼近,刘云水部的第二团也是厉兵秣马,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但他暂时没有行动,以免打草惊蛇,只有高立功部署到位,他才会进军,沿着黄河大堤切断明军的归路。

这样的战斗,纯粹就是练兵,李自成并不关心,军事会议结束之后,他带着亲兵来到开封城的西南,看着青壮们正在翻地、种植,远远便下了战马,靠近过去。

农田到处都是,不过,这边距离大营比较远,或许没有菜园地,倒是没看到女人。

青壮们与天命军待在一起已经很久,不少人都认识李自成,即便不认识李自成,看着后面的骑兵,猜也能猜得出来。

众人都放下手中的农具,纷纷跪拜于地,战战兢兢地道:“大都督!”

“都起来,不用多礼!”李自成把手一挥,让青壮们起身,“土地翻得怎么样了?你们现在种植的是什么庄稼?”

“土地翻过了至少七成,”一名四十多接近五十的男子起身后,小心地道:“我们现在种植的这个,据说叫土豆,听他们说,产量能达到千斤,现在种植下去,明年正二月就能成熟!”

李自成接过一个长出新芽的土豆,左右翻了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忽地看到地里埋了一半的土豆,不禁哈哈笑道:“他们将土豆的种子运过来,难道没有教过你们种植技术吗?”

“这……”那男子支吾着道:“他们似乎说过,等到土豆长出新芽,就可以埋到地里,刚入土的那段时间,只要十天半月浇水一次,就能长出新的土豆……”

“的确是这样,”李自成拔出腰刀,将手中的土豆剖为四份,见其中两块还是很大,又是切开了,“你们看看,用土豆做种子,不需要整个,只要带芽,一小块就成!”

“啊……”那男子瞪大了双眼,接过一小块土豆左看右看,似乎不太相信,“这么一小块,种到地里能活吗?”

“放心,只要入土的时候多浇水,准保能活!”李自成拍拍他的膀子笑道:“这种土豆,遇上丰年,每亩两千斤都有可能,土豆对水的要求不太高,非常适合现在的河南。”

“小人明白了!”那男子小声嘟囔着:“原来大都督也会种植土豆……”

李自成心中暗笑,当初在西宁的时候,也是缺失粮食,着人从江南带回的种子,这才让西宁的百姓免于饥饿,本都督自然懂得种植的基本技术。

他看着那头领模样的男子,笑道:“这些都是粗粮,产量大,救命倒是不错,不过,也要种些冬小麦,精粮也是不可少!”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男子一叠连声,“宋大人早就安排了,七成的土地种植土豆,明春收获之后,恰好可以种植春小麦,还有三成的土地,便是种植冬小麦了。”

李自成从农田回来,刚刚在大帐中喝了半杯凉茶,刘云水就过来,在账外就叫道:“大都督,朱家寨大捷!”

朱家寨大捷?明军才三千,老子调了一万五千士兵,其中还有五千枪手,这也叫大捷?李自成明白,刘云水是为属下讨军功来了!

“刘将军,第一营斩首多少,又俘获多少?”

刘云水掀开滚帘,入了大帐,讪讪一笑,道:“第一营没有多少斩获,杀敌一百二,俘获六十三,倒是放跑了近百明军……”

“这是军令,放跑了也算是第一营的军功,”李自成笑道:“承天营呢?承天营有多少斩获?”

刘云水支支吾吾道:“承天营……据说斩首不到五百,其余的全成了战俘,应该超过两千!”

李自成估计,这斩首的五百人中,恐怕还有不少是伤兵被补了刀,真正的战斗,应该不会太激烈!

果然,刘云水十分郁闷地道:“大都督,这些明军,根本就没有战斗力……属下收拾完大堤之外的明军,刚刚掉头,他们就向承天营投降了……”

山东兵不是很能打吗?至少在后世是这样,难道各路明军的军心都散了?不行,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李自成手抚下巴,淡然道:“派出游骑严密监视大堤,山东兵既然来了,不可能只有三千!”

正文 第870章 大战场

从朱家寨溃逃的明军返回河北,将这边的情形告诉刘泽清,刘泽清大怒:“流寇安敢欺我山东军?”

喝退溃败的士兵,刘泽清冷静下来,每次渡河的士兵不可能太多,无论从何处登陆,流寇出动骑兵沿着大堤巡视,都可能发现官兵的动静。

如果河南没有军队接应,官兵很难在码头上站住脚。

刚才生出报仇之心,也就淡下来,流寇在河南已经成了气候,仅仅依靠山东兵,很难渡河解围开封……

御史监军王燮得到讯息,怀抱尚方天子剑赶到大帐,“刘将军,下一批渡河的军队,安排什么时间渡河?”

“下一批?”刘泽清皱着眉头,缓缓道:“王大人,如果南岸没有兵马接应,我的属下,恐怕渡河多少死多少吧?”

王燮虽是御史,却也知兵,前两次的开封之围,他都在城头指挥作战,知道刘泽清说的都是事实,但开封之围,却是不能不解。

他将怀中的尚方天子剑紧了紧,朗声道:“刘将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家危难之时,正是武将建功立业的良机,”顿了一顿,又道:“因为开封的局势困难,朝廷才会调动山东兵,否则,刘将军便是想要为国家立功,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机会个屁!

刘泽清暗骂,但王燮手中的尚方天子剑,他的确有些忌惮,尚方天子剑,如皇上亲临,除非像流寇那般造反,否则必须听从御史监军的。

他沉思片刻,方道:“王大人,并非本将不肯向开封施以援手,实在是难以渡河,开封城外的流寇精锐,应该不下十万,本将用小舟渡河,能渡过数千士兵,已经是极限了,没有接应,这数千士兵如何能在河南立稳脚跟?”

王燮也是犯难,良久方道:“与开封城内联系,让高大人派出士兵接应!”

刘泽清拱拱手,道:“那此事就有劳监军大人了!”

我?王燮一愣,但他知道,没有自己的尚方天子剑,开封城内的守军,恐怕很难出城接应,便向刘泽清拱拱手,回去修书一封,着人送到开封城内,约定两日之后,刘泽清部渡河运粮,城内派出士兵在大堤上接应。

高名衡接到王燮的书信,倒是没有犹豫,立即在城内组织士兵接应。

这段时间,流寇虽然包围了开封城,但没有迫近城下,也没有攻城,城门可以安全打开。

他亲自拟定了一份名单,上面有开封一百八十户商户,然后亲自上门,向他们暂借三万两银子。

商户们知道开封的形势,都没有拒绝,但数字却是大大缩水,到下午的时候,一共送来了一万余两银子。

高名衡觉得这个数字不够,死乞白赖又向周王朱恭枵借了两万两,凑了三万余两,用于犒赏出城的将士。

城内的守军原本只有一万余人,还有数千亲兵,加上各门社兵,以及后来组织的义勇社的成员,已经有好几万。

高名衡从中挑选出三万精锐,包括骑兵在内,给每名士兵发放了一两银子,百户官以上的军官则是二两,鼓励将士们在接下来的城外战斗中奋勇争先,打破流寇对开封城的围堵。

一两银子实在太少,现在城内的粮食,小麦每石是五两三、四钱,便是杂粮也要四两以上,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但高名衡实在没办法,他的手中根本没有钱粮,开封的府库,早已空空如也,连毛贼都不肯光顾。

刘泽清是下午渡过黄河的,依然在朱家寨登陆,这一次他准备得相当充分,不仅亲自出战,还动用了五千士兵,携带了大量的火铳、火炮。

为了小心起见,刘泽清并没有越过大堤,而是背河结营,所有运输的小舟,还是停靠在河边。

刘泽清登陆的讯息传到城内,高名衡点起早就准备的三万士兵,以五千骑兵为先锋,黎明时分便出了曹门。

为了避开北门外大堤上的流寇,高名衡预备从近路接应朱家寨的刘泽清。

出城不到十里,高名衡就遇上了麻烦。

数不清的天命军,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截住明军的去路。

晨曦暗涌,氤氲缭绕,温润的空气中,流淌着死亡的味道,万道火红却没有光芒的朝霞之下,一万骑兵打头,两翼至少有数万步兵。

高名衡顿时头大,难道官兵出城的事,都在流寇的算计之中?

城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官兵完全可以避过对面的天命军,可是天命军有上万骑兵,一旦从背后袭击,两万五千官兵的步兵怎么办?

如果他知道左良玉“送”了天命军五千匹战马,心中还不将左良玉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一遍?

怎么办?

是坚决出击,还是撤退回城?

高名衡很快就做出决定:官兵出城,是为了接应渡河而来的刘泽清,如果官兵就这么退回城内,将来还有谁增援开封?

上次丁启睿、杨文岳来到朱仙镇,官兵没有趁机出城击敌,已经丧失了一次机会,这次决不能再困守开封!

高名衡立在马背上,把手一挥,大声喝道:“骑兵出击!”

游击将军高谦立即拔出马刀,仰天上举,跟着呼喝道:“出击!”

五千骑兵,数万马蹄,踏破了瞬间的静谧,刺碎了清晨的霞光……

这样的大战场,骑兵可以尽情发挥,刘云水实在是太喜欢了,他冷冷一笑,也是喝道:“万军、永胜,将明军的骑兵吸引到侧面,此处的战场留给步兵,记住,我们需要战马,放跑了一人一马,老子唯你们是问!”战刀一挥,又是一声大喝:“杀!”

“杀!”

第一营的骑兵,像是打了鸭血,呼喝着向对面的明军骑兵冲去。

两股高速的洪流,首先在战场相遇,双方都是高速奔驰,马刀挥动,一击而过,无论敌兵是生是死,都只能留给身后的同伴了。

双方都是“箭”式冲击阵型,互相撞击之后,都是钻入对方的腹中,到处都是人,都是对方的士兵。

两条长龙,交错而过,蹄声哒哒,喊杀震天,伤亡的士兵一旦坠马,立即就被马蹄践踏成血水、肉泥……

刀光霍霍,剑影苍凉,朝霞掩去光芒,大地为之变色,晨风暗动,目剑横生,浓烈的血腥味,被推向两端的步兵!

高名衡紧咬牙根,原本黝黑的面皮上,此时一片煞白,他是文官出生,虽然参加了开封的三次保卫战,但骑兵在战场对决,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太震撼了……

天命军的骑兵更多,队伍更长,打头的刘云水已经杀透明军的骑兵,他的面前,是数万紧张得微微颤抖的明军步兵。

明军的步兵并没有结阵,此时一个冲锋,或许就能将他们冲散成溃兵,成为天命军步兵的猎物。

刘云水并没有冲击明军的步兵,他们就留给独立营、承天营的兄弟吧!

他迅速调转马头,带着杀透明军阵型的骑兵,从背后反卷过来。

明军高谦部的骑兵,前部还在向前冲,与天命军刘云水部后部的骑兵继续搏杀,但

高谦部的后部,已经遭到刘云水的背后追击。

明军最后部的骑兵,既要应战迎面而来的天命军,又要应付从背后反卷过来的那部分骑兵,伤亡陡然增大!

天命军依仗人数上的优势,已经合围后面的这些明军。

高谦发觉形势不对,想要快速穿透天命军,然后掉头,与天命军的骑兵再次面对面对决,然而,士兵的注意力,都在敌军的马刀上,根本没有时间给战马提速。

这是骑兵对决,到处都是明晃晃的马刀,稍有闪失,不是人头落地,便是坠落马背,在五六万马蹄下,两样结果没什么不同——都是一个“死”字!

高谦心急如焚,好在他对战马的操控不错,一面收割着天命军,一面用双腿夹紧马腹,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

太阳猛地一震,终于挣脱了身上的羁绊,朝霞挥洒着夺目的光芒,天空陡然一亮。

高谦发现,他已经杀透了天命军,战马向前划了一个巨大的圆弧,终于转过身来,抬头一看,跟在身边的士兵不过数百人——后面的士兵不是被明军斩断,就是速度没跟上!

他顾不上多想,左手提缰,双腿一夹马腹,右手挥舞着战刀,向最后面的天命军追赶过去……

一次出击,谁也不知道伤亡了多少骑兵,第二次出击就开始了,两次出击之间,完全是无缝对接。

天命军骑兵数量多,每一次出击,明军都要面对两倍的对手,不仅没有任何停顿、休息,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而天命军的士兵,则是游刃有余,在杀透对方阵型的刹那间,还有片刻的休息!

高谦很快就没有这样的烦劳了,连续三次冲击后,双方的阵型都是七零八落,原先整齐的队伍,都是涣散成一群群、一簇簇,都是零散的骑兵,无非是这个群体人数的多少而已。

双方都没时间整兵,战场上陷入混战。

雷万军、徐永胜遵照刘云水的指示,利用优势的兵力,逐渐包围了残余的明军,并裹挟着他们向东面的开阔地带转移。

正文 第871章 争相立功

两股骑兵相互裹挟着向东面行进,将战场让出来,李信给右翼的高立功打出信号:兄弟,该我们上场了!

天命军左右两翼齐进,高名衡被迫应敌,但明军是在行军途中遇上天命军,并没有完整的阵型,只是列着队上前应战。

承天营刚刚扩编为四个团不久,高立功想要用战功回馈大都督,虽然新兵只是在朱家寨有过一次战斗,他还是给士兵们下达了死战不退、击溃明军左翼的死命令。

李信的独立营成军较早,是天命军来到河南后最早组建的,士兵参加过多次战斗,相互之间熟悉,配合也默契。

就在独立营前部即将与明军的左翼激战的时候,第三团刘见义部、第四团马有义部,忽地脱离战场,从外侧继续前行,绕到明军侧后方,然后迂回包抄了明军右翼。

高名衡看到右翼官兵被天命军包围,顿时吃了一惊,目测之下,天命军步兵的数量,至少是官兵的两倍,如果官兵被天命军包围……

可是 ,官兵的右翼已经被天命军包围了,连高名衡都被隔离开,现在便是有军令,也无法传达至右翼!

高名衡眼睁睁地看着天命军以大半个包围圈的形式向明军扑来,此时尚有小半个口子,如果撤退,大部分士兵可以从这个口子中撤出来。

不过,士兵刚一接触,如果这时候选择撤退,天命军的士兵必定衔尾追击,那明军就是溃败的局面……

天命军占据着巨大的人数优势,选择战斗,明军迟早被击溃,现在撤军,也逃不过溃败的命运!

怎么办?

高名衡虽然万分焦急,却是迟疑不决,早知道天命军在城东等候,当时就不该出城。可是,不出城迎接,刘泽清部不过数千士兵,不但无法给城内运送粮食,恐怕连城墙都无法靠近。

这样想着,高名衡心中惊出一身冷汗,难道开封之围,真的无解吗?

战斗正在进行,天命军与明军已经爆发了大规模的战斗,天命军的右翼,高立功发现左翼的李信部几乎包围了明军,知道自己在战略上落了下风,要想弥补,只有全力猛攻一条路了。

承天营的第三团和第四团虽然组建时间不长,但他们都是左良玉部的降兵,原本就有过基本的操训,参加过无数的战斗。

加入天命军,接受新的操训之后,这两个团士兵最大的收获,便是思想认识上的转变:想要赏银,只有军功;想要升职,只有军功,想要得到天命军高层的赏识,还是需要军功!

今日这样的战斗机会,谁也不肯放弃。

在团长魏子明、罗士清的带领下,这两个团的士兵异常凶猛。双方刚一接触,便是不要命地向前冲。

反水的士兵,对原先的同伴最是残忍!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战场如同无形的绞肉机,收割着双方士兵的生命。

卓光羽、夏庭佑见第三团、第四团的士兵占了风头,他们这两个团岂能落于人后?两人不断吆喝着自己的士兵。

第三团、第四团的士兵抢先与明军作战,占据了正面的战场,第一团、第二团的士兵,只能从两侧突击了,向明军包裹上去。

双方接触的人数越多,战斗便越是激烈,天命军人数上的优势,也就更加凸显出来,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占据了上风。

高名衡发现,不仅右翼,连左翼的官兵,也要被天命军包围了。

难道官兵就这样败于战场?

他打量着两翼的官兵,都是陷入被动,渐渐被天命军包围上来。与天命军如虹的气势相比,官兵却是节节败退,如果不是忌惮后面督战的士兵,恐怕就要转身逃跑了。

天命军不仅有人数上的优势,单兵的战斗力也要稍稍高出明军稍许,又讲求协同作战,这就好比天命军以小旗、总旗的力量,去迎战明军的单兵,战场上的优势更加明显。

明军的左翼,高立功部不断从两侧出击,一层层包裹上去,眼看着就要吞噬了大半明军,而明军的右翼,李信部独立营原本就是以包围明军、各个击破、全部歼灭为目标,此时差不多将万余明军完全包裹在核心。

包围圈不是一层,在整个包围的内部,明军又被分割为几股,形成更小的包围圈。

战斗异常激烈,伤兵满地,惨叫不绝,温热的血水染红了草地,但这些伤兵并不是战场的主角,或者说,他们暂时被战场遗忘了。

包围圈内的战斗,才是关注的中心。

推官黄澍发现,官兵虽然拼死杀敌,却是渐渐被兵力占优的天命军包围了,他不禁皱起眉头,道:“大人,如此这般下去,官兵必败呀……”

高名衡冷声道:“黄大人的意思,是要撤军?”

“大人,如果再不撤军,一会士兵伤亡过大,想撤军恐怕都撤不下来!”黄澍才不管城外的战场最终能否取得胜利,这些士兵是守卫开封城的主力,一旦丢在城外了,开封城怎么办?

现在不是比拼消耗的时候。

即便打败了城外的天命军,就能解得开封之围吗?何况根本看不到获胜的希望……

天命军就像田野里的野草,斩不尽杀不绝!

黄澍心中清楚,城外的这些官兵,真正的战兵不过万余人,大部分都是招募的社兵、义勇社兵,操训时间不足,战斗力有待提高,即便面对同等数量的天命军,也没有获胜的把握,何况是两倍数量的天命军!

“黄大人,现在撤军怕不妥吧?”高名衡明知官兵处于下风,却还是有些不甘心,便道:“刘泽清渡河增援开封,现在正等着我们接应,如果我们现在撤军……”

黄澍却是阴沉着脸,“大人,别说接应刘泽清了,能保住这些士兵,就是老天开眼了,”顿了一顿,终是道:“万一士兵们伤亡过大,开封城怎么办?”

“开封城?”高名衡顿时吃了一惊,接应黄河岸边的刘泽清部,还不是为了守城?如果城内的这些士兵打光了,就凭刘泽清部的数千士兵,怎能守住开封城?

他是河南巡抚,最主要的责任,还是要守住开封城,至于接应刘泽清,是为了加强开封城的守卫能力,如果为了这数千士兵,反而损失更多的士兵,岂不是本末倒置?

高名衡向左右两翼扫视了一遍,左翼的官兵差不多完全被天命军包围,而右翼也只剩下一个不到五百步的口子。

按照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再过片刻功夫,或许右翼也会被完全包围……

高名衡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顾不上多想,忙给身边的传令兵下令:“速速传令,撤军!”

“是,大人!”传令兵似乎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一丝没有耽搁,迅速跑开了。

黄澍却是一点没有轻松下来,“大人,我们可以撤回城内,那骑兵怎么办?”他远远向东面看了一眼,只看到滚滚尘沙,视线之中却是看不到双方的骑兵。

高名衡一旦决撤军,便是非常坚决,“黄大人,骑兵自有骑兵的法子,这边的步兵也帮不上忙,让传令兵知会高谦一声,让他脱离战场,尽快回城!”

黄澍虽是舍不得骑兵,但高名衡的话也是事实,骑兵速度快,行动相对自由,步兵根本追不上他们的步伐,再说,官兵的步兵根本没有防守阵型,即便压上去,在天命军的骑兵面前,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不过,想到官兵步兵多面临的困局,他不禁为骑兵担忧起来:天命军显然做足了准备,不但步兵,便是骑兵,也是官兵的两倍,高谦的形势恐怕不是太好……

黄澍在行至默默念道:高谦,战场的形势,只能靠你自己把握了,希望你能将骑兵带回来!

明军的步兵开始突围,开封总兵陈永福亲自指挥左翼的明军,突破了天命军的防线,追着中军大旗,迅速向东城门逼近。

而右翼的明军,则是被李信部死死缠住,包围圈虽然没有完全合拢,但天命军的士兵像是流水似的,硬是追着明军的士兵,向城门的方向出击。

高立功也是不甘落后,大部分明军已经突破了内外侧的包围圈,但承天营没有放弃,衔尾追击、屠杀溃兵,向来是天命军的拿手好戏!

高名衡和黄澍等人已经逃入城门洞,城内赶紧开门放行,士兵们也是跟着抢上吊桥,但与上万明军相比,吊桥实在太狭窄了,不少士兵被挤下护城河。

看着士兵们纷纷洛水,高名衡眉头深锁,他从城头上看得清清楚楚,天命军除了绞杀包围圈中残留的官兵,还分出大半人手追杀溃逃的官兵。

逃过吊桥、进入城门洞的士兵,应该能逃得性命,但是被天命军衔尾追击的那部分士兵……

高名衡不发一言,一直看着如狼似虎的天命军在追杀着官兵,心中万分吃痛,却是毫无办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敞开城门,放城外的官兵入城。

天命军的士兵一步步接近吊桥,已经不足一百步了,黄澍急得脸都白了,“大人……”

高名衡一咬牙,右手猛地向下一挥,城头的守军这才缓缓升起吊桥,已经爬上吊桥的士兵,一个个翻滚着倒栽入城下,幸好城门尚未关闭,他们还有机会入城。

正文 第872章 进攻受阻

逃入城内的明军士兵,不过万余人,两万五千明军步兵,在东城外的激战中,损失超过了一半。

高名衡明白,没有入城的士兵,永远回不来了:不是伤亡,便是成为天命军的战俘!

他亲眼看到,留在护城河外的士兵,已经向天命军下跪投降……

高名衡并不责怪这些士兵,他也没有资格责怪这些士兵,开封城和自己已经抛弃了他们,如果想要活命,士兵们只有投降一条路。

他将视线移开,远处的半空还能看到一丝尘沙,尘沙已经很弱,骑兵的战况却是看不到……

高名衡的心猛地一沉,没来由的担心起来。

李信和高立功并没有增援刘云水,骑兵激战,他们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两人会面后,随即着士兵们打扫战场。

当着城头守军的面,天命军的士兵按照惯例,将重伤兵补了刀,只有少量的轻伤兵有幸成为战俘,加上弃刀跪地、被迫投降的明军士兵,两部共绑缚了六七千战俘。

面对数千具尸体,李信丝毫没有恻隐之心,先是褪下铠甲,一个个搜身,然后浇上火油,一把大火烧了……

高名衡看到城外的熊熊大火,脸上气得煞白……

远处的尘灰终于落下帷幕,骑兵的战斗也该结束了吧?他已经有了非常不好的感觉:官兵的骑兵,恐怕也是大败……

高名衡的第六感,在这一刻十分准确,明军的骑兵,已经陷入绝境。

天命军的优势兵力,完全包围了明军,明军如果要突围,并非没有机会,至少有一部分士兵能突出包围圈。

但游击将军高谦选择了投降!

如果继续决战,或许有部分士兵可以突围,但伤亡的士兵会更多。

得到传令兵的讯息,高谦知道,官兵的步兵败了,折损了一大半士兵……

开封城内,还有多少守军?

官兵在东城外战败,无法接应刘泽清部,援兵是没有指望了,难道就靠这些残兵败将守城?缺少战兵,缺少粮食,缺少援兵……

开封城能守得住吗?

官兵在城外被天命军伏击,在朱家寨登陆的刘泽清部,恐怕也是找到天命军的攻击……

高谦看着马蜂似的蜂拥而上的天命军骑兵,脑子陷入一片空白,没有过多的思考,他已经没得选择了!

天命军的步兵获胜,追赶着溃败的明军,城门一定关闭了,骑兵还能去哪儿?难道要离开开封?

如果擅自离开开封,朝廷会放过自己吗?

高谦主动投降,刘云水十分意外,这还不到半日的时间……为了防备意外,他让士兵们将明军士兵全部缚了,除了高谦。

打扫战场的时候,刘云水尽量留下明军的伤兵,这次得到不少战马,第一营肯定要扩军,明军的这些战俘,虽然战斗力不强,却都是不错的骑手,骑术远远好过招募的青壮。

李信、高立功部分别在城东和城南扎了营,刘云水却是押着战俘去了城北。

此时黄河岸边朱家寨的战斗尚未结束,刘泽清部渡河的士兵虽然只有五千,但携带的火器甚多。

天命军第四营李绩部、第七营宋文部迫近朱家寨,原本指望着一举拿下朱家寨,歼灭刘泽清部,至少也要将刘泽清部赶回河北。

但刘泽清部的士兵十分顽强,在盾牌的掩护下,纷纷用火铳还击,甚至还动用了虎蹲炮发射实心弹。

天命军没想到明军将虎蹲炮放在大营内向外射击,一时不测,吃了大亏,李绩大怒,将士兵撤下去,集中了四十门火炮,对明军大营狂轰滥炸。

步兵在开封城外击败明军的同时,明军刘泽清部的虎踞跑也全部哑火,李绩这才停止炮击。

明军大营一片狼藉,大火、硝烟、绝望的伤兵……

现在正是攻击的最佳时机,但时间已经过午,士兵们劳累了一上午,便是在阳光上暴晒,体力和精力也会消耗不少,李绩与宋文商量,由第四营的枪手们攻击,第七营的士兵先行吃饭,休息片刻。

半个时辰后,由第七营出战,接替第四营,不让明军有喘息的机会。

大堤附近,有不少古树、荆刺,第七营的士兵各自找了一块树荫,坐下吃干粮喝清水,而第四营的士兵,则是开始攻击明军的大营。

李绩让第七营的士兵先行休息,是存着一定私心的,明军不过五千士兵,又被山地炮发射的开花弹震聋了耳朵吓破了胆,趁着明军士气低落、防守阵型被破的机会,他要一鼓作气,拿下明军的大营。

只有半个时辰,第四营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拿下明军大营,否则,这份军功,便要与第七营分享了。

李绩将三个团的士兵全部放出去,除了手中端着步枪,士兵的腰间还挂着刀,万一不及装弹,还能用腰刀作战。

三个团的枪手,分别从三个方向攻击,只剩下北面的河沿,这一面因为背靠黄河,天命军的士兵无法直接攻击。

刘泽清来不及安置伤兵,他心中明白,天命军的炮火一停,接下来便是步兵出击了,天命军这次出动了两三万枪手,一定是要攻破自己的大营。

官兵也有不少火器,但虎蹲炮几乎全部毁于天命军的开花弹,火铳的射程、射速都远远比不上的步枪。

要想守住大营,只能依靠盾牌了,他已经发现,天命军步枪子弹射在盾牌上,只能留下一个烧焦的小黑点,并不能穿透盾牌。

难道盾牌就是天命军步枪的克星?

为今之际,唯有依托大营,用盾牌与天命军周旋……

刘泽清当即传出军令,两成士兵救火,其余的士兵,分守大营的东、南、西三面,尽快建立盾墙。

明军尚未部署完毕,天命军的士兵就呼喊着扑向明军的大营。

李绩一向要建功,三个团不分主次,主要沿着三个方向向明军的大营压过去,然后在营门百步外的地方放缓脚步。

天命军的作战方略,是以山地炮为先导,先摧毁敌军的工事和作战意志,随后枪手们出现在战场上,依靠步枪的射程优势,压路机般向敌军碾压过去。

如果论起杀人的效率,步枪依靠射程优势,装弹、发射的速度又快,那是远远优于开花弹,如果加上数量优势……天命军杀敌,主要就是依靠步枪!

李绩信心满满,三个团的枪手,只要有两三成的命中率,两波射击,就可以全歼明军……

枪手们所过之处,如蝗虫觅食,如蚁群扫荡,那是寸草不留、水洗风吹,绝对不会有漏网的侥幸,一切阻碍的力量,都会被横扫一空。

李绩随着第二团刘宗敏部在南面押阵,他清晰地看到,明军的据马、栅栏处冒着烟,有几处明显出现了破损,这样的大营,简直就是白送兄弟们军功,他暗自庆幸,幸好稳住了第七营!

栅栏的断口处看不到一个人影,但刘宗敏明白白,栅栏后面一定隐藏着明军士兵,他不敢大意,先是派出一个百户的士兵,携带着装填了子弹的步枪,一步步向断口处靠近。

其余的士兵,暂时没有上前,他们在距离栅栏百步的地方,用步枪掩护着上前的那些同伴,一旦风吹草动,或者明军探出脑袋、身子,他们就会迅速扣动扳机。

除了大营深处还有伤兵发出绝望的惨叫,栅栏的断口处却是静悄悄的,连走动的脚步声都没有,显得十分诡异。

刘宗敏皱了眉头,心中充满了疑问,明军是没有发现大营外的这些枪手,还是被山地炮的开花弹吓傻了?

李绩的心中,却是生出不好的感觉,天命军人数众多,又是逼近了大营,明军为何没有任何动作?哪怕是惊慌失措也好呀!

如果不是为了独领全功,暂时还是不要进攻为好,先看看明军大营内的状况再说……

他凝眉聚目,一直盯着正前方栅栏的断口,却是看不出任何情形。

百余枪手并没有停步,他们一步步靠近栅栏的断口,约莫行至三十步的距离上,猛听得一声鼓响,前方出现大量的盾牌,在断口处聚集成一面巨大的盾墙。

刘宗敏吃了一惊,尚未做出反应,枪手们已经扣动了扳机,“砰砰砰”,枪响之后,子弹打在盾牌上,发出“磅磅”的声音,没有例外,所有打在盾牌上的子弹,都被盾牌所阻。

枪手们正在懊恼,猛听得“嗖嗖”声响,空中出现了无数的箭矢,箭矢冲上中天,又垂直落下来。

抛射!

明军为了避开正面的盾墙,都是采用抛射的方式,抛射相当于盲射,命中率不会太高,但箭矢数量众多,不少枪手还是中了箭。

天命军的这些步兵,除了装备火器,本身为了轻便,都是脱下了铠甲,只是穿着普通的迷彩军服。

铠甲二三十斤,步枪也有二三十斤,如果每名士兵身着铠甲,手持步枪,别说作战、追击了,连移动都是困难。

脱下铠甲,士兵们是轻便了,但身上缺乏了铠甲的保护,远战还好,枪手们还能依托步枪射程上的优势,将敌兵阻挡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外。

像今日这般靠近明军,士兵们只能用单薄的衣衫和强健的体魄去抵挡明军的箭矢了。

李绩见最前面的士兵中,至少有十数名士兵跌倒,知道伤亡严重,忙大喝道:“撤回来,快撤回来!”

正文 第873章 势不可挡

天命军的枪手十分宝贵,他们是装备了步枪的精锐,集中操训的时间相对较长,李绩自然不会拿他们与明军打消耗战。

折腾了半个时辰,愣是没有攻破明军的大营。

宋文早已吃过饭,他已经冷眼旁观了很久,看到李绩焦急的样子,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不就是想要独领全功吗?

半个时辰到了,宋文也不和李绩客道,他带着亲兵赶过去,“李将军,半个时辰到了,你部的兄弟已经非常疲劳,应该撤下去吃饭了,还能休息片刻!”

“宋将军莫急,”李绩的心思都在明军的大营上,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明军的大营摇摇欲坠,只要给我半个时辰,不,一柱香的时间,我就是用牙咬,也要将大营中的明军解决了!”

“李将军,做人不能失信,”宋文不卑不吭,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第四营的兄弟,已经困倦了大半日,到现在一粒米一滴水都没有下肚,该让他们休息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李绩一愣,“李将军是说,半个时辰之后,如果第七营尚未攻破明军的大营,便合你我两部的兵力,共同拿下明军的大营?”

宋文笑道:“一言为定!”

“好,就依宋将军的意见!”李绩讪讪一笑,一边冲着第四营的士兵一挥手,大声喝道:“撤兵,回去吃饭!”

兵势如潮,第四营的士兵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如退潮的海水般,从明军的大营前退回来,刘宗敏心有不甘,眨巴着双目道:“将军,再有一柱香的时间……”

“少废话!”李绩把眼一瞪,喝道:“赶紧回去吃饭,一柱香的时间,吃喝结束,半个时辰之后,必须重新出现在战场上!”

“是,将军!”刘宗敏听说还有打仗的机会,不禁大喜,忙领着士兵撤下去,在一处树荫下坐了,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清水,狼吞虎咽起来。

第四营完全撤出战场,宋文方才向属下的将士传出军令:放下步枪,拔出腰刀,一举抢占栅栏的断口,不胜不回!

宋文这是要放弃步枪了,步枪虽然有着射程上的优势,但遇上盾墙,却是毫无办法,只能改用腰刀,回到冷#兵器时代。

第七营虽然有四个团,但第三团马式乐部驻扎南阳,第四团杨辰虎部驻扎汝宁,手中只有两个团的枪手,万余士兵。

来到河南之前,宋文原先还兼任第一团团长,在四川还有第二团赵光瑞部、第三团张令部。

但来到河南之后,军队经过部分调整,向规范化方向发展,他自然不能再兼任第一团团长了,如今第一团团长是郑国栋,第二团团长是鲁大志,都是领千户衔,比第三团团长马式乐、第四团团长杨辰虎的军饷还要低一级。

第二团赵光瑞部、第三团张令部因为要护卫川南、夔州,一直留在四川,此时已经脱离了第七营的编制。

郑国栋、鲁大志是主力兵团的团长,属下的士兵都装备了步枪和山地炮,级别竟然比马式乐、杨辰虎还要低一级,心中自然不服。

马式乐、杨辰虎虽然加入天命军较晚,但他们原先级别很高,加入天命军的时候,差不多带来了整个团的士兵,所以被李自成任命为游击将军。

不过,在天命军中,一切是以靠军功说话的!今日攻打明军刘泽清部的大营,马式乐、杨辰虎都不在军中,自然是郑国栋、鲁大志立功的最好机会,如果能拿下明军的大营,立下大功,或许……

两人得到宋文的军令,立即放下步枪,整齐地竖立在本方大营的外侧,然后拔出腰刀,对视一眼,郑国栋大声喝道:“兄弟们,第七营是有过光辉战斗历史的军队,是天命军精锐中的精锐,即便放下步枪,我们也能拿下明军的大营!”

鲁大志跟着道:“兄弟,杀敌立功,跟我上!”

“杀,杀,杀!”

士兵们呼应着,一个个拔出腰刀,呼喊着扑向明军的大营,虽然一直依赖步枪,但腰刀在手,士兵也不含糊。

海水再度涨潮,万余天命军的士兵,挥舞腰刀,分做三个方向,涨潮般向明军的大营涌去。

宋文捋着下颌的短须,看着奋勇争先的士兵,面上不禁含笑,心中暗道:李将军终究是老了,一会回来,你就等着后悔吧……

刘泽清立在高出,显然发现了大营外天命军的动静,不禁皱起眉头:天命军的士兵,怎的像土狗似的,一波接一波,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骂归骂,敌兵当前,大营的栅栏又多出破损,士兵们必须顶上去,一旦让天命军的士兵突入大帐,官兵失去依托,后果不堪设想……

刘泽清顾不上多想,立即给士兵下达命令:务必守住大营,等待城内的官兵前来接应!

明军按照原先部署,刀盾兵在栅栏内部结出盾墙,弓箭兵躲在盾墙后面,向天空抛射箭矢,虽然准头不会太高,但多少能减缓天命军攻营的速度和气势。

天命军的士兵,在郑国栋、鲁大志两位急需军攻的团长监督下,直接忽略了天空的箭矢,少量的盾牌,都是顶在头顶,不计伤亡地向前冲。

李自成和宋文在队伍的最后面督军,看到此情此景,不仅微微皱眉,“宋将军这是要搞人海战术吗?”

宋文神色一变,以为大都督责怪,忙低下身段,拱起双手道:“大都督,刘泽清部驻扎在朱家寨,就像是一刻切入天命军内部的钉子,如何不能全歼这股明军,我们始终要面对两个方向上的敌人……”

李自成微微颔首,只有歼灭、打怕了刘泽清部,山东兵才不会渡河偷袭,天命军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围城。

到了这个时候,李自成已经看中了开封城。

交通发达、人口众多、经济繁荣、影响深远,在完全推翻朝廷之前,开封甚至可以作为天命都督府的所在地……拿下开封之后,或许要将临时都督府迁入过来,作为与明军对峙的最前线。

如果基本推翻了大明,将开封作为临时中心,亦不是没有可能……

第七营的士兵,在付出一定的伤亡后,已经逼近明军大营的栅栏,郑国栋、鲁大志的眼中,都是闪着兴奋的光芒,虽然刚才伤亡了不少士兵,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难熬的时刻总算过去了!

郑国栋像是看到目标的猎人,猛地拔出自己的腰刀,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弧,口中大叫道:“兄弟们,杀呀……”

“杀呀……”

士兵们应和着,冲在最前面的士兵,举刀便砍在明军的盾墙上,盾墙并不是一块完整的真正意义的木墙,而是用大量的盾牌临时拼接而成,后面都是士兵的双手。

这样的盾墙如果用来阻挡步枪的子弹,倒是非常适合,但要面对大量士兵的腰刀,不过是战场上的装饰了。

天命军的士兵先是砍翻了盾牌,随后也砍翻了盾牌后的双手……

双方士兵大规模接触,战斗陡然提升到肉搏的程度,天命军势在必得,明军誓死守卫大营!

发生在营门口的战斗,并没有延续多久,天命军依仗人数的优势,人多力量大,一旦突破明军的盾牌阵,内部便是空虚的中腹,连一道防守的工事都没有。

天命军的士兵们踩着伤兵和尸体,不断向大营内部涌去……

宋文虽然在后方督军,明军大营内部的情况,他是看不到,但第七营的士兵潮水般涌入明军的大营,势不可挡,他已经不用去猜结果了。

他扭头看了眼远处树荫下的李绩,心中像是喝了冰镇莲子银耳红豆羹,脸上不觉绽开了笑颜。

天命军的士兵从多点突入明军大营,正杀向中心地带,刘泽清完全忽略了呐喊声、惨叫声,他立在大营核心的圆台上,不动如山,面沉似水!

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在想着什么。

刘泽清忽地抬头看看天日,日头早已偏西了,心中不禁犯了嘀咕:高名衡说好的,凌晨就会派出城中的兵马出来接应,据说还有骑兵,这都申时了,怎的没有城中的兵马出现?

已经派出了几拨士兵去联系城内的官兵,然而传令兵一个都未回来……

天命军已经突破了大营,外围没有援兵接应,自己还能支撑下去吗?

需要支撑多久?

如果没有高名衡的接应,自己又能支撑多久?

刘泽清缓缓闭上双目,又暗自长叹一声,自己这就是败了吗?虽然天命军的数量占据巨大的优势,又是轮番攻击,不让本部的士兵休息,甚至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然而,自己毕竟是失败了。

失败就是失败,任何理由都是借口!

他心中清楚,没有高名衡的接应,五千山东兵要想守住大营,那是不可能的,无非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既然失败是难免的,又何必让士兵无谓地伤亡呢?自己已经试过为开封解围,是高名衡爽约,便是回到河北,王燮拿着上方天子剑也不能怪罪自己!

看到士兵们渐渐向中心地带败退,刘泽清知道,是下定决心的时候了,如果迟疑下去,恐怕连撤退都是困难……

他走下圆台,右手用力一挥,终于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明军按照事先的部署,分出一个千户的士兵,借助各种障碍,扼守大营的中部,其余的士兵,开始向北面的渡口撤退,登上预留的船只返回北岸。

正文 第874章 争功

宋文得到刘泽清撤退的讯息,不断催促士兵猛攻,防备明军渡河北逃。

李绩发觉情况不对,第七营的士兵,完全放弃了步枪,用腰刀攻破了明军的大营,这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要遵守原先的约定吗?

按照先前的约定,应该给第七营留出半个时辰的时间,到那时明军的大营恐怕完全攻破了……

难道攻破明军大营的军功,全部留给第一营?

李绩实在不甘心,同样是半个时辰的时间,第七营束手无策,而第四营却是立下全功,高下立见!

不行,李绩很快就否定了,第四营曾经攻打了半个时辰,如果没有这段时间的消耗,加上明军没有时间吃饭喝水,处于极度疲劳状态,否则第七营会如此轻易得手?

他将树荫中休息的士兵驱赶出来,“停止休息,立即投入战斗,协助第七营的兄弟,尽快拿下明军大营,结束战斗!”

刘宗敏他们脸上笑开了花,将军这是让他们上战场白捡军功呀,明军的大营眼看着就保不住了……

第四营休息了一段时间,比第七营的士兵更加凶猛,加上是使用步枪,没有盾牌防护的明军,岂能抵挡得住?

第四营、第七营两部合兵,将留下断后的那个千户击溃了,一直追到码头。

刘泽清还是乘舟逃回北岸,不过天命军追赶甚急,随着刘泽清逃回北岸的士兵,还不到两个千户。

战斗结束了,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明军除了遗留下大量的铠甲、兵器、财物,还有不少的粮食,或许这些粮食原本是运往开封城内的,如今便成了天命军的军粮。

俘获的士兵倒是不多,除了伤重被杀外,战俘不过千余人,这些士兵知道刘泽清跑了,自己被抛弃了,无奈之下,便跪地投降。

李自成着人将明军的大营毁了,或许明军还会渡河来增援开封,沿河的登陆点很多,天命军不可能子在每处登陆点都驻扎士兵,只能派出游骑,沿着大堤巡视。

当晚,李自成召集各营主将,以及牛金星、宋献策召开会议,总结作战经验,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首先是关于战俘的事,开封城外的战斗,天命军擒获了六七千战俘,加上朱家寨这批,总数接近八千。

不过,李自成发现,这其中有不少是骑兵,城内的五千骑兵,随着游击将军高谦投降,已经全军覆没,被俘的骑兵接近三千。

培养一个骑兵,可是需要大量的时间,比步兵时间长多了,李自成已经盯上了这部分骑兵。

从这些骑兵中抽调出士兵补充第一营的战损,还剩余两千余人,恰好这次的缴获中,也有数千匹战马,李自成便为第一营组建了第三团,由高谦出任团长,领千户衔。

第三团只有两个千户的骑兵,但为了将来的扩编,李自成又让刘云水、高谦从战俘挑选出三个千户的士兵,先进行操训,等将来有了足够的战马,再正式列编。

这样的事情,刘云水自然合不拢嘴,这次的战斗,第一营的战损不但全部得到补充,还增加了一个团的编制,已经远远将第二营李过部甩开了,他顾不上参加军事会议,也无心争功,直接带着高谦去战俘中挑选士兵去了。

剩余的战俘,等会议结束后,各营根据战损情况,分别去战俘中挑选,可能还剩下两三千战俘,将归入青壮之中,沦为天命军的杂役,暂时随着原先的青壮一到,在开封府城外开垦耕地。

随后经验交流中,牛金星、宋献策并没有直接指挥作战,只能在一边做记录了,各营的主将,都有战功,说起来都是头头有道,李信的“半包围”、高立功的“层层推进”,特别是第七营的主将宋文,为了对付明军的盾牌,更是创造性地放下步枪,改用腰刀攻破了刘泽清部的大营。

没有最合适的武器,只有最适合的方法。

在评定战功时,大部分营部的主官都没有意见,只有李绩与宋文发生了争执。

宋文的意思,攻破刘泽清部大营的军功,应该属于第七营;而李绩认为,这份军功应该是第一营与第四营共有,考虑到第七营率先进入明军大营,战功以第七营为主,但第四营的军功,亦是不可磨灭。

这样的言论,宋文自然不肯答应,“李将军,我们可是有约在先,半个时辰,如果第七营拿不下明军的大营,我们再合力攻打明军的大营,到时候攻破明军大营的军功,自然是你我两部共有看,可是李将军为了军功,竟然违背了你我之间的约定,擅自向明军大营发起攻击,打乱了第七营事先的计划和部署……”

李绩怒道:“我们是有约定,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情形,第七营虽然攻破了明军的大营,但刘泽清已经率部撤退,如果不能迅速突破断后的明军,大部分明军就会随着他逃回北岸,刘泽清虽然兵败,损失不会太大……”

李自成冷眼旁观,脸上虽然保持着微笑,却是不说话,李信、牛金星、宋献策、高立功他们,虽然有自己的看法,但毕竟比较年轻,加入天命军的时间,又是晚得多,只是在一边旁听,都没有插言。

宋文一向冷静,并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但今日的战斗,李绩先是算计他,后来又在第七营攻破明军大营时,主动加入进来,明显是要抢军功,他也有些生气。

沉着冷静的人,一般不会生气,一旦生气了,那就是玩真的,宋文抬起手,指着李绩的鼻子,怒道:“李将军,当时的约定,先给了第四营半个时辰的时间,可是第四营并没有攻破明军的大营……”

打人不打脸,辱人不挖坟!

宋文的意思,先给了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但第四营并没有攻破明军的大营,等到第七营拿下明军的大营,李绩却是来争军功,这几乎就是骂李绩不要脸了!

“你……”果然,李绩听了宋文的话,已是怒不可遏,他迅速站起身,也是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宋文,“第四营出击的时候,已经是午时,士兵们既累且饿,第七营却是在一边养精蓄锐,等到第七营出战的时候,明军已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第四营拖住明军,让明军连续作战,第七营能轻松攻破明军的大营?”

宋文冷哼一声,正待出言反击,被李自成止住。

如果在战略上出现矛盾,那是军中常有的事,但李绩、宋文二人,显然是两头愤怒的公牛,连人身攻击都用上了,显然不是平常所说的那种探讨。

李自成扫视了二人一眼,指着李信他们,淡然道:“两位老将军,都是从西宁就跟了本都督吧?难道要让这些小辈们看笑话?”

“这……”

“属下不敢!”

“还有你们不敢的吗?这是军事会议,不是菜市场,”李自成冷声道:“今日召开军事,是要探讨战斗的得失,军功还在其次,主要是检讨战争中不足的方面,你们没有检讨自己的不足,却是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争论军功?”

“大都督,属下知错……”

“属下……属下实在糊涂……”

李自成冷哼道:“看来这次检讨战斗中不足的事,就由你们二人联合书写了!”

李绩与宋文对视一眼,都是拱着手道:“属下领命!”

李自成的面色方才转换,但语气还是十分严厉,“你们都是数万人的主将,难道不明白,军功主要是给士兵的,是他们在最前线流血牺牲,如果不能给他们公正的待遇,士兵难道会安心立功?朝廷原先有两百万士兵,可是战斗力……难道你们不明白?这些年的整顿,你们是如何教育士兵的?”

……

“朝廷尚未推翻,我们的目标尚未完全实现,你们就开始内讧,将来在战场上,谁还能信任谁?天命军倡导‘协同作战’的初衷,难道你们这些老将都忘了?”

“大都督……”

“天命军的士兵,不是谁的的私兵,而是隶属于天命都督府,”李自成继续道:“天命军是为了解救天下苍生、百姓的,不是谁争权夺利的工具!”

这样的话语,已经相当严厉了,表明李自成已经十分愤怒。

如果是临时投降的士兵、军官出现这样的问题,或许还是情有可原,但李绩、宋文都是最早跟在身边,一直是天命军的最高指挥官之一,他们身上出现的矛盾,绝不仅仅是男人的“更年期综合征”,说到底还是立功心切。

“大都督,属下真的知错了……”李绩与宋文对视一眼,都是离座跪拜在李自成的面前。

“都起身吧!”李自成冷声道:“哪怕是战场失利了,本都督都可以理解,但思想上的问题,却是最可怕的,你们都是天命军的老人,对天命军最为了解,应该给年轻人做表率的,现在,你们立即回去,总结出这次战斗的得失!”

李绩、宋文都明白,大都督这是取消们研讨天命军下一步作战计划的机会了,便给李自成叩了头,灰溜溜地出了李自成的中军大帐。

开封城内,高名衡也是召集文武官员,商讨开封城的防守,这次官兵出城接应渡过黄河的刘泽清,不但没能接应援兵入城,自身还损失了万余士兵,城内的防守形势,陡然严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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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75章 封闭城门

高名衡为了开封城,便打算在城中招募青壮,但粮饷问题,依然困绕着他,没办法,只得找周王朱恭枵商量。

好说歹说,朱恭枵拨了百石粮食,还有万两银子。

高名衡看着这些钱粮,只能微微叹息,原本打算招募万名青壮,但这些钱粮,只够万人一日的粮食,一月的饷银。

思前想后,高名衡决定招募千人,粮食可以维持十日。

十日之后呢?

刘泽清从朱家寨大败而回,还会派人增援开封吗?

站在西城头,高名衡深邃的目光,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天命军的大营,已经延伸至西城外,虽然距离城墙很远,毕竟也是一种威胁。

不知道天命军哪来的粮食……他忽地想到,天命军收割了城外的小麦,恐怕比城内支撑得更久,朝廷如果没有援兵过来,任由开封城自生自灭……

想到天命军用手中储存的粮食,吸引城内的女人和青壮,高名衡越想越气,这些百姓,怎的不和官府同舟共济?

为了惩罚这类无良的百姓,高名衡下令关闭城门,禁止城内的老弱妇孺出城挖野菜,在城内宣传说,城外的野菜已经被挖尽。

开封城外,第一营刘云水部的骑兵,正在抓紧操训,老兵和新兵一样,都在城外风驰电掣,既是操训士兵,也是为了为威慑城内的守军。

李自成却在大帐中沉思,这次第四营、第七营联合攻打刘泽清部驻扎在朱家寨的五千士兵,为了攻破大营,宋文别出心裁,竟然放弃了步枪,而是改用腰刀出战。

虽然最终取得了胜利,攻破了明军的大营,但也暴露了西宁步枪的缺点:无法突破明军的盾牌!

以前用西宁步枪对付蒙古人的骑兵时,因为蒙古人并没有盾牌,西宁步枪几乎无敌,哪怕是林丹汗的精锐骑兵,也是折戟于西宁步枪面前。

可以说,西宁步枪的出现,就是为了对付西北游牧骑兵的。

然而到了中原,面对明军的时候,因为明军普遍配备了盾牌,西宁步枪多次受阻,像攻打刘泽清部大营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好几次。

在这个时代,西宁步枪绝对是先进的火#枪,然而它不是无敌的,盾牌几乎就是它的克星,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天命军迟早要吃大亏!

李自成已经在琢磨改良的事。

如果对西宁步枪改良,直接穿透盾牌,恐怕不太现实,可行的做法主要有两点:一是放弃西宁步枪,另起炉灶,直接制造出能克制盾牌的步枪;另外一种思路,就是设计出新的火器,专门用于对付盾牌,协助步枪称王战场。

这两种思路,都有实现的可能。

李自成起初是想直接弃用步枪,但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要想制造出一种全新的步枪,除了设计图纸,还需要技术积累,这个时代,无论是生产工艺、人的思想,还是制造精密步枪的材料,都是远远比不上后世。

而且,即便能生产出新的步枪,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去生产,难道这段时间,天命军白白耗费时间等待?

至于第二只思路,设计出辅助步枪、摧毁盾牌的杀器,究竟是哪一种?

山地炮虽然实现了火炮的小型化,射程上也不错,但毕竟是远程攻击利器,只能摧毁敌方的工事,正面作战的时候,山地炮的射速、射程都无法满足要求。

火药包更是不行,炸毁城门还行,但无法扔到对方弓箭的射程之外……

李自成在脑海中搜索后世的影视剧,尤其是早期的作战画面。

他蓦地想到日本人用手雷磕头盔的情形,心中不觉一动:对,就是手雷!

手雷体积小,内部容纳的火药不如开花弹,威力可能小些,不过,正因为手雷体积小、重量轻,士兵们可以扔出很远,力气大的士兵,完全可以扔至弓箭的射程之外……

手雷还有一些优势,生产成本低,生产速度快,更新周期短,生产工艺简单……

说起手雷的生产技术,李自成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手雷爆炸的原理,与开花弹差不多,对兰州的火器局来说,技术上没有难点,不需要他亲自指点!

李自成不喜欢日本人的那种手雷,在拔出引线之后,需要在钢盔或是其它硬物上磕碰一下才会爆炸的方式。

天命军装备步枪的士兵,都是褪下了铠甲,头上并没有钢盔,万一是在松软的平原地区作战,或是碰上阴雨天气,手雷岂不是无法爆炸?

技术太过简单的手榴#弹,李自成也是看不上,将来容易被敌方模仿!

他掏出身上的宝贝图纸,耐心寻找,终于找出一款令他心仪的手雷,并将它命名为“手雷”,“用手扔出去的轰天雷”,通俗易懂,士兵们很容易记住这个名子。

靠在行军床上,李自成将制造手雷的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包括生产成本,天命军来到河南之后,除了步枪、山地炮之类的火器需要依赖兰州,几乎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局面。

最初的钱粮,全部来自河南的各个王府,随后便是和当初的西宁一样,在河南的土地上生产粮食,因此做为后方的甘肃、青海和四川三省,得以修生养息,工、商、农业都会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与发展,生产手雷的这点成本,应该不在话下。

李自成将手雷的生产图纸复制了一份,另外写了两封长信,一封是手雷生产中的注意事项,另外一封,这是写给兰州知府汤若望的,命他亲自监督,尽快生产出手雷,河南的天命军急等着用!

生产图纸和两封长信,都是绝密材料,为免丢失,李自成派出四名亲兵,亲自送往兰州。

李自成刚刚安排好手雷的事,正要走出大帐透透气,何小米急匆匆过来,“大都督,明军将所有的城门都关闭了!”

“关闭城门?”李自成不觉思索起来,明军关闭城内,难道害怕天命军攻城吗?

不会!他随即就否定了,天命军如果是攻城,必须先迫近城下,城上的明军发现了,再关闭城门不迟。

那明军为何关闭城门?高名衡究竟要做什么?

李自成沉思片刻,脸上露出微笑,对,一定是这个原因!

高名衡封城,是阻止城内的百姓外出。老弱妇孺出城挖野菜,可以减轻城内在粮食的压力,这原本是好事。

刘泽清部渡过黄河,大营被宋文攻破之后,营中留下了不少粮食,应该是要给城内运粮,城内粮食的压力,有此可见一斑。

问题是百姓出城之后,得到天命军的接济,很多人直接留在城外,甚至他们家的青壮,也是偷偷翻城墙出城。

出城的百姓,便不想回到城内!

民心问题,开封城内的民心,已经出现了变化,开转向天命军有利的方向转化,天命军应该做些什么?

只要城内的百姓接受了天命军,守城的时候就会出现懈怠,甚至主动与天命军里应外合,就像当初的洛阳……

李自成立即想到了汉清局,城内有不少汉清局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应该发挥他们的作用了!

还有,城外的这些军队,也不能只顾着操训,操训的同时,应该加入实战的内容,一边操训,一边实战,士兵们一定比预料中成长得快。

天命军的大营距离城门很远,又放弃西门,原本就是让城内的明军不用太紧张,只要城门不关闭,城内的百姓就可以自由出入,万一百姓缺粮,只要出了城,就可以得到天命军的接济和安置,至少不能让他们饿死。

但明军主动关闭了城门,断了百姓的生路。天命军再美好的想法,没有开封城内文武官员的配合,根本无法落实,毕竟开封城还在他们手中。

高名衡要作死,自己不放送他一程。

一旦天命军开始攻城,必然会消耗城内的青壮和粮食,或许城内的青壮不缺,但战争开启之后,粮食的消耗增大,这可是开封城内最大的短板。

城头上的战斗,会吸引城内文武官员更多的精力,客观上也是会呼应着汉清局的行动,只要汉清局的工作正式开展起来,城内的民心必失,距离开封城破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只是这样一来,城内的百姓就要受苦了,一旦军粮不足,无论是文武官员,还是普通的士兵,都会抢夺百姓的粮食,将城内的困境,转嫁至最卑贱的百姓身上……

李自成有些沮丧,不过“慈不掌兵”,“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他是知道知道,上次牛金星说的不错,只要坚持一段时间,开封城必破!

现在的开封城,已经是“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最艰难时刻,只要天命军撑住了,高名衡必定撑不下去!

李自成思索了很久,还是舍不得开封目前的大好局面,为了心中的华夏,有些人的牺牲,注定的不可避免的,只要百姓有机会出城,天命军一定会好好安置他们的生活。

他沉着脸,给何小米下达了两条军令:开封城内汉清局的人,尽快行动起来,宣传天命军的同时,在城内制造恐慌;城外的天命军,开始试探着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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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76章 夜夜新郎

得到天命军攻城的讯息,高名衡吃惊不小,难道天命军趁着明军在城外伤亡惨重的机会,开始大规模攻城了?

城内的这点士兵,究竟能抵挡多久?

高名衡回到他负责守卫的西城,这才发现,天命军攻城的人数并不多,而且也没有动用令人头疼的步枪、火炮。

如果只是这种规模的攻城,官兵还能坚守一段时间!

不过,他紧皱的眉头根本没有舒展,城防暂时没有问题,关键是粮食,没有粮食,士兵们吃什么?

城内的富商大户已经借过银子了,难道还要逼迫他们捐出粮食?城内的风声原本就紧张,万一激起他们的怨恨……

至于周王府……不久才从周王府出来,现在再要周王拿出钱粮,恐怕不太现实!

天命军只攻城两日,看着一时难以破城,便撤军回到原先的大营,继续在远离城墙的地方,执行着“围”城的目标。

城内的百姓见天命军去得远了,便聚集在城门处,要求出城挖野菜充饥,城门处一时聚集了大量的百姓,士兵驱逐不尽,便报告了高名衡。

高名衡知道城内有不少百姓已经断粮,留在城内只能等死,依他的性子,干脆将这部分百姓放出城,用他们消耗掉天命军的粮食,如果天命军没了粮食,便会自动撤军。

但关闭城门,不许百姓出城挖野菜的命令是他亲自下达的,这才数日,就要废除,既不是朝令夕改?

城门处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群情激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发民变。

高名衡换了便装,暗中观测了一柱香的时间,知道情势危急,他不敢出面,只是给守城的士兵传令:

出城挖野菜可以,但只能是没有守城能力的老人、女人和孩子,青壮一律不得出城;出城的百姓,须是家中已经断粮的百姓;只能从南城门出城,每日不得超过五百人,天黑之前,必须回到城内。

士兵们贴出告示,饥饿的百姓终于生出一丝希望,数万人便涌向南城门,其余的四门,倒是清静起来。

不过,每日只允许五百人出城,实在是太少了,城门处集中的百姓,轮流出城一次,便要百日的时间,可是这些几乎完全断粮的百姓,能支撑百日吗?

高名衡传出的军令中,明确规定出城的百姓,必须是家中已经断粮的人,便是排队轮到出城的百姓,也要被守城的士兵搜身。

便有一些携带财物的百姓,在城门处被搜出来,守城的士兵不但没收了财物,免不了还是一顿毒打,稍有反抗,便以“通匪”之名投入大狱。

此时城中的士兵都缺少军粮,大狱中如何还有粮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一旦被投入大狱,那就是等死,除非家人用粮食、钱财赎人!

原本存了歪念的百姓,在守城士兵的严密搜查之下,再也没有了机会,南城们聚集的百姓,稍稍有减少的迹象。

守城的士兵失去了搜出财物的机会,但他们却是找到了另外的乐子:出城挖野菜的百姓,都要被搜身,连女人也不会放过,便有那猥亵的士兵,当众在女人的身上乱摸乱捏,遇上有些姿色的女人,搜查得更为仔细,连肚兜内也要查过,避免夹带粮食,财物出城,稍有不从,便被冠以“不肯配合检查”为由,直接取消出城的资格。

这样的事情虽然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但女人们似乎失去了羞耻之心,一个个乖乖地任由这些猥亵男在她们身上揩油……

搜查得紧了,每日还是放五百百姓出城,但排在后面的百姓,等到出城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午时了。

百姓们为了出城,便起早排队,但排队的人越来越早,最后竟然夜不归宿,直接宿在南城门附近,希望能排到头队,明日早早出城。

像这样排着队,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出城?或许等到机会的时候,自己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了……

便有那些“聪明人”看出门道,既然守城的士兵好色,何不以色相打动他们?

南城门,随着大量饥民的聚集,逐渐变得“繁华”起来,特别是下半夜守夜的士兵,都成了百姓眼中的“香饽饽”,他们一直守夜至天明,并负责打开城门,第一批出城的百姓,就是由他们决定的。

下半夜守夜的士兵,虽然有一个小旗,但真正值守的士兵,通常只有一两人,大部分士兵都会深入饥民当中,进行着最原始的交易:晚上陪#睡的女人,都会得到一面做上标志的木牌,凭着这个木牌,天明之后开城的时候,她的全家可以优先出城!

她们只要献出自己的身子,就可以得到别人排队也等不来的机会!

开始还有百姓争吵,明明自己排了头队,为何这些人却是最先出城?

昨晚献出身子的女人都不敢回话,只是拉着自家的老小匆匆出城,守城的士兵却是替她们挡驾:你们想要出城是吧?晚上拿身子来换!

公平交易,明码标价,诚实信用,老少无欺!

面对这赤裸裸的诱惑,“主动”要求献身的女人越来越多,便是再节烈的妇人,在饥饿面前,在全家的生死面前,也是失去了最后的防线。

她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财物,唯一的本钱,便是自己的身子。

南城门内悄悄发生着变化,有幸轮到下半夜守城的士兵,并不是等着猎物上钩,而是主动出击,在百姓中挨个寻找,只有之色出众的妇人,和那些尚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才有可能获得机会,那些年老色衰、姿色平庸,甚至没有妙年女子的家庭,便是等上一年,也很难获得出城挖野菜的机会,只能在城内等死。

虽然还有不少傻子继续在南城门排队等候出城,但大部分有“资本”的女人,已经不是在城门处排队,而是在守夜士兵搭建的临时营帐外排队,她们一个个像宫中的妃子似的,等着营帐内的“皇上”来临幸……

这一段时间,驻守在南城门的守军,都是抢着值守下半夜,无论开封城能否守住,至少值守的这段时间,他们体会到了做皇上的感觉:年轻、貌美的“妃子”们,一个个非常温顺地等着自己去“临幸”,为了得到“临幸”的机会,“妃子”们甚至无师自通,学会了争宠,主动将他们侍候得舒舒服服!

能在南城门值守半夜,死了也值!

那些姿色差些,无法得到值守士兵青睐的女人,便将目光投向上半夜值守的士兵,只要侍候了任何一名士兵,都可以得到一个木牌,等到这名士兵把守城门的时候,她就能出城了。

姿色不够,只能提早投资了。

守卫南城门的主将,是总兵陈永福,从士兵的闲谈中得知讯息,暗中吃了一惊,但仔细琢磨后,觉得这些出城的女人,很少会回到城内,与其留在城外让天命军糟蹋,不如慰劳守城的士兵,士兵们一向缺衣少食,如果在女人的身上找到乐子,没准能提升士气。

为了这样的生活,他们也会拼命守城!

这些女人出城之后,大部分都会投靠天命军,在出城之前,为辛辛苦苦守城的士兵做些贡献,也是应当的……

属下的士兵每日过得滋润,自己却是呆在军营,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

陈永福轻抚着自己的下巴,脸上发出诡异的微笑。

天黑之后,陈永福以查岗为名,来到城门处,亲眼目睹了守城的士兵过着皇帝般的夜生活,他假装大怒,要砍了这些不尊军纪的士兵。

随行的亲卫们急忙“劝慰”:“大人,现在流寇围城,正是用人之际,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陈永福嘴唇翕动着,脸上的神色转缓,在那陪侍的女子脸上扫了一眼,道:“我知道你们守城辛苦,又要面对城外的流贼,可是……”

亲卫“敏锐”地抓住陈永福的话,忙道:“大人,可是什么?”

“守卫南城的,不仅有本大人,还有知府吴士讲大人,”陈永福幽幽叹口气,“若是被吴士讲大人巡城时发现了,你们就等着掉脑袋吧!”顿了一顿,指着跪在身前的士兵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亲卫偷笑,道:“大人,要不,让他们分出人手,在城门外侧立哨,若是吴大人来了,就得避一避……”

“胡闹!”陈永福呵斥道:“军营中不准藏女人,你不知道吗?”瞥了跪在面前的几名士兵,喝道:“先起身吧!”

几名士兵见陈永福没有处罚的意思,暗暗松了一口气。

亲卫不失时机道:“大人,虽说军营中不能藏女人,但非常时期,可以用非常法子,兄弟们提着脑袋过日子……咦,他们也没带女人入军营呀——此处虽有兄弟们驻守,却不是军营!”

“嗯?”陈永福若有所思,却是不说话。

亲卫向守城的士兵使个眼色,守城的士兵见亲卫处处为自己说话,原本就觉得奇怪,其时得了眼神示意,便有那机灵的士兵明白了,遂凑过来,小声道:“大人,今日城门处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雏,十分机灵,异常水嫩,小人等不敢享用,特意留给大人……”

亲卫佯怒:“军营中不准藏女人,你们让大人将女人带回去,一旦被巡抚大人得知,不是害了大人吗?”

“不用带回军营,”那士兵偷偷窥了一眼,见陈永福没有发怒,忙道:“小人等为避夜晚的霜露,在此搭建了一座简易的营帐……”

陈永福早就看到了那座营帐,刚才这几名士兵,就是被他这座营帐中驱赶出来的,亲卫见陈永福尚在迟疑,遂轻喝道:“还不将人带过来?”一边贴近陈永福的耳朵,小声道:“大人守城数月,一直没有回府……不如先去看看,若是不满意,也别扰了大人的清名……”

陈永福半推半就,随亲卫入了营帐。

早有人带着一名年芳二八的佳人进来,佳人模样儿不错,已经是上等的了,只是皮肤稍微黑些,显然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不过,比起陈永福的正妻小妾,至少年轻许多,又是眉目含情,虽是畏畏缩缩,却也是满怀期待……

陈永福怎会辜负了这样的佳人?

至此以后,陈永福每日天黑后,都会来城门处巡视一番,方才回到军营,明着说是巡城勤快,严防死守城外的天命军,暗中却是过着“夜夜做新郎、夜夜换新娘”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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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77章 自家的骨肉

一日复一日,时间在指缝中不知不觉溜走了,开封城下并没有发生多少战事,但城中的粮食越发吃紧,周王朱恭枵接连派出信使,向河北催要粮食。

河北巡按严云京没法,只得组织了几千百姓,每人携带三斗粮食,由三千官兵护送,打算夜间渡过黄河,向开封运粮。

这一次,监军御史王燮坚决反对,他认为,三千士兵根本无法护卫运粮的百姓,根本不可能运入城内,一旦被流寇发现,这些宝贵的粮食就是白白便宜了流寇。

严云京只得作罢,但禁不住朱恭枵连番派出信使催要,瞒着王燮,试探着派出五百士兵,每人背着三四斗粮食,乘船渡过黄河,在开封以西的青孤堆登陆。

可惜这些士兵刚刚在青孤堆登陆不久,就被大堤上巡游的天命军骑兵发现,五百士兵全部被俘,粮食也被没收。

李自成并不看重这点粮食,而是思索这件事情本身。

五百士兵,一百六十石粮食,如果不是试探,就是开封城内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了区区一百六十石,就冒险渡河,城外都是天命军的士兵,冒险成功的可能性很小,这么大的代价……

李自成的嘴角,隐隐现出一丝微笑,看来“围”城的战略,初步是成功了。

五百战俘,经过简单的整训,便加入青壮的行列,成为天命军的杂役。

前几次的战俘,除去编入天命军的,尚余一万八千余人,加上这五百,快要两万了,天命军自己征集了三万青壮,如此算起来,已经五万了。

开封周围耕作事宜基本结束,城外收割的小麦,已经完成脱粒、晾晒,五万的杂役,实在太多了。

释放战俘,不太可能实现,知道城内没有粮食,战俘们一般不会回城,如果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这些有过行伍经历的士兵,极有可能因为粮食问题,而聚集为盗,祸害当地的百姓。

这些人是挑选剩余的战俘,即便天命军要扩军,也不会从他们当中招募。

总不能白白养着,在李自成的心中,华夏正值磨难之时,谁也没有权利过着寄生生活,必须自食其力。

李自成思索良久,想到以前在西宁、兰州的事,战俘一般都是帮着修路,替未来的华夏做些贡献。

现在的河南,战火未熄,不可能修筑像西宁、兰州那样的水泥大道,不过,拓展官道的路基,倒是不错,将来腾出手来,可以直接浇筑水泥大道,节约修路的时间。

哪一段道路是最需要的呢?

李自成展开行军地图,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开封一直是河南的首府,天命军一旦拿下开封,就会基本结束河南的战事,河南就会进入经济恢复期,不出意外,开封还是河南省的首府。

不过,李自成借鉴后世的经验,因为交通的缘故,郑州成了河南的中心,一切都是围绕郑州的。

这个时代,开封与郑州,哪一个更适合作为河南的中心?

如果从地理位置来看,郑州更靠近中心,但开封的历史更为悠久,还是著名的文化古都。

李自成随即就笑了,郑州与开封,谁是河南的中心,暂时并不重要,先修筑一条真正的水泥大道,将开封与郑州连接起来,机会是均等的,就看这两座城市将来如何定位、发展了。

行军地图上,开封与郑州之间的官道,并没有山势阻挡,只有一些河流,中间隔着一个中牟县。

李自成以宋献策为监军,分出三万青壮,按照水泥大道的标准,先拓展开封至郑州之间官道的路基,如果时间允许,将来向西延伸至洛阳,或者折而向南,建立开封-郑州-许州三角区,这条官道经过汝宁府,还可以从信阳州延伸至湖广武昌府,也可以经过襄城、南阳,延伸至湖广的襄阳府。

与天命军在城外闲庭信步相比,开封城内,高名衡却是一筹莫展,虽然天命军没有攻城,但城内缺少粮食,维持城头上的士兵都困难,河北道渡河运输的粮食,又被天命军拦截了……

城内的粮价像是坐上了火箭似的向上窜,昨日还是八十两一石,今日午时已经涨到一百二十两一石,还是一如既往的有价无市,正规的粮店,早就无粮可售。

开封城怎么办?如何才能解释粮食问题?

城外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整合城内的粮食,他决定使用非常的手段,为了开封,他不惜背上后世的骂名了。

高名衡给城内的富商、官宦之家分派粮食任务,根据平日了解的财富,需要上交一定数量的粮食,做为士兵的军粮。

他心中明白,无论城内的富商、官宦之家是否储存着粮食,他们都不会轻易交出来,养活了士兵,或许死的就是他们。

仅有雷霆的律令还不够,必须使用雷霆的手段!

高名衡自然不会亲自向这些人家征粮,而是交代一番,然后将差事交给守城的士兵,这种脏活,士兵们最合适。

士兵们的确是最适宜催粮的,他们发明了一种很简单的方法:每至一户人家,先公布需要征收的粮食数量,如果主人不给,或者给出的粮食不够,便捉住年幼的子女,用大针刺其皮肤,一面威胁家主,一面增加大针的数量,情形严重的,幼子女身上会被刺上数百大针……

更有无良的士兵,看中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便擅自增加粮食的数量,直至榨不出油水,便以放出城挖野菜为名,强迫她们献身。

有些大户人家,既没有粮食,也没有貌美的女眷,被士兵们生生折磨至死,士兵们还是不肯放过,还要被翻箱倒柜搜寻粮食!

不过,士兵们虽然使尽了手段,却没有征得多少粮食。

便是在大户人家挖地三尺,还是不尽如人意,他们实在没有多少粮食。

向大户人家强征粮食,让不少富裕的商户沦为饥民,非常时期,手中的银子买不到粮食,便是家中有金山银山,也和普通百姓一样挨饿。

城中饿殍遍地,大街小巷都是尸体,整个开封城,到处弥散着尸体的臭味,高名衡开始还让士兵们将尸体及时拖出城外掩埋了,后来士兵们为了减少体力消耗,直接将尸体堆积在城内,一把火扫了。

死伤的速度,远远快于收尸的速度……

军粮也是出现了问题,有些士兵知道开封城没指望了,便借口出城偷袭流贼,出城之后却是悄悄投降天命军,一去不复返……

百姓的日子更难熬,不但没了粮食,连家中盐、酱、油,甚至养猪的大糠,都被官兵搜去,真正的家徒四壁!

大户人家也好不了多少,饥荒时日,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到粮食,只能和普通的百姓一样,每日在城门处等着出城挖野菜,不过,他们一般会眷念留在城内的财物、房产、商铺,傍晚时一般都会回城。

只是苦了家中的女眷,每次出城之间,都要用年轻、貌美的女眷贿赂城门处的士兵……

百姓自有生存的法子,既然无法出城,又没有粮食,便有人打起孩子的主意,只要谁家的孩子离开父母的视线之外,便会被人被偷偷抱走,成为他人的盘中餐。

士兵们发现,城内的尸体越来越少,只要没有及时发现,便会有人主动帮着收拾,最后只剩下一堆难啃的骨头……

实在找不到猎物的百姓,便只能易子而食,毕竟吃的是别人家孩子,心中不会太纠结,但孩子不会太多,吃完了怎么办?

父食子、夫食妻、兄食弟、姻亲相食,如此层出不穷……

开封的南城,有一对老夫妇,饿得几乎走不动路,可是米缸中一粒米也没有,便商量着要吃掉儿媳妇。

老翁叹口气道:“吃了她,儿子怎么办?我还等着抱孙子……”

老媪白了他一眼,斥道:“抱孙子?你就别想了,这都快一年的时间了,肚皮不见动静,怕是不会下蛋的母鸡……难道我们家要白白养着她?”

老翁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不忍,还是舍不得,或许是担心自己的儿子将来讨不到婆娘。

老媪见老翁不说话,胆子更状了,“趁着你现在还有些力气……等到手脚都不能动了,她正是壮年,你能奈何她?”

老翁用手将肚皮按进去,又喝了两口清水,还是不解饿,便长长出了口气,小声道:“你去将刀拿来,我磨快些……”

“哎哎……”老媪这才欢喜起来,从厨房内取来菜刀,小心地跑回来,贴着老翁的耳朵小声道:“你快些磨刀,一会刀磨快了,我将她骗进柴房,帮你压着她,你快些动手,免得生事端……”

媳妇见公婆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心中起疑,贴着墙壁一听,不觉大吃一惊,趁着公公还在磨刀,忙悄悄蹩出屋子,一口气跑回娘家。

母亲一愣,“闺女,咱家没有接你,为何回来,是不是和公婆吵架了?”

女儿哭诉道:“公公婆婆要吃掉女儿……”

母亲大吃一惊,先安慰一番,将女儿哄住,推入卧房,反手关上门,找到正在外面游荡的父亲,“怎么样,还没找到?”

“没有,”父亲摇着头,“现在寻找死尸的人太多……”

“哎,”母亲长叹一声,道:“女儿回来了……”

“女儿?”父亲皱着眉头,“我们自己都没吃的,她现在回来怎么办?”

母亲目光四顾,见周围无人,遂小声道:“她公公婆婆要吃她……被她暗中得知讯息,所以逃回家了……”

“这两个禽兽……”

“骂有什么样,总得想个法子……”

“能有什么法子,我到现在只喝了两口凉水,”父亲没好气地道:“难道要送她回婆家?”

“送回去还不是被她公婆吃了?”母亲道:“我们家的骨肉,为何要便宜了他人?”

“啊……你是说……”父亲大惊。

“还有其它的法子吗?”母亲低下头,小声道:“你到现在都没找到死尸,还能支撑几时?一旦饿倒了,后悔也无用……”

父亲点点头,回到家中,和母亲合力杀了女儿,先含泪吃了大半饱,又将剩余的肉剐下盛起来,骨骼炖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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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78章 未雨绸缪

城内百姓死亡的速度太快,高名衡有些不忍,眉头一皱,思索道:天命军人数太多,毕竟是流寇,军纪不会好到哪儿去,都是年富力轻的汉子,如果城内放出部分女人,天命军会不会为这些女人打起来?

反正这些女人了留在城内,迟早也会饿死,不如让她们为开封城做些贡献……

他立即传令,打开南城门,放女人出城挖野菜,这次仅限女人,孩子、老人一个不许出城!

守城的士兵虽然有些不舍,但他们以为巡抚大人发现了他们在南城门的猫腻,便不敢抗令,将所有的女人都放出城。

此时已是深秋,草木开始凋零,城外哪还有什么野菜?便是有野菜,也早已被出城百姓挖尽了。

女人出城后,在城外四散而走,纷纷被天命军带入大营。

李自成得到讯息,不禁皱起眉头,他立即让亲兵给各营团传令:这是城内高名衡的伎俩,目的是引诱兄弟们违反军律,凡是收留女人的,让她们饱餐一顿,然后押赴指定的军营,谁敢私藏女人的,杀无赦!

天命军严格的军律,此时发挥了作用,三万余女人,除了死在路途中的,全部收留在开封东南的一座军营中,她们每日可以得到两碗稀粥和两块烙饼,但必须听从天命军的吩咐,擅自出营的,将被驱赶出去,任其自生自灭。

有了粮食,这些女人可以活命,除非傻子才会出逃。

但李自成从这些女人的口中得知,城内几乎断粮,连士兵也是支撑不下去!

汉清局也是传出相似的讯息,不仅百姓出现大量的死亡,连守城的士兵都是开始杀骡马充饥了。

李自成感觉到,最后的时刻到了!

不能再等了,等得越久,城内的伤亡越大,将来建设开封的难度也就越大。

而且天命军也将面临着粮食的压力,除了十数万士兵,还有五万青壮、数万女人,这些人每日的消耗也不会少。

拿下开封,才会有一个完整的处置方式。

李自成立即给各营传令,从明日开始,各营开始攻城:独立营李信部攻打东门、曹门;承天营高立功部攻打北门;第四营李绩部攻打南门;第七营宋文部攻打西门。

第一营刘云水部全部是骑兵,并不参与攻城,但第一团雷万军部在各座城门外巡视,随时准备拦截逃亡的明军,第二团徐永胜部、第三团高谦部,则是在大堤上巡视,提防河北道各路援兵。

这一次李自成并没有“围三阙一”,五座城门外都有天命军的军队,但南门外的第四营、西门外的第七营,主要是牵制,攻城的规模不大,还时断时续的。

真正攻城的主力,是东门和曹门的独立营,以及北门的承天营。

周王朱恭枵听到天命军猛攻东门、曹门、北门的讯息,心中非常害怕,城内已经没有粮食,军心早已涣散,一旦城破,依流寇的性子,王府定是难以保全。

他开出悬赏:每斩杀流寇一人,赏银三两!

这样的价格,比起前两次守卫开封时的悬赏,已经减小了许多,而且城内粮食价格飞涨,这些银子,连两斗粮食都买不到。

但士兵们却是非常欢迎这样的悬赏,每日上午,都会有不少士兵拎着首级,去周王府的端礼门,要求验收、领赏。

朱恭枵心中怀疑,流寇攀上城头的不多,为何有这些首级?便知会高名衡:要想领赏可以,不要首级,只要活贼!

领赏的士兵再也不见了,要擒拿天命军,那是相当的难事!

连着攻城三日,城内的士兵伤亡惨重,长时间吃不饱,体力不支,士气低落,虽然有城墙做依托,明军的伤亡竟然远远大于天命军,特别是曹门,两千守军,伤亡超过三成。

守卫曹门的黄澍急了,没有士兵,曹门无论如何守不住。他在曹门竖起一面大白旗,上面铮铮写道:“汴梁豪杰,愿从吾游者立此旗下。”

开封或许不差豪杰,然而城内的青壮,早已饿得没力气,便是走上城头,也只是送死,所以,应和守城的青壮,实在是寥寥无几!

黄澍只得向守卫西门的高名衡求救,高名衡见城西的天命军攻势甚弱,便分出两千士兵,协助黄澍守城。

天命军的攻势越来越猛,逃出城外的女人,也在帮着向城头喊话:只要出了城,天命军便发给粮食,有些女人甚至喊出“谁帮助天命军打开城门,自己就嫁给谁”的声音。

黄澍十分紧张,官兵原本就军心不稳,女人、粮食,无论哪一条,都是致命的诱惑,他在心中大骂天命军卑鄙,连女人都用上了。

城头的守军中,也有女人的男人在内,夜晚趁着天黑,便用绳索偷偷溜出城,随着自己的女人投靠了天命军。

高名衡知道,这一次李自成是铁了心要拿下开封城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束手无策,只能亲自上城,给士兵们鼓气。

李自成表面上云淡风轻,心中也有些着急,开封城一日不下,河南的战事便无法结束,数万天命军,一直被牵制在城外。

城内粮食匮乏,最受苦的还是百姓。

他一面给城内汉清局的人传令,让他们尽量鼓动无粮可食的百姓出城,一面给李信、高立功传令,加大攻城的强度,尽快拿下开封。

开封城已经摇摇欲坠,已经有天命军的士兵突上城头,但最终还是被守军驱赶出来。

李自成得到讯息,这才转忧为喜,天命军抢上城头,虽然最终被赶出城,距离攻破开封也就差最后一步了……

他走出大帐,站在树荫下,深深地一口气,心中已经想着开封,乃至河南的未来,整个河南省,天命军用了两年多的时间。

不过,天命军来到河南后,不仅逐渐占据了整个河南,更重要的是,天命军的人数、实力都是大大提高了,与此相对应,朝廷的实力正一步步削弱,开封被围,朝廷竟然无兵救援……

天命军已经具备了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实力了吗?

或许具备,或许暂时还不具备,朝廷依然庞大,敌人不止天命军,朝廷的精力,并非全部放在天命军的身上。

无论将士们如何轻视朝廷的军队,天命军的上层,必须对朝廷足够重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将士们的确有理由轻视明军,天命军来到河南,战斗的次数不少,但从来没有遇到像样的军队,明军的战斗力,实在比天命军差得很远。

即便朱仙镇之战,两路明军的数量,是天命军的三倍,结果还是完败!

随着王朝的没落,军队的战斗力会越来越差,但李自成不敢掉以轻心,眼下朝廷统治的地盘,远远大于天命军,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

将士们可以保持高昂的斗志,必胜的信心,天命军的上层,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

李自成换个姿势,靠着背后的大树,遥遥地看了远方的开封城墙,耳中似乎听到前方传来的厮杀声,厮杀声似乎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完全被秋风淹没……

如果开封城破,河南的战事结束了,河南的十余万天命军,将何去何从?

是留在河南整顿,还是一鼓作气,继续向外扩张,一步步蚕食朝廷的地盘?

李自成曾经想着,一旦拿下开封,便将天命都督府移驻开封,扩大天命都督府的影响,正式举起推翻朝廷的大旗,甚至建立政权,吸引全国各地的人才,逐渐确立天命都督府的合法地位。

所谓的合法地位,是由实力决定的,当年的洪武皇帝,就是用实力赶走蒙元,确立大明合法和正统的地位。

每一次改草换代,都是一次重整的机会,实力决定地位!

开封不是终点,天命军绝对不能停下来,不能给朝廷喘息的机会。

问题是,天命军要南下湖广,还是北伐京师。

北伐京师,可以直取大明的心脏,一旦京师破,大明的臣子失去了效忠的皇室,或许天下就属于天命军了。

南下湖广,可以获得湖广平原上的粮食补给,逐步积累实力,厚积薄发,最后一举拿下京师……

北伐还是南下,取决于天命军的策略,是速战速决,还是温水煮青蛙,一步步蚕食大明的土地,一点点消耗朝廷的威望,撼动朝廷的正统地位。

“大都督,汉清局的讯息!”何小米疾步过来,双手捧着一份刚刚收到的讯息。

李自成第一反应,便是拿下开封城了,但转思一想,不对,如果开封城破,传达讯息的一定是攻城的军队,而不是汉清局,他打开封纸,仔细一看,不仅皱了眉头,讯息上的这些内容,他一时看不懂:

“曹门总社社长李光壂,一直集中工匠在城内造船,已经完成了两艘,该船长三丈,宽一丈二,至少可以乘坐百人,暂时不明确造船的目的!”

眼下开封城攻守战,正进入最关键的时期,李光壂不组织社兵协助守城,造什么大船?如果开封城沿海、沿江,还可以理解为城内的文武预备从水路突围。

开封靠近黄河不假,可是开封城的北门距离黄河至少有二十里,开封的护城河也不通黄河,北门外的大堤上,一直有天命军的骑兵在活动,城内即便要突围,也无法走黄河一线逃亡。

李光壂为什么要造船?

李自成闭上双目,一时陷于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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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79章 决堤放水

开封城东北的朱家寨,是黄河在开封附近一处较大的码头,原先有民船摆渡过往的行人,但天命军第三次包围了开封之后,骑兵常常在大堤上巡游,摆渡的百姓早就跑了。

除了山东总兵刘泽清两次派兵渡过黄河,在朱家寨登陆,此处的码头暂时荒废了。

刘泽清部在朱家寨扎过的营帐,早已被天命军的士兵拆除,但战场上还留着一些残迹,仔细寻找,还能找到一些残破的衣物、甲胄和断裂的兵器。

最近一场大雨,加之上游来水,致黄河水猛涨,明军原先扎营的地方,已经被淹了一小半,剩余的大半,也因为雨水的冲刷,残迹大半被黄土掩埋,不知道数百年之后,将遗留的物件挖出来,会不会成为战争古籍?

暗夜无边,淡淡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影,地面上显得斑斑驳驳。

巡游了一日的天命军骑兵,早已进入营帐休息,再也听不到杂乱的马蹄声。

朱家寨码头,却有一艘小舟悄悄靠近,船桨轻轻落水,细若无声,到了水下,方才发力,小舟猛地向前一窜,顺水滑行十余步。

小舟悄悄靠岸,禁止片刻,方才有四五人登陆,都是手持腰刀,瞬息分散在各个方向,隐没于暗影中。

忽地一声鸟鸣,似乎受了惊吓,一声而止。

便有数艘大船出现在码头以西,亦是顺水而来,无声无息,速度却是很快,刚刚靠岸,船上便冲下无数的身影。

靠岸的大船太多,码头竟然容纳不下,只能连接着前面的船尾,人也顺着前面的大船登陆,奇怪的是,这些人除了腰间的短刀,根本没有携带兵器、盾牌,而是手持铁锹、镐、二齿等农具。

如果不是身上的铠甲和挂在腰间的短刀,根本看不出他们是士兵,倒像是趁着月色翻耕土地的百姓。

没有声息,士兵们早就分配了任务,登陆之后,各自带着器具随着军官,越过大堤,来到指定的地点,开始挖掘起来。

与此同时,开封城西北方向的马家口,亦有一队士兵,悄悄登陆,也在地上挖掘起来。

最后登陆的军官,是总兵卜从善,他奉了河北巡按严云京的命令,亲率近万士兵,前来黄河南岸的朱家寨、马家口,趁着黄河涨水的机会,决堤放水,淹没城外的天命军,这是解围开封的唯一办法。

至于城内外百姓是否因此受灾,卜从善无法估量,他是军人,只知道遵从军令。

今晚似乎很顺利,大堤上一片宁静,天命军巡游的骑兵早已睡熟,连游骑都不见一个。

卜从善一直阴郁的面上,稍稍变得和缓些,他已经计算过了,不出意外,大半夜的时间,完全可以挖断大堤,天亮之前,就可以决水。

他四面打量,除了正在挖掘的士兵,外围什么也看不到。

周围一片安寂,连警戒的士兵都没有传回讯息。

卜从善将手一挥,八名士兵从大船上抬下四个包裹,这是京师火器局特制的火药包,俗称“万人敌”,每个火药包重达四十斤,等到大堤被挖断,只剩下堤外的那些土石,这几个火药包就该派上用场了。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卜从善知道,这种火药包威力巨大,要炸毁大堤外剩余的那一点残堤,根本不在话下。

唯一的期望,就是天命军的骑兵不要来骚扰,最好他们睡得死死的。

卜从善并不担心天命军零星的游骑,他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外围警戒的士兵,都是神箭手,如果遇上天命军的游骑,神箭手们可以无声无息地放箭,一箭封喉,天命军的游骑绝对无法示警。

他抬头一看,月上中天,应该是子时了,再有两个时辰,黄河大堤就该完全被挖断了,不知道睡梦中天命军士兵,如何躲避这场“意外”的洪水。

卜从善并不担心大水淹了开封城,城内已经制作了大船,大水淹了开封城才好,水涨船高,周王正好借助大船离开开封城。

只要保住周王朱恭枵,即便残余的天命军不撤围,任务也会完成一大半,将来皇上追求责任的时候,开封城内、河北道的文武官员,不会遭到重罚。

士兵们已经铆足了劲,但卜从善还是觉得他们太慢,决堤的速度,万万比不上圆月西沉的速度……

卜从善百无聊赖,正在想着要不要将外围警戒的士兵撤下来,帮着挖掘大堤,忽地听到一阵悉悉声,他并未在意,反正外围有不少警戒的士兵,天命军的骑兵无法偷袭。

“砰,砰,砰……”

这一次卜从善听清了,步枪,天命军的步枪!

天命军的士兵啥时逼近了?警戒的士兵为何没有示警?

卜从善暂时无法得到答案了,正在挖掘大堤的官兵猝不及防,一时伤亡惨重,士兵叫唤之声不绝。

怎么办?大堤已经挖掘了一小半,就这么放弃吗?

如果放弃了,开封之围怎么办?万一周王朱恭枵有个好歹,不知道多少人跟着遭殃!

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官兵能阻挡天命军的攻势吗?就算能阻挡,谁来挖掘大堤?开封城外是天命军的天下,一旦将天命军的主力吸引过来,想撤退恐怕都难……

卜从善估计,官兵要挖掘黄河的讯息,肯定已经泄露了,不知道是巡按大人泄露的,还是开封城中的高名衡、黄澍泄露的,挖掘黄河大堤的讯息,是严密封锁的,除了自己,只有上述三人,就连挖掘大堤的这些士兵,都是上船后才知道的。

不用怀疑,朱家寨挖掘大堤的士兵,肯定也会遭到天命军的偷袭!

继续留下来,除了增加伤亡,根本不可能实现原先的目标了,卜从善再不犹豫,忙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明军士兵将手中的农具一扔,抱头窜脑,扭头就跑。

这些士兵渡河来到开封,不是为了打仗,而是挖掘河堤,除了基本的腰刀,携带的都是农具,根本没有多余的手携带盾牌,在步枪面前,只能等着屠宰。

但天命军的枪手并没有追击,见明军蜂拥着向马头撤退,枪手们便停止射击,只是稍稍向前靠近了一些,在明军的后方布置了一道防守阵型。

“杀!”

“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

“这些明军,都是我们的军功,杀!”

……

明军的身后响起了无数的喊杀声,隐隐还有少量马蹄踏地的“哒哒”声,夜色中看不清晰,实在不知道有多少人。

卜从善如坠深渊,到了此时方才明白,天命军的骑兵或许刚才还在睡觉,但他们调集了大量的步兵,神不知鬼不觉,自己安排在外围警戒的士兵,恐怕遭到天命军的毒手了。

自己以为瞒过了天命军,谁知道天命军早就在张网等待……

他顾不上身边伤兵的惨叫,如果不能快速登上大船,今晚恐怕就要死在马家口了,狡猾的天命军……

明军一股脑向码头逃跑,早已失了阵型,在天命军士兵的追击下,他们惊慌失措,将找不着兵,兵也找不着将,能不能逃得性命,只能看天意了。

人挤人、人踩人、人吓人,混乱一片!

开始的时候,天命军的士兵似乎离得还远,但明军挤做一团,根本无法跑出最快的速度,上传船的时候,又要耽误不少时间,渐渐被天命军的士兵赶上。

明军士兵似乎忘记了腰间的短刀,甚至都来不及拔出来!

先是一片箭雨,随后便是刀砍枪刺,天命军的骑兵一旦贴上来,明军再难逃脱,数千士兵,挤在狭小的码头上,都是抢着向大小船只上跑。

但船只太过狭窄,争着上传的士兵太多,便是抢上船的士兵,也会被后面的士兵拉住,双双落水,更有那攀上船舷的士兵,被后面的士兵一挤,立脚不稳,不觉摔出去。

运气好的士兵,还能摔到隔壁的船上,伤痛是难免的,但性命可能保住了,运气不好的士兵,恰好摔在两船之间的缝隙里,先被两只大船挤压,等脑子晕乎乎的再落水,断没有生还之理。

后面有如狼似虎的天命军士兵,明军越是害怕,越是无法登上船只,便是登上船只,也未必能逃得性命,一只大船刚刚预备起航,船夫都开始划桨了,却因为船上的士兵惊疑不定,左右晃动,竟是侧翻了,一船的士兵,全部滚入河中……

亲卫们用腰刀驱赶着士兵,杀出一条路,护卫着卜从善登上一艘大船,并不允许其它士兵上来,硬是逼着船夫起浆划船,远远离开码头。

卜从善一走,留在岸上的明军更乱了,各级军官只想着自己上船逃命,谁还顾得上士兵?

随后赶到的天命军士兵,对吓破了胆的明军毫不手软,一阵砍杀,明军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逃跑又来不及。

要么跪地投降,要么被杀升天!

战斗没有延续多久,或者说,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刘云水部的骑兵放弃了战马,却用马刀解决了战斗……

天明之后,刘云水将击溃挖掘大堤明军的事,立即汇报给李自成,李自成的脸上,现出古怪的笑容,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懊恼。

无论如何,开封要尽快拿下,免得朝廷又要出幺蛾子。

李自成立即给攻打东门、北门的独立营、承天营下达了强攻的命令,早饭之后,他带着亲兵,亲自来曹门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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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80章 两颗首级

攻打曹门的,是独立营的第一团李牟部和第二团方登部,李牟是李信的堂弟,而方登是原先一斗谷的属下。

二人的性格有很大的区别,李牟受到李信影响较大,长于谋略,而方登的身上,有不少一斗谷的影子,以勇猛、近身肉搏见长。

现在是攻城战,比拼的是意志和必胜的决心,谋略很难发挥作用。

李自成赶到曹门的时候,李牟部在攻城,而方登部正在后方休息,随时等着替换李牟的第一团。

李牟看到骑着黄鬃马的李自成,忙跑过来拜见,“大都督!”

“不用多礼,”李自成摆摆手,让李牟起身,“城中怎么样,明军的兵力充分吗?”

“大都督放心,明军防守兵力已经严重不足,连黄澍都亲自上阵了,”李牟的眼中已是闪现着光芒,“大都督放心,属下今日便可拿下曹门!”

李自成点点头,目光向城头看去,发现一面白旗正迎风飘扬,不觉笑道:“这就是黄澍竖起的大白旗吗?”

“回大都督,这正是黄澍那面写着‘汴梁豪杰,愿从吾游者立此旗下’的大白旗,”李牟轻蔑地笑道:“不过,跟随黄澍的‘汴梁豪杰’却是凤毛麟角,连肚皮都吃不饱,还谈什么豪杰?”

李自成微微一笑,道:“李将军去吧,本都督就在曹门看着,告诉兄弟们,谁拔下这面旗帜,赏银百两!”

“谢大都督!”李牟双手抱拳行了一礼,随即转身跑开了。

来到城下,李牟对着正在攻城的士兵大喝道:“兄弟们加把劲,大都督就在后面看着,你们的军功,一文也不会少,”顿了一顿,指着城头上大白旗,高声道:“大都督说了,谁能拔下这面旗帜,赏银百两!”

“百两?”云梯上的士兵一片欢呼,云梯下等着攻城的士兵,虽然也是欢呼,脸上却是一片惋惜,如果云梯上的这些人攻上城头,自己的百两赏银就没了……

云梯上的士兵,则是精神抖擞,从前日开始,便有士兵攀上城头,虽然没有破城,但士兵们心中都明白,城头上的守军已经是强弩之末,随时可能崩溃。

如果今日破城,就在自己的手中,不仅有战功,还有额外的百两赏银!

特别是靠近大白旗的那个云梯,士兵们更是奋力拼杀,上面的士兵尚未受伤、退下,下面的士兵就等着要上云梯了。

李牟不断在下面催促,“快些,杀,砍下明军的脑袋,再要迟些,百两赏银就被别人抢去了……”

士兵们已经尽了力了,城头上满是伤兵,却硬是守住垛口不退,双方在垛口拼死厮杀,战刀砍在垛口上,发出“叮当”的声响!

李牟或许喊累了,这会正四面打量,可惜,各个垛口都在激战,并没有破城的迹象。

靠近北面一个不起眼的垛口,云梯上的士兵一刀砍杀了城头上的伤兵,平衡顿时被打破,在后面的明军上来封堵之前,他单手撑在女儿墙上,纵身一跃,从垛口上越过,双脚稳稳地立在城头上。

数名明军士兵顿时围过来,那士兵背靠城墙,双手握刀,苦苦支撑,云梯上的士兵,前面没有了阻碍,纷纷抢着攀上去。

不消片刻,城头上已经出现了四五名天命军的士兵,与城头上此处明军的数量差不多了,身后的云梯上,还有士兵源源不断涌上来。

黄澍一看形势不利,忙派出参将高禄带着十余士兵过去增援,高禄大喝一声,一抖长枪,扑向天命军,身后的士兵也是跟着杀过来。

天命军的士兵被优势明军扑杀,虽然全力抵挡,为后面的同伴赢得攀上城头的时间,但高禄的一杆长枪太过犀利,刺杀了一人,又刺中的一人的大腿,明军士兵深受鼓舞,而天命军的士兵被迫退守女儿墙。

云梯上的士兵受阻,攀爬的速度就慢了些,最后不得不接应同伴从城头退回来。

李牟看在眼中,不觉闭上眼一声长叹,脸上是不尽的惋惜。

李自成虽然距离城墙较远,但他有望远镜,也是看到了刚才的战斗,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城头上出现的险情并不多。

看来,城头上的明军还有一定的战斗力。

这时第二团方登部顶了上去,李牟部从云梯上撤回来,李牟带着士兵,垂头丧气来见李自成。

“胜负兵家常事,李将军不必介怀,”李自成笑着安慰李牟,“我这有一样宝贝,趁着这个间隙期,你派数名嗓门大的士兵去城下喊话,瓦解明军人心!”

“宝贝?”李牟不解,什么宝贝能瓦解明军的军心?不过,大都督既然说了,他自然会遵守,忙唤过两名嗓门大的士兵过来。

李自成让亲兵从马背上取出两个包裹,交给那两名士兵,耳语几句。

那两名士兵面现迟疑之色,但还是照做了,他们取过两杆长枪,打开包裹,将包裹内的首级挂在长枪上,然后跑向城下。

城下的方登部刚刚部署到位,尚未开始攻城,城上的明军赢得了短暂的休息期。

就在这时,两名天命军的士兵,用长枪挑着两颗首级,在城下大声喊道:“城上的明军兄弟们,赶紧投降吧,天命军优待战俘!”

“黄澍与河北的严云京、卜从善密谋扒开黄河大堤放水的事,已经被我们知晓,他们的人头就在这里,你们已经没指望了!”

两人的嗓门的确很大,不仅士兵,连黄澍都听到了。

黄澍大惊,挖断大堤放水的事,城内只有他和巡抚高大人知道,天命军如何知道这件事?难道放水的士兵被天命军截获了?

一旦黄河决堤,周围的良田被淹,百姓深受其害,那是历史的罪人,要受天谴的,即便能保住开封,救出周王,将来也会遭到言官的弹劾,朝廷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当初决定挖堤放水的时候,那是准备栽赃嫁祸天命军的……

他悄悄靠近城墙,从垛口探出脑袋,向下一看,可是两颗首级在枪尖上旋转,看不清脸面,不知道是不是严云京、卜从善两人。

城上的士兵自然也是看不清这两颗首级,就是看清了,他们也不认识严云京和卜从善,不过,看到黄澍的表情和行动,他们是八成信了。

黄澍盯着首级看了片刻,心中不觉一动,向着城下大声喝道:“你们胡说,谁要扒开黄河大堤?”

城下天命军的士兵不甘示弱,也是大声喝道:“如果不是预备扒开黄河大堤,你们为何在城中造船?”

另一名士兵跟着道:“严云京、卜从善分别带着数千士兵在朱家寨、马家口挖掘大堤,被我们发现后擒获,他们自己都招了,还能有假?”

“城内只有你黄澍和高名衡知道,难道你们要瞒着城内的士兵吗?”

“你们在城内在造船,将来河水淹了开封城,你们可以坐船逃跑,城内的百姓、士兵怎么办?难道要活活淹死吗?”

“你们好狠的心呀!”

“明军兄弟们,这样的黄澍,你们还为他卖命吗?”

黄澍一时语塞,天命军的这两名士兵,说得跟真的似的,他们是如何知道这些讯息的?难道城下真是严云京、卜从善的首级?

虽然没有承认,但黄澍的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他背着城墙,偷偷用怀中掏出手帕将汗珠擦了,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时城下过来一群女人,跑到百步外的地方停下,一边哭一边向城头叫道:“三娃,当官的要放水淹了咱家的房子和土地,你还为他卖命?你这个不肖子……”

“二楞,别打了,出城吧,天命军这边有大量的烙饼,我和孩子都不会饿着……”

“四喜呀,你要再为这些丧尽天良的狗官卖命,我就……我就嫁给别人了……”

……

城头上的士兵中,有没有三娃、二楞、四喜,谁也不知道,城下的这些女人,家眷是不是在城头上守城,连她们自己说不准,她们的男人就在城内,此刻或许就在城头上。

但城头上的士兵,听到这些熟悉的声音,还有黄澍要扒开大堤淹了开封的讯息,却是让他们心寒。

眼下正是涨水期,大堤一开,周围的良田、村庄都会被淹没,百姓如何生活?这比干旱来得更为迅猛,很多人都会被卷入河水中……

便是地势稍高的开封城,也会被大水淹没,民房、商铺被河水浸泡,肯定会倒塌……

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有七八分相信,但想到城内的几艘大船,他们基本上全信了,如果不是预备扒开大堤,为何在城内造船?难道在护城河中行船吗?

当官的只想着自己,哪管百姓死活?大水来了,他们可以乘船逃跑,自己这些为开封流血流汗的士兵,只能被河水冲走……

有些士兵趁人不备,偷偷溜下城头,将手中的刀枪一扔,跑回家中去了。

逃跑的士兵越来越多,甚至都不躲避了,明着将刀枪、铠甲扔了,转身边跑。

黄澍见情势不对,亲手砍了一名逃兵的脑袋,口中喝道:“别听流寇妖言惑众,再敢逃跑者,杀全家!”

但军心散了,士兵们即便迫于黄澍的淫威,被迫留下来,再也不会像刚才那般死战了,自己已经被出卖了,还傻傻地为当官的卖命?

李自成把手一挥,方登部立即开始向云梯上攀爬,口中叫道:“杀呀……”

“我们只杀当官的!”

“其余士兵、百姓一概不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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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81章 大都督李自成

曹门城头上的大白旗,终于被天命军的士兵斩落,已经破落不堪的大白旗,被嬉笑的士兵们踩在脚下,白旗差不多变成了灰黑色。

守卫曹门的黄澍,不甘受辱,拔刀自杀,被天命军的士兵解救下来,绑缚得像是粽子。

方登亲自登上城头,数百上千士兵围在他的身边,经过数月的时间,开封城终于拿下了,而第一个登上城头的,是独立营的第二团。

但方登明白,如果不是大都督的妙计瓦解了守军的军心,第二团不会如此轻松登上城头,他向城下看了一眼,遥遥地向李自成行个军礼,随后把手一挥,“快,打开城门,恭请大都督入城!”

曹门外的第二团、第一团士兵正在入城,李自成已经接到讯息:高立功已经拿下北城门,守卫北城的管河同知桑开第战死,同知苏茂灼因伤被擒。

三万大军从曹门、北门入城,随后从城内夺取其它城门,接应城外的天命军入城。

李自成知道,开封被围数月,城内早已虚弱不堪,万万不能再折腾了,唯恐个别士兵入城后,私自骚扰百姓,毕竟入城的士兵中,有很多士兵都是刚刚加入天命军的。

他命人用白布制成一个极大的条幅,上书“杀一人如杀吾父,淫一人如淫吾母”,白底红字,非常醒目,既警示入城的士兵,又安抚城内的百姓。

白色条幅挂在曹门的城头上,只要经过曹门的人,都可以看到。

各营的主将听说其事,立即着人模仿,不仅几处城门,便是城内的主干道上,也是挂着许多这样的条幅。

仅仅安抚还远远不够,李自成知道,城内最缺的,不是这些条幅,而是粮食。

他立即着人在五座城门内搭建粥棚,一个时辰后开始赈粥,无论士兵、百姓,还是官员商贾,都可以排队等候,不分青壮还是老弱妇孺,每人一大碗稀粥,青壮外加一块烙饼!

开封城,被死敌天命军破城后,却是迎来了数月难见的生机。

被俘的士兵暂时收押在城内的军营,李自成接过俘获的文武官员名单,名单上有河南巡抚高名衡、开封府知府吴士讲、左布政使梁炳、同知苏茂灼、推官黄澍,但开封总兵官陈永福、都司谭国祯却是不见踪迹,不知道是战死,还是脱逃了。

李自成只是让士兵在城内搜索,能不能搜到,其实无所谓,主要是不能让他们留在城内害人。

被俘的这些官员们,李自成没有特别为难,而是让他们饱餐一顿,然后在城内游街,让他们换一种眼光、换一种身份看看开封。

一连三日,城中都在赈灾。

到了第四日,李自成派出牛金星,与城中的粮商联系,商谈平价售粮一事。

粮商们自然求之不得,开封城内,早已无粮可售,便是粮商们,手中的粮食也是微乎其微,若不是藏得紧,早就被官府搜去了。

他们不差银子,只是缺粮!

牛金星提出售粮的同时,也提出严格的限制条件,为了保障城内的百姓能吃到平价粮,天命军严格限制粮价。

粮商们没得选择,很快便与牛金星达成协议:粮商以每石粮食二两银子的价格,从天命军手中购入,出售的价格,不得超过二两五钱,将来天命军供给的粮食降价,粮商也必须随着降价。

牛金星特别告诉粮商,开封城内,现在实行军管,违令者斩!

粮商们最喜欢的自然是粮食,但粮食再多,也要有命才行,过了数月的人间地狱生活,见到大量的死尸,他们才感受道生命的可贵。

城内所有的粮商,都与牛金星签订了协议,保证评价买卖,如果违反协议,甘受任何处罚!

天命军毕竟是外来的势力,又有军事手段做保证,在刀枪面前,粮商们就是有心,也不会有胆子敢随意涨价,谁都明白,开封城内,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就是天命军没有发现,如果被买粮的人举报,也是调脑袋的事。

通过向粮商出售粮食,可以逐步恢复城内的秩序,也可以减轻赈灾人员的压力,不过,这些粮食只能满足两成左右的人口,大部分百姓,既没有粮食,也没有银子购买粮食,完全依靠天命军赈灾。

幸好天命军在城外收割了不少小麦,在开封破城之前,李自成又从周围府县运进不少粮食,暂时不会断炊。

城内的秩序在一点点恢复,便是等候赈灾粮的百姓,也是学会了天命军的规矩:排队!谁要是敢插队,被士兵抓到,第一次赈灾粮减半,第二次完全取消赈灾粮,任由自生自灭。

不过,问题也是很多。

首先,有些家有余财的人,也会在赈灾点等候赈灾,能白白得到粮食,谁不想要?

其次,无论是赈灾粮,还是城内出售的粮食,都是来自天命军,城内数十万居民,完全依靠天命军供给,李自成压力山大;

再次,百姓虽然得到赈灾粮,但都是处于半饱状态,只能维持生命,却无法恢复正常的气力;

再次,天命军白白养着一城的百姓,即便有足够的粮食,也会将百姓们惯出坏毛病,养成完全依赖天命军的不良习惯……

当前是要尽快恢复开封的官府,将事情交给官府来做。

比如,有银子购买粮食的百姓,如果领受了赈灾粮,将取消购粮的权利,等等,这些事情只有熟悉百姓的官府才能完成。

李自成腾出时间,召见了被擒的河南巡抚高名衡、左布政使梁炳、开封知府吴士讲、同知苏茂灼、推官黄澍。

他们被擒后,并没有关押,可以在城内自由活动,但必须接受天命军的“保护”,也不得出城。

李自成相信,这几日时间,他们应该对天命军有了新的认识,如果继续将天命军当做“流寇”、“流贼”,说明他们的思想已经严重僵化,一根筋对天命军仇视的人,天命军没必要和他们合作。

五人被带进李自成临时入驻的巡抚衙门,高名衡当先走进去,看着自己原先的座位上,坐着一名身着铠甲、将军模样的人,年龄不过三十出头,虎目有神,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主位右侧,坐着一名年近五十、身着长袍的人,应该是文职人员,他手抚着颌下的一缕长须,虽然没有说话,给人一种微微颔首的感觉。

在主位的正后方,还站着一名三十出头、身着铠甲的人,应该是护卫。

高名衡轻皱眉头,冷哼一声,将目光移开,侧首看着右侧的房梁。

李自成心中一动,阶下囚的人,还敢甩脸色,果然性情中人,不过,敢爱敢恨的人,倒是容易收心,比那些阴险虚伪之人,更加值得信赖。

他的脸上一片淡然,轻声道:“这位便是河南巡抚高大人吗?”

“本官行不改名,正是高名衡,”高名衡睨了李自成一眼,朗声道:“你是谁?与本官交谈,你还不够格,让李自成来吧!”

“你……”何小米大怒,欲待拔刀,被李自成挥手止住,牛金星却是目视高名衡,手抚长须,微微颔首。

李自成神色不变,道:“高大人为何要见李自成?这几日在开封城内,你们亲眼见到了一切,难道非得见到李自成吗?”

“虚情假意,收买民心!”高名衡冷哼道:“城内数十万百姓,你们用赈灾的法子,又能维持多久?百姓每日不过半饱,无法耕作,无法从商,你们打算养他们一辈子?”

这个高名衡,果然关注城内的局势,不错,只要眼中有百姓就好,想来决黄河大堤的事,恐怕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提出的这些问题,的确是大问题,如果天命不是从西宁的困境中走过来,一时的确很难解决。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高大人是担心城内的百姓,还是担心天命军无法维持开封城内的秩序?”

高名衡负气道:“本官既然被擒,只求速死,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自成笑到:“高大人难道不担心,天命军一怒之下,在开封屠城?这身后的骂名……”

“你……”高名衡用手指着李自成的鼻子,但很快就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道:“开封城内,到处都是横幅,‘杀一人如杀吾父,淫一人如淫吾母’,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几日时间,高大人在城内,可曾见到士兵杀人、掠夺、侮辱妇人的事?”李自成道:“天命军的军纪,应该不会比明军差吧?”

高名衡眯缝着眼,心中若有所思。

“依高大人看,天命军能否解决百姓的粮食问题?”李自成淡淡地道:“天命军来到河南的时候,当时的确是饿殍遍地,河南有旱灾不假,但不是官府宣传的那般严重吧?”

“你想说什么?”高名衡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怒道:“你究竟是谁?”

李自成淡淡地道:“天命都督府大都督李自成!”

“李自成?你就是李自成?”高名衡像是发现了外星人,传说中天命军的大都督神出鬼没,狡猾异常,没想到却是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人,也就三十五六的模样,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稚气,如果放到朝廷的官场,恐怕连知县都不如。

就是这个人,掌管着十万天命军?多次打败朝廷的各路援兵,最后攻克了开封城……

“在下李自成,如假包换,”李自成道:“高大人想不想听听,本都督如何解决开封的粮食问题?”

高名衡虽然没有说话,却是点了点头,他或许并不是关心开封的粮食,而是对李自成本人更加感兴趣。

正文 第882章 开封的王府

李自成用了半日的时间,说服了被俘的官员,黄澍起初寻死觅活,要为开封殉城,但在高名衡、吴士讲的劝说下,同意观测一段时间,如果天命军不是像李自成所说的那样,他依然要殉城。

吴士讲被重新任命为开封知府,负责恢复开封城内的秩序,除了粮铺,其余的商铺也要尽快恢复起来;

苏茂灼为知府属下的税务官,按照天命军的律法,负责开封府的税收,眼下开封城太过贫瘠,所有农业税、工商税,一年内免征;

黄澍被任命为开封府独立审判官,独立行使刑、民案件的审判权。

吴士讲知道自己的责任,眼下的开封,必须有足够的粮食,没有粮食,何谈商铺、秩序?他小心地道:“大都督,除了恢复秩序,属下还要做哪些事情?”

李自成没有说话,却是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白纸,递给吴士讲,吴士讲展开一看,都是眼下要做的工作:

开封城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城内的人口大量减少,必须重新登记,对百姓发放赈灾粮的事,将按照重新登记的人口,分片进行;

原先驻扎在城外的百姓,必须回到自己的家园,开封府根据天命都督府的律法,给他们重新分发土地,每丁大约二十亩,如果分配的是城外已经耕种的土地,不需要补偿,收成归百姓所有;

城内的赈灾粮继续发放,但领取赈灾粮的百姓,必须是已经断炊、又无力购买粮食的百姓,任何人领取赈灾粮之后,不得再购买粮食,也不得从事商铺经营;

原先逃出城被天命军收留的老弱妇孺,查找出家人后,回到家人身边,或者在城内经商,或者在城外领受耕地,必须得到妥善安置,实在无家可归者,官府登记后,由天命军根据具体情形,统一安置;

领取赈灾粮的青壮,除了侍弄自家的耕地,必须为地方官府服徭役,为期六个月,服役期间,官府发放足够的粮食,一半精粮、一半粗粮,徭役的内容,是拓宽郑州至许州、许州至开封之间的官道……

吴士讲明白,这些条陈,基本上都是都与粮食有关,赈灾粮、耕地的种子等等,需要大量的粮食,他看了李自成一眼,还是忍不住道:“大都督,开封城原先有三十七万八千余口,现在人口大量减少,但不下二十万,虽然开封城内的百姓得到分流,但还是需要大量的粮食……”

“粮食问题,吴知府不用担心,那是本都督的事,”李自成早已盯上了开封城内的各个王府,天命军入城后,已经控制了王府,但开封内大部分百姓早已断粮,他没有时间打理王府的事,等到城内秩序初步恢复,该对王府下手了,“吴知府先根据具体情形列出每日、每月需要的粮食数量,天命军会及时发放给开封府,”顿了一顿,道:“眼下的这些粮食,都是用来救命的,吴知府务必把关,谁要是动了歪心思……非常时期,天命军的律法只有一条:杀!”

“属下明白!”吴士讲抹了把几乎见汗的额头,道:“大都督,属下领会大都督关于粮食问题的处置,但扩展官道的事……”

李自成已经准备在河南修筑水泥大道,暂时或许难以发挥水泥大道的战略作用,但这样的奇迹可以在河南聚集天命军的人气,与天命军一向宣传的“受之于天”一脉相承,又可以发挥出青壮的力量。

他已经向兰州传令,要求兰州派出筑路队来河南进行技术,此时吴士讲问到道路的事,他只是淡淡一笑,道:“吴知府先执行便是,以后就能看出这条官道的作用。”

吴士讲、苏茂灼、黄澍三人,都在开封府任职,目前职责明确,开封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们去做,便先行离开了巡抚衙门。

此时只剩下巡抚高名衡与左布政使梁炳。

梁炳已经七十岁了,但身体硬朗,精神状态还是很好,李自成看中他的进士身份,在仕林中有一定的影响,便留在临时都督府,出任民事副使。

与梁炳相比,高名衡是河南巡抚,名气更大,李自成便存了一点心思,希望高名衡出任天命都督府下的河南省长,总管整个河南省。

高名衡以年老精力不济、能力有限为由,委婉拒绝了李自成的邀请。

李自成心中明白,高名衡刚刚同意加入天命军,心中还有一些荆刺,在他的心目中,天命都督府连地方割据政权都不是,即便不是流寇,也比流寇好不了多少。

如果高名衡知道天命军已经在甘肃、青海、四川立省,还有一个河西都督府,不知道他心中有什么想法?

李自成没有强求,天命军的现状,高名衡迟早会知道,不必急在一时。现在的开封府,经济、民生一片萧条,百姓连饭都吃不饱,暂时无法将临时都督府迁移过来,也不必做为新的首府,还是先积累一段时间再说。

高名衡能够初步接受天命军,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李自成并没有给高名衡任命新的职务,只是让他在城内外视察,监督开封府执行各项律法,当然,李自成还送了一套天命都督府完整的律法给高名衡,让他闲暇时看看,最好能提出一些修正的意见。

李信根据李自成的命令,将开封城内的战俘整编了,又招募了少量的青壮,合编为一个团,其余的社兵、义勇社兵等,全部解散,回归民籍。

整编出的这个团,以高禄为团长,领千户衔,做为第四营的第五团。

开封城中搜出了千余战马,拨给第一营第三团,高谦部达到三个千户的战兵。

这一切工作结束之后,李自成便将心思放到城内的王府上。

据知府吴士讲提供的资料,开封城内,现有亲王一人,郡王四十人,镇国将军一百八十人,辅国将军四百六十四人,奉国将军六百九十人,镇国中尉七百二十五人,辅国中尉一百八十五人,另有仪宾府4处。

李自成初步计算了一下,从亲王到仪宾,竟然超过两千!

如果加上各个王府内的奴仆、护卫军等,以平均每府十人计算,也有两万人,加上外围依附于王府、奴仆的人员,开封府是三十七万人口中,这些人恐怕占了一大半!

依附王府的至少有二十万人,他们不仅占据了城内最主要的财富,而且不需要纳税,难怪朝廷的财源枯竭。

这究竟是谁的过错?

当初制定国策的人,想过王府人口大量增长吗?

王府有地、有钱,能娶到开封最美丽的女人,而是数量不受限制,人口繁衍的速度远远超出普通的百姓,长期发展下去,整个开封怕只有王府了……

好在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天命军所到之处,就是王府的末日。

李自成来到河南之前,就想着河南大旱,钱粮困乏,天命军要想在河南生存、发展,必须依赖王府的钱粮。

开封的王府越多,聚集的钱粮也就越多,对天命军来说,发展壮大也就越快。

在这些王府中,最大也是最富裕的,自然是位于开封城中央偏西的周王府,不过,李自成没有兴趣参观,参观了只会让自己生气,他只是将各个王府查抄的钱粮数目看了看,做到心中有数。

各个王府被查抄一空,包括周王朱恭枵在内,所有男丁关押在军营。

数千王府的妻妾女儿,暂时集中关押,从中挑选出适年女子,婚配天命军的军官,千户官以上,凡是无妻之人,都是候选对象,如果千户官未婚人数不足,可以扩大到百户官,依次类推,剩余的女人,分批押送至各地的水果楼。

王府原先的奴仆佣妇等,分配一定的财物后,让其自谋生路,实在没有出路的,可以帮助天命军做些杂役,也可以分到土地,归入民籍。

开封城内大半商户,都是王府王府的产业,王府才是幕后的东主,李自成将这些商户查找出来,然后在巡抚衙门的大厅里,召见了现在的东主。

在铁的事实面前,加上杀气腾腾的亲兵,商户们哪有撒谎的余地?再说,王府已经倒塌,这些商户已经失去了依靠,现在城内所有的粮食,都依赖天命军的供给,万一惹恼了天命军,断了粮食,他们只能在家等死了。

商户们虽然万般不甘,却也被迫交出商铺的房契,以及商铺的账目。

李自成着人一一过目,凡是年收入在千两以下的商户,直接在隔壁的小厅召见他们。

看着惊疑不定的商户,李自成心中暗笑,他将房契和账目放在面前的方桌上,笑着道:“商铺就送给他们了,但年收入五十两以上的商户,从今以后,必须依照天命军的律法纳税,今年免税,但明年必须按照十五税一的标准纳税,愿意遵守天命军律法的,现在就可以拿回房契和账目,从此以后,这些商铺就属于你们的了!”

“啊……”商户们都是惊讶不已,虽说十五税一的商税有些心疼,但与整个商铺比较起来,那就是九牛一毛。

如果商铺归了自己,就是纳些商税又如何?平日给王府的租子,至少有三成,而且,这些商铺,以后就是自己的,可以传给子子孙孙……

“商铺是给你们了,但你们必须遵守天命军的律法,特别是商税,谁要是敢偷税漏税,官府随时可以收回商铺,”李自成声音一转,冷然道:“还有,眼下开封城内的境况,你们也知道,谁要是敢过分盘剥百姓,暗中滋事,那就别想在开封呆了!”

“小人等不敢!”

李自成挥挥手,让商户们各自领了房契、账目去府衙登记,他转身去了原先的大厅,这时何小米已经将剩余的大型商户的账目整理了一遍。

李自成一个个细看,看到最后,神情有些失望。他留下这些大型商户,原本是要看看,这些商户中是否有人掌握着什么关键的技术,或是要害部门,如果看得上,那是要征收的,要害部分需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是这些商户,都是普通的流通型商户,也就是,通过买卖赚取价格差,只是规模大些、商道广些,并不从事生产。

李自成顿时失去了兴趣,将房契和账目还给他们,嘱咐他们继续经营,必要的时候,可以和天命军合作,当然,该交的商税一文也不能少。

商税要一年之后才会征收,现在城内民心不稳,暂时不用宣传,李自成暗中嘱咐税务官苏茂灼,大半年后,在商税征收之前,再向商户们大肆宣传《工商律》。

正文 第883章 算死王侯

东城们附近,靠近东门大街的一处大型菜市口,刚过已时,士兵们便忙碌着搭建了一座简易的高台,知府吴士讲端坐正中,独立审判官黄澍陪在右侧,开封城内所有的刽子手全部集中在高台前面。

官府早就贴出告示,今日午时在菜市口处斩周王朱恭枵,还有其他的宗室成员,百姓可以观望,但不能影响官府的行动。

王府成员罪大恶极,霸占了开封大半的耕地、商铺,致使百姓贫弱,今日处斩王府的行为,乃是开封城内的大喜事,为此,今日的赈灾粮,比平日增加一倍。

百姓平日喜欢看热闹,但今日来到菜市口的人却是不多,稀稀疏疏的,比周围警戒的士兵还要少。

这些人并不是看热闹,而是泄愤,王府是他们的苦主,一向无处伸冤,今日天命军处斩所有的宗室,他们自然一赌为快,只是可惜了,不能亲手报仇……

现在的开封城,头等大事乃是粮食,听说今日加倍派发赈灾粮,百姓们早早来到各自的赈灾点排队等候,唯恐误了赈灾粮。

自从吴士讲重新出任开封知府,城内人口已经重新登记,百姓要等待赈灾粮,必须到指定的赈灾点,由熟悉的吏员监督,离开了这个赈灾点,其它赈灾点一律不派发赈灾粮。

李自成想要出门走走,城内的形势,是否像吴士讲汇报的那样,已经趋于稳定,他要亲眼看看才能放心,吴士讲毕竟是归降过来的朝廷官员,多少会沾染朝廷那边的习惯,报喜不报忧。

刚刚微服出了巡抚衙门,高名衡迎面走来,躬身一礼,“大都督!”

李自成拱手还礼,道:“高大人有事吗?”

“这……”高名衡见李自成身着普通商户的青灰色长衫,估计是要外出办事,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高大人这边请!”李自成将高名衡请进中衙的一间雅厅落座,让何小米奉上茶水,“高大人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这……属下……”高名衡语无伦次,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李自成如此郑重其事,那是看重自己的意见……

“油灯不拨不亮,道理不说不明!”李自成笑道:“此处只有你我,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本都督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便是不采纳高大人的意见,亦会体量高大人的良苦用心!”

“如此,属下就斗胆了!”高名衡拱手一礼,方道:“大都督,王府的事……能否手下留情……或者缓一步再说,一旦杀了他们,事情就无法转圜了……”

李自成大笑,“高大人是担心,天命军杀了周王他们,自己再不能回头了?”

“属下既已加入天命军,也就断了自己的后路,”高名衡脸含愠怒,道:“属下是替大都督考虑,开封城内,王府嫡系成员不下两千,如果全部处斩,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岂不说天命军嗜杀成性?大都督不是打出旗号……”

李自成冷然道:“不错,我是打出‘杀一人如杀吾父,淫一人如淫吾母’的旗号,不过,高大人应该明白,我们这个旗号,是针对普通的百姓,该杀之人,天命军绝对不会手软,”顿了一顿,又道:“比如围攻开封城,难道城头上的守军,我们不杀他,倒是任由他们杀我?天命军是军队,不是佛祖!”

“……”

“高大人所担心的,是天命军的名声?”李自成转了脸色,淡笑道:“可是,数万天命军入城,骚扰过城内的百姓吗?处斩王府成员的时候,有人反对过吗?连士兵都知道,什么人该杀,什么人碰不得!”

“大都督,属下……”

李自成摆摆手,止住高名衡的解释,“高大人的想法,站在儒家的立场,其实也没什么大错,只是对王府生出怜悯之心而已,但是高大人可知道,各个王府,存有多少钱粮?开封被围期间,城中饿殍遍地,百姓以药材为食,便是当时与开封敌对的天命军,也是收留了五六万老弱妇孺,可是王府,面对养活他们的百姓,却又做了什么?”

“大都督……”高名衡想要为王府求情,但求情的话语,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李自成知道,高名衡是大明的臣子,即便心中不赞同,口中也不会指责,遂幽幽叹道:

“开封城内,七成以上的商铺属于王府,开封城外,九成耕地属于王府,钱粮都集中于王府,百姓焉有活路?高大人心中明白,河南的旱情,其实旱灾并不严重,但百姓手中并无多少余粮余钱,官府不但没有赈灾、减赋,却是不断催要练饷、剿饷,致使百姓揭竿而起,但官府却将事情推到旱情上,似乎一切罪责都是因为干旱。”

“大都督,属下有错……”

“这是整个河南省的事,高大人彼时虽是巡按,却也难以撼动大局,”李自成轻轻摇头,道:“算了,这旱情不说也罢,还是说王府的事吧,高大人可知道,我在王府内查抄出多少粮食吗?”

“粮食?”高名衡知道,开封城内如果还有一处地方存有粮食,那必是王府,开封城内这么多王府,一定存有不少粮食,只有百姓饿死,哪有王府的人挨饿?

各个王府多次给城头上的士兵捐钱捐粮,但他们拿出的钱粮,绝对不是全部,不过,开封城被围数月,城外刚刚成熟的小麦几乎都被天命军收割了,王府的存粮不会太多吧?

“说出来高大人恐怕不敢相信,二百二十万石,”李自成勃然道:“以王府每丁有妻妾子女五人、奴仆护卫十人计算,这些粮食够他们吃上十五年,如果稍稍节约些,吃上二十年没问题吧?”

“二百二十万石?”高名衡倒吸一口凉气,叹道:“自从属下来到开封城出任巡按一职,开封府库内的粮食,从来没有超过三十万石,而且还是要上交的赋税……”

“高大人现在明白了,王府就是大明最大的毒瘤,”李自成道:“以开封城来计,一个周王府,不过二百年时间,繁衍了两千余丁口,这些人平日不劳而获,依靠百姓养活,但在开封城最困难的时候,他们根本不顾曾经养育他们的那些百姓的死活……我不是仇视富人,也不反对商人的存在,如果他们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赚钱,我倒是佩服他们。”

“……”

“这些王府,本就不该存在,高大人别怪我心狠手辣,”李自成凛然道:“朝代更替的时候,总是有人要牺牲的,如果要维护所有的既得利益者,朝代还会更替吗?”

高名衡第一次从李自成的口中听到“朝代更替”这个词,虽然知道李自成的志向不小,但听到这样的话语,心中还是吃惊不小。

他抬起头,看了李自成一眼,淡淡地道:“大都督,属下斗胆……”

“高大人不须有什么顾虑,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李自成笑道:“即便是替王府辩护,我也只会认为高大人是眷念旧情,心中不忍而已。”

“属下原本是来为王府的人求情的,现在觉得……倒是不必了,”高名衡摇摇头,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属下只想问一句,一旦大都督问鼎天下,到时候会不会赦奉爵位?”

“会!”李自成笑道:“如果天命军能问鼎天下,战争年代的功臣,无论是否活着,我都不会亏待他们和他们的子孙,公侯伯子男,给这些功臣封爵,那是少不了的。”

高名衡迟疑着道:“那……大都督是否想过,数百年之后,这些爵爷的后代……”

“高大人是担心这些爵爷的后人,数百年后,也会像今日的王府?”李自成笑道:“爵位是有,但不是世袭罔替,每代递减一等,子爵和男爵并不世袭!”

“原来大都督早有计较,属下佩服!”高名衡拱了拱手,却还是有着一丝担心,“大都督,这些爵爷都是开国功臣 ,可是他们子孙的爵位,最多能保证三代,他们不会……”

“高大人说得也有一些道理,谁不为子孙长久计算?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富贵万世?”李自成笑道:“可是古往今来,有流传万世的朝代吗?有流传万世的家族吗?每一次开国,皇帝和重臣都希望为自己的子孙谋万世之富贵,可是,万世的富贵存在吗?子孙们躺在父祖的荫功下,丧失了进取之心,只知道吃喝玩乐,就像今日之宗室,一旦成为社会的毒瘤,早晚会被铲除!”

高名衡拱手道:“属下受教了!”

“没有人能保住子孙万代,一切只能靠子孙后代自己,”李自成道:“想要为子孙后代谋富贵,就得保住王朝,每一次朝代更替,受到伤害最大的,除了宗室,就是所谓的权贵,抄家、灭族……这是自然规律,谁都躲不过!”

高名衡默然良久,终于道:“大都督,这是天命军的秘密……”

“其实,也算不上秘密,到了如今的境况,即便天命军接受朝廷的招抚,朱由检会放过我吗?”李自成笑道:“如果天命军能推翻朝廷,将来是要执行这些制度的,早些拿出制度,也好逐渐完善。”

高名衡没有说话,只是不住点头,今日与李自成的一席话,他才真正认识到,天命军早已不是流寇,如果有人能推翻朝廷,这一支力量,必是天命军!

李自成悠悠叹道:“如果推翻大明、夺取天下的不是天命军,今日这番论断,侥幸能对他们有些启发,也算是对华夏的贡献,我等也不枉在这乱世来过一遭。”

高名衡沉思良久,目光忽地落在李自成的脸上,恍然之间,只觉得对面坐着的,不是流寇的首领,而是一位激扬天下的皇帝,举手投足之间,百姓富足、敌国溃灭……

他离开座椅,猛地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与大都督一席长谈,属下受益匪浅,属下不才,愿接任河南省长一职……”

“快快请起!”李自成心中大喜,高名衡原本是为开封的各个王府求情,没想到三言两语之间,竟是为自己折服,终于承担起河南省长一职,看来,后世的经历,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高名衡硬是叩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却是迟疑着道:“大都督,属下听说,洛阳城中,便有一位河南的省长……”

“张鼎延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另有任命,”李自成大笑道:“今日之河南,已是百废待兴,百姓急待抚慰,今晚我们把酒言欢,谈谈如何治理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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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84章 大军南下

高名衡出任河南省长,河南的首府也会尽快移驻开封,洛阳城中省府的吏员,也要赶往开封任职。

李自成在开封城内的王府中搜到大量钱粮,并不担心省府的正常运转。

但原先的河南省长张鼎延并不需要随行,李自成已经有了安排,在新的任命下达之前,暂时在临时都督府的民事司任职。

河南的战事,总算结束,天命军用了接近三年的时间,不仅在河南站稳了脚跟、壮大了力量,更是占据河南的大半土地,黄河以南部分,已经完全掌握在天命军的手中。

天命军虽然根治了河南的“旱情”,但也消耗了大量的粮食,如果不是从河南各个王府中查抄出大量的钱粮,天命军很难在河南开创出如此喜人的新局面。

河南的旱情,远不像官府对外宣传的那么严重,但朝廷不但没有赈灾,反而在河南加征练饷、剿饷,天灾大于人祸,河南百姓极度贫弱,断粮的百姓比比皆是,无论是城镇还是乡村,随地可以看到因饥饿而死的尸体。

即便南部没有旱灾的南阳、汝宁各府,在大量增加赋税的情形下,百姓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李自成带着天命军在河南开创了新的局面,但为了赈灾百姓,从各个王府内查抄的粮食,几乎消耗殆尽。

结束河南的战事后,李自成希望下一步拿下陕西,陕西是他的老家,既有熟悉的乡亲,也有他的仇人盖虎。

不过,在河南消耗了大量的粮食,他的手头几乎没有存粮,而陕西前几年不仅连着大旱,农业生产更是遭到战争的严重破坏,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即便拿下陕西,也无法像天命军的其他属地那样,从根本上进行治理。

就像是一个久别的游子,李自成希望衣锦还乡,尽快解救陕西的百姓于水火,但手中无粮,他实在不敢回去。

青海、甘肃、四川等地,或许有一些存粮,路途遥远不说,当地正在归化异族,又迁入大量的汉民,安置这些汉民,也需要粮食。

李自成决定折而向南,先拿下湖广。

湖广地处南方,是著名的粮食产地,又没有旱灾,虽然遭受了不少匪患、兵患,但只要耕地尚在,很快就能恢复农业生产。

但在赶往湖广之前,李自成必须先解决后顾之忧。

………………………………………………………………

西安,总督府。

孙传庭焦躁不安,他时而起身踱步,时而坐在案桌前,拿起圣旨看上一眼,随后又丢在案桌上。

他出任三边总督不过三四个月,士兵操训时间太短,重金打造的高杰部,尚未操训成熟,但皇上屡次下旨,让他东出潼关,解除开封之围。

皇上就不能体谅微臣吗?

天命军在河南大肆劫掠,微臣比皇上还急,然而陕西的军队多次东出潼关,老兵被抽调一空,新兵操训时日太短,战斗力实在没有形成,以这样的军队去迎战狡猾的天命军,微臣实在没有把握……

孙传庭的心思,京师的朱由检不会知道,知道了也不会采纳。

开封危在旦夕……

书房外忽地传来敲门声,“大人,苏大人求见!”

孙传庭顿时皱了眉头,这段时间,他二怕圣旨,最拍的就是这位御史监军苏京了。苏京是皇上派来的御史监军,手中有御赐的尚方天子剑,动不动就拿尚方天子剑要挟!

一个不知兵的人,如何能出任监军?孙传庭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难道信不过自己?既然信不过自己,为何又将自己从大狱中放出,还委以三边总督的重任?

孙传庭虽然满腹心事,但苏京来了,他不能不见!他快速整理了心情,朗声道:“快传!”

“孙大人!”苏京果然怀抱着上方天子剑进来了,也不客道,直接在孙传庭的对面坐了,“皇上又着圣旨来催……”

“苏大人是御史监军,能否向皇上进言?”孙传庭苦着脸道:“陕西兵操训时间太短,实在不适合出兵。”

“孙大人,前任三边总督傅大人,来到陕西不过三个月,就起兵三万东出潼关,”苏京忽地想到,傅宗龙出关后,在新蔡兵败,被流寇李自成擒杀,面上不觉一红,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孙大人原本就是陕西巡抚,对陕西知根知底,这次回到陕西,已经快四个月,难道陕西兵还未操训结束?”

“……”

“孙大人,下官听说,优秀的士兵不是操训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苏京沉声道:“没有战斗,仅仅在操训场操训,根本不可能操训出强大的战斗力!”

孙传庭顿时语塞,和这样的秀才论兵,怎么也说不明白,他叹口气道:“两个月,苏大人给本督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之后,本督一定亲率陕西兵东出潼关!”

“下官愿意给孙大人两个月的时间,可皇上不会给,河南的天命军更不会给,”苏京将手中的尚方天子剑扬了扬,唯恐孙传庭看不到,“孙大人,开封形势,危如累卵,万一城破,周王出现不测……”顿了一顿,盯着孙传庭道:“到了那时,下官只能据实禀报,孙大人的陕西兵,恐怕也不用再操训了……”

孙传庭心中一惊,开封城内不仅有周王,还有大量的郡王等,万一开封城被李自成攻破,以皇上的性子,即便苏京没有添油加醋,皇上恐怕也不会放过自己……

难道自己要在刑部大狱中度过余生吗?

不,流寇不灭,自己决不能再入大狱!

孙传庭沉思片刻,猛地握紧双拳,道:“既然苏大人如此要求,三日后,本督亲自领兵出潼关,会会李自成!”回身唤过一名亲卫,道:“给开封城传讯,本督这就领兵出关!”

“是,大人!”

孙传庭亲率高杰、白广恩、牛成虎、左勷、郑嘉栋,起兵三万,从西安出发,大军浩浩荡荡,一路来到潼关。

尚未走出潼关户,前方传来讯息:天命军已经攻破开封!

孙传庭顿时呆住了,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天命军就攻破开封?开封不是坚城吗,又是河南的首府,巡抚高名衡不是亲自坐镇吗?

他勒住战马,眼神一片迷茫……

高杰轻催战马,来到孙传庭的身边,“大人,我们现在……”

孙传庭这才清醒过来,怎么办?前面就是潼关了,难道就这么回去吗?开封失陷,周王不测,难道被苏京说中了?

皇上得知周王出事,会不会将怒火烧到陕西兵身上?

孙传庭一咬牙,恶狠狠地道:“既然已经来到潼关,无论如何本督也要会会李自成,本督就不信了,区区流寇,能强过本督的陕西兵!”

高杰迟疑了片刻,终是道:“是,属下这就出潼关!”

孙传庭出了潼关之后,进入河南地界,一路之上,虽是天命军的地盘,却并没有遇到天命军的军队,经过县城的时候,只要有攻城的举动,城内立即开门纳降。

唯一让孙传庭不满意的地方,便是城内的粮食太少,补给并不充分,不过,考虑到河南一直大旱,百姓自家都缺乏粮食,能得到这些补给已经很不错了。

大军行至洛阳,孙传庭知道洛阳是府城,城内储备的粮食肯定充分一些,但洛阳城却是紧闭城门,

孙传庭大怒,小小的洛阳,也想阻碍本督的步伐吗?他派出高杰、白广恩两部猛攻城池,可惜连续两日,并没有任何进展。

高杰部还好些,白广恩部伤亡数百……

孙传庭陷入两难境地,攻城吧,洛阳是坚城,城内的天命军人数不少,急切间很难破城;如果绕过洛阳,万一城中的天命军断了后路……

就在孙传庭犹豫不决的时候,游骑传来讯息,李自成的主力已经离开开封,沿着尉氏县的官道南下。

孙传庭回到大帐,展开行军地图,心中默默盘算着。

刚刚拿下开封,这个时候,李自成不在开封休整,南下做什么?

天命军一定知道官兵出了潼关,难道是逃往湖广?天命军是害怕官兵吗?

孙传庭随即就否定了,在朱仙镇,李自成以劣势的兵力,竟然向优势的官兵主动袭击,李自成绝对不会将官兵看在眼中。

难道是缺粮?

孙传庭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天命军虽然拿下开封,但开封城内缺粮,天命军费了这么大的气力,却无法在城内得到补给……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天命军南下湖广,自己一定不会让他如愿,既然来到河南,无论如何,要与李自成打一仗,或许苏京说得没错,真正的强军,是在战场打出来的。

孙传庭决定暂时放弃洛阳,如果能击败天命军,回军的时候,再拿下洛阳,让属下的士兵多在战场多历练历练。

他立即传令,大军尽快南下,准备在箕山以南拦截天命军。

数万天命军,此时已经渡过洧水,李自成放缓马速,回身道:“小米,孙传庭到哪儿了?”

“回大都督,游骑刚刚回报,孙传庭的大军,已经到达汝州!”

李自成微微点头,又道:“明军的补给呢?过了洛阳吗?”

“回大都督,明军的补给部队已经过了白沙,距离中军不过百里。”

李自成若有所思,过了片刻,道:“走,咱们必须在明军之前赶到神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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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85章 诱饵

秋雨密如丝,雨线落在官道两侧的杨树上,淅淅沥沥的,数丈之外,草地、池塘上空,形成一片雨幕,隔帘似的遮挡着视线。

天空压得很低,昏昏沉沉,分不清是上午还是傍晚,雨声与赶路声形成一曲从容交响乐。

地面上的官道非常结实,寸草不生,坚硬如铁,沾上雨水,非常湿滑,官道之外,已经现出烂泥,稍不留神从官道滑出去,便是溅上一身泥污。

士兵们面无表情,机械地沿着官道行军,雨水顺着脸颊滴在前胸,打湿了迷彩军服。

这样的天气行军,速度自然上不去,高立功有些焦躁,但想到明军也是冒雨行军,速度同样不快,他的心中方才好受些,不再像原先那般,不断催促士兵了。

渡过渚水,队伍拐出官道,进入田间小道,虽然路况差些,却可以节约数十里的路程,这样的阴雨天,数十里至少要一日的时间。

进入箕山南麓,前方游骑传回讯息,明军已经到达神屋山,高立功气得甩了两个响鞭,方才让大军停下来,就地扎营。

立栅栏、据马,撒下铁蒺藜等等,明军就在对面不远处,扎营丝毫马虎不得。

士兵们进入各自的营帐后,脱下潮湿的衣服,在大帐内烤火,顺便将衣服烘干。

后方不到十里的地方,李自成的中军也是立下营帐,这次南下,开放城中只留下第四营第四团罗泰部,其余各军,都随着南下。

但根据汉清局和游骑得到讯息,明军孙传庭部不过三万士兵,李自成便重新调整了部署,高立功部承天营在最前面做为先锋,自己领着中军李信部独立营、李绩部第四营,刘云水的第一营骑兵在两侧游动,而宋文部的第七营,则沿着官道直接南下,先去南阳城与第三团马式乐部汇合。

三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七八万人,其中李绩部的第四营还有三个团完全装备了步枪,李自成根本没有将孙传庭的三万陕西兵放在眼里。

不过,自从大军扎营之后,明军只有先锋牛成虎部的五千士兵出现在游骑的眼中,其余的士兵,忽然消失不见,汉清局、游骑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如同凭空坠入另一个世界似的。

李自成深锁眉头,独自立在大帐门口,对着绵绵秋雨发呆。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郾城外的左良玉,当时以五千士兵出城扎营,实际上只是障眼法,主力部队趁机南下逃回湖广。

难道孙传庭探得天命军人数太多,留下牛成虎部断后,大军返回陕西了?

孙传庭是这样的人吗?

李自成不相信孙传庭会未战先怯。

天命军所遇到的明军中,陕西兵属于战斗力非常强的军队,从原先的洪承畴,再到后来的傅宗龙、汪乔年,无论士兵人数是否处于优势,都敢随着天命军的步伐猛追,虽然都吃过天命军的亏,但陕西兵的战斗精神,却是值得称道。

孙传庭自身也是一个优秀的将军,曾经在子午谷口的黑水峪设伏,擒获了当时最强的流寇首领高迎祥……

传说孙传庭善于设伏!

李自成的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孙传庭原来玩阴的,老子就陪着你玩玩。

他立即着亲兵传来李绩和刘宗敏,耳语几句,刘宗敏大喜,“大都督放心,属下保证将明军的这股诱饵吃了,没有诱饵,属下想看看,孙传庭还拿什么设伏!”

李自成淡淡地道:“孙传庭老谋深算,捷轩不可大意,”顿了一顿,又道:“出战之前,先观测天气,如果是连续阴雨天,步枪的火药可能受潮,不可轻举妄动!”

“属下明白,属下会相机而动!”

刘宗敏走后,李绩笑道:“大都督,我们能不能反过来设伏,让孙传庭也尝尝被设伏的滋味?”

“恐怕很难,孙传庭用兵,异常谨慎,不会轻易中计,”李自成道:“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孙传庭主力的位置,又在哪儿设伏?”

“大都督,既然确定了牛成虎部的位置,孙传庭一定就在附近,”李绩道:“只要让游骑沿着牛成虎部身后两侧的山谷寻找,一定能找到孙传庭的主力,这是在天命军的属地上,孙传庭还能飞上天不成?”

李自成点点头,道:“不错,向两侧的山谷中多派出游骑,孙传庭一定藏在某处山谷中,”顿了一顿,又道:“能不能找到孙传庭的主力,倒也没什么关系,只要高立功部不要冒进,此外,让李信部与高立功部保持大半日的路程。”

李绩笑道:“大都督的意思,这是黄雀在后?”

“拿下开封,战场形式已经发生了逆转,优势在天命军的一方,”李自成亦是笑道:“只要孙传庭露面,即便不能擒获,也要让孙传庭乖乖地呆在陕西,不要来河南捣乱!”

李绩的脸上现出一丝快意,“孙传庭不过三万人马,如果刘将军能吃了牛成虎部的先锋,孙传庭只剩下两万五千,他拿什么和天命军决战?”

“这一次是要严惩孙传庭,”李自成悠悠地道:“给洛阳的顺天营传令,王绍禹休息了这么长时间,恐怕早就急了,我送他一份军功!”

“洛阳?”李绩若有所思,沉思片刻,眼中放光,使劲点火着脑袋,“大都督运筹帷幄,这次孙传庭就算不死,也会褪下两层皮!”

神屋山的东南,高立功探得牛成虎部的位置,知道对方只有五千士兵,便扎下大营,只派出第一团卓光羽部突出阵前,刘宗敏赶到之后,自然不甘落后,营地还在卓光羽部的前面,成了真正的先锋。

晨曦氤氲缭绕,连着几日阴雨之后,天气难得地放晴,但空气湿漉漉的,行走其间,衣服被空气打湿,就像穿了一件宽大而笨拙的官袍,显得异常沉重,午后,太阳落了一小会脸面,牛成虎踏着潮湿的山道而来。

刚刚停雨,山道异常难行,半干半湿的泥土,沾在靴子上,湿漉漉的一大团。明军行军缓慢,牛成虎要给士兵留下逃跑的力气。

看到对面列阵的天命军,牛成虎丝毫没有意外,明军的游骑早就探得天命军的位置,除了前部,后面至少还有两万士兵,再后面才是李自成的后军。

牛成虎的胃口不大,要想全歼天命军,根本就不可能,只要将这股两万余人的天命军吃了,就算大功一件,吃掉这股天命军之后,或许督师大人才会决战李自成的主力。

上次在襄城的时候,牛成虎跟着前三边总督汪乔年与天命军有过一次战斗,但那是晚上,明天遭到天命军火炮的突袭,

当贺人龙率先逃跑之后,牛成虎想都没想,直接就丢下襄城的汪乔年逃跑了,虽然吃了败仗,算不得真正的战斗。

这次牛成虎做为前锋,实际上是一块诱饵,他不需要打败天命军,只要能激怒天命军的将领就行。

在战斗之前,牛成虎特意派出大量的游骑,周围没有天命军那种令人恐怖的山地炮。

只要没有山地炮,没有那种射程远、落地后又会爆炸的开花弹,牛成虎有信心带着自己的属下全身而退,伤亡不可避免,没有伤亡,又怎能糊弄天命军?

只要伤亡不大……牛成虎心中默默念叨,这些都是自己的属下,在这样的乱世,只有兵权,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

“大人,我们要不要出击?”

牛成虎看着前面不动如山的天命军,心中竟生出几分恐惧,天命军不过是流寇,难道他们的操训,已经超过了官兵?

秋风萧瑟,阳气衰竭,他感觉骨子里透出丝丝凉意。

不过,如果扭头就跑,天命军一定会发现端倪,如果不能将天命军引诱至伏击圈,这几日可是白跑了,牛成虎也想看看,在堂堂正正的战场,天命军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大。

对面不过五千天命军,与官兵的人数相当,又是大白天,还能闹出鬼来?万一天命军动用火炮,那时再撤退不迟,至少在天命军的眼中,撤退更加真实一些。

牛成虎最后看了眼对面迎风飘扬的九州军旗,拔出腰间的指挥刀,猛地向上一举,大声喝道:“流寇就在对面,杀!”

“杀!”

无数的明军呼应着,踏着半干不湿的泥地,向天命军扑来,刀光剑影,气势迫人。

明军士兵只是小跑了一会,速度便明显降下来,半湿的泥土沾在靴子上,靴子顿时有原先的两个大,重量更是大了几倍。

瘦弱些的士兵,双腿像是陷在烂泥里,被左右的同伴一挤,顿时扑倒在地……

天命军的士兵看在眼里,顿时哈哈大笑,大战之前的紧张感,霎时烟消云散,倒像是在观看一场轻松的闹剧。

刘宗敏唯恐士兵们失掉警惕,忙从队尾大声喝道:“保持警戒,注意距离!”

天命军的士兵赶紧敛去笑容,恢复了沉静似水,双手握紧步枪,紧紧盯着前面的路段。

该来的总是会来,明军迈着企鹅步,虽然速度慢些,还是迫近天命军,但经过路途中的拥挤,队型已经非常混乱,甚至为了避开地面上的烂泥,许多人挤在一起,队伍非常密集。

刘宗敏心中大喜,如此密集的阵型,正可以发挥步枪的优势,明军尚在一百五十的距离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发出“射击”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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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86章 两军混战

第一排枪手正在度量着距离,听到刘宗敏传出的军令,毫不犹豫扣下手中的扳机,“砰、砰”枪声不绝。

明军正在低头跑步,身子壮、力气大、好战斗的尖子兵,逐渐跑在队伍的最前面,听到枪声,他们吃了一惊,在战场上,任何异动都是危险。

但他们明白得太迟了,步枪的子弹以他们无法想象的速度,以他们的身子为目标,穿透铠甲,钻进肉体。

士兵们起初只是感觉到身子的某个部位出现不适,直至看到血迹渗出,创口才传来疼痛感,伤在要害部位的士兵,猛地扑倒在地,抱着烂泥呼天呛地起来。

惯性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后面的明军还是向前涌,虽然听到“砰砰”声响,却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同伴们纷纷摔倒,方才觉得不对劲。

天命军的枪手,实行“三段式”射击,第一排的士兵一直半跪着,第二排的士兵站立在第一排士兵的身后,当第一排士兵完成齐射的时候,第二排的士兵早已瞄准结束,随即扣动了扳机。

第二排的士兵射击完毕,立即蹲下身子,抢着装填子弹,而身后的第三排枪手,在短暂的瞄准之后,也是扣动了扳机。

三排枪手之间,射击的间隙期很短,以人脑的速度来看,可以忽略不计,几乎没有给明军士兵留下思考的时间。

一波射击,五千余颗子弹!

近距离面对步兵,西宁步枪的命中率,至少达到四成,像今日这般明军特别密集的情形,甚至有可能达到五成,即便去掉一人中两弹、三弹的情形,三成半的命中率,那是最低的了。

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数字,刘宗敏却是咧开了嘴,明军的伤亡,恐怕不下四成,两千!

受伤的士兵满地翻滚,将泥泞的小路滚成坦荡如砥的镜面,但随即又被后面的士兵踩出一道道深深的脚印。

刘宗敏部第一排的枪手,已经装弹完毕,开始了下一波的射击。

战事循环往复,明军重复着死伤!

一百五十步射程上,明军的伤兵和尸体完全堵塞了道路,士兵想要继续进攻,必须迈过同伴的尸体,不过,尸体上并没有烂泥,倒是轻松几分。

牛成虎虽然远远地在最后面督阵,但听到“砰砰”的枪声,他的心中已经生出不好的预感,难道天命军又弄出什么新奇的火器?

幸好这一次,他不是与天命军决战,而是做为诱饵,将天命军引至官兵早已布下的“口袋”!

官兵出现伤亡,但还是没有进入天命军的阵地。

虽然不知道伤亡了多少士兵,牛成虎觉得已经够了,官兵在天命军面前逃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否则河南的土地上,也不会吞噬了两位三边总督……

牛成虎急急传令:“撤退!”

明军士兵正战战兢兢,得了这样的赦令,立即扭头往回跑,有许多士兵为了加快速度,故意踢掉脚上的靴子,光着脚跑步,沾上的烂泥少,跑起来更快……

刘宗敏气得大骂:“马撇,这才撒泡尿的时间,明军就撤退了?老子可是准备全歼的……不行,快追,提高射程……”

“追!”

“杀!”

“别让兔崽子跑了!”

士兵们纷纷起身,呼喊着扑向明军。

天命军的枪手,一边追击,一边要装弹,肯定追不上逃跑的明军,但短时间内可以追击一小段路程,也可以扩大步枪的射程,至少要将步枪中的子弹射出去。

明军在逃跑的士兵,都是背对着天命军,不但没有躲避子弹的意识,更是挤在一起,十分密集,步枪的命中率比刚才还高。

不过,枪手们并不擅长追击,只追了一里多,便停下脚步,回身打扫战场。

牛成虎正暗自庆幸,没想到两侧却是传来呼喊声,原来承天营第一团卓光羽部早就隐藏在两侧的坡地上。

看到明军败逃,卓光羽部立即从两侧杀出,可惜牛成虎部已经逃出包围圈,卓光羽便在后面衔尾追击,扑杀明军。

牛成虎跑了三四里,这才摆脱天命军的追击,见跟随的士兵不足两千,不禁狠狠一鞭抽在路边的小树上:马撇,天命军也是埋下伏兵,如果不是撤得快,老子的这些士兵恐怕都没了!

天命军竟然如此恐怕?

左侧不远处便是村庄,但牛成虎不敢进村休息,天命军随时可能追过来,不过也好,原本就是诱饵,如果将天命军吸引过来,正好可以完成督师大人交给的任务……

天命军是否继续追击,牛成虎不能确定,他一面派出游骑回头查探,一面缓缓北行,一边走,一边等待身后的天命军。

游骑很快就返回来,告诉牛成虎,天命军已经追上来了,牛成虎大惊,急忙让士兵提速,自己是骑着战马率先逃了。

卓光羽追击了十余里,却是渐渐与牛成虎拉开了距离,看看天色已晚,便就地扎营,等待后面承天营的主力。

高立功见卓光羽已经追出去了,便传达军令,承天营剩余的三个团,立即收拾出发,接应卓光羽部。

行至刚才的战场,看着数千具尸体,高立功的眼中露出羡慕之色,“捷轩,还是步枪好呀,一眨眼的时间,射杀大把的明军,兄弟们该得到不少赏银吧?”

刘宗敏将马鞭一丢,将士兵们加紧打扫战场,自己却是向高立功这边过来,“高大哥也别羡慕捷轩,这些都是步枪的功劳,兄弟们的赏银,应该不会太多,”顿了一顿,笑道:“我倒是羡慕大哥,孙传庭的主力,还是要大哥出马,大哥若是战功多,赏银多得没处花,到时候可别忘了请兄弟喝酒。”

“那是一定,捷轩等着!”高立功哈哈大笑,双腿一夹马腹,向北疾驶而去。

果然不出李自成所料,明军的主力,都在官道两侧设伏,卓光羽追击牛成虎的残部,在郏县以东,遭到明军的伏击,明军左路左勷、右路郑嘉栋、中路高杰,伏兵尽出,牛成虎残部也是回身加入战团,将卓光羽紧紧包围。

高立功得到讯息,立即催军急行,三个团的士兵,也是加入战团,四五万士兵,一场混战,直杀得昏天黑他。

李信的独立团,随后也是加入战团,天命军依仗人数上的优势,开始对明军实施反包围。

后方督战的孙传庭大惊,难道天命军算准了官兵在此设伏?还是天命军仗着人多,根本有恃无恐?

官兵的形势虽然不利,但不能撤退,否则便是一场溃败!

天色仿佛陡然暗下来,战场形式越发混乱,到处都是战斗,到处都是喊杀声,官兵与天命军,已经绞杀成一团,孙传庭站在高处,极目四眺,官兵逐渐被优势的天命军分而围之,切割成一个个小块……

如此下去,官兵迟早被天命军各个击破!

天命军虽是流寇,军中却是藏着不少人才呀……

孙传庭一咬牙,将手中最后的一支军队白广恩部投放战场,他叮嘱白广恩:别想着杀伤天命军,尽快用生力军切开天命军的包围圈,将各个圈内的官兵接应出来,只要官兵集中于一两处,就能对抗优势的天命军。

白广恩的生力军,像是一条游龙,生生将天命军的包围圈切开一个口子,然后接应各个包围圈中的士兵,将官兵汇集起来。

官兵仍然被天命军包围,但只有几个大的包围圈,一时半会没有落败的迹象,坚持下去,以天命军的战斗力,如果撑不住,明军就可随后掩杀,赢来一场大胜。

在河南的土地上,官兵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以少胜多的案例了,难道今日……

孙传庭看到形势完全朝着他所设想的发现发展,心中不禁大喜,亲兵操起鼓槌,为作战的士兵擂鼓。

督师大人亲自擂鼓,明军越战越勇,人数上的劣势,已经被他们淡忘了,天命军的士兵,正在围杀官兵,每一次举刀,每砍杀一名敌军,都有可能结束战斗,为了鼓舞士气,多数团长都亲自加入了战团。

李信立在东侧的一处坡角上,不仅微微皱了眉头,战场形势如此胶着,他实在没想到。

明军虽然设伏,但天命军两次增加援兵,士气应该不断提升,人数上又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却看不到胜利的曙光。

如果是杨文岳的保定兵,或者是左良玉的湖广兵,这场战斗,恐怕早已拿下了,至少没有现在的担心,难道陕西兵的战斗力,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料?

前三边总督傅宗龙、汪乔年也曾率领陕西兵来到河南,和天命军打过仗,也没见陕西兵的战斗力特别强悍呀,难道是因为孙传庭?

以前孙传庭出任陕西巡抚的时候,李信尚在杞县的大狱中,他不太了解孙传庭!

看着依然胶着的战场,李信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撤兵,否则便是一场溃败。

他也不甘心撤兵,这么好的机会,将明军的主力网住了……

李信并不担心伤亡,独立营、承天营成军的时间都不长,大战、苦战的机会并不多,像今日这样的战斗,正好可以练兵,战斗结束,士兵的战斗力会得到极大的提升,如果能击溃明军,将士们还能收获对明军的自信。

然而,这是战场,不是操训场,万一这些士兵们顶不住,结果便是一场惨败!

李信用目光将远处的战场扫了一遍,看到明军右路的郑嘉栋部,心中不觉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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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87章 柿园之役

明军的右路,郑嘉栋部所剩的包围圈明显最多,包围圈的数量越多,与天命军的接触面就越大,战斗就会越惨烈。

郑嘉栋明显已经陷入苦战,士兵伤亡很快,假如不是孙传庭亲自擂鼓助威,他们恐怕很难支撑下去了。

如果最后是明军支撑不下去,最先倒下的一定是郑嘉栋部。

在这样胶着的战场,如果一部明军溃败,士气一泄,明军的主力也就垮了,孙传庭恐怕也控制不住。

如何让郑嘉栋部快速倒下?

李信和高立功的手中都没有士兵了,为了尽快击溃明军,除了身边的这点亲兵,独立营、承天营都已经上了战场,这点亲兵加上去,似乎没什么用!

天命军已经没有援兵了,为了孙传庭的这两三万士兵,天命军已经投入了两个营四万余人,大都督不可能在这样泥泞的天气,再让士兵们长途奔袭前来增援。

李信有些后悔,当时就不该为了包围、全歼明军,将所有的士兵都压上去了,孙传庭不是杨文岳、丁启睿之流,一口吞不得!

不过,李信很快就想出了办法。

既然不能歼灭郑嘉栋部,那就给他逃生的机会!

人在绝境的时候,都会抓住唯一的机会,现在就给郑嘉栋一个机会,希望他能抓住。

李信唤过一名传令兵,耳语几句,那传令兵迅速向战场跑去。

东面的战场,是明军的右路,天命军的左路,最靠近箕山,明军郑嘉栋部已经伤亡近半,士兵被天命军分割成七八个包围圈。

白广恩带着生力军冲击了一段时间,士兵渐渐疲惫,伤亡不轻,他似乎无力拯救郑嘉栋了。

郑嘉栋正在大骂白广恩,忽地发现面前一亮,早已亲卫呼喊道:“大人,北面冲破了一个口子,大人快走!”

“口子?谁冲破的?本大人重重有赏!”郑嘉栋抬头一看,包围圈的北面,他的正前方,果然出现了一道裂口,裂口不大,只有三五名士兵可以并行,为了守住这道口子,两侧都有士兵在苦战。

郑嘉栋想看看裂口能不能开得大些,然而他失望了,裂口两侧的天命军士兵,正不要命的砍杀,想要将裂口堵上,明军士兵正节节败退。

只要耽搁一点时间,裂口就要可能被堵上,士兵就会重新陷入天命军的包围之中!

一个溺水的人,无论抓到一根圆木还是稻草,都不会放过机会。

这一点时间,对郑嘉栋来说,已经足够了!

郑嘉栋见形势危急,忙催动战马,逃出包围圈,士兵们跟在身后,大部分都是逃出去,组成包围圈的天命军,则是在后面紧紧追赶,似乎盯住了这股明军。

这股小的包围圈外面,还有一层更大的包围圈,郑嘉栋逃出小型包围圈的时候,正好外面的包围圈也被明军杀出一道口子。

天助我也!

郑嘉栋大喜,这样的机会,他怎会放过?于是大喝一声,急急带着士兵们冲出了包围圈,完全脱离了战场。

郑嘉栋放缓马速,用衣甲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和血水,原本还想掉头回来,继续加入战团,但看到大量的天命军正向他扑来,而跟着他逃出的官兵不到两千人,心中不觉大恐,也不说话,拍马向北逃去。

士兵们见主将逃了,哪还有军律的约束,也是随着跑了。

天命军的士兵没有追击郑嘉栋,而是齐声喊道:“明军跑了,明军溃败了……”

白广恩原本还打算给郑嘉栋部解围,但看到郑嘉栋带着士兵跑了,不觉大怒:“老子拼死拼活来救你,你竟然逃了……兄弟们,向北撤退……”

孙传庭正挥汗如雨为明军击鼓助威,没想到亲卫跑过来,大声道:“大人,不好了,郑嘉栋、白广恩两部跑了……”

鼓声太大,加上战场的噪杂声,孙传庭一时没听清,手中的鼓槌又不敢停息,便喘着粗气大喝道:“谁跑了?”

“回督师大人,嘉栋、白广恩两部跑了……”

“什么?”孙传庭大惊,忙将鼓槌交给身边的号兵,搭起手睑,向北一看,白广恩部还能看到队尾,而郑嘉栋部连影子都不见了。

战斗还在继续,但人数优势更为明显的天命军,又从两侧向官兵袭裹而来……

要是被这股天命军的这些士兵层层包裹,恐怕高杰、牛成虎、左勷三部,想撤都撤不回来。

孙传庭心底发凉、双手冰冷,刚才擂鼓时冒出的热汗,迅速被秋风吹成冷雨……

他知道李自成一向看不起官兵,所以才伏击天命军,天命军的确是进入伏击圈,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在天命军面前,官兵难道又是溃败的局面?

鼓声还在继续,官兵还在伤亡,天命军的士兵正在加厚包围圈!

“督师大人……”

这一声叫喊,惊醒了孙传庭,他连忙喝停了擂声,没有丝毫犹豫,又让士兵敲响了锣声……

明军大败,天命军的士兵呼喊着紧追不舍,刚才还是混战,现在明军正全线溃败,正是将士们收取战功的时候!

李信、高立功追了二十里,斩杀逃兵无数,直到明军逃过郏县,方才停住脚步。

孙传庭收拾残兵,只剩下不到一万,还有不少士兵带伤,粮草、辎重尽失,连睡觉的帐篷都丢了……

好不容易在官道边找到一处避风的山坳,孙传庭升起仅有的大帐,召见几位总兵、副总兵。

看到郑嘉栋,孙传庭顿时大怒:“两军交战正酣,你擅自逃走,致使全军溃败,罪不可赦,拖出去斩了……”

郑嘉栋大惊,忙跪拜于地,“督师大人,不是属下,乃是萧慎鼎擅自逃跑,属下是要追回萧慎鼎……”

牛成虎一向与郑嘉栋广西不错,便道:“督师大人,我军新败,军心不稳,却若是斩了主将,万一士兵们因害怕而溃逃……”

高杰也道:“督师大人,既然是萧慎鼎违反军律,可斩了萧慎鼎以正军法!”

孙传庭明知道郑嘉栋擅自逃跑,但现在的确不适合斩杀主将,便狠狠踢了跪在地上的郑嘉栋一脚,怒道:“萧慎鼎是你属下,萧慎鼎擅自逃跑,也是你御下不严……”

“属下知罪!”郑嘉栋忙叩头如捣葱。

孙传庭面前压住怒气,着人抓捕萧慎鼎,绳索缚了,又用白布堵住口,当众砍了脑袋。

白广恩擅自撤军,也是要处罚的,众人又替白广恩求饶,孙传庭罚了白广恩二百匹战马,方才作罢。

明军休息了一夜,将身上残余的干粮吃了。

次日天明,孙传庭踌躇很久,还是传令向潼关撤军。

皇上得到塘报,雷霆之怒肯定少不了,不知道如何处罚他,或许再次将他投入大狱……

但孙传庭顾不得了,士气丧失,军无战心,以这些残余的军队去约战天命军,那是白白送死!

大军沿着官道逶迤着行了十余里,游骑传回讯息:运输队已经过了汝州,却被天命军的骑兵截杀,粮草被劫掠一空……

孙传庭几乎晕倒,身子在马背上晃了两晃,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

没有粮草,如何能回到潼关?难道官兵也要做一回流寇?

天空下起了小雨,官道被淋得半透,非常湿滑,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摔倒,明军连早饭都没吃,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深一脚浅一脚冒雨行军。

又行了十余里,快要近午了,士兵们怨声载道,纷纷喊饿,军官制止不住,孙传庭亲手斩了两名士兵,方才将士兵的怨气压下去。

前面刚好有一片柿园,但枝头上的柿子尚未成熟,还是清幽幽的,士兵们熬不住饥饿,顺手摘下柿子,用衣袖稍稍擦洗,连皮都吃了。

高杰担心未成熟的青柿有毒,便着人报告后军的孙传庭,孙传庭见已经吃过青柿的士兵,并没有中毒的迹象,便限制每名士兵只许吃两个,多余的柿子,可以携带在身边,做为今日的晚餐。

士兵们纷纷爬上枝头,将柿园打扫一空,方才离开了。

天黑再次黑下来,明军正靠着土坡、大树避风,忽地听到马蹄的“哒哒”声,孙传庭吃了一惊,难道天命军的骑兵追上来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来的是天命军的第一营刘云水部,上万骑兵分做三路,袭向明军,明军行军疲劳,又没有粮食,早已吓破了胆。

等到天命军的骑兵靠近,顿时一哄而散,亲卫护着孙传庭,沿着官道向北逃跑,原本指望着后面的步兵能抵挡一阵,至少能吸引天命军的注意力,谁知道天命军有数千士兵,直接放弃了步兵,专门盯上了明军的骑兵。

刘云水亲率最为精锐的第一团雷万军部,追击了一日一夜,得了两千匹战马,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兵南下。

孙传庭部行到龙门关的时候,又被洛阳城内的顺天营王绍禹部设伏掩杀一阵,折损了许多兵马,逃回潼关的时候,士兵已经不足五千。

李自成的大帐,接连收到数份讯息,他只看了第一份,知道了天命军大胜的概况,后面的讯息便没有兴趣了,浏览一遍,随手仍在一遍,但最后的那份讯息,却是让他吃了一惊:革左五营数十万众,正从东面而来,已经越过固始、新蔡二县,接近汝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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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88章 革左五营

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五营兵马时有合作,共同对抗官兵,组成一个松散的联盟,朝廷称之为“革左五营”!

革左五营一向在湖广、河南、南直隶交接处活动,以英山、霍山、潜山、太湖为依托,进可威胁中都凤阳,退可藏入大别山,是流寇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天命军与革左五营从未正面接触过,双方之间可以说没有任何瓜葛,更别说合作关系。

李自成弄不明白,革左五营在自己的地盘上混得风生水起,为何要来到天命军的地盘上?

天命军占据河南后,已经在河南恢复农业生产,如果没有外来力量的干预,河南很快就会步入正轨,百姓也会逐渐迎来好日子。

革左五营来到河南,肯定会影响河南农业、商业、社会秩序的恢复。

无论革左五营对天命军抱着什么态度,数十万部众总需要用河南产出的粮食养活,天命军的属地,为何要养活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革左五营?

再说,革左五营流寇的性子,数十万部众,不知道将河南劫掠成什么样,固始、新蔡两县,恐怕已经受害匪浅……

天命军南征湖广之前,必须解决后顾之忧!

李自成一面飞鸽传书汝宁府知府傅汝为、第七营第四团团长杨辰虎,务必守住汝宁府城,天命军大军随后便到。

同时传令第一营刘云水部的骑兵,立即赶往汝宁,增援杨辰虎部,阻止革左五营在汝宁祸害百姓!

李自成估计,革左五营虽有数十万部众,但真正的士兵,恐怕只有一两成,数万而已。

第四营李绩部、独立营李信部、承天营高立功部已经完成了柿园之役,正好西进,前去会会革左五营。

考虑到罗汝才以前在湖广的时候,与革左五营各部有过合作,李自成特别传书在郑州任上的罗汝才急速南下,与大军在汝宁汇合。

十月初三,李自成赶到汝州。

让他意外的是,汝宁城中的杨辰虎部、先期赶到的刘云水部,并没有与革左五营发生战斗,相反,城外的气氛相当轻松,百姓继续在城外劳作,根本没有即将爆发大战的迹象。

刘云水在郏县的战斗中,从明军手中缴获两千匹战马,已经交付第三团高谦部,高谦部正在汝宁城外操训骑兵。

李自成立即召见了刘云水、傅汝为和杨辰虎,从他们的口中方才得知,革左五营是准备与天命军合作的。

合作倒是可以,关键是合作的方式。

结盟、合作都是不可能的。

天命军已经拥有青海、甘肃、四川、河南四省,加上河西总督府,与革左五营的实力完全不对等,双方的政治理念也是完全不同。

天命军从成立的那一天开始,就树立了“以民为本”理想,已经深入到天命军士兵的血液中,而革左五营不过是被官兵撵得乱飞的流寇……

李自成想起了罗汝才,如果革左五营选择投靠、加入天命军的方式,倒是可以接受,数十万部众也会养起来。

大前提不变,细微处可以商量!

李自成的心中,已经为和谈设定了基准调。

如果革左五营的首脑人物能接受这个基准调,李自成乐得将革左五营接受过来,华夏的土地上也会少了一份破坏的力量;

反之,如果马守应他们不接受这个基准调,李自成不在乎与革左五营刀兵相见,河南的土地上,天命军暂时没有了对手,正好趁机歼灭这些流寇,最多不过是延缓南征湖广的步伐。

天命军已经能够直接面对明军了,不需要借助流寇的力量形成牵制,李自成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李自成并不急着会见革左五营的首领,而是让牛金星先去拜见了他们,先探探他们的心意。

当晚牛金星回到汝宁,立即求见李自成。

李自成在暂住的汝宁府衙召见了牛金星,笑道“先生与他们谈了一下午,应该有些收获吧?”

“大都督果然运筹帷幄,”牛金星拱起手,笑道:“大都督,如果他们说的都是实话,应该是大好事!”

“好事?什么好事?”李自成淡淡地道:“难道他们愿意投靠投靠天命军?就像罗汝才那样?”

“有老回回马守应压着,其实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是要投靠天命军,为何有马守应压着?”李自成轻皱眉头,“难道五营的意见不统一?”

“大都督说得是,”牛金星的身子微微前倾,小声道:“革左五营原先只是一个联盟,相互之间只有合作,没有统属关系,投靠天命军这么大的事情,意见自然不能完全统一。”

李自成知道,这五人恐怕都愿意投靠天命军,无非是要利益,如果给他们足够的利益……关键是天命军愿不愿意给。

天命军的发展,已经步入坦途,只要再进一步,推翻朝廷的可能性很大,在这个时候,革左五营想要加入进来,还敢谈条件!

革左五营如果是真心归顺,可以增加天命军的力量,加快战争的步伐,实在是一桩双赢的事,如果存有异心,甚至搞武装独立,那天命军不在乎增加一个敌人,趁早歼灭这股流寇。

他沉思片刻,道:“依先生看,他们投靠天命军的可能性有多大?”

“至少有七成!”牛金星道:“只要处理得当,不仅可以吸引革左五营,其它地方的流寇,将来也要可能直接加入天命军,而不必一个一个去剿灭……”

牛金星的意思,李自成心中明白,如果用和平的手段收服各地的流寇,可以加快天命军的发展,便是推翻朝廷之后,也能尽快平复天命,转入地方建设。

灭掉这些流寇,或许不是难事,不过天命军一旦失去人气,将来的流寇害怕像革左五营这样被消灭,必然会拼死反抗……

如果将流寇团结在天命军的周围,再按照天命军的方式改造,倒是最佳选择,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李自成轻抚下巴,淡淡地道:“先生刚才说,革左五营的首领,怀着不同的心思?”

“以属下看,老回回马守应比较主动,或许是这么多年的战斗,他感到疲惫了,”牛金星忽地压低声音,道:“大都督,可能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据属下观察,马守应的身子不好……”

“身子不好?”李自成心中一动,马守应年龄不小了,加上常年战斗,又是风餐露宿,伤病的可能性很大,如果马守应真是大限将至……

“应该没错,”牛金星道:“属下观他气色,还有他亲卫的反应……”

“我明白了,”李自成为点头,道:“还有其他人呢?其他人又是什么心思?”

“左金王贺锦,性子比较直爽,深受属下爱戴,改世王刘希尧与马守应走得很近,应该与马守应的心思有几分相近,”牛金星微微皱眉,道:“乱世蔺养成沉默寡言,一时不好判断,至于革里眼贺一龙,”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方道:“此人目光闪烁不定,倒像阴险、奸诈之徒……”

李自成点点头,沉思片刻,道:“他们开出什么条件?”

“这倒没有明说,”牛金星坐直身子,然后让椅背上依靠,悠悠地道:“不过,属下判断,他们不想完全交出兵权,希望将军队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军队独立,还叫投靠吗?”李自成冷笑道:“难道我们要白白帮着他们养活数十万人口?”

“大都督,其实,他们的要求也不是不可考虑……”

“先生有什么好的建议?”

“可以让他们掌握军队,但必须按照天命军的军律进行整顿,而且,我们还可以派出千户官、百户官去任职,”牛金星道:“如果马守应的确病重,那我们就将这支军队主将的职务交给他……”

李自成不置可否,从内心来说,他不希望出现一只特殊的军队,自己的一双眼睛,难道随时要盯住自己的军队?

解决问题的方式,最好是一劳永逸。

天命军与革左五营的实力,完全不对等,不是平等合作、互相结盟问题,而是革左五营投靠天命军、完全并入天命军的问题。

如果今日不能并入天命军,革左五营绝难壮大,迟早会被吃掉,不是被朝廷吃掉,就是被天命军吃掉。

天命军的地盘上,绝对不允许这些流寇存在,也没有流寇存在的土壤,朝廷能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少,革左五营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

现在的天命军,已经不再是吴下阿蒙了,自己的精力,应该逐渐转移到全国的战局上,军队内部出现不稳定的因素,一定会牵制自己的注意力,在军队的调拨上,也会受到一定的限制。

不过,马守应他们大老远跑到河南,先见见再说吧,“先生,他们愿意入城吗?”

牛金星道:“属下问了,马守应倒是愿意入城,但其有的首领就不知道了。”

李自成这才想起,革左五营不是一个整体,而是互不关联的五部,只是暂时有共同的利益罢了,必要的时候,可以分化他们,该重用的重用,该杀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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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89章 合兵为营

罗汝才、高立功已经赶到汝宁后,李自成才召见革左五营首领,这两人都是革左五营的老熟人,加上牛金星,知府衙门的正堂,一共坐着四个人。

稍顷,何小米将马守应带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又黑又壮的汉子,跟铁匠似的。

罗汝才、高立功忙起身施礼,罗汝才哈哈笑道:“老回回,咱们又见面了!”又向黑汉拱拱手,笑道:“左金王一身英气,还是如此逼人!”

左金王贺锦向座上的四人都是拱手,却没有说话,老回回马守应大笑着拱手,正待说话,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不得不弯下身子,用手掩住口。

贺锦忙递上一条白色的锦帕,马守应摆摆手,却是从怀中取出一条深黑色锦帕,擦去口边污迹,又是向罗汝才一拱手,最后目光落在李自成的身上,“大都督?”

“马将军、贺将军请坐!”李自成含笑拱了拱手,又让何小米奉上茶水。

马守应也不客道,在李自成的对面坐了,拱手道:“早就听说过大都督席卷中原的事迹,今日得见真容,马某万分荣幸!”

“马将军客气,”李自成笑道:“马将军率领兄弟们,在英山、霍山一带,也是闯出不小的天地,自成早有所闻!”

“带着弟兄们混口饭吃,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马守应摆摆手,“大都督这般,每据一地,收在囊肿,马某实在佩服!”

罗汝才笑道:“老回回,你的口才,在下领教过,”顿了一顿,道:“老回回这次来河南……听说你们最近和八大王走得很近……”

“哎,别提了,”马守应摇摇头,道:“黄得功、刘良佐都是兵精粮足……”

“胜败乃兵家常事,马将军不必介怀,”李自成笑道:“八大王张将军,也是在下的故人,不知道现在……”

“张秉忠?”马守应迟疑了一会,终是道:“不好,很不好……”

罗汝才道:“八大王现在何处?”

“秉忠在湖广无法立足,东去直隶,”马守应眯起双目,似乎在回忆往事,“二月,攻下全椒;三月,围舒城,不下;四月,攻六安,不下;五月,攻下庐州,明廷逮庐州巡抚郑二阳入狱,又命马士英提督凤阳,代替郑二阳,秉忠被迫西去;八月,下六安,击败朝廷总兵黄得功、刘良佐部的援兵;九月,在潜山被刘良佐战败,此后下落不明……”

李自成心中唏嘘不已,在朝廷的账单上,张献忠是仅次于自己的流寇头目,影响应该在革左五营之上,没想到被明军撵得到处乱飞,连一片栖息之地都没有……

的确是流寇!

不过,马守应将张献忠的事告诉自己,应该不是心机很深的人,这次敢入汝宁城,说明对天命军没有多少戒心,心中应该没鬼。

加上他的身子,这才来到汝宁……与明军游战了大半生,极有可能是累了……

这样的人,应该值得信任!

高立功安慰两句,道:“马将军、贺将军,你们这次来河南……”

“牛先生应该说过了吧?”马守应看了眼李自成右侧的牛金星,估计他在天命军中地位很高,甚至还超过罗汝才,“我们革左五营此番来到河南,乃是冲着大都督名头,希望大都督能赏兄弟们一口饭吃……”说到此处,顿住话头,却是看了李自成一眼。

“好说,好说,”李自成笑道:“马将军是革左五营之首,此番来到汝宁,有什么要求,说出来自成也好照办!”

马守应顿了一顿,眯起双目,道:“听说大都督在河南击败各路援军,军威大盛,马某带着革左五营,是诚心来投靠大都督的!”

“马将军真心来投,自成欢迎之至,”李自成笑道:“但不知革左五营,上下是否一条心?是否有明确的要求?”

“大都督放心,我等既然同来,自然有着相同的心思……”马守应嘴唇张了张,后面的话语却是没说出来。

李自成点点头,“马将军既然有心,自成定当不负马将军!”顿了一顿,又道:“牛先生、罗将军、高将军都是马将军的熟人了,你们放心谈,无论成与不成,马将军来到汝宁,自成当尽地主之谊,自成这就告退,亲自去办酒席!”向马守应、贺锦行了一礼,便离开了正堂。

马守应拱手还礼,也不挽留,他知道李自成的心思,大家都是首领,如果面对面谈,万一谈崩了,倒是不好收场,让牛金星、罗汝才、高立功来谈,至少有转圜的余地。

就像是大脚做媒,男女双方家庭都会开出条件,然后再讨价还价,中间传话人的角色,自然由大脚承担,如果谈判的是完全没有经验的双方父母,谈崩的可能性很大。

午饭之前,牛金星抽空告诉李自成,和谈基本上按照天命军的要求,初步达成协议,但马守应需要回去和其余三营的首领商量,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李自成并没有多少欣喜,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他的底线,知道革左五营的首领都是人精,他并没有多少保留,也没打算讨价还价。

接受天命军开出的条件,以后就是一家人,不能接受天命军的条件,也别浪费时间,大家战场上见真章。

双方实力对比就在哪儿,革左五营不接受天命军开出的条件,也就不要来到天命军的属地,不是一家人,便是敌人,没有中间的灰色地带!

李自成在汝宁等了两日,马守应才派出使者入城,告诉李自成,革左五营已经接受了天命军提出的条件,午饭过后,各营的士兵将来到汝宁城下,接受天命军整编。

午时中,李自成出了西门,第四营、独立营 、承天营的士兵,在黄西河北岸了列队等候,革左五营数万士兵,打着不同的旗号,沿着黄西河而来。

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各自带着数十亲兵,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马守应远远看到李自成的帅旗,忙催动战马紧走几步,然后翻身下马,跪拜于地,“属下马守应,叩见大都督!”

贺锦、刘希尧也是催动战马,随在马守应的身后,给李自成行了参拜大礼,贺一龙、蔺养成对视一眼,终于走上前来,正要行礼,李自成已经翻身下马,“几位将军不须多礼,快快起身。”

“要的,要的,”马守应缓缓起身,道:“从今日开始,我们也是天命军了,自然要拜见大都督!”

“哈哈,”李自成大笑,看到革左五营的士兵已经在缴械,遂道:“马将军,你们五部共有多少士兵?”

马守应一拱手,道:“属下昨日算过,五部共有四万余士兵,”转过身向前一指,道:“现在都在这儿,大都督可着人前来整编!”

“这些事情就交给牛先生吧,”李自成打着哈哈,道:“各位将军,府中已经摆下宴席,算是迟到的接风,各位不要介怀才是!”

“不敢,不敢……”

李自成陪着马守应他们在府衙喝酒的时候,李信、牛金星、高立功等人已经挑选出四个团的士兵,将五营的士兵整编了。

革左五营的士兵,合编为奉天营,主将为马守应,领参将衔;四个团中,贺锦、贺一龙、刘希尧、蔺养成分别出任团长,都是领游击将军衔。

四个团只有两万余士兵,其余的士兵,除了需要增补进各营团外,其余暂时解散为民,以后需要扩军的时候,可再行招募。

李信从第四营、独立营、承天营中抽调部分从千户、从百户,在奉天营中担任千户官和百户官,同时也是各千户、百户的教官。

奉天营各团的士兵,并非属于原先的某一营士兵,五营士兵全部打散,重新列编。

随同五营的二十万部众,李自成已经做了安排。

开封城内外,人口大量减少,奉天营将士的家眷,共九万多人,全部安置在开封,少数人在城内经营商铺,大部分人安置在城外,合编为村,由官府发放耕地、粮食、种子、农具等,如果家庭缺少青壮劳力,由邻居代耕。

另外的九万余百姓,汝宁府及属县、归德府及属县,各安置两万;汝州既属县安置一万;南阳府及属县、陈州及属县,各安置五千。

剩余的三万,全部安置在郑州及所属四县,李自成的心中,已经准备打造“郑州”这个中心城市了,一旦河南的局面完全稳定下来,郑州便从开封府中独立出来,升格为府。

奉天营刚刚组建,将士之间不是太熟悉,加上要熟悉天命军的军律军规,李自成给奉天营一个月的操训时间。

一个月后,如果奉天营的士兵基本达到天命军的要求,便结束操训,正式成为天命军的战兵。

天命军下一步的目标,是南下湖广,拿下江汉平原的富庶之地,丰富天命军的粮食供给。

离开河南之前,李自成传出两份讯息。

一份是给正在开封与郑州之间监工修路的宋献策,命他节制留在河南的军队,防备明军趁虚袭击。

李自成将带走了河南天命军的主力,但洛阳、开封、南阳、汝宁各城内,分别驻扎着顺天营、第四营第四团、第七营第三团、第七营第四团,七个团接近四万士兵,加上各地的城防军,总兵力超过五万。

另外一份讯息,则是传令长江水军的周坤,命他带着水军主力,尽快顺江而下,配合陆军在湖广作战!

趁着奉天营在操训的机会,李自成带着马守应、贺锦、贺一龙、刘希尧、蔺养成等人,去郑州闲逛了一趟,让他们参观了正在修筑的水泥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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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90章 白得一座樊城

大明崇祯十五年(公元一六 四二年)十一月十五日,河南天命军开始南征湖广。

第一营刘云水部三个团骑兵、第四营李绩部四个团、第七营宋文部两个团、独立营李信部四个团、承天营高立功部四个团、奉天营马守应部四个团,共计二十一个团,马步兵十一万余人。

另外还有从四川奉节顺江而下的长江水军,四个团两万余人。

这一次,李自成准备快速征服湖广,尽快掌控长江以北的江汉平原。

天命军并非无法渡江,有专门的长江水军在手,天命军必将控制长江的黄金水道,但李自成发现,湖广西部,长江以南靠近四川的地段,分别是施州卫、永顺宣慰司、保靖州宣慰司等等,明显就是土司的聚集地。

天命军暂时没有时间与土司进行拉锯战,还是先占据农业熟地为好。

十一万大军兵分两路,西路军从南阳府出发,过邓州,目标是樊城,东路军从汝宁府出发,过信阳州,从武阳关进入湖广,直取德安府,威胁湖广首府武昌。

李自成知道,左良玉从河南回来后,在湖广招兵买马,重兵集中于樊城、襄阳一线,所以,天命军的重兵也是集中于西线,第一营、第四营、第七营、承天营、奉天营,共五营十七个团,而东路军只有李信的独立营,只能算做偏师。

四个团两万余人,如果仅仅攻占德安府,以李信的才干,应该不成问题,但占领之后,还要全面掌控,甚至威胁武昌,两万士兵显然太少,李自成告诉李信,如果粮饷具备,独立营可以扩军,最多可以扩军四个团。

李自成以第一营刘云水部的骑兵为先锋,自引大军随后,沿着官道南下。

行至湖广地界,李自成看着平坦的土地,心中已经在想着,等到拿下湖广之后,要不要将将这条主干道拓宽,再浇上水泥大道,加强河南、湖广两地间交通联系。

虽然左良玉的大军就在樊城、襄阳一带,李自成却并不担心,现在的左良玉,至少有两点让李自成看不上:

一是畏战,无论是郾城还是朱仙镇,左良玉都是手握重兵,如果全力一战,未必没有获胜的机会,特别是朱仙镇,当时仅左良玉部的士兵,就接近天命军的三倍,就是用牙咬,也能从天命军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但左良玉选择遁逃,结果十余万大军,被数万天命军一举击败,士兵伤亡过半……

左良玉明显就是军阀作风,他对胜利没有渴求,也不总览全局,他的眼中只有利益,在战场上,他害怕自己的属下伤亡,一切以保存实力为主旨。

这样的左良玉,连将军都算不上,或许他出任文官更为合适……

还有一点,就是左良玉部在尉氏县以北大败,逃出湖广的士兵,不过数万,虽然在樊城、襄阳招募了大量的士兵,号称“二十万”,但这些招募的新兵,一时之间很难形成战斗力,虽然数量上占据优势,但在李自成的眼里,却如秋天的枯枝败叶,至缺少一阵秋风而已。

果然,李自成行至北泰山庙,刘云水便传回讯息:左良玉放弃樊城,全军渡过汉水,据守汉水南岸的襄阳。

李自成看吧讯息,面上冷冷一笑,果然是左良玉,未战先怯!

如果左良玉据守樊城,天命军虽然可以拿下樊城,但也会有些损失,就这样白白送给天命军一座樊城,难道汉水就能阻挡天命军的步伐?

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天堑!

李自成一面传令刘云水,让他在汉水北岸寻找渡河的船只,一面加快行军步伐,尽快赶到樊城。

此时汉水北岸的重镇樊城,已经是一座空城,官员遁逃,士兵随左良玉渡汉水南下襄阳,只有一城惴惴不安的百姓。

李自成赶到樊城的时候,第一营的骑兵已经在城内扎了营,刘云水从北城门迎出来,“大都督,左良玉渡河之后,将汉水中的船只都烧了,属下费尽心思,只找了一些小船……”

“左良玉给我们一座不设防的樊城,你还不满足?”李自成让刘云水起身,拍拍他的膀子,笑道:“走,先入城安抚城内的百姓!”

“大都督,城内的百姓不用安抚……”

“奥,为何?”

刘云水笑道:“大都督,属下听说,左良玉从朱仙镇回到樊城、襄阳的时候,只剩下两万五千士兵,他在樊城、襄阳一带大肆募兵,据说现在已经达到二十万,但朝廷拨给的粮饷,依然是按照两万五千人计算……”

“嗯?”李自成一愣,随即道:“左良玉缺少粮饷,便劫掠当地的百姓、商户?”

“大都督预料不错,”刘云水冷笑着道:“所以百姓对左良玉深恶痛绝,编着歌儿骂他,左良玉渡河的时候,百姓们趁夜偷偷烧毁了不少渡河的船只,属下来到樊城,百姓主动将藏匿的船只贡献出来,”顿了一顿,脸上现出一丝失望,“可惜,都是一些小船……”

“民心可用!”李自成大喜,朝廷一直抹黑天命军,以“流寇”、“流贼”称呼,然而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好谁坏,他们心中有数。

贼做官,官做贼!

大明不灭,天理难容!

刘云水只是对战斗有兴趣,虽然拿下樊城,但那是白捡一座空城,并没有与明军发生过战斗,他心中不爽,便惦记着对岸的襄阳,“大都督,我们什么时间渡河?”

“渡河先不急,”李自成道:“云水,现在看到百姓的力量了?”

刘云水若有所思,只是不住点头。

李自成唤出身后的张鼎延,淡然道:“张大人,湖广百姓,我就交给你了,千万不要让湖广的百姓失望!”

已经从河南省长位上卸任的张鼎延,这次也是随着李自成南下,在洛阳出任河南省长的这两年,他不但更加了解天命军,了解天命都督府的各项律法,对河南,乃至全国的形势,也有了更为清醒的认识,李自成虽然没有明说,但张鼎延心中清楚,天命军与流寇不同,目标是直取天下。

在李自成面前,张鼎延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傲气,身上的儒生之气也是褪去了不少,听到李自成的话,忙拱手道:“属下明白!”迟疑片刻,又道:“大都督,天命都督府的律法,要全部执行吗?土地……”

“天命军所到之处,四大律法必须执行,”李自成明白张鼎延的意思,沉声道:“所谓的阻力,应该是均田吧?樊城、襄阳附近的土地,原先绝大部分属于襄王府,普通的百姓,土地应该不足,这次是白白增加土地,他们应该夹道欢迎才是!”

“……”

“部分官宦、士绅,土地会严重超标,”李自成冷声道:“你告诉他们,是愿意让左良玉的士兵抄家、杀人,还是愿意拿出土地?”顿了一顿,又道:“张大人出任河南省长已经两年多,应该知道官府的引导作用吧?这些士绅,一旦触犯众怒……”

“大都督,属下明白了!”张鼎延并非不会为官,而是担心天命军来到湖广之后,政策有所松动,得到李自成坚决的支持,也就放心了。

“张大人就出任湖广省长一职吧,”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一张早已签署姓名的委任状,“天命军的地盘,现在只有半个襄阳,这襄阳知府一职,张大人暂且兼任,等天命军打下更多的土地,你的属地才会增加!”

“属下多谢大都督!”张鼎延翻身跪拜于地。

李自成忙扶起张鼎延,笑道:“天命军初入湖广,难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暗中捣鬼,组织人手,尽快向百姓宣扬天命军的各项政策,还有,城防军立即建立起来,大军很快便要离开樊城!”

“是,大都督!”

李自成将大军驻扎在樊城外,只带着各营的主将入城,当晚在入驻的樊城官衙召见各营主将。

刘云水最先来到樊城,对樊城、襄阳最为熟悉,便主动介绍:“……左良玉将兵力集中于南岸,并构造了水寨,又派重兵守卫江中的浅滩、沙洲……”

李自成心道:罗汝才长期在湖广与官兵作战,以罗汝才“曹操”的性子,对汉水,对左良玉,一定有着很深的了解,便目视罗汝才,罗汝才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是低头不语。

众人都是第一次来到樊城,进入湖广地界,虽然群情激奋,纷纷求战,但都没有好的建议。

第一营的骑兵,是这次南征的先锋,刘云水更是主动要求出击,为大军打开通道。

李自成摇摇头,他虽然看不上左良玉,但左良玉手中毕竟有二十万大军,又在湖广经营多年,是实实在在的地头蛇。

襄阳是左良玉的老巢,左良玉必定不会轻易放弃。

牛金星见众人都提不出妙策,便用右手轻抚颌下的长须,眯缝着眼,小心地道:“大都督,诸位将军,我们初到樊城,对左良玉的军事部署、汉水的地理都不熟悉,不如等明日视察地形后,再做定夺!”

李自成点点头,遂结束了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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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91章 最后一次

李自成在樊城休息了一宿,次日天明,向汉水上下游派出大量游骑查探地形,又派出人手打探对岸左良玉部的军事部署。

樊城南临汉水,从城头就能看到奔腾不息的河水。

李自成走上城头,面南而立,对岸的水寨和数不清的战船,还有穿梭其间的士兵,都是列列在目。

虽是寒冬腊月,但汉水流域地属南方,河面上并没有结冰,清澈的河水中,明军的水寨快要延伸到河心了。

李自成观看片刻,并无头绪,便回到城下,恰好看到张鼎延忙得满头大汗,亲自指挥着士兵们张贴布告,宣传天命军的各项律法,以及招募吏员。

看到李自成,张鼎延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小跑着过来,“大都督,现在樊城的官衙内无人,只有借用士兵了……”

李自成就住在樊城的官衙内,自然知道樊城的官吏非死即逃,便哈哈笑道:“张大人,樊城的百姓如此欢迎天命军,你很快便有吏员了,只要识字、品行好,不要计较他们的出生!”

“是,大都督!”

回到官衙内,李自成刚刚捧起茶水,何小米便送上一份讯息,双手奉上,道:“大都督,汉清局传来急讯!”

汉清局?李自成以为是关于襄阳,或是左良玉的有关讯息,拆开一看,不觉呆住了!

李自成目光呆滞,身子剧烈颤动,连讯息从松开的手指中滑落也不知道……

何小米吃了一惊,忙低声道:“大都督!”

李自成转过脸看了何小米一眼,这才清醒过来,但面上依然苍白,他无力地摆摆手,“小米……小米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何小米知道,大都督一向连伤风咳嗽都很少,刚才还好好的,一定是这份讯息的缘故!难道是明军威胁开封,或是兰州?

他不自觉地看了眼落在方桌上的讯息,眼中满是疑惑。

李自成点点他,道:“小米,想看就看吧,也不是什么秘密!”

何小米答应一声,忙拾起讯息,只看了开头,不觉惊叫出生:“马撇,鞑子又来了……”耐着性子,究竟讯息看完,面上也是一片苍白。

书房内一片沉静,只有两人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何小米默默地捧着讯息,他知道大都督在思索应对的法子,一丝也不敢打扰。

书房外传来的脚步声,方才惊醒了何小米,他似乎被吓坏了,或许是鞑子入关的讯息,或许是李自成带来的凝重气氛……

牛金星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何小米看了眼李自成,见李自成以目示意,方才起身开了门。

牛金星疾步进来,脸上满是喜色,向李自成行了礼,方才道:“大都督,属下找到渡河的渡口了……”

忽地觉得气氛不对,不仅李自成,连何小米都是阴沉着脸,脸色苍白得怕人。

李自成不置可否,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却是向方桌一指,道:“牛先生先看看这份讯息吧……”

牛金星估计,房中气氛压抑,或许与这份讯息有关,他小心地捧起讯息,展开一看,顿时面如土色,讯息上的事情,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鞑子十万大军,分做两翼,分别由阿巴泰、图尔格统帅,左翼出界岭口,右翼出黄岩口,长驱直入,指向山东……

他哆嗦着道:“大都督……”

李自成的声音,淡淡的,却没有丝毫感情,“先生有什么看法?”

牛金星迟疑半响,似乎明白了李自成的心思,凛然道:“大都督,我们不能回军!”

李自成逼视着牛金星,冷声道:“先生是担心天命军对付不了鞑子的骑兵?”

“天命军能否对付鞑子的亲兵,没有试过,属下不知道,”牛金星拱拱手,道:“天命军南征湖广的大业,不能因为鞑子的事,而中途夭折,”顿了一顿,又道:“鞑子就在京师附近,朝廷一定会想办法,京师三大营,还有各地勤王的军队……”

“朝廷的饭桶如果能抵挡鞑子的骑兵,鞑子也就不敢长驱直入了,”李自成心中明白,鞑子这次入关,恐怕也和前几次一样,最终携带大量的人口、财物,大摇大摆地出关,他喃喃地道:“可苦了京师、山东的百姓……”

“大都督,”牛金星小地道:“可是我们的属地与京师、山东并不接壤,河南的兵力严重不足,便是将此处的军队调过去……”

李自成抬起头,盯着牛金星的双目,道:“依先生,如果我们将此处的十万大军调过去,能不能将鞑子驱逐出境?”

“恐怕不行,”牛金星摇着头,道:“大都督应该知道,鞑子十万骑兵在京师周围肆虐,朝廷一定会出动大军,就算我们能及时赶到战场,”他顿了一顿,看了眼李自成尚无血色的脸,终于还是道:“大都督应该知道,明军畏惧鞑子的骑兵,但遇上天命军,难保拿我们开刀,做为他们的战绩向朝廷汇报……那时候,我们要面对鞑子骑兵和明军的两面夹击……”

李自成痛苦地摇摇头,但他明白,牛金星说的是对的。

即便天命军十万主力能及时到达战场,也很难是鞑子的对手,步兵对骑兵,在平原上作战,没有一成胜算,无非是比拼消耗,让鞑子不敢肆无忌惮而已。

在京师、山东的战场,这支天命军完全就是孤军,没有粮食补给,没有士兵补充,没有后续援军……

以明军畏敌如虎的性子,他们不敢出击鞑子的骑兵,完全有可能从背后袭击天命军,用天命军士兵的人头,向朝廷邀赏!

李自成不怕士兵伤亡,只要能消灭鞑子,任何伤亡都是值得的,然而,在天命军士兵与鞑子苦战的时候,自己人却是从身后捅刀……

在鞑子骑兵面前,内战不仅是笑话,更是毫无意义地消耗着华夏的实力,结果只能是鞑子愈加强大,而华夏却是愈加孱弱!

李自成不是不想拯救京师、山东的百姓,而是不能。

现在的天命军,只能自保,勉强可以和明军在局部战场对决,尚不能与百万明军高对决,更别说还要对付十万鞑子骑兵了。

李自成觉得浑身无力,向椅背上一靠,闭上双目,沉思良久,待心境平复了,方才睁开眼,淡淡地道:“这是鞑子第五次破关入侵了吧?”

牛金星显然没有准备,掐着手指计算片刻,道:“大都督说得不错,应该是第五次!”

李自成暗中攥紧拳头,心中默默念道: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决不能再让鞑子在华夏的土地上肆虐。

以天命军现在的发展势头,很快就会进入京师、山东地界,既然朝廷不能保护华夏的子民,那就让天命军来吧!

为今之计,只有早日推翻朝廷,才能更好地保护华夏的子民,南征湖广,就是按部就班推翻朝廷的一部分,牛金星说得不错,既然天命军无法替华夏的百姓出头,那就按照原先的计划来,早一刻推翻朝廷,就能早一刻让华夏的百姓脱离苦海。

他忽地满目生辉,沉声道:“牛先生刚才说,已经找到合适的渡河地点?”

牛金星见李自成从鞑子入关的事件中跳出来,心中暗喜,忙道:“属下在百姓的帮助下,在樊城以西找到一处合适的渡河地点,对岸名为‘白马渡’,在襄阳以西五十里,岸边滩涂长达三里,非常适合大军渡河!”

“白马渡?”李自成觉得这个名字倒是不错,既有诗韵,也暗示了战场的性质,这个时代的战争,自然离不开战马,而白马不仅看起来威武雄壮,也要一定的神话色彩,不过,现在是战争,左良玉在汉水南岸部署了二十万大军,“白马渡还有什么优点?左良玉在白马渡部署了不少军队吧?”

“属下亲自下河测量过,除了河心的一小段,大部分河水都是浅及马腹,”牛金星见李自成恢复了神智,便侃侃而谈,道:“左良玉的确在南岸部署了军队,但此处河宽不足一千二百步,完全在山地炮的射程之内……”

“你是说,先用山地炮炸毁左良玉的防线?”李自成精神一震,“左良玉部难道没有火炮吗?”

“左良玉部的确有火炮,但明军虎蹲炮的射程,不过八百步,”牛金星道:“如果从岸边发射,根本达不到北岸。”

李自成想到明军水军的舰船,便道:“可是,左良玉的水寨已经立到河心了,他会不会将火炮放到大型船只上发射?”

“大都督,左良玉的船只,无论大小,都不是真正的战舰,属下观测过了,火炮并没有固定在船只上,”牛金星笑道:“火炮发射时,会产生巨大后坐力,如果火炮不是固定在战船上,在发射炮弹的时候,炮管和底座必会因为巨大的后坐力而飞入河中,甚至还会掀翻船只……”

李自成点点头,这个时代,大明的水军,战船上都没有列装火炮,所以算不上战舰,倒是天命军的长江水军,已经在战舰上装备了舰炮。

不过,受制于长江中上游江道狭窄,水军的战舰不可能太大,列装的舰炮不会太多,威力远远比不上真正的海军。

这次水军沿江东下,突破了长江三峡的子限制,一旦稳在湖广,以后的战舰肯定会造得更大……

李自成想到这儿,勃然而起,道:“传令下去,让各营做好准备,明日辰时开始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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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92章 不负百姓

太阳刚刚露出小半边脸面,樊城外的天命军大营就开始忙碌起来,第一营的骑兵都在吃早饭,而第七营宋文部的炮兵,已经在搬运山地炮。

四十门山地炮,静静地矗立在汉水北岸,数百炮手,如同松柏般立在山地炮四面,纹丝不动,对面的白马渡,长度只有三里,距离不够开阔,李自成并未调集第四营的山地炮。

辰时一到,宋文立即下达了“射击”的命令,炮手们这才忙碌起来,校准、装弹、点火……

对面的明军显然看到了天命军的动静,他们不相信天命军的火炮能直接越过汉水,毁了好不容易搭建的水寨,一面指指点点,一面还冲着炮手们叫骂。

但一些从朱仙镇逃回的老兵,却是紧锁眉头,盯着天命军的炮兵阵地,表面上淡然无语,心中却在默默祷告着……

叫骂从来就不是战斗,如果叫骂可以杀人,鞑子的骑兵也不会在京师、山东一带肆虐了!

天命军的炮兵,根本忽略了对岸明军的存在,直到点火之后,才将目光投向南岸。

他们不是要记住谩骂的明军士兵面容,然后寻求报复,而是观测开花弹的落点,山地炮已经校准过,但那是炮兵们根据以往的经验和准星、罩门进行的初次调试,要想提高开花弹的准头,必须根据落点重新调试。

因为是齐射,四十门山地炮,一次要射出四十门开花弹,这些开花弹在空中运行的轨迹,很容易发生错乱,这些观测的士兵,就是要“看住”本组山地炮发射的开花弹,然后将开花弹的落点反馈给校准的炮兵。

如果开花弹恰好正中目标,暂时就不用调整了,等到改变目标的时候,再根据需要调整,在没有电子瞄准仪的情形下,仅靠肉眼和经验,大部分开花弹都不会落在最希望的落点上,需要二次校准。

“轰……隆……”

“轰……隆……”

“轰……隆……”

……

四十枚开花弹,画着美妙的弧线,离开炮管,飞向南岸的明军水寨,大部分开花弹都是落在水寨,或是岸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只有少数开花弹不慎落在河水中,

明军显然没想到天命军的开花弹有如此的射程,一个个呆住了,等到发现自己的残肢断臂,以及从伤口冒出的汩汩鲜血,方才感觉到疼痛,随即一个个哭叫起来……

水寨上的士兵还好些,各种空旷的木质结构,无意中充当了消音#器,而岸上的士兵,即便没有中弹,只要是在弹坑附近,不是被爆炸产生的气浪撞翻了,就是被无形的冲击波伤了耳膜,双手抱着脑袋,满地打滚,发出狼一般的干吼!

天命军没有给明军喘息的机会,一波刚熄,一波又起,经过二次调试,开花弹的落点更加准确,绝大部分开花弹都是落在水寨,或是岸上的工事里,只有极少数开花弹直接从水寨的缝隙中溜出,滑入河水中。

李自成立在樊城的西南角,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鞑子入关的事,此时正用望远镜在观测开花弹的战况。

忽见一枚开花弹不偏不倚落在一艘小船上,随着一声巨响,那艘小船顿时被炸得七零八落,有好几块碎片飞上天际,在天空翻滚着,随即慢悠悠地飞到视线之外。

小船原本是水寨的依仗,此时忽然消失不见,水寨失去承重,顿时歪向一边,上面的士兵立脚不稳,顿时坠入奔腾的河水……

李自成放下望远镜,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好样的,这是谁射的,赏十两白银!”

“大都督,”何小米虽然没有望远镜,却也能觅得战场的端倪,忙道:“达到,开花弹离开炮管,至空中时混在一起,恐怕很难确定这是谁发射的炮弹……”

李自成想想也是,此时开花弹的发射,已经进入稳定的阶段,便是观测的士兵,也不会像开始是那般细心了,一定要找出这艘小船上的炮弹是谁发射的,恐怕很难,便道:“传令下去,炮兵每人赏二两银子!”

第七营的炮兵,此时全部是在战场上,总人数有数百,每人二两,就是上千两银子,不过,李自成觉得值,如果能快速突破明军的汉水防线,千两银子算什么?

“是,大都督!”何小米答应一声,回身和一名亲兵耳语几句,那亲兵立即离开城头,向战场跑去。

天命军猛攻白马渡的讯息,很快就传到左良玉的耳中,他立即上马,带着亲卫来到白马渡,想要看个究竟,守将看到左良玉,顿时像是看到了救星,忙哭喊着道:“大人,天命军的炮火太猛,用的又是开花弹,水寨被毁,兄弟们伤亡惨重,快要顶不住了……”

左良玉一脚踢翻守将,怒吼道:“废物,你们不是有火炮吗?”

“大人,我们的火炮射程不足,根本打不到对岸,”守将翻过身,不敢起来,膝行数步,回到左良玉的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们的火炮若是放到工事上,恐怕早就被炸毁了……”

左良玉抬抬手,让那守将起身,目光便落在岸上残破的工事上,更让他心疼的,还是士兵的尸体和翻滚着的伤兵。

这些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朝廷一直奈何他不得,就是因为他手中的这些士兵,如果不是大量的士兵,朱仙镇擅自撤军,还不落得与贺人龙一样的下场?

他四处扫了一遍,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水寨上,水寨残破不堪,被开花弹炸毁的小船、树木,因为无法及时修复,大半已经落在水中,成了真正的“水下之寨”……

左良玉不觉紧皱眉头,目光不知觉落到对面天命军的阵地上,数十门火炮正肆无忌惮地吐出火舌,而在这些火炮的后面,上万骑兵已经整装待发……

万一这些骑兵突破了水寨……

就在左良玉迟疑不决的时候,一枚开花弹,恰好落在岸边的一处工事上,一声剧烈的爆炸之后,工事完全被毁,原本守在工事上的数名士兵,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便没了气息,肠穿肚烂、四肢残缺、热血奔腾……

左良玉惊出一身冷汗,开花弹的落点,距离他不到百步,他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火炮,如果让士兵们留在工事上,完全就是等死!

这一刻,他知道守将为什么哭叫了。

天命军的火器,的确太犀利了……他想起了郾城,想起了朱仙镇,更想起了尉氏县以北的那条壕沟……

左良玉的心,忽地高高飞起,却无法下落,他感觉缺少了什么,就像夜晚睡觉的时候,被同伴扔掉的一只鞋子惊醒,正等着另外一只鞋子落下,然后才能美美地睡上一觉,然而,那只鞋子始终没有落下,等待的心,一直收不回来。

“大人,天命军停止炮击了!”亲卫提醒,左良玉才知道,原来是开花弹的爆炸声不见了。

难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爆炸声?

左良玉感觉自己受了侮辱,难道自己就是天命军的盘中餐?

他的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恨意,更多的却是恐惧,对天命军的恐惧……

天命军的火炮正是发挥威力的时候,为何停了下来?左良玉的心中一惊,难道……

他抬眼向对面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天命军的炮手,正在将火炮向两侧拖移,而火炮后面的骑兵,已是蠢蠢欲动!

“大人,天命军的骑兵,就要渡河了!”

一定是这样,炮声一停,天命军的骑兵、步兵就该渡河了,官兵已经被天命军的火炮吓破了胆,还有一战之力吗?

左良玉感觉到了无奈,实力不济的无奈,他长叹一声,天命军的火器……

天命军的炮兵快速移动火炮,将中间的道路让出来,骑兵已经开始出击,不过,在骑兵的右侧,还有许多身着单衫的百姓。

左良玉吃了一惊,百姓……百姓为何替天命军效力,难道是被天命军挟持?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这些百姓,并不在天命军的控制之下,他们跑得非常欢快,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面前,百姓们没有任何犹豫,一头扎进河水中!

樊城上的李自成,也是十分惊异,他移开望远镜,回身问道:“小米,战场上为何出现这些百姓?他们不知道两军阵前,随时可能丢了性命吗?”

“大都督……”何小米迟疑着道:“听牛先生说,这些百姓都是自愿的!”

“自愿的?”李自成不解,“这是战场,牛先生为何同意百姓与骑兵一些渡河?便是他们要渡河,也要等到战争结束以后,也不差这一两日!”

“大都督,百姓们不是要渡河,而是……而是天命军,”何小米一咬牙,终是道:“第一营的骑兵渡河,但岸边有许多明军残破的工事,人马很容易受到伤害,必须将这些工事清除掉,战马才能渡河……”

“嗯?”李自成这才明白,百姓是为了协助天命军清除工事,怒喝一声道:“为何使用百姓?我们不是有步兵吗?这是战场……”

何小米小心地道:“这是牛先生安排的,牛先生说,百姓听说天命军渡河打左良玉部,他们纷纷请战……”

李自成明白,牛金星让士兵参与击敌,就是要打造“军民一家”的融洽气氛,百姓以自己的方式参与了战斗,也就与天命军完全融于一体了。

然而,这是战场,百姓们没有受过操训,一旦遭到明军的攻击,势必伤亡惨重!

李自成一时热血沸腾,他在心中默默念叨着:樊城的百姓,我在此起誓,天命军不会让你们失望,更不会有负你们……

起誓之后,李自成还觉得不足,便沉声道:“小米,告诉牛先生,今日参战的百姓,每人发给一两银子,伤亡的百姓,按照天命军的标准,及时发放抚恤!”

“是,大都督,属下记下了!”

此时百姓已经渡过了汉水,正在南岸拆除明军的水寨,幸好明军已经随着左良玉溃逃了,百姓们并没有遭到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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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93章 焚香敬酒

刘云水部的骑兵,以最快的速度渡过汉水,上岸后立即展开对明军的追击,与此同时,第七营宋文部的步兵,乘着各种小舟、木板开始渡河。

明军只是稍稍抵抗,便放弃了所有的工事,大军沿着官道直下承天府,而左良玉带着儿子左梦庚、主要将领,以及大量的物资,乘着大船,沿汉水南下。

左良玉不及回城,便将襄阳城外劫掠一空,连百姓养殖的鸡鸭都不曾留下。

行不多远,迎面遇上一批逆水行进的商船,其中有两艘大型商船,吃水#很深。

左良玉的眼中,顿时发出攫取的光芒,虽然在樊城、襄阳大肆劫掠百姓,但朝廷拨给的粮饷太少,钱粮一直奇缺,岂能放过这批商船?他对天命军的恨意,完全发泄在商队身上。

他立在船头,把手一挥,左梦庚心有灵犀,忙指挥着战船靠过去。

商船上顿时传来一片哭喊之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左良玉的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

稍顷,左梦庚趁着小舟过来,“秉父亲大人,商船上的男人已经全部解决,尸体扔河中喂鱼……”躬着身行了一礼,又道:“好叫父亲大人得知,船上装载的,一半都是粮食!”

左良玉点点头,道:“梦庚,你带着这些商船先走!”

“父亲大人……”左梦庚还想客道两句,遇上左良玉阴冷的目光,忙道:“是,是,孩儿这就让商船掉头……”向左良玉拱了手,便跑回小船,然后掉头,喜滋滋地攀上了商船,船仓有传来女人的哭叫声……

左良玉一路急行,至承天府登陆。

恰逢湖广巡抚宋一鹤出了城,去了东北方向纯德山中的献陵,左良玉便带着亲卫,骑马去了献陵,找到宋一鹤索要粮饷。

宋一鹤手中也没多少粮食,承天府是一个下等的小府,除了正常的赋税,能凑齐“练饷”就不错了,便道:“左将军,湖广各地,粮饷并不丰裕,等本府秉明朝廷,再从各处筹集粮饷。”

“宋大人是说,让我的士兵喝西北风?”左良玉手中有兵权,丝毫没有将宋一鹤放在眼中,“等宋大人秉明朝廷,一来一去,我的二十万大军,恐怕都饿死一半了!”

“左将军……”

“算了,”左良玉打了响鞭,以发泄心中的不满,“既然宋大人没有粮饷,那在下可要自己去取了。”

“左将军要去哪?”宋一鹤明白,左良玉这是故技重施,又要劫掠百姓了,他此时顾不上左良玉部的军纪了,献陵才是最重,忙道:“左将军,流寇已经攻占襄阳,指日便可沿着汉水南下,献陵是国之重器,左将军务必留下来保护献陵!”

“宋大人是说,让我的士兵饿着肚子保护献陵?”左良玉想起宋一鹤上次弹劾自己在樊城、襄阳劫掠百姓的事,心中怨气更甚,“宋大人,属下这就为兄弟们找粮食去了,”顿了一顿,又道:“兄弟们总要活下来才行!”

“宋将军……”

左良玉冷哼一声,也不看宋一鹤,转身上了战马,往府城方向去了。

在承天府大肆劫掠一番,筹集了部分粮食,左良玉这才上了战船,沿着汉水,顺流而下,所属步兵也是离开官道,渡过汉水,向东南方向的武昌进发。

天命军渡过汉水后,追着明军的步伐,将断后的明军砍杀一阵,刘云水部的骑兵,追出二十里,方才停兵扎营。

李自成来到襄阳的时候,已经十二月四日了,战事早已结束,城内城外到处都是天命军,不少士兵还在帮着百姓修缮被明军捣毁的房屋。

行至襄阳城西城门,发现城门前跪着不少百姓,心中一惊:难道哪支入城的部队,又在城内劫掠百姓了?

李自成大怒,正要喝问迎接过来的宋文,眼角余光一瞟,却是觉得不对,在下跪百姓的面前,有一个小木桌,木桌上放着一大碗红烧牛肉,还有一碗清澈的酒水,另有炒鸡蛋、青菜等等,足足摆满了小木桌。

在小木桌的上方,靠近百姓的一侧,还有一个拳头大的小香炉,香炉里正燃着香,烟雾缭绕,淡淡生香。

李自成指着小木桌道:“这是这么?”

“这是百姓的心意!”宋文笑道:“焚香敬酒,跪迎大都督入城!”

“焚香敬酒?”李自成似乎明白了,却是指着一大碗牛肉,道:“欢迎本都督入城,也不能杀了耕牛呀,没有了耕牛,百姓如何种地?”

宋文含笑不语,跪在最前面那位满脸皱褶的百姓却是抬起头,道:“大都督,这头牛不是我们自己杀的……是官兵,官兵将村中的耕牛全部杀了,牛肉带走,只剩下牛骨,我们将全村的牛骨集中起来,才剐出这碗牛肉,大都督千万不要嫌弃……”

老者上面的门牙已经脱落,说话勉强听得懂。

李自成疾步上前,一把扶起老者,他有些动容地道:“多谢,多谢大爷的一番心意!”举目一看,下跪的百姓中,还有不少女人,有人手边还有半篮鸡蛋,忙对着他们挥手,“快起来,都起来!”

百姓起身后,都将手中的鸡蛋、果品等呈上来,“大都督,这是草民等一番心意!”

“这是草民家的鸡蛋!”

“草民的这些果品,藏在地里,这才躲过官兵的搜查!”

……

何小米见百姓围过来,忙使个眼色,十数亲兵上前拦住。

李自成却是百感交集,这样的场面,只应该出现在数百年之后,然而今日之襄阳……左良玉,你看到了吗?京城的朱由检,你想到过吗?

他推开亲兵,走向百姓中,“大爷大娘,你们的意思,我心领了,但天命军有自己的军法: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这些食品,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左良玉在襄阳,可是害苦了你们,天命军已经来到襄阳,从今以后,你们会过上好日子,再也没有谁侵夺你们的财物了!”

“左家小子,该下地域,用刀剐!”

“我早就听说过,天命军不会祸害我们百姓,今日一见,果然是这样!”

“大都督要是早点来襄阳就好了!”

……

李自成心潮澎湃,不断向着百姓拱手,忽然想到早就准备好的檄文,便摆摆手,高声道:“明朝昏主不仁,宠宦官,重科第,贪税敛,重刑罚……日倾师旅,掳掠民财,奸人妻女,吸髓剥肤,本人十世务农良善,急兴仁义之师,拯民涂炭……”又觉得这种文绉绉的话,百姓必定听不懂,忙改口道:“天命军是百姓的队伍,只会帮助百姓,不会侵害百姓,今后如果有士兵损害了你们的利益,只要你们上衙门一告,我立马宰了他!”

百姓们都是大笑,太多的话语,一时难以理解,他们只是记住了一点:天命军是百姓的队伍!

便有老翁老媪上前,询问天命军要不要士兵,让自家的儿孙加入天命军。

李自成暂时没有扩军的计划,便遗憾地告诉他们,让自家的儿孙平日多锻炼身子,等到天命军募兵的士兵,会挑选身子骨好的百姓。

见百姓不肯散去,李自成又宽慰了几句,就是告诉他们,反正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再也不会有官府、士兵、盗贼来侵害他们这些善良的百姓了。

百姓们见李自成不肯接受自己的礼物,都是唏嘘不已,一面便要散去,但刚才说话的老者,却是端起小木桌上酒水,双手奉给李自成,“大都督,这是我们全村人的一点心意,是我们主动奉上的,不是大都督强取,大都督务必领受!”

李自成知道,到了这种时候,再要拒绝,那就是矫情了,也会伤了百姓的心,他双手接过酒碗,笑道:“大爷,这碗酒我可以喝下,但大爷要收下酒钱和菜钱!”向何小米一使眼色,何小米忙从怀中掏出一锭二两的银子递过去,老者不受,只得放在小方桌上。

刚才准备离开的百姓,此时都回过身,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似的。

李自成向那老者笑道:“大爷,天命军的军律,‘买卖公平,不得占百姓的便宜’,便是本都督,也要遵守军律,否则,必会遭到惩处,大爷若是不受酒钱菜钱,本都督也绝不敢喝这口酒!”

老者方才悻悻地拿起银锭,口中嘟囔道:“这也太多了……”

“情义无价!”李自成一口将酒水干了,虽然不是什么好酒,心中却是无限甘甜,他向周围的百姓一拱手,道:“各位父老在此恭迎本都督,这份情义,多少银子都值!”

“小人谢过大都督!”老者给李自成叩了头,方才将银锭塞入怀中,百姓也随着散去。

李自成入城后,立即分兵攻打襄阳所属的均州和南漳、宜城、枣阳、谷城、光化五县,只有南漳县有过激烈的战斗,南漳知县亦是殉城而亡。

其余的州县,在百姓的感召下,都是望风而降,基本上没有战斗。

李自成以前知州蔡思绳为襄阳知府,前吏员罗平为襄阳府独立审判官,将张鼎延解放出来,不再兼任襄阳知府。

南漳知县暂缺,经过地方乡绅的推荐,以隐居在龙湾的江陵举人陈万策为知县,其余均州知州胡承熙、宜城知县陈美、枣阳知县郭裕、谷城知县周建中、光化知县万敬宗,都是直接留任。

襄阳府及所属州县,也是按照河南的模式,各城将招募一至两个百户的城防军,负责维持地方的治安和城防。

李自成让军中的文书将府州县的主官集中起来,学习天命军的各项律法,自己也是在城中逗留了一日,翌日天明后,尽起大军,沿着官道,奔南面的承天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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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94章 大明显陵

大军行至乐仙桥,已经进入承天府地界,汉清局和游骑探明,左良玉的大军早已离开承天府,南下武昌,李自成遂决定分兵,快速拿下整个承天府。

天命军十万大军南下,原本是冲着左良玉来的,但左良玉从襄阳逃走后,早已南下,天命军已是失去了目标,普通的州县,根本不需要十万大军。

承天营第一团卓光羽部,沿着官道南下,攻打荆门州和属县当阳,如果需要,可以在夷陵附近接应水军东进;承天营第二团夏庭佑部,先沿着官道行至荆门州,再折而向东,目标是京山、景陵二县;高立功亲率承天营第三团、第四团,沿着汉水南下,目标是潜江县和沔阳州。

第四营李绩部也是沿着汉水南下,驻扎沔阳州附近,第四营没有作战任务,只是协助高立功部安置沔阳州。

李自成亲率第一营、第七营、奉天营,九个团四万余人,离开官道,直奔承天府城。

承天府原名安陆州,是大明兴王的封地。

但大明正德帝朱厚照驾崩时,因膝下无嗣,以内廷张太后与外臣内阁首辅杨廷和为首,一致拥立朱厚照的近支堂弟、兴献王世子朱厚熜,是为嘉靖帝。

朱厚熜入继大统之后,安陆州被看做“龙潜之地”,比照太祖将发迹地濠州升为中都凤阳府,安陆州也是升州为府,是为承天府。

“承天府”这个名字,还是朱厚熜钦定的名称,是为了比肩京师的顺天府、留都南京的应天府。

朱厚熜还不顾群臣的反对,追封其父兴献王朱佑杬为“献皇帝”, 庙号为“睿宗”,朱佑杬在承天府东北的墓地,也是升格为“显陵”,墓地所在的松林山,被敕封为纯德山。

为了保护显陵,承天府、显陵各有一卫的驻军。

天命军兵临城下的讯息传到承天府,湖广巡抚宋一鹤立即做出相应的部署,他从显陵回到城内,协助留守都司沈寿崇、钟祥知县萧汉守城,并分出巡按御史李振声、总兵官钱中选驻守显陵。

宋一鹤分兵的措施,李自成最喜欢,正好可以各个击破,不过,他也有疑问,宋一鹤为何只想着防守,为何没有主动出击,与天命军决战的勇气?

李自成亲自带着士兵,在承天府城与东北方十里的显陵来回穿梭,经过仔细观察,觉得显陵的防守明显比不上府城,至少没有高大的城墙。

他决定先攻打显陵。

纯德山虽然不是高山,但地形并不开阔,不适合骑兵作战,李自成留下第一营驻扎在承天府北门外的普门寺,切断城内与显陵之间的联系,亲自带着第七营、奉天营包围了显陵。

此时已是腊月二十八,虽然没有结冰,但纯德山太矮,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无法阻挡寒流,山中非常阴冷。

明军砍伐树木,在外围结起一座木栅城墙,城墙内的士兵,正紧张地观察着四面的天命军。

显陵并不在山顶,而是在纯德山中一条东南、西北走向的山谷中,背靠祖山,面对屏山,面南而立,半道悬停,九曲河从陵下的山谷蜿蜒而过。

李自成见城墙都是枯木,便将第七营四十门山地炮架设在谷道两端,一声令下,众炮齐发,守陵的士兵虽然伤亡不重,但木墙被打成筛子。

山谷中烟雾缭绕,视线之内,阴暗不明,分不清是上午还是黄昏。

李自成没有给明军留下思考的时间,炮声一停,奉天营的士兵便扑向残破的木墙,马守应拖着衰弱的身子,亲自上前方督战。

士兵们一鼓作气,迅速拿下木墙。

第七营的士兵,也是随着穿过木墙,进入显陵的正面。

李自成进入城墙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粉红的围墙、黄色的琉璃瓦,显陵的壮观,简直是纯德山的一道风景,数十年、数百年之后,完全有可能开辟为旅游胜地。

此时奉天营的士兵正在攻城,第七营的士兵,也是荷枪而立,时不时向城墙上露头的明军一番点射。

李自成摆摆手,让士兵们暂停攻击,自己来到显陵的正门。

石板铺成精致、平整的神道,一直延伸至红墙的正门,中有御桥,是石板铺就的拱桥,两侧有汉白玉台基,门前左右各立下马碑一通,碑上有字,因距离较远,一时看不清晰。

城门是砖石结构,此时正紧紧闭合,除了颜色,与红墙几乎无缝对接。

透过城门上方,看到里侧有巨大的碑亭高高竖起,不知是什么功用。

这简直就是一座城墙,只是比现实的城墙稍矮,却更为别致,李自成虽然要推翻大明朝,却不忍心毁了皇陵。

他招过一名亲兵,耳语一番,那亲兵缓缓走向城门,朗声道:“天命军大都督,请巡按御史李大人搭话!”

城内一片寂静,却也没有向城外放箭。

亲兵等了一小会,皱起眉头,提高声音道:“大都督说了,如果你们不肯出来投降,我们就会用火炮轰炸,一旦显陵被毁,你们自己去跟朝廷解释吧……”

不一会儿,墙内果然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出来,“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很简单,”亲兵大声道:“投降,只要你们投降,我们就会撤兵,显陵就不会损毁。”

“向你们投降?”苍老的声音十分不屑,“那与毁坏显陵有什么区别?”

“有!”亲兵决然道:“如果是投降,朝廷只会追究你们战败的责任,天命军南下,投降的文武百官数不胜数,朝廷或许也顾不上你们了,万一显陵被毁,那可是抄家灭族,诛九族,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墙内又是一片寂静,显然是在思索。

亲兵又道:“这么冷的天,我们在外面……大都督说,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一柱香之后,你们如果不出来,我们就会轰炸显陵!”说完之后,他没有等待,而是回到李自成的身边。

李自成点点头,拿下显陵,他充满自信,显陵内不过一卫的士兵,即便是满编,也不过五六千人,而进攻的天命军达到三万。

天命军集中力量,在局部战争中,已经处于人数上的优势地位,如果算上士气、信心、装备等,天命军的战斗力远远超过明军。

左良玉的二十万大军,都是不战而溃……

一柱香尚未燃尽,显陵的正门便打开了,一名身着铠甲、年近五十的武将立在门口,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天命军,面上没有丝毫惊慌,沉声道:“谁是李自成?”

李自成上前两步,何小米紧跟在李自成的侧后方,李自成摆摆手,示意何小米不用紧张,看了武将一眼,淡淡地道:“你就是总兵官钱中选?”

“正是本将!”钱中选瞥了李自成一眼,轻喝道:“你谋反作乱,不怕朝廷抄家灭族吗?”

“十余年前,本都督倒是想朝廷抄家灭族,可惜,没等到朝廷抄家灭族,家中的人都饿死了,”李自成的脸上,隐隐现出一丝苦涩,顿了一顿,方道:“现在我倒是有了家眷,朝廷无时不想抄了我家,前三边总督汪乔年连我的祖坟都扒了……”

“这……”钱中选一时语塞,打人不打脸,辱人不挖坟,没想到汪乔年比流寇还卑鄙。

“不说这些了,”李自成向后一指,道:“你看清楚了,本都督的三万大军,已经包围了显陵,整个承天府,到处都是天命军,投降吧,别做没有意义的事了。”

钱中选默然不语,心中却是竭力思索,过了好一会,方道:“听说左良玉的大军,败在天命军手上?”

“谣言,完全是谣言,”李自成笑道:“天命军南下湖广,左良玉直接放弃了樊城、襄阳,一仗都没打,也就不存在战败的问题!”

“你……”

“左良玉拥有二十万大军,整个湖广,恐怕没有谁强过左良玉部了,”李自成喃喃地道:“如果不能强过左良玉,天命军怎敢南下湖广?左良玉倒是明白人呐……”

钱中选奋力吞了口吐沫,道:“天命军不过十万,左良玉为何不战而逃?”

“这样的事情,等你投降了天命军,本都督再慢慢告诉你,”李自成笑道:“本都督不强迫你,愿不愿投降,你自己决定,不过,本都督的时间很宝贵,如果你们不愿投降,现在可以回去,本都督立即攻打显陵。”

钱中选眼中闪现出一丝不甘,但终究还是跪拜于地,“小人愿降!”

这时,正门内又走出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人,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钱中选,无奈道:“如果我们投降,你能保证不破坏显陵?”

“本都督说话,自然算数,显陵是嘉靖花了无数的心血和银两建成了,将来应该是不错的旅游胜地,本都督为何要破坏?”李自成看了眼来人,缓缓道:“你就是巡按御史李振声吧?”

来人只说看着李自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符浚,说起来我们还是同乡,过来吧,天命军欢迎你,”李自成见李振声无动于衷的样子,又道:“当然,看在同乡的份上,本都督不勉强你,如果你觉得回到朝廷那边更好,尽管回去,但整个承天府,以及整个湖广都是我的了,谁也阻挡不了!”

“这……”李振声吃了一惊,这个李自成,胃口真的不小,不过,想到天命军已经占据了陇右、四川、河南,再要南下湖广,也不是十分奇怪的是。

难道天命军真要推翻朝廷?

“我之所以邀请你加入天命军,不仅因为你是本都督的同乡,而是因为你虽是文官,却杀伐果断,文武全才,又尽忠职守,这样的人物不多,”李自成抬了抬手,让钱中选先起身,又道:“还是湖广巡按,去将湖广西南部的土司灭了,百姓归化为汉人,”顿了一顿,又道:“你不必现在就做出回答,给你五日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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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95章 来去自由

“灭了土司?”李振声一时竟愣住了,他读的是圣贤之书,如果让他与朝廷做对,一时恐怕转不过弯来,如果去对付土司……

不过,土司是那么容易多付的吗?大明立国二百余年,因为无法彻底剿灭,只能以安抚为主,土司势力越来越大,屡次谋反自立。

如果能灭了这些土司,也算做了贡献,为了……

“对,灭了土司!”李自成沉声道:“土司一向有自立倾向,留着他们,迟早是要作乱的。”

李振声迟疑着道:“可是,湘西很多土司,不仅掌握地方的税收,还有自己的军队……”

“符浚是怕征服不了土司?”李自成见李振声动了心思,不禁笑道:“土司的势力,有几个能超过石砫马家?还有川南的那些土司?”

“大都督是说,四川的土司都被天命军灭了?”李振声换了称呼,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

“天命军有一项律法,叫做《推恩律》,天命军所到之处,必定要灭了土司,让异族的百姓归化为汉人,”李自成凛然道:“天命军的属地上,青海、甘肃、四川,还有关外的河西都督府,没有一个例外,所有的人,不是归化为汉人,就是变成死人!”

“这是真的?土司们不反抗吗?”

反抗?李自成心中一阵冷笑,朱由检不是反抗吗?朝廷有两百万军队,都奈何不了天命军,小小的土司算什么?如果不是为了天下全局,南方的土司早就一个个灭了!

他看了李振声一眼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既然去灭土司,自然会给你军队!”

李振声的眼中,已是精光闪动,道:“大都督给本官……小人多少军队?土司手中有军队,又是住在深山,地形复杂,当地的百姓又未曾开化,士兵少了恐怕……”

“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杀戮,”李自成笑道:“普通的百姓,也是受害者,我们共同的敌人,只是几个大小土司,我们不需要杀掉多少百姓,实际上,我们是解救他们,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李自成掏出随身携带的行军地图,指着湖广的最西面,道:“施恩卫、永顺宣慰司、保靖州宣慰司,甚至辰州府、靖州等等,都会有不少土司,别着急,一个一个来……”

李振声刚才是和李自成蹲在地方看地图,此时忽地起身,道:“大都督能给小人多少军队?”

“怎么?”李自成笑道:“符浚,你有五日的时间!”

李振声用力点头,“小人已经做出决定了!”

“不想看看我如何攻打下承天府城了?”李自成笑道:“天命军攻城的方式,与明军可能不同,即便不愿面对承天府,也该听听天命军是如何歼灭土司的……”

李振声点头,“那小人就过了年再走!”

李自成看着一直期待的钱中选,道:“钱总兵愿不愿加入天命军,替天命军消灭湘西的土司?”

“小人……小人愿意!”

“那就好办了!”李自成笑道:“显陵内的士兵,也就不用解除武装了!”

“不解除武装?”钱中选一愣,随即明白了,“大都督是说,用他们打土司?大都督信任他们?”

“他们当中,一定有许多优秀的士兵,”李自成凛然道:“当然,本都督会根据天命军的要求,挑选出部分士兵,如果有谁不愿意加入天命军,我们也不会强求!”

“大都督是说,他们当中有些人可以回家?”钱中选十分惊异,这些士兵,原本便是军户,差不多世世代代无法脱籍,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冒着什么危险打仗?

“天命军的属地上,没有户籍的限制,士兵都是自愿的,”李自成道:“不过,士兵除了有粮饷,每月还会有半两银子的饷银,官府还会给出大约二十亩的耕地,你去告诉士兵们,谁要是愿意,我们就从他们当中挑选士兵。”

“是,大都督!”钱中选答应一声,忙小跑着回到显陵内,不知道他是如何向士兵说的,不一会儿,便有数千士兵欢呼着从显陵中出来,见到李自成,兜头便拜,“大都督!”

李自成笑着让士兵们起身,当众承诺了刚才的决定,士兵们又是一阵欢呼,他们当兵,从来都是被迫的,那有当兵还发饷银的?还有二十亩的土地……

对李自成来说,根本不算承诺,这是天命都督府的律法,所有的士兵一视同仁!

可惜,显陵卫的士兵并不满编,目测之下,根本不足四千人,李自成只是从中挑选了三千余人,根本不够一个团的编制。不过,他当众放出话,天命军将从附近的百姓中招募部分士兵。

被选中的士兵,自然是欢欣鼓舞,没有选中的士兵,只是一小部分,看着他们失望的眼神,李自成实在没办法。

不是谁都适合当兵!

淘汰掉的,都是精明人,士兵不需要太聪明,服众命令就行,太聪明的士兵,脑中想法多,关键时刻,甚至有恐惧感……

显陵卫的士兵,丢下铠甲、兵器后,全部放了假,淘汰掉的士兵,自然不用回来了,被选中的士兵,可以安心回家过年,新元之后,大年初三将回到显陵集合。

李自成暂时没有攻打承天城的准备,先让士兵们过年,攻城的事,至少要延迟到正月初二。

天气十分寒冷,士兵们尽量不要在营帐中过年,李自成根据钱中选的建议,第七营驻扎在城东的白鹿寺,而奉天营暂时就驻扎在显陵。

李振声、钱中选两人,已经决定加入天命军,也就随在李自成的身边欢度新元。

除夕夜,李自成在白鹿寺设宴,由牛金星、宋文作陪,宴请了李振声、钱中选两人,宴席之间,一时觥筹交错,李自成顺便也对应天营即将出征湘西的事,做了详细的部署。

即将组建的应天营,由钱中选出任主将,领参将衔,暂定为两个团,以显陵和承天府城内的降兵做为班底,再招募部分青壮,天命军其它各营会抽调部分从千户、从百户进入应天营任职,协助承天营操训士兵。

应天营留在承天府操训的时间不会太长,基本操训结束后,便赶去湘西。

新任的湖广巡按李振声,对应天营有节制的权力,应天营的粮饷,也由李振声按照实际情形发放。

李自成将两人的关系定性为“以文制武”,与大明的传统一脉相承。

看着钱中选的脸上闪现出兴奋的光芒,李自成笑道:“钱总兵,加入天命军之后,‘总兵’的职务是没了,你这个应天营的主将,只能是参将衔,这已经是天命军各营主将最高的级别了,不过,军官的饷银,没有朝廷那么多……”

钱中选忙抱拳道:“属下惭愧,加入天命军,尚无寸功……”

牛金星捋着长须,微微颔首,道:“钱将军很快就有立功的机会了,归化湘西,对天命军,对所有的汉人,都是非常重要!”

“属下明白!”钱中选听到李自成说,应天营已经将城中的降兵都算上了,不由暗惊,忙道:“大都督,属下有个法子,可以协助大都督尽快拿下承天府城,不知道……”

“拿下承天?”李自成心中暗喜,钱中选是本地人,或许城内有相熟之人,如果得到城内的接应,或许能避免一场血战。

他带来的攻城部队,既有第一营的骑兵、第七营的枪手,也有奉天营的普通士兵,原本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大都督,诸位,”钱中选果然道:“属下在城内的守军之中,有相与之人,若是暗中联络上他们,或许可以得到接应……”

李自成笑道:“能联系上他们吗?承天的四座城门,都是紧闭着!”

“属下可以趁夜去试试!”钱中选却是拱起双手,向李自成行了一礼,“城门虽然紧闭,但属下是本地人,自然有法子可以联络城内的人!”

这样的好事,李自成自然不肯放过,事不宜迟,钱中选放下酒盏,吃了两碗米饭,急忙告辞,离开了显陵。

李振声等钱中选去得远了,方才淡淡笑道:“大都督不担心钱中选趁机跑了?”

“跑?”李自成哈哈大笑,“本都督并没有强迫谁加入天命军,来去自由,如果钱中选不愿为天命军建功立业,大可以从从容容离开,何必要偷着跑?”顿了一顿,又道:“钱中选尚未正式在天命军任职,他现在走了,也就与天命军没了瓜葛,一旦任职之后,必须遵守天命军的军律军规,再要擅自离开,那就是逃兵了,本都督定会严惩不怠!”

李振声忙端起酒盏,向李自成敬酒,“大都督的气度,属下佩服!”他从心中,再也不敢将天命军看着普通的流寇了。

李自成陪了一杯,放下酒盏,道:“李大人随着应天营,可以沿着官道南下夷陵州,或是枝江县,我们在长江中有水军接应!”

李振声对这条官道自然十分熟悉,但李自成说到水军,令他十分惊讶,“大都督,我们有自己的水军吗?”

“那是自然,”李自成笑道:“水军原本屯于奉节,现在配合天命军沿江而下,早已过了夷陵,夷陵是水陆要冲,水军一定会在此驻军,便让他们用船只渡你们过江!”

“属下明白!”李振声忙拱手道:“大都督,我们去了湘西……”

“先拿下施州卫,施州卫的西、北方向,分别是四川和荆州,都是我们的地盘,四川驻扎着天命军的第八营,荆州有我们的水军,必要的时候,可以要求他们协助,”李自成沉声道:“拿下施州卫,尽快设置府县,我会让从这边派出地方官员,也可以让归化的百姓担任吏员!”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如果刚才李振声还有些不敢,现在则是对李自成,对天命军满含敬意了。

不是他没有气节,而是天命军太出乎他的意料,实力比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李自成端起酒盏,向李振声示意,“李大人不用着急,消灭土司、归化异族的事,得慢慢来,剿抚并用,重点是攻心!”

李振声端起酒盏,一口干了,“属下谨记大都督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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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96章 里应外合

正月初二,天命军开始围攻承天城,奉天营先是从显陵出发,分兵包围了城西和城南,第七营从白鹿寺出发,逼近东城门,第一营的骑兵,虽然没有攻城的打算,却也离开普门寺,在北城外耀武扬威,刘云水还分出第一团雷万军部四处巡视,城内的明军即便逃出城,也逃不过骑兵的追杀。

风云骤起,大战将至,阴寒笼罩着承天城。

城内按照原先的部署,文武官员纷纷走上城头,充当临时主将,湖广巡抚宋一鹤、兴都留守都司沈寿崇、援剿总兵温如珍、守备王紫昭分别把守东、南、西、北四门。

宋一鹤身着戎装,立在东城头,微风拂过,送来一片寒气,脸上起了鸡皮疙瘩,却是浑然不觉。

望着城外数不清天命军,他心中生出一丝恐惧,流寇多如过江之鲫,显陵失守,承天又能坚守多长时间?

显陵都失守了,坚守承天又有多大的意义?丢失显陵,罪名不轻,朝廷绝对不会无视。

城外至少有上万流寇,可是城内的守军……

宋一鹤恨不得自己象鸟儿那样,能长出一对翅膀,纵身跃出城外,将流寇的九州军旗折断,再扔进火炉里烧掉。

都是左良玉!

如果左良玉的二十万大军能留在承天,显陵岂会失守?承天又岂会遭到流寇的围攻?

事到如今,宋一鹤唯一的期望,就是流寇的战斗力不要太强,只要守住承天,流寇必然退去,显陵也就回来了。

不知道显陵被破坏城什么样子,皇上知道显陵的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哎……”宋一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见流寇逐渐逼近城下,忙提醒士兵们做好准备。

城头上的千余守军,有一半的士兵装备了鸟铳,另外一半的士兵,其时都是拾起弓箭,只要流寇再靠近一些,进入鸟铳与弓箭的射程,他们就会毫不犹疑地迎头痛击。

但流寇在百步外就停下了脚步,宋一鹤也没看到流寇携带攻城的云梯,顿时松了一口气,流寇这是虚张声势,虽然人数众多,但多半裹挟了不少百姓,声势很大,战斗力怕是远远低于官兵!

宋一鹤赶感到奇怪的是,流寇的手中,不是刀枪,而是一根长长的杆子,类似于官兵的鸟铳,此时流寇正举着这种古怪的兵器向城头上瞄准。

隔着百步的距离,宋一鹤并不担心,心中却是想到:难道流寇的士兵全部装备火铳?流寇哪来的火铳?

如果是战争中的缴获,数量不会多,看城下的流寇,火铳十分齐整,难道这是流寇的主力?

“砰,砰,砰……”

城下忽地响起了奇怪的声音,与火铳的声音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宋一鹤倚在女儿墙后面,从垛口探出半个脑袋,忽地有飞弹撞在女儿墙上,“吭”的一声,又反弹回城下。

宋一鹤顿时吃了一惊,隔着百步的距离,流寇的火铳如何射到城头?他已经明白了,撞在城墙上的,一定是流寇火铳射出的子弹!

他急速缩回女儿墙的后面,将身子完全藏起来。

这时城头上已经乱了套,许多士兵在一瞬间就摔倒了,只有还有一丝气力,不是满地翻滚,便是发出绝望地惨叫。

剩余的士兵,也和宋一鹤存了相同的心思,他们不及救援同伴,而是将身子藏起来,再也不敢向城下张望。

宋一鹤大惊,这才一瞬间,流寇尚未攻城,官兵就伤亡过百……流寇究竟使用是是什么火铳?怎的如此犀利?

“砰、砰”的声音,不时从城下传过来,但没有刚才密集,稀稀疏疏的。

宋一鹤一面安排观察的士兵,一面着人救援伤兵,暂时将他们带出城头。

看着守军都缩在城墙后面不敢,宋一鹤心中一紧,士兵们都是如此藏着身子,还如何向城下射击?

果然,观察的士兵传来了声音:“大人,流寇抬出云梯,他们应该是要攻城了……”

北城,守备王紫昭最为轻松。

城外虽有上万骑兵,但并没有下马攻城,流寇都是在马背上,似乎只是察看,偶尔向城头放出两箭,却是连城墙都没碰到。

他们既没有下马,也没有攻城的云梯。

城上城下,只有对峙,没有战斗。

士兵们心中明白,流寇不会用昂贵的骑兵攻城,只要待在城内,他们就是安全的,天命军的士兵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只是在城外游荡,根本没有攻城的意思。

东、西、南三座城门,不断传出告急的讯息,王紫昭一咬牙,只得向各城派出援兵。

北城原本有一个千户的士兵,几次分出援兵后,王紫昭的手中只剩下不到三个百户的士兵,完全就是做做样子,如果天命军上万士兵攻城,城门很快便要失守。

刘云水并没有攻城,但城门还是失守了。

剩余的士兵,基本上都是王紫昭的亲信,王紫昭直接下令打开了城门。

刘云水部骑兵入城的时候,并没有在城门处过多地耽搁,就像是回家似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王紫昭立在城门的右侧,向着入城的骑兵一拱手,笑着道:“哪位是刘将军?”

“在下便是刘云水!”刘云水在马背上一拱手,道:“你就是守备王大人?”

“正是区区!”王紫昭笑道:“在下代表城内的百姓,欢迎天命军入城,刘将军,这边请!”

刘云水哈哈一笑,道“城内的百姓十分欢迎天命军吗?”

“那是自然!”王紫昭从士兵手中接过一面锦旗,又让士兵握住另外两角,完全展开。

刘云水仔细一看,见红旗上绣着“恭迎王师”四个白色大字,嘴角不觉露出笑意,百姓是真心迎接天命军吗?大都督也没称王呀!

他心中忽地一动,天命军已经占据了数省之地,大都督也该称王称帝了吧?

王紫昭让士兵将锦旗折叠起来,双手奉给刘云水,“刘将军是第一支入城的部队,就代表天命军收下百姓的一片心意吧!”

“多谢王大人!”刘云水接过锦旗,交给身后的亲兵,这才向王紫昭一拱手,“王大人,在下要尽快拿下各座城门,回头与王大人再叙!”

“刘将军请!”王紫昭退后两步,将城门完全让出来。

刘云水带着两个团万余骑兵,迅速接管了北城门,而后向其它三座城门挺进。

李自成从东城门入城的时候,城内基本平复,只有零星的枪声。

战斗已经结束,大街上到处是百姓,比天命军的士兵还多。

李自成暗笑,不知道是汉清局的动员做得好,还是钱中选暗中着人在城内散步了天命军的讯息,或许是两者的结合吧?

既然军队已经在安抚城内的百姓,李自成索性让他们去做,他带着亲兵,穿过几条街道,来到城内的兴都留守司衙门。

衙门前有四名士兵,左右各二,看到李自成,都是跪拜于地,“大都督!”

“不用多礼,都起身吧!”李自成摆摆手,道:“云水他们在吗?”

“刘将军、马将军都在,还有俘获的不少文武官员!”

李自成点点头,只带着何小米和一个百户的亲兵入了衙门,大半部分士兵都是留在衙门外。

刚刚拐过打厅,迎面遇上刘云水,笑道:“云水,这次入城,有什么斩获?”

“大都督?”刘云水哈哈大笑,让身后的士兵将锦旗拿过来,“大都督,这是守备王紫昭交给属下的,说是城内的百姓欢迎天命军入城!”

李自成展开一看,不觉哈哈大笑,“王师?不错,是王师,天命军虽然没有称王称帝,但天命军都督府受之于天,行的是王道,百姓自然欢迎!”

刘云水原本还想劝劝李自成,借此机会称王,也算是顺应名义,但李自成却是另外一番解释,“王道”似乎更为确切,便打消了原先的念头,道:“大都督,这次骑兵从北门入城,突袭了其它三门,包括知府衙门、兴都留守司衙门,可是抓捕了不少文武官员。”

“奥?”李自成笑道:“都有谁呀?”

“守备王紫昭是主动打开城门,接应天命军入城的,”刘云水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忙道:“抓捕的官员中,有湖广巡抚宋一鹤、兴都留守都司沈寿崇、分巡副使张凤翥、援剿总兵温如珍、通判张国运、承天知府王鸣伉、钟祥知县萧汉、钦天监博士杨永裕……”

李自成大笑,“好家伙,你这是将城中的文武一锅端了?”

“城中的文武恐怕没想到天命军这么快就破城,等骑兵入城,他们想跑也跑不了,”刘云水挠挠发梢,讪讪笑道:“也没见主要的官员自杀殉城,大都督,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牛金星走上前,拱着手道:“城内的文武都被刘将军抓捕,大都督,也就不用担心承天府了,”顿了一顿,又道:“大都督,要单独召见他们吗?”

李自成寻思,天命军在湖广快速扩张,的确需要大量的地方官,不过,天命军早已今非昔比,不是当初在西宁时那般艰难了。

天命军已经闯出名头,仕林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看了眼牛金星,道:“牛先生,这些人就交给你了,不用太勉强,由他们自己做决定!”

牛金星躬起身道:“大都督放心,显陵、承天府失守,他们还有退路吗?回到京师,也是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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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97章 四川模式

李自成将城中的战俘集中起来,挑选出合适的士兵,又从城内外招募了部分青壮,编为应天营第一团,由王紫昭出任团长,领游击将军衔。

初三日,原先驻守在显陵的士兵回归,加上招募的青壮,编为应天营第二团,由刚刚投诚的总兵官温如珍出任团长,也是游击将军衔。

又从承天营、奉天营抽调了部分军官去应天营任职,暂时在城外操训,李自成给钱中选不超过半个月的操训时间,半个月之后,将沿着官道开赴湘西,开始征伐最为艰难的施州卫。

正月初四,李自成收到水军周坤的来信,水军突袭了荆州,擒获惠王朱常润、偏沅巡抚陈睿谟、户部员外郎李友兰,故相张居正第五子尚宝丞张允修自杀……

在这封信件中,周坤不无得意地告诉李自成,水军在荆州的惠王府中,查抄出大量的钱粮,光现银就超过五十万两。

李自成虽然欢喜,沉思片刻,还是决定不去荆州了。

水军已经拿下荆州,自己就不用浪费时间来回奔波了,只要在当地重新建立官府,荆州也就成了天命军的地盘。

他给周坤回了一封长信,信中告诉周坤,尽快在荆州府建立属于天命军的地方官府,如果可能,就让那个偏沅巡抚陈睿谟出任荆州知府,或者留用原先的知府,至于惠王朱常润,不用客气,直接斩杀了立威!

在惠王府得到的粮食,暂时存放于荆州府库,不用长途运输。

五十万两银子的处置,其中的四十万两着人运往襄阳,交付给省长张鼎延,其余的十万两,就留在荆州,做为水军扩军的军饷,水军现在占据的地盘很大,允许扩编第二营,也是四个团。

水军除了在沿途增设补给基地外,主力舰队还要沿江而下,直驱武昌。

水军扩军为两个营,原先的主将也需要做大规模调整了,特别是周坤还兼任团长的事,已经明显不合适了,士兵的人数急剧增多,主将的事务也会跟着增加。

不知道周坤是否适应角色的转变,暂时先代理着,实在不行,将来再更换。

在信的最后,李自成除了让周坤将造船厂迁移至荆州外,还给他升了职:水军司令,领参将衔。

写完这封信,李自成的脸上露出笑意,水军进入湖广,避开了长江三峡的险滩,战舰会越造越大,向海军的目标又前进了一大步。

李自成将周坤的事处理完毕,这才拿起另外一封长信,这封信是四川省长郭世俊写的,他知道周坤东进,便托周坤顺道转交过来的。

这封长信,郭世俊将近期工作写得很全面,相当于述职报告。

宋文的第七营来到河南之后,留在建昌的第二团赵光瑞部、夔州的第三团张令部,和成都护卫军,共同合编为擎天营,赵光瑞任主将,领游击将军衔;吴秋、张令、沙金寻分别担任各团团长。

川西、川南的归化工作,已经全面拉开铺子,正进入关键的过度期,汉人数量的不断增多,地方官府实行安抚政策,百姓得到赋税上的优惠等等,只要再过数十年,有两至三代人的积累和沉淀,这些地区应该就会不可逆转地成为事实上的汉地。

天主教在川西、川南地区蓬勃发展,连成都等汉地也是盖了不少教堂,初步在川西、川南等外围建起了宗教防火墙,有效遏制了藏人的佛教向东传播。

农业、工商业已经得到恢复性发展,赋税已经超过天命军进入四川之前的水平。

以成都为中心的主干道,向北经过龙安府、保宁府直通陇右;向南经过眉州、嘉定府、建昌府,延伸至攀枝花;东方,成都至重庆府大道已经完工;还有东南方向通向泸州的大道;以重庆为中心的大道,除了西通成都外,南达遵义府,北经顺庆府到达夔州府太平县,随时可以连接西北方向的汉中府、东北方向的兴安县。还有从龙安府直达松潘府的高原大道、叙州府的大道等等。

在这封长信中,郭世俊还告诉李自成,攀枝花钢铁厂已经在一年半前开始投产,新式教育已经在四川出现,但规模不大,目前只有成都府、重庆府、潼川州等核心地区建立了官办的新式学校。

最后,郭世俊谈到地方官府的设置问题。

四川省府已经建立了省长、法院院长、监察院长三权分立的体制,省长负责民政,法院院长负责刑民审判,监察院长负责监督一切同级文武官员。

三“长”独立行使职权,互不干涉,互不统属。

省长以下,设置人事厅、税务厅、国防厅、交通厅、农业厅、工商厅、教育厅、科技部,各部在省长的统一领导下,行使职权,履行义务,承担责任。

省府的模式,逐渐在各府县推行,各府县可以根据实际情形,适当减少各“处”、“局”的数量,但不得增加,且报经省府批准后执行。

郭世俊委婉地告诉李自成,要建立后世的议会制度,眼下很难实现,一是百姓的文化水平、理念跟不上,二是地域太广,根本无法将讯息及时、准确地传达出去,很难发挥自身的平衡作用。

李自成又将长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心中明白,郭世俊不仅是在述职,更是天命军府发展指明方向。

川南、川西的归化工作,天主教在边疆地区的推广,既是稳定四川,也是为华夏今后的扩张,提供实践经验。

而四川省地方政府的设置,不仅我地方政府设置提供了范例,反过来也可以指导中央政府的设置,等到天命军推翻大明朝廷的那一天,一切就该水到渠成了。

行政、司法、监察三权分立?

似乎没有哪一个国家使用这种平衡方式,不过,在现在的情形下,似乎这是最好的方式,如果运行不畅,将来可以改革、改良……

现在的百姓中,识字的人口不到一成,要培养职业政治人物,还是任重道远。

如果使用这种模式,必须打造一支廉洁的监察队伍,不对,仅仅依靠监察是远远不够的,关键要从源头抓起,趁着初建华夏的机会,培养一批有理想的官员。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恐怕不会轻松!

李自成想到中央政府,大明的内阁制度不伦不类,肯定要抛弃,在中央政府的组成中,那个最主要的人物,是宰相还是首相,不仅是称呼上的差别,更是体制上的差别。

还要有律法上的限制……

李自成忽地发现,在郭世俊这份非正式文件中,省府中并没有司法部,任何制度都必须有律法上的保障,没有法律保障的制度,随时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破坏!

而且,国民的法律意识增强了,不仅保护自身利益,维护社会稳定,也可以保障各种制度、体制的畅通和执行。

即便出现法律上的争执,它的破坏作用比军事斗争小得多,如果思想争执、政权更迭被限制在法律的范围之内,那才是民族的幸事,也是国家走向成熟的标志。

李自成将郭世俊在四川施行的这种体制,称之为“四川模式”,“四川模式”似乎比梅之焕正在践行的“甘肃模式”更适合现在的华夏,“四川模式”的执行,并不表示它将取代“甘肃模式”,两种模式并存,在两个不同的地域践行,将来做出比较。

朝廷还是大明的朝廷,李自成现在不急。

李自成思索很久,这才提笔给郭世俊回了信,将两份信件都交给何小米之后,觉得有些疲倦,便站起身来,出了书房,已经是午时了。

吃过午饭,李自成正在街道上转悠,牛金星从后面赶上来,向李自成递上一份讯息,“大都督,属下幸不辱命,被俘的官员,全部愿意加入天命军了!”

承天府被俘的文武官员中,援剿总兵温如珍已经投靠了天命军,做为应天营第二团团长,此刻正在城外操训。

李自成估计,牛金星恐怕是各个击破,将被俘的文武官员一个个拉到天命军这边来,不管他使用了什么手段,能劝降这些人,也算是一份功绩,天命军大肆扩张,正缺少大量的地方官。

他接过讯息一看,果然有不少归降的官员,不出意外,这些将在承天府,或是其它府县任职。

看到钟祥知县萧汉的名字,李自成心中不觉一动。

天命军驻军这次南下,主要就是冲着湖广的粮食,江汉平原的富足,天下皆知,可是天命军来到湖广之后,并没有看到这种富足。

从樊城到襄阳,再到现在承天,一路之上,百姓夹道欢迎。

百姓欢迎天命军,一方面是天命军的名声好,更重要的,就是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如果百姓丰衣足食,谁愿意跟着天命军造反?

造反可是杀头的勾当!

湖广的百姓为何贫困?是旱灾、涝灾、蝗灾,还是土地兼并严重?或者是朝廷的赋税太重?

萧汉做为钟祥知县,对本县的情形一定非常熟悉,如果皇帝着人来查,他可能不敢说真话,自己就在承天府,随时可以向百姓实地调查,他绝对不敢欺骗自己!

李自成指着名单上的萧汉,淡淡地道:“牛先生,让这个钟祥知县回县衙去,我在县衙单独召见他!”

正文 第898章 水灾旱灾蝗灾

钟祥县衙的书房,萧汉立在李自成的面前,目光中现出一丝不屈的光芒,一闪而逝,迟疑片刻,终于拜服于地,“小人叩见大都督!”

李自成将一切看在眼里,向对面的木椅上一指,微笑着道:“萧知县不用多礼,坐吧!”

萧汉起身后,勉强在李自成面前落座,看了李自成一眼,便将目光移开,在自己的脚尖上打转。

何小米奉上茶水后,便立在李自成的身后,虽然萧汉是文官,但毕竟是刚刚归顺,他死死地盯住萧汉的一举一动。

李自成淡淡地道:“萧知县不用紧张,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

萧汉拱了拱手,面色沉静,显得不卑不吭,“请大都督明示!”

“湖广熟,天下足!”李自成道:“湖广是产量大省,江汉平原的富足,那是举国皆知,可是本都督来到承天,却见百姓们非常贫困,说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点也不夸张,就是为了什么?你是钟祥知县,百姓的父母官,总该知道原因吧?”

“这……”萧汉原以为李自成要打听府库县库的存银存粮,没想到李自成问的却是百姓的事,不禁一时语塞。

“不用担心,有什么说什么,”李自成沉声道:“是洪涝灾害、土地兼并严重、朝廷的赋税太重,或者还有其它什么缘由?”

萧汉面色一呆,原来大都督什么都知道……过了好一会,方才醒悟过来,他站起身,向李自成长身一揖,道:“大都督明鉴,百姓正是因此而贫困!”

“奥?”李自成淡淡地笑笑,让萧汉坐下说话,“你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汉重新落座后,看着李自成,道:“大都督要听小人说实话?”

“难道本都督要听那糊弄人的鬼话?”李自成的神色十分淡定,“今日本都督得闲,你慢慢说!”

“那小人就斗胆了!”萧汉拱拱手,道:“百姓贫弱,原因很多,主要便是大都督刚才所说的三个方面。”

李自成心道,原来天下百姓贫弱,原因还真差不多!

“先说说灾情,据小人亲身经历,以及查阅的钟祥县资料,县里一直灾情不断,自从崇祯继位的十四年来,比较严重的灾情就有七次,崇祯四年、五年、九年的水灾,崇祯十三年的旱灾和崇祯九年、十年、十四年的蝗灾。水灾致使堤溃如涌,良田尽淹;旱灾致使禾苗枯萎,农田欠收;蝗灾起时,飞蝗蔽日,庄稼俱尽。连年不断的自然灾害,是造成农民极端贫困,难以生存的主要原因。”

李自成心中琢磨,现在才是崇祯十五年的开始,十四年间,竟然有一半的时间发生了大的灾情,加上小灾,怕是数不胜数了,萧汉这是在推卸责任吗?

他淡淡一笑,道:“萧知县,你没有看资料,为何记得如此清晰?难道你知道本都督找你缘由?”

“小人不知,”萧汉摇着头道:“小人知道,钟祥的百姓生活一向在水深火热之中,小人心中焦急,故此对灾情了如指掌,大都督可以着人查询县衙和府衙的资料。”

“自然要查!”李自成向何小米耳语几句,何小米不敢离开,但看到李自成坚毅的眼神,还是离开了书房,但很快就回来了,依然立在李自成的身后。

“大都督事必躬亲,小人佩服,”萧汉拱了拱手,眼神已经清澈多了,似乎遇上了知音,“小人再说说赋税的事,每次出现灾情,属下都会据实上奏,可是朝廷不但没有减赋、赈灾,却是不断增加赋税,剿饷、练饷层出不穷,百姓的实际赋税,已经是常年的两倍有余!”

李自成微微颔首,剿饷、练饷的事,不仅在湖广,河南、陕西也是一样,朝廷赋税枯竭,为了应付辽东的鞑子和国内遍地的烽火,只能向土地和百姓增加赋税,但宗室、士绅、工商从业者,原本就不纳税,他们会变着法子将赋税、徭役转嫁至普通百姓身上,致使百姓更加贫弱。

贫者愈贫,亡国之相!

“小人再说说土地的情况,”萧汉道:“大都督,钟祥县的土地情形有些复杂,不过,也和其它府县有相似之处!”

李自成知道,萧汉恐怕是担心自己听不懂,便道:“你详细说说!”

萧汉朗声道:“钟祥的田地,向有屯田、官田、楚田、福田、民田之分。”

“嗯?”李自成轻皱眉头,道:“为何有这些种类?”

“因为显陵的存在,朝廷在钟祥县留下两卫的士兵,令卫军垦荒种地,卫军所占田地称为屯田;府、县衙门所占田地称为官田;自永乐年间以后,郢、梁、兴三王相继封藩钟祥,藩邸所占田地,隶属楚藩者称为楚田,隶属福藩者称为福田,两藩绝嗣之后,兴王就藩钟祥,除郢、梁二王所遗庄田悉数划归兴王所有外,还拥有涮马、罗小、池河、焦山、罗铁、利河、芦汱、长河等地各庄田。”

李自成淡淡地道:“民田就是百姓的田地吧?”

“大都督有所不知,民田表面上属于百姓,实际上百姓所占的份额很少,大部分都是掌握在豪绅地主手中。”

李自成知道,朝代末期,也就是土地兼并最激烈的时候,钟祥县也不列外,百姓真正掌握的土地,恐怕还不足士绅大户的零头,他冷冷地道:“官田属于府县衙门,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些土地由谁耕种?”

“回大都督,自然是百姓耕种,府县衙门向百姓收取租子,”萧汉面上微微变色,“大都督明鉴,官田是长期遗留下来的,没有这些官田,以前的辽饷,最近的剿饷、练饷,根本无法完成……”

李自成明白,这是官府的猫腻,不过,百姓租种官田,除了正常缴纳赋税,还要官府上交一部分租子,等于变相提高赋税。

是完成朝廷下达的赋税任务,保住自己的官帽,还是为百姓请命,所有的官员,都会选择相同的答案!

李自成没有生气,生气也不能改变现实,这就是真实的大明!

他捧起茶水杯,睨了萧汉一眼,道:“钟祥县内,各种田地的具体数值,萧知县有吗?”

“小人记得大概,”萧汉道:“具体的数值,需要查阅资料,就在县衙内!”

“你立即取来,越详细越好,还有钟祥县的人口数值!”

不一会儿,萧汉抱着许多账册,将账册放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土地、人口的情形,都在这里!”

李自成随手翻了总计,官田七千五百六十八顷二十七亩,楚田二百七十四顷四十二亩,福田三百九十一顷五十八亩,民田四千四百六十二顷五十五亩,另有林地五百余顷。

民田仅占三分之一,即便全部在百姓的手中,也禁不起自然灾害与无休止的加赋,何况百姓真正掌握的土地,恐怕不足一成。

总共一百三十万亩,钟祥县的耕地不算少!

李自成再查阅了人口总数,不禁吃了一惊,小小的钟祥县,竟然接近十万人口!

这些人口中,尚不包括女人,也就是说,这个十万人口,仅仅是钟祥县一半的人口,如果加上最近出生,尚未登记户籍的儿童,实际人数恐怕超过二十万。

原先允驻守显陵的士兵,每丁二十亩,看来很难实现了。

李自成合上账册,沉默良久,方道:“萧知县,账册上的数字,是否准确?”

“应该非常准确,”萧汉似乎明白了李自成的用意,“这些数值,都是各地上报后,小人亲自着人计算的,无论是源头,还是统计,应该没有多少出入!”

李自成没有心思追究统计学上的问题,只要出入不大,应该是误差之内的事,他盯着萧汉的双目,凛然道:“萧知县,如果天命军没有来得到钟祥县,做为百姓的父母官,你打算如何拯救百姓于水火?”

“这……”萧汉没想到李自成忽然问到这个无解的问题,脸上憋得通红,却是说不出话来。

“钟祥的百姓,一直安于忍受官府、士绅的盘剥吗?”李自成脸色转寒,似乎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难道没有人听到,百姓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啼饥号寒?”

萧汉满脸臊红,李自成这般说,就是打脸了,朝廷不会看到钟祥县的百姓,他才是百姓的父母官!

刚刚进入官衙的时候,还是将自成看做流寇的首领,只知道流窜各地,劫掠百姓,但此时此刻,他忽地明白了,李自成比他更加关心百姓。

难怪天命军入城后,并没有发生骚扰百姓的事!

他哆嗦着道:“大都督,钟祥县也曾发生过百姓抗赋的事……”

“官逼#民反!”李自成冷声道:“直接逼迫百姓的,是你们这些知县、知府,但根源还是处在朝廷身上,是朝廷逼反了自己的百姓!”顿了一顿,又道:“萧知县,钟祥的百姓为何欢迎天命军?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水灾、旱灾、蝗灾,都比不上人祸对百姓的危害!”

萧汉面红耳赤,过了好一会,方道:“大都督,我们现在怎么办?”

“百姓饥寒交迫,萧知县解决不了,朝廷更解决不了,只有天命军才能让百姓吃上饱饭!”李自成目视萧汉,道:“萧知县,你愿意帮助百姓们一把吗?”

“属下愿意听从大都督差遣!”萧汉离座,跪拜于李自成面前,虽然只有短短一席话,他已经完全折服于李自成了,这次的下跪,不是出于礼节,完全是他的自愿,是他向李自成表达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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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99章 嘿嘿不应

李自成觉得,啼饥号寒的百姓,不能再等下去了,承天府及所属各县,必须尽快恢复官府,协助百姓安排春耕。

他当晚便召见了归降的文武官员,重新任命了官员。

王鸣伉官复原职,重新出任承天知府,全权负责承天府的民政;兴都留守都司沈寿崇出任承天府法院院长,独立行使刑民审判权;分巡副使张凤翥出任承天府监察院长,独立行使监察承天府所有官员权利。

李自成按照“四川模式”,为承天府搭建了框架,原先的兴都留守司予以废除,承天成为一个普通的府城。

同样废除的还有钟祥县,钟祥县衙就在承天府城内,机构设置、职能划分上,与知府衙门有不少重叠。

开封的祥福县、襄阳的襄阳县等等,都是因为与府衙同城而被废除。

钟祥县被废除后,原知县萧汉改任承天府税务官,在知府王鸣伉的领导下,负责承天府的付税征收,不过,承天府暂时不需要征收赋税,萧汉现在的工作,就是按照每丁十二亩的标准,尽快将所有的土地平均分发给百姓。

李自成派出亲兵打探钟祥县的灾情,知道萧汉没有撒谎,对他比较信任,所以将如此重任交给他。

通判张国运,原本是知府王鸣伉的副手,但李自成让他随着应天营去施州卫,一旦应天营拿下施州卫,将改为施州府,由他出任施州府的第一任知府。

湖广巡抚宋一鹤,这是湖广地界数一数二的文官,不过湖广已经有省长张鼎延,李自成思索再三,想起梁文成的上次来信。

梁文成在来信中告诉他,甘肃省长梅之焕老爷子年老体弱,身子一直不好,自己主动要求致仕。

梅之焕是最早加入天命军的朝廷高官,李自成当时答应他,出任省长后,任期为五年,可是,这都十一年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梅之焕的年龄,已经六十八岁,加上身子不好,的确不适合继续担任甘肃省长。

宋一鹤就是最好的人选,李自成亲自签发了官凭文书,让他搭乘水军的船只,取道四川,然后沿着官道去兰州就任。

李自成的意思,是让宋一鹤顺道参观四川的建设,既是让他死心塌地为天命军效力,也是让他学习四川模式,尽快完成身份上的转变。

最后一个人物,是钦天监博士杨永裕,最初的时候,李自成以为是在外监军的太监,问了才知道大概:原来是换算时间的,属于天文学范畴。

既然是科技工作者,在这个时代,实在难得,李自成便单独留下杨永裕。

杨永裕只是一名漏刻博士,从九品小官,是钦天监最基层的小官,一向负责天文历法的换算,“漏刻”就是“时间”的意思。

李自成考问了一番,发现杨永裕并没有掌握多少科学知识,只是在钦天监监正修订历法时,协助换算时间,属于机械性的工作。

钦天监的工作,是一项终生的工作,不得退出,杨永裕除了换算时间外,连人情世故都不懂。

李自成左右思索,最后让他出任承天府天主教的牧师,负责在承天府传诵天主的恩德。

承天府城内有吉祥寺,城北有普门寺,城东有白鹿寺,在民不聊生的年代,三寺全部改为教堂,吸引城内外百姓信奉天主教。

如果出仕,杨永裕并不是优秀的官员,但他识字,加上内向的性格,传教倒是合适的人选,或许在他的推动下,天主教在湖广“中心开花”也说不定,湖广西部、南部都有不少土司,如果天主教向当地传播,一定可以战胜那些原始的宗教,对于归化百姓,也会起到推动作用。

新的承天府,开始了正常运转,但李自成并没有离开承天府,而是带着亲兵,亲自在城内外巡视。

李自成原本要去荆州府接应周坤,但水军早已拿下荆州,正沿着长江东下,便将进军的目标调整为武昌府。

已经南下的承天营高立功部,开始向汉阳方向集结,第一营刘云水部的骑兵,也是先行南下,进逼汉阳府。

此时独立营已经拿下德安府全境,重新任命了官员,李信上次得到李自成的允许,便在战俘的基础上,招募了部分青壮,一次性扩编四个团,独立营达到八个团的编制,是天命军所有各营中人数最多的。

李自成给李信传令,让他将四个团的新兵暂住随州、德安府和孝感县,加强操训,尽快成军,四个主力团则东进汉阳,完成对汉阳府的包围。

正月十五过后,李振声、张国运、钱中选带着应天营南下施州卫,李自成也是离开承天,亲率第七营、奉天营南下,直逼汉阳。

……………………………………………………………………

左良玉离开承天府,大军水陆并进,沿着汉水南下,进至武昌。

此时天命军尚在承天府各县征伐,距离武昌有数日路程,又隔着长江,左良玉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麻烦一直伴随着左良玉,属下的二十万大军,朝廷只拨给两万五千人的粮饷,就这点粮饷,还不能及时拨给,已经数月不见踪影了,从离开襄阳开始,大军一直沿途劫掠,但所得的钱粮物,甚至比不上沿途的消耗,也就是说,越往南跑,欠饷越重。

他一面大骂李自成,一面绞尽脑汁,想到弄到大批的粮饷。

朝廷是指望不上了,左良玉心中明白,没准朝廷此刻正在想着如何惩治自己呢!

百姓太过贫弱,也没什么财物,只能抢劫大户了,武昌城内,最大的大户便是楚王,但楚王是亲王,除非像李自成那样完全谋反自立,否则楚王万万动不得。

经过深思熟虑,左良玉决定拜会楚王。

先礼后兵,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与楚王弄得太僵,以免成为朝廷的打击目标。

左良玉自己明白,属下虽然有二十万士兵,但这些士兵绝大部分都是最近在樊城、襄阳招募的,操训时间短,没有参加过真正的战斗,比百姓中的青壮,也好不到哪儿去。

如果惹恼了朝廷,遭到朝廷各路大军的围追堵截,下场恐怕比砍了脑袋的贺人龙还要悲惨!

左良玉不是光棍,他绝不做光棍的事。

他将大军屯在武昌城外,只带着亲兵卫队入了城,大大方方地求见楚王朱华奎。

朱华奎听说左良玉来访,顿时脑袋大了一圈,左良玉沿途劫掠,军纪之败坏,那是有了名的,左部还在襄阳的时候,便有人向楚王府告发左良玉,说他纵容属下的士兵,抢夺百姓财物妻女,连士绅都不放过。

如果这个魔王留在武昌,虽然不敢打王府的主意,但王府在城内的产业、城外的天地,必会跟着遭殃,哪怕明知是王府的产业,以左良玉的性子,也会装聋作哑。

因为对左良玉有所忌惮,朱华奎不敢不见!

但总要想个见发,如果不能送走左良玉,武昌将后患无穷。

朱华奎思索良久,决定礼送左良玉出境。

他让府丁通传,在点了三个炭火盆的外书房召见了左良玉。

左良玉行了参拜大礼,“臣左良玉,叩见王爷!”

“嗯,嗯……”朱华奎一阵剧烈的咳嗽,竟然说不出话来,服侍他的府丁,一面捶打着后背,一面告诉左良玉,王爷的意思,是他免礼、起身。

左良玉在下首豪华的椅子上就着,心中却是“咯噔”一下,外间传说朱华奎已经七十有五,没想到已经老成这个样子,好似随时都可能去见阎王。

他耐心等着朱华奎缓过气来,方拱起手道:“王爷,臣率兵路过武昌,但朝廷一直欠着粮饷,士兵们忍饥挨饿……王爷积善行德,天生有悲天悯人之心,能不能先支付二十万饷银……”

“啊……”朱华奎勉强抬起耷拉的脑袋,只是看了左良玉一眼,似乎没听明白。

左良玉暗暗叹口气,无奈地道:“流寇眼看着便要顺着汉水而下,不日可达武昌,只要王爷支付了粮饷,臣手中的二十万大军,便为王爷保境安民,武昌万无一失!”

朱华奎嗤之以鼻,你虽有二十万人马,却连自己的巢穴襄阳都保不住,又怎的保住武昌?他重新耷拉着脑袋,似乎什么都没听明白,只是“嘿”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左良玉忍气吞声,拱着手小心地道:“王爷,流寇就要来到武昌了,臣担心……”

朱华奎照例“嘿”了一声,连头都没抬,却是抬起手碰了桌上的茶水杯。

服侍朱华奎的府丁忙小心地道:“将军,王爷身子不好,需要休息了……”

左良玉知道,饷银是没有希望了,便狠狠瞪了府丁一眼,起身拱起手道:“王爷休息,臣告退!”

离开王府后,左良玉立即纵兵劫掠,火光照亮了长江,除了楚王府,他连宗室士绅都不放过,官民士绅们为避敌害,只能奔往附近的山谷中躲避。

左良玉在武昌附近劫掠得差不多了,听说天命军已经逼近汉阳,便率兵东移九江,指向南京和江南富庶之地,沿途亦是纵兵大掠,江左大震,士绅百姓叫苦不迭。

正文 第900章 逃离武昌

天命军的大军从西、北、东三个方向逼近汉阳府,李信从应城沿汉水南下,首先拿下汉水以北的汉川县,刘云水不甘示弱,协助李绩部进逼汉阳府城。

与汉阳一江之隔的武昌,城内文武一片恐慌。

武昌是江汉平原的中心,地方物产丰富,但因为身处内陆,一直太平无事,守卫一向松懈,左良玉离开武昌东下后,城内守军不足万人。

区区万人,又很少上过战场,用这样的士兵去对付李自成的十万虎狼之师,岂不是羊入虎口?

左良玉在武昌肆虐的时候,大家对他深恶痛绝,恨不得他从马背上摔死,但没有左良玉,武昌却危在旦夕之间。

官员们三三两两,私下会面时,都认为必须尽快募兵,加强武昌城的防守。

但募兵的钱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上了楚王府,坊间传言,楚王府在武昌列两百余年,王府钱粮无数,存放钱粮的仓库都放不下了……

武昌告急,楚王至少要拿出几十万募兵,万一武昌城破,楚王岂不成为下一个福王、襄王?

但朱华奎不为所动,让他拿出数十万两银子,还不如在他的大腿上割下一块肉!

万般无奈之下,致仕回乡的前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贺逢圣,主动求见楚王朱华奎,得到朱华奎的传召后,贺逢圣行了参拜大礼后,直接道:“王爷,流寇兵临城下,王爷也该有所行动!”

朱华奎软软地靠在黄木椅上,淡淡地道:“贺大人的意思是……”

“王爷,武昌守备空虚,城内守军不过万人,”贺逢圣道:“文武官员一致认为,必须紧急募兵,加强武昌的守卫!”

“募兵好呀,本王支持!”朱华奎勉强抑制住心中的冲动,道:“贺大人,既然文武都认为要募兵,贺大人不去募兵,来本王府中做甚?”

“王爷!”贺逢圣起身,长身一揖,道:“文武众志成城,然而募兵需要钱粮,王爷如果不能奉献部分钱粮,众文武又如何募兵?”

“又是钱粮!”朱华奎冷哼道:“武昌城中,文武官员有谁没有贪墨过兵饷?到了无兵可用之时,却将事情向本王头上一推,难道本王便是那冤大头?”

贺逢圣语塞。

朱华奎说得没错,武昌并非没有士兵,而是城内的官员们贪墨了大量的兵饷,致使士兵无法养活自己,不断逃逸。

官员们乐得高兴,也不追逐逃兵,朝廷还是按照原先的定额拨下粮饷,士兵越少,他们贪墨得就会越多。

恶性循环,官员们贪墨得越多,士兵剩下的粮饷就会越少,逃亡的士兵就会越多,反正也没人管。

武昌安逸了这么多年,谁知道被流寇看中?除了北面的李自成,还有东北方向的张献忠……

贺逢圣迟疑片刻,又是长身一揖,算是求着朱华奎了,“王爷,的确是官员们的不是,然而流寇兵临城下,现在最要紧的是守城,等流寇退去,王爷可以着人整肃城内的官员!”

“本王虽是亲王,却无整肃官员的权利,”朱华奎冷冷地道:“谁捅出的篓子,谁解决后事,守卫武昌,是城内文武官员的责任,难道他们只是白拿俸禄?”

贺逢圣暗暗叫苦,贪墨兵饷,不是一人所为,有些人已经调离武昌,难道让他们将贪墨的银子还回来?便是城内的文武,让他们将银子还回来,也是不可能的,吃过的饭喝过的酒还能吐出来?睡过青楼的女人,还能让她睡回去?

他拱拱手,道:“王爷说得在理,不过,藩王亦有守土之责,万一武昌失守……”见朱华奎神色不善,忙改口道:“只要王爷拿出十万两银子,城内就能招募一支强兵守城,可保武昌不失,到时候王爷也好向皇上交代!”

朱华奎暗哼一声,让本王拿银子?银子到了他们手中,还不是少了一大半?拿皇上来说事?本王就不信,一旦城破,皇上最先追究谁的失土之责!

他向身边的太监耳语几句,太监忙出去搬来一把包金的木椅,朱华奎指着椅子道:“这是当年太祖分封诸王时,赐给第一代楚王的礼物,一直是王府的传家宝,”睨了贺逢圣一眼,道:“贺大人若是要本王佐军,可将此物搬去,除此之外,本王别无他物!”

贺逢圣怎敢将太祖亲赐的物件搬走?再说,武昌城内人心惶惶,又有谁会购买此等罕物?

想到洛阳的福王、饷银的襄王,他不禁双目一红,险些滴下泪来,只是向朱华奎拱拱手,也不说话,快步离开了楚王府。

朱华奎见贺逢圣走了,忙着人唤回王府长史徐学颜。

徐学颜是王府长史,一向深得朱华奎信任,在武昌城内也是尽人皆知,此时恰逢诸司长官及武昌知府、江夏知县入朝觐见,暂时代理江夏知县。

听说朱华奎召见,他立即赶回楚王府,“王爷召属下何事?”

朱华奎从座椅上起身,迈了两步,道:“君复,武昌城防如何?”

徐学颜躬身道:“回王爷,城中不仅士兵不足,就是……就是兵器,也是多有损毁,臣这段时间,正在安排人手,紧急修缮守城器械……”

朱华奎沉吟片刻,道:“依君复看,武昌能不能守?”

徐学颜轻皱眉头,思索了好一会,方道:“以臣看来,现在的这种状况,肯定难以持久,要想守城,必须募兵,”顿了一顿,又道:“可是,新募的士兵,操训时间不足,战斗力恐怕很难上去……”

朱华奎点点头,道:“君复说得是,城中的文武,都是饭桶,他们只会贪墨兵饷,”又喃喃自语道:“看来,守卫武昌的事,也不能全部指望他们!”

“王爷……”

“君复,你这个知县也别当了,眼下流寇逼近,武昌城都出不了,城内的事,自然有他们,”朱华奎道:“我们要自己招募士兵!”

“王爷真的要招募士兵?”徐学颜暗暗称奇,王爷不是不肯出钱募兵吗?

“本王自然要协助守城,但不能将银子交给他们,”朱华奎的脸上,现出不屑之色,“左良玉在武昌作乱的时候,附近不是留下许多溃兵吗?君复将这些招募过来,他们原本便是士兵,不需要操训!”

徐学颜深深一揖,道“王爷说得是,不知道王爷要招募多少士兵?”

“两千吧!加上王府原先的士兵,已经有五千了,”朱华奎昂着头道:“这些都是我们的士兵,就叫‘楚府兵’,士兵由你管控,粮饷有王府发,万一流寇攻打城池,就让他们驻守南城的文昌、保安二门!”

楚王府位于南城附近,朱华奎自然不愿将王府的安全交给别人,南城还有一座正门,叫做望山门,不过,望山门正对着督院,乃是武昌文武云集的地方,他自然不用担心。

此时的督院,正在召开紧急会议,武昌城内,不拘文武,也不拘职位高低,只要能为守城献策,都可以参加。

巡江都司硃士鼎、通判李毓英、巡江都司硃士鼎、参将崔文荣、前阁臣贺逢圣,还有贺逢圣的学生、诸生冯云路等。

参会的以武将为主,文官当中,湖广左右布政使、武昌知府、江夏知县等,因为入京觐见,都不在武昌城内。

主持会议的是新任承天巡抚王扬基。

王扬基新任右佥都御史,巡抚承天、德安,但这两府都被流寇占了,他便赖在武昌不走,因为李信部的独立营已经威胁到黄州安全,便将自己的亲信、黄州推官傅上瑞调至武昌,以避流寇。

王扬基万万没想到,流寇没有去攻打黄州,而是直接攻打武昌,早知道如此,打死他也不来武昌。

贺逢圣虽是文官出生,却是主战派,坚决要求募兵,既然楚王不肯出钱,那就向城中的士绅募钱,如果不能守住武昌,这些士绅也很难独善其身。

这是大多数人都想法,贺逢圣是致仕的阁老,他的意见,毫无阻滞全票通过。

贺逢圣的学生冯云路,见自己的老师是主战派,便也说出许多慷慨激昂的话语,一句话,人在城在!

王扬基却是翻着白眼,这个时候,大话空话有什么用?有本事用你的大话和决心去退了流寇?他打着哈欠道:“向士绅募钱的,就交给阁老大人了,冯先生协助阁老大人,诸位还有什么想法?”

参将崔文荣道:“阁老,各位大人,依本将看,守城不如守江,守江不如守汉,磨盘、团风、煤炭、鸭蛋诸洲,浅不过马腹,纵之飞渡,而坐守孤城,非良策也。”

“崔参将是要渡江而北?”王扬基不悦道:“流寇都是聚集在对岸……武昌城内的士兵本就不够,如今大家都费尽心机募兵,崔参愿意渡江送死,可以着本部人马渡江。”

崔文荣身份地位低微,不敢多言,却是暗暗打定主意,只有守住汉阳,才能保住武昌,会议结束后……

“不过,崔参将说的也有道理,”王扬基睨了崔文荣一眼,道:“流寇集中于对岸,尚未渡过长江,我们先聚集江北的溃兵,先行抵抗,削弱流寇的力量,”顿了一顿,道:“禧徵,本府现在授你为江北监军,全权节制江北的兵马,务必阻止流寇渡江!”

傅上瑞一愣,见王扬基以目示意,忙道:“下官遵命!”

王扬基咳嗽一声,道:“本府即日也要渡江北上。”

贺逢圣一愣,道:“承天、德安两府都已经失陷于流寇,王大人还要渡江?”

王扬基向北方一拱手,道:“本府受朝廷重托,明知是死,也要死在承天、德安!”又向贺逢圣一拱手,“武昌府城,就拜托阁老了!”

除了督院,傅上瑞放慢脚步,等到王扬基,悄声道:“大人果真要渡江?”

王扬基忙摆摆手,小声道:“先离开武昌再说……”

崔文荣离开督院后,立即整顿本部人马,又拿出私产,招募了部分青壮,汇聚了两千人,从鸭蛋洲渡江,奔汉阳府而去。

正文 第901章 三日为限

李自成赶到汉阳的时候,李绩部已经与主动增援汉阳的崔文荣,正在南城外激战。

战斗本身,李自成不感兴趣,在天命军大军压境的时候,城内的士兵还敢主动出城决战,不是傻子,便是忠义,他对决战的主将产生了兴趣。

战斗毫无悬念,明军很快便被击溃,李自成传出命令,勿要活捉明军的主将。

李绩部都是枪手,追击敌军的事,只能交给刘云水部的骑兵了,听说大都督对明军的主帅感兴趣,刘云水下了死命令,第一团、第二团分别从两侧包抄,截断明军渡江而逃的后路,第三团则是在南城门外拦截,防备明军撤退入城。

为了活捉明军的主将,刘云水将三个团的骑兵全部用上了。

残阳赤红,浮云胜雪,远山如雾!

如果不是南城外大量的尸体和伤兵,此时的天空,铁定是一幅唯美的画卷。

李自成坐在黄鬃马背上,却是看着远远的江面,以及大江以南,湖广的首府武昌城,虽然看不见轮廓,却在心中想象着它的光辉战斗历程。

龟山俯首,蛇山挺拔,这一北一南相对的两座山峰,似乎让长江狭窄了不少。

随着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刘云水亲率部分骑兵回来了,远远便跃下战马,“大都督,敌军的主将抓到了!”

“嗯!”李自成微微颔首,这次出动三个团的骑兵,如果连千余明军残兵都解决不了,这个骑兵主将也不用当了。

“大都督,属下从战俘口中得知,他们不是汉阳城中的兵马,而是从武昌渡江来的,”刘云水并没有胜利的喜悦,脸色却是变得难看起来,“属下无能,未能全歼敌军,还有三四百明军乘船逃了……”

李自成一愣,以刘云水的性子,怎肯放过那数百士兵?便道:“究竟怎么回事?”

“明军在江边留下渡船,还有士兵看守,”刘云水苦着脸道:“我们赶到江边的时候,这些士兵已经上了船,乘船逃到江心的鸭蛋洲!”

“嗯?”李自成一愣,“明军既然是来自武昌,他们为何不逃回武昌,却是逃回江心?难道鸭蛋洲上有明军的驻军?”

“没有,”刘云水摇头,“我们先期到达江边的时候,已经着人乘小船打探过,鸭蛋洲并无接应的明军!”

李自成点点头,他觉得已经隐隐抓住了什么,却又说不清楚,便道:“你去找战俘们问问!”

“是,大都督,”刘云水把手一招,身后的士兵牵过一批战马,马背上绑缚着一名浑身是血的人,铠甲碎裂,披散着头发,连头盔都不见了。

李自成点头,道:“小米,带回大帐。”

士兵们刚刚搭建的中军大帐内,李自成端在主位的马扎上,对面立着那浑身是血的战俘,战俘看不出年龄,却用疲惫得几乎睁不开的双目打量着李自成。

李自成迎着他的目光,笑道:“你是谁?眼下江北兵荒马乱,你不守武昌,为何主动来江北求战?”

“你又是谁?难道你就是李自成?”

“天命军大都督李自成!”李自成淡淡笑道:“现在可以告诉本都督你的身份了?”

“武昌参将崔文荣,这个名字,大都督应该没听过!”

“有些人的名字,听一次就够了,”李自成淡淡笑道:“明知以你的力量,根本无法扫除朝廷眼中所谓的‘流寇’,为何还要渡江主动出击?”

“守城不如守江,守江不如守汉,坐守孤城,等待流寇围城,绝非良策!”崔文荣轻轻摇摇头,道:“可惜,本将人微言轻……”

李自成心道,这是主动防守,至少有寻机歼灭敌军的机会,站在武昌的角度,实在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战略都是白费,无非是时间长短而已!

他看着崔文荣的双目的双目,道:“可惜你的战略并不成功,你可知道为什么?”

“如果不是遇上大批南下的流寇……”崔文荣忽地说不下去了,今日战斗不利,并非人数不足,而是流寇的火器太过犀利,官兵并没有还手的机会,即便人数再多,也免不了战败的命运。

“崔将军应该明白了,”李自成笑道:“并非人数上的多少,而是大势,即便你今日获胜,天命军迟早还是会拿下汉阳。”

“……”

“依崔将军看,武昌能守得住吗?”

“只要众志成城,武昌一定能守住,”崔文荣冷声道:“别忘了,武昌背后是朝廷,朝廷迟早会派来援兵!”

“朝廷的援兵在哪?左良玉吗?”李自成冷笑道:“崔将军恐怕知道河南的战事吧?对朝廷来说,开封比武昌重要得多,朝廷的确是派出了不少援兵,直至最后无军可派,眼睁睁地看着天命军拿下开封,结束河南战事!”

“结束河南战事?”崔文荣冷哼一声,道:“大都督难道认为,朝廷已经放弃了河南?”

“是否放弃河南,本都督的确不知道,不过河南的土地上,现在只有天命军,”李自成道:“先别说河南,甘肃、青海、四川等地,天命军所属之地,朝廷什时候想过克复?奥,或许朝廷想过,只是在朝堂上想,就和做梦差不多!”

“你……”崔文荣冷冷地盯着李自成,这个大都督,实在太狂妄了,不过是流寇的首领,竟敢轻视朝廷……

“崔将军认为我们拿不下武昌?”

“本将不知……”崔文荣虽然看不惯李自成的狂傲,但武昌的实际情形他是知道的,心中实在没有什么底气。

“当然,在拿下武昌之前,我们必须向拿下汉阳,免得在背后留下钉子,”李自成忽地看着崔文荣的双目,笑道:“崔将军认为,我们需要多长时间拿下汉阳?”

崔文荣气呼呼地道:“即便能拿下,至少也要十天半月……”

“三日!”李自成沉声道:“崔将军信不信?”

“三日?”崔文荣顿时滚圆了双目,“汉阳好歹也是府城,你们竟然只要三日?”

“以三日为限,崔将军愿不愿赌一把?”李自成笑道:“如果崔将军赢了,本都督无条件释放崔将军,听凭自由,哪怕你回到武昌城整兵再战;如果崔将军输了,就加入天命军,从今以后,死心塌地替天命军效力。”

“加入天命军?”崔文荣微皱眉头,一时迟疑不决。

李自成道:“崔将军为朝廷守城,究竟是忠君爱国,还是要保境安民?”

“这……”崔文荣从来没想这个问题,他是朝廷的武将,领的朝廷俸禄,一心为朝廷着想,听了李自成的话,方支支吾吾着道:“本将乃是武昌参将,自然要保一方平安……”

李自成打断他的话,朗声道:“本都督听说,左良玉在武昌周围大肆劫掠,连宗室都不能幸免,士绅百姓,被杀无数,纷纷逃至山中避难,那时的崔将军,难道不是武将参将?”

“这……”崔文荣一时语塞,过了好久,方道:“即便本将无能,也要替朝廷尽忠!”

“好,果然是忠义之人,本都督没看错人,”李自成笑道:“崔将军兵败被俘,已经替朝廷尽忠了,本都督再给你一个机会,愿不愿与本都督赌一把?”

崔文荣一咬牙,道:“好,本将愿赌,希望大都督到时候不要失信!”

“本都督言而有信,崔将军放心,”李自成盯着崔文荣的双目,忽地笑着摇头,道:“原本还想问崔将军两个问题,不过,现在不用问了!”

“……”

“问了崔将军也不会说,”李自成道:“而且,本都督已经知道答案了!”

“大都督知道什么?”

李自成笑看崔文荣,道:“其一,天命军渡江的时候,只要登上江中无人驻防的沙洲,沙洲与南岸的武昌之间,江水浅及马腹,不用舟船,也可登上南岸!”

“这……”

“其二,武昌城内,守备空虚,新募的青壮,只能在城头充数,根本没有战斗力,天命军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

崔文荣迟疑片刻,道:“大都督如何知道这些?不过是借本将之口确认……”

“错,”李自成断然道:“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前,本都督已经有了答案!”

“大都督能否不吝赐教?”

“有何不可?”李自成笑道:“崔将军所部残兵,败逃过江时,天命军没有渡江追击,他们应该从容返回江南才是,可是,溃兵没有逃往江南,却是在江心的沙洲登陆,难道不是因为这些沙洲与南岸之间水浅?”

“……”

“我们的士兵早已查探过,沙洲上根本没有明军驻守,溃败逃往沙洲,一定是涉水回南岸,他们能涉水,难道天命军的士兵不能涉水?”

崔文荣心中那个后悔呀,原本打算阻击流寇的锐气,没想到反而暴露了沙洲水浅的讯息……

“崔将军不用后悔,”李自成像是洞悉了他的心思,笑道:“天命军有数万水军,不日便可抵达武昌,即便没有沙洲水深的地形,武昌也阻挡不了天命军的步伐!”

“水军?”

“崔将军不用着急,你很快就会看到,”李自成从崔文荣的脸上,已经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至于武昌城空虚的讯息,崔将军刚才说过,城内正在募兵……崔将军不用自责,左良玉在武昌肆无忌惮劫掠,连宗室都不放过,如果武昌城内军力雄厚,别人不说,楚王朱华奎岂会善罢甘休?”

正文 第902章 长江水军

当晚,李自成召集各营主将开会,将自己与崔文荣之间的“三日之约”,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各营主将纷纷请战,连一向身子不好的马守应,都是请缨为先锋,高立功更是向李自成口头保证,务必一日破城。

翌日辰时,天命军开始攻城,第四营、第七营、承天营、奉天营分别攻打一个方向的城门,第一营刘云水部的骑兵,则在城外接应。

李信部独立营向码头集结,利用搜集的船只开始试探水深,并且试着向团风洲、鸭蛋洲渡河。

李自成带着崔文荣,来到南城外观战。

李绩有心要展示天命军强大的火力,先是用开花弹将城头梳理了一遍,随后祭出步枪,直到城头上看不到守军,方才骂骂咧咧地让士兵们抬着云梯攻城。

崔文荣看在眼里,虽然没有说话,脸上早已一片煞白……

猛听得西城门方向传来一声巨响,随即是一片嘈杂之声,但隔着太远,一时听不清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崔文荣正惊疑不定,忽见一匹战马疾驶而来,马背上的士兵尚未下马,便高声叫道:“大都督,西城门攻破了……”

李自成听得详情,便挥挥手,让他士兵先回去,崔文荣却是目瞪口呆,这才半日的时间……

李绩已经停止攻城了,既然西城门已破,那就无需冒着伤亡的危险攻城,入城的天命军的兄弟,很快便会打开城门,接应他们入城。

李自成看着身边手足无措的崔文荣,笑道:“不知崔将军有何感想?”

“大都督,这……”崔文荣似乎没有从破城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哆哆嗦嗦道:“大都督,天命军是如何破城的?”

“这很重要吗?”李自成淡淡笑道:“白猫黑猫,抓到鼠就是好猫!”

“白猫黑猫?”崔文荣喃喃自语,似乎还不相信已经发生的一切,然而,南城门已经打开了,刚才还在攻城的第一营,此刻已经列队入城。

他揉揉有些发涩的双目,再次向洞开的城门处一看,的确不是梦!

李自成直等到李绩全部入了城,方才看着如痴如梦的崔文荣,道“崔将军是在想赌约的事?”

“啊……”崔文荣这才想起,他和李自成之间,还有一个赌约。

怎么办?

自己是武昌参将,武举出生,难道要投靠流寇吗?

可是赌约呢?难道要失信于人?

崔文荣觉得,他是上了李自成的套!

不过,想到天命军摧枯拉朽般攻破汉阳城,他的心中就震颤不已,他败在天命军的手中,实在不冤枉,技不如人,计也不如人!

李自成知道,崔文荣的心中,一定非常纠结,自己有的是时间,他没有强逼,而是哈哈一笑,“崔将军,先入城再说!”

城内已经恢复了秩序,其实百姓们早已知道天命军的威名,反抗的只是官府和士兵,与百姓没有多少关系,如果不是慑于官府的威严,百姓们倒是愿意敲锣打鼓欢迎天命军入城。

因为临时都督府的民事使宋献策留守河南,李自成将安抚汉阳府的事,交给兵事副使牛金星和民事副使罗汝才。

汉阳府可能是湖广土地上最小的一个府,属县只有汉阳县和汉川县,根据天命军的习惯,汉阳县与汉阳府同城,属于重叠的机构,所以汉阳县必定要废除,汉阳府只剩下一个辖县汉川。

牛金星任用前汉阳知府殷德明为汉阳知府,开始恢复汉阳府的秩序。

李自成正带着亲兵在汉阳城内巡视,到傍晚的时候,李信着人传讯:独立营已经向团风洲运送了一个团的兵力,团风洲与江南之间,水深不过三尺,骑兵可以直接飞渡,步兵可以乘小舟通过,也可以勉强涉水。

翌日午后,水军前部到达汉阳,不过,这是都是小船,相当于哨船,大船还要一日之后才能赶到。

李自成不急,水军已经沿江而下,不在乎这一日!

汉阳的码头上,近万人在等候水军,李自成带着崔文荣,还有各营团的主将,以及大批的士兵,别说见过天命军的长江水军,绝大多数将士根本就没听说天命军一直隐藏在奉节的水军。

周坤阔别四五年之后,终于见到了李自成,他不等战舰停稳,硬是飞身跃上码头,紧跑两步,翻身跪拜于地,“大都督!”他的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李自成上前扶起周坤,给了膀子一拳,哈哈大笑,道:“数年不见,水军的翅膀也该硬了!”

“大都督!”周坤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身后的战舰。

李自成抬眼一看,见停靠在码头上的战船,并不算大,应该是最初的那种老式战船,两层甲板,三桅栏帆,栏帆都是四角,与当初在青海(西海)时唯一的区别,似乎就是两侧共装备了六门火炮。

“大都督,受制于长江上游的宽度,水军这些年无法建造最新的战舰,这还是北川号战船,”周坤终于控住了情绪,道:“这次造船厂移驻荆州,曹建死活不肯来见大都督,他说,如果不能建造大量的西宁级战舰,他实在没脸来见大都督!”

“还是如此执拗!”李自成笑道:“这些年在四川,可是委屈了曹建!”

“现在终于好了,”周坤开始眉飞色舞起来,一点也不像统御数万人的水军司令,“这次将造船厂迁至荆州,曹建已经在加班加点生产西宁级战舰,这些年我们虽然不能建造西宁级战舰,却是按照曹建的要求,储存了不少木料!”

“那就好,我等着看到西宁级畅游长江!”李自成话锋一转,道:“水军的兄弟们怎么样?”

“回大都督,这些年虽然没有多少战斗,但水军的操训,却是一日不敢耽误,属下知道,大都督迟早会召水军的兄弟上战场,”周坤眉眼之间已是现出喜色,“大都督,这次水军顺江而下,一路之上并无敌手,靠近码头的城镇,只要听到舰炮的声音,直接就降了,便是荆州,也没有花费多大的力气……”

李自成心中暗笑,长江之中,根本没有大明的水军,长江水军面对都是普通的民船、商船,无论是载重还是火力配置,双方根本不是同一个数量级的对手。

特别是威力巨大的舰炮,便是长期在长江讨生活的人,恐怕也是没听说过。

李自成的目标,自然不是长江,可是现在尚不具备条件。

他看着在码头上显得十分巨大的战船,淡淡笑道:“周将军,像这样战舰,水军现在有多少?”

“五艘,”周坤道:“这是属下的旗舰,重庆号,还有奉节号、顺庆号、龙安号、建昌号,因为码头太小,无法全部开过来!”心中却道,如果全部开过来,那才叫壮观。

李自成马上想到一个问题,这支长江水军,恐怕还要在长江中游弋一段时间,码头是个问题,沿江的码头,都是民用码头,很难容纳大量的战舰。

只能在主要的沿江城市扩建码头了,既要时间,也要耗费不少人力。

如果让这些战舰深入真正的大海,必须尽快推翻大明朝廷……李自成第一次感觉到,建立新的华夏帝国迫在眉睫。

码头上的将士,都对着战船指指点点,巍峨的甲板、粗犷的炮管、高大的桅杆、整洁的船身,还有一身傲气、目不斜视、傲然挺立的水兵……

陆军的将士与水军的将士基本上不熟,但陆军的将士,都为水军拥有这种大型战船而骄傲,都是兄弟,都是大都督的属下,都是为着同一个目标!

不少士兵还朝着战船上的水军士兵挥手示意……

崔文荣悄悄靠近李自成,小声地道:“大都督,这样的战船,真的还有四艘?”

“崔将军的意思,是水军在吃空饷?”李自成拍着他的膀子,笑道:“天命军的军官,谁也没有吃空饷的胆子,崔将军放心,明日运输士兵的时候,其余的战船,一定会在此露面!”

“小人不敢……”崔文荣眼珠一转,又道:“大都督,这舰炮……”

李自成看着崔文荣的双目,淡淡地道:“舰炮因为是固定在战船上,平日不需要移动,所以底座、炮管都沉重得多,射程、载弹量也远远超过陆军使用的山地炮!”

“这……”崔文荣心中一阵嘀咕,天命军的山地炮已经十分骇人了,若是用这种舰炮……

周坤已经与各营团的主将们见过礼,这时也是靠过来,道:“大都督,这渡江的事……”

“水军有专门的运输船吗?”李自成心道,总不会是用这种主力战舰来运输士兵吧?

“有,有,有,”周坤一叠连声,“水军不但有专门的运输船,而且小型的战船更适合运输,像这种大型的战船,虽然载重量大,但舰炮本身占重大,操作的水兵也很多,剩余的空间并不多,转向也很慢……如果用作护航,倒是更为合适……”

李自成大笑道:“好,明日封锁江段,就用这些战舰为渡江的兄弟们护航!”

“大都督放心,属下一定用战舰将陆军的兄弟们护送上岸!”

李自成忽地想到什么,遂道:“应天营的兄弟们,已经渡江了吗?”

“回大都督,他们已经在枝江县渡过长江了,这会应该在施州卫展开军事行动了,属下接到大都督的命令,立即安排了运输船,”周坤知道,天命军的陆军发展很快,而陆军每占据一块地界,水军也会随过去,不觉笑道:“属下就是为应天营的兄弟们护航,这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李自成微微点头,目光向“重庆号”战船看过去,心中却是想了很多……

正文 第903章 怀恨在心

在水军的护送下,天命军六个营用了两日的时间,全部渡过长江,包围了武昌城。

崔文荣也是随着大军渡过了长江,因为身份的转变,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原先的担忧,不过,他仍然坚信,主动困守武昌,是城中文武最大的失策!

李自成并没有召开军事会议,而是直接分派了攻城的任务。

武昌有九门,城北虽然只有一个武胜门,却是非常重要,它可以直通长江,稍有闪失,城内的文武可以由此脱逃,李自成在武胜门驻扎了李信的独立营,以整营的兵力攻打一个武胜门。

城西有两门,除了正门平湖门,在正门以北,还有一个汉阳门,攻城的是宋文的第七营。

东城有三门,除了正门宾阳门,北有忠孝门,南有中和门,马守应的奉天营负责。

南城亦有三门,正中间是对着督院的望山门、东侧正对楚王府的保安门、西侧的文昌门,李自成亲率第四营李绩部,驻扎在南城外。

刘云水虽然有三个团,但骑兵并不适合攻城,只能接应城外的步兵,万一城内的守军集中力量,从某一定突围,天命军并没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需要及时策应。

高立功看到别人都有攻城任务,而自己却是没有作战任务,以为李自成忘记了,便亲自向李自成讨要作战任务。

李自成笑道:“以立功的才智,难道不知道作战任务是什么吗?”

高立功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忙道:“大都督是说,拿下武昌所属的州县,让武昌真正成为一座孤城?”

李自成哈哈大笑,道:“武昌府所属一州九县,除了江夏县与武昌同城,尚有一州八县,拿下这一州八县,整个武昌才算真正属于天命军!”

“属下明白了!”高立功明白,大都督这是特别信任他,才会给自己独自统兵的机会,不过打下州县后,却要安置百姓,即便分兵,也要浪费不少时间,“大都督,那各州县的百姓……”

“哈哈,就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事,”李自成笑道:“放心,你只管攻城,我让民事副使李琬、梁炳随军,帮着安抚当地的百姓,不过,你得帮着他们在各州县组建城防军!”

高立功大喜,忙拱手道:“属下明白,属下多谢大都督!”

“先别多谢,”李自成笑道:“武昌下属各州县,现在应该没有多少兵马,你可以分兵,拿下各州县之后呢?”

“之后?”高立功不解,“大都督,拿下各州县之后,难道不用归营吗?”

“立功,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李自成摇着头,随即从身上掏出一份行军地图,展开在高立功面前,道:“承天营的一部,拿下咸宁县、蒲圻县二县,沿着官道,便是洞庭湖东岸的岳州府,再沿着官道向南,便是长沙、衡州、郴州,郴州先不说,岳阳、长沙、衡州,乃是洞庭、湘水流域的富庶之地。”

“原来大都督早就看中这些地方?”高立功心中明白,天命军此番大举南下,就是为了湖广的粮食,既然此处都是粮食的主产区,天命军没有理由放过,再说,只有拿下武昌以南各府,武昌城才会更安全!

“天命军不取,难道任由朝廷、流寇在此糟蹋?恐怕当地的百姓,早就欢迎天命军了!”李自成笑道:“不过,立功不用急,先稳定武昌下属的各州县,至少确立知县,然后才可向南发展。”

“属下谨记大都督教诲!”高立功向李自成行个礼,这才满意地去了。

天命军已经将武昌重重包围,但武昌毕竟牵制了天命军五个营十七个团的主力,对峙下去,虽然天命军不缺少粮食,却是耽误天命军的进军速度。

李自成虽然劝高立功不要着急,但他自己却是非常焦急,湖广的江南部分,尚有许多属地在等着他,为了区区一个武昌,天命军陈兵九万,实在有些不值得。

仔细斟酌后,李自成稍稍修订了作战部署。

周坤将水军小型船只调拨至洞庭湖,攻打洞庭湖以西的越州大部和常德,同时,让刘云水分出第一团雷万军部,从武昌以东沿江而下,攻打武昌府东部的兴国州和所辖大冶、通山二县,将高立功部的承天营完全解放出来,沿着管道快速推进至岳阳、长沙二府。

武昌城周围,天命军各营团也是加强了进攻,但城内的文武官员在楚王朱华奎的督促下,加上自身保命、保财的需要,纷纷上城头督战,贺逢圣知道北城武胜门的重要性,更是亲自上了城头。

战斗虽然猛烈,明军伤亡惨重,但天命军却是毫无进展,明军还是牢牢地控制着各座城门。

武昌是湖广的首府,又是一座名城,如果攻城数月不下,也是正常的事,但李自成不太甘心,天命军各主力营齐聚武昌,如果被拖在武昌城外,万一防守薄弱的河南出现强敌……

还有掌握二十万大军的左良玉,万一从东面撤回来,德安、承天二府,就是左良玉的口边肉!

战斗进行了三日,李自成竟是一筹莫展。

他离开南城,来到北城外的蛇山,武昌的北城墙,已经延伸至蛇山,将蛇尾圈进城内,独立营是从山上俯功,应该占有一定的地形优势,不过,武昌城墙高达十丈,地形上的优势完全在守军一边。

李信虽然不知道李自成的心思,但大都督下令猛攻城池,却是很少见的,围攻了开封的时候,用了几个月,天明军基本上就没有攻城,而是将开封城困死。

难道大都督是要检验各军队的战斗力?

他一直倡导“以战代练”,只有经受过血与火考验的军队,才是有战斗力的军队!

无论大都督怎么想,自己必须全力进攻,尽快拿下武昌城。

李信一次性投入两个团,李牟、方登甚至都靠近城墙了,数十架云梯、数不清的士兵,爬山虎似的几乎包裹了整个北城墙。

双方士兵射出的箭矢,城头扔下的滚木礌石……北城从天空到地面,都是一片狼藉!

李自成看着亲自督战的李信,脑中正在苦苦思索,这样的工攻城方式,伤亡实在太大,天命军的士兵都是精兵,每一名士兵的生命,都是非常宝贵。

战斗中伤亡是难免的,但不计伤亡的进攻,除非到了山穷水尽、孤注一掷!

必须改变攻城方略。

李自成回身道:“小米,有汉清局的讯息吗?”

“回大都督,汉清局的人的确混入城内,但人数不多,暂时没有新的讯息传出来!”

李自成知道,自己还是太急了,这才三四日的时间,城内守军的气势未衰,他们就像是弹簧,攻打得越猛,反弹得也就越有力。

如果暂时撤围,或许停止攻城,守军有了休息时间,看到或是想到这几日的伤亡,或许士气下降得更快。

李自成下了战马,让士兵召李信过来,商量了好久,还是没有破城之法,连第四营第七营的山地炮、步枪都无法摧毁守军的斗志,这点伤亡又算得上什么?

如果不是汉清局传出的讯息,李自成甚至都怀疑,崔文荣说城内招募了大量的青壮,是不是故意在示弱?

此时牛金星并不在城外,李自成与李信商量,从明日起,停止攻城两日,两日后再行攻城,看看城头上守军的气势再说。

天命军打打停停,一直延续了十日,还是毫无进展,倒是高立功不断传回喜讯:已经拿下武昌县、咸宁、嘉鱼、蒲圻四县,四县的知县邹逢吉、汪文熙、王良鉴、曾栻全部留任,正在安抚当地的百姓。

有心栽花、无心插柳!

李自成不觉苦笑,不过,从四县的知县都是留任来看,官府的抵抗决心并不强烈,虽然各县的主要兵力都是抽调武昌,县城中并无多少,但知县可以自杀殉城呀,他们归降天命军,不仅是气节的丧失,更是对朝廷信心的丧失。

他立即着人将四县陷落的讯息传入城内,汉清局的人,也是趁机在城内散步各种讯息,真真假假,没人说得清。

这日傍晚,李自成感觉形势一片大好,正坐在江边观看日落,亲兵领来一名身着青衣的人,“大都督,汉清局来人了!”

“汉清局?”李自成心中一动,这个时候,汉清局来人,一定是关于武昌城内的讯息,他转过身,面前站着一名三十不到、府丁模样的人。

来人慌忙拜服于地,“大都督,属下是汉清局的人,专门接应城内讯息的!”

“起来说话!”李自成道:“城内传来了什么讯息?”

“回大都督,楚府兵募兵官张其在,愿意协助天命军破城!”

“募兵官?”

“原先是专门负责招募士兵的人,”来人小心地道:“现在楚王府已经停止募兵,张其在便协助把守文昌门!”

“张其在为什么协助天命军?可靠吗?”

“应该可靠,他的家人现在都控制在我们的手中,”来人道:“张其在募兵的时候,因为得罪了人,被诬陷勾结流贼,吃了棍棒,后来查明真相,他是遭到诬陷的,但事情却不了了之,张其在因此怀恨在心,我们的人找上他,花了银子……”

李自成看了眼后方的武昌城,道:“约定时间了吗?”

“明晚子时,是张其在值守,他将打开文昌门,接应天命军入城,”来人接着道:“大都督,‘楚府兵’把守的保安门,也会有人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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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04章 宴无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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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营李绩部在“楚府兵”内应张其在的接应下,顺利拿下文昌门和保安门,武昌城破,李自成总算松了一口气。

因为入京觐见,武昌城内并没有多少文官,在城头上被俘的主要是一些武将。

这些人在军事战略上并没有多少建树,主动龟缩在武昌城内被动地等着天命军包围,连城内的参将崔文荣都看不过眼。

但这些武将也不是一无是处,武昌城内外,明军与天命军实力悬殊,但这些武将们没有弃城逃走,而是浴血奋战在第一线,其忠烈精神还是令人十分赞叹的。

如果不是张其在暗中打开城门,战斗何日结束,谁也说不准。

李自成没有为难被俘的官员们,虽是扣押在武昌府衙,但并没有绑缚,而是好酒好菜供着。

以楚王朱华奎为代表的宗室成员,就没有官员们的幸运了,李自成直接下令,全部抄家、灭族!

李自成在河南查抄了所有的王府,唯一的原因,是为了钱粮,但天命军进入湖广之后,已经不缺钱粮了,至少钱粮不像进入河南时那般重要了。

他继续查抄王府,虽然也有钱粮的原因在内,但主要还是为了分化朱氏宗族与普通官员之间的关系,时间久了,肯定有人能从中寻觅出一定的规律:宗族是宗族,官员是官员,在死亡面前,官员可以选择效忠宗族、朝廷,也可以效忠于天命军。

李自成有意将天命军放到与朝廷对等的地位。

在查抄王府时,天命军还是有不少斩获,仅仅一个楚王府,就搜出四十万石粮食,现银就超过百万两,还有不少黄金、珠宝、古玩、字画、瓷器等,具体价值不明,还有数不清的各种财物……

在接下来安置武昌官员的时候,李自成犯难了,因为湖广左右布政使、武昌知府、江夏知县都是入朝觐行未回,新的武昌知府有些难产。

前阁臣贺逢圣首先进入李自成的视野,贺逢圣以前出任过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位极人臣,因为没有处理好与同僚的关系,去年才致仕。

如果贺逢圣能出任武昌知府,必会大大提高天命军在武昌的正面影响,至少与他走得近的官员、诸生等会更加靠近天命军。

可惜,贺逢圣自杀了!

李自成便将目光投向王府长史徐学颜,徐学颜摄江夏事,属于代理江夏知县,他有一定的为官经验,又有出任武昌知府的能力,但徐学颜死活不肯为官,吵着要为楚王尽忠。

这样的鬼话,李自成自然不信,真要为楚王尽忠,自杀的方式有很多,上吊、绝食、撞墙、咬断舌根等等,天命军又没有捆绑手脚,走路可以跌死,吃饭可以噎死,喝水可以淹死!

每每有妇人心里不爽,便立在河边大叫“我不想活了”,如果有傻子真的相信了,死命地拉拽,妇人便越是向河里挣扎。

理智的处理方式,便是不闻不顾,完全忽略她的存在,吵闹一回,也就自己回去了,真要找死,静悄悄钻入河底,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最容易

达成心愿?

最怕是遇上别有用心的人,明着将妇人向岸上拉拽,实际上“气力”却是不如妇人,妇人挣扎之下,一点点滑向深处,想不死都回不了头……

能好好地活着,谁不珍惜生命?

李自成知道,徐学颜不是不肯投靠天命军,他只是看不上天命军,或者缺少一个投靠天命军的理由。

徐学颜的事,交给牛金星最合适了,可是牛金星并不在武昌城内,李自成便将他交给了李信。

按照四川模式,必须建立武昌法院和武昌监查院,李自成不拘一格,着诸生明睿出任法院院长,通判李毓英为监查院院长。

在武昌任命官员这件事上了,李自成再一次认识到储备官员的重要性,所以,同为武进士出生的巡江都司硃士鼎、参将崔文荣都没有任职,只是随着天命军,充当临时幕僚。

武昌是大明湖广首府,天明军占据武昌城,连所辖的州县都拿下了,要不要将天命军的湖广省府入驻武昌?

李自成有些犹豫。

武昌是名城、大城,一应衙门俱全,基本上不需要重新建设,但武昌也有一个不利的地方,从地理上看,武昌太过偏于东北,很难辐射、照应南部和东南部的属地。

经过深思熟虑后,李自成还是决定将省府迁入武昌,让省长张鼎延带着所有的吏员入驻武昌,理由有二:

武昌虽不是湖广省的地理中心,却是整个湖广省的经济中心、地缘中心,湖广最为富足的地方,便是江汉平原,而武昌就是江汉平原的中心,控制武昌,即便不能照应南部和东南部的山地,但至少可以控制富足的江汉平原;

其次,武昌是湖广的东大门。湖广西为四川、北属河南,都是天命军的属地,南面又是群山,如果朝廷要打湖广的主意,必定从东面出兵,溯江而上,如果将武昌立为湖广首府、省府所在地,可以集中钱粮、重兵保卫湖广,将明军阻挡在湖广之外。

武昌城内,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秩序,百姓开开心心地出现在各条街道上,商铺、市坊都恢复了开业,不少商铺的门楣上,还用红布挂着“热烈欢迎天命军”的字样。

李自成将大部分军队移驻城外,城内只是留驻了两个百户的城防军,既守卫城门,又协助捕快维持城内外的治安。

知府徐学颜则是招募了部分吏员,抢着登记百姓,重新分发耕地!

不过,李自成发现,湖广虽然也是土地兼并严重,宗室、士绅霸占了绝大部分耕地,但百姓的贫弱,主要还是因为朝廷的加赋和兵患、匪患。

难道湖广与甘肃、河南不一样?

三月七日,李自成见武昌的大局已定,便在自己的大帐中设宴,为天命军各营团的主将庆功。

除了承天营高立功部不在武昌,第一营、第四营、第七营、独立营、奉天营五营十七个团长和李自成自己,加上承天营名义主将罗汝才,一共二十四人。

刚刚过了已时,各营团的主将们便三三两两结伴而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洋溢

着笑意,大都督一向不吝赏赐,这次不知道是升官,还是赏银,如果再来一个火辣辣的小娘们就好了……

接近午时的时候,罗汝才着人送来讯息:他身子不适,无法参加今日的宴会!

李自成微微变了脸色,向身后的两名亲兵示意了一下,两人默默点头,随即便消失了。

各营团的主将们浑然不觉,继续谈论着自己的话题。

李自成进入宴客的营帐中,与各人寒暄几句,目光一扫,咳嗽一声,何小米立即带着全副武装的亲兵入账。

在众人尚未明白过来之前,何小米和一个小旗的亲兵,已经抓住了贺一龙、蔺养成,用绳索缚了。

众人大惊,马守应欲待拔刀,右手却是摸了空,原来入账的时候,所有人都解除了武装,刘希尧不知不觉之间,向马守应的身边靠了靠。

李自成目光一扫,已经将一切看在眼中,刘云水、李绩、宋文、李信他们,虽然非常惊愕,却都是立在原处不动,似乎惊呆了。

“大家不要紧张,”李自成摆摆手,笑道:“此事与大家都没有关系,一会解决此时之后,大家尽管喝酒吃菜!”

看到李自成的笑脸,众人的紧张情绪稍稍放松些,不少人已经在反思自己,这段时间,有没有触犯天命军的律法。

马守应的心中,还是异常紧张,被捕的两人,都是奉天营的人,刚才自己的反应……他瞪了刘希尧一眼,刘希尧这才稍稍拉开与马守应的距离,这是李自成的大帐,真要惹怒了李自成,他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马守应迎着李自成的目光,拱手道:“大都督……”

“马将军不用着急,”李自成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本都督很快便会便会给你们解释,”用手一指被绑缚的贺一龙、蔺养成,道:“本都督也会给他们申诉的机会!”

时间不长,李自成的亲兵押着绑缚的罗汝才回来了,“大都督,罗汝才狡猾如狐,想要偷偷逃跑,被守候的兄弟们逮个正着……”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罗汝才,本都督好意请你喝酒吃饭,为你叙功,你为何要逃跑?”

罗汝才看到被绑缚在一边的贺一龙、蔺养成,不禁面如死灰,他低下头,哆嗦着道:“我无罪……”

到了此时,有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罗汝才如果不是心中有鬼,为何要逃跑?

“有没有罪,让诸位评评,”李自成冷声道:“当日在河南,张献忠兵败来投,你是否偷偷资助张献忠五十匹战马?”

“彼时张献忠是友军……”

“友军?本都督为何不知?”李自成怒道:“难道你罗汝才私下与张献忠结盟了?结的什么盟?”

“……”

“本都督只认事实,”李自成扫了众人一眼,道:“罗汝才私自赠送张献忠战马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忽地从左边的口袋中掏出一封书信,仍在李自成的眼前,“仔细看看,这是天命军二围开封的时候,你私通城内守将高名衡的信件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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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05章 武昌会议

罗汝才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想到,李自成将这件事情翻出来,当初高名衡投靠天命军、出任河南省长的时候,他曾有过担心,但一直没有动静,他以为高名衡早已消毁了信件。

信件上有签名,绝对抵赖不掉!

罗汝才只能胡搅蛮缠了,“高名衡不是天命军的河南省长吗?根本就是自己人……”

“哈哈,你罗汝才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二围开封的时候,就知道高名衡将来会出任河南省长?”李自成冷笑道:“就像这次,你也预知本都督要抓捕,所以丢下同伴,想要私下逃走?”

马守应的目光中现出一丝阴霾,如果说资助张献忠战马,勉强还能说得过去,大家都是反抗朝廷的,在张献忠落难的时候,帮助一把,也不算通敌,张献忠不是敌人!

但天命军在围攻开封的时候,罗汝才与城中的高名衡暗通款曲,那就是找死了,谁会允许自己的身边,埋下敌军的暗桩?

刘云水、李绩、宋文、李信等人的眼中,已经现出怒色,罗汝才原来朝廷的暗探?

“本都督给过你两次机会,而你却不知悔改,”李自成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扔在罗汝才的脸上,“天命军与左良玉的二十万大军隔着汉水对峙,你又私通左良玉,妄图里应外合!”

“猪!”

“叛徒!”

“马撇,你个罗汝才……”

李自成摆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方才冲着罗汝才道:“如果不是天命军快速击溃左良玉的二十万大军,现在能站在这里的,恐怕只有你罗汝才了,”顿了一顿,叹道:“为了追回这封信,汉清局折损了两名兄弟!”

罗汝才面如死灰,过了好一会,方道:“成王败寇,既然你掌握了证据,我无话可说!”

“敢作敢当,不失为一条好汉!”李自成将目光转向贺一龙、蔺养成,道:“与左良玉勾结,也有你们的一份吧?不知道你们是否敢作敢当?”

贺一龙昂起头,怒道:“李自成,你吞并了我革左五营的兵马……”

“如果你们对本都督有意见,可以私下找本都督,也可以在会议上说,像这样的阴谋,会害了所有的天命军兄弟,也包括在座的将领,本都督就是要杀你,也会给你申诉的机会,让你死得明明白白,”李自成怒道:“当初与天命军和谈,你是自愿的,没有人强迫你!”

马守应这才明白,李自成今日借着宴席的机会,擒杀三人的原因,罗汝才他管不着,但贺一龙、蔺养成都是奉天营的团长,是他的属下,“治下不严”的罪名,一定逃不掉,他一脚踹在贺一龙的大腿上,将贺一龙踹倒,口中怒骂道:“好你个贺一龙,竟敢吃里扒外?”

“马将军且慢!”李自成淡淡喝道:“天命军中没有私兵,贺一龙触犯军律,自有军规处置!”

“是,大都督!”马守应忙低下脑袋。

李自成一挥手,何小米带着亲兵,将罗汝才、贺一龙、蔺养成三人推出大帐。

稍顷之后,用木盘盛着三颗带血的首级回来,“大都督,罗汝才、贺一龙、蔺养成三人已经伏法!”

李自成让何小米将首级带出去,随即便有亲兵端上酒菜,这一顿宴席,别人都是欢喜如常,但马守应却是心思重重,宴席结束,便单独求见李自成,以年老体弱为由,请求辞去奉天营主将的职务,回到家乡养老。

随后,刘希尧以厌倦了屠杀为由,请求辞去奉天营第三团团长。

李自成知道他们的心思,稍稍挽留几句,见他们去意已决,便批准了他们的请求,对于他们今后的生活,李自成希望他们去兰州养老,但两人都拒绝了。

人总是要落叶归根的,两人都要回到家乡,这个理由很充分。

李自成考虑到马守应的回人身份,与天命军眼下在属地上推行的汉化政策有一定的冲突,也就遂了他们的心意,临走的时候,给两人送出不少盘缠,只要不去赌钱,下半辈子日子应该不愁。

贺一龙、蔺养成被诛,马守应、刘希尧辞职,奉天营的骨架子一下子坍塌了,李自成只得对奉天营的主将进行调整。

第一团团长贺锦接任奉天营主将,仍然领游击将军衔。

又从各团中提拔任继光、赵应元、白旺、牛有勇分别担任四个团的团长,仍然领原先的千户衔。

奉天营主将经过大规模的调整,暂时没有作战任务,只是在武昌城外操训。

由于罗汝才已死,李自成给高立功传讯,正式升职为承天营主将,依然领参将衔。

李自成为了消除罗汝才事件的影响,便在城外的大帐中召集各营主将开会,刚刚回到武昌的牛金星也参加了会议。

巡江都司硃士鼎、武昌参将崔文荣两人,加入天命军后,都卸下了原先的职务,但并未有重新任职,现在充当李自成的私人幕僚,受到李自成的邀请,也参加了会议。

这一次会议,主要是讨论天命军的发展方向。

随着武昌城破,天命军已经占据了湖广的核心地带,承天营高立功部和长江水军正在向南方的岳州、长沙、常德推进,应天营钱中选部正在施州卫发展,不出意外,天命军将占据大半个湖广。

占据湖广之后呢?

归化西南异族的事,不会牵制天命军的主要部队,留下应天营钱中选部就足够,天命军主力的发展方向,才是这次会议要讨论的内容。

经过大家的热切讨论,主要有两种意见:一是沿江而下,尽快占领江南的富庶之地,然后以南京为中心,出师北伐;二是回师潼关,先拿下陕西,彻底解决陇右、河南的威胁,再东出关中,依次占领山西、京师。

前者的代表人物是李信,后者的代表人物是牛金星。

对天命军来说,这两种建议都很诱人,如果有足够的兵力,李自成希望组织两路大军,分别东征、北伐。

实际上根本不可能,现在的天命军,根本没有两线作战的实力,并不是明军的战斗力有多强,而是天命军养不起两路大军。

要想实现自己的目标,只能一步一步来。

将军、谋士们探讨得很热烈,李自成也是心潮澎湃,但他是天命军的大都督,必须全面衡量东征和北伐的得失。

先行“东征”之策,可以尽快占据江南的富庶之地,有了江南的钱粮,天命军就可以大规模扩军,然后以南京为国都,组织大军北伐,一举推翻朝廷。

这是最理想的结果,也是李信的愿望。

在实际东征中,不可能一帆风顺,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羁绊,比如,江南的士绅会支持天命军吗?

江南的确富庶,但那是江南士绅的钱粮,不是天命军的钱粮,要想让江南的士绅将手中的钱粮献出来,不外两种方法:强取、奉送!

强取的策略,李自成断然不会采纳,如果天命军采用强取的法子,即便成功了,后果必然的浮尸遍地、商业流通断绝、农业耕作基础破坏……

曾经繁华的江南,转眼便是人间地狱!

这与杀鸡取卵何异?

让江南的士绅将手中的钱粮奉献出来,更是不可能的,天明都督府有三大律法:《工商律》、《土地律》、《税率》。

恐怕只有《工商律》中,鼓励工商业发展的国策,才会得到江南士绅的欢迎;

《土地律》要求均田,但江南的土地都是兼并在少量士绅大户手中,让他们将手中的耕地白白拿出来,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

还有《税律》,也会遭到江南士绅的抵制,大明朝廷奋斗了数百年,到了现在,已经是财源枯竭了,都无法向商人征税,齐心协力设置各种阻碍理由的,便是朝廷中的东林党。

东林党实际上是江南士绅的代言人!

江南士绅通过代言人东林党反对但朝廷征收工商税,同样也会反对天命军征收工商税。

东征的最大好处便是钱粮,然而钱粮就像是躺在鼻尖上的蜂蜜,摸得着却是吃不着,如果天命军东征,肯定得不到江南士绅的支持,肯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钱粮。

连江南之地都站不稳,还谈什么出兵攻打京师?

李自成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直接将东征的方略否定了。

北伐呢?

北伐的好处,是能尽快拿下大明的政治中心京师,一旦攻破京师,大明也就失去存在的正统地位,在天下士绅的眼中,天命军的地位也就自然合法化。

实力决定一切!

但北伐也有很大的风险,朝廷集重兵于京师、京师是大明的第一坚城等等,在大明气数未尽的时候,想要强行拿下京师,势比登天还难!

不过,只要占据关中,即便北伐京师失败,那时天命军也有足够的退路,向南可以渡过黄河退向河南;向西可以渡河回到关中,继续积攒实力……

文官武将们只是提出自己的建议,关键时刻一锤定音的,还是要靠李自成。

李自成当众表态,天命军采用第二种方略,也就是先破潼关,将陕西攥在手中,然后出兵山西、京师!

武昌会议,是天命军统一思想、明确目标的一次重要会议!

以前的天命军,是以扩大属地为目标,一步步增强自身的实力,蚕食朝廷的地盘,但武昌会议之后,天命军已经不是小打小闹,全军以推翻大明朝廷为终结目标,即将打出推翻朝廷的旗帜。

在实现最后的目标之前,天命军还要先拿下整个湖广,稳定后方粮食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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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06章 阴差阳错

李自成派出第一营刘云水部的骑兵,协助水军攻打洞庭湖以西的辰州、常德,又着第四营李绩部立即南下,协助高立功攻伐岳阳、长沙、衡州、永州、宝庆。

民事副使王胤昌、李琬随军,及时安抚拿下的府县。

襄阳府以西,还有一府,名为郧阳府,位于大山深处,北面合抱秦岭支脉武当山,一直延伸至秦岭主脉、商洛山,南含大巴山支脉神农架,东临荆山,西邻汉中府兴安县,属县分布在武当山南北两侧。

因为地形太过复杂,地势又高,天命军当日拿下襄阳后,并没有攻打郧阳府。

现在腾出手来,李自成决心征服郧阳府,将郧阳府纳入天命军的属地,结束襄阳府与郧阳府对峙状态。

攻打一个地形特别复杂,产出并不富裕的山区,有些得不偿失,不过李自成担心,一旦天命军主力离开湖广之后,驻扎郧阳府的明军,可能威胁重镇襄阳,而且,从襄阳府向西越过郧阳府,便是天命军的汉中府,只要拿下郧阳府,河南、湖广、四川三地,就能无缝对接。

李自成着独立营李信部渡江回师,攻打郧阳府,同时令驻扎汉中、商洛山一带的第二营李过部、驻扎夔州的擎天营第二团张令部协助,合力拿下郧阳府。

武昌城外,还剩下第七营和奉天营。

李自成正在考虑渡江回河南的事,却收到汉清局的讯息:流寇张献忠从宿松、太湖一带西进,侵犯湖广黄州,已经拿下黄梅县,兵锋直逼广济县!

张献忠?怎么哪儿都有你?

李自成心中大怒,眼下天命军的主力正在湖广的地盘上东征西杀,他的心中,早已将整个湖广都看做天命军的囊中之物,岂能允许张献忠进犯黄州?

最关键的是,张献忠所部与天命军不同,一直没改流寇的性子,无论士绅、商户、百姓等,都会遭到无情的劫掠,大军所至,如蝗虫啄食,片叶不留,这样的地盘,将来恢复起来,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自身,必须付出特别艰辛的努力。

为了华夏,必须收拾张献忠!

如果不是因为张献忠到处劫掠,破怪当地的农业基础、工商业秩序,李自成绝对不愿两线作战。

张献忠部的人数不少,即便有不少被裹挟的百姓,李自成仍然不敢轻视。

他带上武昌城外仅有的第七营和奉天营,在水军的协助下,渡过长江,在举水与长江交汇的三江口登陆,进入黄州府境内,同时着人传令德安府,驻扎在德安府操训的四个团新兵,快速从黄州北部南下,与自己的主力汇合。

李自成一路南下,路过黄州府城的时候,也不及观察,只是引起城内守军一阵紧张。

紧赶慢赶到了蕲水县兰溪镇,游骑传回讯息,张献忠部前锋孙可望,拿下广济县,正在围攻蕲州!

李自成当即加快行军速度,心中却是默默念叨,希望蕲州城能多坚守一日。大军行至茅山镇,只剩下不到半日路程,李自成得知蕲州尚未被攻克,遂舍了步兵,率亲兵和各营骑兵近两千人,渡过蕲水,直扑蕲州。

孙可望正在攻打东城,没想到北面出现一支骑兵,他猝不及防,得到讯息后,迅速带着东城外军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城北。

李自成的亲兵将步枪挂在马背上,他们都成了普通的骑兵,直扑北门外的流寇。

北门外的流寇,顿时吓傻了,在军官的呼喝下,舍弃了攻城的云梯,立即向一起靠拢。

在骑兵面前,他们不可能逃掉,必须布置防守阵型,但他们没有对付骑兵的大车,只能结出圆形阵,妄图依靠集体的力量对付骑兵。

攻打北城的流寇,不过千余人,比天命军的骑兵还少,李自成拔出腰刀,待要亲自冲上去,何小米赶紧抓住李自成的马缰,“大都督在后督战,让属下去吧!”又向身后喝道:“卢阳,保护大都督!”

卢阳忙答应一声,带着两个小旗的亲兵,护卫在李自成的两侧。

李自成瞄了眼前方的蕲州城,心中不觉一动,忙道:“小米,收起九州军旗!”

何小米虽然不明白大都督的意思,但还是照做了,随即挥舞着腰刀,大喝道:“弟兄们,杀呀,杀光这些流寇!”

“杀光流寇!”

亲兵和杂牌骑兵呼应着,两千骑兵,近万马蹄,刮起一阵骇人的旋风,向流寇的圆形阵吹去……

蕲州北门的城头上,下江防道副使许文岐立在女儿墙的垛口,眉头不觉皱成了弯弓,这是何处来的兵马?看他们行军的方向,难道是府城来的援兵?

不会呀,府城不可能有这么多骑兵!

难道是流寇的计谋,故意绕道蕲水,佯装从北面杀来?

这些骑兵似乎来得很匆忙,连旗号都没有……

此时的北城外,骑兵正飞速杀向结阵的步兵。

步兵临时在阵前倒插了几杆长枪对付奔驰的战马,但圆形阵的周长太大,他们自己也知道,骑兵只要转个方向,就能避开这些长枪,没办法,他们在军官的要求下,在骑兵冲刺的最前方竖起盾牌,像对付弓箭兵那样。

“咣当、咣当……”

许文岐几乎能听到战马与盾牌相撞的声音,撞击之后,骑兵迅速切入步兵的阵型,将阵型冲破,刀光闪闪,马踏残肢,一股股血线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在骑兵面前,步兵就是靶子,”参将毛显文出现在许文岐的身后,“大人,我们要不要出城接应?”

“接应?”许文岐一愣,随即道:“你知道他们是何处的兵马?府城似乎没有这么多骑兵吧?”

“或许是府城的骑兵,或许还有安陆的骑兵,”毛显文道:“看他们旗帜都没有,显然是急行军!”

许文岐喃喃地道:“安陆的骑兵?”他凝视着城下的战场,道:“毛将军有没有想过,他们也可能是流寇的骑兵?”

“流寇的骑兵?”毛显文盯着血腥场面,摇了摇头,“不可能,大人你看,骑兵屠杀步兵的那股狠劲,似乎万世的冤仇,这才打个喷嚏的时间,已经两个来回了,有多少步兵丢了性命……”

“只有这样,苦肉计才会逼真,”许文岐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然后吸引我们出城……”

“大人,进攻北门的流寇不下千人吧?”毛显文淡淡地道:“一眨眼的时间,就要被全歼了,难道流寇的苦肉计,需要付出千人的代价?”顿了一顿,又道:“大人,末将说句不该说的话,就是攻破蕲州的北门,流寇也不用伤亡过千吧?”

“这……”虽然觉得毛显文说得有理,许文岐还是不想开城出击,便道:“无论这是谁的骑兵,既然已经歼灭了流寇,也不用我们出城!”

毛显文点头,许文岐说得没错,既然全歼了这股流寇,根本不需要官兵出城接应,但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一大股流寇,从东城赶过来了。

看着杀气腾腾的样子,显然双方是敌手。

不一会儿,西北角也是出现上前流寇,在军官的指引下,也是杀向骑兵。

他不无担心地道:“大人,有些不对呀!”

许文岐淡淡地道:“你是说流寇的人数多?”

“是呀,大人,”毛显文道:“骑兵虽然对步兵有较大的优势,但也架不住人多,不出意外,一会南城外的流寇也该过来了!”

“先等等再说吧!”

“大人,他们身着官兵的铠甲……”

“流寇当中,官兵的铠甲还少吗?”

这时候,骑兵分兵了,大约一半的骑兵拨转马头,面对着西南角赶来的流寇,另外一半骑兵,则是仅仅盯着前面流寇。

毛显文奇道:“大人,骑兵为何不出击,骑兵最大的优势,不就是他们的速度吗?”

许文岐淡淡地道:“你没看到,流寇的前军,都是弓箭兵吗?骑兵没有盾牌,这时候冲上去,只能是弓箭兵的靶子!”

“那……”毛显文话未说完,战场上已经发生了变化,面对东北角的千余骑兵,纷纷跃上战马,各自从马背上抽出一支火铳样的长棍,排好队列,直面扑过来的流寇。。

流寇丝毫没有减速,眼看着就要近身肉搏,忽听得“砰、砰”声响,流寇倒下一片,而骑兵手中的火铳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烟。

“难道是传说中的噜嘧铳?”许文岐喃喃地道:“射程似乎超过弓箭,流寇根本没有放箭的机会!”

“一定是噜嘧铳!”毛显文不住点头,“难道是过往的京军?除了辽东军,只有他们才可能装备噜嘧铳。”

这时候,另外的千余骑兵,已经向西北角的流寇发起了冲击,但他们没有盾牌,只能依靠身上的铠甲抵挡流寇的箭矢。

箭矢笼罩的前方,骑兵纷纷坠马,被马蹄践踏成肉泥,但后面的骑兵并没有犹豫,反而加快了马速。

许文岐、毛显文一会看看左边,一会看看右边,西北方向,骑兵终于通过了死亡线,开始屠杀步兵,而东北方向,流寇也是一败涂地……

毛显文阴沉着脸道:“大人,一定是路过的京师军,我们再不出城接应……”

流寇已经死了两三千人,绝对不是演苦肉计!许文岐终于道:“毛将军,你带着五百士兵,先去解决了西北角的流寇,一会南城外的流寇该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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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07章 使者来了

毛显文打开北城门,带着五百士兵,直扑向西北角的流寇,五百生力军突然杀入,加速了流寇的灭亡。

毛显文一面杀敌,一名问道:“兄弟,你们是何处来的援兵?”

“你说我们是何处的兵马?”一名满脸血污的骑兵,挥刀劈向右前方的流寇,刀锋入骨,险些将那流寇的左肩生生砍下来。

“北方的口音?”毛显文一脚踢开面前的流寇,道:“果然是京军,只有京军才会向北方数省招募士兵!”

“兄弟,你们来得好,这些流寇,很快就会被歼灭,”满脸血污的将军道:“但还会有流寇过来,我们可以再战,但伤兵……”

“兄弟想说什么?”

“能不能让伤兵入城休息?”血污将军道:“如果能让大夫给看看,那就最好不过了,培养一名骑兵,可是实在不易……”

毛显文犹豫了片刻,见马背上果然有不少伤兵,遂咬着牙吩咐道:“大锁,带受伤的骑兵兄弟入城休息,尽快找大夫看看!”

“是,大人!”大锁把手一招,道:“受伤的兄弟们,先随我入城休息,等养好了伤,咱们再杀流寇!”

虽然没有人应和,却是陆陆续续过来近百伤兵。

许文岐看到近百骑兵向城门处奔来,顿时警觉起来,忙高声喝住:“你们是谁?为何靠近城门?”

大锁忙上前道:“大人,这些都是伤兵,已经丧失了战斗力,毛大人让小人带他们入城医治!”

许文岐仔细一看,这些人果然东倒西歪,铠甲破损,浑身是血,不少士兵已经丢了手中的武器,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城下的战斗,真以为是一支溃兵。

他挥挥手,命令城门处的士兵放行。

伤兵进入城门洞,一名因伤趴在马背上的士兵,微微抬头看了眼前面洞开的城门,嘴角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入得城门,他缓缓坐直身子,见城门内不过十数守军,不禁大喝一声:“动手!”

刚才垂头丧气要死要活的伤兵们,猛地睁开虎目,一个举刀向守军砍去,守军猝不及防,都被砍做数截,连领路的大锁也未能幸免。

许文岐听到城门处声音不对,忙带着士兵前来查看,可是那些“受伤”的骑兵,已经杀光了城门内的士兵,正在破坏城门。

“果然是流寇的苦肉计!”许文岐大喝一声,立即带着士兵冲杀过来,可是,北城上的守兵,大半被毛显文带走了,只剩下三四百士兵,近半还是带伤。

城门内又被开辟为一处战场,明军与天命军杀做一团。

明军虽有人数上的优势,但天命军毕竟是骑兵,而且战场只在城门外狭小的空间,双方真正参战的士兵不多,大部分士兵只在后面呐喊助威。

这样的战斗,实在是你死我活,天命军绝对不肯轻易撤出已经占据的城门,而明军则是为了守城保命,一旦城破,让流寇蜂拥入城,后果不堪设想……

城外更是巨大的绞肉场,开阔的战场,双方的士兵充分接触,战斗也是更为猛烈,滴血寒光、残缺的尸体,还有伤兵绝望的惨叫……

随着城南最后一股流寇的加入,局面呈现了短暂的平衡,也是伤亡最为惨重的时刻!

城门内的许文岐,此刻心急如焚,除了在心中大骂毛显文,便是亲自督战,指望着尽快将流寇的这股骑兵挤出城外。

想到毛显文,他顿时心中一动,忙让部分没有作战机会的士兵,赶紧赴城头上叫喊,命令毛显文迅速赶回。

如果毛显文能从后方杀入,与城内的官兵前后夹击,可以给城门处的流寇致命一击!

许文岐知道,自己手中的士兵太少,此时其它三座城门都没有战斗,便着人前去求援。

正在城外与骑兵夹击流寇的毛显文,虽然不明白许文岐为何让他回城,但他还是预备脱离战场。

天命军的骑兵一看形势不对,却又分出一半骑兵,调转马首,开始追杀毛显文部的步兵。

战场瞬息万变,不仅毛显文,连流寇都是懵了!

刚才还是与流寇作战的联军,已经取得了战场上的绝对优势,眼看着就要歼灭流寇,此时却自己人打了起来。

天命军是突袭,官兵在毫无防备的情形被骑兵追杀,等到反应过来,已经死伤了一大片。

毛显文虽然脑子发晕,却也明白了大半,许文岐召他回城,定然是骑兵的伤兵出了问题,此时又在战场上被骑兵追杀,这些骑兵来历不明,显然身份上有问题。

不过,在强大的骑兵面前,除了被动防守,他实在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便是想要撤回城内,也是不可能了。

流寇将领谢凤洲呆愣片刻,似乎明白了,他们都是停止行动,反而在一边看热闹。

天命军的骑兵腾出手,全力对毛显文部的士兵展开屠杀。

许文岐没想到毛显文被天命军的骑兵绊住,正在大骂毛显文行动迟缓,没想到城头上观察的士兵急急忙忙跑过来,“大人,不好了,城外出现大量士兵……”

“士兵?谁的士兵?”许文岐心中一凉,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人不知道,他们没有打出旗号……”

“没有旗号?”许文岐马上就想到干你刚才没有旗号的那支骑兵,他推开护在身前的士兵,急转身来到城头,向下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城下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士兵,至少有数万士兵。

官兵不会有这么多人,一定是流寇!

令许文岐意外的是,这些新来的士兵,如同秋风清扫残存的落叶,不但留在城外毛显文部被歼,就连流寇也被他们歼灭了?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为何将官兵和流寇一块灭了?

许文岐刚才已经确认他们是流寇,可是流寇现在根本不用再演苦肉计了,这些士兵,就是强攻,蕲州恐怕也守不住……

想到蕲州城,许文岐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许文岐料得没错,刚刚回到城门处,官兵已经溃败,诈伤的骑兵已经涌入城内,城外的士兵,已经有一队士兵快速扑向城门……

无论在这些人是谁,对官兵,对蕲州城都不会是好事!

他眼睁睁地看着城门处的骑兵,将城外的步兵接应入城,脑中一时懵了,呆呆立在原地,任由如狼似虎的天命军士兵绑缚了。

天命军士兵四面包围了蕲州,除了少数张献忠部的流寇逃脱,城内外的明军都被俘获了。

李自成入城后,稍稍安抚城内的百姓,便带着士兵查抄了荆王府。

荆王虽然不如武昌的楚王府富庶,但也得了不少钱粮,更重要的是,毁了荆王府,处斩了荆王朱慈煃、世子朱和至等宗室成员,也就断了城内文武的后路。

牛金星没花多少力气,便劝降了城内的文武。

游击将军杨富,被任命为天命军的千户官,负责从战俘中挑选出城防军,人数不超过一千,即日起开始按照天命军的军律、军规开始操训,负责接防蕲州城各门,维持城内外秩序。

蕲州知州田堂官复原职,指挥岳璧出任法院院长,佥事官李新出任蕲州的税务官。

下江防道副使许文岐、副将张一龙、参将毛显文,虽然也是投靠了天命军,但他们暂时没有授予具体的职务,留在大帐中充作幕僚。

李自成着人监督田堂、李新立即执行天命都督府的《土地律》,一面向东面的广济、黄梅二县进兵。

孙可望在蕲州城下损兵折将,手中不过千余士兵,早已被天命军吓破了胆,在天命军的追击之下,一路向东望风而逃,天命军几乎没有战斗,白得广济、黄梅二城。

但二城都被孙可望劫杀一空,城内房屋毁坏严重,百姓被掠、被杀,连县衙都成了一座空院,官员不是被杀,就是早已逃跑了。

要想尽快恢复城内的秩序,必须用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李自成左右思索,最后任命在蕲州俘获的幕僚许文岐、张一龙出任广济、黄梅二县知县。

许文岐在蕲州被擒的时候,是朝廷的下江防道副使,典型的文官,曾经出任过黄州知府,管理一个小小的广济县,能力不用怀疑。

张一龙原是蕲州城内的副将,实际上也是文官出生,至少表面看起来,他能文能武,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的身上留下不少威严的气势,属于煞气很重的那种。

李自成留下牛金星辅助张一龙一段时间,让他熟悉天命军的律法,自己亲率大军东出黄梅,逼近宿松县,来到黄州东界,与张献忠隔着雷水对峙。

根据游骑的回报,张献忠现有十万大军,但李自成估计,除了裹挟的百姓和将士的家眷,士兵实际人数在一万至两万之间,绝对不会超过三万。

而雷水西岸的天命军,除了第七营的两个团、奉天营的四个团,还有李信在德安府招募的四个团,十个团的士兵,总数超过五万,抵得上张献忠部士兵的两倍。

用五万士兵与张献忠的两万士兵对峙,李自成觉得太吃亏了,便分出独立营的第五团杨承恩部、第六团李汝桂部。

杨承恩部沿江北上,依次攻打朝廷占据的蕲水县、黄州府、黄坡县;而李汝桂部则沿着黄州的东界,分别攻打大别山西麓的罗田、麻城、黄安三县。

军事调动刚刚结束,李自成正在大帐中思索张献忠的事,何小米急匆匆跑过来,“大都督,张献忠派出的使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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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08章 大战在即

张献忠派来的使者,叫做严锡命,是一个四十出头的落魄秀才,跟随张献忠已经很久了。

李自成思索片刻,在大帐内召见了严锡命。

严锡命向李自成拱了拱手,“严某是八大王身前幕僚,奉八大王之命,前来拜见大都督!”

李自成打量着严锡命,身着长衫,一副读书人的模样,方脸,面色微黑,头发打理得井井有条,似乎打了摩斯,显得很光洁。

他淡淡一笑,指着面前的小马扎,道:“大帐中条件简陋,怠慢严先生了!”

何小米见严锡命没有参拜,心中不爽,虽然奉上了茶水,却是气鼓鼓地向小方桌上一扔,茶水泼出了少许。

严锡命看在眼中,却是装做没看到,向李自成一拱手,道:“大都督,严某受八大王之托,感谢大都督当日赠马之恩……”

“这些小事就甭提了,”李自成摆摆手,战马是罗汝才私自送的,而且罗汝才被杀,私自送给张献忠战马,也是原因之一,“严先生直说吧,八大王是什么意思?”

严锡命一拍手,一名随从账外进来,手中拎着衣着灰布包裹,严锡命接过来,双手奉上,“大都督,八大王感谢昔日之恩,这是八大王的一番心意!”

李自成一努嘴,何小米接过来,放在面前的小方桌上,打开一看,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满满的一包珠宝!

玛瑙、钻石、玉镯、金簪……

李自成睨了一眼,心中明白,张献忠当日趁着自己出城未归时,偷偷逃走了,连招呼都不敢打,岂会因为战马的事而奉上大礼?他淡淡一笑,道:“八大王知恩图报,不像外界所传的……”

“大都督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了?”严锡命愕然:“大都督,一定是朝廷中伤八大王,故意挑拨八大王与大都督的关系,八大王将大都督看做兄弟,绝对不会做出有害兄弟的事!”

“是不是挑拨,本都督自会判断,”李自成凛然道:“别的不说,天命军已经占据湖广,而八大王的人,却是在湖广烧杀掠夺,是不是伤害兄弟?”

“孙将军的确去了蕲州,”严锡命道:“开始蕲州并不是天命军的属地……”

“兵锋所向,都是天命军的属地,”李自成沉声道:“不但蕲州,整个湖广都是天命军的!”

严锡命迟疑着道:“大都督,这……”

“八大王部孙可望竟然在天命军的属地上烧杀劫掠,那是没将天命军放在眼里,”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两张折叠的白纸,扔在面前的方桌上,“严先生不妨看看!”

严锡命拾起折叠的白纸,展开一看,不觉吃了一惊,面上不自觉流出冷汗来。

抓住张献忠,不论死活,赏银千两!抓住孙可望,不论死活,赏银五百两!

这是赤露露的挑战!

严锡命呆了一会,小心地道:“大都督,孙可望便是冒犯了天命军,可是他已经收到天命军的严惩了……”

李自成怒道:“天命军惩罚的只是士兵,但战犯孙可望、主犯张献忠依然逍遥法外,那些冤死的百姓,又如何闭上双目?”

严锡命急道:“大都督,这恐怕不妥吧?”

“当日赠送八大王五十匹战马,今日八大王回赠一袋珠宝,这方面的恩怨,算是两清了,”李自成将小方桌上的珠宝收起,交给何小米,叹道:“不过,张献忠着人杀害百姓的事,总要算一算了!”

何小米大喜,忙收起珠宝,这些珠宝卖出去,怕能得不少银子吧?

严锡命顿觉眼前一黑,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五十匹战马,能值一袋珠宝?这分明是八大王低头买路……他拱起手道:“大都督……”

李自成打断严锡命的话,道:“严先生回去告诉八大王,罗汝才、贺一龙、蔺养成已经被本都督杀了,现在轮到他了!”

严锡命欲哭无泪,李自成得了珠宝,还是不肯绕过八大王,他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 的感觉,“大都督如此对待故人,怕不是王道……”

“严先生不必介怀,八大王懂本都督的心意,”李自成摆摆手,道:“天命军大军逼近雷水,我们早晚会有一战!”

他对张献忠步步紧逼,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张献忠所到之处,大肆劫掠百姓,现在劫掠得越厉害,将来恢复起来便越困难。

大好河山,再不能叫张献忠之类的流寇毁了。

李自成与朝廷的立场不一样,朝廷消灭流寇,是要维护自身的统治,而李自成逼迫张献忠,这是为了百姓,以及未来的华夏帝国……

现在天命军的实力占优,如果能借机歼灭张献忠,将来会少些纷争!

严锡命嘴唇翕动,还待说话,李自成已经摆摆手,道:“小米,送客!”

何小米心中暗喜,送走了严锡命,刚才收下的珠宝,就是天命军的了,他走到严锡命的面前,伸出右手向大帐外一指,道:“严先生,请!”

严锡命没法,只得向李自成拱拱手,一言不发,随着何小米出了大帐,带着从人回去了。

何小米回到大帐的时候,见大都督对着外面发呆,他不敢打扰,悄悄立在李自成的身后。

过了好一会,李自成回过神来,“小米,严锡命回去了?”

“回去了!”何小米道:“大都督,这个严锡命,回去恐怕不好交差吧?”

李自成站起身,缓缓踱出大帐,昂首看了天色,淡然道:“严锡命还会回来的!”

“还会回来?”何小米一愣,道:“大都督,难道严锡命还想自取其辱吗?”

李自成收回目光,看了眼密密的军营,面现诡异的笑容,淡淡地道:“小米,通知各营团,开始搭建浮桥,准备明日渡河!”

“啊……是!”

翌日天明后,天命军的士兵早早吃了早饭,而搭建浮桥的士兵,显得更加忙碌了,雷水西岸,已经结出不少浮桥,一副大战在即的模样。

一叶小舟,自东而来,舟上除了一名年老的船夫,只有一名年约四旬的男子,背手而立,等到小舟靠近西岸,天命军的士兵围拢过来,纷纷拔出腰刀,对准男子身上的各处要害。

男子昂然走下船头,向士兵们一拱手,道:“我是八大王的使者,昨日已经见过你们的大都督,今日再次出使,与大都督有要事相商,请头前带路!”

“八大王的使者?”有些士兵认出来了,似乎是昨日的使者,便有两名士兵头前带路,将男子引入李自成的大帐前。

何小米看到来人,不禁一愣,大都督说得没错,严锡命果然回来了!不过,严锡命这次学乖了,并没有携带礼物,而是空着两手,不知道什么意思。

严锡命见了何小米,忙躬身道:“何将军,大都督在吗?”

“大都督……”何小米按照李自成的嘱咐,支吾着道:“可是大都督正在召开军事会议,严先生恐怕暂时见不着……”

“军事会议?”严锡命心中一惊,但面上却是没有变色,淡淡地道:“何将军能否代为通传,就说在下有要事求见……”

“要事?”何小米忽地变了脸色,冷声道:“难道还有什么事比天命军的军事会议重要?严先生不是八大王的重要幕僚吗……”

严锡命忙小心地道:“何将军,天命军的军事会议自然重要,可是……”

“那是!”何小米直接打断,“这次的会议,营团级军官都在,我们要有大的军事行动……”说到此处,忙用双手掩住口,瞪大双眼,回身看了一眼,幸好大帐内正在开会,没人注意这边,他用手按住胸口,不禁狠狠瞪了严锡命一眼,似乎严锡命害得他说露了嘴!

严锡命越发起疑,想到刚才在雷水岸边,天命军已经结出大量浮桥,只要粘连起来,便可渡过人马,心中不禁焦急起来,“何将军,无论如何,代为通禀一声,此事关系重大……”

何小米打量着严锡命,像是看到外星怪物似的。

严锡命心有灵犀,忙袖出一锭白银,至少有二十两,“何将军无论如何,帮在下这个忙……”

何小米伸出右手,看了眼银锭,目光中闪现出攫取的光芒,但终究还是缩回手,“严先生这是要害死在下,若是被大都督知道,在下的脑袋便没了,”轻斥道:“还不收起来……”

嗯?严锡命一愣,值守的亲兵还有不爱银子的?难道当兵不是为了银子吗?还是天命军军纪严明?

不过,看何小米刚才的目光,绝对不是不爱银子的人……他靠近何小米,悄悄将银锭塞入何小米的怀中,何小米四顾左右,没有发现行人,这才拍拍胸口,理顺衣襟,轻咳一声,道:“严先生等着,在下这就去通禀,不过,大都督是否愿意召见,在下不敢担保……”

“有劳何将军!”严锡命见何小米收了银子,心中暗喜。

何小米悄悄蹩近大帐,靠近李自成,耳语几句,李自成故意皱了眉头,思索良久,向大帐中的军官们挥挥手,军官们迅疾起身,鱼贯而出,众人依次用不善的目光扫了严锡命。

严锡命心中“咯噔”一下,幸好天命军暂停了军事会议,否则……他暗中一喜,心中不觉犹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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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09章 西南边疆

(PS:多谢 书友48254266的打赏)

等到将军们都离开了大帐,何小米方才回来,谄笑道:“严先生,大都督知道先生来了,暂时中止了军事会议!”随即一仰脖子,那是告诉严锡命,完全是自己的功劳,看在银子的份上。

“多谢何将军!”严锡命拱了拱手,随即伸手向前一指,“何将军,请!”

“大都督!”入了大帐,严锡命发现,李自成神色不善,脸上明显挂着一丝愠怒,他心中已经,如果不是何小米帮忙,等天命军的军事会议结束,八大王恐怕就危险了……

“严先生所为何来?”李自成淡淡地道:“难道是替八大王下战书?”

“不敢,不敢,”严锡命拱着手,没有李自成的允许,他不敢就坐,“大都督,八大王让在下前来传讯……”

“传讯?传什么讯息?”李自成轻皱眉头,显得十分不耐烦。

“八大王让在下转告大都督,”严锡命恬着脸道:“八大王与大都督是朋友,是盟友,八大王绝对不敢与天命军开战……”

“不敢?”李自成声道:“孙可望部似乎已经与天命军开战了,严先生这是睁着双眼说瞎话吧?”

“误会,误会,这些都是误会,”严锡命忙道:“如果孙将军知道蕲州是天命军的目标,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攻打蕲州!”

“嗯?”李自成抬起头,目光定在严锡命的脸上,“张献忠究竟是什么意思,明明已经开战,却是说出如此胡话?”

“大都督,实在是误会,八大王以为,蕲州是朝廷的地盘,”严锡命躬着腰身,快要鞠躬九十度了,“八大王着在下求见大都督,只希望大都督能给他一条活路……”

“什么活路?”李自成神色转换,这才给严锡命让了坐,又着何小米奉上茶水,冷声道:“八大王究竟是什么意思?本都督为何要给他一条活路?”

心中却是冷哼一声,想要活路,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为华夏做出什么贡献了,如果只想着窝里斗,还是直接灭了好……

“大都督,”严锡命身子前倾,向李自成靠近了一点点,“八大王不敢冒犯大都督虎威,再也不敢进军湖广,所以……所以,八大王预备折而向东,前往直隶……”

“直隶?”李自成一声断喝,眉头不觉弯成一张恼怒的卧弓,“严先生觉得,天命军拿下湖广之后,会舍却直隶这块肥肉?”

这次的恼怒倒不是装出来的,直隶乃是大江南北最富庶的地方,难道任由张献忠糟蹋了?便是暂时掌控于朝廷的手中,至少能维持正常的运转……

万一张献忠进入直隶,无论军事上是否取得胜利,直隶必会毁于兵患,没有富商、没有产业工人,没有稳定的农业供给,还会有苏杭的富庶吗?

严锡命一愣,“大都督……”

“直隶绝对不行,”李自成给张献忠把过脉了,否则也不会做出东进雷水的态势,“再说,九江、安庆一线,有左良玉的二十万大军,八大王自信能打得赢左良玉?”

“这……”这是严锡命最为担心的,如果仅有湖广的天命军,八大王或许有一战之力,但加上左良玉的二十万大军驻扎在侧后方,八大王绝对没有胜算,绝对不能冒险,“八大王实在无路可走,这才决定东去直隶……”

“南方,”李自成沉声道:“要想天命军免动干戈,八大王唯一的地盘,便是南方!”

“南方?”

李自成道:“对,南方,云贵,还有更南方的东吁王朝,也就是大明曾经的缅甸宣慰司!”

“啊……”严锡命大惊,哆嗦着道:“大都督,这些都是化外之地,八大王如何养活数十万人口?”

“严先生是八大王最重要的幕僚,难道这点常识都没有?”李自成冷冷地瞟了严锡命一眼,“云贵虽然多川,但东吁却是南方重要的粮食产地,而且此处远离中原,并没有朝廷的大军!”

他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东渡雷水,也并非全是虚招,如果张献忠不接受安排,去南方为华夏开疆辟土,最好就此歼灭。

一旦天命军对张献忠动手,卧榻之旁的左良玉,恐怕也不会闲着,哪怕送左良玉一份军功,也要彻底铲除了张献忠。

“大都督,这……这不好吧,”严锡命虽然不满意李自成的安排,大天命军的实力在那摆着,他长长叹口气,道:“再说,此处前去云贵,根本没有道路……”

“这个应该不难吧?”李自成淡淡笑道:“从湖广东南部,取道广西,或者穿过四川以西的那片高原,只要八大王愿意,严先生一定可以找出一条合适的道路。”

他并不在乎张献忠的士兵穿越湖广最南部的那片区域,那是土司的聚集地,如果张献忠要劫掠当地的土司,与土司拼得两败俱伤,天命军正好收拾残局。

与张献忠大拼一场的土司,实力会虚弱得多,可以减少天命军征服土司的难度,如果在施之以恩,比较张献忠和天命军的不同做法,完全可以收买人心,将土司的地盘真正纳入汉地……

“大都督的要求,在下实在为难,”严锡命的神色早已失去了原先的期待,勉强向李自成拱了手,“如此大事,在下必须回见八大王,由八大王定夺!”

“严先生请便,”李自成拱手还礼,“本都督给八大王一日的时间,一日之后,如果八大王不肯迁往南方,本都督将强渡雷水,到了那时,双方再无相商的余地,严先生好生斟酌,八大王的前程,可是系于先生身上!”

“多谢大都督提醒,”严锡命站起身,向李自成拱了身子,“在下告辞!”

“恕不远送!”

李自成心中暗笑,天命军与张献忠之间,究竟是敌是友,完全在张献忠的一念之间,如果张献忠非得在汉地转悠,到处破坏,天命军趁此机会,一定要歼灭掉,到了那时,先前给张献忠、孙可望开出的通缉文告,或许真能派出用场了。

残阳之下,雷水西岸已经结起了十余道浮桥,从西岸一直延伸至河心,从河心至对面的东岸,暂时没有结集,但木料差不多绑缚结束,只要与河西的这一段连接起来,就是一座完整的浮桥。

此时雷水西岸在张献忠的掌控之下,暂时无法结出完整的浮桥,必须等天命军掌控了东岸,才能搭建通畅的浮桥。

李自成立在河岸的树影里,看着士兵们欢快地搭建浮桥,一圈圈的水波将日影揉得支离破碎。

他的嘴角浮现出莫名的笑意,心中长叹一声,但愿这些浮桥今明两日都用不上。

李自成并不担心与张献忠之间的冲突,给朝廷造成什么机会,如果张献忠能留存下来,最大的好处,可以稳固、开拓西南边疆。

天命军并非不能从西南方向开疆,而是没有时间,当前最紧要的事,便是平复湖广之后,大军折而向北,目标最终的京师。

至于西南疆,暂时让张献忠去折腾,等天命军夺取政权,重建华夏时,再与张献忠理论。

红日逐渐西沉,树梢阻挡了半个日影,一阵微风吹来,浸透衬衣里层,每个毛孔都感到十分熨帖。

李自成正待回营,何小米却是手指着对岸道:“小舟,大都督,对岸来了一艘小舟!”

“小舟?”李自成抬眼一看,果然有一艘小舟出现在河心,一名男子立在船首,如同一根挺拔的白杨树干,“难道是他?”

小舟逆风而行,速度却是不慢,不消片刻,船首之人已经出现模糊的面容,李自成摘下腰间的望远镜,对好焦距,仔细一看,果然是严锡命!

李自成再次在大帐召见了严锡命。

短短两日时间,两人三次相会,李自成倒有些佩服严锡命的精神,而严锡命更加佩服李自成,除了李自成,谁能一句话就调动八大王?恐怕紫禁城的那位,也没有这么大的魄力!

严锡命向李自成深深一揖,道:“大都督,八大王愿意遵从大都督的安排,南下云贵之地,明晨大军便动身!”

“本都督知道,八大王最明白本都督的心思,”李自成淡笑道:“南疆之地,朝廷的势力薄弱,对八大王最为有利!”

“可是,大都督……”

“严先生想说什么?”李自成自顾端起茶水,轻轻饮了一小口。

“大都督,”严锡命终究忍不住,道:“八大王一旦去了南疆,恐怕……”

“我明白严先生的心思,”李自成放下茶水杯,盯着严锡命的双目,道:“天命军也是从西部边陲小城西宁发展起来的,只有在边陲,八大王才能立稳脚跟,否则,永远摆脱不掉流窜的命运,依严先生看,八大王在中原能立住脚吗?”

严锡命轻皱眉头,道:“大都督说得在理,可是……”

“严先生的意思,八大王远离中土核心地,就会被慢慢边缘化?”李自成笑道:“严先生知道本都督为何让八大王前往云贵?”

严锡命小心地道:“难道不是将八大王将中原核心地带驱赶出去?”

“这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原因,如果将八大王看做竞争对手,本都督大可与左良玉联手,直接灭了八大王,将来也不会生出祸患,”李自成也不隐瞒自己的政治目标,“云贵之地,还有更南面的东吁,乃是汉人和夷人杂居之地,八大王亲率数十万汉人,由严先生辅佐,此处迟早会成为真正的汉地!”

“……”

“严先生读过书,又是华夏子民,难道不想为华夏开疆拓土?”李自成侃侃道:“无论将来中原之地属于哪个王朝,严先生开疆之功,都会在历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原来大都督早已谋划在胸……”严锡命的心中,不胜感叹,八大王还是到处亡命,而这个李自成,却已经在谋划新朝改立之后的事了,与李自成相比,八大王纯粹就是草鸡,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如何看上八大王的……

“严先生,”李自成见严锡命两颗眼珠不断转动,知道他动了某种心思,便笑道:“不知道严先生有没有兴趣加入天命军?”

“这……”严锡命心中一惊,自己的心思,如何被李自成看破?

“严先生不用现在回到本都督,先辅佐八大王收取西南边疆要紧,将来我们总有相见的时刻,”李自成神秘地一笑,道:“天命军的大门,始终为先生打开,随时准备迎接先生!”

“在下多承大都督美意……”严锡命又是向支持深深一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临别的时候,李自成送了严锡命不少书籍,都是有关天命军和天命都督府律法的,他要先在张献忠身边,埋下一颗暗桩!

正文 第910章 势如破竹

李自成并没有撤军,而是监视着张献忠部沿着湖广与江西之间的太平山、幕阜山南下,虽然没有与张献忠会面,却送给了张献忠五万石粮食。

独立营杨承恩部、李汝桂部正在攻打黄州府及所属州县,由于黄州城内文武几乎逃跑一空,只剩下副使樊维城、卫指挥郭以重,杨承恩几乎白得一座空城。

牛金星赶去黄州,立樊维城为黄州知府,诸生易道暹为黄州法院院长,郭以重为监查院院长,让黄州知府衙门迅速运转起来,在当地执行天命都督府的《土地律》。

黄州府属下的蕲水、罗田、麻城、黄坡、黄安五县,也是望风而降。

随后,高立功、李绩分别传讯:承天营拿下岳州府东部,岳州知府周二南留任,以李乾德为法院院长、平野为监察院长,撤销巴陵县,以莆田林为临湘知县、欧阳显宇为华容知县、赖师良为平江知县;

第四营拿下长沙,知府堵胤锡留任,推官蔡道宪转为法院院长,照磨莫可及为监察院长;湘阴知县杨开、醴陵知县赖万耀等分别留任;

在长沙府城中,第四营还擒获了新任湖广巡抚王聚奎、承天巡抚王扬基、湖广巡按刘熙祚,总兵官尹先民、何一德等。

长沙城内,有一个吉王府,已经传了九世,宗室弟子众多,李绩逮捕了吉王朱慈?、王弟朱慈煃等宗室弟子一十八人,收缴粮食三十万石、白银等四十八万两。

李自成看着这两份讯息,笑得合不拢嘴,他不是为了吉王府的是钱粮高兴,而是为了各府县的官员。

官员大量留任,说明他们开始接受了天命军,大明朝廷数百年建立的正统地位,逐步在官员士绅的心目中被瓦解。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天命军的强大实力!

四月中旬,第四营在长沙擒获的新任湖广巡抚王聚奎、承天巡抚王扬基、湖广巡按刘熙祚,总兵官尹先民、何一德等人,被押赴至李自成驻扎的蕲州,而吉王等宗室子弟,全被在长沙当众斩首。

李自成考虑到湖广省府缺少监察院长,便着刘熙祚去武昌出任监察院长一职,而王聚奎、王扬基、尹先民、何一德等文武官员,暂时留在身边充任幕僚,并没有授予新的职务。

随即水军传回讯息,已经顺利拿下岳州西部的灃州及所属的安乡、石门、慈利三县,至此整个岳州府全部纳入天命军的属地。

第一营刘云水部也是传讯,拿下了洞庭湖以西的常德府及所属的桃源、龙阳、沅江三县,以教授蒋道亨为常德知府。

常德府的荣王朱慈照虽然不如长沙城内的吉王富庶,但也搜出了数万石粮食和十二万两银子,绝非普通的世家大户可比。

常德府有一股土寇,首领叫甘明扬,慑于天命军的强大威胁,主动归顺了天命军,甘明扬被任命为常德法院院长,属下的流寇或补充入天命军,或解散归田。

除了水军暂时退回荆州地界,第一营、第四营、独立营都是继续向南攻打辰州、宝庆、衡州、永州等府,因湖广主要官员被擒杀,地方上有没有多少兵力,府县都是望风而降,大军推进很快。

但是攻打郧阳府的独立营李信部,却是传来进兵受阻的讯息。

郧阳府所辖的保康、房县、竹山、竹溪、上津、郧西均已攻破,知县万惟坛等已经建立了天命军领导下的官府,百姓开始分发土地,过上了新的生活,但郧阳府却是久攻不下。

天命军第二营李过部的骑兵、独立营李信部、擎天营第二团张令部已经将郧阳重重围住,但巡抚都御史王永祚、知府徐起元和总兵王光恩顽强坚守在城内。

李信只是将战场的讯息及时传达过来,并没有求援的意思。

李自成并不十分在意,在大势面前,岂是一座孤城所能阻挡的?无非是时间的长短而已!到了大军压境的程度,主要取决于双方的势力,以及后勤的补给,军官的作用已经十分有限,最多是利用个人的威望聚合士兵、少犯错误而已。

李信已经是一名优秀的指挥官了,李自成并不担心。

但城中的守将王光恩,还有巡抚都御史王永祚、知府徐起元却是引起他的兴趣,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还能坚持信念,这样的人物,值得尊敬!

李自成给李信传讯,告知城内的文武,现在湖广乃至全国的形势,尽量劝降,另外,如果可能,尽量保住王永祚、徐起元、王光恩等城内文武的性命。

黄州府的战事早已结束,五万天命军还是驻扎在黄州,并没有回到武昌,李自成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只是有一种感觉,虽然张献忠已经南下,但黄州还会有战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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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良玉的二十万大军,沿江东下,水陆并进,沿途大肆劫掠士绅、百姓财物,充作大军的粮饷。

探出天命军并没有东出湖广追击,左良玉大着胆子将士兵放出去,没有士兵的劫掠,他根本没有粮饷养着这些士兵,乱世年代,士兵就是最大的保障。

左部士兵在长江九江至安庆断制造了无数的血案,左良玉不但不约束士兵,还要求士兵将打劫的财物交出来,做为全军的军粮。

此时左都御史、吏部侍郎李邦华在南方巡视,回京时路过湖口,听说左良玉的几十万士兵声言缺饷,要去南京搬运国库银过来,大小船只蔽江东下。

李邦华顿时吃了一惊,长江两岸的士绅、百姓,为了躲避左良玉的兵祸,一日甚至要数次搬家,左良玉部的军纪由此可见一斑。

如果让左良玉的大军进入南京,那就不是讨要粮饷,而是入城抢劫,如果再进一步,便会聚城谋反了……

李邦华的巡视工作已经结束,正要回京师复命,再说,左良玉的事,与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他深知,中原一带安静的国土,只剩下东南地区这个角落了,如果东南再要作乱,整个大明将体无完肤,崩塌已经不远了。

他长叹一声:我身为大臣,怎么忍心看到朝廷内部决裂,却在局外袖手旁观,离开这快是否之地呢?”

李邦华停下脚步,立即给左良玉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檄文,动之以情,晓以利害,警告左良玉严格管束部下,带兵回营,不许越过安庆一步,同时答应他尽快帮助解决军饷问题。

左良玉沿江劫掠,又要上南京讨要粮饷,原本就是因为军队实在没有粮饷,既然李邦华愿意解决粮饷,于是他暂时约束士兵,不许出营劫掠,同时给李邦华回了信,口气毕恭毕敬,犹如小学生见到了老师,信件送出去之后,他就安心等待李邦华的讯息。

李邦华以巡察御史的身份,从九江的银库中拨了十五万银子,着人送往安庆,做为左部的军饷,又从安庆府库调拨了仅有五万两银子,亲自带着银子去左部劳军,与左良玉进行了开诚布公的交谈。

左良玉感激涕零,当着李邦华的面,表示今后会约束军纪,杀贼报国,不忘李大人雪中送炭之恩。

李邦华在安庆逗留了一日,而左良玉先一步率军离开安庆,缓缓去往九江,准备驱逐湖广的天命军。

天命军在湖广的战事基本结束,但李自成依然驻扎在蕲州。

左良玉不怕张献忠,他最怕李自成的天命军,天命军有层出不穷的火器,士兵又是悍不畏死……

但他在安庆的时候,当着李邦华和士兵的面,当众表态要“杀贼立功”,又不能不做做样子。

左良玉将重兵驻扎长江南岸的九江,以自己年老体弱为由,每日在大营中宿睡,却是派方国安率七千士兵,乘船渡过长江,前往蕲州平叛。

方国安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又不敢违背左良玉的军令,便乘船在九江对岸的新开口镇登陆。

自从左良玉部溯江而上,就被天命军的游骑盯上了,方国安刚刚登陆,就遭到天命军的迎头痛击,山地炮、步枪等,各种精锐的火器全部出击。

奉天营又截断沿江的退路,明军非死即伤,损失惨重,只能夺路而逃,七千士兵,随着方国安渡江回到九江的,还不到两千。

左良玉将方国安大骂一顿,但想到天命军就在对岸江北,又给了方国安两万士兵,让他临江扎营,阻止天命军渡江。

虽然沿江增派了许多游骑,左良玉还是不放心,便将大小战船集中起来,分做数队,轮流巡视长江,昼夜不息。

李自成恰好得到鞑子押着大量人口、财物从山东撤军的讯息,心情有些不好,看到左良玉布置在江中的水军,不禁冷笑一声:“左良玉凭借这些烂船,就想阻挡天命军渡江?真是不自量力!”

何小米也是咬着牙道:“大都督,要调动我们的水军吗?”

李自成冷声道:“小米,通知周坤,将五艘重庆级战舰都调过来,我要让左良玉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水军!”

正文 第911章 初试锋芒

重庆级就是青海水军的北川级,经过试验,技术已经成熟,满载排水量六百石(三十吨) , 有两层甲板,三桅栏帆,两侧共装载六门舰炮。

青海水军最先进的战舰,并不是北川级,而是西宁级,满载排水量达到两千石(一百吨)三层甲板,四桅四角帆,两侧预计可以装载十八门舰炮。

但西宁级只建造了一艘,还是留在青海,周坤进入长江流域后,因长江上中游水道过窄,又有三峡这样的险滩,并没有继续建造西宁级,直到水军进入湖广,突破三峡的限制后,曹建才又开始在荆州加紧建造西宁级战舰。

不过,对付左良玉的这些民船、商船,重庆级已经足够震撼了!

周坤不仅调集了五艘战舰,还有大量的运输船和小型战船,不过,这些舰船集中于九江北岸的时候,花了大半个月时间。

九江对岸是湖广黄州府地界,但黄州的江面并没有大型码头,除了小型战船和部分运输船停在岸边,重庆级战舰全部停靠在蕲州的江面上。

李自成的中军大营,早已离开蕲州,在靠近江岸的新开口镇重新扎营。

炎炎烈日,骄阳似火,微风之下,江面上波光粼粼。

重庆号打头,奉节、顺庆、龙安、建昌四艘战舰一字排开,还有不少小型战船、运输船紧随其后,绵延数里。

用这样的舰队去攻打左良玉部的船队,实在是杀鸡用了牛刀,不过,长江水军平日没有上分量的对手,主要是充当运输兵,像今日这般找到一个对手,已经很难得了。

水军毕竟是军队,平日仅靠操训,不但枯燥,也无法检验和提高战斗力,只有这战场上,通过不断战斗和经验总结,才能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自从天命军的水军顺江而下,左良玉部的船队,就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巨舰面前,他们明显减少了出巡的时间和次数,宁愿靠在码头,接受步兵的保护。

午时一刻,重庆号准时出现在九江以西的江面上,战舰继续前进,而运输船则是靠了岸,和原先停靠在此处的运输船一道,满载着岸上的士兵。

运输船沿着江岸排开,暂时没有开船,而是在岸边耐心等待,等到舰队摧毁了明军的防守工事,才是他们出击的时间。

李自成立在“重庆号”的甲板上,用望远镜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江岸,明军的营帐在镜头里看得清清楚楚,稍稍移转镜头,对准了岸边停泊的明军船队,“咦,船队上为何没人?他们不打算出战吗?”

周坤也是立在甲板上,从前到后,扫描似的将每一处角落看得仔仔细细,江面不同于#大海,肉眼就可以看到两岸的岸提,不过,望远镜里,看得更加清晰,能搜寻每一个角落,而且还可以看到前后更远的距离。

听到李自成的话,他淡淡地道:“出战?大都督,水军的这些战舰,吓也吓死他们,他们真要出战,就凭这些战船,我们就是硬撞,也会撞沉他们!”

“撞沉?”李自成心中一动,放下望远镜,道:“周司令,战舰的舰首包裹了铁皮、钢板吗?”

“铁皮、钢板?”周坤移开望远镜,转过头来,“大都督是说,在舰首蒙上铁皮、甲板,然后去撞击敌船?”

李自成淡淡地道:“依周司令看,将来的战场上,有没有撞击的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极小,”周坤凝眉道:“若是在海上,两支舰队之间相距很远,都是依靠火炮袭击对方,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战斗出现一边倒的情形,然后追击敌方逃亡的舰船,”周坤早就听李自成说了,战舰最好的活动区域,不是长江,而是大海,他虽然没有见过大海,却一直在想着大海上的情形,“或者战败后,遭到对方的追击,迫不得已,被迫用撞击的方式与对方同归于尽!”

李自成思索片刻,现代战舰,在装备了远程火炮后,近身格斗的可能性非常小,舰首加装铁片、钢板,可能改变战舰的吃水,实际作用可能并不大,或许在战舰两侧包裹铁皮,提高抗击打能力更为有用。

他回身看了眼身后的“奉节号”,侧弦显然光秃秃的,便将自己的意思告诉了周坤,周坤一愣,随即道:“大都督真是好主意,属下回去之后,一定将大都督的意思转告曹建,让他给战舰的侧面包裹铁皮!”

“战舰的侧弦是否需要包裹铁皮,要看铁皮在战场的实际用处,具体要不要包裹,你和曹建斟酌而行,”李自成道:“舰炮的射程是多少?”

周坤微微躬身,道:“回大都督,舰炮的最大射程,可以达到五千步!”

五千步?李自成思索片刻,觉得射程已经很逆天了,至少在这个时代,舰炮的射程不比别人差多少,与西欧很早就进入航海时代不同,华夏的这支水军,到现在连大海是什么样都没见过……

战舰顺水行驶了一会,已是接近九江的江面了,周坤用望远镜瞄了一眼,道:“大都督,我们很快就要开炮了!”

李自成点点头,看了眼侧前方的江岸,战船停靠在江边,江岸之上,是明军的大营,一直延伸到江堤外,此时不少士兵出了营站在营帐外看热闹。

或许是这种庞然大物吸引了他们的目光,或许他们不知道舰炮的射程,当看到舰首悬挂的九州军旗,并没有多少恐惧。

周坤先请示了李自成,随后向士兵们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重庆号”舰炮率先开火了,三枚开花弹划着弧线飞向明军在堤岸上的大营,落地之后,又是三声巨响。

舰炮的口径比山地炮大多了,发射的开花弹也是粗壮得多,里面装的火药更是好几倍,爆炸时产生的威力也是大了许多。

三枚炮弹,一枚落在堤岸外,一枚落在大营的栅栏外,只有一枚开花弹落在营帐之内,巨大爆炸声,以及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大大出乎明军的意料之外。

爆炸中心,不仅地面被炸出一个深坑,附近的士兵不是缺胳膊少腿,便是被看不见的冲击波掀翻上天,还有被爆炸声震坏了耳膜……

虽然只有一枚开花弹落在大营之内,但明军还是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开花弹的落点附近,士兵残缺的尸体,震晕的士兵……伤兵看起来尤其惨痛,血肉模糊的创口、尖绝惊魂的惨叫,还有三四名士兵,明明身上看不到任何血迹,却是双手捂住两侧的耳朵,满地翻滚,尖声惨叫,看那模样,比死都难受!

就在明军惊魂不定的时候,“重庆号”的炮兵已经在快速装填炮弹,而后面的“奉节号”,快要进入舰炮的射程,炮兵们已经跃跃欲试,随时可能将开花弹装入炮管。

李自成从望远镜内看到明军聚集在一起,估计伤亡肯定出乎他们的意料,他没有说话,脸上平静如水。

经过炮兵的调试,第二波射击的时候,三枚开花弹都是落在大营之内,各个方向上都传来了爆炸之声,随即便是明军绝望的惨叫……

大营内开始起火,起初只是点点火苗,但爆炸中心附近,士兵们不是伤亡,便是被巨大的震撼声吓傻了,谁也顾不上救火,火势很快便蔓延起来,点燃了邻近的帐篷……

方国安的大帐,在背江一侧的安全区,听到如此巨大的爆炸声,知道不对劲,忙带着亲兵赶过来,恰好看到“重庆号”的第三波炮击,“奉节号亦已顺水而来,进入舰炮的射程。

六枚开花弹,在大营中炸出六个火力点,大营内哀号一片,方国安在舰炮发射的间隙,忙安排士兵灭火。

可是,这边刚刚将大火扑灭,那边又出现了新的火苗……

“重庆号”脱离战场后,并没有顺水而下,而是调转船头,从往外侧返回,逆水而上,将左舷炮对准了明军的大营。

舰炮的开花弹落在明军的大营中,每一个爆炸点,相比于明军的大营,那是非常渺小,伤亡的人数也是有限,但开花弹给士兵心中的震撼,远远超过伤亡本身。

数十枚开花弹在明军的大营爆炸,大部分士兵都是亲眼见过开花弹的恐怖之处,最关键的是,明军对天命军的这种开花弹,没有任何有效的办法,完全是白白挨打。

有些士兵将盾牌挡在面前,不但不能阻挡开花弹的威胁,一旦开花弹在盾牌附近爆炸,将盾牌炸飞,盾牌本身也成了杀害士兵的武器。

方国安与属下的将领们紧急磋商,决定将大营后撤,远离江堤,退出开花弹的射程之外。

在当前的情形下,这或许是保护士兵唯一的法子!

明军刚刚开始撤退,一直待在运输船上的天命军士兵,便开始渡江,等到运输船差不多到了江心,战舰的舰炮方才停止射击。

战舰第一次在战场出现,或许没有给敌方人员、工事、财物造成多大损失,至少达到了预定的战略目标,迫使明军后撤,护送天命军士兵抢滩登陆。

运输船中,打头的是第七营宋文部,士兵登陆后,立即沿着江堤建立防守阵型,掩护后方的士兵继续登陆。

正文 第912章 不做他想

战舰上的炮火一息,方国安逐渐清醒过来:天命军以火炮攻击明军的大营,目的就是逼迫官兵后撤,为天命军登陆让出空间!

如果天命军在江堤大规模登陆,官兵在九江外围的方向的大营将全面崩溃,不仅九江城,就是左良玉的大营,也会受到威胁。

方国安惊出一身冷汗,他一面着人向左良玉汇报,一面组织士兵北返,想要重新夺回江堤。

但士兵们被天命军的火炮吓破了胆,听说要返回与天命军决战,他们一个个磨磨蹭蹭,方国安恼怒之下,亲手砍下两名士兵的脑袋,这才稳住军心。

但这样一来,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明军刚刚转身完成列队,天命军的身影就出现在他们的眼中,快速扑过来的天命军,已经越过了明军残留的大营。

方国安一看,顿时心急如焚,轻易丢失阵地,一定会遭到左良玉的责罚!天命军刚刚登陆,脚步尚未立稳,应该还有夺回阵地的可能。

此处远离江堤,应该在天命军火炮的射程之外,不同担心天明军的火炮!

宋文夹在士兵中,见明军去而复返,心中不禁大喜,他立即传出军令,让士兵们列出防守阵型。

士兵们虽然在高速行军中,但第七营是组建最早的老兵之一,令行禁止,行之有效,他们很快就排出三排的战斗阵型。

方国安仔细看了看,天命军的人数,不过万人,比官兵的人数少得多,心中稍定,大喝一声,让士兵们全力杀过去。

明军在方国安的逼迫下,一个个叫喊着向前冲,刚才在大营,被天命军的火炮欺负,这会总该没有火炮了吧?有些“聪明”的士兵,倒是留了心眼,等到天命军败了,千万别追过去,天命军的大舰就在江边等着……

两军相隔不远,明军要为刚才的耻辱复仇,不用方国安催促,他们已经使出了全力。

宋文原本不打算使用山地炮,正面战场上,步枪杀人的效率最高,不过,大都督早就告诉他,今日很可能有规模更大的战斗,左良玉的二十万大军,就在后方的不远处,能悠着就悠着!

阵地的侧后方,炮手们已经将山地炮装卸、校准了,随时等候待命!

明军进入天命军射程的时候,宋文下达了命令,山地炮距离明军的距离不能太远,否则山地炮就要突出在阵地的前方,将炮兵暴露在明军的威胁之下。

太近了也不好,山地炮的准头毕竟不如步枪,开花弹偏差数十步、上百部,那是常有的事,如果等到明军进入步枪的射程之内再开炮,很有可能伤了自己人。

宋文并没有保留,四十门山地炮,全部在战场上,第一波就打出四十枚开花弹。

明军士兵有两万人,奔跑起来,占地面积更大,便是不用校准,随便将四十枚开花弹打出去,大部分也会落在人丛里。

明军遭到迎头痛击,四十枚开花弹,几乎全部在人丛中开了花,方国安先是大吃一惊,等到开花弹爆炸后,看到开花弹的落点,嘴角却是浮现出一丝冷笑。

开花弹的数量虽然很多,但与刚才那种令人恐惧的开花弹相比,简直就是给官兵挠痒痒!

刚才的大营中,天命军开花弹的落点上,不仅地面出现一个大坑,周围数十士兵都有波及,伤亡的士兵至少达到十人。

可是现在的这种开花弹落地,爆炸之后,地面只留下小小的弹坑,伤亡的士兵也不过三五人。

看来朱仙镇一别,天命军的火器并没有明显的进步!

见怪不怪,有了刚才的比较,方国安对现在的这种开花弹,不但没有恐惧,而是从心底生出一丝蔑视。

看着受到惊吓的士兵,他冷哼一声,大喝道:“不用理会天命军的小玩意,快速行军,只要接近天命军的大营,这种小玩也就失去了作用!”

传令兵将当国安的话,迅速传达至全军,原先还有些的担心的士兵,都是抬头挺胸,大人说得不错,这的确是小玩意,看来天命军已经黔驴技穷了,只要撑过这段距离,就是自己扬起屠刀的时候,对面的这些流贼,一个也跑不掉!

方国安的话语,激起明军的士气,一个个呼喊着扑向对面的天命军,天命军似乎被明军的气势吓得呆傻了,蹲伏在地面上,一动不敢动。

开花弹流星雨似的,一路伴随着冲刺的明军,但这些明军似乎打了鸭血,连身边的伤亡都看不到,他们的眼中,只有前方,只有呆傻的天命军!

谁也不知道明军伤亡了多少,奔腾的气势,已经掩盖了一切,就连山地炮何时停止射击,也是被明军忽略了。

方国安在队伍的后方,倒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明白,官兵很快便要与天命军绞杀在一起,如果继续发射开花弹,不但是一种浪费,极有可能伤了天命军的士兵。

明军一边跑一边盯着前方的天命军士兵,一个个红了眼,像是抓捕猎物的公狼,他们心中唯一的愿望,便是猎物不要过早醒悟过来,等到自己靠过去,他们便是醒过来,也是太迟了……

“砰,砰,砰……”

爆豆儿般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士兵们已经无心寻觅这声音的来处。

眼前发黑、身子绵软、双手缓缓下垂,两腿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竟不能迈动分毫!

短短一瞬间,士兵的身形忽地顿住,前部的阵型,也是随之一滞。

随即便是“噗嗵”声不绝,士兵们纷纷摔倒在地,摔碎了一道道血线,任由身后的同伴踩着尸身而过……

明军的这些士兵,绝大部分是新兵,并没有参加过郾城、朱仙镇的战斗,即便有少量的老兵,也不知道天命军步枪的威力,他们已经被方国安激发出巨大战斗精神,岂能被眼前的小小伤亡和挫折阻挡了步伐?

没有撤退的军令,士兵们勇往直前!

天命军的士兵,没什么感受,他们向来目中无人,战斗开始之前,都在心中度量着敌兵的距离,等到扣下扳机,射出步枪中仅有的一刻子弹,便加紧填装子弹,预备下一波射击!

无数支步枪组成的战阵,向来是一架巨大而无形的绞肉机,无论是牲畜还是敌兵,只要落入天命军枪手所造就的火力网中,谁也没有机会脱逃,成为战场上的尸体、肉沫,只是迟早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军伤亡过半,却不能向前突进半步!

方国安隔得很远,却也看出战事不利,并没有确切数字传过来,但官兵伤亡惨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凝眉聚目,心中想起当日在朱仙镇的战事。

官兵占据人数上的巨大优势,与天命军在朱仙镇对峙了数日,左良玉在官兵尚未露出败迹的时候,却是擅自撤退,被天命军半道伏击,伤亡惨重,十三万大军,回到襄阳时只剩下两万五千……

天命军的战斗力如此犀利,难怪左良玉当日不愿与天命军死磕!

战斗时间太短,官兵伤亡太大!

最让方国安羞愤交加的是,官兵人数足足是天命军的两倍,占据巨大的优势,却看不到一丝取胜的希望。

完全就是挨打!

这不是战斗,而是屠杀,天命军对官兵的屠杀!

从天命军的舰船出现在九江江面上的那一刻起,天命军一直在屠杀官兵,而官兵却没有还击的能力,出击一块,死得越早。

要撤军吗?

就在方国安迟疑不决的时候,前方忽地一黑,大地上出现一片青灰色的浮云!

浮云怎的会落到地上?

方国安揉揉双目,仔细一看,不觉大吃一惊:无数的天命军,从战场两侧,正源源不断涌来……

他终于明白了,当日在朱仙镇,左良玉为何主动撤退,否则,他的士兵恐怕一个也回不去!

与这种如狼似虎的天命军继续打下去,绝对没有好下场。

他索性不想后果了,匆匆下达了了撤军的命令,向后方的中军大营奔去。

宋文发现明军要逃,不觉大惊,这才多长时间,明军就要撤退了,究竟想不想打?不想打仗,为何来天命军的附近转悠?

他不及多想,先射杀一些明军再说,见明军开始脱离战场,忙传令下去,让枪手们抬高枪口,扩大射程,随后衔尾追击明军。

追击溃败,并不是枪手所长,虽然跑步的速度不一定比明军慢,但枪手们一面要追击,一面还要装填子弹,须得不断停下脚步,整体行军速度自然要慢下来。

宋文追击了不到一里,便传令撤军,将追击的任务留给侧后奉天营的兄弟,第七营的士兵,快速打扫着刚才的战场。

奉天营的士兵呼喊着从两侧越过,第七营的士兵,连呼应的时间都没有,他们正忙着收割伤兵。

战斗尚未结束,必须尽快给伤兵补上一刀,免得他们趁乱逃走了。

左良玉听说天命军攻击明军在江堤上的大营,知道形势紧急,忙点起十万大军,前来江堤查看,他不做他想,也不指望打败天命军,只要将方国安部两万士兵接应回去,就是谢天谢地了。

正文 第913章 天命军的后手

左良玉匆忙整兵结束,离开大营不到五里,便遇上方国安部的溃兵,问明情况,不觉将方国安骂个狗血喷头。

如果方国安在面前,左良玉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两万士兵,一眨眼的时间就溃散而逃,伤亡无数,方国安会不会带兵?

李自成狡猾异常,自己都不敢轻易惹他,连樊城、襄阳都放弃了,你方国安算什么,想要在老子面前立功?你有那立功的本事吗?

从溃兵的口中,左良玉得知,天命军有数万人,难怪方国安大败!

左良玉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天命的战斗力,他在偃师、朱仙镇,特别在尉氏县,已经充分见识过,战斗力不是一般的恐怖。

在所有的流寇中,他只对天命军退避三舍,襄阳城下,他占据汉水之利,却不愿与天命军死磕!

左良玉有些后悔,或许不该为了李邦华的二十万两银子,回师湖广,与天命军作战。

奥,自己明明是做做样子,都是方国安这个蠢材,上次损失五六千士兵,这次就不该让他领兵驻扎江堤附近……

前面又是一股溃兵,看样子人数不少,足足有数百人。

当先一人,骑着大马,顶盔挂甲,远远见到左良玉的旗号,已经翻身下马,双腿一弯,膝行数步来到左良玉面前,俯下身大哭道:“小人有负大人所托……”不住以头叩地,哭声越来越响,口水、眼泪混着鼻涕,粘性的液体一直拖到地面,湿润了一大片灰尘。

左良玉看到方国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抽出马鞭,一鞭甩在他的脸上,“损兵折将,你还有脸回来?”

“都是属下的错……”方国安不敢擦去脸上的血迹,慌忙道:“可是……大人,天命军追过来了……”

“追过来了?”左良玉心中一惊,这才想起,刚才溃兵说了,天命军有数万大军在江堤登陆,他又是一鞭抽在方国安的后背上,怒道:“都是你将天命军招引过来!”

方国安那个冤那,当日主动攻打蕲州,不是大人你的军令吗?便是今日,自己也没有招惹天命军,天命军是突然从江面向大营开炮,随即便是登陆……他的心中一顿腹诽,道:“小人知罪,大人还是先想想如何对付天命军……”

“我有十万大军,还能对付不了区区数万天命军?”左良玉口上不能认怂,心中却在快速盘算着。

是先抵挡一阵,还是退回大营?

为了李邦华的二十万银子,就与天命军拼命,实在不值得,天命军层出不穷,自己的军队就这么多,一旦出现大量的伤亡……

左良玉踌躇不觉,心中已有退兵的打算。

就在这时,又有一股溃兵逃过来,在溃兵的背后,则是无数的天命军,夕阳之下,这些士兵满脸血污,显得十分狰狞。

左良玉大惊,天命军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如果现在退兵,十万大军也是溃败的命运,不如拼死一战,等击败了天命军,再缓缓撤回大营。

哪怕明天撤出九江,今日也必须将天命军打回去!

左良玉喝过方国安,让他起身,自己却是布起攻击阵型,天命军不过三四万人,只要将他们的气势压下去,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后方大营中尚有数万大军,前后夹击,击溃眼前这些天命军,应该是稳稳的。

不知道天命军还有没有后手……

方国安忙聚拢起数千败兵,在大军的右翼整顿。

左良玉不管天命军有没有后续援兵,等士兵重新列好阵型,此时天命军已经在一里外了,他睨了不远处的方国安一眼,举起腰刀,大喝道:“全力出击,击溃天命军!”

“冲压……杀呀……”

十万大军怒吼起来,声震九天,天命军的阵型为之一顿,随即又向明军扑过来。

天命军的士兵,只有奉天营和独立营的四个团,第七营的士兵都是抢手,并没有参与追击,人数不足明军的一半。

士兵们虽然有恐怖感,但在军官的督促下,还是迎向明军的十万大军。

双方十五万士兵,在九江城以西、湓水以北的空地上,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混战。

方国安虽然聚集了数千士兵,暂时却没有参战,整顿败兵的速度,自然比左良玉布置大军要慢得多。

大敌当前,天命军暂时忘记了恐惧,一个个举起刀枪扑向明军,他们虽然压制了心中的恐惧,但人数上的劣势,暂时无法弥补,渐渐被明军包裹起来。

左良玉也没想到,战斗竟然如此顺利,到了此时,他已经准备全歼了,如果能全歼了这股流寇,朝廷该给自己发放粮饷吧?

天色渐渐黑下来,左良玉正在遐思,跟在身边的亲卫道:“大人,天已经黑下来了,要不要点起火把夜战?”

“天黑了?”左良玉四面打量着,战场果然越来越模糊,虽然喊杀一片,但人影已经看不清晰。

他心中一惊,这么好的局面,难道因为天黑而放弃?

夜长梦多,等到天明之后,天命军清醒过来,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境况?天命军的李自成一向狡诈阴险……

这时,在前方作战的主力,也是派出传令兵,询问战斗是否要打下去,如果夜战,必须点起火把,否则,只能暂时罢兵,等天明后再做决断了。

左良玉不喜欢黑夜,但他更不会放弃全歼这支天命军的大好局面,思索片刻,还是决定点火夜战。

士兵们无法休息、吃饭,但包围圈中的天命军,恐怕更为艰难,他们不是饥饿问题,而是溃败,以及溃败后被杀的命运。

左良玉着人前去传令,只要全歼了这支天命军,朝廷的赏银,将全部分给今晚作战的士兵。

明军受到鼓舞,士兵越发上升,“朝廷的赏银”很可能又是一张空头支票,但战场十分胶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即便没有赏银,此时也无法撤军。

左良玉在马背上喝了清水,又吃了几口干粮,便将剩余的干粮丢给亲卫,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太过期待,他现在没什么胃口。

左良玉唯一的期望,就是尽快击溃这股天命军!

战场上火光闪动,但左良玉已经看不清战场上的动向,只是从移动的火把中,勉强判断出包围圈越来越厚,这支天命军,看来是插翅难飞了。

左良玉不敢大意,他唯恐天命军的援兵趁夜出现在战场上,便派出传令兵给后方大营的左梦庚,命他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万一天命军出现援兵,他必须第一时间赶到战场,截击天命军的援兵。

呐喊声、惨叫声不断从火光中传过来,左良玉已经麻木了,呐喊声应该是官兵也相互鼓劲,而绝望的惨叫声,恐怕是天命军士兵在升天之前,留在人世间最后的绝唱吧?

左良玉在马背上已经坐了三个多时辰,腰酸背痛的毛病,似乎又犯了,他正要下马休息片刻,猛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士兵来到左良玉的身前,翻身下马,一边下跪,一边叫道:“大人,后方大营被天命军偷袭,官兵伤亡惨重,大营岌岌可危……小左大人问左大人……”

“什么?”左良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恐怕是天命军的散兵趁夜偷袭大营,因天黑看不清形势,梦庚因为害怕,这才夸大了威胁的程度,便怒道:“胡说,天命军的主力都被包围在此处,哪还有什么重兵?”

“大人,的确是天命军的重兵,虽然天黑看不清楚,但大营四面都是天命军的人,至少有数万……”

“天命军的主力不是在湖广征伐吗,怎的来到九江?”左良玉从马背上爬下来,一把将那传令兵抓起来,小声地道:“你仔细说说,后方大营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小人说的全是实情,一句也不敢欺瞒大人,”传令兵虽然害怕,却没有改口,“大人,天命军还用火炮炸营……”

左良玉侧耳倾听,似乎隐隐听到开花弹爆炸的声音,心中暗惊,想要回军救援大营,但手中已经没有军队,难道要将此处的大军撤走?

这么好的形势,就这么放弃了,他实在舍不得。

左良玉想起来李世民晚年亲征时说的那句话: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

如果梦庚是出色的战将,以大营为依托,自然能挡住天命军的进攻,只要这边战事结束,那时官兵反卷回去,很可能又会歼灭不少天命军……

都是自己惯坏了梦庚,整日就知道趴在女人的肚皮上!

左良玉进退两难,思索良久,最终决定撤军,歼灭了这股天命军,天命军还会发展壮大起来,如果梦庚出了事……自己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他正要下达撤军的命令,猛听得前方传来“砰砰”之声,战场的最前方,官兵的火把纷纷向两侧移动,原先正中间的火把,像是遇上江水的潮头,瞬间便熄灭了,潮头迅速向两侧扩张……

左良玉再次惊出冷汗,天命军果然留有后手!

难道阵中的这些士兵,是天命军撒下的诱饵?

这样一想,心中更加害怕,天命军以数万士兵为诱饵,先击溃方国安的两万士兵后,又拖住官兵的主力,然后分兵猛攻官兵的后方大营,正当官兵人心不稳之计,却又祭出援兵……

天命军连诱饵都不肯舍却!

好个李自成,这是在算计之计的二十万大军,难怪一个月一来,天命军在江北按兵不动……

左良玉铠甲内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被风一吹,顿时生出无数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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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14章 东出潼关

左良玉得知后方大营被数万天命军偷袭,左梦庚身处危险之中,而战场又被天命军第七营宋文部突破,知道被李自成算计,急忙收兵归营。

到了此时,他已经不敢重创天命军了,只要能与后方大营汇合,救下左梦庚,大军能基本保住,就是上天开了眼了。

左良玉打的如意算盘,天明军却是不按他的想法出牌。

官兵撤退的时候,奉天营、独立营的四个团,紧紧咬住不放,被明军围困了这么久,伤亡的兄弟无数,左良玉想走就走,可没那么容易……

就连一向不善于追击的宋文部的枪手们,也是扔掉步枪,拔出腰刀,向退却的明军追过去。

五万天命军,衔尾追在明军的身后,左良玉知道,这样下去,即便能与左梦庚合兵,也会被天命军击溃,他预备让方国安率兵断后,将功折过,却左右找不到方国安,没办法,只能从十万大军中分出两万士兵断后,其余主力快速向大营靠过去。

刚刚行了不到两里,梦听到一声炮响,右侧冒出无数的骑兵,像是决了堤的江水、聚集了无数外力的钱塘江大潮……

一两万骑兵,将惊恐不安的明兵截为两段。

左良玉再次分兵,让他们拦截身后的天命军骑兵,也顾不上后军了,急急带着身边的士兵,在左梦庚的接应下, 进入官兵的大营。

刘云水顾不上追击左良玉,而是将拦截下来的明军砍杀一阵,后方的奉天营、独立营、第七营数万士兵又是追过来……

明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左良玉已经抛弃了他们,要想活命,只能靠他们自己!

夜晚看不清形势,但天命军的喊杀声惊天动地,加上骑兵肆意冲破明军的队列,连逃跑都无路……明军完全放弃了抵抗,一个个扔了兵器,跪地投降!

刘远水顾不上这些降兵,他只是和遇上的宋文打招呼,让他聚拢明军的败兵,自己则是带着骑兵,直扑明军的后方大营。

此时的明军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天命军的山地炮毫不吝惜开花弹,开花弹雨点般飞向明军的大营,爆炸之声不绝,大营内多处起火,这一次,李绩铆足了劲,四十门山地炮全部用上了。

左良玉知道,大营迟早会被天命军攻破,士兵们被开花弹轰炸,白白地在大营等死,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持久,一旦士气溃散,还会有一场溃败。

他和左梦庚商量,趁着手中还有接近十万大军,趁着士兵们尚未完全失去信心,必须尽快突围。

北面是大江,江中有天命军的水军,不可能突破大江这座天堑;天命军的大军,从西面的湖广而来,万一路上被挖了沟壑……西面是不能去了。

听火炮的声音,天命军的枪手,一定汇聚在东南方向,撤退的方向,只剩下东方了。

左良玉默默祷告片刻,希望天命军不会在东方留下伏兵,到了这种时刻,即便有伏兵,也只能强行通过了。

他的眼中,早已布满绝望的红丝,不知道今晚过后,还有多少士兵追随着他们父子。

左梦庚着人打开了东面的营门,近十万官兵,都要从东面突围,开始的时候,士兵们还是列着队,但被刘云水部的骑兵一冲,立时变成一盘散沙,士兵们一哄而散,再也没有还击的勇气……

十万大军,一旦乱了阵脚,便如同决了堤的河水,伤人伤己!

可惜,明军连着战败,夜晚又看不清天命军的数量,早已吓破了胆,散乱之后,连左良玉也是无法将他们聚集起来。

为了活命,士兵们四散而逃,撞上天命军的铁墙之后,士兵们方才想起,大人原本是要向东方撤退的。

能走路的士兵,纷纷向东方聚集,第四营、承天营,还有刚刚赶过来的奉天营、独立营一部、第七营等,十万天命军,衔尾追击,紧追不舍。

刘云水的骑兵,更是突在最前方,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不断将部分明军切分出来,交给后方的步兵,然后再去切分下一拨……

左良玉实在没想到,天命军连夜追杀了二十里,一直追到湓水河畔。

明军被湓水所阻,在生死关头,他们没有回头抵抗,而是扑进湓水……

幸好现在是夏季,河水只是稍稍有点凉,士兵们伤亡并不大,左良玉、左梦庚也是骑马渡过湓水,收拾残兵,向湖口遁去。

天命军之后,刘云水原路返回,承天营、奉天营沿途打扫战场,缓缓撤回九江,明军的大营外,也有天命军的士兵正在打扫战场。

李自成顺势向南,拿下几乎是空城的九江。

等到战场打扫完毕,李自成召见各营团主将,数十人欢聚一堂,说是总结战斗的得失,但这一次,李自成破天荒没有要求主将们必须检讨本部在战争中的得失。

这不是一次正式的会议,将军都是放开了手脚胡吹,特别是从湖广南部赶来的各个营团,更是大书特书如何将留守大营的左梦庚吓得尿裤子……

李自成等主将们的吹牛打屁得差不多了,这才提出会议的主题。

这次天命军南征湖广,到目前为止,几乎占据了湖广全境,在湖广重建属于天命都督府的地方官府;驱走张献忠;重创左良玉部……

军事和政治上,都是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天命军没有理由休息,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天命军去做。

首先是湖广的安全问题,天命军的主力迟早要北上,留下谁驻守武昌,留下多少兵力,是否继续向外扩张,等等,李自成让大家提出自己的看法。

各营团主将们嘴角正是发热,但想到留驻武昌,以后很难有大规模的战斗,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留下来。

李自成瞪了将军们一眼,将嘈杂的会场压下去,随后命令高立功的承天营留守武昌,但承天营只有四个团两万余人,兵力上不足以应付朝廷在东南方向的大军,便将独立营第五团杨承恩部、第六团李汝桂部、第七团王龙部、第八团冯雄部,全部划拨承天营。

承天营将驻扎武昌、蕲州,扼守湖广的东大门,力争将明军拒之门外。

现在的湖广,除了南部的郴州、靖州,以及西南边境的土司聚集地,其余的十五府全部归属了新的湖北省。

李自成没有让高立功扩张地盘,而是暂时先稳固已有的属地,必要的时候,协助李振声、钱中选归化西南山区的百姓。

已经拿下的九江府,将是做为武昌在长江方向的第一道防线。水军进入湖广地界后,将在荆州、岳州、武昌、九江建立基地,屯兵驻守,其中第一营第一团乐永部驻扎九江。

九江虽然是江西的北部大门,但李自成没有在江西进军的计划,只是拿下西面与湖广交界的瑞昌县,不仅鄱阳湖以东的湖口、彭泽两县没要,连隔着庐山的德安县都没有进军的计划。

李自成不是不想扩张,而是不愿激怒江西,开辟新的战场!

九江府与湖广省只隔着幕阜山,进可攻,退可守,既然刘云水他们可以越过幕阜山来到九江,将来万一战事不利,驻扎九江的士兵,可以向北从长江撤退,也可以向西从幕阜山谷地退入湖广。

李自成暂时不会放弃,便让原先的承天巡抚王扬基出任九江知府,在一府一县的地盘上,尽可能推行天命都督府的各项律法。

湖广的安全问题部署完毕,李自成边让各营团主将回去整理军功,随即结束了会议。天命军查抄了武冈的岷王、衡州的桂王,岷王朱企崟、桂王朱常瀛被杀,两王府内查抄的银钱,正好做为这次南征湖广的军功。

李自成回到临时大帐,心中还在想着战俘的事,这次击溃左良玉的二十万大军,俘获的士兵超过八万,这些战俘怎么办?

依照天命军的习惯,自然不会白白养着他们,是从他们当中募兵,还是直接释放了?

这些士兵,主要来自襄樊,现在襄樊地区的百姓,对天命军十分欢迎,放他们回去,应该不会对天命军有什么威胁,只要分发土地,让他们有日子过,归入民籍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想到天命军很快便要进军关中,甚至是京师,现在手中的这些军队……还是越多越好!

宋文的第七营,名义上有四个团,但第三团马式乐部驻扎南阳,第四团杨辰虎部驻扎汝州,这两个团一直没有归队,宋文的手中,实际上只有两个团,趁着现在兵员充分的机会,给第七营增加四个团的编制。

独立营也要扩军,李信在黄州组建的四个营,已经划拨给承天营了,他善于统兵,应该给独立营增加四个团。

独立营已经拿下了郧阳府,原先的知府徐起元留任新的知府、同知刘璇为法院院长,朝廷设在郧阳府的湖广行都司,自然与承天府的兴都留守司一样,被李自成废除了。

城内的抚治都御史王永祚、总兵官王光恩被俘后,则是被押赴武昌,王永祚暂时充做幕僚,而王光恩是个不错的武将,趁着扩编的机会,让他出任独立营第五团团长。

宋文就在九江,可以自己挑选士兵,但李信尚在郧阳,独立营的士兵,便由王光恩帮着挑选,剩余的战俘,全部释放回家,归入民籍。

李自成将湖广的事情处理完毕,命李信的独立营率先南下,沿着汉水赶到襄阳府光化县,再沿着官道去往河南南阳。

大军在九江休整了几日,李自成便要渡江回师河南,忽地收到汉清局的讯息,三边总督孙传庭,起兵十万,离开西安,欲东出潼关。

李自成将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嘴角不觉发出冷笑,天命军原本就打算北上关中,孙传庭来得正好,省得天命军长途行军入关。

他放下讯息,想到孙传庭的大军东出潼关,那李过的第二营留在汉中、商洛一带,已经失去了防守的意义,便着人给李过传讯,让他赶到河南,与主力大军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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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15章 皇太极驾崩

(PS:敬告读者兄弟,明天要陪老婆孩子游玩,更新可能不太正常,下个月一定会恢复正常,实在抱歉!)

大明崇祯十六年(公元1643年)八月,孙传庭十万大军东出潼关,进入河南地界。

去年的柿园之役,孙传庭大败,折损了两万兵马,朱由检不但没有降罪,还在今年五月的时候,提升他为兵部尚书,改称督师,总督山西、湖广、贵州及江南、江北的军务,朱由检又赐予尚方宝剑,命他全权节制剿贼的兵马。

孙传庭刚刚接了这道圣旨,不到一个月,另有圣旨到达,催促孙传庭进兵,尽快东出潼关。

这哪是升官呀,分明是催促本官赴死!

孙传庭心中明白,陕西兵操训尚未结束,自己苦心打造的火车营,刚刚结束,尚未经过操训,没有形成战斗力……

去年的柿园之役,官兵就是败在操训不足上,朝廷太不近人情了!

他的心中,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借口,硬是没有出兵,好在没有了御史监军,耳边不会每日都有人舔呱。

孙传庭知道,朱由检的圣旨,不会只有这一道,他一面让士兵们抓紧时间操训,一面埋怨朝廷的文武,难道就没有一个明白人?

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孙传庭在陕西战战兢兢地操训着士兵,但朱由检一连下了三道圣旨,内容都是一样:催促孙传庭东出潼关,尽快剿灭流寇!

可一不可再,可再不可三!

孙传庭仰天长叹之后,以督师的身份,命令湖广的左良玉北上汝宁,两边夹击天命军,同时又传令河南,立即派兵接应出关的陕西大军。

左良玉刚刚在九江大败,军队折损超过六成,正在江西的哪个山坳舔舐伤口,根本没有奉军令。

开封城破的时候,陈永福躲过一劫,逃入黄河以北,此时接到孙传庭的军令,便从怀庆起兵五千,在孟津渡过黄河,前来接应孙传庭的大军。

左良玉、陈永福能不能参战,孙传庭已经顾不上了,他知道,陕西兵已经被朝廷盯上,不能不东出潼关,直接约战天命军。

孙传庭告别夫人张氏,在西安的关帝庙誓师,以总兵牛成虎领前锋,副总兵高杰领中军,王定、官抚民领着延绥、宁夏部队作为后援,白广恩率领火车营,十万大军,望潼关进发。

受李自成委托,节制河南诸军的宋献策得到讯息,心中焦急,立即着人给李自成传讯,询问对策。

李自成明白宋献策面临的压力,大敌当前,必须集中力量,守卫关键的节点。

他早已盘算过了,面对孙传庭的十万大军,河南的兵力相对分散,容易被孙传庭各个击破,想要保住整个河南,已经不现实。

李自成给宋献策传令,除了开封,所有的钱粮、军队,包括城防军,全部集中于洛阳,务必守住洛阳城。

洛阳是孙传庭的后路,只要洛阳在天命军的手中,孙传庭必定有所顾忌,不敢深入河南全境。

李自成的大军,自武昌沿着官道北上,趋向信阳州,此时李信的独立营,已经赶到南阳,与驻扎南阳的第七营马式乐部合兵。

孙传庭从潼关进入河南境内,一路上没有任何抵抗,行军非常顺利,八月八日,陕西兵前锋牛成虎部一万士兵抵达洛阳。

洛阳是天命军第一个驻军的城镇,牛成虎攻城一日,遭到城内守军的顽强抵抗,双方互有伤亡。

当晚扎营之后,城内兵马尽出,数万兵马强攻牛成虎的大营,牛成虎大败,退军十里,折损兵马过半。

孙传庭听到牛成虎大败的讯息,立即催促中军进行,与次日午时赶到洛阳,四面包围了洛阳城。

……………………………………………………………………

盛京,地载门外五里的一处林地,狩猎归来的皇太极忽地勒住战马,将手中的弓箭扔给身后的从人,神情忽地冷肃起来,静立片刻,缓缓从马背上爬下来,动作异常轻柔,似乎担心惊着林中栖息的鸟儿。

从人都是屏住呼吸,缓缓退出林木的一里开外,他们知道皇上的心思,皇上在祭祀元妃的时候,不喜欢有别人跟在身边。

但他们不敢离得太远,皇上的安全,比他们这些人的性命重要得多,便是忍着皇上的雷霆之怒,也好保护好皇上。

皇太极向阴暗的林木中走了几步,看到一个满是杂草的坟茔,双腿突感无力,软软地瘫坐下去。

他拔去两颗杂草,揉碎后扔在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责怪荒草遮挡了他的元妃,不,应该是辰妃,他的辰妃是不会死的……

皇太极学着格隆喇嘛的样子,单手立在胸前,低下脑袋,嘴唇翕动着,谁也不知道他在念着什么。

可能是感觉不够虔诚,他用双手撑地,换成下跪的姿势,又将右手竖在胸前,默默地祷告片刻。

林木内越发阴暗,斑驳的日影已经不见,许是太阳已经躲在远山之后。

皇太极多想就这么跪下去,永远陪伴心中的辰妃……

然而,大清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大明未灭,明清对峙已经进入非常关键的时刻,进一步,或许跟攻破山海关,堂堂正正从大道抵达大明的京师,退一步……

皇太极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大清退一步,会出现什么的状况,即便大明难以恢复辽东的故地,朝中的王公贝勒们恐怕也会……

他缓缓地站起身,保持右手的姿势不变,低声道:“辰妃,等处理完大清的事,朕便下来陪你……”

皇太极向墓地行了一礼,决然转过身,向林木外走去。

从人看到皇太极出来,顿时大喜,忙催动战马过来,皇太极接过自己的马缰,左脚插入脚蹬,右脚在地上猛地一蹬,稳稳地落在马背上,“走吧,回城!”

回到后宫,皇后哲哲预备给来自科尔沁的福妃、贤妃赐宴。

科尔沁是大清最坚定的盟友,福妃在科尔沁人的心目中,又是十分尊贵,按理说皇太极应该亲自赴宴,但皇太极以“已经赏赐过了”为由,并没有参加宴会,自己在清宁宫草草用了晚膳,连奏章也不愿批阅,便要早早休息。

哲哲见皇太极没有赴宴,又去了自己的清宁宫,便寒暄几句,将宴席交给自己的侄女、庄妃布木布泰,自己快步回到清宁宫。

皇太极正在书房喝着晚茶,看到哲哲,奇道:“皇后不再陪伴福妃吗?”

哲哲搬过椅子,在皇太极身边坐下,轻蹙眉心,道:“皇上今日为何没去宴席……贤妃就算了,福妃年岁大了,下次还不知道能不能来盛京了……”

皇太极轻柔着太阳穴,淡淡地道:“朕觉得有些发困,正要休息呢!”

“皇上是要注意身子,大清可是指望着皇上呢!”哲哲轻嗔道:“听他们说,皇上今日猎了两头狼……皇上以后能不能猎些獾子、野兔……”

说到狩猎的事,皇太极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地笑,“哎,岁月不饶人,要是十年前,区区两头狼,朕还需要他们帮忙……”

哲哲白了皇太极一眼,伺候着在东暖阁的南炕上睡了。

皇太极虽然身子发沉,脑子却无法消停下来,恍惚之间,将睡在身边的哲哲当做辰妃海兰珠了,不觉翻身压上去。

哲哲虽然十分期待,但今晚皇太极的确眼皮沉重,也就不敢造次,现在皇太极自己压过来,她便十分配合。

为了节约皇太极的体力,今晚的哲哲,恭顺得像猫,温柔得像是勾栏中的婊子,将皇太极伺候得舒舒服服。

皇太极一泄如注后,脑子似乎清醒些,想到身边睡的是哲哲,便轻叹一口气,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哲哲忽地惊醒,只觉得皇太极在南炕上左右翻滚,不觉大吃一惊,忙扯开嗓子叫道:“来人啦……快传太医……”

哲哲顾不上皇太极还是光着身子,只是给自己穿上亵衣,起床点上油灯。

宫女、太监们蜂拥而入,刚刚给皇太极穿上贴身的衣裤,两名身背药箱的太医便进来了,此时皇太极依然人事不知,只是拼命用双手抠着自己的喉管。

太医大惊,顾不上把脉,忙命令两名太监按住皇太极,撬开他的上下牙,看了一眼,与另外一名太医对视一眼,急道:“皇后,皇上的喉管被痰迹堵住,不能呼吸……”

哲哲喝道:“你是太医,如何医治皇上,是你们的事,问哀家做甚?”忽地明白过来,“你是说,皇上喉管中的痰迹无法取出……”

“正是如此……”太医抹了把头上的汗迹,“痰迹卡在喉管里面,任何器具都够不到,为今之计,只有用人力去吸,或许还有希望……可是皇上乃万金之躯……”

“让哀家来吧!”哲哲顾不上责怪太医,已是爬上南炕,伏在皇太极的身上,用樱桃小口噙#住皇太极的大口,猛地吸了一口气。

皇太极似乎更加痛苦,身子剧烈颤抖,双数乱抓,两眼上翻。

太医急叫:“皇后用力……”

哲哲抬起头,将口中的浊气排掉,小口再次贴上皇太极,猛地吸气,然后从鼻孔排出,再次吸气……

皇太极的喉管内开始发出“咕咚”之声,似乎气流受阻,太医攥紧双手,咬着牙齿,恨不得亲自上阵,哲哲也是急得额头上冒汗,但卡在喉管之中的痰迹,就是出不来。

哲哲恨不得将皇上在她身上吃奶的那股力气使出来,不知什么缘故,气力总是差了一点,幸好皇太极并不动弹,用力也是便利些。

太医见皇太极紧闭双目,手脚不动,忙翻了他的眼珠,喃喃地道:“皇后,皇上已经驾崩了……”

“啊……”哲哲从皇太极身上下来,无力地歪倒在南炕的侧角……

大清崇德八年(公元1643年)八月初九夜间,皇太极驾崩于清宁宫东暖阁的南炕上,享年五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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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16章 弃城而逃

孙传庭围着洛阳,接连攻打了两日,甚至将火车营的火炮都调出来了,但洛阳城却是稳如磐石。

此时游骑传出讯息,李自成亲率天命军的主力,已经取道信阳州,赶到汝宁府。

孙传庭左右为难,拿下洛阳,可以打通后路,粮道便会通畅,但洛阳是一座坚城,城内驻守的天命军达到数万,急切之间,很难破城。

如果留下洛阳,官兵一旦南下,洛阳城内的天命军,随时可能截断粮道。

自从东出潼关、进入河南境内,孙传庭就明白了李自成的意图:虽然沿途州县望风而降,但各座城池内基本上没什么粮食,粮食都集中在洛阳城内,如果不能拿下洛阳,十万大军不仅仅无法从河南得到补给,便是陕西运输过来的粮食,也是在天命军的威胁之下。

怎么办?

孙传庭急得天天转,但洛阳城就像是一座天堑横亘在官兵的面前,吃又吃不下,避又避不开!

高杰见孙传庭愁眉不展,遂劝慰道:“督师大人,天命军留下洛阳一座孤城,虽然阻碍了官兵的粮道,却也分化了天命军的实力,依属下看,或许不是坏事……”

“高将军有何高见?”孙传庭对高杰极为信赖,原本要给高杰部打造精锐骑兵,可惜去年的柿园之役,官兵损失了大量的战马,这个计划也被迫取消了,“虽然分化了天命军的数万军队,可是,洛阳毕竟是东出的咽喉之地,官兵#运输的粮食,必须经过洛阳!”

“督师大人,天命军不过依仗洛阳的坚城,实际战斗力未必强过官兵,”高杰道:“如果我们在洛阳之南的龙门关、洛阳以东的大谷关各留下一支军队,便可护卫粮道!”

“两军互为犄角……”

孙传庭明白,大军刚刚进入洛阳便开始分兵,而且还是护卫粮道,实在是兵家大忌,万一天命军攻破龙门关和大谷关,截断粮道,大军必会陷入绝境。

可是,除了在龙门关和大谷关留下军队护卫粮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高杰的建议,或许不是最保险的法子,却是最有效的法子,难道十万官兵被堵在洛阳进退不得?

孙传庭知道,洛阳城内不过两三万士兵,并非天命军的主力精锐,便留下王定的一万士兵镇守龙门关,官抚民的一万士兵镇守大谷关。

王定、官抚民两部,拥有两万正规战兵,可以互相接应,又拥有关隘之利,只要不打盹,城内的天命军定然不敢出城。

孙传庭给王定、官抚民两人下了死命令,必须保卫粮道,但他还是不放心,又逼着两人立下军令状,如果粮道被毁,两人必须提头来见!

恰好陈永福的五千士兵赶到洛阳,孙传庭对大军进行了调整,牛成虎依然是前锋,所部伤亡五千,由高杰部补足,保证前锋军一万士兵的规模。

高杰部又拨给陈永福五千士兵,做为后援,这样一来,中军高杰部只剩下三万,而白广恩的火车营,依然保持着三万士兵。

孙传庭亲率大军沿着官道一路南下,行至汝州,又是一座空城,城内连城防兵都没有,知州陈可新出城迎接,被孙传庭一顿痛骂,教育他要“忠君报国、保土安民”。

陈可新唯唯诺诺,表示一切以督师大人马首为瞻,但说到粮食补给,陈可新顿时哭着脸,“督师大人,天命军实行三光政策,除了洛阳,便是开封,也只有三五日的粮食!”

孙传庭又是大骂陈可新,责备他不该替天命军征税,如有下次,定斩不饶。

高杰不相信汝州城内没有一点粮食,着人去州库等查找一番,的确没有粮食,估计粮食藏在粮商、大户之家,便要派兵入城搜查。

孙传庭不同意,“如此这般,官兵岂非成了流寇?万万不可如此……”

高杰自讨没趣,只得悻悻退下。

孙传庭离开汝州,沿着官道,南下郏县,想要赶在了李自成之前抢占要道襄城,阻止天命军北逃路线。

此时的李自成,尚在郾城以南的官道上,听到孙传庭占据襄城,却是一点也不着急。

牛金星身披蓑衣,轻抖缰绳,快步来到李自成的身边,从马背上一拱手,道:“大都督,过了郾城,前方便是襄城了,襄城已被明军前锋牛成虎部占据,大军要不要在郾城歇歇?”

“歇歇也好,”李自成勒住马缰,放缓马速,微微颔首道:“兄弟们冒雨行进,不少人身上都湿透了,进城歇歇,免得患病。”

牛金星喃喃地道:“是呀,这讨厌的雨水,偏偏这个时候来,官道湿滑,行军十分困难!”

李自成伸出右手,掌心展开接下一些雨水,笑道:“雨水不好吗?”

“大都督是说,雨水能缓解干旱……”牛金星忽地瞪大双目,身子为之一震,急道:“大都督是说……”

李自成将掌心的雨水甩出去,淡笑道:“雨水冲刷之下,官道的确难行,不过,天主是公平的,我们难行,难道官兵就好过了?”

牛金星的右手轻抚着颌下的长须,双目半闭,沉思良久,道:“大都督,孙传庭远来河南,粮道太远,遇上阴雨天,恐怕更为艰难……”

“先生明白我为何缓缓行军了?”李自成抬头看了眼阴暗的天空,喃喃地道:“看天色,恐怕还有几日雨水!”

牛金星面现微笑,鼻翼翕动,“大都督,附近的粮食都是集中于洛阳,官兵无法从河南得到补给,会不会出现粮食补给困难?”

“官道湿滑,粮食运行困难,我再送孙传庭一件礼物,”李自成道:“双喜的第二营到什么位置了?”

“回大都督,第二营已经赶到西平,襄城之前,就能赶上我们!”牛金星一愣,道:“大都督准备动用骑兵长途奔袭……”

李自成微微点头,又道:“独立营呢?李信不会贪功冒进吧?”

他的手中,现在兵力有些不足,承天营留守武昌,跟随大军北上的,除了第一营三个团的骑兵,只有独立营扩编的四个团和奉天营的四个团,第四营、第七营都是以步枪为主,在这样的阴雨天,步枪根本无法参加战斗,这两营虽然有五个团没有装备步枪,但基本上是在九江扩编的,战斗力没有得到检验。

满打满算,步兵只有十三个团,不到七万士兵,比孙传庭的十万大军还少。

牛金星一拱手道:“大都督,独立团没有快速北上,现在已经到达叶县,正在等待大都督的军令!”

李自成点点头,心中却在想着,究竟是一战击溃孙传庭的十万大军,还是宴会烤全羊,一刀一刀割?

不知不觉间,大军抵达郾城,城内的知县将李自成接应入城。

城内的军营、旅店等全部腾出来,连县衙的大堂和二堂都住满了士兵,知县还要安置民宅,被李自成拒绝了,剩余的士兵,只能在城内空地立下大帐了。

幸好是在城内,不用担心敌军偷袭,并不需要布置栅栏、据马,倒也省却了不少时间。

士兵们终于吃了一顿热汤饭,钻进行军床,各自歇息。

知县叹息士兵们冒雨行军,身上一直穿着被雨淋透的衣服,担心他们因此生病,便组织县衙的吏员、衙役、城防兵帮助士兵们烘干衣服,但士兵人数太多,湿衣服有数万套,最后瞒着李自成,征调了上千百姓,忙了一夜,至天明时分,方才基本结束。

早晨起床后,李自成看着士兵们身着干爽的衣服,又看看知县的双眼中满是红丝,顿时明白了,他上前紧紧握住知县的手,“多谢了!”

“大都督折煞属下了!”知县慌忙道:“兄弟们为了百姓,在前方冒雨流血,我们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力所能及?”李自成哈哈大笑,道:“说得不错,只要我们每个人各负其职,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百姓何愁不富?”轻轻叹道:“河南连年干旱,现在却是连日阴雨,天主都在帮着我们呐!”

“大都督说得是!”知县微微躬身道:“有了这些雨水,土地湿润,百姓再也不会担心冬耕了!”

李自成让忙碌了一夜的知县先下去休息,早饭之后,大军又要冒雨前进了。

刘云水亲率三个团的骑兵,早已消失在雨幕中,剩余的步兵中,奉天营的四个团,都要沿着官道朝襄城进发。

李绩部的第四营,四个团中有三个团装备了步枪,不适合雨天作战,暂时留驻在郾城,宋文部的第七营,也有两个团装备了步枪,但第七营刚刚在九江招募的四个团,并没有装备步枪,宋文将第一、第二两团留下,亲率刚刚招募的四个团,随着大军西进襄城。

一路之上,天命军弄出很大的动静,便是遇上明军的游骑,只要不靠近骚扰,天命军的游骑也不会主动驱赶他们。

大军冒雨行了两日,已经接近襄城,一名游骑从襄城方向赶过来,见到李自成,翻身便拜,“禀告大都督,驻扎在襄城的明军牛成虎不,已经弃城而逃!”

“弃城而逃?”李自成冷冷一笑,挥挥手让游骑下去,口中喃喃道:“到了此时,还想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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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17章 愚蠢的豪格

八月十四日,盛京。

距离皇太极驾崩已经过去了五日,在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中,由礼亲王代善主持,在崇政殿召开了议政王大臣会议。

参加会议的,有大清最尊贵、最有实力的六大王爷:礼亲王代善、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肃亲王豪格、郑亲王济尔哈朗、武英郡王阿济格。

大清的八旗骑兵中,皇太极原本是正黄旗、镶黄旗旗主,皇太极刚刚驾崩,尚未选出新的旗主。

剩余的六旗,代善身兼正红、镶红两旗旗主,多尔衮是正白旗旗主,多铎是镶白旗旗主,豪格是正蓝旗旗主,济尔哈朗是镶蓝旗旗主,阿济格曾经是镶白旗旗主,现在虽然不再担任旗主之职,但多尔衮、多铎是他的同母弟弟,实力也是不可小觑。

除了六大亲王郡王,每旗还有三名议政大臣参与会议。

代善年龄最长,又身兼两红旗旗主,身份自然特别尊贵,由他主持会议,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谁都明白,今日的议政王大臣会议,是要推选出崇德帝的继承人,执掌大清的命脉。

皇太极因为痰疾突然驾崩,身前并未指定继承人,大清朝堂一时陷入乱局。

上座的“六王”中,除了济尔哈朗是高皇帝努尔哈赤的从子,没有继承权,剩余的五人,理论上都有可能成为新的继承人。

代善家中子孙众多,又执掌两红旗,是高皇帝的长子(实际上是次子,但长子褚英早已过世),按理说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最大。

但高皇帝在世的时候,代善被人检举,与高皇帝的第四任大妃、多尔衮的生母阿巴亥有染,高皇帝盛怒之下,已经剥夺了他的继承权,否则高皇帝去世的时候,也轮不到第八子皇太极继承汗位。

肃亲王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自身又是正蓝旗旗主,如果继承大统,实在是水到渠成的事。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是同母兄弟,一向非常齐心,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共同推举正白旗旗主多尔衮做为继承人!

这几日的明争暗斗的结果,初定继承人有二:皇太极的长子豪格;皇太极的弟弟多尔衮!

根据大清的律法,豪格与多尔衮都有继承权,关键是实力,就看满八旗支持谁。

还有一点,大清的逐渐汉化,不少大臣都是支持“立长”,豪格似乎从道义占据着一点点优势。

豪格一方,除了自己执掌着正蓝旗,皇太极身前执掌的两黄旗也是坚定支持他上位;多尔衮一方,得到正白旗、镶白旗的坚决支持,双方的实力相近,一时难分上下。

关键是掌握两红旗的代善和掌握正蓝旗的济尔哈朗!

但代善和济尔哈朗都没有当众表态支持谁,也没有与豪格、多尔衮任何一方私下达成协议、同盟。

大清不可一日无主,今日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必须选出大家共同承认的继承人!

代善端坐在崇政殿主殿的侧首,皇太极生前所坐的龙椅旁,两侧是另外五大王爷,八旗二十四名议政大臣,则是坐在他们的对面,巴巴地等着上方的六人说话。

崇政殿内一片寂静,众人几乎都是屏住呼吸。

代善清了清嗓子,道:“皇上殡天,大清不可无主,今日召集议政王大臣会议,就是要选出合法的继承人,带领我大清走向强盛!”他扫了对面的议政大臣们一眼,继续道:“本王已经老迈,精力常有不济,德行难以服众,注定难当重任,你们……就让本王好好歇歇吧!”又起身向众人拱手行礼,随后坐回去,眯上双目,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众人顿时傻了眼,今日由代善主持会议,就是要借用他威望,特别是他的手中掌握着两红旗,无论支持谁,谁的份量就会大增。

但今日的代善,却是两头不得罪,两头不支持,球是踢出去了,谁接?

愣了好一会,多铎向众人拱拱手道:“你们也别选本王,本王年龄尚小,难以承载这份重任,如果让本王选择,本王还是选择礼亲王!”

代善暗骂,好你个小子,竟然又将球踢回来了,看来,自己这个恶人是当定了。

此时对面两黄旗的人,都是怒目而视,有人已经将右手按在刀柄上,他们因为身份较低,一时不敢说话,但只要不是瞎子,谁都明白他们的意思。

代善微微睁开双目,顺势道:“睿亲王如果应允,当然是国家之福;否则,豪格是皇帝的长子,当承大统。至于本王,年老体衰,难得胜任,你们就别难为本王了!”

郑亲王济尔哈朗也道:“豪格一向征伐于前,深受将士爱戴,又是皇帝长子,理应继承大统!”

多尔衮一听,顿时浑身冰冷,代善、济尔哈朗都支持豪格,这都六旗了,自己和多铎不过掌控着两白旗……

阿济格见多尔衮低下头沉默不语,忙用手肘捅捅多尔衮,意思是说,代善和济尔哈朗,不过是顺应势头,真要在战场上见真章,他们未必支持豪格。

多铎转过身,怒视着济尔哈朗,最后又在代善的脸上一扫,代善却是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豪格却是大喜,频频向对面的两黄旗、两蓝旗、两红旗的人点头示意。

代善见豪格迟迟没有表态,心中焦急,遂暗暗瞪了一眼。

豪格心中一动,刚要起身,却是想起阿玛当初继位的时候,推辞了好几回,最后才不得不“勉强”继位,便朝众人拱拱手,道:“豪格虽是阿玛长子,但福少德薄,非所堪当。”

多尔衮心中大喜,双手不觉颤动起来,狠狠瞪了多铎一样,多铎心领神会,忙起身道:“豪格说得不错,如此福少德薄之人,怎堪大清国的重任?”

阿济格也是醒悟过来,抢着道:“豪格虽有战功,但哪次不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前年在锦州,还因为违反军令之事,被皇上遣回家中,降为郡王……”

多铎又道:“豪格早已成年,皇上如果中意,早该立他为储了,皇上至今没有立他为储,就是不放心将大清国交给豪格……”

堂下的两白旗官员们,都是横眉冷对,大有拔刀相向之势。

豪格目瞪口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同样的事情,阿玛顺理成章接任了大汗,到了自己身上,为什么就玩不转?

他有心要驳斥多铎、阿济格,但“福少德薄,非所堪当”是自己说的,此时怎好收回 ?

代善长叹一口气,与济尔哈朗对视一眼,却是一言不发。

堂下的两黄旗、正蓝旗官员,倒是与两白旗官员争吵起来,互不相让,有人竟然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代善唯恐双方武力解决,伤了大清的元气,便起身喝道:“都收起你们的怒火,大清勇士的弯刀,从来都是指向敌人,难道你们要自相残杀吗?”

下方的官员们,这才按住刀柄不动,便是刚才拔刀的人,也是自觉地将弯刀插入刀鞘,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谁也不敢开罪手握两红旗的代善。

代善知道官员们的怒火尚未完全消退,对峙下去,迟早要出事,便向多尔衮、豪格拱拱手,“睿亲王、豪格,关于谁继承大统的事,改日再议,切莫再生异端,若是让大明得了机会,我们这些人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多尔衮明白,豪格绝非等闲之辈,有正黄、镶黄、正蓝三旗支持,代善、济尔哈朗表面上中立,实际上也是倾向豪格,自己强行继位,绝对不是最佳选择!

豪格心中暗道,多尔衮一向桀骜不驯,从未将自己放在眼中,与他协商解决,绝对没有可能。

如果用武力解决,自己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三旗对两旗,优势并不明显,多尔衮三兄弟都是战场猛将,连阿玛都夸多尔衮有勇有谋……

真要打起来,代善这个老狐狸,一定按兵不动,济尔哈朗是个胆小鬼,绝对不敢公开得罪多尔衮三兄弟,自己和多尔衮打得精疲力竭,没准为他人做了嫁衣!

多尔衮与豪格各怀心事,但都接受了代善的调停,同意“下次再议”。

出了崇政殿,刚刚进入四平街,多铎见四下无人,便埋怨道:“十四哥今日为何放弃了继位的机会,难道是怕两红旗的弯刀吗?他们有弯刀,难道我们没有?”

阿济格也道:“是呀,今日之豪格,已经成了过街的老鼠,绝对丧失了继位的机会,”叹息一声,道:“代善的‘下次再议’,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十二哥、十五弟,你们是担心豪格出现变故?”多尔衮笑道:“就凭豪格这个蠢材,也想掌控大清?”

多铎骂道:“这是个蠢材!不过,不能让这个蠢材坏了我们的好事!”

“豪格绝对不会继位,”多尔衮缓缓摇头,不无担忧地道:“可是,代善这个老狐狸,他未必支持我继位,还有济尔哈朗……”

“十四哥,要不我们发动兵变,”多铎右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先下手为强……”

“绝对不行,代善平日不露半点口风,今日却是明显偏向豪格,也许,也许他在等待我们犯错,”多尔衮皱起眉头,道:“千万不能用战争来解决问题,如果因为内斗削弱了大清,不仅大明,恐怕蒙古人都会看不起我们!”

正文 第918章 庄妃之约

崇政殿西南的肃亲王府,门前停了十余辆马车,车主并不在乎别人看到,故意掀开布帘,似乎在向谁示威。

图尔格、索尼、图赖、锡翰、巩阿岱、鳌拜、谭泰、塔瞻等人,明明是两黄旗的人,竟然比豪格亲领的正蓝旗还要积极。

但豪格今日在议政王大臣会议遭到心里打击,回来之后,一直打不起精神。

虽然得到两黄旗的全力支持,但代善和济尔哈朗没有明确表态,如果要对付多尔衮兄弟两白旗,他并没有绝对的优势。

经过紧急磋商,他们决定由内大臣图尔格去礼亲王府,劝说礼亲王代善明确表态,支持肃亲王登基,继承大统;吏部启心郎索尼去拜见郑亲王济尔哈朗,劝说济尔哈朗支持肃亲王。

然而,图尔格、索尼都吃了闭门羹,代善和济尔哈朗压根就没给他俩开门。

图尔格等人并没放弃,继续为豪格顺利登基而奔波。

多尔衮奔波了两日,也是无法争取到代善、济尔哈朗的明确支持,这日傍晚,他正要出府走走散心,迎面遇上一个逡巡的侍女。

他觉得奇怪:这是谁呀?来睿亲王府做什么?

多尔衮一努嘴,护卫长伊罗根忙迎上去,很快就回来了,“王爷,是庄妃的贴身侍女苏末儿!”说完还递上一封信。

庄妃?多尔衮心中一动,这个时候,庄妃给自己传信做什么,难道是内宫有变?

这些时日的争斗,主要是各旗的官员们暗中活动,没听说内宫有什么动作,而且内宫并不掌握兵权,很难形成一股独立的实力。

难道是庄妃……他的心中,立时现出那个清秀的姑娘……

多尔衮捧着薄薄的一张信筏,觉得重逾千斤!

看了苏末儿一眼,多尔衮自嘲地笑笑,这不有信筏在此吗,为何要化费心思去猜?他展开信筏,瞄了一眼,只有短短的十个字 :今晚酉时,都城隍庙一见!

后面没有落款,显然的“知名不具”的意思。

多尔衮的目光变得阴戾起来,真想扯过苏末儿问问,庄妃究竟要做什么,不过,似乎这样会被她看轻了……

不远处的苏末儿面含微笑,温柔得像是绽开的山花。

如果与庄妃走在一起,苏末儿只会是山坳里不知名的那种野花,庄妃才是隐藏在长白山深处的百合,亭亭玉立,一尘不染……

多尔衮知道,苏末儿是在等待自己的回音,便冲着她笑笑,又对伊罗根道:“告诉她,我将准时赴约!”

“是,王爷!”伊罗根先是躬身向多尔衮行了一礼,随即快步走向苏末儿,小声说了两句,苏末儿不住点头,向多尔衮这边飘过一个微笑,躬身福了一福,迅速走开了。

多尔衮已经无心去府外散步了,带着伊罗根回府之后,漱洗打扮一番,换上华丽的便装,方才慢悠悠地用了晚饭。

距离庄妃约定的时间还早,多尔衮独自在书房内品着香茗,他想揣摩出庄妃的意思,但脑子就是不听使唤,朦朦胧胧中全是庄妃的影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伊罗根轻轻推开房门,“王爷,赴约的时间快要到了……要带多少护卫,小人好去安排……”

多尔衮一愣,刚才脑中的画面,瞬息间全部不见了,他摇摇头,微微显出一丝遗憾,看到站在面前的伊罗根,淡淡地道:“这是在城内,不用带人,你跟着我就行了。”

“王爷……”

多尔衮摆摆手,站起身来,“庄妃夜晚相约,必有要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伊罗根还想再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躬身倒退着出了书房。

都城隍庙在睿亲王府的正西,两者都在西平街上,出了睿亲王府,沿着西平街,向西行不过三四里,便是都城隍庙。

女真人虽然改称满人,但还是保留了原先的不少习惯,只要天一黑,如同宵禁似的,各自回家造人,便是像四平街这样的大道,既没有灯火,也没有行人。

多尔衮带着伊罗根来到都城隍庙的时候,时间稍稍早些,都城隍庙一片暗黑,一个人影都没有。

伊罗根想要轻皱眉头,多尔衮却是毫不在意,“伊罗根,你在大门处守着,我进去看看!”

多尔衮推开门进去,点亮油灯,然后将两侧的窗户遮掩起来,只要闭了庙门,从外面看不到一丝光亮。

过不多久,伊罗根的声音从庙门处传过来:“王爷,西面有一盏灯火!”

多尔衮忙推开庙门出来,顺着西平街一看,果然有一点微弱的灯火,刚刚过了鼓楼的十字路口,心跳不自觉加速,抬步便要过去,伊罗根忙道:“王爷是万金之躯,还是让小人去迎接吧……”

“不,”多尔衮摆摆手,道:“庄妃才是身份高贵!”

“王爷,非常时期,”伊罗根还是不放心,“外面天黑,什么也看不清,还是小人去吧……”

多尔衮这才想起,现在正是争夺皇位最激烈的时刻,大意不得,今晚如果不是庄妃相约,他无论如何都不该单独出现在都城隍庙,便道:“伊罗根,那你小心些!”

“王爷放心,如有异动,小人必定示警!”

多尔衮的心,随着伊罗根的脚步,一步步向灯火迎过去……

那浑浊不明的灯火,只是稍稍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向东而来,一步步靠近多尔衮,多尔衮有几次要迎上去,终于还是忍住,直到灯火来到庙门前,看到那熟悉的丽人的脸,方才屈膝下跪,“臣多尔衮叩见庄妃娘娘!”

“睿亲王快快起身!”布木布泰含笑虚扶了一把,将灯火交给身后的苏末儿,微微福了一礼,“让睿亲王久等了!”

“没有,没有,”多尔衮的目光,一直定在布木布泰的那张说不出精致的脸上,微躬着身,右手向前一指,“庄妃娘娘,咱们里面谈!”

布木布泰微微颔首,回身看了苏末儿一眼,道:“格格灭了灯,就在门口稍候,我与王爷就在里面!”

“是,娘娘!”苏末儿将灯火举起,小口一张,吹灭了灯火。

布木布泰随着多尔衮入了庙宇,关上庙门,外面又是一片漆黑。

多尔衮将布木布泰引入灯火处,指着一条刚刚擦拭过的长凳,道:“庄妃娘娘请坐!”

布木布泰见长凳上干干净净,知道多尔衮用袖口擦过,便浅浅一笑,“有劳睿亲王!”单手扶住长凳,缓缓坐下去,说不出的幽雅。

多尔衮看得痴了,竟呆呆在看着布木布泰出神。

布木布泰扭头看了多尔衮一眼,不禁“噗嗤”一笑,像汉人那样掩着口,白了多尔衮一眼,风情无限,“睿亲王也坐呀!”

“哎,谢娘娘赐座!”多尔衮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与布木布泰坐在一起,心神不觉一荡,此时只有两人在场,顾不得礼节,双腿一弯,缓缓坐在布木布泰的身边,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布木布泰脸上挂着轻笑,如同初开的茉莉,多尔衮暗中嗅了一口,端的是暗香扑鼻,不知不觉伸出手,将布木布泰的小手握在手心。

布木布泰吃了一惊,用力一抽,将小手抽出来,口中娇叱道:“多尔衮,你好大胆!”

“庄妃娘娘……”多尔衮浑身一抖,想到已经做了,便起身告罪:“臣自从见到娘娘之日起,便惊为天人,如果不是皇太极从中作梗……娘娘难道不知道臣的心思……”

“哎……”布木布泰轻叹一声,悠悠地道:“妾身已经是皇太极的人,睿亲王千万莫作他想……”

“如果皇太极活着,他是皇上,臣自然不做他想,便是日思夜想,夜不能寐,也只能装在心中,绝对不会向娘娘表白,”多尔衮喘起粗气,道:“可是,皇太极已经死了,难道臣还是不能想吗……臣对娘娘的心意,如昭日月……”趁着布木布泰不备,又是抓住她的小手,这一次抓得更紧了,唯恐布木布泰逃走似的。

布木布泰轻轻抽了抽,也就任由多尔衮握着,却是扭过脸来,看着多尔衮,悠悠地道:“皇上驾崩,国不可无主,睿亲王可曾胜券在握?”

原来她今晚之约,乃是关心皇位的继承,看来她的心中一直有我,只是碍于皇太极……不过,想到皇位的事,多尔衮顿时蔫了,无论他如何努力,除了两白旗,只有代善家儿孙硕讬、阿达礼支持自己,他们顶个屁用?不仅在朝堂,就是代善家,他们也与两红旗的控制权不沾边,只有代善……

代善这只老狐狸,明着两不相帮,实际上暗中还是支持豪格的!

济尔哈朗虽然掌控着镶蓝旗,但他的影响比代善小得多,而且这个胆小鬼也是暗中支持豪格,幸好昨日恐吓了他,至少也要让他保持中立!

想到这些烦心事,多尔衮顿时泄了气,抓住布木布泰的大手,也是松弛下来。

布木布泰明显感觉到多尔衮气短,便蹙起眉心,悠悠地道:“千万不能让豪格登基,咱们满人自有满人的习惯,如果豪格继承皇位,不仅大清,连妾身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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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19章 古庙密谋

多尔衮身子剧烈颤动,脖子上青筋凸起,用力抓住你布木布泰的双手,恶狠狠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豪格这个蠢货如果继位,一定会害了大清!”

“睿亲王,你弄疼妾身了……”

“对不起,对不起!”多尔衮忙松开手,在布木布泰的小手上抚摸着,希望能减轻痛楚。

布木布泰向多尔衮身边靠了靠,抽出小手轻抚多尔衮的大手,面上有些焦虑,“所以,妾身希望睿亲王能登基为帝,”顿了一顿,幽幽地道:“不仅妾身,宫中之人,包括皇后,都不希望豪格夺了帝位!”

多尔衮雄心顿起,但瞬息就熄灭了,争夺皇位,靠的是实力,宫中即便支持,只能说明自己具有合格的继承身份,并不能增加实力。

他暗自长叹一声,却是没有说话。

布木布泰一边抚慰着多尔衮的大手,一边道:“礼亲王、郑亲王那边如何?”

“郑亲王差不多能保持中立,”多尔衮的声音有些绝望,道:“代善这个老滑头,却是不肯松口,只说皇帝有数子,该立皇子才是……都是汉人的习惯,我们满人向来是能者为王!”

布木布泰心中一动,勉强稳住身形,方道:“礼亲王恐怕是……如果不是当年出了那件事……”

“你是说礼亲王与母妃那件事?”

“是呀,”布木布泰长出一口气,道:“当年有人检举礼亲王与大妃有染,虽然高皇帝不完全相信,却也因此剥夺了礼亲王的继承权……礼亲王一直不承认,如果他现在支持你,岂不坐实了这件事……”

“哎……”多尔衮长叹一声,“我一直怀疑是皇太极搞的鬼,既打击了代善,又打击了我们兄弟……否则,当年皇太极如何能继承汗位?”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布木布泰轻轻地向多尔衮肩上一靠,小手从多尔衮的上臂抚摸至手腕的地方停住,轻声道:“妾身也是担心睿亲王,这才不避嫌疑约见……睿亲王与妾身说实话,你有五成把握吗?”

“至多四成!”多尔衮被布木布泰弄得痒痒的,如果不是“皇位”这么严肃的问题,早就该将她按倒,可是在继承皇位这件事上,他偏偏没什么把握,精气神不在,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哎……”布木布泰也是一声长叹,“如果被豪格继承了皇位……”

多尔衮低吼一声,道:“豪格这个蠢货,绝对不行!”

布木布泰幽幽地道:“可是睿亲王有办法阻止吗?”

多尔衮顿时吃瘪,过了好一会,迟疑着道:“娘娘有什么办法阻止豪格吗?”

“本来没有,”布木布泰身形一震,似乎发现了一块新大陆,“现在似乎有了,或许只有这个法子能阻止豪格继位……”

多尔衮心中一动,急道:“娘娘有什么法子?快说!”

“睿亲王刚才不是说,礼亲王的意思,是要让皇子继位,也没说这个皇子一定是豪格……”

“娘娘是说,选择其他的皇子继位?”多尔衮像是一脚踏空,跌入万丈深渊,无论选择哪个皇子继位,都没有他的份,遂摇头道:“不行,诸皇子中,除了豪格,均未成年!”

布木布泰自然能体会多尔衮的心情,淡然笑道:“这是第二套方案,如果睿亲王能继承大统,整个后宫,自然是支持睿亲王!”

“第二套方案?”多尔衮愕然道:“娘娘是说,我们有备无患?这样就能阻止豪格继位?”

“那是自然,万一睿亲王不能继位,难道要便宜那蠢货豪格?”布木布泰轻笑道:“皇子未成年才好,未成年的皇子继位,自然需要辅政大臣,妾身倒是希望继位的皇子越年幼越好……”

“辅政大臣?”多尔衮心中一动,“娘娘是说,万一说继位不成,就要争取辅政大臣?”

“以睿亲王在朝中的威望,这个辅政大臣非你莫属,”布木布泰看了多尔衮一眼,却是羞怯地低下螓首,“那时睿亲王掌握朝中大权,也和继位差不多,至少排除了豪格继位的可能性……”

“这……”多尔衮心道,果然如庄妃所言,只要自己成为辅政大臣,那皇位上的孩童,还不是被紧紧攥在手心?便是庄妃,到时候也是盘中餐,谁敢说半个“不”字?“依娘娘看,到时候立哪位皇子为佳?”

“这个,妾身一时也没想好,”布木布泰沉思片刻,忽地道:“科尔沁一直是大清最坚定的盟友,如果立皇子,自然要立有科尔沁血统的皇子……”

“科尔沁血统?”多尔衮一愣,难道庄妃今晚约见自己,就是为了让她的儿子继位?对了,庄妃无法掌控八旗,只能借助自己的帮助,难道自己要为她做嫁衣?

庄妃、皇位!

多尔衮在心中思量着,对自己来说,究竟哪一个更重要?

布木布泰见多尔衮沉吟不语,心中“咯噔”一下,多尔衮果然不肯轻易放弃皇位!她微微闭上双目,慵懒地叫了一声:“睿亲王,你去灭了灯,万一让别人发现了,还以为我们在……密谋什么……其实我们什么也没做!”

“啊……”多尔衮心中激荡,一个女人,哪怕她是皇妃,能在古庙中灭了灯与你单独相处……似乎是担心庄妃反悔,他快步起身,灭了油灯,然后回到原先的长凳上。

“睿亲王是否认为,妾身在利用你,为福临谋取帝位?”布木布泰的声音带着丝丝幽怨,在这漆黑的古庙里,幽怨感被放大了无数倍。

“这……臣没有……”

“没有就好,”布木布泰的声音中,显然还有一丝冷色,“这是妾身想出的第二套方案,一切还是以睿亲王为主,如果睿亲王能继承大统,妾身也就有了依靠……”

“布木布泰!”多尔衮根据刚才的记忆,向布木布泰的双手摸去,没想到却是摸到腰上,遂一把搂住,“我知道你的心思,是在为我,为我们的将来考虑呢!”

布木布泰忸怩了一下,并没刻意挣脱,顺势倒在多尔衮的怀中,呢喃着道:“如果豪格继承了皇位,那妾身只能……”

“豪格?我劈了他!”多尔衮一边骂,一边将布木布泰紧紧搂在怀中,唯恐被豪格抢去。

“睿亲王千万别动刀子,大清伤不起……”

“我知道!”多尔衮一边说,一边已是将大手探入布木布泰的胸前,“便是不动刀子,豪格也绝对无法登基为帝!”

“睿亲王别急,现在大局未定!”布木布泰握住多尔衮作怪的大手,不让他动弹,“如果睿亲王登基,妾身可以风风光光地……便是福临继位,那时睿亲王成了辅政大臣……”虽是黑暗中,布木布泰还是无限娇羞,“除了不能正式出嫁……妾身的一切,还不是由着你……”

“我知道,我知道!”多尔衮在布木布泰的颈脖处狠狠嗅了口,双手开始摸索着解衣。

“看你猴急的样子,迟早还不是你的?”

“知道是我的,早一点入口,也是好的!”

“啊……就在这长凳上呀……”

“没关系,我将衣物垫上,不会太粗糙!”

布木布泰已经身不由己,除了身子,她没有任何与多尔衮合作的本钱,如果能从多尔衮、豪格的虎口中拔牙,为福临争得帝位,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从都城隍庙出来,布木布泰与多尔衮各奔东西,苏末儿听得多尔衮的脚步声去得远了,忙小声问道:“娘娘,今日之事如何?”

布木布泰昂首看了眼深邃的夜空,喃喃地道:“汉人有句话,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苏末儿嘻嘻笑道:“那娘娘就是与睿亲王谈成了?”

“成是成了,”布木布泰浅浅一笑,道:“只是,谁也无法掌控未来的变数!”

“没有礼亲王的支持,睿亲王定然无法继承帝位,”苏末儿压低声音,盈盈笑道:“睿亲王今日在娘娘这儿得了便宜,明日定然会为了九皇子力争,他是英雄好汉,既然自己不成,再不能为九皇子争得皇位,以后还有什么脸会见娘娘?”

“你这死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在河南襄城,此时李自成也是十分愉悦,心情之畅快,一点也不亚于布木布泰。

他亲率大军,从郾城赶往襄城,一路上敲锣打鼓,声势浩大,驻扎在襄城的明军前锋牛成虎探得讯息,唯恐遭到李自成数万大军的围攻,在李自成赶到襄城之前,撤离襄城,想要返回汝州,与孙传庭的大军汇合。

牛成虎在路过灵武山的时候,遭到李信独立团的伏击。

李信隐伏在灵武山,原本是等待机会,李自成的大军一旦围攻襄城的明军牛成虎部,明军主力必定前来救援,没想到牛成虎放弃了襄城。

围攻的“点”没了,还打个屁的“援”?

李信盛怒之下,对牛成虎部展开围歼,独立团原本有四个团,加上驻扎在南阳的第七营第三团马式乐部,五个团接近三万士兵,又是伏击,牛成虎大败,一万士兵几乎被全歼,最后只剩下数百士兵逃回汝州。

李自成赶到襄城的时候,前方的战斗已经结束,李信恰好着人传回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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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20章 粮草被截

孙传庭接到牛成虎战败的讯息,破天荒没有责罚,他心中明白,牛成虎被天命军伏击,主要原因在于天雨路滑,中军没有及时跟上,如果高杰的中军及时跟进,牛成虎势必不会弃襄城而走。

李自成的大军已经来到襄城,如果牛成虎不撤离襄城,也很难避免被李自成围歼的命运。

孙传庭倒是对天命军在灵武山伏击的事震惊不已,李自成果然善于伏击,如果牛成虎没有撤离襄城,而是被天命军的重兵包围,救援的官兵主力路过灵武山……

绝不能轻视李自成!

孙传庭兵进郏县,背靠箕山,与屯兵襄城的李自成保持对峙,因连日大雨,双方都都没有冒进,只是小股兵力发生激战,互有伤亡。

知县谭望溪将李自成安置在县衙住宿,士兵们也在城内的军营等场所集中安置,连日阴雨,并没有战事,都是在城内休息。

这日午后,李自成撑着雨布伞,从各个安置点巡视了一遍,刚刚回到县衙,牛金星前来求见。

何小米没有阻拦,直接将牛金星引入中衙的一间小厅,奉上茶水,李自成随后推门而入。

“大都督!”牛金星翻身便拜。

“日常都是相见,何须如此多礼?”李自成摆摆手,让牛金星自行就坐,笑道:“先生这些日子,又在算计什么?”

“没有,没有,都是考虑军务!”牛金星手捋长须,讪讪一笑,心中却道:论起算计人,谁也比不上大都督,这次孙传庭被大都督惦记上,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大都督这脑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李自成见牛金星面显古怪之色,知道他在思索着什么,也不说话,只是端起茶水轻啜,牛金星主动求见,有什么心里话,自然会主动说。

小厅内非常寂静,只有雨滴打在瓦片上,发出密集的“滴答”声。

过了好一会,牛金星轻叹一口气,道:“天气真怪,这都深秋了,为何连续数日,都是绵绵秋雨……”像是对李自成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先生想说什么?”李自成也是懵了,牛金星的话似乎没头没脑,这下雨和战争有什么关系吗?总不能为了打仗,上天就不会下雨吧?

牛金星喃喃地道:“大都督,还有两日,天就要放晴了!”

李自成点点头,道:“先生是说,一旦放晴,官道就会恢复交通,明军的补给就会畅通?”

“第一营和第二营的骑兵不是放出去了吗?孙传庭想要粮道畅通,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牛金星道:“大都督,我们索性帮助骑兵一把,给孙传庭下份战书!”

“下战书?”李自成立时就明白过来,牛金星的想法,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道理差不多,将孙传庭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为骑兵创造作战条件,“依先生看,约定什么日子决战为好?”

牛金星笑道:“战书只是骚扰孙传庭的手段,不会有决战,什么日子并不重要。”

“不!”李自成决然道:“这一次,我不打算欺骗孙传庭!”

“大都督的意思……”

“给孙传庭下战书,二十日,我要与他决一胜负!”

牛金星眯缝着双目,心中盘算片刻,也不多言,只是频频点头,眼中却是含着异样的光芒。

孙传庭接到天命军的战书,也没当回事,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搞这种战书,天命军不过是流寇,还当自己是与朝廷平起平坐的对手?

二十日的时候,天气是否放晴,谁也说不准,难道就在这样的阴雨中决战?李自成一向诡计多端,谁知道这次的战书是不是幌子?

想到这儿,孙传庭大惊,难道李自成以“战书”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暗中行偷袭之事?

他立即召来游骑的头领,查询天命军的调动情况,但游骑告诉他,襄城的天命军并没有出城,就是在灵武山伏击牛成虎的天命军独立营,也是回到襄城,再也没有出城。

游骑信誓旦旦地向孙传庭保证,他们不分昼夜盯住城内的天命军,除非长了翅膀,否则天命军的大军一旦出城,绝对瞒不过他的双眼。

孙传庭想想也是,这连续的阴雨天,天命军没有大的军事行动,一定待在城内避雨,思索片刻,他批准了战书,着人送回襄城。

流寇的长处在于“游走”,这样的决战,实际上对官兵有利!

官兵从陕西来到河南,补给线太长,又恰逢阴雨,官道难行,尽管运输兵冒着雨不间断运输,官兵的补给还是十分艰难,眼下军营中的存粮已经不足三日。

如果长期对峙下去,官兵粮食不足,军心必会发生动荡。

难道天命军的粮食也是不足?

这次来到河南,沿途没有得到补给,要么天命军的粮食储备不足,要么是将粮食集中于某处军镇……

孙传庭宁愿相信前者!

河南连年大旱,庄稼赤贫千里,需要解救的百姓无数,李自成手中就是再多的粮食,也会投放于百姓之中。

无论是哪一种,与天命军决战,对官兵都是有利的事,至少官兵有了一战而击溃流寇的机会,如果能斩杀李自成就好了,或许自己就可以光荣地致仕了……

孙传庭开始准备二十日的决战,火车营因为天雨的问题,可能无法参战,但白广恩部的士兵,可以做为步兵出战。

十九日的时候,秋雨终于停了,阴沉、低矮的积雨云消失不见,天空似乎瞬间长高了不少,快要中午的时候,久违的太阳,也是悄无声息是挂上了天际。

善于观测天象的老人,很快就能判断出,连日阴雨之后,天终于放晴了。

孙传庭也是觉得奇怪,李自成下了战书,约定二十日在郏县和襄城之间决战,难道他有预知能力,知道从十九日开始便放晴?

这个李自成,真是官兵的劲敌!

孙传庭将各营视察了一遍,长阴雨没有影响士气,特别是高杰的中军,早就跃跃欲试了,趁着天气放晴,白广恩也打起了两万辆“火车”的主意。

按照这样的势头,官兵与同等数量的天命军作战,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

等击败了李自成,然后回师拿下陇右,最后是四川,一点点将属于朝廷的土地拿回来。

孙传庭心情大好,还带着亲卫出城转了一圈,官道上已经干透,只要再过一两日,或许就可以自由行走了。

但愿李自成不要失信!

到了此时,他反而担心李自成堕落为流寇,“游而不寇”,躲着官兵绕圈子,那才是官兵的大患,官兵人数多,又缺乏足够的粮食,根本不可能与流寇在深山中躲猫猫。

回到城内,孙传庭心情大好,召来高杰、陈永福、白广恩,在灵武山大败、几乎全军覆没的牛成虎,也在召见之列。

明日便要大战,孙传庭让火兵上了酒水,勉励诸将为国建功、为皇上分忧。

看到诸将都是踌躇满志,孙传庭一时高兴,便多饮了几杯酒,这才像陕西军,像贺人龙那般,见到天命军就跑的人,根本不配当将军,更不该领取俸禄,幸好奉旨斩首了。

孙传庭心中怀疑,如果没有当众斩首贺人龙,陕西诸将是否还如此齐心协力。

高杰斟了满杯,双手举起,道:“属下敬督师大人,祝愿督师大人明日旗开得胜,一举击溃天命军!”

白广恩也是捧起酒盏,道:“这次我火车营定要获取头功,不负督师大人平日的栽培。”他心中明白,督师大人在火车营上没少花心思,无论是士兵还是银子,火车营都是优先,整个火车营,倾注了大人无数的精力。

孙传庭打量着白广恩,满目慈爱,就像打量着他心爱的火车营一样,两万辆火车,上面装载火炮,车厢里存放士兵的衣服和粮食,这可专为天命军量身打造的。

上次的柿园之役吃了亏,回到陕西,他就一直琢磨着天命军,终于找到发挥官兵火器优势的法子,可惜,皇上一再催促进兵,准备时间不足,只能征用整个陕西的车辆,如果是专门制造的大车,地盘安装轮轴,运行就更为通畅了。

孙传庭也是举起酒盏,慢悠悠地道:“李自成这是找死,如果阴雨天决战,火药受潮,火车营还真难发挥作用……广恩,明日就看你的了!”

白广恩有了两万辆火车,信心自然满满,他一扬脖子,一口干了杯中酒,砸吧着嘴,道:“督师大人放心,只要天命军的主力出现在战场,到时候众炮齐发,管教那李自成有来无回!”

孙传庭和高杰相视而笑,目中精光连连,也是将杯中酒一口干了。

随伺的亲卫正要斟酒,就在这时,大帐外急匆匆走进一位士兵,翻身拜倒于地,“督师大人,不好了,粮草在汝州被截……”

晴天霹雳!

几位将领都是惊得目瞪口呆,像着了魔似的动弹不得,孙传庭也是惊倒,嘴唇翕动着,喃喃地道:“天命军不是都在襄城吗,怎的有兵马去了汝州?”

正文 第921章 决战汝州

李自成比孙传庭早一个时辰接到讯息,第一营、第二营联合截击了明军的运输队,全歼运粮的士兵之后,刘云水、李过即刻派人传来讯息。

牛金星接过讯息一看,沉思片刻,忽地道:“大都督,属下明白了!”

李自成淡笑道:“先生明白什么了?”

“大都督给孙传庭下了战书,约定二十日决战,”牛金星轻抚着颌下的长须,倒也有些许仙风道骨的范儿,“原来大都督算准了日子,明军粮草被劫,军心不稳,这个时刻,士兵岂有战心?”

“所以我说,这一次没有欺瞒孙传庭,只要他愿意,明日依然可以决战!”李自成笑道:“依先生看,孙传庭是否与我们决战?”

“便是要决战,也得有粮草才行,”牛金星若有所思,道:“据属下所知,郏县城中的明军,粮草不会超过三日,此时孙传庭恐怕正在为粮草闹心!”

“孙传庭会退兵吗?”李自成右手轻抚着下巴,踱了两步,道:“此时想要退兵,恐怕也来不及了,接下了天命军的战书,还能一走了之?”

“大都督是说,我们要沿途追击?”牛金星大喜,道:“大都督,今夜要不要出城?”

“追是要追的,第一营、第二营两万骑兵,岂能任由孙传庭逃回潼关?”李自成道:“着李信今夜出城,独立营为先锋,其余各军,明日天明后出城!”

牛金星点点头,思索片刻,道:“大都督,属下有些担心,骑兵无法带着截获的粮食,便分给附近的百姓,万一被明军得知,向百姓追索这批粮食……”

“牛先生不用担心,粮食分给千家万户,孙传庭想要索回这批像是,需要多长时间?”李自成心中暗暗赞叹,刘云水、李过二人,还知道废物利用,将粮食分给百姓,河南粮食一直紧张,如果烧毁了实在可惜,“孙传庭就是想要索回粮食,我们也不会给他时间!”

此时的孙传庭,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郏县城中的存粮,最多维持三日,三日之后,大军便要断炊。

即便有粮食绕过洛阳运过来,三日时间,不可能抵达郏县。

如果没有粮食,士兵自己就乱了,还怎的打仗?

他已经顾不上与李自成的约战了,当前最紧迫的事,便是找到粮食。

与主要的将领商量之后,孙传庭决定亲率主力回师,打通粮道:高杰、牛成虎率两万大军先行,白广恩的三万火车营随后,陈永福留在郏县,高杰拨兵一万,加上原有的一万,陈永福的两万大军断后,阻止天命军追击。

为了节约粮食,当日晚间,孙传庭就带着高杰、牛成虎离开了郏县,第二日天明,白广恩开了北门,也是离开了郏县。

陈永福的两万大军,属于他从怀庆府带来的嫡系,只有五千,剩余的一万五千,都是孙传庭先后拨给他的,士兵尚未归心。

听到孙传庭亲率主力回师,军中流言四起,士兵们中午时分就乱了套:

“郏县已经粮尽,两三日间便要断炊!”

“督师大人已经回潼关去了……”

“大军都撤了,为什么留下我们当替死鬼?”

……

陈永福不知道是汉清局的人在煽动,无法控制局面,被胆大的士兵打开了城门,纷纷向北逃亡。

郏县城内的局势不稳,加上的确没有粮食,陈永福被迫弃守郏县,领着剩余的士兵,也是沿着官道北返,期望与大军汇合。

李信的独立营已经增加至八个团,匆匆赶到郏县的时候,听得明军已经放弃了郏县,他连城都没进,一面着人知会后面的李自成,一面急急追随着明军的步伐去了。

独立营赶上陈永福部,大杀一阵,明军溃败,伤亡无数,投降、逃亡的士兵更多,陈永福只带着不到三千士兵,逃往汝州。

孙传庭见天命军追得急,后面陈永福又抵挡不住,被迫在汝州停下来。

李自成亲率第四营、第七营、独立营、奉天营赶到汝州,大破明军运输兵的第一营、第二营骑兵,也是赶到汝州。

二十三个步兵团、四个骑兵团,十四万大军,接近明军的三倍!

天命军包围了汝州城,也不急着攻打。

孙传庭想要坚守汝州,但军中无粮,五六万大军,杀了骡马充饥,可惜,骡马太少了,只维持了半日。

找知府傅汝为要粮,傅汝为哭丧着脸,大骂洛阳城中的宋献策,找了无数条理由,归结为一句话:没粮!

孙传庭着人打开州库,库内的确无粮。

高杰、牛成虎向孙传庭建议,搜查城中的大户和百姓,孙传庭不许:官兵不是流寇,便是缺少粮食,也不得扰民!

粮食问题不解决,汝州是待不下去,孙传庭被迫从北城门突围。

高杰的两万大军在前,随后便是白广恩的三万火车营,五六万明军,摆出一副决战的样子。

李自成分出第七营第三团马式乐部入城,清缴城内残余的明军,把守各座城门,断了明军的后路,剩余的二十二个步兵团、四个骑兵团,全部在城北列阵。

二十日的决战,延迟了两日,换在汝州城下了!

明军在西,背着汝水结阵,天命军在东,阻止溃败的明军逃入箕山!

孙传庭祭出火车营,无数的火炮,正对着天命军,而天命军只有第四营、第七营各有四十门山地炮。

汝州城外,二十万大军,分做东西两大阵营,双方都是炮兵在前,指望着用炮火浇灭对方的士气。

天命军阵地的最前方,八十门山地炮矗立在最前方,炮兵度量着距离,又向前移动了二百步。

明军的火车营还在向前移动,天命军的山地炮已经开始射击,开花弹在低空划着优美的弧线,飞向明军的火车营。

第一波炮击,落在火车营的开花弹,大约只有一半,但巨大的轰鸣声,已经将孙传庭惊得目瞪口呆。

有比较,才能看出差距。

天命军火炮的射程,至少是官兵的两倍,或许还不止两倍!

更让孙传庭惊心的是,天命军使用的都是开花弹,落地之后,又是一轮爆炸,官兵的火炮、火车损毁严重,炮兵也是伤亡惨重,根本无法开炮还击。

上百门火炮,尚未射击之前,已经损毁了近半……

孙传庭心中滴血,这些是他的宝贝,几乎是他两年来所有的心血,而天命军后方的李自成,正冷静地用望远镜观看中明军的火车营,喃喃地道:“明军的炮兵伤亡近半了吧?”

牛金星捋着长须笑道:“大都督,这些可是炮兵,如果留下来,稍稍操训,就能成为我们合格的炮兵……”

李自成放下望远镜,冷声道:“停止炮击,让骑兵出列,先冲散明军的步兵,再让第四营、第七营的枪手,收拾明军的炮兵……”

刘云水、李过早就急不可耐了,与山地炮相比,骑兵的近身肉搏,既惊险又刺激,杀敌的速度也是快得多。

两翼骑兵出击,中军的第四营、第七营也是随着出击,其余各军,暂时按兵不动。

孙传庭见天命军出动骑兵,官兵骑兵少,不敢接战,忙让士兵撤退至火车之后,指望用火车阻挡天命军的骑兵。

刘云水、李过只得向两侧绕行,却将中路留给第四营和第七营,第四营和第七营的枪手们,利用步枪的射程优势,扫射着大车后的明军,直到明军全部龟缩在大车之后。

独立营、奉天营乘机杀出,大破火车营,高杰独木难支,被迫向北方撤退。

高杰的士兵一动,火车营失去依靠,一时立脚不住,士兵们丢下火车,开始向北溃逃,孙传庭喝不住士兵,只得随着溃败一起逃跑。

李自成大手一挥,天命军全力追击。

第四营和第七营追击了一两里,便留下打扫战场,收拢降兵,独立营、奉天营衔尾追击,第一营的骑兵,却是冲入敌阵,不断冲散明军,留给后面的步兵,而李过部的第二营,专门追逐明军的骑兵,得了无数的战马……

天命军长驱直入,追击至洛阳城下,驻守龙门关和大谷关的王定、官抚出关接应,孙传庭刚刚立稳脚跟,又被城内的顺天营王绍禹部斩杀一阵。

孙传庭此时尚有四五士兵,人数远远超出王绍禹的顺天营,但他明白,天命军的大军就在赶往洛阳的路上,还有数万的骑兵……

明军无心恋战,孙传庭落荒而逃,带着不足三万溃兵,急急绕过洛阳,逃回潼关。

在孙传庭的溃兵逃离半日后,第一营、第二营的骑兵赶到洛阳,随后李自成亲率大军,也是来到洛阳。

李自成并没有追赶明军,而是将大军驻扎在洛阳城外。

节制河南诸军的民事使宋献策、顺天营主将王绍禹、洛阳知府冯一俊等一班文武迎出洛阳城,在南城门跪迎,“大都督!”

“快快起身!”李自成将宋献策、王绍禹、冯一俊等人为首的人员扶起来,笑道:“在孙传庭的十万大军面前,洛阳城坚如磐石,你们功不可没,还有,在孙传庭大军西逃的时候,你们当机立断,出城截击,实在是功不可没!”

宋献策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口中却道:“都是大都督运筹帷幄,如果不是大都督引诱孙传庭南下,如果孙传庭强攻洛阳,属下怕是保不住洛阳城……”

“都过去了,”李自成拍拍宋献策单薄的膀子,笑道:“孙传庭逃回陕西,下次就等着天命军攻打潼关了!”

正文 第922章 改元顺治

八月二十四日,盛京。

黎明时分,两黄旗大臣在大清门集体宣誓,随后两黄旗巴牙喇兵张弓搭箭,围绕着宫殿站立,索尼率领大臣们前去崇政殿。

议政王大臣会议再次在崇政殿召开,六王与议政大臣们分上下落座。

代善虽是坐在中间的主位上,却是低着脑袋一言不发,济尔哈朗也是阴沉着脸,从他们的脸上,只能看到犹豫、担忧,多尔衮、豪格的人,压根就没指望他们帮忙。

索尼见代善和济尔哈朗都不愿意得罪多尔衮,遂起身道:“先帝驾崩仙去,但先帝留有皇子,必须立皇子为帝!”

巴图鲁鄂拜急忙附和,“不错,大清是先帝建立的大清,今日继承皇位的,只能是皇子!”

多尔衮刚才入殿的时候,已经看到大殿外两黄旗伏下的弓箭兵,他虽然也有准备,却是不愿刀兵相见,便挥手喝道:“你们暂且退下,此时正在合议!”

索尼和巴图鲁鄂拜虽然心有不甘,但多尔衮尚未出手,他们也不好直接动刀子,对视一眼,手按刀柄,缓缓出了大殿。

阿济格和多铎都小声地劝多尔衮就位,多尔衮摇摇头,让他们稍安勿躁。

豫亲王多铎年少性子,见多尔衮犹豫不决,怒道:“如果你不当皇帝,那就由我来,高皇帝的遗诏里,也有我的名字。”

多尔衮瞪了他一眼,道:“豪格的名字里面也有,不仅仅有你的!”

多铎忙闭了嘴,此时两黄旗的大臣们,并没有指明要豪格继位,千万不能给豪格机会!

两黄旗大臣见大殿内没有动静,唯恐代善、济尔哈朗与多尔衮达成妥协意见,一时按耐不住,便有人佩剑上殿,大声道:“先帝对我们的恩情有天大,要是不立先帝的皇子,我们宁愿以死追随先帝!”

这些都是朝廷的重臣,是皇太极生前亲掌的最精锐的骑兵将领,又做了充分准备和布置,多尔衮知道,强行继位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

看着面如死灰的豪格,他脸上现出一丝冷笑,两黄旗的人,并没有要求由豪格继位,证明豪格已经被他们抛弃了,看来自己对老代善的威胁,暗中还是起了作用。

多尔衮面色淡定,用手轻抚着下巴,冷冷地打量着面前的两黄旗小丑,今日虽不能和他们硬拼,但总有一日,这些人会跪倒在自己的面前。

既然不能继位,那就尽可能为自己,为自己的兄弟,为两白旗谋得最大的利益,还有布木布泰……

他睨了两黄旗的大臣们一眼,冷冷地道:“你们退下,让图尔格、索尼过来吧!”

众臣看了多尔衮的脸色,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多尔衮是亲王,他们哪敢得罪?如果不是仗着人多,他们绝对不敢仗剑闯入大殿……

多尔衮见众人尚在犹豫,遂高声喝道:“还不退下?你们仗剑入殿,是要谋反吗?”

众臣这才退了出去,稍顷,图尔格、索尼进来了,目视多尔衮。

多尔衮的脸上稍稍缓和些,也不让座,淡淡地道:“你们口口声声要立先帝的皇子,究竟要立哪一位?”

图尔格见多尔衮口风松动,心中暗喜,忙道:“臣等要立……”

多尔衮摆摆手,打断了图尔格的话,“你们可知,我大清最可靠的盟友是谁?”

“盟友?”图尔格一时糊涂了,今日的议政王大臣会议,乃是为了拥立新皇,与盟友什么关系?难道大清立谁为新皇,还要征求盟友的意见?不过,看着多尔衮神色不善,终是道:“我大清最坚定的盟友,自然是科尔沁人!”

“不错,科尔沁的确是大清最忠实的盟友,”多尔衮沉声道:“所以今日如果立皇子,必须立一位有科尔沁血统的皇子,以安盟友之心!”扫了各位议政大臣们一眼,冷声道:“否则,本王绝不答应!”

“科尔沁血统?”索尼低声念叨着,心脏落下了一半,只要是先帝的皇子,立谁为帝无所谓,他思索片刻,道:“有科尔沁血统的,只有九皇子!”

“那就立九皇子为帝!”多尔衮的声音显得十分阴戾,即便是在朝堂之上,也十分瘆人!“你们可有反对意见?”

阿济格、多铎都要说话,被多尔衮止住,又向他们使眼色,不让他们说话。

图尔格哆嗦着道:“可是九皇子才六岁……”

多尔衮皱眉道:“难道除了九皇子之外,就没有科尔沁血统了?”

图尔格道:“似乎只有九皇子……”

“那就九皇子,不用再争执了,”多尔衮沉声道:“大清不可无主,亦禁不起折腾,本王希望你们都能顾全大局,奥,立皇子是你们的主张,是本王顾全大局!”

图尔格、索尼面面相觑,对视一眼,立九皇子也不是不可,但是九皇子实在太年幼,必须有大臣辅政,直至成年!

索尼躬着身道:“不知道睿亲王安排何人辅政?”

“自然是本王摄政!”多尔衮瞪了图尔格、索尼一眼,你们提出“立皇子”,本王是同意了,你们总得退让一步吧?本王身后,两白旗的勇士也有弯刀!

图尔格吓了一跳,由多尔衮摄政,一旦多尔衮掌握朝中权柄,自己这些人今日百般阻挠多尔衮继位,将来还不是清洗的对象?

他向索尼摇摇头,索尼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道:“睿亲王明鉴,辅政大臣,从来不能只有一人……”

多尔衮用阴冷的目光打量着索尼,“依启心郎看,还要立谁摄政?”

索尼知道,多尔衮是睿亲王,要想限制他的权力,普通的大臣根本做不到,除了多尔衮的兄弟阿济格、多铎,只有礼亲王代善、肃亲王豪格、郑亲王济尔哈朗了。

他目视代善,代善不愿与年少力强、睿智霸气的多尔衮为敌,忙摇头道:“本王年老,精力不济!”

索尼似乎知道代善的心思,也不强求,却将目光投向代善身边的豪格,此时的豪格,面如死灰,双目已经失去光彩,如同行尸走肉般没有任何感觉,他心中生出几分厌烦,这样的蠢材,即便辅政,将来也会被多尔衮所制。

只剩下济尔哈朗了,济尔哈朗倾向于立皇子,与两黄旗的意见相近。

为了制住多尔衮,索尼耍了心眼,“回睿亲王,由郑亲王出任第一摄政,睿亲王任第二摄政,必能保九皇子将大清治理得井井有条!”

“什么,第二摄政?”多尔衮实在没想到索尼将自己放到第二摄政的位置上,正要出言反对,转眼看了身边的济尔哈朗,嘴角不觉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好,就依启心郎,由九皇子继任大统,郑亲王和本王摄政,如果一切顺利,明日便可让九皇子登基!”

多铎听说多尔衮没有登基,不过做为摄政,勉强可以接受,但多尔衮仅仅是第二摄政,心中不满,正待开言,被多尔衮止住,只得狠狠地瞪着图尔格和索尼,那眼神,仿佛要将两人刺个透心凉!

图尔格、索尼急忙退下,与大殿外的两黄旗大臣们商讨去了。

因为继任的是皇子,两黄旗的人不好再反对,这种双方妥协的方案立即被认可。

九皇子福临无意中捡了皇位;多尔衮没能继承皇位,却成了摄政大臣,算是得了补偿;济尔哈朗虽是第一摄政,但要日日面对霸气而又咄咄逼人的多尔衮三兄弟,心中如坐针毡;最可怜便是豪格,绝好的一手牌,因为要学他阿玛装逼,最后一无所得,还被多尔衮兄弟和两黄旗看轻……

为免夜长梦多,议政王大臣会议当堂决定:九皇子福临,继承大统,明日举行登基大典!

皇位继承的问题,已经不可更改,但索尼今日在崇政殿与多尔衮针锋相对,担心多尔衮做为摄政大臣,今后利用手中的权势报复自己和两黄旗的大臣,当晚与谭泰、图赖、巩阿岱、锡翰、鄂拜在三官庙盟誓,发誓忠心辅佐幼主,六人结为同盟,生死一体。

几乎就在同时,多尔衮与福临的生母、庄妃布木布泰密会都城隍庙,既是相互庆祝,也是互诉衷肠。

布木布泰无以为报,只能用自己的身子表达谢意,不过,明日便是福临的登基大典,两人做为内宫和外臣中极其重要的人员,必须回去充分准备礼仪上的事,谢意只能草草了事。

布木布泰系好衣裙,在多尔衮的脸上亲了一口,“睿亲王,今日匆忙,无法尽兴,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多尔衮搂着布木布泰,心中已经在想着永福宫的绣床……

八月二十五日,九皇子福临在崇政殿继位,年号顺治,次年将改元为顺治元年。

布木布泰躲在大殿的侧后方,她掀开隔帘,看着烟雾缭绕的大殿上,福临已经端坐在龙椅上,接受了群臣的膜拜,心中的石头方才落地。

忽地感觉脸上一热,顺着视线看去,立在群臣最前方的多尔衮,此时正回过头来,深情地注视着她……

正文 第923章 不成功便成仁

李自成在洛阳论功行赏,将士们自是欢天喜地。

这次大败孙传庭,斩获颇丰,除了数以万计的大车,还有数万件兵器、铠甲,以及超过三万的战俘。

各营将斩获交上来,李自成最高兴的还是上万匹战马,白广恩的火车营,基本上都是用战马拖拉大车,郏县大败,战马基本上都被刘云水、李过俘获。

这些战马,自然不能浪费,李自成当即决定,给李过的第二营增加两个营的编制,优先从战俘中挑选骑兵。

这样一来,第二营的编制,已经赶上了第一营,为示公正,李自成给刘云水晋升了参将衔,与李过保持一致。

还剩下两万余士兵,兵器、铠甲足够,李自成给第四营李绩部三个团的编制,第四营也是达到八个团,又从各营抽调了王文曜、萧云林、谢应龙分别担任第六、第七、第八三个团的团长,都是领千户衔。

剩余的数千战俘,经过充分教育后,由洛阳府管辖,拓展洛阳至郑州之间的官道,等到开封、郑州、许州之间的三角区水泥大道全部完工,便开始浇筑洛阳至郑州之间的官道。

宋文部的第七营,驻扎南阳的第三团马式乐部已经归队,李自成又召回驻扎汝宁的第四团杨辰虎部,加上在九江扩编的四个团,也是达到八个团的编制。

第二团增加了两个团的骑兵,需要操训一段时间,暂时留在洛阳,而李绩部扩编的三个团,士兵们原先就是明军的士兵,只要学会天命军的军律军规,很快便能成军。

李自成又在洛阳休息了两日,大军开始西行,第一营刘云水部的骑兵,依然是先锋,李自成亲率第四营、第七营、独立营、顺天营、奉天营,做为中军,半日之后,也是离开了洛阳。

十数万大军,进入陕州后,走南面的官道,避开奇险的崤函古道,扎营在潼关外。

潼关是关中的东大门,孙传庭将重兵集于潼关,加上潼关自身的天险,简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天命军要进入陕西,掌控关中平原,潼关非破不可。

李自成带着亲兵,亲自来关城下察看,潼关的东门叫金陡门,城墙高达五丈,南城有两座城门,分别叫凤门和麒游门,依山而建,从削尖的垛口至墙角,至少有八九丈。

东南角一带,还有一座水关,河水旺盛,不断从城内奔涌而出,汇入潼水。

各座城门、水关之上,都有箭楼,箭楼中有士兵伏击。

看着巍峨的潼关城,李自成不觉皱起眉头,潼关不仅是一座坚城,地形又太过险要,大军根本施展不开。

难道要在潼关下与孙传庭打消耗战?

李自成闷闷不乐返回大帐,牛金星跟着就过来了,向李自成拱了拱手,“大都督可有破关之法?”

“潼关城墙高厚,又有地形上的便利,普通破城的法子,恐怕行不通,”李自成凝眉注视着牛金星,道:“莫非先生已经找到破城的法子?”

“或许可以一试!”牛金星轻抚着长须,倒背着左手,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先生既然想到法子,还不快说?”李自成笑道:“潼关一破,关中再无险可守!”

“所以孙传庭一定会在此与天命军拼命,”牛金星笑道:“大都督可曾发现,潼关之下,有一条小河,名为潼水?”

“潼水?”李自成一愣,很快便醒悟过来。

牛金星道:“沿着潼水河谷,可以直达黄河,渡过黄河,便是山西至蒲坂津,从蒲坂津渡过黄河,便是陕西境内。”

“先生的意思,是要绕过潼关?”李自成思索片刻,道:“十数万大军,沿着潼水河谷,本就不太便利,又要两次渡过黄河……”

“大都督,大军不需要真的沿着这条路走,只是做做样子,或者派出一支奇兵,”牛金星笑道:“只要让孙传庭相信,我们要绕过潼关……”

李自成沉思不语,过了好久,方道:“孙传庭久经沙场,并非浪得虚名,这样的伎俩,恐怕很难瞒过他。”

“所以我们先要攻打潼关,等到攻之不下,再沿着潼水北渡黄河,孙传庭必定信以为真……”牛金星道:“孙传庭认为我们分兵绕过潼关,那时潼关就会失去了关隘的作用,而我们又是分兵,依孙传庭的性子,一定会出关决战!”

李自成点头不语,心中却在思索。

“这样的法子,还要添加猛药,扰乱孙传庭的心智,”牛金星的脸上,显得奸诈无比,“固关的第六营,可以东出陇山,从西面佯攻凤翔府,威胁西安的安全。”

“不用佯攻,是实攻,”李自成一掌拍在面前的方桌上,笑道:“驻扎西安所、靖远县的第三营秦大年部,也要西进#平凉府,驻扎狼山的……”

李自成预备动用虎骑兵和狼骑兵,又担心蒙古人嗜杀的性子,士兵们虽然归化为汉人,但时间尚短,他们血管中依然流淌着蒙古人好战的鲜血。

沉思片刻,想到虎骑兵与狼骑兵的下一步行动,终于还是道:“让虎骑兵南下,拿下宁夏镇各卫,不得随意杀戮,让兰州尽快向宁夏派出官员和传教士,改宁夏军镇为宁夏府!”

“宁夏府?”牛金星道:“大都督,据说宁夏镇有许多回回人……”

“宁夏镇的确有许多回回人,”李自成曾在宁夏镇出任驿卒,对宁夏镇的回回人自然熟悉,“所以我打算让郧阳抚治都御史王永祚出任宁夏知府,另外,武昌参将崔文荣也要去宁夏,在当地至少组建一个团的城防兵,回人肯归化为汉人,放弃原先的宗教,改奉天主最好……否则,就让虎骑兵在宁夏驻扎一段时间!”

牛金星自然知道李自成的意思,宁夏属于未来的华夏,天命都督府的几项律法,自然也是要执行,特别是《推恩律》,就是为归化异族而立,如果回回人不开眼,那就让蒙古人去背这个黑锅了。

不过,这是将来的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攻破潼关,他含笑道:“大都督,天命军在西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孙传庭会不会方寸大乱?”

“方寸大乱?”李自成若有所思,道:“即便孙传庭方寸大乱,他也未必会出潼关与我们决战吧……”

“孙传庭不出潼关也没关系,整个陕西都乱了,他守着潼关有什么用?”牛金星轻捋长须,淡淡道:“大都督,当年的渭南之战,曹孟德就是分兵,让徐晃、纪灵从蒲坂津渡河进入河西,然后渡过渭水南下,从西面包抄了潼关!”

李自成点点头,大势在手,孙传庭阻挡了一时,却不会长久,如果第三营、第六营、虎骑兵分别从西面、西北和北面突入陕西,孙传庭死守着潼关有什么用?没有西安的物资补给,孙传庭的士兵能喝西北风度日?

就像牛金星所说的,天命军完全可以“虚则实之”,用一两个团的士兵,绕道蒲坂津,再渡渭水而南,东西夹击潼关。

送走牛金星,李自成李自成让何小米传出各条军令,同时知会李绩、宋文、李信,从明日开始,让各营的新兵轮番攻打潼关。

天命军接连攻打了两日,却是没有任何进展,李自成下令收兵,同时着第四营第一团赵烈部、第二团刘宗敏部,悄悄沿着潼水北进,在潼水的尽头渡河。

孙传庭探得讯息,顿时大惊:流寇这是要绕道黄河,避开潼关天险!

这个李自成,果然狡猾,一时大意,险些创下大祸,如果天命军克复潼关,关中平原再也无险可守,西安将完全暴露在天命军面前。

好险!

孙传庭暗叹一声,在厅堂踱来踱去,一边琢磨对策。

天命军是在黄河渡口被发现的,现在从潼关分兵拦阻已经来不及了,不过,孙传庭以督师的身份,可以调动山西的兵马拦截,毕竟天命军要穿越山西的平阳府西南角,山西诸军有守土之责。

孙传庭坐到书桌前,正在给山西平阳府驻军写信,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将天命军阻截下来,千万不能让天命军从蒲坂津渡河,如果天命军进军河西,整个陕西就危险了。

孙传庭知道,山西的强军一般驻扎北方的大同、山西军镇,其余各地的武备,都是非常松弛,为了给平阳府驻军施加压力,他下达了死命令,如果不能拦截天命军,游击将军以上的所有将领,一律处斩!

吹干墨迹,让亲兵快速将讯息送达平阳府,孙传庭还是不放心,正要派兵沿渭水一带设伏,却有亲卫推开了门,“督师大人,不好了,天命军东出陇山,已经拿下陇州,正沿着汧水向凤翔府进军……”

“什么?”孙传庭一蹦三尺高,他恨不得拔刀将亲卫砍了!

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李自成,怎的将西面的天命军忘了?李自成兵发潼关,当时就该在陇州部署重兵……

太迟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天命军从西面进入关中,守住潼关已经没有意义,整个关中,就像是没穿衣服的美女,只能任由天命军去蹂蹑。

自己花了还这么多的心血,终究还是未能保住关中,对不住朝廷,对不住皇上!

孙传庭挥手喝退亲卫,将自己关在房内,思索很久,还是没有办法,天命军从西面入关中,大批天命军又在潼关之外集结,他已经无力回天!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不能成功,便要成仁!

他立即召见总兵白广恩、副总兵高杰、监军副使乔迁高,最后一次下达军令:高杰领五千士兵,前去蒲坂津西岸拦截天命军,又将守卫潼关的任务交给白广恩。

孙传庭亲率五千士兵,带着乔迁高,打开了潼关的东面的金陡门,大军没有任何犹豫,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天命军的大营!

正文 第924章 潼关下

孙传庭的五千士兵,如同五千头饥饿了三日的猛虎,孙传庭与乔迁高互相大喊着,扑向天命军的最密集的地方!

李自成与牛金星当时设计的时候,就想到孙传庭可能舍命搏杀关外的天命军,没想到孙传庭来得这么快!

调动骑兵已经来不及了,看到明军出潼关的时候,李自成只能调集距离最近的奉天营前去拦截。

贺锦得令,亲率所部四个团迎向明军,自从加入天命军以来,还没有那支人数更少的明军,敢与天命军近身肉搏,孙传庭这是欺负奉天营不是?

贺锦一面拔出腰刀,一面大喝道:“兄弟们,大都督亲自为我们督战,杀!”

“杀!”两万余天命军呼应着,跟在贺锦后面,如同大海上的浪潮,一头向对面的明军扎去。

潼关东面的谷地,一时杀声四起,血流成河,双方都像是红了眼的斗牛,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李自成与牛金星立在东南侧的坡地上,用望远镜观看着面前的战场,口中喃喃地道:“哀兵不可小觑呀!”

牛金星手抚长须,淡笑道:“可惜了一代名将,就这么为大明尽忠了!”

李自成心中一动,孙传庭再勇猛,在四倍的天命军面前,最后只能战败身死,这样的人物,难道任由他战死?

孙传庭知道陕西守不住,只求一死为朝廷尽忠,站在他的角度,实际上并没有错,王朝末世,礼乐崩溃,真正的忠义之士大大减少,能不能留下孙传庭?

让孙传庭为天命军效力,应该很难,让他反过来对付朝廷,恐怕更难!

不过,可以让孙传庭去更合适的地方……想到此处,李自成淡然一笑,道:“小米,着人前去传讯,孙传庭我要活的!”

“是,大都督!”

何小米走后,牛金星道:“大都督要收服孙传庭,恐怕很难!”

李自成放下望远镜,道:“为什么,就是因为他的督师身份?”

“这还在其次,”牛金星也是放下望远镜,笑道:“孙传庭亲自冲杀在最前面,摆明了就是求死,这种人读死书读坏了脑子,一心想着皇上和朝廷……”

皇上不过是金銮殿上的木偶,而朝廷更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看到天命军属地上的繁荣昌盛,他还能熟视无睹?李自成淡笑道:“先拿下再说,万一脑子一根筋,再杀了不迟!”

贺锦的奉天营虽然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又是包围了明军,但一直无法结束战斗。

明军虽然被包围,却是至死不降,孙传庭、乔迁高虽然满身血污,却依然奋战在最前线,看他们的样子,并非是要突破天命军的包围圈,而是全力拼杀天命军。

李自成轻锁眉心,这些士兵都是孙传庭的嫡系吧?战斗力不差,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他招过所有的亲兵,上千骑兵,浩浩荡荡奔向战场。

何小米大喝道:“都住手,所有人都退下!”

贺锦正杀得兴起,听到亲兵传讯,扭头一看,见李自成带着上千骑兵过来了,忙压住阵脚,让士兵缓缓退后,退出战团。

孙传庭满脸是血,连双目上都是血污,他用手臂擦去血污,二目勉强睁开,正待再杀,对面的天命军却是不见了。

嗯?难道天命军畏死,已经撤军了?

孙传庭甩甩脑袋,让脑子清醒些,抬眼一看,天命军的确是撤军了,但没有走远,只是撤在外围,依然将官兵重重围住。

天命军这是要做什么?

“孙大人!”前方不远处传来清朗的声音,“孙大人自己要为国尽忠,却让所有的兄弟们都上来送死,于心何安?”

孙传庭循声望去,一名身着黑甲、头戴白色毡帽的年轻将领,立于骑兵之前,两侧和身后不下千余骑兵。

他眉头一皱,便没好气地道:“这些将士都是存了必死之心……”忽地顿住话头,用手向前一指,冷声道:“你是谁?”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天命军大都督李自成!”

孙传庭立住战马,仔细打量着李自成,虽然英武之气逼人,不过三十五六岁的模样,但十多年前就成了流寇的首领,难道他二十岁就就有了运筹帷幄的谋略?

跟天命军打了这么多仗,临死之前,总算见到了他们的大都督李自成,这个大都督,似乎太年轻了,这些年来天命军的发展壮大,真是他在背后掌控吗?

怀疑根本没用,连自己这个督师,也是彻彻底底败在他的手下,自己有负皇上、朝廷,不但没能消灭天命军,还丢了陕西……

孙传庭越来越感觉到,陕西失去全境,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能杀了这个李自成,天命军会不会着鸟兽状散了?孙传庭想到这儿,挺起手中的长枪,双腿一夹马腹,便要冲杀过去。

“孙大人这是要拼命吗?”李自成似乎洞悉了孙传庭的心思,大声道:“明军眼看着便要败亡,本都督岂会立于危墙之下?”

孙传庭一愣,但看到李自成身边只有千余人,他决定放手一搏,原本就没打算活着回潼关,如果战死疆场之前,能击杀天命军的大都督,也算是为朝廷尽忠了!

他挺起长枪,大喝道:“将士们,流寇的首领就在面前,快些击杀!”话音刚落,已是率先杀向李自成,后面的明军士兵都是呼应着扑过来。

李自成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把手一挥,亲兵们立即端起步枪,枪口指向正前方。

孙传庭正催动战马,猛听得耳边传来“砰砰”声响,不觉吃了一惊,正要抬头观看,战马突地打了趔趄,一声长嘶,前腿一弯,向前翻滚而去。

孙传庭听到声音,知道大事不好,但反应已经来不及,被战马掀出老远,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撞得头晕眼花,方才躺翻在地,一时不能动弹。

后面扑上来的明军,也是倒了一片,是死是伤,暂时分辨不清,连乔迁高都是跌落马背,被士兵踩在脚下。

趁着明军愣神的时候,数名亲兵跃下战马,用绳索将孙传庭缚了,押回李自成的身边。

明军见孙传庭被俘,发了疯般要扑过来,此时亲兵的步枪中已经没有子弹,只得稍稍退后,将战场留给奉天营。

亲兵将孙传庭押过来,孙传庭睨视着李自成,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再不言语。

李自成眉心微蹙,淡淡地道:“这些士兵都有父母妻儿,孙大人忍心看着他们送死?如果为了获取胜利,士兵的死,也算有些意义,可是现在,明军还有获胜的希望吗?他们信任你,将生命交给你,可是,你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战争不利,他们情愿为朝廷尽忠……”

“为朝廷尽忠,那是将领的事,与士兵们何干?”

“如果本督向朝廷自杀谢罪,你是否会放过这些士兵?”

“不会,”李自成淡然地摇头,道:“同样是陕西兵,有些士兵没有战斗力,有些士兵却是死战不退,可见,士兵们的战斗力,决定于统兵的将领,而不是士兵本身,本都督看中这些士兵,更看中孙大人,如果孙大人死了,这些士兵本都督一个也不会放过。”

“让本督投降流寇?”孙传庭昂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休想!”

“愿不愿为天命军效力,还在其次,本都督绝不会强人所难,”李自成淡淡地道:“现在关键是救下这些士兵,每延误一刻,士兵们就会伤亡数十数百!”

孙传庭看了眼战场的情形,不错,官兵的浴血奋战,除了向朝廷表达忠心,已经没有了意义,在数倍天命军的包围下,他们连突围的可能性都没有。

继续打下去,只有一种可能:全部战死!

这些士兵,可是自己最亲爱的兄弟呀,哪怕让他们赴死,他们都没有皱眉,义无反顾跟着自己出了潼关……

难道这些士兵,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潼关?

孙传庭长叹一声,忽地盯住李自成的双目,道:“你要怎样才可以放过这些士兵?”

“只要他们放下是手中的兵器,向天命军投降,”李自成沉声道:“至于战斗结束之后,他们是愿意加入天命军,还是解甲归田,又或者归入明军的行列,由他们自己做出选择!”

“你说话算话?”孙传庭逼视着李自成,恨不得将李自成的心脏掏出来看看。

“如果本都督说话不算话,或者做出卸磨杀驴的事,岂会有这么多的士兵、文武跟随本都督?”李自成淡笑道:“别忘了,在朝廷的眼中,天命军是流寇,是流贼,有多少人愿意冒着杀头的危险,却跟着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孙传庭尚在沉思,李自成淡淡地道:“孙大人,刀枪无眼,战场无情,在明军放下武器之前,战斗不会停息,伤亡不会停止!”

要相信这个天命军的大都督吗?

一时之气,为何要带着士兵们出潼关送死?自己殉国也就算了,为何让士兵们跟着送死?他们当兵打仗,只为了混口饭吃,养活家中的父母妻儿……

孙传庭知道,天命军在战场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他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本钱,他痛苦地闭上双目,挥手让士兵们放下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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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25章 大明的敌人

潼关城下,终于恢复了宁静,巍峨的关城,遮挡了大半的阳光,半边夕阳半边阴。

天命军的士兵只是将明军缴了械,然后押赴一边看守着,并没有将他们绑缚起来,打扫战场的时候,铠甲、兵器等,自然全部收起来,但战场的伤兵,天命军第一次没有补刀。

伤兵被抬到帐篷中,由军中的医生给他们清洗伤口,消毒过后,再包扎起来,不过,重伤兵实在不少,他们当中有多少人最终能够活下来,就要看天主的意思了。

李自成回到大帐,亲兵将孙传庭带过来,知道孙传庭一时转不过弯子,李自成没有给孙传庭松绑,只是淡淡地道:“孙大人放心,三日之内,等本督破了潼关,就会放士兵们回去。”

孙传庭冷哼一声,“希望你言而有信!”

“本都督一定会言而有信,”李自成轻笑道:“孙大人一定要为朝廷殉节吗?留下来看看,你不会后悔的,潼关阻挡不了天命军,京师同样阻挡不了天命军!”

孙传庭再次打量着李自成,良久方道:“本督心意已决!”

李自成叹口气,道:“外不能御关外的鞑子,内不能平各地的烽火,大明,已经到了朝代更替的时候了,孙大人心中应该明白,只是不愿接受而已!”

“本督深受朝廷重恩,不会替天命军效力,更不会背叛朝廷!”孙传庭想要拱手,身子扭动,这才方向自己被俘,面现讪讪之色。

李自成心中一动,向孙传庭拱了拱手,道“孙大人忠义于朝廷,但……就像这次,出潼关决战,虽是赴死,忠烈可嘉,实际上是逃避,逃避战败的责任。”

孙传庭双目一翻,怒道:“本督若是不出潼关,胜负未可决也!”

“孙大人又是自欺欺人了,”李自成的脸上,不无嘲笑,“孙大人应该已经知道,天命数路大军,已经进入陕西,即便孙大人守住潼关,也不能保住整个陕西。”

“天命军从固关东出陇山,本督若是早些知道,当可分兵据守陇州,”孙传庭道:“便是天命军偷渡蒲津渡的士兵,完全可以由山西平阳府的驻军截杀!”

“难道孙大人不知道,两万天命军精锐,已经从靖远县、西安所东出陇山,直指平凉府,连固原军镇都被端了,”李自成神色淡定,此时倒没有嘲笑的心思,只是在叙述一件人所共知的事情,“另外,虎骑兵数千蒙古骑兵,已经从狼山南下,直扑宁夏军镇!”

“蒙古骑兵?狼山?”孙传庭忽地大怒,想要用手指着李自成的鼻子,但身子被俘,只得剧烈扭动着,骂道:“李自成,你要夺天下也就算了,或许大明气数已尽……但你勾结外夷蒙古,屠杀汉人兄弟……你,你将是历史的罪人……”

“孙大人稍安勿躁!”李自成淡笑道:“其一,宁夏镇多半不是汉人,而是回回人;其二,没有外夷,这些蒙古骑兵,血管里虽然流淌着蒙古人的鲜血,但他们已经归化为汉人,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外夷,而是真正的汉人,只是因为他们嗜杀,本都督一向将他们留在关外,用于对付游牧骑兵。”

“你……”孙传庭觉得脑子不好使,竟然没听懂李自成的意思,“你究竟说的什么?是不是为自己的所做的龌龊事情狡辩?”

“孙大人一直将天命军当做对手,可惜对天命军太不了解了,”李自成苦笑着摇头,道:“孙大人可知,侵袭汉地五六百年的蒙古人,以及他们建立的元朝,已经彻底覆灭了。”

“北元不是早就被灭了?”孙传庭愤然道:“当年捕鱼儿海一战,蓝玉将军……”

李自成摆摆手,道:“蓝玉将军当年在捕鱼儿海灭了北元不假,但北元的根子尚在,土木堡一役,做为蒙古人一部分的瓦剌人,不是打到京师?大明立国数百年来,何曾解决过蒙古人在北方的边患?”

“……”

“蒙古人一直危害汉地,归根到底,是由于他们的大汗尚在,各部落聚集在成吉思汗后裔黄金家族的大汗周围,”李自成朗声道:“如今黄金家族的最后一任大汗林丹汗,已经在西宁附近死亡,林丹汗所属的部众,遵照遗嘱,全部归化为汉人,本都督以这些蒙古人为班底,组建了虎骑兵和狼骑兵……也就是说,蒙古人已经已经正式覆灭,虎骑兵和狼骑兵都是汉人的骑兵!”

孙传庭思索好一会,方喃喃地道:“如今用虎骑兵去对付宁夏的回回人……”

“回回人不是汉人,”李自成道:“如果回回人能归化为汉人,改奉天主教,本都督会将虎骑兵撤回关外,不会让他们在汉地肆虐,否则,虎骑兵在宁夏嗜杀,本都督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不是汉人,很难归于华夏的大旗之下!”

孙传庭打量着李自成,过了好久,脑中似乎理顺了各层关系,方道:“原来大都督早就在谋划关外……或许大都督能得天下,或许大都督得了天下,是华夏之幸,但本督……本督还是不能为天命军效力!”

“其实,天命军发展至今日,已经拥有甘肃、青海、四川、河南、湖广数省,加上还有一个关外的河西总督府,并不在乎孙大人是否替天命军效力,”李自成笑道:“本都督让孙大人招降士兵,只是不忍看到汉人之间自相残杀,一场完全没有意义的自相残杀!”

孙传庭低头沉思,李自成的一番话语,信息量实在太大,他要细细琢磨,这些年来,朝廷确实不太了解天命军,尤其是天命军在边陲的所作所为。

如果李自成说的是事实,或许天命军真的能推翻朝廷也说不定,天命军不像是流寇,更像是割据一方的政权!

他轻叹一口气,道:“大都督所说的河西总督府,又是怎么回事?”

“河西总督府在黄河以西,河西走廊的北面,”李自成道:“或许孙大人听说过大汉时代的黑水河!”

孙传庭奇道:“河西都督府就在黑水河附近?”

“的确在黑水河附近,不过要比黑水河流域广阔得多,”李自成让何小米给孙传庭松了绑,道:“西达嘉峪关以西,北到戈壁大漠,南面是河西走廊、甘肃省的陇右,东面以贺兰山为界,隔着贺兰山,便是陕西的宁夏军镇!”

孙传庭并没有拒绝松绑,还在李自成的对面坐下来。

李自成的一席话,让他刚刚结冰的血液,暗暗沸腾起来,他曾巡抚陕西,对陕西周围的地界,自然烂熟于胸,即便没有行军地图,他也能知道河西都督府的大致位置,除了大汉,即便强大如大唐,也未能将这一片区域囊括入中原的版图,而李自成紧紧凭借一隅之地,在人力、财力都远远不足的情形下,却能掌控着这一片游牧民族的土地……

但愿这一切都是真的!

孙传庭并不理解这一片区域的战略意义,但李自成能向游牧之地扩张,说明他不是流寇的眼光。

他碰了碰何小米奉上的茶水,却没有端起来,面上现出一丝尴尬,忙道:“这河西总督府……”

“河西总督府的土地上,原本没有汉人——即便有汉人,也早已游牧化了,”李自成道:“但河西总督府的百姓,无论原本如何,现在都已归化为汉民,本都督从汉地调拨了官员,帮助当地的百姓学会耕种,变游牧为耕种、畜牧的生活方式,”轻叹一声,又道:“可惜时间太短了,如果本都督有时间和财力移去部分汉民,必会事半功倍,到时候,此处将成为真正的汉地,甘肃的北面,再也不会有游牧民族作乱了!”

孙传庭的双目中,早已是精光闪动,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李自成装着没看到,淡淡笑道:“孙大人读书之人,应该熟读典籍、史书,本都督冒昧问一下,大明最大的敌人,究竟是谁?”

“大明的敌人?”孙传庭心道,大明最大的敌人,就是你们这些流寇,一点点将北方数省掏空了,朝廷不但没了赋税,还要花银子招募大量的士兵!看到李自成淡淡的笑意,心中一动,忙道:“难道是蒙古人?”

“自大明立国以来,蒙古人一直是大明北方的边患,即便有了万里边墙,北方的百姓也没少遭受蒙古人的入侵,不过,”李自成沉吟片刻,道:“随着蒙古人的没落,大明的国患,已经不是蒙古人,而是辽东关外的鞑子!”

“鞑子?”

“对,鞑子!”李自成断然道:“朝廷如果击败天命军,本都督或许身死家灭,大明得以延续;亦或本都督侥幸推翻了大明,建立新的王朝,这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无非是朝代是否更替而已,但辽东的鞑子,却是对我汉地虎视眈眈,难道他们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鞑子不是在关外吗?有山海关天险……”

“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关隘,”李自成摇着脑袋道:“鞑子已经五次破关肆虐京师,稍有不慎,京师一失,朝廷将何以面对?如果鞑子有汉人的智慧,从南向北攻打山海关……”

“从南面攻打山海关?”孙传庭也是吃了一惊,是呀,鞑子已经进入京师的城墙下了,完全有可能从南面攻打山海关,山海关城的建立,主要就是为了为了对付北面的敌人,所以北面的地势落差甚大,而南面是为山海关提供兵员和粮草补给的通道,关墙与外面的地形落差很小,如果鞑子从南面攻打山海关,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鞑子每一次破关,只是为了劫掠,”李自成面色十分凝重,道:“到目前为止,关外只剩下一座宁远孤城,鞑子几乎侵占整个辽东,辽东都司的土地上,数百万汉民,上亿亩良田,都为鞑子所用,此消彼长,山海关、京师被鞑子攻破,应该不会是太遥远的事!”

正文 第926章 无解的难题

李自成的话,虽然耸人听闻,但不是没有道理,孙传庭的心中,霎时变得沉重起来,是呀,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城池、关隘,无非是时间长短而已,就像这潼关,迟早会被天命军突破!

朝廷怎么办?真要朝代更替了吗?

即便没有天命军,朝廷能挡得住辽东的鞑子?似乎这些年的战斗,鞑子一步步逼近山海关,朝廷文武都是束手无策。

山海关终究是人为的关隘,不可能永远挡住鞑子的步伐,况且鞑子完全可能绕过山海关,从大同、宣府等地破边墙而入关……

孙传庭的血液,一点点冷却下来。

脑子冷静了片刻,想到李自成可能有了对付鞑子的法子,他不是灭了蒙古人的最后一任大汗吗?“大都督既然将鞑子看做最重要的外敌,可有守卫山海关的法子?”

“虎骑兵和狼骑兵!”李自成淡笑道:“无论用什么法子击败鞑子,最终消灭鞑子的,必须是骑兵,只有骑兵才能彻底将鞑子的骑兵歼灭!”

孙传庭心中一阵悸动,李自成这番话,似乎很是狂妄,却也很有道理,朝廷为了对付鞑子的骑兵,就是不惜重金打造了数千“关宁铁骑”!

原来李自成早就不声不响组建了虎骑兵和狼骑兵,这些骑兵并没有出现在关内的战场上,就像李自成所说,应该是为了对付鞑子的骑兵而组建的。

李自成利用蒙古人和他们优良的战马,不但组建了更强的骑兵,也省却了大把的银子!

难道代表中原、代表华夏实力的,不是大明朝廷,而是李自成的天命军?

在鞑子的骑兵面前,朝廷的军队根本不敢出战,崇祯十一年,鞑子的十万大军破关,直逼京师城下,他亲率陕西的勤王大军,亲眼看到朝廷的各路勤王大军是如何避战的,然后用百姓的人头向朝廷报功……

鞑子是朝廷的大患,如果自己帮着歼灭鞑子,似乎也没有背板朝廷……至少为华夏族立了功……

李自成见孙传庭目光闪烁,知道他已经不再像原先那般抗拒天命军了,遂淡淡笑道:“孙大人是忠义之士,自然不会背叛朝廷,让孙大人替天命军效力,掉头对付朝廷……”

“……”

“其实,早些推翻朝廷,或许不是坏事,至少可以结束战乱,”李自成悠悠地道:“与朝廷对峙,本都督倒是不担心,本都督担心的是,天命军与朝廷进行拉锯战,让关外的鞑子捡了便宜,一旦突破山海关,鞑子的骑兵,在河北平原上,很难有对手!”

“大都督,”孙传庭小心地道:“大都督既然深明民族大义,为何不肯接受朝廷的招抚?这样也可集中力量,对付关外的鞑子?”

李自成哈哈大笑,似乎从未听说过如此好听的笑话,孙传庭的话,与他今日的总体心思,确实格格不入,接受朝廷的招抚,将自己的生命交给朝廷?任由朝廷这帮酸儒继续祸害华夏?

在孙传庭目瞪口呆之时,李自成幽幽地吐出八个字:“嗟尔大明,气数已尽!”

孙传庭默然不语,或许李自成说得对,大明真的气数已尽。

无论面对关外的鞑子,还是面对国内的流寇,官兵都是节节败退,似乎天命军从来没有大败于官兵,否则李自成也不会如此张狂……

只说眼前,天命军只要攻破潼关,整个陕西都会变天,天命军的地盘,又会增加一省,以这般的速度,朝廷恐怕撑不了三年……

李自成见孙传庭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遂笑道:“孙大人应该明白,关外的鞑子与关内的流寇,朝廷一个都解决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灭亡!”

果然如此,李自成心中跟明镜似的!

孙传庭被说破了心思,呆了一呆,拱手道:“大都督请道其详!”

“先说说关外的鞑子,”李自成道:“自从努尔哈赤在建州兴起,萨尔浒、开原、铁岭、辽阳、沈阳、广宁,还有最近的锦州,哪一块土地,不是大明的耻辱?如今关外,只剩下一座宁远城,试问孙大人,朝廷可有实力,或者计划,收复这些故土?”

“……”

“没有,大明没有夺回辽东的实力,朝廷众臣几乎忘记了辽东的存在,只有吴山桂坚守着宁远孤城,”李自成虽然平心静气,但心中却是非常压抑,“文臣只会在朝堂内斗,武将醉生梦死,这样的朝廷,还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吗?大明不是气数已尽,又是什么?”

孙传庭思索片刻,道:“大都督再说说流贼的事……”想到天命军也被朝廷称做“流贼”,后半句却没有说出来。

李自成不以为意,大明朝廷无法在战场上打败天命军,便从称呼上贬低天命军,倒也情有可原。

“流贼的烽火,起于陕西,如今已经遍布十余省,朝廷剿贼十余载,总督、督师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流贼的实力,却是越来越强,地盘越来越大,朝廷不但不能治本,连治标都做不到!”

孙传庭心中明白,李自成的话语虽然不中听,但叙述的却是事实,便道:“依大都督看,除了‘剿’与‘抚’之法,还会有什么法子……”想到这是让李自成教会别人对付自己,他的眼中现出一丝落寞。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便是崇祯知道了,他也做不到!”李自成笑道:“孙大人可曾探索过流寇的根源何在?”

“根源难道不是陕西的大旱?”

“陕西的大旱,不过是导火索,山东、河南的旱情,不过的火上浇油,”李自成道:“真正的根源,乃是土地兼并!”

“土地兼并?”孙传庭眉头微锁,努力思索着什么。

“每一个朝代的末期,都是土地兼最为剧烈的时候,所以每个朝代都不过数百年,然后被新的朝代多代替,”李自成朗声道:“汉、唐、宋如此,大明也不会例外!”

“朝代更替的原因,乃是土地兼并?”

“或许还有其它的原因,如外族入侵、各种天灾等等,但这些只是诱因,土地兼并才是根本,”李自成道:“孙大人在陕西为官多年,应该熟悉陕西的情形,以百姓现有的土地,即便没有天灾人祸,百姓能否自食其力?”

“这……”

“百姓无粮可食,面对死亡的威胁,必然会揭竿而起,陕西的大旱,只是将隐藏的烽火,提前了一段时间而已!”

“……”

李自成继续道:“宗室、士绅、大户占据了绝大部分土地,却不需要承担朝廷下达的赋税,普通百姓的自有土地,已经无法养活自家人口,还要承担赋税,以及各种增派的辽饷、剿饷、练饷、徭役,百姓不断破产,朝廷税源越发枯竭……对崇祯来说,这是一道无解的难题呀!”

“……”

“孙大人便是将这番话告诉崇祯,他会没收宗室、士绅、大户的土地,无偿交给百姓耕种吗?”李自成愤然道:“只有改朝换代,才能打破原有体制对土地桎梏的死结,天命军就是承天而生,全心全意为百姓的新生力量!”

孙传庭只觉得手脚冰凉,李自成的话语,虽然刻薄,耸人听闻,却似乎在理。

朝廷遇到体制上的矛盾,而掌握大量土地、占据大量钱财的宗室、百官、士绅,却只看到自己的眼前利益……

朝廷财源枯竭,常年入不敷出,被迫增加赋税,但这些增加的税赋,却是全部落在破产或在接近破产的百姓头上,进一步加快了百姓的破产!

破产的百姓为了生存,只能沦为流寇,致使流寇的势力越来越大,而破产的百姓越多、流寇的实力越强,朝廷的税赋更加没有着落,但剿匪的费用,却是不断上涨……

杀鸡取卵、涸泽而渔、焚林而猎……

不,比杀鸡取卵还要过分,朝廷这是自取灭亡!

皇上看不穿还情有可原,毕竟在皇宫生活了一辈子,不知道民间百姓的疾苦,而朝廷的百官呢,他们为什么看不穿?

自己也是百官的一员,在今日之前,自己看穿了吗?想到过这些问题吗?孙传庭忽地打了冷颤,全身不寒而栗!

天命军是否应天而生,他不得而知,但李自成洞悉了朝代更替的规律,势必会顺势而为……

天命军实力强大,李自成志不在小!

“大明气数已尽,孙大人不必太过眷念!”李自成叹道:“就像家中的老人,年岁大了,自然要归天,无论与他有多深的感情,都无法改变这个现实,一旦看开了,就像民间的红白喜事……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开开心心送老人归葬!”

孙传庭长长叹了口气,一直压在心头的那股忠义之气,被李自成的片言只语刹那间击得支离破碎,他的心中空荡荡的,说不出的空虚。

醉里云端挪步,梦中倒悬房顶,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为朝廷奋斗了大半辈子,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朝廷!

孙传庭耷拉着脑袋,心中有一种万事皆空的感觉,不知道遁入佛门之人,最初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

正文 第927章 黄河故地

李自成瞄了孙传庭一眼,眉目含笑道:“让孙大人协助天命军,攻打朝廷的城池、关隘,孙大人心中恐怕不忍,不知道孙大人会不会为天命军做些其它方面的事情?”

孙传庭尚未从刚才的失落中缓过劲来,只是机械地道:“大都督意思是……”

“华夏之地,自秦汉以来,一直深受北方游牧部落的侵害,本都督打算一劳永逸,连同辽东的鞑子,一并解决了,”李自成笑道:“不知道孙大人愿不愿为华夏的未来,做出自己的贡献?”

一劳永逸?连同辽东的鞑子一并解决?

孙传庭瞪大了双眼,用别样的目光打量着李自成,心中却道,这个年轻人真是狂妄得可以,大明倾尽全国之力,数十年的时间,尚未能在辽东前进一步,他有能耐在谈笑之间为朝廷收复失地?

不,绝对不可能!

袁崇焕当日向皇上夸下海口:五年克辽!可是尚未等到五年,就落得被捕杀头的命运……

天命军不过偏居西北,难道能对付鞑子的数十万骑兵?

不会是让自己代表天命军,与鞑子和谈吧?看李自成的心思,应该不会轻易与鞑子讲和,难道……

孙传庭瞄了李自成一眼,道:“本督……愿闻其详……难道是去河西总督府?”

“河西总督府已经步入正轨,暂时不必易人,”李自成道:“虎骑兵与狼骑兵在后套的狼山立下了一城,恢复汉代的地名,曰朔方,不知道孙大人可有意?”

“汉代的朔方郡?黄河故地……”孙传庭大喜,“大都督是说,天命军要恢复汉代的朔方郡?”

“朔方郡的位置,大致在狼山以南,黄河与北面乌加河之间,”李自成在白纸上随手画出简图,确定大致的位置,道:“今日的朔方府,面积应该大得多,一直延伸至北方的戈壁大漠,将游牧民族生存的地方,全部圈进来。”

孙传庭虽然没有说话,却是默默点头。

似乎孙传庭已经接受了这个任务,李自成心中暗喜,道:“汉代的朔方郡,辖三封县、临戎县、窳浑县诸县,奥这个‘窳’字,太过复杂,换成‘宇’字也罢,根据人口、水草的密集程度,可以在当地设置各县,让当地的人口定居下来。”

“定居?”孙传庭道:“他们肯吗?游牧民族不是逐水草而居……”

“至少也要让他们畜牧,”李自成道:“另外,将来再给当地运送一些农作物的种子,让百姓试耕,只要作物能在当地获得收获,将来逐渐让百姓转入农耕。”

孙传庭轻皱眉头,他心中明白,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挑战,“大都督是说,按照汉地的府县制,在当地归化汉人?”

“除了府县,包括下面的镇、村,府里也要管辖,以道路将各县、镇、村连接起来,人口尽量沿着道路定居!”

“朔方府将属于哪个省管辖?”

“暂时不属于任何省,”李自成道:“朔方城已经建立了数年之久,西面又是河西总督府,基本上不会有战斗和危险,等到虎骑兵平复了宁夏镇,我会集中虎骑兵、狼骑兵,将南面的鄂尔多斯沙地收了,设立五原府,两府合为临河总督府!”

孙传庭吃了一惊,“大都督,这鄂尔多斯之地,多为沙地,间或有荒草,别说种植农作物,连畜牧恐怕都不可能……”

“我们连北面的西套都收了,将来还会收了东套,这中间的鄂尔多斯,不,应该叫五原,难道要留给游牧部落?”李自成笑道:“孙大人应该知道都江堰吧?”

“都江堰?”孙传庭一时不明白都江堰与鄂尔多斯有什么关系。

“都江堰的原理,就是让岷江的水,部分流过成都平原,然后从下游回到岷江,”李自成笑道:“黄河流过五原这块高地,形成一个巨大的‘几’字形,如果在河道上开一个口子,让黄河的水,部分流过五原,然后从下游再回到黄河,有了河水的滋润,五原即便不能成为成都这种富庶之地,至少也不会太过荒漠吧?”

孙传庭思索片刻,道:“大都督,这项工程,既能浇灌五原的荒地,也能减少河水对下游的危害,只是要实现起来,恐怕不容易……”

“本都督知道,这项工程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财力,还需要优秀的专家,一时半会无法实现,”李自成已经在规划未来的华夏,“当今的条件下,一是减少五原所承载的人口,让人口集中在少量的绿地,尽可能发展农业,减少百姓对牧业的依赖!”

孙传庭点头,对于即将成立的五原府,他已是心有所动。

李自成笑道:“孙大人知道秦直道吗?”

“秦直道?”孙传庭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道:“大都督,秦直道已经荒废了两千年,现在恐怕很难寻觅踪迹了!”

“其实能不能找到没什么关系,”李自成道:“既然秦人能修建一条穿越五原的道路,我们为什么不能?我们不仅要修建南北走向的道路,将来还可以修建东西走向的道路,就可以将当地的百姓固定在道路两侧……”

孙传庭喃喃低语:“有了河流,土地便会逐渐肥沃起来,有了道路,让百姓定居下来……”

李自成与孙传庭谈了很久,当晚还共进了晚餐,虽然没有饮酒,但孙传庭还是十分高兴,感觉像是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谈话的内容,既有今日之现状,也要未来之畅想,孙传庭不再向原先那般蔑视李自成的出生,而是不经意间也会提出自己的想法。

李自成没有要挟孙传庭表态,更没有逼迫孙传庭,让他协助拿下潼关。

经过商定,天命军拿下潼关,进入关中地界后,将专门着人送孙传庭去固关、兰州看看,如果当地情形果真如李自成所说,孙传庭将出任临河总督府总督,以及暂时兼任朔方知府。

天明之后,李自成命令独立营猛攻潼关,关内士兵军心不稳,白广恩只坚守了半日,于午后撤出潼关,渡过渭水,退往陕北高原。

孙传庭唏嘘不已,潼关天险,就这样轻松被天命军攻破了,看来大明气数真是到头了!

李自成并没有发兵追赶白广恩,而是在潼关内休整了半日,随后兵分两路,快速向西突进。

李信的独立营、李绩的第四营,联合渡过渭水,收取渭水以北的西安府各州县,民事使宋献策、副使王胤昌随同抚民;李自成亲率第一营、第七营、顺天营、奉天营主力,沿着渭水以南的官道,直扑西安。

西安以南,基本上没有府县,李自成这次分兵,是要完整地拿下西安府,西安是陕西的首府,拿下西安,整个陕西就算拿下大半了,剩余的府县,很难再有战斗意志。

潼关以西,第一个便是华阴县,但华阴县只是一座空城,知县、县丞等早已不知去向。

李自成这才明白过来,除了府城西安,沿途的州县恐怕没有多少兵力,自己身边的数万大军,安全就是浪费。

他留下民事副使梁炳,在华阴县安抚百姓,设置官府,大军再次分兵,以刘云水的第一营为先锋,王绍禹的顺天营为后应,直驱西安府城,先拿下西安府周围的州县,让西安成为一座孤城。

李自成亲领第七营和奉天营,沿着官道直驱西面的华州。

华州差不多也是一座空城,不但没有守城的士兵,百姓听说天命军到了,直接敞开城门,敲锣打鼓欢迎天命军入城,李自成在城中休整了一日,留下民事副使李琬安抚城内百姓。

距离西安越来越近,李自成的心思不禁复杂起来,自己是陕西米脂县人,这次亲率大军来到西安,算是衣锦还乡了,只是可惜了,西安并没有多少熟人。

认识不认识也无所谓了,西安的百姓,很快便是自己的属下,只要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也算不枉十数年的奋战……

大军行至渭南县,总算遇上了守城的明军,但大军只是包围了城池,尚未攻城,当晚城中的兵备佥事杨王休、举人王命诰主动开城纳降,知县杨暄、教授许嗣复、训导蔡其城被俘。

大势所趋、民心所向!

天明之后,李自成召见了杨王休、王命诰,王命诰直言,自从崇祯二年大旱以来,朝廷不但没有赈灾,还在陕西大肆募兵,灾情又是不断,陕西的百姓,再也没有缓过劲来,土地荒废、生活苦不堪言,饿死者十之四五,他们早就盼望着天命军替天行道……

“十之四五?”李自成凝眉深思,半响方道:“王孝廉,陕西的百姓也知道天命军?”

“咋不知道?陇山上的固关就有天命军驻守,一山之隔,百姓早已熟知,”王命诰稍稍显得有些紧张,小心地道:“何况百姓们都知道,天命军的大都督……大都督乃是陕西米脂人,不知讯息是否确切……”

“哈哈,”李自成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本都督的确是米脂人,这些年来,未能回乡,让大家受苦了,”顿了一顿,敛了笑容,道:“不过,本都督既然回来了,一定会将百姓放在心头,绝对不会再让百姓挨饿!”

正文 第928章 最温和方式

“大都督回到陕西,乃是陕西百姓的福音,”杨王休向李自成拱了拱手,小声道:“渭南百姓因饥饿而死伤大半,但有人却是仓粒满储、银钱充栋……”

“奥?”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渭南还有这样的大户人家?是谁?”

“城西南家!”杨王休拱手一礼,道:“大都督,南家时代为官,积累的钱粮、土地无数,而渭南的百姓却是……”

“杨大人是兵备佥事,负有监察重责,南家可是行那不法之事?”李自成笑道:“除了土地,天命军并不嫉妒别人的财物,只要他的财物来源是合法的。”

“这个……”杨王休迟疑片刻,道:“南家都是在朝中为官,这渭南县……我这小小的兵备佥事,又如何能监督南家?”

李自成淡淡笑道:“那是过去,天命军来到陕西,一切都不一样了,这样吧,杨大人就出任渭南县监察院长一职,如何?”

“监察院长?”杨王休一时不解这个全新的名词。

“就是监察渭南县所有的官员、商户,搜集道他们违法的证据,然后交给法院审判,奥,法院相当于按察使,专门审判刑民案件!”

李自成一直觉得,用行政、法院、监查院做为三权分立的基础,职能划分并不清晰,比如,监查院并没有处置权,如果千辛万苦搜集的证据,法院不愿采纳怎么办?

法院自身并不是坐等,也具有搜集证据的权利,与监查院在职能上似乎有重叠。

关键是立法权,如果立法权掌握在行政官员的手中,完全制定出对自身有利的法律条款,有利于扩大自己的行政权力。

在暂时无法大规模建立议会的情形下,将立法权交给谁,不仅是一门学问,也是国家走向的风向标!

“大都督,小人只是渭南县小小监察官员,如何能监察背#景通到朝廷的豪强……”

“这个不用担心,”李自成沉声道:“县级监察院长,并不受知县的管辖,而是直属府级监查院管辖,同样,府级监查院,也不受知府管辖……”

李自成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垂直管理、监查院独立的事,向杨王休解释清楚。

最关键的一点,监查院的人事权、财权都要独立,否则,知县利用手中的权利,延迟支付各项费用,甚至是人员的酬劳,监察院长又如何向自己的属下交代?

“小人明白了!”

“一句话,你拿着自己的俸禄,只做一件事:监督本级官员、商户等,专门挑选他们的不是,”李自成笑道:“当然,渭南一县官员贪墨、军官吃空饷、商人逃税等所有问题,都是由你负责,如果渭南出现问题,本都督首先拿你是问!”

“小人遵命!”杨王休忽地站起身,向李自成深深鞠了躬。

“不用多礼,坐下!”李自成道:“你先将南家的有关材料整出来,本都督来到渭南,自然要会会南家的人!”

“小人立即回去准备!”

李自成点点头,待杨王休走后,这才向王命诰道:“法院的组建,与监查院类似,也是垂直管理,独立行使审判的权利,不知道王孝廉可有意?”

王命诰心中一动,支吾着道:“小人虽是孝廉,却是白身……”

“天命军用人,与朝廷不同,官员卸任了,可以恢复百姓的身份,百姓之中有清廉、守法之人才,也可以直接任命为官员,何况你是孝廉身份,”李自成道:“本都督不看重出生,只看你是否关心百姓、是否遵守天命军的律法!”

“这……”

李自成明白,王命诰的意思,自然是肯了,遂笑道:“王孝廉应该明白,天命军的官员,除了俸禄,不会有多少油水,主要是遵纪守法、做好本职的工作……”

“属下明白!”王命诰拱着手道:“大都督所说的监督,不仅是监督知县,应该是监督所有的官员、人员!”

“明白就好,今日回去之后,王院长便可以招募人手,先组建三至五人的审判队伍,熟悉天命军的律法,至于县级法院究竟需要多少人手,将来会出#台具体的规定,”李自成道:“除此之外,王院长利用职务之便,尽可能向百姓传播天命军的律法,百姓只有知晓律法,才会遵纪守法!”

李自成的心中,忽地有了想法:将渭南县建成地方制度试点的样板县!

渭南距离府城西安,路程上不到百里,完全在府城的有效监管之下,如果自己有时间,也会多关注这个渭南县。

正好民事司的几位正副使都不在身边,自己必须亲自组建渭南地方官府!

送走了王命诰,李自成随即召见了被俘的知县杨暄、教授许嗣复、训导蔡其城,许嗣复、蔡其城都是愿降,杨暄起初还是嘴硬,但在大势面前,最终还是愿意替天命军效力。

杨暄得以官复原职,留任渭南知县,许嗣复任教育局长,蔡其城任税务局长,不过,李自成告诉许嗣复,虽然他的工作还是教育,但与以前有很大的区别,等到拿下西安之后,天命军将在渭南开设新式学校。

当前的工作,最重的自然是知县杨暄,登记人口、分发土地、赈灾百姓等,都需要杨暄主持,许嗣复、蔡其城暂时没有具体的工作,必须全力协助杨暄,而已经担任监察院长的杨王休,将承担起监督的责任。

翌日早饭后,李自成带着亲兵,来到城西的南家。

尚书府大门两侧威武的石狮子附近,各站着两名配刀的府丁,神情萧瑟,目不斜视!

府丁见到李自成,刚要喝骂,猛然看到李自成身后的数百士兵,顿时将骂人的话生生吞回肚中,只是将右手按在刀柄上,随时要拔刀的样子。

李自成龙行虎步,四处打量着尚书府,气派、恢弘、整洁,简直一尘不染,尤其那“尚书府”三个大字,更有一种摄魂夺魄的气势。

一名府丁上前来,向李自成拱手行了礼,“这位军爷是谁,不知到此何干?”

李自成的目光依旧盯着“尚书府”三个大字,淡淡地道:“告诉你家主人,天命军大都督李自成专程拜访!”

“大都督?”那府丁一愣,嘴唇翕动了数下,随即躬身行了一礼,“大都督稍候,小人这就去禀报家主!”

李自成并没有等待多久,那府丁就回来了,“大都督,我家主人在大厅恭候!”见李自成轻皱眉头,又道:“主人年逾九旬,身子不好,大都督多多见谅!”

这个时代,能活过九旬的人,实在不多!李自成冲着那府丁一挥手,道:“头前带路!”

尚书府果然辉煌,连府内的大道都是非常宽敞,拐了两条有雨蓬遮挡的长廊,便是正厅,李自成将亲兵都留在门外,只带着何小米进了正厅。

主位的黄木椅上,端坐着一名老者,虽是初冬,却穿着深黑色大氅。

老者的年岁,的确非常人可比,但双目却是泛着精光,扫了何小米一眼,便一直冷冷地盯着李自成。

李自成在已经准备好的客椅上落座,拱拱手淡淡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老爷子应该是前南京吏部尚书南大人吧?”

“正是老朽!”南企仲微微欠了身子,算是还礼,又让身边服侍的府丁上了茶水,“你就是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

李自成含笑道:“在下正是李自成,打扰老爷子清修了,罪过,罪过!”

南企仲道:“看你不像是大奸大盗之徒,为何要起兵造反,做那抄家灭族之事?”

李自成感觉到南企仲的目光一直定在自己的脸上,有一种迫人的力量,心中非常不舒服,便道:“如果人人都是如老爷子这般,住着宽敞的尚书府,家有吃不完的粮食,还有数百万的存银,这天下还有造反之人吗?”

“谣传!”南企仲颌下的短须微微颤动,“都是谣传,老夫何曾有数百万存银?”

“其实,升斗小民不会关心老爷子是否有数百万存银,”李自成道:“小民只会关心自己的一日三餐,如果没有饥饿和寒冻,就是最大的幸福!”

“老夫年事已高,这些年很少出府,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

“所以在下登门,乃是以礼相待,”李自成轻笑道:“冒昧打扰老爷子,是要告诉老爷子一件事,另外还要与老爷子商量一件事!”

“大都督请明说!”

“天命军正在渭南登记人口,渭南县所有的土地,都将按人丁计算,平均、无偿分给百姓,”李自成语气坚决,并没有商量的意思,“当然,尚书府的人,也是渭南的百姓,在下会根据尚书府人丁数量,给尚书府留下这部分土地,多余的土地,官府将分配给缺少耕地的百姓,希望老爷子配合官府的工作!”

“你……”南企仲用手指着李自成,愤怒之下,急火攻心,却是说出话,口中剧烈咳嗽着。

李自成等到南企仲顺过气来,方道:“在下并不嗜杀,这才采用最温和方式,希望老爷子不要介怀!”

南企仲没有说话,却又阴毒的目光怒视过来。

李自成不为所动,继续道:“还有一事,要和老爷子商量,天命军此番征战陕西,解救了不少百姓,但陕西的百姓,常常吃草根度日……在下实在看不下去,希望老爷子能捐出十万石粮食,再加上……加上百万两银子,好让天命军赈灾百姓,老爷子放心,天命军不会贪墨一分钱粮,老爷子可以着人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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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29章 红毛夷人

“滚!”南企仲用发抖的双手指着李自成,怒喝道:“滚,滚出尚书府,滚得越远越好!”

何小米怒发冲冠,拿出腰刀喝道:“你这老不死的……”

李自成摆摆手,让何小米稍安勿躁,瞥了南企仲一眼,道:“尚书府是大明的尚书府,不是天命军的尚书府,如果老爷子一定要以粗鲁的方式解决问题,在下不在乎血光之气,死在在下手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嗜杀成性,真是流寇!”南企仲微微哆嗦着,道:“老夫活了九十多岁,这把老骨头还怕了天命军不成?”

“或许老爷子不怕死,”李自成眉眼含笑,满脸儒雅之色,“可是你的家人呢?老爷子可曾听说过,流寇杀人,从来都是斩草除根?”

“别拿这个威胁老夫,南家的子孙,没有软骨头……”

何小米怒了,拔出刀正要上前,屏风后面忽地钻出两人,年长的超过七旬,年轻的也有五六十了,两人都是灰色长衫,读书人的模样。

长者搀扶起南企仲,责怪道:“爹,你坐了这么久,早该休息了!”年轻的也是抚着南企仲的手臂,小声道:“大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大伯?

李自成心中一动,向那年轻的招招手,让他靠近过来,“你是谁?”

“在下南居益!”南居益向李自成拱了拱手,冷声道:“这位军爷有何见教?”

“你就是南居益?”李自成扫了一眼,道:“你不是应该在北面的尚书府吗?在下正要找你!”

“我来此处,是看望大伯,”南居益沉声道:“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

李自成挥挥手,让老者将南企仲带下去,“你大伯的事,我只是和他商量,让他捐出部分钱粮,给百姓赈灾……陕西变了天了,大明的尚书已经不顶用!”

南居益等到南企仲离开大厅之后,方才冷冷地道:“军爷的要求,我们做不到,南家也没有这么多的钱财!”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那就不用多费口舌了,”李自成淡笑道:“商量,这件事上,在下只是好老爷子商量商量,是老爷子太过刚烈,不但不同意捐赠钱粮,还出口伤人!”

南居益在主位的黄木椅上落座,冷冷地道:“大都督要南家捐赠钱粮,恐怕不是为了赈灾百姓吧?”

“你也可以理解为是捐助天命军,天命军用自己的钱粮赈灾百姓,即使没有南家的钱粮,我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李自成道:“在下让南家捐助钱粮,也是想看看南家的心思……”

南居益沉声道:“南家以前和大都督不熟!”

“现在在下已经来到陕西,我们不是熟悉了?”李自成淡淡轻笑,“其实,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帮助南家!”

南居益打量着李自成,心中在揣摩着什么。

“原罪,也就是最初得到这些钱粮、土地时,所采取的不法手段和方式,”李自成淡淡地道:“南家捐出部分钱粮,在下知道南家对天命军的态度,就会免去南家的原罪,这一页就算永远翻过去了!”

“大都督这番心思,大伯恐怕不会感激,”南居益道:“南家的钱粮,都是来自合法的手段,并没有大都督所谓的‘原罪’!”

“有没有‘原罪’并不重要,关键是别人怎么看待南家的钱粮和土地,”李自成冷声道:“按照天命都督府的律法,南家不可能没有‘原罪’,比如大量的土地,难道没有仗势欺人、乘人之危、巧夺豪取?土地是百姓的命#根子,谁会心甘情愿将留传子孙的土地卖掉?”

南居益立时就明白了,天命军占据渭南,一切得按照天命军的规矩来,天命军的人一旦盯上了南家,无中生有、借刀杀人、顺手牵羊等等,以流寇的性子,不让南家家破人亡,恐怕不会干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直视着李自成,冷笑道:“大伯已经说过,南家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我知道南家都是忠义之辈,”李自成悠悠地道:“可是活着总是美好的,一旦死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天命军想要的银钱,还不是顺手取来?”

南居益冷冷地看着李自成,嘴唇翕动两下,终于没有开言。

“南家要坚持的是什么,对朝廷的忠义吗?”李自成淡笑道:“可是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半数的百姓随时可能饿死,”顿了一顿,道:“自从崇祯继位,渭南饿死了多少百姓,南尚书不知道吗?这样的朝廷,已经日薄西山,南家值得在这棵树上吊死?”

“南家世受皇恩……”

“朝廷对南家的确不薄,”李自成摆摆手,阻止了南居益可能的长篇大论,腐儒文士,说起来可能没完没了,“大势,天下间最重要的不是皇上,而是大势,天命军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真正抵抗的不过是极少数的官员,便是官员,大部分都能看清大势,早早开城纳降!”

“……”

“南家熟读圣贤之书,自然明白盛极而衰的道理,朝代更替是历史的规律,谁也逃避不了,”李自成朗声道:“世上没有永久的朝代,却有永久的家族,识时务者为俊杰,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家族,就看南尚书的睿智了!”

“这……”

李自成看出南居益有些松动,遂笑道:“天命军可以选择更为血腥的方式,也免了这些口舌,不过,天命军的目标,不是杀戮,不是破坏,而是要建立一个崭新的朝代,让属地上的百姓更加富裕,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南家有人去过近在咫尺的陇右,便知道陇右边陲之地,百姓却是比京师、江南的百姓都要富足,”看了南居益一眼,继续道:“百官遵纪守法,商人日进斗金,百姓也是随着丰衣足食,在下不敢说,这就是多少士族追求的‘大同’,但在下自认,天命军绝对不是朝廷口中的流寇,专门劫掠官宦、士绅、大户……”

南居益的瞳孔快速变换着,他未必同意李自成的说法,却也没有出言反对,开始的对立情绪,也是缓解了不少。

“天命军不希望采用流血的方式,但更不希望自己的土地上,还有人心向朝廷,”李自成沉声道:“天命军的土地上,没有盗贼,没有血腥,没有饿殍遍地,不用担心朝不保夕,不用担心随时而来的抄家灭族,人人都能享受着安宁、祥和、富足、平等的生活,但享受这些生活的人,也必须以自己的方式,为这样的生活贡献一份力量!”

南居益思索良久,向李自成拱了拱手,道:“大都督,南家捐助钱粮的事,需要和大伯商量……”

“此事不急,”李自成端起茶水杯,抿了一小口,道:“在下来找南尚书,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找我?”

李自成放下茶水杯,淡笑道:“南居益,字思受,万历年间进士,累升至山西按察使、左右布政使,天启三年,擢为右副都御史,巡抚福建,平息海患后,擢升工部右侍郎,总督河道,因不肯曲身迎奉魏忠贤,被削职,崇祯元年,复起为户部右侍郎,总督仓场,最后代张风翔为工部尚书……”

南居益双目瞪得滚圆,显得十分惊讶,“大都督,你……”

“天命军中,并不缺乏尚书之才,在下感兴趣的,倒是南尚书巡抚福建的事,”李自成笑道:“听说当时的福建,不仅有海患,更有红毛夷人从中作梗?”

南居益起初以为李自成看中了他的尚书身份,逼着他出来做官,李自成只对红毛夷人感兴趣,遂暗暗松了一口气,“大都督听说过这些红毛夷人?”

李自成向南居益拱手,道:“希望南尚书不吝赐教!”

“大都督言重了,在下当知无不言,”南居益拱手还了礼,道:“红毛夷者,海外杂种,绀眼,赤须发,所谓和兰国也……”

和兰?应该是荷兰的音译吧?可能这个时代没有专门的翻译,李自成微微颔首,道:“据说这些红毛夷人,已经进犯大明的福建沿海,还和大明进行了海战?”

“红毛夷人并不可惧,”南居益道:“他们进犯了澎湖诸岛,被福建水师驱逐,遂去东番岛(台湾岛)立足……”

李自成凝眉道:“南尚书认为,红毛夷人并不可惧?”

“大都督,红毛夷人船只比大明的小,也少得多,连人数也不过区区数百人,要聚集上千人,那可是难上加难……”

这都是哪年的事了?不知道今日之荷兰,海军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李自成微微摇头,道:“南尚书是认为,荷兰比之大明,还要落后不少?”

“大都督说的是,无论多船只,还是人数……”

“红毛夷人已经来到大明的海域,还侵占大明的土地、财物,”李自成幽幽地道:“可大明的人,知道红毛夷人的国家在哪儿吗?大明的船队,能够到达荷兰吗?”

“这……”南居益沉思片刻,道:“大明也曾有郑和的船队,远达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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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30章 暗中献城

“当年之事,就不要再提了,今日之大明,还有这样的船队吗?”李自成轻叹着摇头,“便是当日的郑和,也没有抵达荷兰,在郑和带回的各样典籍记载中,提到过红毛夷人吗?提到过荷兰吗?”

“这……似乎……”

“在下并非长他人志气,”李自成道:“今日之荷兰,我们几乎一无所知,而荷兰人就在大明海域之东番岛,窥探大明的一切,随时可能……”

“可是荷兰人只是要与大明商贸,并没有入侵的意图……”

“此一时彼一时,彼时大明还是足够强大,荷兰人远道而来,自然以商贸为借口,”李自成也不知道荷兰人的真正目的,似乎以商贸为先导吧?“等到大明衰弱下去,荷兰人仅仅是商贸吗?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大明了解这个荷兰吗?”

南居益见李自成凝眉思索,一时不敢打断,过了好一会,直到李自成抬眼看着他,方道:“大都督不是说,和兰远隔重洋吗?当年郑和都没有找到……谁能知道和兰在什么地方?”

“是远隔重洋,”李自成点点头,道:“南尚书认为,荷兰人来到大明,乃是为了商贸?”

“应该是为了商贸,”南居益不明白何意,但李自成一脸凝重的样子,又道:“可是,他们的船上有武器,有士兵,甚至还有火炮……”

“是呀,为了商贸,可是荷兰人挣够了银钱,自然会组建强大的武装,”李自成若有所思,道:“这绝对不是他们最先进的船队,荷兰人最大的敌人,还是在他们本土!”

“大都督知道这个和兰……”

李自成轻轻摇头,不置可否,过了片刻,脸上忽地轻松起来,微微笑道:“南尚书与荷兰人打过交道,一定有些了解荷兰人吧?”

“大都督的意思……”

“外交部长!”

“外交部长?”

“就像大明的鸿胪寺、礼部,”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专门搜集外邦讯息,在了解外邦的基础上,再与外邦打交道!”

“这……”

“如果天命军有幸推翻大明朝廷,建立新朝,”李自成的脸上,一直挂着笑,丝毫没有逼迫的意思,“那时,南尚书愿不愿出任新朝的外交部长?”

“这……在下从来没想过……”

“没关系,你从现在开始,可以慢慢想,”李自成道:“这个不急,总要拿下京师之后,才会建立完备的新朝,那时才需要外交部长!”

李自成离开尚书府的时候,已经快要午时了,南居益不知道大伯南企仲的心思,不敢留饭。

此时民事副使李琬、梁炳已经从华阴县、华州回来了,李自成便让他们各带着一个团的士兵,去攻打前面的蓝田、临潼二县,李自成特别交代李琬,拿下蓝田县之后,再跑一趟商南县。

在渭南等了一日,南居益主动求见。

李自成心中一动,南家办事的度不慢,无论

是否支持天命军,总不会太过耽误时间!他在渭南的县衙接见了南居益。

“大都督!”南居益早已没有了上次怨怒之气,恭恭敬敬地给李自成行了礼。

“哈哈,南尚书请坐!”李自成拱手还礼,又让何小米奉上茶水。

南居益在李自成的对面落了座,拱手道:“大都督昨日所说捐赠钱粮的事,在下事后与大伯、家兄商量着,南家实在没有足够的银子……大伯说,十万石粮食,三十万银子……这已是极限了!”

李自成端起茶水杯,淡然地看了南居益一眼,道:“这么说,南企仲老爷子的话,不得更改,比圣旨还要金贵?”

“这……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南居益心中一惊,双手微微抖,“在下的意思,南家两府,差不多奉献了全部的现银……再要增加,只能变卖田产、商铺,可是这兵荒马乱的,田产、商铺怕卖不出现银……”

李自成摆摆手,笑道:“天命军来到渭南,不是要抄没南家,南家捐出钱粮,数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能支持天命军就成,”顿了一顿,道:“南家家大业大,人口也是不少,如果捐出全部的现银,自家如何度日?这样吧,粮食就十万石,银子嘛,二十万吧!”

“大都督,这……”

“不用多说了,”李自成淡淡笑道:“今后,南家不得随意扩张土地,遵循天命军的各项律法,至于商铺赚多少银子,他人都不会眼红,”顿了一会,又道:“只要南家合法经营,他人不会干涉,否则,南家只要拿出今日捐赠钱粮的字据……在下特别强调的是,南家的经营,必须合乎天命军的律法!”

“在下谨记于心,也会让南家弟子铭记大都督的教诲!”南居益起身,向李自成深深一揖,道:“大都督,这捐赠的钱粮……”

“如果南尚书已经准备好了,在下会着人签收,开出捐赠的收条!”

李自成见南居益一直没提“外交部长”的事,知道他的心思,天命军进入陕西,虽然拿下了渭南县城,但能不能攻破京师,谁也说不准,南居益应该是在观望吧?

没关系,暂时也用不上外交部长,南居益没说,也就是没有拒绝,等到拿下京师的时候再说吧!

不知道南居益这段时间,会不会在家补缺补差,毕竟新朝的外交部,与大明的鸿胪寺、礼部有很多的差别。

李自成将十万石粮食安置在县库,知县杨暄可以动用部分粮食赈灾,也可以放给百姓做为种子,大但必须接受监督,这可是自己费尽心思从南家弄出来的。

至于二十万两银子,基本上都是带在身边,先运回西安再说。

从渭南至西安,不过百余里,经过临潼县到时候,天命军已经入了城,李自成便没有停留,直接赶往西安。

十月九日,李自成赶到西安,汇合第一营、顺天营,包抄了西安城的各座城门,城内的守军看到城外密密麻麻的天命军,还有大量迎风飘扬的九州军旗,顿时

惊恐不安。

李自成绕着城墙行了一圈,回到西城门,王绍禹迎至顺天营的大帐内。

虽然王绍禹信心满满,李自成却暗暗心惊,西安的城墙实在太过厚实,看上去十分巍峨,到处基本上都一样,根本没有缺口。

对照行军地图,结合汉清局从城内传出的讯息,李自成对西安有了更深的认识。

西安城墙高三丈六尺,顶宽三丈九,底宽四丈八,周长二十八里,城墙四周环绕着又宽又深的城河,谓之壕城,正对城门处设有可以随时起落的吊桥,吊桥升起,进出城的通路便被截断。

城墙每隔百步修敌台一座,突出在城墙之外,顶与城墙面平,这是专为射杀爬城的敌人设置的,敌台之间距离的一半,恰好在弓箭的有效射程之内,便于从侧面射杀攻城的敌人,城墙上共有敌台九十八座,上面都建有驻兵的敌楼。

城墙上外侧筑有雉堞,又称垛墙,共五千九百四十八个,上有垛口,可射箭和瞭望。

东、西、南、北方向,各有一座城门,谓之长乐门、安定门、永宁门、安远门,每座城门都有正楼、箭楼、闸楼三重城楼,闸楼在最外,其作用是升降吊桥;箭楼在中,正面和两侧设有方形窗口,供射箭用;正楼在最里,是城的正门。箭楼与正楼之间用围墙连接,叫瓮城,是屯兵的地方。

在李自成的眼里,西安城不仅是一座坚城,更是气势磅礴的恢弘之城,比西宁、兰州大多了,便是成都、开封也是不及,不愧是汉唐故都!

天命军如果拿下西安城,千万不要辜负了她!

李自成的手指,在地图上四处城门处指指点点,“王将军,城内的防守如何?”

“回大都督,据汉清局传回的讯息,城内有西安前卫、西安后卫、西安左卫、西安右护卫,”王绍禹却是十分轻松,根本没有将城内的守军看在眼中,“四卫之兵,满打满算不过两万,如果考虑空饷……”

“王将军是说,城内不过万余守军?”李自成淡笑道:“西安城内,王府遍地,各个王府的护卫军加起来,应该不会少吧?再说,大敌当前,城内不会募兵?”

“大都督,明军已经完全丧失士气,便是临时募兵,也不会有多少战斗力,”王绍禹笑道:“依属下估计,只要下了西安城,整个陕西,怕是要望风而降了……”

李自成心中暗笑,这个王绍禹,原本是明军的总兵,对明军果然了解得十分透彻!

不过,大势是一回事,想要攻破西安城,还必须付出努力,甚至要流汗流血。

“王将军,这几日以来,城中守军的士气如何?”

“回大都督,属下曾试着攻城,但西安城太过雄厚,一时没有进展,”王绍禹并没有沮丧感,却是笑道:“不过……”

“不过什么?”

“城内的汉清局传出讯息,城内守将王根子,已经暗中投靠了天命军,决定献城,也就在这一两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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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31章 西安城破

告别王绍禹,李自成回到南城外扎了营,孙传庭立即求见。顶点更新最快

李自成在大帐内召见了孙传庭,“孙大人不是想去陇右看看吗,难道是来辞行?”

“这……”孙传庭想去陇右看看,乃是为了验证李自成的话,不过,心思一动,心境也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天命军入潼关后,一路势如破竹,百姓牛酒相迎,这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是政治上的胜利,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从潼关到西安,一路之上,天命军虽然手握屠刀,却从来没有向百姓落下,相反,天命军有专职的民事司安抚各城的百姓,给百姓分发土地,发放赈灾粮……

这难道不是自己追求的“天下大治”吗?

在渭南县,面对世家南居益的巨大财富,李自成并没有向朝廷宣传的那样,抄家灭族、查抄钱粮,除了南居益主动捐赠的银钱,只是没收了绝大部分土地,无偿分发给百姓。

便是没收土地这一项,也不是李自成心血来潮,更不是眼红南家的田产,而是根据天命军的《土地律》,有律可依,有律必依。

南家在城内有不少商铺,天命军一个也没动,照常可以营业。

孙传庭越来越感觉到,这些年将李自成的天命军定性为“流寇”,是一个极大的错误,自己犯了错,朝廷更是犯了大错!

天命军的目标,不是让属地上的百姓吃饱饭,而是让天下所有的百姓都吃饱饭!

去不去陇右,已经无所谓了,孙传庭相信自己的眼睛,李自成不可能为了自己而改变一贯的作风,天命军严格的军纪,绝对不是一日养成的!

李自成知道孙传庭一定有事,遂笑道:“孙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在日常琐事上耗费脑力!”

“大都督,属下有一个不情之请……”孙传庭已经从心里承认是天命军的一员,便学着将军们的口吻,自动改了称呼。

李自成注意到孙传庭称呼上的变化,却是没有说破,这是迟早的事,除非孙传庭脑子一根筋,他淡淡地道:“孙大人说说看,只要不违背天命军的律法,本都督可以考虑。”

“西安城指日可下,大都督能否……”孙传庭咬了咬牙,终是道:“破城之后,大都督能否留下秦王的性命?”

“为什么?”李自成淡笑,“孙大人与秦王有旧?”

“秦王是宗室的亲王,平日不会与地方文武有来往,”孙传庭道:“据属下所知,当今秦王,一向深居简出,并没有多少污名!”

李自成知道,孙传庭数度在陕西为官,他口中的秦王,应该比较真实,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到就这么放过秦王朱存极?

他瞥了孙传庭一眼,淡淡笑道:“难到秦王府大量钱粮、商铺、土地,都是百姓心甘情愿白送的?”

“这……”孙传庭迟疑了一会,终是道:“这些都是王府传承下来的,与现任秦王未必有多大关系,”顿了一顿,方道:“当然,陕西遭受重灾,百姓饿殍遍地,王府未能及时赈灾百姓,秦王也有过错……”

“看来孙大人还算明白人!”李自成道:“既然孙大人知道朱存极为富不仁,为何还要替他求情?”

“大都督,属下不是替秦王求情,”孙传庭思索片刻,道:“属下是替天命军考虑,西安不日可下,大都督拥有数省之地,京师迟早也会是大都督的囊中之物,大都督既然心怀天下,不能不考虑仁政,连秦王都能容纳的人,天下还有谁人不能容纳?”

李自成沉默不言,心中却在思索。

孙传庭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仅仅凭借军事的力量,不知道要征伐到猴年马月,大肚能容,方能天下归心,尽快建立新的王朝。

所谓的“大势”,应该就是人心,普通的百姓,在丰衣足食过后,天下便会逐渐安定,但要治理国家,还需要士绅阶层的支持,在新式教育向全国推广,培养出足够的人才之前,新的王朝还需要士绅们参与管理。

留下秦王朱存极,可以向天下士绅表明天命军的心胸,加上曾经的肃王、今日的青海省长邾识?,一定可以成为天命军招募天下仕子的两大旗帜。

只是不知道这个朱存极,有没有邾识?的觉悟。

李自成向孙传庭拱了拱手,道:“多亏孙大人提醒,我可以留下朱存极,也会给宗室留下必要的生活物资、田产,甚至还可以留下部分商铺,但未来的事,就看朱存极自己了!”

“主要大都督给秦王一条活路,就能堵住天下人的口舌,”孙传庭第一次提出建议,就被李自成采纳,心中暗喜,顿了一顿,又向李自成拱了拱手,道:“大都督,属下还有一事相求!”

“孙大人请说!”

“属下当日离开西安的时候,便与拙妻相约,属下若是兵败不能回来,拙妻一定不会独生……属下请求大都督,破城之时,让属下早些入城,或许还能救拙妻一命……”

“原来日此!”李自成急道:“孙大人为何不早说?”想到孙传庭当日便有以死殉国的壮举,心中不胜感慨,思索片刻,道:“孙大人可以信物,我立即着人送入城内!”

孙传庭奇道:“城内?城内有天命军的人吗?”

“汉清局!”李自成笑道:“汉清局的人,早就打入城内,破城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一两日?”孙传庭呆了一呆,良久方道:“属下立即手书一封,拙妻得到属下的亲笔手书,或许能留下一条命!”

孙传庭没有回去,就在李自成的大帐中借用了纸笔,快速写了一封亲笔信,吹干墨汁,也不封口,折叠起来交给李自成,“有大都督相助,属下再也不用担心拙妻了,属下这就去朔方任职!”

“也不迟这一两日,孙大人还算等破城之后再走吧,”李自成接过书信,笑道:“西安城破,城内一定惊慌不安,孙大人最好亲自抚慰家眷,免得他们生出误会!”

孙传庭看了李自成一眼,点头道:“属下谢过大都督!”

城内的守将王根子没有食言。

十月十一日,西安城南、北、西三座城门,几乎同时打开,数万天命军涌入城内,城内文武不及出城,除少数自杀殉城之外,绝大多数都被天命军俘获。

陕西巡抚冯师孔、按察使黄炯、左布政使陆之祺、长安知县吴从义、提学佥事巩?~、指挥崔尔达、西安参将李应孝、里居吏部侍郎宋企郊……

午时,李自成从城南的永宁门入城,天命军各营团主将、城内的降兵,还有数不清的百姓,从城门处沿着南门大街夹道欢迎。

李自成骑在黄鬃马背上,一路向两侧的人群挥手致意。

何小米最是紧张,这些降兵、百姓中,会不会隐藏着刺客?他将所有的亲兵派出去,护卫在李自成的两侧,自己跟在李自成身后,充当了贴身保镖。

孙传庭已经回了一趟总督府,此时亦是在欢迎的人群中,“大都督……”只说了三个字,他忽地说不下去了,便是他这个总督胜利归来,也不会有如此气势,除非皇上驾临西安……

李自成沿着南门大街行至街心的钟鼓楼,暂时下榻于空置的保安王府,何小米分出人手将已经打扫干净的王府再次打扫一遍,其余的亲兵,都是守卫在王府四周。

等着求见的人员太多,李自成最先接见了第一个入城的王绍禹和打开西安城门的王根子。

王绍禹汇报了城内的情况:局势基本稳定,百姓并没有惊慌,商铺、市坊依旧开业,东北角的秦王府已经被重兵包围……

王绍禹向李自成问询,要不要强攻秦王府!

李自成含笑告诉王绍禹,暂时不要攻打王府,维持城内局势为重,有骚扰百姓的士兵,无论是哪一部的士兵,一律格杀勿论!

王根子是第一次见到李自成,天命军的名头已经让他听得耳朵结茧,但见到李自成,他却生出一丝亲切感,不自觉行了参拜大礼,“小人王根子,叩见大都督!”

“王将军快快请起!”李自成并没有离座,只是向王根子摆摆手,“天命军这么快拿下西安,多亏了王将军深明大义!”

王根子硬是叩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在李自成的对面侧首坐了,“天命军所到之处,乃是大势所趋,天命所归,连百姓都知道大义……小人只是顺应天意,做了该做的事……”

“良禽择木而栖!”李自成笑道:“然王将军有功于天命军,等到城中完全安定下来,本都督必会论功行赏,目下王将军还需操劳一件事!”

王根子忙拱手道:“请大都督吩咐,小人定当全力以赴!”

“将城内的守军全部集中起来,天命军的军律非常严格,万不可扰民,让功臣变成罪人,”李自成稍稍思索片刻,又道:“另外,将守军中没有家眷,或是家眷人数不多,可以随军者单独编制一营,暂定为一个千户,人数不够,可以从百姓中招募,本都督另有任务!”

“是,大都督!”王根子起身,向李自成行了礼,“小人这就去办,保准不会误事!”

李自成随后召见了即将远赴黄河以北朔方府就任的孙传庭。

“属下叩见大都督!”孙传庭第一次向李自成行了参拜大礼,天命军攻破西安城的速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更加相信:天命军代表着新朝,代表着众望所归、大势所趋!

正文 第932章 秦王归顺

孙传庭要求立即去朔方任职,李自成却是没有同意,“孙大人,还有一件事需要去做,这事或许孙大人是最合适的。”

“请大都督吩咐!”

“秦王朱存极!”李自成笑道:“秦王府尚在重兵包围之中,这种时刻,我不愿有无辜的伤亡,毕竟大家都是汉人!”

“大都督是让属下前去劝降?”

“对朱存极来说,投降是最好的出路,”李自成道:“我还是上次的话,会给他留下必要的生活物资、少量的商铺,以及按照人丁计算出来的田产!”

“到了这个时候,秦王如果看不清形势,那就是自己找死了!”孙传庭道:“属下一定向秦王传达大都督的美意!”

“孙大人别急着去朔方,等西安稳定,我也会北上,到时候我们同行吧!”李自成叹口气道:“我是米脂人,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家了,这次来西安,总要回去看看!”

孙传庭心中明白,李自成绝对不会在陕西待得太久,以天命军目前的气势,恐怕很快便要攻打京师了,以后去米脂的机会也不会太多……

“此外,孙大人孤身去朔方,恐怕很难管理当地的游牧部落,我让王根子从城内的守军中挑选出一个千户的士兵,他们牵挂不多,做为孙大人的亲兵卫队,这次也会随行,”李自成道:“孙大人可以挑选出一名武将,做为他们的千户官!”

“多谢大都督!”孙传庭忽地想到什么,忙道:“大都督是说,挑选的这些士兵,在西安了无牵挂,将来便在当地定居?”

李自成点点头,道:“到时候看情形再说吧,如果可能,我希望这些士兵能在当地定居下来,有了正宗的汉人,可以加快当地的汉化,”顿了一顿,又道:“如果这些士兵愿意在当地定居,孙大人一定要安排好他们的生活,土地、房屋、农具、种子,甚至婆姨……孙大人,如果让士兵们娶当地的女子为妻,通过姻亲关系,是不是又能加快当地的汉化?”

孙传庭长身一揖,“大都督运筹帷幄,属下一定会记住大都督教诲,将这件利于华夏千秋的大事做好!”

李自成拱手还了一礼,笑道:“孙大人还可以挑选一位副手,遇事也好商量着办,”随即又悠悠叹道:“孙大人这几日好好陪陪夫人吧,去了朔方,以后回西安的日子就不会太多了!”

孙传庭老脸一红,道:“大都督,属下是太原府代州人,如果有可能,属下希望让家眷回代州老家定居!”

“太原府代州?”李自成一愣,随即道:“孙大人放心,不会太远了,我在此承诺,只要可能,我一定着人护送你的家眷回代州!”

“属下先谢过大都督!”孙传庭拱手为礼,“属下这就去秦王府!”

李自成分别召见了各营的主将,除了顺天营王绍禹正在包围王府,城内只留下第七营宋文部,其余各营,都要移驻城外,尽量减少士兵操训对城内百姓生活的影响,况且城内没有足够的操训场,士兵们在城内根本无法操训。

驻扎城西的刘云水部骑兵,还肩负着攻击西安以西各州县的任务,李自成知道,到了此时,州县基本上不用攻城,骑兵只是做做样子,利用速度尽快将整个西安府纳入天命军的治下。

马有水从凤翔传来讯息:陇州同知薛应玢,时摄州事,被任命为新的陇州知州;宝鸡知县唐梦鲲得以留任;大军行至凤翔,典史董尚质开门纳降,原知府唐时明得以留任,凤翔府所属州县都是望风而降……

马有水询问李自成,第六营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李自成看着这位最早的亲兵队长的来信,心中感触颇多,两人已经有七八年没有见面了,马有水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来西安。

考虑大局,李自成还是放弃了,他给马有水写了亲笔信,命他暂时驻扎凤翔府及所属各县,这边会派出民事副使梁炳,协助他尽快恢复府州县的秩序。

李信也是传回讯息,渭水以北,西安府所属各县,都是望风而降,根本没有多少战斗!

李自成似乎明白:西安城破,甚至西安被围,所属州县也就失去了战斗的意义,如果天命军攻破京师,是不是整个天下也就归属了天命军?效忠的皇帝、京师都没了,还战斗个屁?

他沉思片刻,方才给李信回了信,让他着独立团立即攻打庆阳府及所属州县,留下李绩的第四营,沿着耀州、铜官县的官道,缓缓向北面进军,并等待自己北上。

有牛金星出面劝降,孙传庭在前面做了表率,城内被俘的文武官员,全部归降了天命军,李自成在保安王府召见了这批官员,开始组建陕西省府。

陕西巡抚冯师孔被任命为新的陕西省长,全面负责陕西的民政;按察使黄炯继续原来的工作,被李自成任命为陕西省法院院长,统管全省的审判机关;提学佥事巩焴被任命为陕西监查院院长,监督全省文武官员。

新的陕西省,基本上就是原先的大明陕西承宣布政司的东部,除去已经单独立省的甘肃省、青海省。

原先划归西川的汉中府,重新回归陕西省。

李自成曾经听郭世俊说过,从地理位置看,汉中显然应该属于四川,但四川四面环山,核心区却有富庶的成都平原,很容易出现拥兵自重,甚至独立的倾向,汉中就是四川北面的外围门户。

如果汉中归属四川,四川的地域即将更加封闭,易守难攻,反之,将汉中归属陕西,就相当与在四川的北面架上钢刀,如果汉中囤积了来袭的陕西重兵,很容易翻越巴山,深入四川核心的成都平原。

当日天命军拿下汉中的时候,整个陕西尚在朝廷的手中,没办法,汉中只能归属四川。

现在陕西成为了天命军的地盘,汉中自然要回来,不过,汉中的地形太过狭长,李自成当日从汉中去河南的时候,发现汉中府与它东面的兴安,完全是两个盆地,早就有了拆分汉中的想法。

今日的汉中府,被拆分为西面对汉中府和东面的兴安府。

汉中府下属一州七县:宁羌州和褒城县、城固县、洋县、西乡县、凤县、沔县、略阳县;兴安县升格为府,辖紫阳、石泉、汉阴、洵阳、平利、白河六县。

西安府城,也需要一套人马,李自成暂时任命了宋企郊为西安知府,而熟悉西安土地、人口的吴从义出任税务厅长,暂时协助宋企郊登记人口、分配土地,崔尔达被任命为西安府法院院长。

省府、西安府组建完毕,他们经过简单的培训和洗脑后,走上工作岗位,李自成方才闲暇片刻,他带着何小米,亲自去降兵中挑选亲兵。

李自成预备增加四个千户的编制,组建亲兵团,但降兵中符合要求的人数不足,又从百姓中招募部分青壮。

何小米成为亲兵团团长,依然是游击将军衔,原先的千户官卢阳,继续原职,但他所领的第一千户,乃是装备了步枪的骑兵,最为精锐,两名从千户丛政、梅森,以及两名百户官马世耀、刘进,也被提拔为千户官。

这些亲兵需要严格的操训,培养对李自成的忠诚,暂时没有与原先的亲兵合编,而是在城外单独操训。

有了西安,李自成觉得,天命都督府所在的兰州,实在太过偏僻,至少不利于今后的北伐京师,经过慎重考虑,他决定将天命都督府移驻西安!

李自成立即给兰州的梁文成传讯,让他将天命都督府搬迁至西安,在天命军都督府任职的人员,也要随同迁来西安。

一同迁往西安的,还有兰州的火器局、第五营和筑路队,火器局来西安,可以就近生产各种火器,第五营随行,沿途既可以帮助搬运,也是保护火器局的相关设备。

甘肃省已经进行了数年的道路建设,基本上县城一级都有水泥大道了,接下来筑路队要来陕西修筑水泥大道了,李自成心中的第一条道路,便是从陇山的固关城,一直向东,经过西安后直达潼关的东西向大道。

陕西的水泥大道肯定不会的这一条,将来还会修筑南北方向的大道。

李自成暂时不会去兰州,大都督府的夫人们也会随着搬运队来西安!

这一切部署完毕,李自成方才召见了以及归顺秦王朱存极、王弟朱存木釜、世子朱辅。

能保住性命,对这些宗室成员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这是以前的很多地方宗室成员想都不敢想的事。

朱存极不仅让出秦王府,还向大明朝廷发出战斗檄文:……世易时移,大明王朝朱家祸害天下久矣,天命军大都督李自成,奉天倡义,解民于水火……

这样的朱存极,李自成自然无话可说,按照与孙传庭的约定,给他们留下了丰厚的物资,还有部分商铺,田产则是按照西安府的人均数字,宗室的所有人丁,与普通百姓一视同仁。

李自成暂时没有给他们安排具体的职务,只是让朱存极和世子朱辅搬去东南角汧阳郡王府,王弟朱存木釜搬去西南角的宜川郡王府。

正文 第933章 灭了灯再上床

李自成发现,西安城内,包括秦王府在内,一共有十座王府,还有数不清的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等府邸。顶点更新最快

奇怪的是,除了秦王府,其余的九座郡王府全部是闲置,郡王们或者无嗣,或者改藩,或者因为谋反,先后被撤销藩国。

这些郡王府完全闲着实在可惜,李自成暂居保安王府,而朱存极和世子去了?f阳郡王府,朱存木釜搬去宜川郡王府,也算是废物利用。

将陕西省、西安府的一切安置妥当,李自成知会孙传庭,打算北上陕北高原,将整个陕西纳入天命军的属地。

孙传庭的伴当已经挑选好了,以秦王府长史章尚?为副手,西安参将李应孝为游击将军,统领一个千户的士兵,随行的还有以及十余孝廉、诸生。

章尚?、李应孝均年富力强,有各自的工作经验,为人干练,所以得到孙传庭的赏识。

李自成打发了孙传庭,正要吩咐亲兵收拾行囊,明日便要出发,何小米急匆匆跑过来了,“大都督,大都督,民事副使李大人回来了……”

“李琬?”李自成心中一动,他让李琬带着一个团的士兵前去收复东南方向的蓝田县,实际上是接王婉玉来西安,李琬回来了,玉儿也该来了吧?他大手一挥,道:“快传!”想想不对,忙改口道:“等等,我亲自去看看!”

何小米自然知道李自成的心思,笑道:“大都督别急,李大人一定会带着夫人过来!”

李自成把眼一瞪,吓退何小米,三两步来到府门前,守门的亲兵见是李自成,忙大开府门。

正门之外,李琬原本面门而立,看到看到李自成亲自出迎,心中甚喜,忙跪拜于地,“属下李琬,叩见大都督!”

李自成目光,早已被侧面的一辆马车所吸引,马车并不豪华,便是放到县城,也算不得起眼,但他的心思,却早已飞到马车之内。

青灰色的隔帘被稍稍掀起,露出一张精致而喜悦的脸蛋,脸蛋稍显麦黄,两弯巧目,似水?似火?遇上李自成的目光,像是河蚌的斧足,快速缩回马车之内。

李自成轻抚下颌,面上堆满笑,瞥见李琬还跪在地上,忙道:“李大人一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蓝田县的有关工作,先向宋先生汇报!”

“是,大都督!”李琬这才发现,原来李自成亲自出府,并非迎接自己,而是迎接夫人,他羞得面上一红,起身后向李自成拱拱手,快步离开了。

车厢后面的隔帘再次挑起,一名身着丽装的女子,先是倒退着下了马车,又接过马车上一名孩童,小心地向李自成走过来,远远便放下孩童,跪拜在李自成面前,“婢子叩见大都督!”

“土芹一路辛苦了,快快起身!”李自成的目光,却是落在孩童的身上,那孩童不过三四岁的模样,梳着两个羊角小辫,身着碎花短袄,眉眼与王婉玉无异,似乎比王婉玉更加白皙一些,她看着李自成,既没有害怕,也没有表现出多少亲昵。

土芹起身后,又蹲下身子,抱起孩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朝李自成走来,到了李自成面前,那孩童向李自成伸出双臂,奶声奶气地道:“爹爹,抱!”

李自成看到孩童的一瞬间,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当日离开商南县的时候,王婉玉已经有了身孕,算算时间,她肯定是自己和王婉玉的女儿!

离开商南县之后,李自成再也没有回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儿,见孩子不认生,心中大喜,忙张开双臂,将她接过来,“来,爹爹抱!”

孩童到了李自成的怀中,一点也不赶到陌生,似乎天经地义那是她的地盘,还伸手拨弄着李自成毡帽的边沿,李自成干脆将毡帽取下来,戴在孩童的脑袋上,“宝贝,你娘呢?”

孩童可能觉得毡帽太大,遮挡着眼睛了,扯了两下,扔在地上,小手向着身后的马车一指,“娘在车上!”

李自成也不管毡帽了,逮着孩童的小手亲了一口,道:“我们去接娘下来好不好?”

“当然好喽!”孩童拍着手,欢喜道:“娘说,只要爹爹回来,就有新衣服穿,有新房子住……”

李自成看看孩童的身上,衣服都是崭新的,王家没亏待这个女儿,他知道王婉玉的心思,她们母女并非缺衣少食,王婉玉这样说,无非是给孩子一个盼头,让孩子对自己有亲昵感,他拍拍孩子娇嫩的脸蛋,笑道:“放心,爹先安顿好娘,明日便带你上街市买新衣服!”

“爹真好!”孩童高兴地拍着小手。

李自成将孩童交给土芹,轻步来到马车后面,掀开隔帘,果然看到蹩手蹩脚的王婉玉,他一步跨入车厢,将王婉玉抱起来,“玉儿以前可不是这个性子!”

“快放妾身下来!”王婉玉白了李自成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在李自成的怀中,他根本看不到自己的白眼,忙甩着一双小脚道:“让人看见不好!”

“有什么不好?”李自成夸下马车的时候,在王婉玉的脸蛋上亲了口,“你是我的夫人,别人看到又怎么样?”

王婉玉护羞,却也拗不过李自成,只得将螓首埋藏在李自成的怀中,鸵鸟似的的闭上双目,后面何小米等亲兵见了,忙转过身掩着口笑。

土芹怀中的孩童见了,却是挣扎着道:“爹爹抱着娘了,我要爹爹抱……”

王婉玉羞得颈脖都是赤红,在李自成的怀中死命挣扎,李自成只得放下王婉玉,心中有怒气,又不敢冲着刚刚见面的女儿发怒,只得瞪了偷笑的何小米一眼,喝道:“还不去搬行李?”

何小米只道自己的笑,惹怒了大都督,忙带着亲兵们去马车中搬运行李,李自成接过不依不饶的孩童,领着王婉玉、土芹入了保安王府。

王婉玉被临时安置在最后面的内宅,土芹依然是她的侍女。

亲兵们将行李全部搬过来,又从别处运来一批橱柜,王婉玉和土芹还在收拾,李自成便过来了,“玉儿,这孩童叫什么?”

“还没取名呢,平日妾身便称呼‘囡囡’!”王婉玉放下手中的活计,抬起螓首,满怀希望地道:“大都督给囡囡取个名呗!”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囡囡天性活泼,一点也不怕生,就叫李雨娜吧!”

“谢大都督赐名!”王婉玉福了一福,嘴角含笑,比当日成亲的时刻,多了些许风情,李自成一时看得痴了,伸出手去,向她的脸上抚去,王婉玉轻巧地闪身躲过,嗔道:“土芹与娜儿在呢!”

李自成恬着脸笑,“她们有什么关系?”

王婉玉哪敢任着李自成胡来,娇羞一笑,躲到土芹身后,李自成也不好追过去,只是远远地向王婉玉做个“ok”的手势,“你们先收拾,我出去一趟,晚上再来看你们!”

王婉玉的脸上,霎时红到颈脖,土芹却掩口而笑,待李自成去得远了,方才戏谑道:“小姐,晚上婢子带着小小姐去隔壁小间去睡!”

“你这死丫头!”王婉玉骂道:“是不是自己动了春心?晚上我就告诉大都督,让大都督收了你……”

“婢子没有!”土芹忙向王婉玉求饶,“小姐这么长时间才见着大都督,晚上侍奉大都督,与大都督说说也是应当的,听说大都督有许多夫人,如果那些夫人来到西安……”

“大都督人中龙凤,有许多夫人也是应当的,”王婉玉看了眼娜儿,心中若有所思,“大都督有情有义,对娜儿也是十分喜欢,这就足够了……”

“婢子也看出了,大都督非常喜欢小小姐,但小小姐毕竟是……小姐还是要生出公子才好……”

“此事由不得我……”王婉玉忽地顿住话头,笑道:“土芹,你怎么办,总不能永远这样,要不,晚上我和大都督说说……”

“羞杀人了……”土芹忙用双手捂住脸,“小姐快不要说了,还是先生出少爷是正经……”

李自成出了保安王府,却是无事可着,原来各方面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明日都准备北上,思索片刻,着亲兵去知会孙传庭:让孙传庭明日按时出发,自己要晚一两日再出发,骑兵速度快,应该能赶上他们!

然后在城内逛了片刻,见城内秩序井然,方才回去。

李自成回到内宅,土芹已经带着娜儿去了隔壁的小间,王婉玉刚刚沐了浴,面色红润,遍体幽香,发梢还有一层淡淡的水渍,烛光之下,闪烁着点点精光。

李自成上前,在王婉玉的颈脖前嗅了一口,轻笑道:“玉儿,这都冬日了,哪来的香花沐浴……奥,竟是分辨不出是什么花……”

“德行!”王婉玉白了李自成一眼,知道他的心思,也没刻意躲藏,只是侧了侧身子。

李自成向王婉玉身边靠了靠,几乎将脑袋凑到她的腋下,“玉儿,**一刻值千金,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千万不要辜负了美好的时光!”

“大都督……啊……”王婉玉还待说什么,已经被李自成横身抱起,羞恼之下,只闭住眼嘟囔了一句:“大都督,灭了灯再上床……”

李自成低下头在王婉玉的的腥红的嘴唇上轻轻啄了口,贴着她的耳朵道:“怕什么,这里暂时是本都督的府邸,还有人敢来偷看不成?”

王婉玉抽出小手,在李自成的腰眼上狠狠掐了一把,娇哼道:“让你猴急……”

“哎呦……玉儿轻点……”李自成拗不过,只好回身踢了一脚,将脚上的布鞋踢出去,灭了灯烛,卧房内顿时一片暗黑……

正文 第934章 旧仇新恨

李自成留下宋献策坐镇西安,暂时将驻扎西安的各营军队交给他,自己只带着一个千户的亲兵和牛金星、王胤昌、李琬,轻装出发,向北追赶李绩部第四营。

他比孙传庭迟了两日出发,到鄜州时才赶上孙传庭,两部合兵,继续沿着官道向北。

行至延安府,方才赶上李绩的第四营,此时李绩已经拿下了延安府城,见李自成终于赶过来,忙迎出城外,“大都督可算来了!”

李自成跃下战马,淡笑道:“怎么,战事不是一直很顺利吗?”

“大都督,战事倒是顺利,明军望风而降,属下并没有遇上多少硬仗,”李绩随即苦着脸道:“就是安抚百姓的事,耽误了不少时间,而且……而且,属下只是纯粹的军人,民政方面,属下十分头痛……”

“哈哈,”李自成大笑,这次出来,除了亲兵,并没有携带军队,但王胤昌、李琬两位民事副使都带来了,“李将军不必担心,延安府城的民政,暂时交给王胤昌先生吧,不过,你要协助他组建两个百户的城防军。”

“如此甚好!”李绩大喜,将民政分离出去,是他祈求不得的事,组建城防军就简单多了,只要从战俘中挑选出两个百户拥护天命军的士兵,再留下部分天命军的士兵,监督他们操训一段时间,在天命军占据大势的时候,又及时发放丰厚的粮饷、土地,傻子才会当逃兵。

进入城内的军营,李绩展开行军地图,询问李自成下一步军事行动的目标,李自成是延安府米脂县人,对延安府的高原地形十分清楚,交通不便、境内多山,即便没有旱灾,延安的百姓的百姓也不会富裕。

最奇怪的是延安的地界,东北方向的神木、府谷二县,地形太过狭长,与府城延安相距太远,即便延安是发达的大城市,也很难辐射到这块边缘之地。

而北面的延绥军镇,只是沿着边墙的狭长地带,完全就是拱卫的性质。

延绥军镇西南的平凉府、西面的宁夏镇,很快就是天命军的属地了,北面的鄂尔多斯,孙传庭和虎骑兵、狼骑兵也是虎视眈眈,随时可能纳入临河都督府,延绥军镇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不仅延绥军镇,固原军镇、宁夏军镇,都不是现在的边疆,北面的鄂尔多斯,还有更北面的狼山、阴山护卫的河套地区,最终都会是华夏的国土!

延绥军镇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按照李自成的习惯,是要“改镇立府”,因此,未来延绥军镇所在的榆林府,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的狭长地形。

李自成思索良久,决定将延安府的北面,划归未来的榆林府,至少神木、府谷要划过去,似乎还不够,整个无定河流域都要归属榆林府,绥德州及所属的米脂县、葭州及所属的神木、府谷、吴堡三县,甚至靠近黄河的清涧县……

这样一来,延安府整个东北角都会被切掉,只剩下鄜州和肤施、安塞、甘泉、安定、保安、宜川、延川、延长、洛川、中部、宜君十一县,其中肤施县和延安府同城,照例要撤销,实际上只有一州十县。

李自成不太喜欢“州”这样一级机构,大的直隶州直接升格为“府”,小的散州降为“县”,地方政府将只有省、府、县三级,除了非常特别的原因,一般不再保留“州”,鄜州,降为鄜县,延安府实际上是十一县。

未来的榆林府,绥德州降为绥德县,葭州也要降为县,但“葭”字太过生僻,改为佳县,加上米脂、神木、府谷、吴堡、清涧五县,已经有七县了,原先榆林军镇的三大军堡定边营、靖边营、怀远堡,分别更名为定边县、靖边县、横山县,榆林府也将达到十个县。

李自成便按照这样的构想开始建设延安、榆林二府,民事副使王胤昌先组建延安府及南部已经归属的八县,大军将分兵攻打剩余的三县,尽快确立完整的延安府。

他根据西安的经验,府城延安已失,所属州县很有可能望风而降,根本就不用费力攻打城池。

第四营兵分三路:第八团谢应龙部,出西北方向,先拿下保安县,然后继续前行,目标是定边营及附近的各个军堡;第七团萧云林部,出正北方向,先拿下四川水和延水交汇处的安塞县,然后继续向北,目标是靖边营及边墙内外各军堡,剩余的六个团,做为北进的主力,将沿着官道,直指延绥军镇。

谢应龙部、萧云林部完成各自的任务后,将协助当地整顿边军,每县至少保留一个团的边军。

孙传庭在延安府与李自成分手,折向西北方向,从宁夏出关,带着李自成的亲笔信赶往朔方府。

李自成亲率第四营主力六个团,沿着官道向东北方向挺近,一路之上,果然如李绩所说,州县都是望风而降,安抚百姓的事,都是交给李琬。

过了绥德州,李自成让李绩继续沿着官道赶往米脂县城,自己带着亲兵赶往“老家”李家站。

当年对盖虎的仇恨,这些年已经淡了,如果不是盖虎、艾诏、晏子宾之流所逼,自己或许没有今日之成就……

李自成只想回到自己的“旧居”看看,当年破旧的茅屋,现在已经倒塌了吧?不知道荒废成什么样子。

经过黑木头川的时候,李自成特意停下来,找了一间小酒馆,点了两个小菜,还让何小米陪着喝了两杯。

在酒精的刺激下,身子急速变暖,出门的时候,即便有寒风,也没有寒冷的感觉,倒像是春日的暖风吹在身上,昏沉欲睡。

离开黑木头川,十里的路程,不过片刻之间,眼前便是李家站的茅屋、树影,十余年过去了,村庄似乎还是贫瘠,不,从民房上看,似乎已以前还要破落一些。

李自成心怀内疚,这次回到陕西,一定要将想方设法让父老乡亲们富裕起来。

入了村口,李自成却是懵了,十余年没有回家,竟然找不到回家的路,更找不到自己的旧房子。

他让何小米入村打听,何小米用二两银子,才找到一个带路的百姓,这名四旬有余的百姓,只是将他们带到一处宽敞的土房子,远远地伸手向前一指,回身便要离开。

李自成感觉不对,让何小米止住他,“我说老乡,这不对吧,这是当年李鸿基的房子吗?”

百姓虽然不悦,却还是小心地道:“小人是土生土长的李家站人,还会弄错?军爷不用怀疑!”

“据说李鸿基当年逃离李家站的时候,只有三间破房,这些年来,如果没有倒塌就是万幸了,房子怎会如此宽敞?”

“哎,当年鸿基……”百姓叹了口气,四处打量,见周围都是骑兵,并没有看到本村的百姓,方才压低嗓门道:“鸿基离家之后,官府寻找不着,着人在此守候了很久……时间久了,捕快们才逐渐撤离,后来,房子倒了,盖家就在原先的土地上盖了房子……”

“什么?”李自成顿时大怒,吞了口吐沫,勉强保持冷静,“你说,这就是李鸿基原先的房子,现在变成盖虎的了?”

“谁说不是呢?”百姓又是摇着头叹气。

李自成冷声道:“明明是李鸿基的房子,盖虎在此建房,难道就没人管管?”

百姓似乎没有发现李自成语气上的变化,小声地道:“当年李鸿基身背两条人命……盖虎又是县城的衙役,指名说鸿基是杀人犯,谁敢为鸿基出头?”

李自成吞了口吐沫,喉管里咕咚作响,瞅了眼面前高大开阔的房子,勉强压住怒气,道:“盖虎现在还是衙役吗?”

“这两年已经回家了,不过,他的儿子已经顶上去了,还是大老爷面前的红人……”

李自成暗自冷哼一声,盖虎,幸好你还住在村里,也省得老子跑路!他唯恐这个百姓所言不实,又让何小米打听了数名百姓,结果都是一样:前面的确是盖虎家的房子!

李自成怒了,旧仇未去,又添新恨!

这样的恶棍,当年让他跑了,自己简直是犯罪,不知道这些年盖虎在村里祸害过多少百姓……

李自成派了着两个百户的士兵,在百姓的指引下,前去包抄盖虎家的房子,暂时不要动手,但也不许任何人出入,违令者杀无赦!

何小米还道盖虎是村中的恶霸,大都督替天行道,今日要为民除害了,哪知道李自成与盖虎还是往日的仇人。

李自成亲率八个百户户的亲兵,来到自己原先的旧居,可惜,原先漏风的三间土墙茅草屋已经不见了,房子虽然还是土墙,还是茅草屋,但比已经气派多了,除了两进,外面还有一人高的土篱笆围墙!

亲兵在围墙四面散开,李自成来到院门前,让何小米前去敲门,“小米,上前问问看,盖虎老爷在家吗?”

何小米走上前,将厚实的木门敲得“咚咚”作响,终于有一名府丁模样的男子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张口正要骂,瞥见何小米身上的铠甲,忙改了口,“这位军爷,你们找谁?”

“盖虎盖老爷!”

府丁一时愣了,从称呼上看,恐怕不是好事,不过,外面有无数的骑兵,自己根本惹不起,正在犹豫之间,忽见数骑快速来到院门前,一名头戴白色毡帽的武将大声喝道:“少要啰嗦,快让盖虎出来迎接我们!”

正文 第935章 对面不识

李自成从府丁的口中判断出,盖虎就在这所宅子里,心中倒有几分期待,便上前喝问。

府丁见了李自成的气势,只以为是明军的高官,忙上前道:“军爷稍等,小人这就去通禀!”

李自成轻点下巴,一名亲兵扣动扳机,只听见“砰”的一声,正准备关门的府丁,顿时扑倒在地,亲兵们一拥而上,抢占了院门。

亲兵们雄赳赳气昂昂进入宅子,早已惊动了宅内的府丁等人,不少府丁已经操起各种器具,看到全副武装的骑兵,顿时蔫了。

有人飞报盖虎,盖虎带着府丁,一手拎着裙裤,小跑着过来,看到是官兵,忙躬下身子道:“恕小人眼拙,不知军爷是……”

“眼拙?”李自成看了眼初现老态的盖虎,冷笑道:“你抬眼看看,我究竟是谁。”

盖虎听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估计是熟人,但来人一身戎装,英气逼人,一时竟没有认出来。

听来人口气不善,不像是朋友,倒像是冤家对头!

他在米脂县做了多年的衙役,得罪的人不会少,一时竟不知道来人是谁,便试探着道:“军爷是?”

看来是坏事做多了,已经记不清被坑害的人了!李自成把手一挥,立刻有数名亲兵上前,将盖虎绑缚了。

盖虎大惊,知道挣不脱,也不敢挣扎,只是大呼冤枉,“不知军爷是哪一位,或许是误会,如果是小人得罪了军爷,小人情愿赔礼道歉,赔偿损失……”

“盖家有许多银子吗?”李自成冷笑道:“只怕你赔不起!”

“军爷说笑了,”盖虎虽然被缚,却还是躬着腰,或许是佝偻着身子吧,“小人有什么得罪之处,请求军爷赐名告知小人!”

“我会告诉你我是谁,也不会冤枉你。”李自成让亲兵将这所宅子里所有的男女都绑缚了,又着人传令,将盖虎原先那所宅子里的人,也是全部绑了。

李自成要惩治盖虎,原本想着一刀砍了,一了百了,盖虎曾经让他蒙羞,就是杀了他的全家,也不算过分。

不过,天命军是有法律的,便是要杀盖虎,也要先宣判他的罪行,否则便是动用私刑。

李自成让亲兵向方圆二十里内的百姓宣传,两日后公审李家站的盖虎,百姓当中谁要是受害者,可以当日来投诉,天命军将秉公执法。

一切安排妥当了,李自成方才在一间干净的小厅内召见了盖虎。

盖虎一直懵懵懂懂,不知道来人是看中了他的财物,还是原先的仇人,不过,既然声音有些熟悉,应该是仇人的可能性很大,知道不知道这个仇人是谁。

被亲兵带到李自成面前,盖虎被李自的迫人的气势所折服,想要下跪行礼,却忘了手脚被缚,腰身刚刚下弯,不曾想被绳索所阻,身子一歪,顿时一头撞在地上。

盖虎挣扎了半天,因手脚被缚,无法起身,倒像撒泼的妇人满地打滚似的。

何小米忍俊不禁,在一旁大笑,在李自成的示意下,方才将盖虎扶起来,立在李自成的身前。

李自成冷眼扫了盖虎一眼,心中生出一番厌恶,冷冷道:“盖虎,你真不认识本都督?”

“都督?”盖虎的脑子飞转,却是想不起来,他不过是县城的一名衙役,仗着是知县的亲信,平日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哪里有机会得罪都督?

何小米见盖虎一片茫然,如同吃了失心疯的药物,不禁丢了一个蔑视的眼神,冷哼道:“盖虎,你连天命军的大都督都不认识,还自称是米脂的绅士?”

“天命军的大都督?”盖虎吃了一惊,原来是流寇的首领!流寇平日做的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与山贼差不多,看来,盖家是被流寇盯上了,以前倒是不一定有什么仇恨,流寇劫掠财富,从来不需要什么理由。

不过,流寇都是去城镇劫掠,这次怎会来到李家站?方圆数里之内,只有盖家一个大户,这个流寇的大都督,一定是冲着盖家的财物!

李自成的面上,渐渐结了一层寒霜,“盖虎,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小人见过大都督吗?”盖虎仔细打量着李自成,忽地觉得有些面熟,心中奇怪,自己怎么会见过天命军的大都督呢,为何有些面善……

李自成冷声道:“盖虎,难道你忘了当年的李鸿基?”

“李鸿基?”盖虎立时瞪大双目,他想起来了,这名威武神气的大都督,似乎与李鸿基的眉眼有几分相似,不过,说李鸿基就是天命军的大都督,他还是不敢相信,便道:“天命军的大都督,不是叫李自成吗?”

“大胆,敢直呼大都督的名讳!”何小米大喝一声,右手不自觉按上刀柄。

李自成阴冷地一笑,道:“你说对了,李自成就是李鸿基!”

“啊……”盖虎大惊,流寇为免泄了老底,常常给自己取个名字,像曹操、八大王、左金王等等,都不是他们的真名,难道李鸿基加入流寇之后,更名李自成?

自己与李鸿基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盖虎在脑中尽力思索,忽地想到一事,顿时惊呆,原来如此!李自成一定是来报仇来的,看来自己的死期到了……

“盖虎,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李自成却是淡然一笑,“坏事做绝,总是要还的,我不远千里,回到李家站,就是要替李家站除恶!”

“一人做事一人当,大都督要杀我,我无话可说,”事到临头,盖虎反而将身子挺得笔直,“只求大都督放过我的家眷!”

“倒有几分豪气!”李自成站起身,向盖虎身边走了两步,两人几乎是面对面了,“可是你错了,你作恶多端,家眷没有跟着沾光吗?当你霸占别人的土地、家财的时候,你的家眷没有跟着享受吗?他们没有阻止你作恶,又享受了你的作恶成果,和你一样,他们也是要还的,”顿了一顿,又道:“有你这样的家主,你的家眷当中,定然还有许多恶人,留着他们,也是祸害。”

盖虎想到,刚才李自成已经着人捕获了这所宅子里所有的人,包括仆佣,顿时从头顶凉到脚底,但还是挣扎着道:“难道我的家眷当中,就没有一两善人?”

“放心,本都督不会私下处决你,”李自成淡笑道:“审判你的,是周围的百姓!”

李自成出了小厅,亲兵来报:宅子里所有的人员全部绑了,但是在宅子里找到两名囚犯!

“盖家怎会有囚犯?难道盖家滥用私刑,又在加害周围的百姓?”李自成轻皱眉头,道:“将两人带过来!”

稍顷,亲兵将两名五花大绑的人带过来,李自成扫了一眼,前面的人约莫三十,身材一般,但双目透着一股灵气,而后面的人,不过二十出头,身材比较高大,身板也很结实。

“你们是谁?说了实话,或许可以放了你们!”

“小人……”前面的人观察着李自成脸色,见李自成的面上有一股英武之气,迟疑片刻,终是道:“小人叫党守素,是西安府郃阳人,原本是读书人,因为家乡受灾,实在无法,便来北方贩卖了一些私盐……”

李自成明白,王朝末世,民不聊生,一些心事活泛的百姓,往往会冒险求财,他们起初未必是大奸大盗,而是生活所迫,“为了活下去,贩卖私盐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为何被盖家绑了?”

“自然是冲撞了盖家……”

李自成不解道:“盖家也贩卖私盐吗?”

“那倒没有,”党守素见李自成没有责怪,稍稍放下心,“不过,路过盖家地盘的人,都要上交银子,小人是小本买卖,交不起这笔银子,所以被盖家的人绑了……”

李自成暗笑,原来盖家沿途收保护费,不知道是否与官府勾结,“如果不是被我们救下,盖家打算如何处置你?”

“按照盖家的规矩,如果补上银子,只要再罚没三成货款,就可以放人,”党守素摇摇头,叹道:“小人没有银子,留在盖家,只能等着被处死……”

“将读书人逼迫到贩卖私盐,还差点丢了性命,天地不仁呀!”李自成轻叹道:“跟着本都督干吧,本都督保证你和家人能吃得饱!”

党守素也不多问,思索片刻,凝眉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百姓早已没了活路,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只要能让小人全家吃饱,小人就跟着军爷了!”

李自成点点头,让何小米给党守素松绑,先带下去吃顿饱饭,随即向后面的大个子道:“你是谁?又是做什么的?”

“回大都督,小人叫王进才,乃是盖老爷的佃户,因交不起租子,被盖老爷着人绑了!”

“奥?”李自成淡笑道:“欠了租子,会有什么处罚?不会要命吧?”

“这个……小人不知道,”王进才瓮声瓮气道:“不过,小人如果被盖老爷收了土地,也只能等死了!”

李自成想到留在西安操训的亲兵,便有了招收王进才的打算,“你呢?愿不愿跟着本都督?”

“只要能让小人吃饱饭,小人就随着军爷,”王进才又补了一句:“小人的饭量很大……”

李自成笑道:“放心,保准让你吃饱饭!”

正文 第936章 百姓审判

两日之后,李家站的村口,搭起一座半人高的木台,盖家所有的子孙,被迫跪在木台子上,李自成端坐在木台上方正中间,两侧四名士兵荷枪而立,盖虎单独跪在一边。

李自成的亲兵护在四周近侧,百姓可以在五十步外观看,木台的正前方,百姓排起两条长队,受害者可以依次上台,在控诉完盖家之后,可以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向盖家复仇。

第一个登台的,是一名颤颤巍巍的老者,他从台上拾起一根木棒,当做拐杖走到盖虎儿子面前,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指着他,骂道:“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坏种,当年趁着老婆子生病,硬是逼着我家卖地,如果不是卖地,我那儿子也不会饿死……”

老者似乎说不下去了,抡起木棒,劈头盖脸打过去……

随后上来的是中年妇人,颇有几分姿色,站在木台上,什么话也没说,双目已是泉涌,她拾起老者刚才丢下的木棒,没头没脑向盖虎的另外一个儿子抡去,打了两三下,随即将木棒一扔,双手捂着脸,转身跑开了。

人群发出一阵嘘声,她没有用语言控诉,却是用自己的行动控诉了!

等到一名青壮上台的时候,盖虎的三个儿子,已经满脸血污,他向堆在地上的兵器看了一眼,挑选出一柄长剑,先是比划了一下,才道:“盖家霸占了我的婆姨,致使我不满周岁的孩儿惨死,今日我拼着一死,也要替我婆姨、孩儿报仇……”

青壮在众人的目光中来到盖家的男丁中,先是一剑刺穿了一名男子,拔出剑后,犹自不解恨,又斩杀一名不足三岁的孩童,一大一小,赔偿两条人命。

他将长剑向木台上一丢,仰天大笑,“婆姨,孩儿,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周围一片寂静,似乎理解他所遭受的痛苦,那青壮怒吼一声过,平静下来后,却显得十分茫然,呆呆地立在木台上,似乎忘记了下去。

一名亲兵走过来提醒他,该让别人了,他却向亲兵伸出双手,喃喃地道:“为婆姨、孩儿报了仇,我死而无憾,你们将我绑起来吧!”

“绑起来干啥?”亲兵笑道:“一报还一报,你没有罪,快回去吧!”

“啊……”青壮僵在台上,在亲兵的护送下,方才走下木台。

李自成心中一动,忙向何小米耳语几句,随即看着跪在身边的盖虎,冷声道:“善恶终有报,盖虎,你看到了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见盖虎低着头不说话,叹口气道:“算了,你是到死都不悔改!”

不到半个时辰,盖家的男丁全部被杀,排队的百姓忽地失去了报仇的目标,李自成方才站起身,走到台前,向着排队的百姓道:“盖家作恶多端,虽身死家灭不足以赎罪,然盖家只剩家主盖虎,从现在起,每个上台申诉的人,都不能杀了他,直到最后一人!”

李自成虽然带着毡帽,却还是被不少人认出。

“这不是鸿基吗?”

“鸿基啥时成了天命军的大都督?”

“果真是鸿基,鸿基一定是回来替我们报仇的……”

……

李自成见百姓认出了自己,遂拱手向四面行礼,高声道:“不错,我就是李鸿基,今日回到李家站,就是为了铲除盖虎这样的恶霸,还你们一个朗朗乾坤,还有,陕西大旱,很多百姓生活无着,天命军就是来拯救穷苦百姓的,新的官府,很快便会给你们分发耕地,向缺少粮食的百姓赈灾……”

“果真是鸿基……”许多人激动的哭了,或许李鸿基以前在家的时候,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实惠,然而今日,衣锦还乡的李鸿基,让他们向盖家报仇,真是大快人心……

原先有部分受害者,根本不敢排队报仇,到了这个时候,知道天命军的大都督,原来就是自己的邻居、同乡,胆子也便打了起来,不断有人跑向队尾。

每个上来报仇的人,不是一刀便是一剑,盖虎浑身是冒血的创口,却是没有死绝。

党守素也跑到报仇的队列中,他原先不是最后一个,却是刻意换到队尾,他要做最后一人,他要亲手宰了盖虎!

盖家的男丁,不到半日的时间,便被愤怒的百姓全部斩杀,但盖家还有不少女眷。

李自成原先还在为这些女眷操心,赏赐给士兵,人数太少,实在不好分配,但在百姓报仇的过程中,他忽地想到一个主意。

那个被盖虎儿子害死妻子和儿子的青壮,特意被留下来,当盖家女眷被带上来的时候,何小米告诉他:盖家男丁一死不足以赎罪,他没了妻子和孩子,可以从盖虎的女眷中,挑选一个中意的带回去,将来可以生养儿子!

青壮呆愣片刻,忽地跪倒在地,向何小米叩头。

何小米忙止住他,“这位大哥,要谢也是谢我家大都督!”

青壮这才爬起来,跪到李自成的面前,死活不听劝,硬是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去女眷中挑了盖虎的一个孙女,欢喜得跟新郎似的,走下木台的时候,非得向何小米叩了头,方才牵着女人去了。

剩余的女人,亲兵们根据百姓受害的程度,依次领一个女人回去,做为对他们的补偿。

成年的女儿、年轻的夫人小妾,最是抢手,到了后来,未成年的女儿,也被受害的百姓领回去,做为自家孩子的童养媳,只有数名五六十岁的老女人,实在没人要。

也是,将她们领回去,难道给她们养老送终?

李自成尚未开口,受害的百姓已经群情激奋,硬是逼着她们自杀谢罪,如果她们不肯自杀,只要天命军松口,一定会有不少人愿意代劳。

盖家被诛,百姓大块,便有那心思活泛之人,要将自家的孩子当兵,追随大都督李自成。

李自成原本没打算在米脂募兵,如果不是盖家实在太作恶多端,他甚至都没打算在百姓中露面。

不过,米脂毕竟是他的家,如果在米脂招募部分士兵,这些人将是他的弟子兵,从感情上与他最为亲近,加上米脂县实在贫困,让部分青壮当兵,也算是给他们一条出路。

思索良久,李自成还是决定在米脂县已经附近募兵五个千户,整整一个团,全部做为他的亲兵。

党守素读过书,脑子比较灵动,又有贩卖私盐的经历,被任命为第二团团长,王进才被任命为千户官,又从现在的亲兵中抽调张雄飞、李炳、牛万才、马上飞四人,做为千户官。

这样一来,李自成的亲兵就达到两个团的兵力,何小米水涨船高,虽然还是游击将军衔,却成了亲兵营主将。

最幸运的是卢阳,刚刚带兵在西安操训,一仗没打,立马就被升职为第一团团长,又从原先的的千户中升职彭超开第一团的千户官。

李自成无法在米脂县久待,便留下党守素和王进才、张雄飞、李炳、牛万才、马上飞五名千户官,让他们按照天命军的方式,在当地招募五个千户的士兵,如果米脂县的人口不足,可以扩大至周围各县。

亲兵第二团不用跟着李自成,暂时在驻扎米脂县操训,如果李自成没有传召北上,他们将自行赶往西安。

李自成在李家站逗留了一日,拜会了当地的一些长者,随即,返回官道,在碎金镇与第四营的大军汇合。

第四营尚有六个团的主力,三万大军,沿着官道,突破几乎没有防守的鱼河堡、银州关,直扑延绥军镇所在的榆林卫。

榆林卫是大明九边军镇之一的延绥镇所在地,一向存有重兵,主要是防范边墙之外的游牧部落。

谁也没想到,今日攻打榆林卫的,却是来自后方的汉人军团。

数百年过去了,大明的九边重镇,武备已经极为松弛,其中甘肃军镇早已成为听明军的甘肃省,榆林卫也是名存实亡。

九月的时候,延绥巡抚崔源之被罢免,代替他的是张凤翼,但张凤翼尚未抵达延绥,现在的延绥军镇缺少最高文官。

延绥总兵王定曾经随着孙传庭东出潼关,在襄城、郏县、汝州一带,与天命军有过战斗,知道天命军的战斗力。

他听说李自成已经拿下了延安府及所属各县,又亲率大军来到延绥,心中恐慌,不敢接战,便借口河套有贼进犯,带着自己的士兵出城遁逃而去。

延绥军镇的守卫越发空虚。

陕西右布政使都任,召集军民,慷慨流涕,谕以大义,与关南兵备佥事王家录、副将惠显、参将刘廷杰、赋闲在家的左都督尤世威等商议守城之事,只有王世钦、王世国、侯世禄、侯拱极、王学书等数十人响应,众人推举尤世威为主将,誓死守城。

然而今日之延绥,早已失去了昔日军镇的光环,城中兵马本就不多,总兵王定出城逃走时,又带走了大部分的士兵,仅仅依靠这数十人的勇气和决心,根本无法守城。

刘廷杰认为,必须及时募兵,然而尤世威认为,流寇过了归德堡,已经近在咫尺,招募的青壮不及操训,根本无法守城。

都任情知青壮不能等同士兵,然情势紧急,还是拿出银子,让刘廷杰重金招募部分死士,协助守城。

正文 第937章 故人相见

十一月二十日,李自成亲率大军,赶至榆林城下,从东、南两面包围了榆林城。顶点更新最快

李自成着人向城内#射出箭书,告诉城内的守将,榆林一座孤城,根本无法防守,为免伤亡,应该及早归降。

都任召集王家录、惠显、刘廷杰、尤世威等人商讨对策。

尤世威是大家推选出来的守城主将,自然主战,但却没有守城之法,只能干着急。

刘廷杰大声道:“西安虽破,然三边犹在,榆林向为天下劲兵,如能招募死士,一战夺其气,然后约宁夏、固原三师并进,贼可平也!”

众人都没有更好办法,只能听从刘廷杰的建议,歃血为盟,再次表达了誓死守城的决心,各出私财协助刘廷杰募兵。

李自成见城内的守军不肯归降,便着李绩分兵攻城。

攻城没有进展,但李自成先后收到虎骑兵高立功部、第三营秦大年部传来的讯息。

虎骑兵拿下了宁夏镇,宁夏总兵官抚民投降,庆王朱倬?、龙祥郡王朱倬?1?、潭水郡王朱倬?2?0死于乱兵,新设的宁夏府,王永祚已经接任知府,崔文荣为城防兵游击将军;

第三营拿下了包括固原军镇在内的整个平凉府,固原镇总兵官马?p、副将郭天吉、平凉总兵白广恩、河南总兵陈永福、监纪同知蓝台投降,韩王朱j等被杀。

平凉知府简仁瑞留任,正在安抚当地的百姓。

李自成看着这两份讯息,不觉哑然失笑,随同孙传庭东出潼关的六位总兵、副总兵中,牛成虎、王定下落不明,白广恩、陈永福、官抚民已经归降,只有高杰逃亡山西,除非投靠天命军的,陕西再无他们的立锥之地!

同样的杀了宗室,秦大年来讯说,“韩王朱j等被杀”,而高一功则完全推卸了自己的责任:庆王朱倬?、龙祥郡王朱倬?1?、潭水郡王朱倬?2?0死于乱兵!

这个高一功,实在有意思,如果不是战争期间,真想去宁夏府看看。

不过,宁夏、平凉两府的建立,距离天命军占据整个陕西,又是向前迈进了一大步,现在只差榆林府和独立营正在攻打的庆阳府了。

有李信在,庆阳府不用担心,倒是这个榆林府,该给城内下一味猛药了,宁夏、固原两镇都已投降,榆林孤城还能独立坚守吗?

李自成将宁夏、固原已失的讯息,着人传至城内,并且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两日内不降,天命军将在榆林屠城,城内所有文武官员及家眷,将全部屠杀!

接下来的两日,第四营并没有闲着,而是向城内发起了更为猛烈的进攻,四十门山地炮,向城内倾泻#了上千枚开花弹。

二十三日下午,在通牒时间生效的最后阶段,参将马鸣节打开了南门,榆林陷落。

城内大量文武官员被俘:右布政使都任,关南兵备佥事王家录、副将惠显,参将刘廷杰,游击傅德、潘国臣、李国奇、晏维新、陈二典、刘芳馨、文侯国,都司郭遇吉,中军杨正?、柳永年、马应举,旗鼓文经国,守备尤勉、惠渐、贺大雷、杨以伟,指挥李文?j、文灿、黄廷政,千户贺世魁、黄廷用,百户黄廷弼等。

参与守城的诸生陈义昌、沈浚、沈演、白拱极、白含章、张连元、连捷、李可柱、胡一奎、李阴祥等,也被天命军俘获。

李自成入城后,发现两个十分奇怪的现象:

其一是城内有大量已经致仕的文武官员,武将特别多:左都督尤世威,总兵王世钦、侯世禄、侯拱极、王学书,副将常怀、李登龙,定边副总兵张发,参将马鸣节,游击孙贵、尤养鲲,守备白慎衡、李宗叙,户部主事张云鹗,知州彭卿、柳芳等。

其二是官多兵少,除了临时招募的青壮,城内的守军不足千人,但城内的文官武将,却超过百人,官兵比列严重不协调。

李自成多方打听,估计是延绥军镇的百姓,民风一向彪悍,所以出现了大量的武将,既然如此,何不在当地招募一批士兵?

此时李信已经拿下了整个庆阳府,以右参议段复兴为庆阳知府,推官靳圣居为法院院长,安化知县袁继登庆阳府税务厅长,初步建立地方官府。

他将建立榆林府的事,完全交给牛金星和李琬,自己亲自去挑选士兵。

在募兵的过程中,李自成发现,榆林府实在是军镇,人口并不多,青壮倒是踊跃报名参军,但李自成只招募了一个团的士兵,以刘廷杰为团长,领游击将军衔,这个团的士兵,暂时不属于任何营,根据将来的情形再说。

此外,榆林毕竟靠近边墙,需要防范鄂尔多斯高原的游牧游牧骑兵,李自成又招募的一个团的边军,以侯拱极为团长,直属于榆林府。

牛金星与李琬做了大量的工作,才说服右布政使都任出任第一任榆林知府,关南兵备佥事王家录出任法院院长,诸生陈义昌为监察院长。

尤世威以前是左都督,在榆林府地位最高,参将马鸣节主动打开城门,接应天命军入城,是最大的功臣,两人分别担任榆林府总兵与副总兵,负责预备役士兵的操训,其余文武,根据自愿原则,可以不出仕,也可以选择随天命军南下。

在榆林府耽搁了数日,等到府城周围的土地重新分发得差不多了,李自成方才起兵返回西安,原先留在米脂县的亲兵团,自行沿着官道南下。

李自成回到西安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十五日了,虽然天寒地冻,但西安城的文武官员,还是在城外跪迎,让李自成颇感意外的是,迎接的队伍中,不仅有留在西安的宋献策等人,还有三张极为熟悉的面孔。

梁文成、沈道、周宾跪在冰雪中,遇上李自成目光,忙见额头叩在地上,“大都督!”

李自成坐在马背上,愣了片刻,猛地跃下马背,向三人冲去,“文成、沈道、周宾,你们终于来了!”伸手扶住三人,目光在三人的身上的四处扫视着。

“大都督!”梁文成、沈道、周宾三人顺势起身,“属下总算见着大都督了……”

“文成、沈道,这数年的时间,可是辛苦你们了!”李自成的心中,说不清是感激,还是怀念以前的生活,不过,他们将天命军的大后方治理得井井有条,实在是难为他们了,如今的天命都督府,已经不是当年的一个西宁府了。

“大都督信任属下,这是属下的恩典!”梁文成虽是与李自成有约,但当着西安文武的面,却是自动改了称呼。

李自成百感交集,自己出征这几年,如果不是他们稳定后方,自己必定有所牵挂,河南、湖广、陕西的战事,也就不会如此顺利。

自己虽然不在兰州,他们却是沿着自己当初设置的道路,一直向前走……

不过,迎接的人员太多,李自成不能厚此薄彼,便勉励了两人几句,又和西安城内的官员们打了招呼。

回到城内的保安王府,李自成立即让亲兵传梁文成、沈道二人来见,留在王府内的亲兵迟疑了一会,终是道:“大都督,几位夫人们都来到西安了,现在就在府内,大都督要不要先见见她们……”

“夫人?”李自成一愣,这才想起,夫人们是随着天命都督府一同来到西安的,他的脑中,从高桂英道娜木钟,再到孙梦洁、陈秋蝶她们,一个个过了一遍……

忽地看到亲兵捂着嘴笑,李自成怒道:“本都督难道是因私废公的人?还不快去传两位大人!”

“是,大都督!”亲兵吓得一哆嗦,连忙跑开了。

李自成知道,现在去见高桂英她们,一时半会恐怕很难结束,数年的时间,岂能三两句就能说完?遂忍住不见,先召见了梁文成、沈道。

稍顷,梁文成、沈道二人小跑着过来,李自成在小厅召见了他们。

李自成最关心的是民政,便由梁文成先行汇报。

梁文成没让李自成失望,汇报的内容,主要有四个方面:

百姓的粮食完全自给自足,甚至有了节余,特别是粗粮,吃不掉也卖不出去,只能拿来喂养牲口,天命军的属地上,再也不会有饿死人的情形了;

农业税、工商税都是大幅增加,兰州一地,工商税已经超过了富庶的成都,西宁的工商税也是接近成都;

甘肃、青海、四川三省的归化工作,正在稳定发展,百姓的生活水平有了明显的好转,赋税减轻,主干道通畅,加上地方官府做了大量的宣传工作,并没有出现百姓集体抵抗官府的事件;

以兰州、西宁为中心的交通网初步形成,大道上随处可见自行车队在运送各种物资,以成都、重庆为中心的交通网,正在不断向外围扩张,已经与西南角的建昌府大道完成对接……

李自成频频点头,天命军的属地上,已经初现华夏的影子,未来的华夏,百姓将不再以温饱为目标,而是共同致富,只有发展工商业,才能让百姓的生活不可逆转地走向富裕。

不过,梁文成似乎漏掉了一个最重要的方面,李自成含笑道:“文成,新式教育呢,现在推广得怎么样了?”

正文 第938章 白送的馒头

梁文成一拍脑袋,骂道:“要死,见到大都督,这一激动,什么都忘了,”见李自成正看着他笑,讪讪道:“甘肃八府中,除了会州府,其余七府,府城至少有两所小学、一所中学,其中兰州、巩昌、洮州、陇南四府,已经实现了每县都有小学、中学,并且向凉州、甘州、肃州推进。顶点更新最快”

李自成点点头,虽然发展教育需要大量的银钱,但天命军的属地上,已经发行了纸币,只要纸币稳定,压力不会太大。

“青海省五府中,西宁、三川两府,也是实现了每县都有中小学的目标,海南、海北、同仁三府,府城内都有中小学,”梁文成喝了口茶水,继续道:“新式教育在四川的发展也是很快,成都、重庆、保宁、顺庆、龙安、泸州、潼川各府州,都已经建立了中小学,正在向所属各县推进,其余夔州、嘉定、遵义、松潘、建昌等府州,只要有足够的教员,很快便会在府城建立学校。”

李自成心中暗喜,甘肃、青海及四川的周围,都是边陲之地,推广新式教育,不仅可以归化异族,也有利于提高百姓的素质,假以时日,一旦教育的成果真正体现出来,这些边陲之地,或许再不是穷乡僻壤,华夏政权再不会忽视这块边陲之地……

沈道汇报军事方面的事,除了兰州、西宁操训了上万预备役士兵,便是第五营周宾部近水楼台,装备了四个团的枪手。

目前的火器局,尚有两万余步枪,足够装备四个团。

不过,李自成最感兴趣的,还是火器局已经开发出了手雷,已经进入大规模生产阶段!

天命军步枪的克星,似乎只有盾牌,有了这些手雷,能克制敌军的盾墙,步枪的威力才会完全发挥出来……

梁文成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一是大规模扩军、全力推广新式教育、大力修筑水泥大道等原因,天命军都督府的日常存银,不过十万两,兑换成纸币,也就是十万元,而且纸币目前只是在甘肃、青海两省发行,要不要推广至其它省份?华夏银行副行长崔文轩,就是因为忧心银钱的事,这次并没有来到西安;

二是关外之地,无论是甘肃省的会州府,还是河西总督府,因为人口太少,当地百姓生活方式的改变十分缓慢,定居的百姓至多只有一半。

李自成微微眯上双目,当下最紧要的问题,还是军事上的发展,纸币、关外这类事情,不能牵涉太多的精力,发展慢点也无妨,等到新朝建立之后,才能动用更大的人力物力。

至于教育,如果要大规模发展,必须要有大批量的教员,李自成一直在硬撑着,现在大力发展教育,是为将来储备足够的教员。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人才不是商品,不能通过流水线快速生产!

李自成迎着两人急切的目光,含笑道:“文成,沈道,你们对天命军的未来,以及当前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梁文成与沈道对视一眼,又低头喝了茶水,终于道:“在来西安的路上,属下已经与沈大人商量过了,陕西战事结束,大都督应该称帝!”

“称帝?”李自成吓了一跳,他心中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梁文成这么快就提出来,他还是感到十分吃惊,太意外了!

沈道忙拱起手道:“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大都督应该称帝!”

李自成喝了两口茶水,思索片刻,忽地抬起头,道:“为何?”

“大都督,属下说句心里话,”沈道起身,长揖一礼,“今日之天命军,已经据有五省之地,天下三分已据其一,大都督称帝之后,可以打出新朝的旗号,加速大明的瓦解……”

梁文成也道:“大都督,大明气数已尽,成立新朝,可以聚集天下人心!”

沈道见李自成沉默不语,又道:“最重要的是,今日之明军,在天命军就面前,已经不堪一击,大都督可以随时北伐京师……”

李自成默然无言,良久方道:“你们先退下吧,此事以后再议!”

“大都督……”

李自成挥挥手,让两人先下去,然后立即召来何小米,“小米,飞鸽传书成都,让郭世俊立即来西安!”

“是,大都督!”

何小米走后,李自成独自坐在小厅内,思索良久,还是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大都督,你在里面吗?”小厅外忽地传来敲门声。

李自成这才发觉,天色已经暗下来,仔细辨别,刚才的声音似乎很熟悉,便点亮油灯,开了门向外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前,欲进不进,见到李自成,脸上明明是惊喜,却不敢投身入怀。

“小兰,有什么事进来说吧!”李自成待小兰入了小厅,方才向门上一指,小兰犹豫了片刻,还是红着脸闭了门,转身在李自成的身前跪下,“大都督,大夫人让婢子……”

话未说完,已经被李自成拦腰抱起,“小兰不用多礼,数年未见,让我看看小兰长大了没有!”

小兰娇羞得险些叫出声来,但她稳住心神后,却是勇敢地抬起头,双手捻着衣角,扭动着身躯,脸上一片秀红,“大都督不是……婢子早就……早就成人了……”

“奥,我说的不是这,”李自成的脑袋凑过去,在小兰的颈脖处嗅了一嗅,小兰以为李自成要亲嘴,刚要伸手去拦阻,没提防被李自成袭了胸,“小兰,我是说这儿,这儿长大了没有,嗯,似乎长大了不少……”

小兰羞极,面上着恼,心中却是暗地欢喜,嗔了李自成一眼,“大都督不是已经……”

“奥,隔着棉衣很难准确判断大了多少,”李自成不待小兰护胸,已经将大手伸入小兰的怀中,又在她的小嘴上亲了口,“小兰,这些日子想我吗?”

“想……啊不……”小兰几乎将脑袋钻进李自成的棉衣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李自成在木椅上坐下来,将小兰按在大腿上,在她的脸上摩挲着,“小兰,这几年我不在兰州,可是苦了你了!”

“婢子不苦……”小兰鼻子一酸,险些滴下泪珠,她已经受过人事,自然明白“苦”楚的意思,便顺势靠在李自成的怀中,顺从地闭上了双目。

李自成低下头,噙#住她的双唇,这一次,久久没有离开,小兰的身子微微颤动,却也没有回避,鼻息咻咻,到后来,竟是主动抬起双臂,勾住李自成的脖子,将上半身吊上去。

小兰明显已是情动,小香舌主动寻找着目标,李自成一面低头,一面将她横身抱起。小兰好不容易将双唇离开李自成,小心地道:“大都督,夫人们等着大都督晚饭呢……”

“晚饭之前,先来杯开胃酒!”李自成心道,白送的馒头,难道不吃?小兰虽然没有名分,却也是老婆之一,便是天王老子知道,老子又不违纪!

他将小兰抱进内室,扔到炕床上,又将外间的炭火盆移至炕下,然后返身上炕,将小兰的棉衣棉裤剥了……

李自成在小兰的身上释放了激情后,捧着她的小脸,“小兰,舒爽了没有?”

小兰紧抱着李自成的后背,面上却是苦笑,“大都督,此事若是被大夫人知道,还不扒了婢子的皮……”

“傻瓜!”李自成用手捏着小兰的嫩脸,“你觉得大夫人不知道?”

“那咋办?婢子……”小兰将螓首埋在李自成的胸口,紧闭双目,犹自发烫的身子,却是微微发抖,显然吓得不轻。

李自成知道高桂英的心思,却不变明言,捧起小兰的脸蛋,在她淡粉色的双唇上啄了口,笑道:“这是大夫人怜惜你,看来你平日深得大夫人的喜欢!”

“啊……”小兰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却是一喜,“大都督,这是真的吗?”想到大夫人为自己安排这样的事,更是娇羞不已,两颊早已绯红,一双小手,终于离开李自成的身子,捂住自己的脸蛋和双目,却从指缝中偷看李自成脸色。

李自成带着小兰出了小厅,来到女眷们入住的后宅,高桂英已经带着众夫人和孩子们在跪迎,“妾身(婢子)叩见大都督!”

李自成快步迎过去,先是扶起高桂英,“这些日子,我不在身边,可是苦了桂英了!”

李松快速爬起来,嚷道:“爹爹总算回来了,娘常常念着爹爹呢!”

李自成在李松的头上摸了把,“松儿有没有淘气?有没有听娘的话?”

“松儿最乖了,松儿都会帮娘洗脚了……”

“松儿!”高桂英忸怩不安,李自成却是哈哈大笑,“松儿长达了……”

陈秋蝶早就局促不安,恨不得扑进李自成的怀中,但她终究成熟了,比不得以前,起身后一直呆呆地望着李自成,却不敢过来。

李自成瞥见陈秋蝶,忙迎了过去,握住她的小手,“蝶儿不用作态,想怎么便怎么!”

陈秋蝶一愣,随即飞身一纵,扑进李自成的怀中,呢喃着道:“蝶儿想大都督……”

“我这不是回来了?”李自成将陈秋蝶紧紧搂在怀中,右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像是安慰受了委屈的孩子。

宋玉莲远远站在后面,看到大都督拥着陈秋蝶,脸上竟是挂了两行清泪……

李自成松开陈秋蝶,见王婉玉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向众人道:“外面冷,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吧!”

“大都督说得是,快回家吃饭吧!”宋玉莲抢先回去,不一会儿,与小梅、小兰端出热腾腾的饭菜,李家的人口太多,干脆做了两桌,李自成与夫人们一桌,孩子们单独一桌,由小梅和小兰服侍着。

正文 第939章 睡熟了

晚饭后,如诗如画服侍着李自成沐了浴,回来的第一晚,李自成照例要宿在高桂英的卧房。

如诗如画将李自成送过来的时候,高桂英果然没有插门,轻轻一推,门便自动开了,如诗如画掩口而笑。

李自成咳嗽一声,用手指着两人的胸口,手指轻轻一捻,两人顿时吓跑了。

高桂英将李自成迎入卧房,返身插了门,正要在木椅上落座,却被李自成从身后抱住,顿时吃了一惊,“自成,妾身不是安排小兰……”

“小兰是小兰,桂英是桂英!”李自成的大手,已经搭上了高桂英的前胸,只是隔着棉衣,感觉不是太好,“桂英,我们先上炕再说吧!”

“上炕可以,不过,先给妾身说说这些年的事!”高桂英想要反抗,却又于心不忍,只得暂时由着他。

两人解衣上炕,钻进温暖的棉被中,高桂英乖巧地缩在李自成的怀中,“自成,先给我说说大哥的事!”

李自成伸向高桂英前胸的大手,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又是果断地伸过去,“桂英,先说说咱两的事,等咱两的事情说完了、做完了,我再说说大哥的事!”

当初高桂英与高一功都以为大哥高立功不在人世了,没想到高立功投靠了罗汝才,现在已经是天命军承天营的主将,驻守在武昌。

不过,高立功再亲,也比不上自己和高桂英的关系,夫妻同体,两人连心嘛!

高桂英已经有三四年没有见着李自成了,心中实不忍拒绝,实际上她自己也是十分渴望,便半推半就帝解了亵衣……

翌日早饭后,李自成召见了牛金星、宋献策、王胤昌、李琬、梁炳,以及驻扎城外各营的主将,商讨称帝的事,除了牛金星略显迟疑,以各营主将为首,包括民事司的人,都是主张李自成早日称帝。

李自成并没有推辞,新朝华夏迟早是要建立的,正如梁文成所说,自己在西安称帝,会进一步动摇大明的正统地位,为天命军吸纳更多的人才。

明眼人都知道,大明已近末路,除了改朝换代,根本不可能再次中兴,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恐怕都在为自己寻找新的出路了。

宋献策掐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连皇历都不翻,直接确定腊月二十六日为黄道吉日,宜登基为帝。

李自成不管宋献策是如何算出这个日期的,日子一定,便将登基的准备事项,交给梁文成、沈道、牛金星、李信、宋献策五人小组,由他们全权筹办登基大典。

登基的地点,便是城内最为宽敞的秦王府,秦王府原本就是按照皇宫的格局修建的,只是比京师的紫禁城稍稍小些。

既然是皇宫,就不能再叫秦王府了,李自成懒得操心,便将礼仪上的事情,也是交给五人筹备小组。

登基的事,似乎水到渠成,文武官员们一致同意后,会议并没有延续多久。

散会后,李自成想起从延绥带回的刘廷杰的那个团,深思熟虑后,决定交给第三营,又以蕲州参将毛显文为团长,立即募兵,组建第四团。

这两个团的士兵,经过简单的操训之后,都要装备步枪。

火器局生产的手雷,也要尽快装备至各营团之中,让士兵们加紧操训,熟悉手雷的性能,了解手雷的威力。

午饭后,李自成去城内转了几圈,特别是市坊,看到大街上秩序井然,也就放心了,等回到府中,洗了热水澡,宋玉莲已是端上热汤饭,众夫人陪着吃了晚饭,高桂英安排李娜侍寝,便独自回了卧房休息。

陈秋蝶、田芬虽然念念不舍,却还是在宋玉莲的催促下,各自回去。

李自成来到李娜的卧房,房内掌着灯,早有一个身影迎面扑入怀中,“大都督总算来了!”

他一把接住,忽地感觉不对,声音不像李娜,身子骨似乎比李娜也要瘦弱些,忙推开一看,却是淑济。

卧房中除了李娜,还有一个淑济,淑济已经十六岁了,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双灵动的眸子扑闪扑闪的。

李自成顿时头大,淑济小时候总是在自己与李娜中间充当电灯泡,难道十六岁了,还不通人事吗?李娜也真是,明明知道自己今晚过来,为何不让淑济回避?

他打量着淑济,或许是遗传了母亲的优良基因,不仅身子玲珑有致,皮肤特别白,模样儿也是不错,又是含苞待放的年岁。

李自成并没有见过淑济的生母,不过,以林丹汗当时在漠南蒙古中的威望,草原上的明珠,应该尽着他挑选吧?

李娜见李自成的目光在淑济的身上打转,不禁“噗嗤”一笑,贴着李自成的耳朵道:“大都督要完全收复蒙古人的心,娶了妾身还不够,淑济的身上,才流着黄金家族的血脉……”

“嗯?”李自成一愣,讪讪道:“娜木钟,你想到哪儿了……本都督可没有这个意思……”

“妾身知道大都督没有这个心思,”李娜与李自成咬着耳朵道:“可是,淑济有这个心思,你以为妾身愿意带着她进卧房呀?”

淑济可能听到李自成与李娜拿自己说事,面上一红,白了李娜一眼,“大都督,额吉,我先上床睡了,你们……动静小些,快些结束……”瞥了李自成一眼,快速退下袄裤,钻入热炕的另一端,用棉被蒙了头。

李自成摇着头笑,淑济显然是明白了人事,为何还要赖在炕上?这次不会还要睡在自己和李娜中间了吧?

李娜也是苦笑,正要说些什么,早被李自成一把搂住,用双唇噙#住小口。

妈的,你们都不怕,老子怕什么?如果不是没想好是否要娶了淑济,早就大小通吃,在炕床上玩双飞了!李自成不顾淑济就在被底偷听,硬是吻得李娜娇#喘连连,方才松了口。

李娜也不生气,更没有顾忌炕上的淑济,用手背轻轻擦去唇上的口水,红着脸道:“大都督……”

李自成在李娜身上抚弄了一会,终于将她弄上炕床,两人退了棉衣裤,只剩下亵衣钻进棉被,淑济还好,龟缩在炕床的最里端,将大半个炕床留给二人。

李自成心火正盛,李娜久旷之身,他们早就忘了身边的淑济,二人一番缠绵之后,李娜抱紧李自成的后背,喘着气道:“大都督为何看不上淑济?”

你这是要做说客吗?李自成实在不明白李娜的心思,将自己的男人向别的女人怀里推,蒙古人的血统,真是让人不懂。

他拍拍李娜的脸蛋,道:“娜儿这是怎么了?”

“妾身才不明白大都督的心思呢!”李娜笑道:“淑济的模样不错,大都督娶了她,又能帮助收复蒙古人……将来让淑济带着一支军队,漠南蒙古,肯定有不少部落会归降大都督!”

“你是说,让淑济去收复蒙古人?”李自成从李娜的身上翻下来,却还是搂着她,大手在她后背上摩挲着,“漠南蒙古人会听淑济的?”

他当日收留了淑济,乃是因为淑济是小女孩,不忍加害,倒没想这么多。

“淑济是唯一留着黄金家族血脉的蒙古人,或许有些部落不买账,”李娜握住李自成的大手,不让他捉弄,悠悠地道:“在大都督的军事压力下,总有一些部落看在淑济的份上,会投靠大都督,咱们蒙古人,还是非常崇尚黄金家族的血统!”

李自成任由李娜握住大手,脑中却是快速思索着。

或许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如果娶了一个女人,就能带过来几个蒙古部落,减少将士们的刀兵之苦,那自己做些牺牲,似乎也值得。

一切都是为了华夏!

似乎淑济的脸蛋儿不错,身子如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娶了她,自己也没吃多大的亏吧?

李娜见李自成沉默不语,知道他的心思出现松动,忙道:“大都督,如果彼时漠南有一些部落来归,妾身的父母应该也会协助大都督……”

“嗯?”李自成的心思,除了大明,便是辽东的鞑子,正愁着没有骑兵去征服漠南蒙古各部,听了李娜的话,心中不禁一震,思索片刻,心中已有计较,便在李娜的胸前捏了一把,笑道:“淑济恐怕已经睡熟了吧?”

李娜轻柔一笑,推开李自成的大手,在被里唤了一声:“淑济!”

“我已经睡熟了!”淑济的汉话说得非常溜。

李娜笑道:“大都督快不要在此,淑济在等着大都督呢,快过去!”担心李自成反悔似的,奋力将李自成推向炕床的另一端。

李自成顺势向对面爬去,摸到淑济光滑的小腿,只觉得小腿微微一颤,却没有缩回。

他顿时明白了,淑济恐怕一直在偷听他们的谈话,或许她的身心,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惜自己既要利用淑济,又不能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李自成顺着淑济的小腿爬过去,发现淑济和李娜一样,也是光着身子,心中不觉奇怪:淑济小时候在自己和李娜之间爬来爬去,并没有裸#睡的习惯呀!

淑济卷曲着身子,感觉到李自成一点点爬过来,不禁死死闭着双目,心中却道:我的确是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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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40章 三院八部

腊月二十一日下午,郭世俊从成都赶到西安,李自成立即在小厅内秘密召见了他,连何小米都不在场。

郭世俊照例行了大礼后,在李自成的对面落座,“大都督已经决定称帝?”

李自成淡淡笑道:“世俊是否觉得有什么不妥?如果不妥,现在还来得及!”

“非也,非也,”郭世俊摇着头,忙道:“天命军已经占据着数省之地,军事上又是节节胜利,此时人心所向,大都督既是称帝,正是顺应天理!”

李自成道:“此番称帝,会不会成为朝廷眼中的出头鸟?”

“便是出头鸟又如何?朝廷腐败透顶,已经无法组织强大的军队,”郭世俊忙道:“属下并非担心称帝本身,而是……”

李自成亲自给郭世俊奉上茶水,道:“世俊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郭世俊明白李自成的心思,今日之会面,连何小米都不在场,显然是要掏心窝子说话了,他拱着手道:“属下所忧,乃是大都督府有没有充足的心里准备……”

李自成点点头,关于未来的华夏,早就与郭世俊交流过、探讨过,彼此之间并不需要藏着掖着,“趁着现在没有老糊涂,便用律法的形式,将体制确定下来!”

“大都督言重了,”郭世俊长身一揖,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指人选!”

“人选的事,待会再说,”李自成让郭世俊重新落座,不用拘礼,“只要将国家机构确立下来,人选倒是不难,无非对号入座!”

“大都督心中已有计较?”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思索此事,就等着世俊回来商定,”李自成道:“大明的内阁,不过是皇上的传声筒,一直干着文书的工作,必须予以废除!”

“大都督是要恢复宰相?”

“是叫宰相、总理,或是首相,似乎都差不多,无非是称呼上的区别,”李自成道:“还是叫政务院总理吧,似乎更符合现代的潮流,”顿了一顿,道:“我总觉得,‘三权分立’有些问题。”

“大都督请明言!”

“行政、司法、监察三权分立,其中监查机构权力过小,很难发挥真正的监查作用,”李自成道:“能否将兵部纳入进来,构成‘四权分立’?”

“大都督,万万不可!”郭世俊明白李自成的心思,无非是提高军人的地位,将来好征伐各地,开疆拓土,急道:“开国之初,君王强势,或许不会有事,但时间一长,兵部很难监管,迟早会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甚至武将专权……切不可让兵部凌驾于各部之上!”

李自成微微颔首,老师的历史经验就是丰富,军人不同于文官,只有军队国家化,不参与政治活动,才能保障国家的稳定,大明实行“以文制武”,不是没有道理。

换句话说,如果文官作乱,只要军人没有参与,实际上只需要改变国家的大政方针,更换总理即可,分争只是在朝堂,不会引起内乱!

军事内乱、武装冲突,才会对国家形成巨大的破坏,就像现在的朝代更替,如果有得选择,军人应该远离政治才好。

郭世俊见李自成采纳了自己的建议,方道:“大都督,还有一事,便是如何限制总理的权力,防止威胁皇权!”

李自成知道,这一路之上,郭世俊恐怕也是思索了不少问题,遂笑道:“不知道世俊有什么好法子?”

“限制总理的权力,无非有四个法子,”郭世俊的道:“一是强化三权分立,防备总理一家独大;二是确定任期,总理不能终身制;三是由皇上任命总理及各部部长,让他们互相监督,防备形成利益集团;四是强化对总理本人的监督,包括建立类似锦衣卫的机构。”

“锦衣卫就免了,不过可以设立监督机构,只有调查、取证的权利,但不能私设刑堂,”李自成笑道:“监督总理,实际上也是对国家,对总理本人最好的保护!”

郭世俊点头,道:“国家机构的组成,尚在摸索阶段,在具体的施政过程中,如果发现问题,还要不断修正,最终达到完善!”

“天下没有一劳永逸的制度,”李自成笑道:“所有的制度,都是为了国家和民族,并能促进国家和民族的发展,随着国家、民族的需求、利益的变化,制度本身也要不断完善,才能适应时代的需要!”

“是呀,没有一劳永逸的制度!”郭世俊喃喃自语,似乎在想着什么。

李自成忽地笑道:“世俊,这总理一职,你该当仁不让吧?”

郭世俊连忙摆手,“大都督,万万不可!”

“为何?”李自成轻皱眉头,道:“难道世俊忘记了自己应该肩负的历史使命吗?”

“就因为没有忘记,属下才不能出任总理一职,”郭世俊拱手道:“属下并非最早加入天命军,在军中并无威望,实在很难服众……”

李自成摇头苦笑,他何尝不明白郭世俊的心思?郭世俊同样来自后世,一旦掌握“相权”,极有可能威胁到“皇权”,一旦二权冲突,国家就会陷入动荡……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两个强势的人,分别掌握着国家最要害的部门,实在不是国家和民族的幸运!

他悠悠叹道:“世俊这是为避嫌疑吗?”

“大都督,属下原本就是教育出生,如果大都督体恤属下,让属下回归本行,发挥属下所长,属下已是感恩不尽,”郭世俊拱手道:“这或许是属下能为新朝所做的最大贡献!”

李自成沉默良久,也没惺惺作态,郭世俊想得不错,一旦皇权与相权发生冲突,华夏极有可能丧失一次现代化的机会。

虽然可能性不是太大,他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也好,既然郭世俊愿意从事教育,那就去推广新式教育吧,这样的事情,除了郭世俊,别人恐怕做不来,“既然如此,世俊便出任新朝的教育部长吧!”

“便是教育部长,属下也是战战兢兢……”

“世俊,推广新式教育,实在离不开你,”李自成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便道:“世俊认为,该有何人出任总理一职?”

“大都督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最佳人选,便是世俊,”李自成笑道:“还有两个备选人物,牛金星、梁文成,此二人性格、资历、才能上的差别,本是一目了然,世俊应该熟悉他们!”

郭世俊心中一动,大都督的意思,首选应该是牛金星了,牛金星除了气量不足,能力的确远胜梁文成。

不过,这恰恰是牛金星的劣势,新朝既立,新君强势,并不需要一个特别出色的总理,牛金星过于精干,做为谋士、军事,倒是不错,决不能让他将“相权”抓在手中。

倒是梁文成,虽然才干可能不如牛金星,但他从西宁开始就跟着大都督,资历上没有问题,又对大都督忠心耿耿,这是他的优势。

郭世俊思索良久,道:“大都督,依属下看,梁文成更适合担任总理一职,而且,梁文成年长,五年之后,根据他的身子状况,再决定他是否留任!”

李自成点点头,做为过度时期的总理,梁文成的确是最佳人选,梁文成一直呕心烈血、兢兢业业、夜以继日,忠心可昭日月,让他出任总理一职,是对梁文成这些年忠心的最大赏赐。

梁文成一直担任天命都督府的文官,从北川知县到西宁知府,再到青海省长,再到现在的民事使,从基层走上来的人,更了解百姓的疾苦。

让梁文成出任总理,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梁文成年岁较大,以五年为一个任期,他最多连任两届,这样从建国开始,就能破除总理的终身制,有利于限制“相权”。

既然梁文成出任总理一职,国家法院院长、监察院院长的人选,要与他相适应,李自成略一思索,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国家法院院长陆之祺、国家监察院院长沈道。

陆之祺原本是陕西的左布政使,典型的文官,只要熟悉天命都督府的各项律法,暂时不用将尽力放在总理和各部的官员身上,而是抓紧时间建立和完善各省级法院。

沈道是武官出生,出任监察院院长一职,可能勉为其难,但他现在的任务,不是监察官员们,而是尽快组建各省的监察院,然后在府县建立和完善监察院。

除了政务院、国家法院、国家监察院,在政务院之下,还有八部,合成“三院八部”,地方各省也是类似的机构,除省长、法院、监察院三权分立外,按照“四川模式”,省长以下对应设置“八厅”,行使民政权。

八部部长的人选,李自成也在心中酝酿!

李自成与郭世俊商讨了接近两个时辰,直到天黑之后,他的心中,已经对新的华夏,有了大致的轮廓,唯一不确定的,就是皇权。

郭世俊告辞离开后,李自成独自靠在木椅上,将所有的事情思索了一遍,方才回去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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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41章 国号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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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六日,李自成决定在西安称帝,将秦王府更名未央宫,做为新朝的皇宫。

新朝国号华夏, 年号永昌,以大明崇祯十六年(公元1643年)为永昌元年,新朝改良了大明历,称为癸未历,华夏以西历和癸未历混合纪元。

辰时三刻,承运殿前鸣炮十二响,钟磐交鸣,韶和典乐徐徐奏起,李自成在文武官员的簇拥下,身着黄袍,头戴十二旒冕,缓缓进入大殿,在何小米的搀扶下,在龙椅上就坐。

文武官员入殿参拜,行三跪九叩之礼。

“众卿平身!”

李自成轻抬右手,颁布了华夏的第一道圣旨,因为没有宦官,圣旨是由何小米宣读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明朝廷腐败,崇祯帝朱由检昏庸,致使民不聊生,国内烽烟四起,天命军奉天而生,永昌帝李自成受命于天……”

这一道圣旨很长,群臣虽然耐着性子,却也在烟雾缭绕的氛围中昏昏欲睡,直到圣旨的最后,众人才是打起精神细听,这是关乎到每个人的前程。

华夏朝实行三院八部制,梁文成、陆之祺、沈道分别担任政务院总理、国家法院院长、国家监察院院长;

政务院之下,共设置八部,人事部部长宋献策、国防部部长牛金星、教育部部长郭世俊、税务部部长崔文轩、农业部部长王聚奎、工商部部长王胤昌、科技部部长汤若望、交通部部长李琬;

除了部长,各部设副部长一名,但大部分副部长的位置都是暂缺。

华夏朝的第二道圣旨,是对武将的封赏,武将的职位一共有五等:权将军、制将军、乐将军、果毅将军、威武将军。

各营主将同时赦奉为制将军;废除大明朝廷给朱存极的秦王封号,赦奉为乐将军;各团主将赦奉为果毅将军;

权将军是具备指挥大规模作战的武将,天命军的主将,只有独立营主将李信被赦奉为权将军。

文臣武将各自向李自成叩头谢恩,三呼万岁!

李自成并没有升朝理事,而是带着文武百官去中殿圜殿祭拜先祖的排位,追尊曾祖李世辅为浦江王,祖父李海为鸿庆王,父李守忠为恩泽王,追封故兄李鸿名为延安王。

百官跪拜了李自成先祖之后,还剩下仪式的最后一项:祭天!

未央宫的西南,便有山川坛和社稷坛可以祭祀,但李自成嫌弃山川坛和社稷坛格局太小,更无法代表天命军“受之于天”的特点,硬是带着百官出了永宁门,去南城外的天坛祭祀了天主。

回到未央宫,已经过了午时,李自成依次走过正殿承运殿、中殿圜殿和后殿存心殿,进入后宫,再向左一拐,便是入驻的承庆宫。

在何小米的服侍下,李自成匆匆用了午膳,随后来到夫人们入驻的内宫,这里已经是未央宫的最北了。

高桂英得到讯息,立即带着小梅、小兰迎出来,跪在宫门外,“妾身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桂英平生!”李自成虽然不喜欢这些繁琐的礼节,然而今日是他登基的日子,高桂英死活要行三叩之礼。

李自成将高桂英搀扶起来,又示意小梅、小兰起身,这才回身道:“桂英,你让娜儿、洁儿、蝶儿、芬儿、蓉儿,还有玉儿都过来,朕有话对他们说!”

“妾身遵旨!”高桂英让小梅和小兰前去传令,自己却是引着李自成入了内宫。

整个内宫并不大,除了李自成入驻的承庆宫,单独的小型宫殿不过八座,高桂英、李娜、孙梦洁、陈秋蝶、田芬、穆思蓉、王婉玉各住一殿,剩下的一殿,恰好用作膳食房,由宋玉莲掌管。

李娜等人很快都集中于高桂英的身边,给李自成行了大礼后,纷纷围在李自成的身边,陈秋蝶用手抚摸着皇袍,“皇上,这皇袍是真丝的吗?”

“你说呢?”李自成用手敲着她的脑袋,“什么材料很重要吗?”

“那是那是,”陈秋蝶忙调转话头,尽量讨好李自成,“皇上玉树临风,好看,穿上什么衣服都像皇上!”

李自成伸出手,在她昂起的脸蛋上一刮,淡笑道:“你是不是说,朕不穿衣服最好看?”

众人笑得东倒西歪,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高桂英,都是笑岔了气,一手捂着胸口,想要咳嗽,却又咳不出来,李娜恰好在她身边,忙含笑为高桂英捶背。

陈秋蝶一向是没心没肺的,但今日李自成刚刚称帝,又是当众拿她开涮,她十分不满,白了李自成一眼,竟是躲到田芬的身后。

李自成毫不在意,这些都是自己的女人,双飞,甚至三飞都玩过,自己今日称帝,不过是身份上发生了变化,但与妻妾们的关系没变,这是在后宫,自己的地盘上。

他看着陈秋蝶的样子,不禁笑道:“没想到蝶儿也有害羞的时候,实在想不到,哈哈…”

“皇上……”陈秋蝶只怕皇上又要拿自己开涮,忙出言阻止。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好了,都别闹了,还是先接旨吧!”从怀中抽出一道明黄色的甚至,冲着高桂英道:“桂英,这是你的!”

高桂英忙跪倒在地,先是叩了头,方才双手接了,展开一看,原来是赦奉她为皇后,忙叩头谢恩。

李自成扶起高桂英,笑道:“这些日子,这些妹子们全靠你照顾,这是你应该得的,以后呀,你们还是好姐妹!”

高桂英点头称是,虽然知道自己可能被赦奉为皇后,真到了这个时刻,她还是感到巨大的幸福,一个山里的野丫头,一不小心,竟然成为一国之母……这都是拜自成所赐,今后,在他的后宫,自己唯一能帮助他的,只是一碗水端平,帮他打理好后宫。

她虽然没有当众表态,却是在心里给自己下了死命令!

李自成又从怀中抽出一道圣旨,这一次,接旨是其余的夫人,不出高桂英所料,夫人们都被赦奉为妃子:李娜为木妃,孙梦洁为静妃,陈秋蝶为怡妃,田芬为燕妃,穆思蓉为淑妃,王婉玉为和妃。

众女皆大欢喜,但却有人暗自伤心。

李自成睡过的女人,远不止她们七人,除了刚刚睡过的淑济,还有小梅小兰、鸢儿、如诗如画,甚至还有宋玉莲。

囿于身份上的限制,她们暂时没得得到妃子的封号,不过,淑济是林丹汗唯一的后人,身上流淌着黄金家族的血脉,她的封号是迟早的事。

小梅小兰、鸢儿、如诗如画都是婢女,身份上比不得各自的主人,除非能生下一男半女,否则,很难享受到“妃子”的封号。

至于宋玉莲,此生恐怕都没有机会了,她是陈秋蝶的母亲,在后宫做个主管更为合适,名分上差些,实惠上并不差。

李自成心中明白,这些女人就是自己的家人,在这个世界上,他们都是自己最亲的人,哪怕是身份最卑微的女人,要么不睡,将来赔出部分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人,只要是睡了,就得给她们一个交代,让她们留在自己的身边,至少衣食不愁。

当然,仅仅衣食不愁,还是远远不够,关键让她们快乐、开心起来,不知道这个时代,女人们除了衣食,还喜欢什么?

李自成离开内宫,去承运殿附近转了一会,这段时间,按理说不用上朝,但新朝初立,有许多事情要做,而且,新元之后,很快便要北伐京师,必须要及早做出准备。

二十八日,李自成在承运殿召见了三院八部的主官,除了汤若望尚在兰州,其余众人都是提前到达。

其实现在的三院八部刚刚搭建了框架,主官是有了,下面缺少办事人员,将西宁和兰州高学的人员安插进来,肯定来不及,而且人手也不够。

李自成便交代人事部部长宋献策,尽快在西安开科取士,为新朝增补吏员,此外,大军即将北伐,人事部必须准备文官随行,即使安抚沿途的征伐地。

此外,任务最重的便是国防部部长牛金星了,驻扎在西安的各营,大部分都要随军出征,除了抓紧时间严格操训各营的士兵外,还要会同税务部部长崔文轩等,尽早准备大军出征的物资。

教育部部长郭世俊、农业部部长王聚奎、工商部部长王胤昌、交通部部长李琬等,也没有多少假日,即便新元期间,也要将手头的工作抓起来,虽然各部的吏员严重不足,但工作却不能松懈。

郭世俊主管教育,必须向陕西、湖广、河南推广新式教育,储备大量教员,如果条件许可,还要在各省的首府兴办高学。

李琬主管的交通部,更是一刻也不能松懈,青海、甘肃的筑路大军已经来到陕西与河南,除了在河南拓展官道、修建水泥大道,陕西更是重中之重,做为华夏的国都,第一步是要修筑固关至潼关的水泥大道,从东西方向贯穿整个陕西,尽快将兰州的自行车队吸引过来,提高陕西的运输效率。

陕西的水泥大道,将来还会有纵观南北的大道,一直会延伸至沿河总督府,将河套完全纳入汉地……

李自成在西安立国的讯息,传到京师的时候,已经是除夕了。

正文 第942章 龙床定计

朱由检在乾清宫的东暖阁呆坐了大半日,连午饭都没吃,大小太监们都是集中于门外,谁也不敢敲门进去。

僵持至傍晚,皇后周玉凤与袁贵妃联袂来到乾清宫,想要劝说朱由检出来,参加晚上的年夜饭,但朱由检压根就没有开门,两人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周玉凤回到坤宁宫陪着朱由检绝食,而袁贵妃回到翊坤宫,也是暗地生闷气。

司礼监王承恩见皇后周玉凤扭着腰肢离开了,心中忽地一悟,忙唤过小太监张殷,耳语几句,张殷忙点着头,快步离开了乾清宫。

王承恩在惴惴不安中等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面上不禁一喜,暗道:恐怕只有懿安皇后能劝慰皇上了……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王承恩忙迎了过去,看到张扬,正要叩拜,被张嫣一把拉住,“此时此刻,王公公就不用多礼了,咦,怎么不点上灯……”

王承恩苦笑,却是没有回答,张嫣一向聪明睿智,马上就明白过来了,一定是东暖阁没有点灯,所以王承恩他们不敢点灯。

张嫣借着宫外传来的灯火,扫了王承恩一眼,小声道:“皇上什么时间进的东暖阁?一直没有动静吗?”

“皇上是辰时得到李自成在西安称帝的讯息,入了东暖阁之后,一直闭着门,”王承恩亦是小心地道:“奴才叫了几次门,皇上怒了……刚才周皇后与袁贵妃来了,皇上也没开门……”

张嫣轻蹙眉心,一时不敢动作,思索片刻,道:“公公且去敲门,就说哀家……哀家给皇上送来了年夜饭……”

“奴才知晓!”王承恩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转过身,向东暖阁而去,轻轻敲了门,门内没有动静,只得在手指上加了力度,叩了三响,道:“皇上,懿安皇后送来了年夜饭……”

“懿安皇后?”朱由检轻轻转动了脖子,朝着门外吼道:“你们这些奴才,为什么惊动了懿安皇后?”

“懿安皇后说……今儿是除夕夜,所以……所以要与皇上共进膳食……”

朱由检轻叹了一口气,却是端坐着不动,过了好一会,方才缓缓起身,抽了门闩,开门一看,见门前只有王承恩,不觉怒道:“你这奴才,也和外人一样,竟敢欺骗朕,懿安皇后在哪?”冷哼一声,便要回身拔剑。

王承恩顿时哭丧着脸,“皇上,懿安皇后真的来了……”咳嗽一声,张嫣忙小跑着过来,“皇上……”

朱由检听到张嫣的声音,这才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怒气一点点消了。

张嫣强颜欢笑,“皇上为何不点灯?难道是在守岁……”

王承恩见朱由检没有反对,忙用火折子点亮灯烛,又给炭火盆内加了几块炭,这才带上门出去。

朱由检面色很冷,一直阴沉着脸,直到王承恩出去,方才冷声道:“嫣儿是来看朕的笑话吗?”

“皇上,今儿是除夕,我们不说这些丧气的话,”张嫣扶着朱由检,让他坐回龙椅,自己也在朱由检的对面坐了,“皇上你听,宫外的鞭炮声,便是百姓们在欢庆除夕,辞旧迎新!”

“这些百姓……”朱由检怒道:“国家至此,他们却还想着醉生梦死……”

“皇上,他们只是百姓,只想着过上好日子,”张嫣朱唇翕动,眉眼含笑,活脱脱就是一朵绽开的红莲,“皇上,宵小之徒,垂涎大明江山之事,难道还少吗?最后天下还不是大明的?没准过了今日,前方便有胜利的讯息传来……”

“嫣儿这是宽朕的心,”朱由检长叹一口气,悠悠地道:“自从流寇兴起,天下便没有传来多少喜讯!”

“或许这就是帝王生活的常态吧!”张嫣想安慰朱由检几句,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慌忙起身,来到后墙窗边,向外一看,落眼处全是粉红的高墙,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朱由检随着起身,来到张嫣身后,双手从后向前拦住她的细腰,悠悠地道:“也许这就是帝王的生活,嫣儿说得对,今儿是除夕,咱们不谈那些不开心的事,就像嫣儿,今晚穿着这大红喜庆的短袄,朕看着也会舒心些!”

张嫣想要推开朱由检,却又于心不忍,闷坐了大半日,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精气神……她暗自叹息一声,小手似有若无地搭在朱由检的的大手上,“是呀,皇上说得对,过了今儿,一切难题明日再说,皇上,要不要传膳,让皇后她们过来……”

“不用她们,朕今晚想要静一静,”朱由检在张嫣的小手上摩挲着,“今儿就咱们俩,嫣儿,去传膳!”

张嫣愣了一会,知道朱由检的心思,她无法拒绝,只得从朱由检的怀中脱开身,快步走向门口,知道王承恩一定在门外候着,遂对着门外道:“王公公,快去传膳!”

“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晚膳马上到!”王承恩听说皇上终于肯用膳了,满脸都是喜色,还是懿安皇后……他一溜小跑,冲着小太监们们道:“快,传御膳!”

张嫣陪着朱由检用了完善,知道今晚回不去了,索性由着朱由检。

朱由检用过完善后,似乎恢复了气力,拼命在张嫣的肚皮上耕耘。

然而,朱由检似乎忘记了,张嫣以前怀胎之时,遭到奉圣夫人客印月与魏忠贤的暗算,致使流产不孕,无论他如何卖力,张嫣都无法怀上孩子……

或许朱由检并不需要张嫣怀上孩子,他是帝王,只喜欢这种虎威!

张嫣婉转承欢,直到朱由检精疲力竭趴在她的胸前,方才长长喘出一口气,“皇上依然生精虎猛……”

李自成歪向一边,幽幽地道:“只有在嫣儿的身上,朕才能感受到……嫣儿,李自成在西安称帝,接下来一定会攻打京师,朕忧心如焚呐!”

“皇上不用担心,”张嫣用小手轻抚着朱由检的胸膛,又将脑袋将朱由检的身上靠了靠,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鞑子不是数次破关,进入京师地界吗?最后还不是退回去?”

“这次不一样,”朱由检轻轻叹气,“鞑子毕竟是外族,抢夺些财物、人口,必然会退出关外,而李自成……李自成已经鼓惑了不少百姓,万一天命军来到京师,恐怕……”

张嫣也是无法,她毕竟是生活在皇宫中的女人,无法左右国家大势,心中虽是十分焦急,口中还是安慰着朱由检,“皇上,李自成在西安称帝,与京师隔着山西,皇上要及早调集重兵驻守山西……”

“大同、山西军镇,已经有朝廷的重兵,”李自成神情落寞,幸好张嫣看不到,“不过,这些重兵能否抵挡天命军……”

张嫣默然良久,朝廷重兵征剿天命军,吃了无数的败仗,督师丁启睿、侯恂、汪乔年、傅宗龙、孙传庭……一个个落得兵败身死,难道天命军是朝廷的克星?

她内心不觉颤抖起来,为了不在肉体上表现出来,将身子紧紧贴在朱由检的身上,沉默良久,道:“皇上,要不退守南京,暂时避开天命军的锋芒……”

“退守南京?”朱由检停下所有的动作,思索良久,道:“大明祖训,‘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难道朕要做那贪死怕生之徒,等着后人笑骂?”

张嫣温婉道:“皇上,此一时彼一时,永乐爷当年……恐怕也没想到……”

朱由检默然片刻,道:“便是朕愿意南迁,可是朝中的大臣们……尤其是那些言官……”

张嫣嫣然一笑,道:“皇上,此事不用亲口提出,要让大臣们说出来!”

“大臣们?”

“妾身听说,詹事府左中允李明睿,一向有南迁的言论,”张嫣心情稍定,伏在朱由检的怀中笑道:“皇上不妨召见李明睿,问计于他……”

朱由检心喜,在张嫣光滑的身子上抚摸片刻,道:“还是嫣儿睿智,总能替朕想出法子,朕不知如何感谢嫣儿……”

“臣妾与皇上,都是大明皇室的人,说什么感谢?”张嫣被朱由检摸得心儿发痒,忙逮住朱由检的大手,正色道:“明儿是新元,是皇上祭拜先祖的日子,明日皇上索性去皇陵拜祭!”

“嫣儿是说,明日去龙虎山拜祭十二陵?”朱由检立马情形过来,“向祭拜十二陵,昭告先祖……”

“昭告先祖之后,然后召见李明睿,”张嫣悠悠地道:“希望李明睿能明白皇上的心思!”

朱由检思索片刻,忽地抓住张嫣的双手,轻轻摩挲起来,“嫣儿,朕知道如何感激你了!”

“什么?”

“嫣儿在朕的龙床上,三言两语就为国家定下大计,解了天命军的困局,”李自成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淡淡的,轻轻的,“朕感激嫣儿,自然是在龙床上,来……”

“皇上……”张嫣欲待挣扎,已经感觉一座大山向自己的身上压过来,不觉全身酸软,四肢无力,情知逃脱不过……

正文 第943章 动了南迁的念头

新元初一,群臣都要随着皇上祭拜先祖,今年也不列外,群臣起个大早,都在大殿外等候,没想到朱由检匆匆赶来的时候,却是告诉群臣,今年祭祖,并不去太庙,为了表达他对列祖列宗的诚心实意,他要亲自去昌平的皇陵祭拜。

群臣顿时傻眼了,但昨日传来讯息,李自成在西安称帝,知道皇上心情不好,谁也不敢出言反对。

在王承恩的提醒下,群臣才想起要预备车马,皇陵距离京师,可有百里之遥。

武将们都是乘车而来,但文臣多半坐轿上朝,还得回去更换马车,朱由检板着脸,只给了他们半个时辰时间。

辰时整,朱由检亲率文武大臣出了城北的安定门,沿着宽阔的官道,奔皇陵而去,虽然都有马车,但人数太多,官道上十分拥挤,骏马根本无法全力行驶,直到午后,差不多未时,方才抵达天寿山脚。

朱由检下了御车,没有任何停顿,便直奔长陵。

朝中重臣都是上了年纪,比不得朱由检正当壮年,一个个怨声载道,可惜,他们只能用最小的声音一轮,甚至只是一个眼神,谁也不敢大声表现出来。

他们在马车中就补充了食物、清水,下了马车之后,虽然腰酸背痛,却也只能随着朱由检的步伐。

长陵是首陵,乃是永乐帝与徐皇后合葬的陵墓,天寿山成为皇陵区,正是从永乐帝的长陵开始的,十二陵环绕在天寿山东、西、北三面的山谷盆地中。

进入大红门,朱由检神情萧瑟,连跟在身边的王承恩都不敢喘气,首辅陈演紧随身后,其余阁臣、六部尚书都不敢怠慢,品级低的官员,此时才刚刚抵达天寿山。

入了小红门,迎面便是祾恩门,朱由检稍稍迟疑片刻,方才穿过左侧的小门,而文武官员是不能与皇帝同行,他们只能从右侧的小门内拥挤着过去。

进入祾恩殿之前,朱由检在左侧的香炉中上了香,对空拜了三拜,嘴唇翕动着。

他先是看了眼左侧的龙山,随后又看了右侧的虎山,心中默默念叨着:左青龙,右白虎,加上永乐大帝,保佑大明江山万世流长……

朱由检自己都不相信,哪个朝代可以万世流长,或许大明最终会被新的朝代所代替,但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嫣儿都说了,自己可是勤于政事的好皇帝……

王承恩顺着朱由检的目光,也是向两侧看了眼,心中不觉一惊,左边的龙山,实在是一条蜿蜒之龙,而右边的虎山,活脱脱一只微闭双目正在打盹的白虎!

卧龙、伏虎!

皇陵的风水真是太好了,这样的大明,还会迎来流寇的危机吗?

虽然在宫中地位尊贵,王承恩还是第一次来到皇陵,心中的震颤,简直超过昨日来自陕西的讯息。

群臣在右侧的香炉上了香,但人数太多,只有前面的高官才有机会上香,跟在后面的官员们,因为要追赶朱由检的步伐,直接无视张开大口的香炉。

王承恩搀扶着朱由检,走过十八级台阶,便是巍峨的祾恩殿,红色的底墙,明黄色的琉璃瓦,从大殿门口,便能看到金丝楠木圆柱。

这种金丝楠木是云贵特产,每颗楠木都是两人合抱,树龄都在千年以上,这样的楠木,一共有六十颗,据说建造大殿的时候,永乐帝唯恐被“钉死”,不允许使用一颗钉子,全部依靠楠木之间的榫节之间自然连接而成。

大殿正中间,是永乐帝的铜像,栩栩如生,一尘不染,还是生前威武的样子。

朱由检甩开王承恩的手,趴在铜像前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也不等后面的群臣,先自起身后,却是用阴戾的目光瞪着铜像:当年如果不是永乐帝立下“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规矩,或许迁都南京的事,比现在要容易的多!

难道君王非得死在社稷吗?

他的内心不住地颤抖,为免朝臣们看出来,一把搭起王承恩的手,绕过永乐帝的铜像,从后门而出。

祾恩殿的后面,照例有铜炉、石炉,但这里是不允许进香的,朱由检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进入方城、明楼。

这是一种二层的结构,底层的方城是石城,天门内供奉着永乐帝大红色的牌位,从上而下是九个大字:大明 成祖文皇帝之墓!

上层的明楼是一座红墙黄瓦小楼,典型的单檐歇山顶,檐角飞起上翘,凛然有升空之势。

朱由检照例拜了永乐帝灵位,口中念念有词,如同道家捉鬼,迟滞片刻,转至灵位之后,沿着楼梯登楼,从二平台转角后,终于登上明楼。

明楼北面的宝鼎山中,便是永乐帝与徐皇后的灵柩,可能是永乐帝不希望别人打扰,明楼的地基与宝鼎山之间,隔着一道宽阔的浅沟,普通人根本无法直接迈过。

朱由检立在明楼上,面对修理得整整齐齐的宝鼎山,灵柩就在侧前方,目光所及,能看到一角。

朱由检的脸上,庄严肃穆,谁也不知道他的心中在想着什么,他没有用云梯攀过宝鼎山,甚至没有三跪九叩,只是远远地向灵柩行了注目礼。

明楼上的地阶太小,只有几名重臣随在朱由检的身边,群臣只能站在台阶上,一直延续至天门之内。

朱由检停滞片刻,便在王承恩的搀扶下沿着台阶原路返回,官员们们远远跟在身后。

出了洪门,天色还早,朱由检又祭拜了献陵和景陵,方在龙山脚下扎了营,官员们不敢擅自回城,只能以朱由检的营帐为中心,远远地四面扎营,将朱由检的大帐包围在中心。

十二陵祭拜完毕,已经是初二的午后了,回到京师,已经是下半夜,年龄大的官员,早已浑身散了架,入城之后,急急拜别朱由检回府,找丫鬟婢女按摩去了。

朱由检回到乾清宫,先是让王承恩明日传李明睿觐见,随即让宫女们服侍着泡了热水浴,这两日祭祀皇陵,他实在太疲劳了,连衣服都没穿,直接躺倒在龙床上呼呼大睡,连张嫣都没有想起。

一夜好睡,连梦都没有。

翌日醒来,已经是已时了,随侍小太监张殷见朱由检起身,忙过来禀报:“皇上,李明睿在宫外等候!”

朱由检点点头,他这两日的辛苦,还需要李明睿配合,没有李明睿的配合,这两日可是白辛苦了,而且,大明眼下的局势实在难解。

他让张殷先将李明睿带入厅堂奉茶,自己在宫女的服侍梳洗完毕,又吃了两块甜点,方才在东暖阁召见李明睿。

“微臣李明睿叩见皇上!”李明睿不知道朱由检为何在正月初三召见,心中忐忑不安。

“李爱卿快快平身!”朱由检虽然没有离开座椅,却是和颜悦色,又给李明睿赐了座。

李明睿有些受宠若惊,最近这几年,国内外总是传来各种变故,朱由检一直心情不好,重臣被罢、被杀无数,像今日这般温和,实在是少见。

难道是因为新元的缘故?

不过,皇上今日心情不错,召见自己,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他向朱由检拱拱手,等着朱由检发问。

朱由检的脸上,竟然挂着淡淡的笑意,“李爱卿,流贼李自成逐渐坐大,去年年底,竟然在西安称帝,公然对抗朝廷,李爱卿对当前的局势,有什么具体的看法?”

李明睿心中一惊,这么严肃的问题,皇上竟然单独召见自己?自己既非阁臣,又非六部尚书,不过是小小的六品官,詹事府的左中允!

他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朱由检一眼,发现朱由检的脸上,不仅有笑意,更是有着莫名的期待。

李明睿快速思索自己的言行,蓦地心中一动,难道……

他并不明白皇上的心意,便试探着道:“回皇上,前几任督师平贼不利,致使流贼坐大……”说道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会,以观察朱由检的反应。

朱由检轻轻摆摆手,笑道:“过去的就不用说了,李爱卿还是说说,朝廷现在要怎么办吧!”

李明睿虽然还是不太确定,心中已是有七八成把握,遂一咬牙道:“皇上,天命军兵锋正盛,朝廷可以仿照大宋旧例……迁都南京,避其锋芒,以待局势有变……”

“迁都南京?”朱由检装模作样,好似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时不及反应,思索良久,道:“朕亦有此意,但朝堂诸臣不从,奈何?”

李明睿忙道:“天命微密,当内断圣心,勿致噬脐之忧,”顿了一顿,又道:“既然皇上心意已决,当尽快决断,勿被朝臣所误!”

朱由检踌躇不觉,自己这样放弃京师和皇陵,别说今日之朝臣,身后也一定挨骂,如果由大臣们们在朝会上先提,自己假装不同意,大臣们一再劝迁,自己被迫同意南迁,这样的决策过程才算完美。

这个李明睿毕竟是六品小官,人微言轻,他的话不足以震慑朝堂,朱由检决定摸一摸大臣们的底细,“李爱卿所言,对时局来说,乃是金玉良言,卿可斟酌言辞,来日上疏至朝廷!”

李明睿得到朱由检的肯定,心中大喜,忙拱手道:“臣遵旨,臣这就告辞回去,斟酌言辞!”

什么叫遵旨?朱由检心中不悦,脸也是拉下来,冷冷地道:“爱卿回去,自当斟酌用语,勿使他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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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44章 兵伐京师

正月初三这日,李自成也没闲着,他向外派出三拨信使。顶点更新最快

一拨去洛阳,传命驻扎洛阳的李过,大军从孟津渡河,深入黄河以北,先拿下河南仅剩的怀庆、卫辉、彰德三府,配合随后赶到的天命军,组成南路大军;

第二拨信使去密会汉清局的首脑王安平,命他发动所有的力量,全力配合天命军北伐京师;

第三拨信使更绝,他们是赶往京师的,信使带着李自成的亲笔信,直接向朱由检约战。

朱由检能否收到这封亲笔信,李自成不能确定,对天命军来说,这不过是锦上添花,朱由检收不到这封信,对天命军没有任何损失;如果朱由检能收到这封信,正好让朝廷慌作一团,为天命军赢得备战的时间。

现在的天命军,已经具备了与明军决战的能力,李自成并不在乎大明朝廷事先做好准备,一个**透顶的朝廷,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影响天下大势,改变历史进程。

正月初八,天命军已经备好粮草、器械等,在西安东面的长乐门外集结。

第一营、第三营、第四营、第五营、第六营、第七营、独立营、奉天营,八个营共三个骑兵团、四十个步兵团,其中十七步兵团装备了步枪。

二十二万大军,这几乎就是天命军九成的战斗力,为了早日拿下京师,彻底埋葬大明,李自成要拼命了。

随行的文官中,除了人事部部长宋献策、国防部部长牛金星,还有不少中低层的官员。

这是一次决定命运的战役,如果胜利了,天命军极有可能谋得天下,一旦战败,天命军除了退回西安外,未来的前途和命运,将陷入极度的不确定状态。

李自成虽然和三院八部的官员商讨了数次,却也不敢大意,无论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这次征伐出动的兵力,已经是天命军的极限了。

政务院总理梁文成、国家法院院长陆之祺、国家监察院院长沈道,带着留守的官员出长乐门为李自成送行。

长乐门外,天命军的九州旗迎风招展,二十多万大军显得十分拥挤,但永昌帝李自成、三院八部的官员都在,士兵们不仅井然有序,连一个喷嚏都没有,只有无数的战马摇晃着脑袋,不知道是惊恐还是兴奋。

士兵们的军服,主要有两种,装备步枪的士兵,都是穿着迷彩军服,而依然配备冷兵器的士兵,以及骑兵,都是银黑色的铠甲,让人一目了然。

李自成先是扫了眼周围整齐排列的士兵,然后让跪送的官员们平身,和梁文成小声说了几句,随即翻身上马,向留守的官员们一拱手,“文成、之祺、沈道,西安,我就交给你们了!”

梁文成、陆之祺、沈道又是率领文武官员跪倒在寒风中,打头的梁文成朗声道:“臣等恭候皇上凯旋归来!”

凯旋了就会一定会归来吗?李自成暗暗发笑,转过身沉声喝道:“出发!”

“出发!”何小米大喝一声,随即传令兵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直传遍全军。

独立营做为先锋,第四营将做为南路大军的主力,两部最先行动,率先上了官道,随后李自成亲率中军随行,后军一直到午后,才有机会登上官道。

正月初九下午,朱由检接到李自成的亲笔信,隔日一大早便召开朝会。

今日府朝会,原本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迎战天命军,但朱由检存了心思,所以朝会上便出现了两个问题。

朱由检先是向大臣们展示了李自成的那封极度嚣张的亲笔信,然后缓缓道:“众爱卿,天命军逆贼公然造反,还要出兵与朝廷决战,诸位有何良策退兵?”

朝堂一片嘘声,却是谁也不敢说话,天命军二十余万精锐,谁敢戳其锐气?那么多督师都是兵败身死……

朱由检没有失望,群臣束手无策,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每一次遴选督师,甚至是兵部尚书,都要延续好几日,现在天命军越发强大,谁会为了大明的江山而不顾生死?

大臣们束手无策,或许不是坏事!

朱由检用目光扫了大臣们一眼,随即落在李明睿的身上,微微颔首,随即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李明睿轻抖长袖,向外走了两步,跪倒在朝堂,五心向地,脊背朝天,奏道:“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奏!”

“免礼平身!”朱由检的脸上漾着淡淡的笑意,“李爱卿有何本要奏?”

李明睿一骨碌爬起,微微躬着身子,道:“皇上,天命军连下河南、湖广、陕西三省,斩杀大明督师、官员无数,眼下兵锋正盛,而我大明的精锐被牵制在辽东,一时不及回撤,不如……不如暂时迁都南京,待局势有变,朝廷再组织一支强兵,顺势收回京师,重创天命军……”

他将一份早已写好的奏章呈上,司礼太监王承恩接过,转交给朱由检。

朱由检接过奏章,仔细看了一遍,等到心绪平复,方才抬起头,扫了群臣一眼,“众卿有何看法?”

众人对李明睿的奏章十分意外,一时盘算不及,都不敢说话,唯恐拂了朱由检的心意,被逼上战场作战。

朱由检十分尴尬,没有退兵之法也就算了,现在李明睿提出南迁的计划,你们又是不表态,难道你们有退兵的法子?

朝廷真是白养了这些猪头!

朱由检越想越气,但他的对立面,是无数的大臣,总不能一个个砍了,便一掌拍在龙椅上,口中喝道:“眼看着天命军就要兵临城下,你们做为朝臣,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能为朕分忧……”

“臣等死罪!”大臣们见朱由检怒了,在首辅陈演的带领下,一个个跪拜于地。

朱由检顿时无语,朕不是要你们下跪,而是要你们同意李明睿的主张!

他吞了口吐沫,勉强将怒气压下去,冷声道:“你们是否死罪,不是今日朝廷商讨的事,现在天命军要北伐京师,李爱卿主张南迁,你们有什么什么意见?”

朝堂寂然无声,数百官员跪拜,只有李明睿是站立的,其余的全是屁股。

而屁股是不会说话的!

僵持了好一会,不知道是谁,实在憋不住了,突然放出一个响屁,终于打破了朝堂的沉寂。

不知道是不是回应朱由检。

朱由检更加恼怒,但他是一国之君,不能为了一个响屁的事,去责罚大臣,心中却焦急不已。

李明睿更加着急,既然大臣们都没有反对意见,皇上正好乾纲独断!他以目示意,希望朱由检一锤定音,将南迁的事在朝堂确定下来。

朱由检也明白李明睿的意思,但这种背上后世骂名的事,他绝对不会乾纲独断,除非群臣求着他,他勉为其难,到时候顺水推舟,大事方可定下。

群臣似乎知道这是背上历史骂名的事,只会用屁股说话,难道放弃京师和皇陵的事,需要自己这个英明的皇帝去背黑锅?

不行,这种有损英明的事,自己绝对不能做。

“众卿平身!”朱由检避开李明睿的目光,暗中叹了口气,道:“既然众爱卿无意南迁,那此事暂且作罢!”他将“暂且”两个字说得很重,希望朝臣们能听出玄机。

南迁的事,因为朝臣们不敢担当,暂时只能作罢,但天命军北伐京师的事,却不能装聋作哑,大明是朱家的,朝臣们可以装聋作哑,但君王必须早做打算。

朱由检待众臣起身,再次扫了群臣一眼,目光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精气神,“众爱卿,天命军已经离开西安,不日将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境内,你们可有退兵之法?”他的目光,在首辅陈演和兵部尚书张缙彦的脸上特意停留了一小会。

两人吓得一哆嗦,我的妈呀,我要是有办法,岂不早就灭了流贼?这个时候,将平贼的任务交给我,不是逼着我上战场送死吗?

朱由检也是心中有气,既然没办法,你们为何不同意迁都?眼看着流寇要打到京师,你们拿着朝廷的厚禄,是朕最为信任的大臣,难道不该为朕分忧?

陈演和张缙彦都不敢说话,在兵事上谁敢说话?此时出头,弄不好被皇上看中,需要带兵出战,那就是找死了。

大臣们都存了明哲保身的念头,又没有退兵之策,朝会也就开不下去。

朱由检的神情非常落寞,但大臣们看在眼里,却是无动于衷,大明是朱家的大明,不是群臣的大明,便是改朝换代,新朝也是需要人手出仕。

李自成、张献忠之类的流寇,一直屠杀大明宗室,对于地方上的士绅,却是一直拉拢,明眼人都知道,流寇痛恨的只是大明宗室,不是朝堂上的百官!

他们没必要陪着大明一起灭亡。

朱由检不知道大臣们的心思,或者说,他不知道朝堂中有多少大臣存在着这样的心思,但君臣不同心,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他向着大明的江山社稷,而大臣们只想着自保……

一阵无力的疲劳感忽然向他袭来,他不由自主打了哈欠,无力地吐出两个字:“退朝!”

“退朝!”王承恩尖利的嗓音,在大殿内激荡着,朱由检尚未起身,大臣们已经开始退出皇极殿……

正文 第945章 多尔衮的愤怒

正月十九,面对铺天盖地的天命军,朱由检痛下决心,要调动山海关的辽军入关勤王,内阁首辅陈演以“辽军守辽土”为由,全力反对,但朱由检似乎铁了心,难得地乾纲独断,命令陈演、张缙彦急调辽东的吴山桂入关勤王。顶点更新最快

同样在这一天,李自成的大军赶到潼关,面河扎营,此时李绩的第四营、李信的独立营,已经从潼关东北的风陵渡渡过黄河,深入山西境内,沿河布置了防线,接应大军渡河。

如果从风陵渡渡河,需要绕过狭长中条山,才能深入平阳府,李自成思索片刻,让大军折而北上,从蒲津渡渡河。

此时正是一年当中最为寒冷的时刻,黄河封冻已久,冰层厚度不下一尺,不仅士兵,连车马都可以直接在冰上行走。

冰层虽然结实,但冰面非常湿滑,加上粮草、辎重甚多,李自成花了三日时间,大军方才全部渡过黄河。

李绩的第四营撤军东进,与渡过黄河的第二营组成南路大军,拿下怀庆、卫辉、彰德三府后,将沿着官道,从真定北上,从南面逼近京师,牵制朝廷南路援军。

北路大军沿着涑水河岸的官道北上,刚刚行至解州,李信已经传出讯息:独立营拿下平阳府,知府张?归降。

李自成大喜,立即让宋献策快马赶去平阳府,尽量留任张?,安抚当地的百姓。

大军随即兵分三路:第五营周宾部东进泽州,然后折而向北,大约在潞安府或者或者沁州与大军汇合;第三营秦大年部,沿着黄河北上,重点是吕梁山与黄河之间的州县,于太原府或是朔州与大军汇合,李自成亲领第一营、第六营、第七营、奉天营主力,沿着涑水河、汾河河谷北上。

陕西巡抚蔡懋德大惊失色,一面向大同、宣府军镇求援,一面连章告急,向朝廷求救。

朱由检召开临时朝会,商讨天命军进入山西一事。

与上次不同,现在天命军已经进入山西,连平阳府都拿下了,京师的西大门已经洞开,除非迎接天命军进入京师,决不能坐以待毙!

朱由检见众臣又是面面相嘘,不禁长叹一声,道:“朕不愿做亡国之君,但是事事皆亡国之象。祖宗栉风沐雨才打下的天下,到了现在将要失去了,朕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朕原意亲自督师与天命军决一死战,身死沙场没有什么遗憾的,只是是死不瞑目啊!”

众臣再不能装聋作哑了,哪怕是安慰朱由检,也要做做样子。

首辅陈演请战,但提出需要征收练饷做为军资,朱由检不许;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蒋德?请战,也被朱由检驳斥。

吏部右侍郎、东阁大学士李建泰出列奏道:“臣老家乃是山西曲沃,愿出私财饷军,不烦官帑,请提师以西。”

朱由检方才欢喜,既能督师平贼,又不需朝廷的军饷,这才是为君分忧!欣喜道:“卿若行,朕仿古推毂礼!”

朝会很快就结束了,李建泰回府后,立即向朱由检上疏:“御史卫桢固官复原职;授进士凌?职方主事,并参与监军;升参将郭中杰为副总兵,领中军事;命进士石?,联络延、宁、甘、固义士,讨贼立功。?0?2”

朱由检全部答应,好不容易有一个为君分忧的人,况且这些都是小事,与督师相比,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他另外拟旨,加李建泰兵部尚书衔,赐尚方天子剑,军中便宜从事。

二十六日,李建泰带着一千五百营兵,预备离开京师讨伐天命军,朱由检兑现朝会上的承诺,先是命驸马都尉万炜宰杀牲畜以告太庙。

将午时分,朱由检出现在正阳门城楼上,卫士东西林列,旌旗甲仗鲜艳,内阁、五府、六部、都察院掌印官及京营文武大臣侍立身后。

朱由检在将士们的注目下,缓缓出了城门,身后的甲士和文武官员,加起来比出征的士兵还多,鸿胪寺卿当众礼赞了李建泰。

李建泰上前致谢,朱由检龙心大悦,当众赐宴,诸掌印大臣陪侍。

酒水七巡过后,朱由检亲自掌壶,为李建泰斟酒三杯,李建泰一一饮过,单膝跪地,“臣定当不负皇上所望,克日平贼回师!”

“真乃朕之肱股之臣!”朱由检将李建泰搀扶起来,向后一招手,卫士忙双手奉上一旗,朱由检接过,递给李建泰。

李建泰再次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接过锦旗,展开一看,乃是皇上手书,敕曰:代朕亲征!

李建泰大喜,有这样一份锦旗,有时候比尚方天子剑还要管用!他这次出征,只有京营的一千五百士兵,其余的士兵,需要沿途收拢,有了皇上的的手书,恰好将沿途的士兵聚集在这面大旗之下。

叩头谢过朱由检,李建泰方才上马,向朱由检和众臣一拱手,再不停留,拨转马头,沿着正阳门大街向南而去,从永定门出了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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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在西安称帝的讯息,通过蒙古人传到盛京的时候,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摄政王多尔衮不以为意,他最关注的只有两件事:一是逼迫另一位摄政王济尔哈朗让步,从而大权独揽;另外一件事,一直让他闷闷不乐,却是连亲兄弟多铎、阿济格都不能说。

接近午时,阳光暖融融的,如果不用给牲畜挤奶,真是午晒的好时机。

多尔衮从崇政殿出来,被阳光一照,心中忽地生出无数的蚂蚁,好似在拼命撕咬着他的心脏,他扭动着身躯,并没有效果,撕咬是发生在体内,双手、弯刀都够不着!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她,臭娘们,儿子登基为帝,就想甩了我,没那么便宜的事!”

寸步不离的护卫长伊罗根,不知道摄政王在嘟囔着什么,忙停下脚步,立在多尔衮的身侧,想要问话,却又不敢开口。

多尔衮用雄鹰般犀利的目光扫了一眼,道:“伊罗根,你先回去,本王要去永福宫一趟!”

“摄政王……”

多尔衮挥挥手,让伊罗根别??拢?婧笙蛴乙还眨?觳酱映缯?詈蟮姆锘寺ゴ┕牒蠊??赝舅溆泄啵浅?擞媚抗猓??膊桓依棺琛?/p>

来到永福宫前,多尔衮的步伐方才缓下来。

苏末儿刚好推门出来,看到多尔衮,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但多尔衮是摄政王,身份尊贵,勉强行了大礼,“叩见摄政王!”

多尔衮一挥手,让苏末儿起身,“你家主子在吗?”

“庄妃娘娘……”

“说!”多尔衮见苏末儿言辞闪烁,不觉冷哼道:“连你也敢轻视我这个摄政王?”

苏末儿战战兢兢道:“奴婢不敢!”

“本王问你家主子在不在,你为什么吞吞吐吐?”多尔衮怒道:“还不快说?”

“娘娘在……”

多尔衮打断了她的话,只要布木布泰在永福宫就够了,冷声道:“还不在前面带路?本王找庄妃娘娘有要事相商,事关皇上的大事,误了时辰,你担当得起?”

有什么大事,还不是想着娘娘?苏末儿暗地哼了一声,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将多尔衮引入宫内。

布木布泰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吃了一惊,多尔衮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大白日的就敢闯入永福宫,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她狠狠白了多尔衮一眼,也不让座,“摄政王来到永福宫,不知有何要事?”

多尔衮努努嘴,让苏末儿离开,顺手闭了门,方才一屁股坐下,端起布木布泰的茶水杯猛灌了一口,“自然是要事!”

“你……”布木布泰虽然愤怒,却也不敢与多尔衮闹翻,“有什么事快说,说完了快走,免得被别人看到……”

“这就是你对本王的报答?”多尔衮盯着布木布泰,缓缓地道:“当晚在都城隍庙,庄妃娘娘是如何向本王承诺的?只要九皇子登基为帝,以后……”

布木布泰扬起小脸,怒道:“那你也不能大白日的就闯进永福宫……你又不是没有……得逞过……”

“得逞?”多尔衮冷笑道:“本王用手指头都能数出来,一共得逞了几次!”顿了一顿,又道:“最近这几日,约了你几次,为何一次都不去都城隍庙?害得本王干等……”

“妾身总不能日日服侍摄政王,摄政王不是有大福晋、侧福晋吗?”布木布泰心中生出厌烦,却不敢太过表露,“最近几日,妾身在给皇上准备春衣,正忙着呢!”

“春衣的事情,需要你亲自动手?”多尔衮睨了布木布泰一眼,冷声道:“顺便告诉你一声,从今日开始,以后每月,你只有一次看望皇上的机会,皇上的生活,也不用你操心!”

“你……”布木布泰大惊,这是将她和皇上隔离开,皇上才七岁,没有额娘的照应,让她如何放心?

“这是本王和郑亲王共同商定的,已经不可更改!”多尔衮的脸上,忽地生出一丝笑意,这是胜利者的笑意,他用笑意告诉布木布泰,如果她不听话,看望皇帝的时间还会减少。

正文 第946章 龟缩保定

布木布泰用清冷的目光,似有若无地一瞥,红唇翕动,却是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脸上方才堆起笑容,起身袅袅娜娜地走过来,直接坐在多尔衮的大腿上,用软若无骨的小手,轻抚着多尔衮棱角分明的脸庞,“摄政王如此狠心,让我母子难以相见?”

这就是对你背叛本王的惩罚!多尔衮闭上双目,任由布木布泰的小手在他的脸上走出龙蛇,“此事已经决定,暂时不会更改,只要你顺从于我,今后便不再减少你们母子会面的时间!”

“哎……”布木布泰轻叹一声,“摄政王为何喜欢妾身?妾身有什么好……”

“哪儿都好!”多尔衮见布木布泰停止动作,便拾起她的嫩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脸上,然后顺着她的手腕,一直抚摸至胸口,“这儿,还有还有这儿,都好……”

布木布泰缓缓闭了双目,任由多尔衮将她抱到炕床上,剥成一头褪了毛的山羊,多尔衮一面褪了自己的衣裤,一面暗暗道:早知如此,又何必落得母子难以相见……

多尔衮在布木布泰身上释放了所有的柔情,完事后还是缠着布木布泰不肯起床,布木布泰柔声道:“摄政王,现在是白日,若是皇太后闻得风声……”

多尔衮这才懒洋洋地坐起身,任由布木布泰服侍着穿衣。

布木布泰忽地看到多尔衮衣服里落下的白纸,随手拾起一看,顿时吃了一惊,信是用蒙古文字写的,她再熟悉不过了,她停下动作,捏着纸片的一角思索片刻,道:“摄政王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多尔衮笑道:“这是大明内部的事,与我大清何干?”

“不然,摄政王思之,”布木布泰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不快,靠着多尔衮的身子,用皮被将自己赤裸的身子盖上,柔声道:“大明是大清的敌人,现在大明出现了一个新的敌人,难道摄政王不想做些什么?”

“你是说,让大清和这种反王结盟?”多尔衮嗤之以鼻,“汉人最是靠不住,让本王信任他们,还不如相信五条腿的牛羊!”

布木布泰道:“摄政王难道忘了,大清正是与科尔沁结盟,才一步步走向现在的强大!”

多尔衮思索良久,道:“可是,这样的流寇……他们会与我大清结盟吗?”

“汉人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布木布泰笑道:“流寇称帝,显然是要推翻大明朝廷,如果有了大清这样强大的盟友,他们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吗?”

多尔衮还是不太情愿,“可是,流寇远在西安,与大清隔着数千里,与他们结盟,对我大清有什么好处?”

“流寇在西安称帝,将来必会从西面攻伐大明的京师,”布木布泰似乎天生就是战略家,笑道:“我大清再从北面攻击,只要方略得当,攻破山海关,直面京师,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有占据京师,大清才能享有大明的富庶之地,那时候大明的女子、财帛,还不是任着大清的铁骑信手拈来?”

多尔衮原本没想这么多,更没有想着永久占据着大明的京师,此时被布木布泰一说,热血不禁沸腾起来,不过,他一向希望征伐,与汉人并没有多少接触,不知道如何与汉人结盟,“可是,大清与大明的这些流寇,并没有接触,连他们称帝的封号都不知道……”

“这个好办,”布木布泰笑道:“对付汉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汉人去做!”

“嗯?”多尔衮不解。

布木布泰轻笑着用手指一点多尔衮额头,道:“先帝在世,这样的事情的,从来都是交给范文程!”

“范文程?”多尔衮霎时明白了,忙抓过皮衣快速穿上,也不等布木布泰起床,接过她手中的白纸,向怀中一塞,匆匆出了永福宫。

多尔衮在睿亲王府召见了范文程,将讯息丢给他,“范大学士有何高见?”

范文程没想到多尔衮丢给他一份这样的讯息,心中委实吃惊,眯着双目沉思良久,方道:“如果西安称帝的这股流寇,攒有足够的实力,大明或许便要寿终正寝了!”

大明是否灭亡,多尔衮并不感兴趣,他只在乎大清的利益,“依大学士看,我大清该如何应对?”

“结交!”

范文程虽然深受崇德帝的信任,但崇德帝驾崩之后,他在朝中的地位直线下降,摄政王兄弟一向蔑视汉人,他的妻子还曾被多铎抢入府中凌辱……此番得到摄政王的传召,自然要尽心尽力。

多尔衮见范文程与布木布泰的想法一致,遂点点头,道:“结交这样的流寇,对我大清有什么好处?能带来什么样的利益?”

利益简直是太多了!范文程唯恐多尔衮贪多嚼不烂,便道:“将来我大清南下,可以利用流寇牵制大明的一部分兵力,万一流寇推翻大明,建立新朝,我大清也可以凭借今日之盟友关系,可以分得一杯羹,如果能得到关内的一片土地,将来入汉地劫掠,也就便利多了!”

多尔衮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淡然道:“如果流寇不能推翻大明呢?”

“即便流寇不能推翻大明,有我们支持,他们必然与大明拼得你死我活,”范文程的心中,已是充满无限的遐想,但这样的遐想,暂时不能告诉多尔衮,他在满清的土地上生活了二十六年,对满人再熟悉不过,没有绝对把握的事,千万不能乱说,免得将来被秋后算账,“他们打得越厉害,大明就被削弱得越厉害,我大清的铁骑,将来入关也就越顺利!”

多尔衮沉思良久,终于道:“就依大学士所言,大学生这就以皇帝的口气,给流寇修书,本王立即着人前去联络!”

范文程将讯息左看右看,却不知道流寇立国的国号,问了多尔衮,也说不知道,他思索片刻,用毛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份邀约!

大清国皇帝致书于西据明帝之诸帅:

朕与公等山河远隔,但闻战胜攻取之名,不能悉知尊号,故书中不及,幸勿以此为介意也。兹者致书欲与诸公协谋同力,并取中原,倘混一区宇,富贵共之矣,不知尊意何如耳!惟速驰书使,倾怀以告,是诚至愿也。

顺治元年正月二十六日。

范文程抖干墨迹,将邀约交给多尔衮,“摄政王,汉人喜欢礼节,邀约上一定要盖上皇帝的玉玺!”

多尔衮接过邀约,让顺治盖上玉玺,让后交给亲信迟起龙,命他带着亲卫连夜南下,寻找流寇政权的将帅,务必将邀约亲手交给流寇政权的皇帝,求得回书!

………………………………………………………………………

李建泰的大军刚刚出了京师,沿着官道向南行不过数里,不想遇上大风沙,乘坐轿子的轿杠忽然折断,险些将他摔个狗抢屎。

监军凌駉、副总兵郭中杰都认为是不祥之兆,劝说李建泰暂缓行军。

但李建泰一是深受皇恩,二者担心家乡曲沃被贼所破,坚决驱军南下,沿途收拢士兵两千余人。

大军行至涿州,李建泰惊闻老家曲沃陷落,家财散失一空,预期的军饷已经没了着落,他忧郁病倒。

士兵们跟着李建泰,原本是为了粮饷,现在没了粮饷,顿时散去三千余人,跟随西征的士兵,只剩下五百余人。

李建泰再也没有了西征的雄心,但皇上给了他极高的礼遇,平贼之前,实在没脸回京复命,只得缓缓进军,日行不过三十里,士兵时有逃散。

行至定兴县,李建泰想要入城补充兵源、粮食,但知县刘旷不让入城,僵持三日,李建泰恼怒之下,命令官兵攻城。

城破之后,李建泰要用尚方天子剑斩了刘旷,被凌駉、郭中杰劝阻,鞭笞三十,方才泄恨,又让士兵将城内的粮食收缴一空。

行至安肃县地界,军粮已是耗尽,李建泰不得已,让郭中杰带着数名亲卫向百姓求些饭食,百姓没有回绝,先是问道:“你是明军,还是天命军?”

郭中杰心中一惊,这还是京师……他灵机一动,忙道:“我们是天命军……”

百姓这才开了笑脸,欢欢喜喜让他们进屋,并奉上可口的饭食。

郭中杰虽然和亲卫们吃饱肚子,心中却是暗惊,难道天命军已经来到京师?原来天子脚下也不安稳了……

李建泰一路郁闷,好不容易挨到保定府,身边不过数百残兵,想要入保定城休整,知府何复、同知邵宗元等,担心官兵入城后劫掠百姓,又恐他们是流寇的散兵游勇所扮,坚决不让入城。

李建泰虽然恼怒,却又无计可施,保定府城,不像定兴县,就凭他这数百士兵,很难攻破城池。

郭中杰向李建泰提出建议,让他拿出皇上亲敕的“代朕亲征”的锦旗,着人展开,让城上的守军观看。

“锦旗不假,然保管锦旗的人,岂能一定无假?”邵宗元在城头大笑:“你既是李大学士,获得过皇上的厚恩,皇上曾经亲自在正阳门为你送行,赐给你尚方宝剑,还给你倒酒,跟你饯别,如今你不代皇上西征,却要叩关避贼吗?”

李建泰被刺到痛处,遂老羞成怒,大骂邵宗元不知尊卑,还拔出尚方天子剑,欲待斩杀邵宗元。

幸好城头上有人认识李建泰,何复不得已打开城门,放李建泰入城。

李建泰入城后,遂龟缩在保定再不肯南下,还给朱由检上疏:“贼势大,不可敌矣!”

正文 第947章 歼灭

天命军渡过黄河之后,一路势如破竹,快速向前推进。

南路大军,第四营和第二营在怀庆、卫辉、彰德几乎没有遇到抵抗,不但占领各府县,还屠杀了郑王、潞王、赵王府宗室,查获大量钱财;

北路大军中,第三营秦大年部兵进石楼,已经进入吕梁山的中部,第五营周宾部拿下阳城和泽州,已经进入潞安府境内,李自成的主力大军更是迅速,依次占据平阳府、汾州,于二月五日抵达太原。

李自成的身边只有第一营、第六营、第七营、独立营和奉天营,便没有围城,只是驻扎在东、南城外,围住东面的宜春、迎晖二门,南面的迎泽、承恩二门。

太原是山西首府,城内又有晋王府,守备不会太空虚,山西巡抚蔡懋德失去平阳府之后,被朱由检解职,但新的巡抚郭景昌不敢上任,只好让蔡懋德戴罪立功,此时就驻守在太原。

蔡懋德接受了平阳府的教训,轻易不敢出城与天命军战斗,令副总兵应时盛、山西兵备副使吉兆炳等分兵驻守各座城门。

李自成刚刚扎下大营,便带着彭超开的那个千户,亲自沿着城墙巡视,发现太原城墙高达三丈五尺,显然是一座坚城,便存了用火药炸开城门的想法,着人去各处城门一看,心内顿时凉了半截:太原府的八座城门,全部是铁门,现在的这种黑#火药,根本炸不开。

接近迎晖门的时候,猛听得一声炮响,城门忽地大开,一队士兵从城内鱼贯而出。原来是城内的守将牛勇、王永魁、朱孔训带着五千士兵出城迎战。

何小米顿时吃了一惊,大都督身边,此时只有一个千户的士兵,真要打起来,恐怕要吃亏,来不及向李自成请示,忙派了亲兵向驻扎城外的第六营求援,同时着人向宜春门外的第一营骑兵传令,令他们的骑兵速速前来迎晖门救驾。

李自成勒住战马,令士兵们保持戒备,却是打量着地面的这支军队,太原城被天命军围了大半,明军龟缩在城内,这支军队为何放弃城墙的掩护,却是出城决战?

他们是太过狂妄,自不量力,还是要给天命军一个下马威?

看着亲兵们在马背上握紧步枪,显得十分紧张,李自成淡淡一笑,“不过五千步兵,我军虽少,却都是骑兵,彼能奈我何?”

何小米却是十分担心,目光不时扫向东面的军营,“皇上如今身份不同了……”

“身份不同,但战场的规律犹在,”李自成笑道:“小米,一会第六营来了,我们能否全歼这支明军?”

“皇上是要用骑兵截断明军的归路?”何小米吓得脸都白了,忙道:“皇上,古人有训,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过五千士兵而已,皇上万万不能冒险……”

“用骑兵去冲击落单的步兵,难道是一种冒险?”李自成用手一指,道:“第六营已经到了,战斗不需要我们,我们不过是收拾散兵游勇而已!”

“皇上要截断明军的退路,必然要封锁城门,万一城内有明军的援兵……”

“援兵来了不是更好?”李自成笑道:“到时候第一营的骑兵应该赶到了吧?”

何小米讪讪一笑,原来自己派出骑兵向第一营个第六营求援,皇上都知道!他向东面看了一眼,见第六营的一个团已经赶到战场,将明军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心中稍定。

迎晖门的开阔的空地上,天命军一个团的步兵在逼近明军后,忽地停下脚步,士兵呈三列横队,手中端着步枪,双目都是盯着前方的明军。

牛勇度量天命军的人数与官兵的人数相当,南面已经出现了天命军骑兵的声音,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击溃流寇,然后在骑兵赶到之前,速速退回城内。

他大喝一声:“冲呀,杀流寇!”

王永魁也是更着大喊道:“巡抚大人就在城头看着,杀了流寇,回去领赏!”

“杀流寇领赏!”

明军一面呼应着,一面向天命军扑去,无数的战靴,带起的尘土扬至头顶……

李自成看着前方的战场,面上带着笑,明军如果龟缩在城内,以城墙为依托,或许还能抵抗几日,这般在城外与天命军决战,这是加速太原城的陷落,实际上是在帮助天命军!

也不知蔡懋德是怎么想的,难道他是要弥补平阳府的过失?

文官就是文官,无论你有多么强大的节操,但在战场上,还得遵守军事规律,斗气可是要不得。

马有水站在士兵们身后,用目光度量着明军的距离,他的属下,都是装备了步枪的枪手,在固关的时候,有过大量与明军作战的经验,是当之无愧的“老兵”。

他扫了眼不动如山的士兵,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冷笑:来吧,越近越好,既然你们自己作死,也就不要回城了。

蔡懋德立在城头,将脑袋从垛口探出来,看着牛勇等人身先士卒,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迎晖门外,或许是他洗刷耻辱、向朝廷邀功的机会!

明军与天命军的人数差不多,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明军气势如虹,推山倒河,恨不得一口将对面的天命军吞了,好回去向巡抚大人领赏,而对面天命军的士兵,却是不动如山,所有的士兵像是一座巨大的雕塑,完全看不到对面呐喊的敌手。

“砰、砰、砰……”

数不清的子弹,忽地从枪膛飞出,穿透明军的铠甲,残忍地钻入肉体之内,创口随即冒血,像是娟娟溪流被泥石所阻,先是缓缓而流,蕴集力量,等到能推开或是绕过泥石,便是喷涌而出……

前面的明军,来不及发出叫喊,便莫名其妙地摔倒在地,成了后面同伴的垫脚石,运气好的士兵,不是死于步枪的子弹,就是死于同伴鞋底的碾压,如果还剩下一些气息,便是翻身打滚,呼天叫绝,与催命的厉鬼做最后的搏斗!

明军尚未弄清发生了什么,天命军第二排的枪手就射击了,随即是第三排……

蔡懋德的目光忽地变得模糊起来,咦,战场发生了什么?难道天命军掘了陷马坑?不对呀,天命军刚刚到达城下,刚刚扎的大营,哪有时间掘陷马坑?

在官兵的眼皮底下,天命军在此的任何动作,都不会逃过官兵的视线,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目,刚才没有看错,官兵的确是倒下了一大半,站在城头,从高处远眺,一切尽在眼底!

蔡懋德想起来了,刚才听到“砰、砰、砰”的声音,天命军的士兵又是端着火铳样的怪物,难道是天命军的火铳?

火铳有这么远的射程吗?

天命军站立的地方,已经出现淡淡的白色烟雾,烟雾越来越浓,渐渐将天命军的士兵笼罩起来,或隐或现,就像是传说中厉鬼。

不好,是天命军的火铳!

蔡懋德终于明白了,天命军改良了火铳,射程大大增加,官兵就是倒在这种火铳之下。

战斗还在继续,明军不断伤亡!

蔡懋德的脖子,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大手掐住,他想要说话,想要让牛勇撤军,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中十分明白,上下嘴唇就是打不开。

“哒哒哒……”

一阵杂乱而急促的马蹄声从南面传来,蔡懋德扭头一看,几乎惊叫起来:骑兵,天命军的骑兵,数不清的骑兵……

一定是天命军,那迎风招展、触目惊心的九州军旗!

上次在平阳府,蔡懋德就曾与天命军的独立营作战过,他已经熟悉了这种九州军旗……夺命的九州军旗!

然而天命军的这种火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蔡懋德刚才似乎被催眠,此时听到马蹄声,脑子顿时清醒过来,不觉挥手大叫:“撤兵,快撤兵……”

然而,这时候的撤军命令,实在是太迟了!

明军已经伤亡了一大半,目测之下,站立的明军不过千余人,等到撤退的军令传到城外,还有一段时间的伤亡……

牛勇刚才也是惊呆了,官兵伤亡的速度太快,流寇在他预料的射程之外就开了枪,等到清醒过来,城上已经在挥动令旗。

“撤退,撤退!”

他嘶哑着嗓子,天命军的战斗力,实在太震撼,只要再迟片刻,这五千士兵就要打光了。

马有水虽然不明白城头上旗语的意思,但他发现,明军停住脚步,转身便要逃走,到了这种时刻,岂能放过参与的明军?从他们出城攻击皇上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了被歼灭的命运!

他大声呼喊着,让士兵们抬高枪口,扩大射程,然后衔尾追击……

李自成看到残余的明军向城门处撤退,抬眼一看,此时刘云水部的骑兵比自己这边更远,便大声喝道:“杀,别让明军逃回城!”

“杀!”

亲兵们大声呼应着,因为要出击,步枪无法在马背上瞄准,他们收起步枪,一个个拔出腰刀,呐喊着向迎晖门扑去。

李自成的心思,如果城内要接应这些明军回去,他正好利用骑兵在速度和战斗力上的优势,趁机抢夺城门,或许一战而下。

蔡懋德原本还有接应士兵回城的念头,但看到南面大量的骑兵,顿时断了念想,呆呆地立在城头,眼睁睁地看着残余的官兵被天命军扑杀,或是跪地投降。

这可是在迎晖门外,官兵的眼皮底下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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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48章 里应外合

迎晖门外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五千明军出城作战,结果全军覆没,战死四千余人,其余八百士兵全部被俘,主将牛勇战死,王永魁、朱孔训被擒。

李自成没有为难王永魁、朱孔训,各为其主,敢出城作战的军官,至少不是孬种!

这样的完胜,天命军再熟悉不过了,马有水、刘云水没有为本部请功,却是向李自成请罪:让皇上身陷险地,是他们这些武将的错误!

李自成摆摆手,让二人起身,他对这场战斗非常满意,歼灭了五千明军,城内的防守力量就会减弱一分。

不知道蔡懋德有什么感受?还有随在他身边的文武官员……

天命军的士兵大摇大摆在城外打扫战场,给伤兵补刀,收拢铠甲、器械,然后将明军的尸体一把火烧了。

大火一直延续道天黑之后方才熄灭,李自成着人将残余的尸骨埋了,方才带着士兵回营晚膳。

午夜时分,李自成已经入睡,何小米却是入账将他唤醒,“启禀皇上,城内汉清局的人传来讯息!”

李自成翻身而起,点上灯烛,接过讯息,撕开封口,展开一看,面上不禁露出笑意。

何小米不解其故,试探着道:“皇上……”

李自成却是吹灭灯烛,道:“小米,回去睡觉!”

天明之后,李自成没有下令攻城,而是让士兵们休息一日,自己则是带着何小米、彭超开这个千户的亲兵,继续绕城巡视。

这一次,李自成绕城一周,城内再也没有士兵出城。

太原城西临汾水,东、南两面被天命军包围,只剩下北面是缺口,李自成留下北面没有围堵,是遵循“围三阙一”的原则,给城内军士逃跑的机会,加快瓦解城内的防守力量,但是城内的军民并没有逃跑的迹象。

既然不远逃跑,留下来也不错,李自成担心攻城的时候,城内的百姓大量逃亡,不利于将来长治,便让刘云水部的骑兵驻扎在城北,不用攻城,用骑兵威慑逃亡的军民。

三月七日,天命军各营开始攻打东面的宜春门、迎晖门,南面的迎泽门、承恩门,攻势甚猛,从辰时一直延续至申时,各团轮流攻城,不给守军休息的机会。

看看快要天黑,李自成这才让各营团收兵回营。

八日辰时,天命军再次攻城,李自成亲自在迎泽门外督战,贺锦让奉天营的四个团轮番出战,不给守军喘息的机会。

接近午时,城内忽地大乱,随即城门大开,正在攻城的第二团赵应元部惊得不知所措,在李自成的提醒下,方才知道汉清局策反了迎泽门守将陈尚智。

赵应元得到陈尚智的接应,遂拿下迎泽门,奉天营四个团的士兵,在陈尚智的接应下,全部进入太原城内。

至未时,承恩门、宜春门、迎晖门都被天命军占据,半个时辰后,西面的振武门、阜成门,北面的镇远门、拱极门也是落日天命军的手中。

蔡懋德知道大势已去,便放弃抵抗,他乃是戴罪之身,现在失了太原城,必不能被朝廷所容,遂向东北的京师方向朝拜,“我学圣人之道有年,已勘破生死,今日当为太远殉城。”欲拔剑自刎,被部下应时盛拦住。

亲卫找来一匹战马,拥簇他上马出逃,想要从西门出逃,逃到炭市口,遇上天命军的士兵,蔡懋德却是从马背上跳下来,道:“你们要陷我于不忠吗?太原已破,我当死于封疆之地,你们自己逃命去吧!”

亲卫不忍,只得弃了战马,押着蔡懋德逃跑,在三立祠和应时盛同被天命军的士兵俘获。

李自成入城的时候,城内秩序稍定,百姓听了汉清局的宣传话语,虽然大部分留在家中,但他们并不害怕天命军,已经有不少百姓在大街上行走,还和士兵们搭腔。

看来,太原城的百姓,已经心向天命军了。

李自成决定暂缓进兵,让士兵休息几日,他先是召见了陈尚智,勉励几句,命他招纳城内的士兵,愿意加入天命军的,全部登记,等候留用。

城内留下第六营维持秩序,把守城门,其余各军,明日午时之前,必须移驻北门之外。

士兵们拘捕了晋王朱审烜及王妃范氏,李自成将晋王府当做临时行辕,带着亲兵住进去。

十日上午,李自成在行辕召见原山西巡抚蔡懋德。

蔡懋德经过宋献策与牛金星的调教,已经归顺了天命军,只是心中有些不忿,被李自成召见,勉强行了大礼,“罪人蔡懋德,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李自成给蔡懋德赐了座,又让何小米奉上茶水,见蔡懋德十分不自在,对笑道:“蔡大人是朝廷高官,自然熟悉朝廷的现状!”

“这……”蔡懋德似乎明白了李自成的意思,脑门上顿时渗出细密的汗珠。

看来,蔡懋德对朝廷还有几分忠义,忠义之人,让人总有几分敬佩,不用太为难他了,李自成淡然笑道:“此时让蔡大人协助天命军,在前面攻城略地,蔡大人心中恐怕不好受!”他忽地敛了笑脸,正色道:“该说的话,朕相信宋大人与牛大人已经说了,朕也就不再重述!”

“皇上……罪人……”

李自成摆摆手,“蔡大人熟读圣贤之书,自然懂得向前看的道理,今日朕不会让曹大人为难,不过,”顿了一顿,冷声道:“蔡大人已然是华夏的臣子,如果心中还想着大明……”

蔡懋德忙拱起手道:“罪人不敢!”

“蔡大人是大明的罪人,不是华夏的罪人!”

蔡懋德大惊,慌忙离座,匍匐在地,以头叩地,“草民死罪!”他原本是山西巡抚,不过那是大明的官,投靠华夏之后,暂时还没有任职,只能自称草民。

李自成的面色方才稍稍好转,但脸色平静,并没有一丝笑意,“蔡大人且起身说话!”

蔡懋德叩完三个响头,方才起身,战战兢兢坐了。

“蔡大人被俘之前,先是自刎不成,随后欲在三立祠自缢,又被天命军的士兵所救,”李自成淡淡地道:“依此来看,蔡大人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在朕面前,蔡大人为何诚惶诚恐?难道现在却是担心被朕所杀?”

“这……”

李自成看了眼蔡懋德,哈哈大笑道:“朕明白了,自从天命军进入太原以来,对百姓秋毫无犯,蔡大人是担心惹怒了朕,一怒之下,放任天命军屠城!”

蔡懋德拱起双手,小心地道:“天命军受之于天,乃仁义之师,断不会做出有违人伦之事,”看了李自成一眼,又道:“草民就是听了这样的话,方才折节……”

“投靠天命军,就是折节吗?”李自成的脸上,并没有愠怒,“做为地方的父母官,能将百姓放在心中,断不是昏庸贪腐之辈,便有贪腐,亦不会大奸大恶的贪官污吏!”

“皇上谬赞!”

李自成扫了蔡懋德一眼,淡淡地道:“蔡大人既然爱民如子,可知道如何让百姓……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这……”蔡懋德哪曾想过这样的事情,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

李自成却是笑道:“关心百姓,不能只在口中心中,更要落实在行动上,如果让蔡大人出任华夏国的山西省长,蔡大人可知如何帮助百姓?”

这相当于给蔡懋德官复原职,李自成原以为蔡懋德必会侃侃而谈,没想到蔡懋德却是轻皱眉头,道:“回皇上,华夏的体制,与大明多有不同,草民……草民一向喜佛,草民想……想出家为僧!”

“喜佛?”李自成一愣,随即道:“蔡大人信佛,是为了追求个人的永生、来世,还是为了逃避世事?”

“这……草民倒是没想过……”

“蔡大人有没有听说过,天命军都是信奉天主?”李自成的心中,已经有了让蔡懋德皈依天主教的想法,既能修身养性,又不必逃避世事。

“草民倒是听牛大人说过,”蔡懋德道:“不过,语焉不详,草民也不算了解。”

“其实,天命军的很多物事,都是来自天主,”李自成在宣扬天主教的时候,从来都是将天主教与科学技术的发展结合在一起,对于读书识字之人,几乎是百试不爽,“天命军的步枪、山地炮,都是来自于天主,其实,还有许多新奇的物事……”

“步枪?山地炮?”蔡懋德没见过山地炮,但步枪的威力,他在城头见识过,五千明军,一眨眼的时间,就被天命军的步枪歼灭了七八成,“步枪来自于天主?天主究竟是……”

李自成轻笑,天主教与佛教,本质上都是宗教,不仅是天主与佛主的区别,更是思维方式上的区别。

天主教徒并不排斥科学技术上的进步,西方的神学院本身也传扬科学,而佛教徒讲求“四大皆空”,属于比较消极的处事行为,甚至为了佛主,宁愿抛家弃子……

社会进步的动力,乃是人类的需求,无欲无求的人,自然谈不上推动社会的进步,甚至还会将科技视为“奇技淫巧”而加以排斥。

李自成从西宁起事开始,一直不遗余力地推行天主教,固然是为了同化边陲的异族,还有一个无法诉说的原因,就是天主教的中性。

佛教是离家修行,部分意志不坚定的人,无法坚守佛家清律,暗中行那龌龊之事,从而破罐子破摔,到头来却是败坏了一切修行!

红头阿三国的“圣女制度”,明明是为“得道”高僧寻找性奴,却要搞出愚弄百姓的把戏……

在华夏的土地上,或许这样的教徒只是少数,但也不能忽略,僧庙尼庵,从来都是神神秘秘,常人还是远离为好。

不走极端,不聚众闹事,天主教是将个人修行与实际生活集合起来,信徒既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又能提高个人的修行和道德水准,于国于民,都是有利之事。

后世的宗教国家,官员在任职的时候,常常手按《圣经》起誓,绝对不是做做样子,至少有部分官员由此升华了自身的道德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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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49章 代州受阻

李自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蔡懋德试着了解天主教。

蔡懋德会不会信奉天主,需要一个过程,但李自成在太原逗留的时间不会太长,倒是说服蔡懋德出任陕西省长。

又在投靠华夏的城内降官中,挑选了布政使赵建极出任法院院长、兵备副使吉兆炳出任监察院院长,兵备副使毛文炳、山西副使蔺刚中等为厅长,初步搭建了山西省府框架。

太原知府孙康周留任,阳曲县代理知县范志泰为法院院长,监司毕拱辰为监察院院长,组建新的太原府。

省、府两级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执行华夏国的律法,没收宗室、大户的土地,按丁口数字,无偿分发给百姓。

蔡懋德投入到新的工作中之后,才发现华夏国的律法,的确是为了天下最贫弱的百姓,对朝廷的忠义也就淡了些。

上次觐见李自成的时候,唯恐李自成心中还留有荆刺,便主动替华夏国拟定檄文,通报全国,要求朱由检退位让贤;另外还以省府的名义,向山西各府县传召,要求各府县顺应天命,闻召而降。

李自成心中暗喜,蔡懋德以华夏国名义传出的檄文,传到京师,朱由检绝对不会主动退位,但蔡懋德拟定的檄文,比华夏国原先的檄文更加有力,他昨日还是朝廷的人!

此时各营伤亡的士兵,已经从降兵中得到补充,太原城内的城防兵也是组建完毕,城防兵暂定为一个团的编制,应时盛为团长、太原城守城的主将,王永魁、朱孔训为副将。

李自成抽出时间,在行辕召见了晋王朱审烜、王妃范氏。

朱审烜、范氏向李自成行了大礼,除了表示忠心、归顺,捐出所有的财物、土地、商铺,包括王府,还捎带着骂了朱由检几句。

李自成从朱审烜眼中,看出了些许不甘,不过,大势在手,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他按照男丁的数量,给朱家重新分发土地,绝大部分钱粮、商铺都是受了,但也给朱审烜留下不少财物,以及部分商铺,只要他不生出异心,此生做个富家翁是不成问题的。

按照西安秦王朱存极的例子,李自成也是赦奉朱审烜为乐将军,赐城内的郡王府一座,更名“将军府”!

李自成的大军在太原府休整了八日,汇合第五营周宾部,于十六日开始北进。

山西的地形非常封闭,东西两面分别南北走向的太行山、吕梁山,南面隔着中条山、王屋山便是黄河,北面在大同附近,又是断断续续的山脉,边墙将这些山脉连接起来。

在这些山脉之间,汾水自北向南,几乎贯穿全省,北部还有两条非常重要的河流:桑干河与滹沱河。

山西境内,以山地、丘陵为主,少量的平原,就分布在这三条河流的河谷,因为被各种山势所分割,实际上是一个个小型盆地,自南向北,排列在东西两大山脉之间,就像一颗颗镶嵌的珍珠,如果用“珍珠盆地”来形容,似乎更为确切。

除了中部稍大的盆地,南部的泽州、东部的潞安府,各有一小块盆地镶嵌在山脉之中,第五营周宾部在攻下这两个小型盆地之后,与大军汇合。

独立营李信部做为先锋,于十六日一早便离开太原,直扑北面的忻州,李自成自引大军随后,每攻破州县,便由宋献策、牛金星组建地方官府,安抚属地上的百姓。

忻州知州杨家龙,早已接到蔡懋德的檄文,知道忻州城守不住,便召集城内文武道:“贼军势大,忻州城必不守,我出城受死,尔等与民可以保全。”

众人苦劝,但杨家龙心意已决,大开城门,孤身站在城外,遇到独立营的士兵,他破口大骂,只求速死。

士兵绑缚了杨家龙,用破布堵了口,带回营中,忻州不战而下。

李自成赶到忻州,听到杨家龙的讯息,便着人松绑,命杨家龙官复原职,杨化龙见天命军并没有侵犯百姓,不到半日,城内已经恢复了秩序,知道朝廷的檄文有误,天命军并非烧杀掳掠的流寇。

又见李自成礼贤下士,方才接受了知州一职,带着百姓欢欢喜喜分发土地去了。

李自成预备在忻州停留一日,让各营将士收拢附近的州县。

二十日,大军赶到崞县,前方传回讯息:独立营在代县受阻,山西总兵官周遇吉,在代州参将阎梦夔的协助下,依仗天险,死守代县和雁门关。

李自成让士兵在城外扎营,随即召见了牛金星,将李信传回的讯息交给他。

牛金星看完讯息,表情严重起来,再也不见了平日轻捋长须的淡定样子,连着看了两遍,方才抬起来,却是一言不发。

李自成一愣,知道前方的确是出现了困难了,不过,在大势面前,一座雁门关,岂能阻挡天命军的步伐?

历史上所有的战役,从来都不是依靠坚城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无非是延缓时间而已。

当年忽必烈南下,在钓鱼城被阻,打了三十六年,最终还是破城;后世的历史上,大明花了大量的银子,在关外建立大量的坚城,依靠坚固的城墙节节防守,然而山海关最终还是陷于满清之手。

李自成忽地想到什么,便道:“当年修筑雁门关,最初是为了对付北方的游牧民族,如果我们从南向北进攻,或许不会太难吧?”

牛金星摇头,“皇上有所不知,历朝修筑雁门关的时候,除了面对北方,也会担心游牧骑兵从西面突破宁武关,从而南北夹击,所以,雁门关修筑于雁门山巅,南北两面都十分险要。”

“那依先生看,我们该如何攻打雁门关?”李自成心道,总不能拿人命去拼吧?

“皇上,雁门关还在其次,关内守军少,只要保持进攻的强度,耗也要耗死他们,”牛金星道:“倒是代州,似乎更为棘手,城内至少有五千士兵,城头上部署了火炮,周遇吉誓死守城……独立团不过两万士兵,又没有火器,一时恐怕很难破城。”

“独立营是先锋,主要是清除路障,为大军打探讯息,不必管代州,”李自成笑道:“既然李信独立营的人数不足,朕可以增派人手,甚至带着步枪、山地炮前去助战,小小的代州城,难道能阻挡天命军的步伐?”

“皇上,恐怕不行,”牛金星的眼神,显得有些犹豫,“代州原本就是雁门的后方补给地,有雁门为呼应,南北分别是五台山与恒山,又依托滹沱河,城外根本没有纵深,人数再多也没用,除非用人肉去填。”

不到万不得已,李自成自然不愿意用士兵的尸体去填平城墙,他看了牛金星一眼,笑道:“先生莫急,朕晚上召集文武,集思广益,总有破城的法子!”

李自成独自思索片刻,一时没有主意,便搜集了不少有关代州、雁门关的讯息,晚膳后召集牛金星、宋献策,以及各营的主将,陈尚智当日打开城门,放天命军进入太原,是天命军的功臣,虽然没有具体的职务,却一直跟在李自成的身边,这次也参加了军事会议。

能参加这么高级的会议,陈尚智受宠若惊,不过,牛金星、宋献策分别是人事部长和国防部长,朝中重臣,各营主将都是制将军,皇上的亲信,而他暂时不过是皇上的幕僚,相当于私人顾问,与这些文武无法相提并论,皇上虽然让他参加了这次会议,他还是乖乖地坐在最靠后的位置,如果不是皇上坐的位置稍高,根本连人影都看不见。

李自成没有废话,只是将有关代州、雁门关的讯息摆在面前的方桌上,待众人差不多都看了一遍,方道:“独立营在前方受阻,各位有什么好办法?”

刘云水最喜欢打仗,不过,这次是攻城,骑兵很难发挥作用,他虽然坐立难安,却毫无办法。

周宾看了眼行军地图,喜道:“启禀皇上,代州南临滹沱河,能不能用河水做做文章?”

宋文微微点头,道:“周将军说得不错,如果能水淹代州,则可不战而下,不过,”顿了一顿,方道:“这是水淹代州,城内一片汪洋,百姓……”

李自成笑道:“宋将军说得不错,天命军承天而生,是为了解救天下的百姓而生,如果为了破城,而致百姓与水火之中,诸位于心何安?”顿了一顿,又道:“代州乃雁门关的后方依托,屯粮、屯兵之所,岂能轻易被河水淹没?”

众人都是默默无言,不少人都是盯着面前的行军地图,会场一时变得十分宁静。

马有水忽地道:“皇上,代州、雁门岂能阻挡我大军的步伐?臣愿意去增援,就是用人堆,也要拿下代州和雁门!”

李自成摇头,“天命军的士兵,每一名都十分宝贵,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与明军比拼消耗!”

陈尚智忽地心中一动,见众人都没有发言,忙小心地道:“皇上,雁门守将熊通,与臣下倒有些渊源,不如让臣下去劝降……”

“奥?”李自成笑道:“陈将军请道其详!”

“回皇上、诸位,天命军逼近黄河的时候,巡抚蔡大人向京师求援,不知怎的,朝廷只派出派出两千士兵,由副将熊通率领……现在雁门关的守将,便是此人!”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陈将军去雁门,有几成把握说服熊通?”

“至少五成,”陈尚智显然暗中思索了很久,此时脱口而出,“而且,熊通与周遇吉必定相熟,到时候再让熊通去劝说周遇吉……”后面的话,他没有把握,所以不敢说得满满的。

李自成扫了陈尚智一眼,觉得有五成的把握,完全可以一试,再说,此时对天命军并没有什么损失,无非是耽误一日的攻城时间。

他并不担心陈尚智跑了,大势在天命军的一边,陈尚智如果跑了,那就是傻子,再说,天命军并不缺少他这样的武将。

思索片刻,李自成同意了陈尚智去劝降,不过,想到去京师的路上,尚有不少关隘,大同、宣府、居庸等,如果都像雁门关这样一点点向前推进,何日才能抵达京师?

会议的最后,李自成让牛金星重新起草了一份檄文,着人送往大同、宣府,让他们认清形势,早早归顺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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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50章 高台炮击

周遇吉是明朝抗清名将,于1642年11月在杨柳青曾经与清军大战三天三夜。

当时,清兵七万余众从山东劫掠大量物资和青壮年人口经杨柳青北返关外,整个山东、河北两省各地明军或望风而逃,或撤兵让路。

当时已接圣旨由杨柳青调往山西任总兵的周遇吉本已带兵开拔,但他听说清兵要过境杨柳青,遂率骑兵返回杨柳青,利用地形痛击清军,清军死伤数千,创造了在明清交战史上罕见的明军以少胜多的战例。

后周遇吉在山西也屡立战功,古典昆曲大戏《宁武关》和京剧《宁武关》表现的就是周遇吉的戎马一生,其中戏词中曾多次提到周遇吉在杨柳青大败清军的辉煌战绩。

崇祯九年(1636),满兵进攻北京。周遇吉从尚书张凤翼数血战有功,连进二秩,为前锋营副将。

明年冬,从孙应元等讨贼河南,战光山、固始,皆大捷。十一年班师,进秩受赉。

明年秋,复出讨贼,破胡可受于淅川,降其全部。杨嗣昌出师襄阳,周遇吉从中官刘元斌往会。

会张献忠将至房县,扬嗣昌策其必窥渡郧滩,遣周遇吉扼守槐树关,张一龙屯光化,贼遂不敢犯。

十二月,献忠败于兴安,将走竹山、竹溪,周遇吉复以杨嗣昌令至石花街、草店扼其要害,贼自是尽入蜀。

周遇吉乃从元斌驻荆门,专护献陵。明年与孙应元等大破罗汝才于丰邑坪。

又明年与黄得功追破贼凤阳。已而旋师,败他贼李青山于寿张,追至东平,歼灭几尽,青山遂降。

屡加太子少保、左都督。崇祯十五年(1642)冬季,周遇吉接替刚刚被明廷处死的许定国出任山西总兵官,赴任之后,淘汰老弱残兵,修缮兵器,加强练兵,积级备战。

此后,明军在与农民军的几次关键战役中屡遭惨败,主力丧失殆尽,失去了对农民军作战的主动权。

第二年冬季,李自成攻占陕西,准备取道山西进攻北京,周遇吉与山西巡抚蔡懋德分别布置河防,并向京师求援,但当时北京已无兵可调,仅是象征性地派遣副将熊通率领二千士卒助战,周遇吉留下熊通防守黄河之后,赶赴代州为北京建立阻击防线。

崇祯十七年(1644)正月,平阳守将陈尚智投降李自成,劝降熊通,并让他游说周遇吉归降。

周遇吉见到熊通后,怒斥道:“我受国家的厚恩,怎么可能跟着你叛逆你统兵两千,不去杀贼,为什么反而要做说客?!”周遇吉怒斩熊通,将首级送往北京,以显示自己效忠明朝的决心。

二月七日,太原沦陷,原任山西巡抚蔡懋德自尽身亡。李自成在太原休整八天之后,又攻取了忻州,进而急攻代州。

周遇吉在代州坚守数天之后,粮尽援绝,率军突围后退保宁武关。宁武关位于山西中部,传说由凤凰

正文 第951章 再不录用

李自成原本估计,在遭到连续的炮击之后,即便周遇吉还有心抵抗,城内的士兵、百姓也会失去战斗的意志,不出意外,今夜便可破城。

然而,他失算了!

奉天营的士兵们呐喊着冲向城墙的时候,开始的确没有受到阻挠,然而他们的呼喊声唤醒了城内的守军,当他们抬着云梯靠近城墙的时候,明军再次出现于城头。

没有任何试探,双方一开始就展开了激烈的拼杀,天命军打头的是沿途的降兵,他们昨日失去近千同伴,今日又有部分同伴伤亡,原本以为是讨还血债的时候。

但他们面对的是一支有目标的明军,从山西总兵周遇吉开始,几乎所有的军士都存有殉城的想法,他们同仇敌忾,视死如归,漠视死亡!

攀上云梯的天命军士兵,顿时与明军杀做一团,刀光剑影、人肉横飞,城头像是下了血雨……双方的士兵都是呐喊着为自己助威。

明军在地形上巨大优势,很快体现在战局上,尽管人数少于攻城的天命军,却是压制住天命军的攻势,直到第六营的枪手们协助扫射城头上的守军,双方才处于平衡状态。

战斗陷入僵局!

李自成通过望远镜看着前方的战斗,心中也是十分意外,难道明军都是铜皮铁骨,竟能躲过如此密集的炮火?

既然不能瓦解明军的的斗志,那就只有强攻一条路了,幸好明军的佛郎机火炮没有在出现,或许已经毁于炮火,这样也好,没有佛郎机火炮,可以减少天命军的伤亡!

…………………………………………………………

京师的皇极殿,朱由检耷拉着脑袋,明军在山西节节败退的讯息,让他心急如焚,连着三日都没睡好,但说到当前的局势,大臣们却是一个个肃然而立,连言官都是罕见地闭口不言。

僵持了很久,朱由检正要退朝,这时詹事府左中允李明睿出列奏道:“启禀皇上,流寇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山西,京师西面大门已失,为今之计,唯有迁都南京,以待后变!”

这话说到朱由检的心坎上,他早就有迁都的打算,除夕之夜,与张嫣在龙床上嬉戏,他就打定了主意,唯一欠缺的,就是大臣们的支持,甚至是请求,那样才会名正言顺,后世也不会背锅。

他扫了眼众臣,见众臣的脸上都是一片漠然,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看他们的脸色,显然没有“死谏”迁都的意思,似乎迁不迁都,与他们没什么关系。

便是与你们没有关系,难道你们就不会想着替朕分忧?

朱由检暗叹一声,勉强开口道:“李爱卿的意思,众卿以为如何?”

鸦雀无声!

不出朱由检所料,朝堂上和上次一样,依然是一片沉默,大臣们既不表示支持,也没有明言反对,似乎等着他“乾纲独断”!

朱由检心中那个痛呀,难道自己乾纲独断一次,就是违背祖训,将来遭到后世的唾骂……

“南迁?”就在这时,内阁首辅陈演缓缓出列,上次李明睿提出南迁,他就思量过了,如果朝廷南迁,浮财可以带走,但京师的铺子、田产怎么办?还有,到了南京,又有一套人马,自己能保住首辅的位置吗?他恶狠狠地盯着李明睿,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请问李大人,你是否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忘记了祖训?”

“你……”李邦华不过是六品小官,哪敢与当朝首辅对峙?他避开陈演摄人的目光,道:“下官所说一切,都是为了朝廷……”

“为了朝廷?说得冠冕堂皇!”陈演冷笑道:“流寇还在山西,沿途有雁门、宁武、居庸诸关,还有大同、宣府军镇,流寇的影子尚未见到,李大人就要南迁?本官实在怀疑李大人的用心,哼!”

陈演显然不知道,熊通已经向天命军献了雁门关,而山西军镇所在的宁武关,已经陷入天命军的重重包围,此刻总兵周遇吉已经陷入苦战。

李明睿整理心境,道:“首辅大人,如果流寇进入京畿要地,那时即便南迁,还有南下的道路吗?”

“鞑子数度犯了京畿,京师还不是好好的?”陈演冷笑道:“况且我等食君之禄,就该为皇上分忧,万一京师不保,我等唯有殉城以报君恩,还谈什么南迁?”他低下头,向兵科给事中光时亨使了眼色。

光时亨立即出列,奏到:“启禀皇上,前方将士在浴血奋战,李明睿不思报效朝廷,却一味想着难逃,让前方的将士知道,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他向朱由检和群臣四处拱手,道:“不杀李明睿,不足以安定民心。不杀李明睿,何以治天?”

内阁首辅反对南迁,又有言官光时亨弹劾李明睿,朝堂上一时乱糟糟的,多数人都是反对南迁,主张遵守永乐帝古训。

朱由检气得脸上乌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左都御史李邦华见朝堂比菜市场还乱,遂站了出来,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皇上既然不肯离开京师,誓与京师同在,可以仿照永乐年间旧例,让太子到南都监国,避免东南出现动荡!”

朱由检心中明白,李邦华这是给自己留了脸面,自己什么时候愿意留在京师?自己不是不想南迁,而是不能!都是这些不开眼大臣们,特别是首辅陈演,枉自己如此信任他……

让太子去南京监国也不错,南京是大明的南都,有一套基本完整的官员体系,万一京师有变,南京六部可以协助太子,大明还能维持半壁江山,朱氏王朝不会崩塌,自己不会无颜见列祖列宗!

李邦华的提议,不仅是折中,比南迁更切实可行,太子在南京监国,实际上是大明朝廷的一种备份,如果朝廷能渡过这次难关,将来可以撤销太子监国,国家不会因此而陷入纷争,万一……太子可以将大明的重担挑起来。

多亏李邦华能想出这么两全的法子,似乎比嫣儿提出的南迁,更有合理性!朱由检李邦华投去赞许的目光,然后缓缓道:“诸位爱卿有还有什么意见?”

大臣们都明白皇上的心思,刚才李明睿提出南迁,皇上的意思,明显是肯了,现在李邦华提出让太子去南京监国,建立另外一个朝廷,看皇上的脸色,那是千肯万肯了,

如果一再驳了皇上的心思,没准有人要倒运。

可是,这样的大事……

兵部尚书張縉彥觉得,这倒是一个不错主意,让太子去南京监国,朝廷就没有南迁的理由了,他正要出言支持,猛然想到陈新甲的事!

前兵部尚书陈新甲,着人与关外的鞑子和谈,讯息不慎泄露出来,朱由检没有为陈新甲担当,而是顺应言官的意思,连申辩的机会都没给,直接将陈新甲斩首于菜市口。

私下与鞑子和谈,绝对不是陈新甲一个人主意,陈新甲不过是兵部尚书,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私自派人与鞑子和谈。

没有皇上的允许,即便有了和谈结果,将来如何实施?

皇上事先一定知道和谈的事,如果不是皇上的授意,就是皇上默许了陈新甲的行为!

当事情曝光后,皇上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往陈新甲的身上,致使陈新甲当了替罪羊!皇上没有给陈新甲申辩的机会,更说明皇上事先是知道的……

想到这儿,張縉彥再不敢开言,忙将要说的话语吞回腹中,稍稍低下头,闭口而立。

朝堂的争执忽地停下来,并非李邦华的话太过突然,朝堂上这些都是人精,李邦华的建议刚刚说完,他们就思量了对策。

最好的对策,便是闭口不言,免得惹祸上身!

大明的朝堂上,群臣都懂得“沉默是金”的道理,如果能不说话,最好让别人去说。

所有人都存了相同的心思。

朱由检见朝堂又陷入绝望的沉默,心中早已凉了大半截,但李明睿、李邦华都是当众建言,无论如何,必须给出答复,哪怕是“稍候再议”。

他扫了群臣一眼,目光所及,就像排练好的,众臣齐刷刷地低下脑袋,唯恐被朱由检当堂责问。

朱由检心中恼怒,知道“太子去南京监国”的建议,今日很难在朝堂通过了,但他实在不肯放弃这条建议,便长叹一声,道:“此事改日再议,众卿回去,要仔细斟酌!”正要散朝,忽地想起一事,目视陈演,道:“上次让辽兵入京勤王,吴山桂今在何处?”

陈演顿时大惊,上次皇上乾纲独断,要调吴山桂的辽兵入京勤王,他是不同意的,吴三桂入京,那山海关怎么办?难道任由鞑子突破山海关?

鞑子比流寇更加凶残,如果放任鞑子入关,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他暗中违背皇上的旨意,并没有调吴三桂入京,过了这些日子,他早已将这件事忘了,今日皇上在朝堂问起,他的脑门顿时冒出细密的汗珠。

朱由检觉得情势不对,奇道:“陈爱卿,朕问吴三桂到了何地,难道你不知道?”

陈演慌忙下跪,匍匐于地,声音带着哭腔道:“回皇上,山海关乃大明第一军事要地,一旦撤了辽兵,万一鞑子嗅得讯息,趁机出兵攻占,大明将永远在鞑子骑兵的威胁之下,稍有不慎,鞑子便会入侵京师……”

“大胆!”朱由检一声大喝,他实在没想到,陈演敢私下截留了他的圣旨,如此重大之事,陈演驳了圣旨,竟敢不汇报。

上次明明是自己乾纲独断,已经做了决定的事。

他忽然感到一阵头晕,身上也有一种无力感,抬起右手,用食指指着陈演,却是说不出话来。

陈演知道,今日驳了朱由检的心思,朱由检一定心中不快,又在这个节点上翻出吴三桂的事,心中太过惊骇,忙叩头道:“臣判断失当,罪当死!”

“你死有余辜!”朱由检这会终于缓过气来,直着陈演道:“承恩,拟旨,将陈演赶出朝堂,再不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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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52章 内阁首辅

大明的内阁,不是按能力排位,更不是按照内阁之外兼职的高低排位,唯一理由,便是入阁的时间,谁先入阁,在内阁中的职位就靠前,后入阁的人,无论你有多大的才华,多深的背#景,都只能往后排。

在内阁所有阁臣中,最先入阁的人,便是内阁首辅。

按照大明的旧俗,陈演被免了职,不用选举,不用商讨,在剩余的阁臣中,入阁时间最早、现任次辅的魏藻德,将出任首辅。

朱由检虽然当朝罢免了陈演,自己却没有任何高兴,相反,他感觉更加疲劳,便让王承恩散了朝会。

回到乾清宫,朱由检批了两份没有营养的奏章,实在提不起精神,便趴在御案上休息一会,不知不觉竟睡熟了。

掌灯时分,朱由检方才醒来,见东暖阁一片暗黑,不觉吃了一惊,自己这一觉,怎的睡到天黑,还有许多奏章没有批阅呢!

他轻咳一声,低喝道:“来人!”

随侍小太监张殷慌忙跑进来,点上灯烛,道:“皇上是否要传晚膳?”

朱由检连午膳都没吃,腹中却无饥饿感,他逼视着张殷,道:“朕实在太疲倦了,刚刚……你为何不唤醒朕?”

张殷忙跪倒在地,道:“奴才见皇上太困倦了,实在不忍心唤醒皇上,”不等朱由检说话,又道:“皇上忧于国事,更要注重身子呀!”

“起身吧!”朱由检不忍责罚张殷,遂道:“朕还有好多奏章……眼下国事愈发艰难,朕做为一国之君,万万不可懈怠呀!”

“皇上……”张殷看着朱由检发红的双目,心中不觉一酸,劝慰的话语再也说不出来,只是道:“皇上,已经过了申时了,要不要传晚膳?”

朱由检虽然没有饥饿感,但如果连着午膳、晚膳都不用,后宫不知道又会乱成什么样子,他微皱眉头,淡淡地道:“传吧,用过晚膳,朕还要批阅奏章,张殷,今晚你也别睡了,就在此陪着朕吧,朕要是……要是疲倦,一定要唤醒朕!”又叹了口气,道:“国事耽误不得呀!”

“奴才遵旨!”张殷躬着身,缓缓退出去,让小太监传了晚膳。

朱由检用过晚膳,宫女们碗箸尚不及收拾,王承恩便急急火火进来了,他先给朱由检叩了头,随即奉上一份讯息,“皇上,前方军报!”

“承恩免礼!”朱由检接过军报,先是看了眼王承恩的脸色,知道又不是什么好事,遂没有打开,“承恩,这次是什么事?”

王承恩本不想亲口说出,免得惹怒皇上,但皇上问了,他推脱不得,便低下脑袋,道:“禀皇上,雁门关失守……”

“雁门关?”朱由检急急撕开讯息,仔细一看,不觉呆住了,雁门关一失,天命军便可长驱直入大同,整个山西,只怕克日就没了……

京畿,京畿已经在天命军的威胁之下!

朱由检呆呆地坐在龙椅上,一句话也不说,连手指捧着军报的动作,也是一成不变,似乎被谁点中了穴位。

王承恩大惊,忙小声唤道:“皇上……”见朱由检不动,也不敢造次,僵持了片刻,张殷来了,小心地道:“总管大人,要不要叫太医?”

“这个时候,你就别添乱了,”王承恩没好气白了他一眼,知道皇上不是伤病,而是悲伤、震惊过度所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口中喃喃地道:“该怎么办……”

张殷见王承恩踱着脚步,一时不敢打扰,过了好一会,嘟囔着道:“要不要去皇后……”

“皇后?”王承恩灵机一动,有了!他用手指着张殷的脑袋,道:“去叫懿安皇后,快!”

“奴才这就去!”张殷立时明白了,忙一溜小跑着离开了。

不过盏茶的功夫,懿安皇后张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乾清宫,看到朱由检中邪似的呆坐龙椅上,心中一酸,泪水不觉喷涌而出,晶莹剔透的泓泉,顺着脸颊,流到腮角,滴滴哒哒,断线的珍珠般落到地面的金砖上……

朱由检缓缓抬起手,指向张嫣,“嫣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皇上!”张嫣见朱由检的胳膊动了,心中一片欢喜,忙用手臂擦去脸上的泪水,快步迎过去,也不管王承恩、张殷就在身边,一把抱住朱由检的脑袋,“皇上……”

朱由检将脑袋埋在张燕的怀中,反手环住张嫣的腰身,“嫣儿怎的来了?来了也好……”

张殷忙背过身去,王承恩却是起身离开,闭了宫门,方才在东暖阁外伺候着。

朱由检将雁门关已失的讯息告诉了张嫣,张嫣安慰几句,心中却是暗惊,雁门关一失,流寇可以绕过宁武关,直驱大同,整个山西……流寇又得一省,实力越发强大。

山西与四川、湖广不同,乃是京师的西面屏障,失去山西,流寇便在卧榻之旁,随时虎视着京畿之地……

张嫣还在思索,朱由检却是被张嫣身上的异香冲昏了头脑,他刚刚用了晚膳,精力充沛,六感出色,便搂着张嫣来到来到里侧的绣床,张嫣本待拒绝,但想到朱由检刚刚遭受巨大的心魔,心中怜惜,也就由着他云雨一番。

朱由检还在喘息,张嫣却是勾住朱由检的后背,“现在国事艰难,皇上可有什么法子?”

“法子?”说到国事,朱由检便是一肚子闷气,“今日之朝臣,远不如太祖、成祖年间,他们无法平贼,替朕分忧,似乎只会与朕做对……”

“皇上,朝臣虽有不是,难道他们会由着流寇得逞?”张嫣被朱由检压在身上,微喘着气,“越是艰难之际,越是要依赖群臣,皇上没有三头六臂,不可能面面俱到……”

朱由检暗中点头,“朕今日罢免了陈演……”

“陈演并非中兴之臣,罢了也就罢了,”张嫣道:“大明首辅,乃是大明的第一朝臣,比六部尚书更为重要,皇上要用好新的首辅,”顿了一顿,叹口气道:“新的首辅,是魏藻德吧?也不是中兴之臣……”

“是呀,上天为何不赐予朕几位中兴之臣……”

两人又说了几句朝局的事,朱由检一时索然无味,便从张嫣身上下来侧躺着,想着还有许多奏章要批阅,翻身又要起床,被张嫣一把抱住,“奏章是批阅不完的,皇上也要怜惜自己的身子,今日权当休息,奏章的事,明日再说吧!”

朱由检实在不习惯没有奏章的日子,挣扎着还要起来,被张嫣死死抱住,“皇上,越是艰难的时刻,皇上越是要养精蓄锐,保持头脑冷静!”

朱由检不得已放弃了奏章,但他刚刚睡了一下午,此时精力充沛,如何睡得着?便再次爬上张嫣的肚皮,二人琴瑟琵琶,弹奏了一番,直到精疲力竭,方在沉沉睡去。

天色未明,张嫣忽地惊醒。

皇上多次去勖勤宫留宿,在整个后宫已经不是秘密,但这次是在乾清宫,如果被周皇后知道,颜面上总是不好看,度量天快要亮了,忙翻身而起,快速着装,又服侍朱由检穿衣起床。

二人梳洗完毕,张殷已经过来了,看到室内的灯火,便在外轻声叩问:“皇上……”

张嫣对着铜镜,将自己的衣装、发丝再次整理一番,估计看不到形迹,方才开了门,迎着张殷道:“皇上已经起身,快去传早膳吧!”

“奴才遵旨!”张殷躬身行了一礼,又看了张嫣一眼,方才转身回去。

张嫣被张殷那一撇,弄得浑身不自在,宛如偷情被别人撞破,面上一红,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恨意,知道刚才的话语有些不尴不尬,忙低了头,快步出了东暖阁,摸黑回到勖勤宫。

朱由检在张殷的服侍下,胡乱用了些早膳,便在王承恩、张殷的服侍下,来到前朝的皇极殿,此时朝臣们已经到了,虽然人数不少,却是寂然无声。

整个皇极殿,除了朱由检的脚步声,连呼吸声都难得闻见。

朱由检凭空生出一些不快,坐上龙椅后,文武群臣照例山呼万岁,但他的心中,却隐隐有一丝不安之感,这不安来自何处,一时却是说不清。

扫了眼群臣,朱由检朗声道:“诸爱卿,流寇已经攻破雁门,朝廷将何以处之?”

群臣都是默然低头,似乎对面地面上的灵柩默哀。

朱由检心中生出一丝失望,指望这些臣子中兴大明?当初也不知道是如何看上他们的……

李邦华忍不住,却是出班奏对,除了再次提出“太子南都监国”,还请求把定王、永王分封到太平、宁国二府,让他们拱护两京。

朱由检有些动心,目视群臣,群臣依旧低头不语,既没有出言支持,也没有谁站出来反对,整个朝堂,如同站着一群泥做的兵马俑,丝毫没有活人的气息。

朱由检特意看了眼最前方的首辅魏藻德,却见魏藻德低垂着脑袋,半闭双目,双手持朝板袖在胸前,整个人似木桩泥菩萨……他心中有气,便收回目光,冷声道:“国君为国家而死是本分,朕已经打定主意,自今而后,再勿提出南迁、监国之事!”

南迁之事,算是有了最终的定论,但天命军势如破竹肆虐山西的事,朝堂一时无策,僵持了半个多时辰,朱由检以“明日再议”为由,结束了今日之朝会。

但朱由检不知道,镇守宁武关的周遇吉,此时已经陷入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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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53章 壮烈而亡

宁武关的东门,被天命军的山地炮轰榻了不少,贺锦便以东门为突破口,在付出数千士兵伤亡的代价之后,终于攀上城头,此时城门之上的箭楼中,早已没有了士兵。

周遇吉亲自镇守在东门,然而天命军的士兵太多,少量的士兵攀上城头,阻滞了城上的守军,后面的士兵便沿着云梯,源源不断攀上去……

李自成放下望远镜,面色十分凝重,虽然攻破了宁武关,但天命军的伤亡,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数千士兵在城下阵亡,这已经超过城内守军的人数……

或许前期的攻击太过顺利,宁武关前伤亡了数千士兵,让他一时接受不了,眼看着天命军的士兵成批攀上城头,他的心中,却没有任何喜悦。

牛金星借助望远镜,看到大批天命军涌上城头,不仅大喜道:“皇上,宁武关破了……”

李自成沉默许久,方悠悠地道:“如果每一镇的主将都象周遇吉如此坚决,我们何时才能到达京师?”

牛金星霎时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刚才的兴奋劲完全消失不见,思索片刻,道:“皇上放心,周遇吉只是少数,我们在山西,一路都是势如破竹,便是府城太原,明军也没有多少抵抗的力量!”

李自成却是不太相信,太原不过是府城,像宁武关、雁门关这样的的军镇,才会驻扎着朝廷的重兵,前方还有大同、阳和、宣府、居庸、密云,还有数不清的卫所等……

天命军攻破关城,大批入城后,贺锦方才松了一口气,从打开的东城门大摇大摆入城,然而,城内的战斗并没有结束。

明军利用民房、巷道继续作战,周遇骑在马背上,四处奔驰,一边迎战,一边大呼,宁武关虽破,但明军的士气似乎没有低落。

贺锦在亲兵的护卫下,入了东城,沿着东市街向城内突进,沿途还有不少溃兵,但这些溃兵,几乎没有没有跪地投降,而是继续抵抗。

行了不足五十步,前面人声鼎沸,忽地从左侧的小巷中冲出一匹战马,马背上的武将,虽然身着铠甲,却是满身血污,脸上被血迹掩盖,根本看不清原来的面目。

此人身着明军的铠甲,与天命军的骑兵完全相同,贺锦一时分辨不出他是明军还是天命军的将领,正愣神之间,小巷中又冲出几骑,大声喝道:“王孕懋,看你还望哪跑!”

贺锦这才明白,此人乃是宁武兵备副使王孕懋,因为隔着一定的距离,想要追赶,恐怕追不着,便摘下弓箭,对着王孕懋放了一箭。

他的箭法不错,距离又不远,这一件正中王孕懋的后心,王孕懋“啊” 的叫了一声,不觉翻身落马,刚才追击的士兵下了战马,割下王孕懋的首级,旁边数名明军士兵一时吓傻了,这才跪地投降。

贺锦心中一动,宁武关已破,但城内的明军不肯投降,主要是周遇吉尚未落网,只要诛杀了周遇吉,明军失了主心骨,也就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勇气。

他随即大喊道:“抓住周遇吉,赏银百两,首级也是一样!”

“杀呀,杀周遇吉,领赏银喽!”

士兵们都是大喊着向前扑去,行不多远,果然在巷口遇上周遇吉,他利用窄小的巷口,指挥士兵负隅顽抗。

天命军优势兵力已经包围了巷口,但周遇吉毫不畏惧,贺锦赶到,利用作战的空隙,向周遇吉放了一箭,正中左臂。

周遇吉在马背上立不住,遂滚下马鞍,却是步行作战,一名天命军的骑兵抢上前,一刀劈去,想要斩去周遇吉的双脚,周遇吉纵身一跃,堪堪避过,手中长刀却是向前一撩,正中那士兵的胸口,刀身没去半截。

那士兵一声惨叫,手中的马刀坠落于地……

周遇吉双脚落地,将长刀向前一送,口中大叫:“天命军的贼子,去死吧……”

贺锦大怒,到了穷途末日,还敢如此猖狂!他催动战马,挺枪朝周遇吉刺去,被周遇吉避过,二人错身之际,不知道谁放的冷箭,中了周遇吉的大腿。

周遇吉拔出腿上的箭矢,顿时血流如注,他狰狞着双目,却是主动向贺锦扑来,“流贼,去死吧……”

贺锦用长枪拨过周遇吉的长刀,感觉他的气力挺大,一时动了怒,竟然硬碰硬与周遇吉单挑。

周遇吉失去战马,大腿上中了箭,行动多有不便,却是毫无惧色,与贺锦杀做一团。

贺锦知道周遇吉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天命军已经入了城,也不怕他跑了,收了争雄之心,小心迎战。

如果两人单打独斗,贺锦铁定不是周遇吉的对手,但周遇吉是步战,身上又是伤害累累,心中又担心身后的士兵,战斗力已经降低到临界点,完全凭着一口气支撑着,与贺锦倒是打了平手。

跟在贺锦身边的第三团团长赵应元,想要上前帮忙,却是找不到机会,便摘下弓箭在手,箭头一直对准周遇吉。

战斗进行了一刻多钟,周遇吉气力不足,大腿受伤,行动不便,被贺锦刺伤左肩,周遇吉单手持刀,兀自不肯后退。

赵应元瞅空放箭,一箭中的,正中周遇吉的腰眼,周遇吉身形一顿,被贺锦一枪刺穿前胸,按在地上。

赵应元扔了弓箭,翻身下马,拔刀斩下周遇吉的首级,贺锦大笑:“应元,杀死周遇吉的功劳,你也有一半,这样吧,分你五十两!”

“多谢将军!”赵应元将周遇吉的首级一扔,拱手行了一礼。

贺锦却是冲着刚才围攻周遇吉的士兵们道:“本将令,杀死周遇吉,赏银百两,你们虽然没有杀死周遇吉,却是杀伤了,本将这才得手,剩余的五十两银子,便让你们分了!”

士兵们一片欢呼,这些都是奉天营的士兵,得到主将赏赐,自然欢欣鼓舞,况且周遇吉并不是他们杀死的,而是主将亲自杀死的,他们虽然浴血奋战,这五十两的赏银,却是白得,谁的心中,不是对主将感恩戴德?

赵应元原本还是惦记着五十两赏银的事,见贺锦将赏银分给了士兵,他自然也不好揣起,便向士兵们扬了扬手道:“不是五十两,是一百两,本将的五十两,也让你么分了!”

士兵们又是一片欢呼。

贺锦看了赵应元一眼,摇着头笑,随即向欢呼的士兵们道:“拿着周遇吉的首级,快去招降明军,不肯投降者,格杀勿论!”

士兵们向前涌去,贺锦却是向右一拐,来到镇军衙门,本以为此处应该没有守军,先接收了衙门,没想到却是放出一些冷箭,还有一些箭矢来自屋顶上。

贺锦见伤亡了数名士兵,心中不觉大怒,周遇吉都死了,你们还抵抗个熊?他抬头一看,不觉吓了一跳,屋顶上竟然蹲着一二十名女兵。

他摆摆手,让士兵们停下,沉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何在此抗拒天命军?”

“我们是夫人的卫队,在此守卫公廨,”一名女兵道:“识相的快快滚开,老娘的箭矢可不认得人!”

贺锦问了押在身边的降兵,方才知道,周遇吉是山西总兵,一向驻扎宁武关,家眷便留驻于镇军衙门,他的夫人刘氏,素来勇健,巾帼不让须眉,这些女兵应该是她的卫队,应该有好几十人。

妈的,数十女兵,就想阻挡天命军的步伐!

贺锦向对面喝道:“周遇吉已经战死,你们快快投降,免生杀戮!”

“投降?”对面房顶上的女兵冷笑道:“周家没有投降之人,”看了贺锦一眼,又道:“你敢诅咒我家老爷,吃我一箭!”话刚说完,右手一松,一支箭矢“嗖”的一声,奔贺锦而来。

幸好相距甚远,箭矢在贺锦身前十余步的地方便落了地。

贺锦大怒,到了这个时候,犹自不知死活,他一摆长枪,大喝道:“兄弟们,杀,鸡犬不留!”

数百天命军的士兵涌上前,一阵乱箭,将刘氏的卫队全部射杀,不知道刘氏是否死了,贺锦顾不得核对尸体,却是带着士兵,杀入后衙,不分老幼,尽皆屠杀。

城中秩序稍定,李自成带着亲兵入了城,看到街市上到处都是尸体,知道城内还是发生了战斗,心中唏嘘不已。

周遇吉虽然是敌将,但他忠于大明,全家壮烈而亡,也算死得其所,成全了忠义之名。

李自成着人打扫城内外战场时,周遇吉和家人的尸体,并没有火烧,而是葬于城外的恢河之滨,还亲自祭祀了一番。

贺锦屠杀了周遇吉的一家,李自成并没有责怪,彼时周遇吉是敌人,夫人刘氏又是率领卫队抵抗天命军,如果不杀她们,难道天命军的士兵任由她们射杀?

这次的宁武关之战,奉天营贺锦部所辖的山西降兵伤亡惨重,仅阵亡的士兵就接近三千,加上重伤兵,战损一共超过五千,奉天营本身伤亡也是不轻,李自成将剩余的山西降兵编入奉天营,保证奉天营完整的营团编制,当时承诺降兵的赏银,全部及时发放,剩余的降兵方才欢天喜地。

李自成交代贺锦,让奉天营在宁武关休息两日,将接受的降兵消化掉,随后再去追赶前面的大军。

当晚,李自成正在召开雁门、宁武战争的军事总结会,亲兵第一团团长卢阳悄悄进来,贴着李自成耳语几句,又递上两份尚未开封的讯息,随即便离开了。

李自成疑惑不定,打开讯息一看,顿时大喜,打开另外一份讯息,依然是惊喜,遂草草结束军事会议,宁武关下的战争阴霾,也是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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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54章 大同城破

李自成手上的两份讯息,分别来自大同总兵官姜瓖、宣府总兵王承允,严格来说,这不是两份普通的讯息,而是秘密的降表。

表中不仅表达了两人投降的决心,还列出两地驻军数量和兵力布防图。

李自成不能完全确认姜瓖、王承允两人是否真心归顺,便着汉清局的人彻查大同、宣府两地驻军情况。

天明之后,大军离开宁武,沿着桑干河畔的官道快速北上,直驱大同,沿途的朔州、马邑、山阴、安东等州县、卫所,均是不战而降。

大同城内,正在积极整军备战,代王朱传?捐出府库物资军械,派出护卫军与大同驻军一起进行抵抗。

此时大同巡抚卫景瑗脚上生疮,不能行走,城防完全交与总兵姜瓖,姜瓖一面让朱传?出钱粮助军,一面让城内的诸位郡王协助守城,当着代王朱传?的面,明言誓死守城。

出了代王府,姜瓖却将代王府的钱粮,私下送给自己的亲信,并向西城门派出二百名亲信士兵,协助永庆王朱彝棙守城。

三月一日,李自成亲率主力赶至大同城下。

大军正在扎营,李自成带着牛金星和亲兵,来到城下察看。

大同城略呈方形,每侧城墙接近四里,总周长超过十四里,城墙外面包裹着巨大的条石,内城倒是看不到,目测之下,城墙高达四丈,厚度不想可知,城上共有五十四座望楼、九十六座窝铺,外面环绕着三丈宽的护城河。

除了西门,各城门外都有瓮城。

虽然不如宁武关险峻,但大同委实是一座坚城,欲要强攻,不但费时费力,士兵的伤亡也不会少。

牛金星一手持马缰,一手捋着长须,口中念念有词“此城真与铁城同,作者何人郭琥功。”

李自成一愣,不明所以,便道“什么?”

牛金星将马缰放在身前,拱手向李自成行了一礼,“皇上可知,大同城墙,乃是洪武年间的徐达所建,土木之变后,多任守臣不断将城墙加高加厚,而郭琥是万历初年的大同总兵,他的功绩,便是在大同周围修建了大量的堡群!”

“先生是说,郭琥花了大量的银子,却是做了无功用?”李自成不以为然,如果不是大势所趋,这些堡群,一定可以阻滞敌兵,他轻皱眉头道“姜瓖不是秘密送来降表吗?为何却是四门紧闭,城头上又是严阵以待?”

“皇上不用担心,既然姜瓖将城中虚实送给皇上,投降不会有假,”牛金星伸手向城下一指,道“如果臣估计不错,姜瓖一定会打开西门!”

“为何?”

牛金星捋着长须笑道“皇上主意了没有,大同四门,只有西门外没有瓮城!”

“嗯?”李自成这才想起,大同的西门外的确没有瓮城,只要放下吊桥,就可以接应城外的天命军的入城。

可是,姜瓖会打开西城门吗?

正在这时,何小米来报“皇上,有人送来了这份讯息!”他双手奉上一份尚未开封的讯息。

李自成接过,撕开封口,展开一看,脸上方才露出笑意,他将讯息递给牛金星,“先生看看,这分讯息有几成可信度?”

牛金星接过一看,原来是姜瓖送来的讯息,姜瓖在讯息中说,他虽然有心投降,但城内的代王朱传齌、巡抚卫景瑗、总兵朱三乐、督粮郎中徐有声等,以及不少中下层军官,都是誓死守城。

但姜瓖已经掌控了西门,虽然守城的主将是永庆王朱彝棙,但把守城门的军校,大部分都是他的亲信,只要天命军来到西门,他随时接应天命军入城。

牛金星闭目捋了一回长须,忽地双目一睁,道“依臣下看,姜瓖此言非虚,大同城破,只是时间问题,到了此时,姜瓖如果不想殉城,只有纳降一条路!”

李自成点点头,姜瓖要打开西城门,与牛金星当初的判断如出一辙,再说,姜瓖即便虚开城门,赚部分天命军的士兵入城,便是屠杀了这些士兵,与大势依然无补,大同城破,已是势不可挡。

他看了眼巍峨的城墙,心中感慨万千,如果姜瓖、王承允所言非虚,大同、宣府很快便会落入天命军的手中,京师还会远吗?

他喃喃地道“依先生看,我们何时攻城为上?”

牛金星这次倒没有装模作样,而是拱手道“回皇上,既然姜瓖身在暗处,我们还是夜晚攻城为好!”

李自成微微颔首,道“那就让士兵休息一日,明晚开始攻城,尽快拿下大同!”

牛金星笑道“皇上如果想要尽快拿下大同,今晚便是最好的机会!”

“今晚?”李自成一愣,随即道“先生是说,天命军初至大同,城内人心慌慌不定,真是攻城的绝佳机会?”

“皇上说得是!”牛金星又是拱拱手,道“如果是强行攻城,此时未必是好的机会,但有姜瓖从城内接应,情形又不同了……”

李自成思索片刻,猛地一抖马缰,喝道“回营!”

回到营地,营帐差不多搭建完毕,李自成传出军令各营火兵尽快准备晚餐,天黑之后,开始攻城!

各营团的主将虽然不明白皇上为何连夜攻城,但军令既下,他们只能遵守,各营团迅速忙碌起来。

天色刚刚擦黑,李自成亲自点兵第三营秦大年部攻打北城,第四营李绩部攻打南城门,第七营宋文部攻打东城门,其余第五营、第六营暂时按兵不动,第一营刘云水部的骑兵,在城外充当接应,独立营李信部将攻打西城门,但须晚上半个时辰攻城。

李信不知道,皇上为何让他延迟攻城,三处城门的枪炮声,让他急得心儿痒痒的,他在煎熬中等待了半个时辰,李自成这才来到独立营,向李信耳语几句。

李信呆愣了片刻,随即向李自成行了军礼,“皇上放心,臣今晚便要拿下大同!”

独立营早就做好准备了,随着李信的一声令下,八个团四万余将士,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西城下。

运输兵的云梯尚未赶到,先头部队已经向城上放箭。

第一团李牟部是最先组建的,算是独立营的班底,李牟更是身先士卒,但仅仅过了不到一刻钟,他就傻眼了。

但听得城头上一阵喧闹,随即西城门大开,连吊桥都放下了,护城河上出现了一条天堑。

难道明军要出城应战?天命军十数万大军兵临城下,这个时候还有人敢出城送死?难道他们忘记了太原城下?

李牟尚在犹豫,后方早有传令兵前来传讯放心入城,我们的人在城内接应!

原来如此!

李牟再不迟疑,亲领第一团上了吊桥,进入城门洞,城门虽然大开,但城门处却无兵马外出,火把照耀之下,城门内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

李牟正要入城,被身边的千户官拉住,“将军,城内形势不明,将军此时不宜入城!”

难道有诈?

李牟犹豫片刻,却是哈哈大笑,“兔崽子,想抢夺老子第一个入城的功劳不是?”又向身后的士兵道“入城之后,尽快抢占两侧的城头,将城门、吊桥控制在手中。”

千户官见无法劝阻,只得随在李牟身后,士兵们潮水般向城门涌去。

城门内忽地点起火把,杂乱的人影中,有人大声道“我是大同总兵姜瓖,永庆王朱彝棙已经被射死,现在城门处都是我们的人!”

李牟并不知道姜瓖向李自成送出秘密降表的事,只道姜瓖就是汉清局的人,但他还是留了心眼,入城之后,迅速在城门处建立防守阵型,接应门外的士兵的士兵入城,又着人强占城头,将吊桥控制在手中。

这一切安排结束,知道大局已定,李牟方才召见姜瓖,向他一拱手,笑道“多谢兄弟了,大同陷落,兄弟功不可没!”

“天命军势如破竹,华夏国天命所归!”姜瓖向李牟一拱手,笑道“不知道兄弟是哪位将军?”

“好说,好说,”李牟拱手还了一礼,“在下独立营第一团团长李牟!”

“原来是李将军,久仰久仰!”姜瓖躬着身施礼,“不知华夏国皇帝何时到达?”

李牟忽地变了脸色,怒道“皇帝自然在后方,岂能身陷险地?”又道“快走,在下还要考虑入城的事!”

姜瓖讨了没趣,只得退向一边,任由李牟控制了城门。

后面独立营的士兵蜂拥而入,等到李信入城的时候,他长出了一口气,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天命军就拿下了大同,他想起了一句话兵锋所指!

李信知道,在天命军猛攻大同各座城门的时候,城内的守军多半都在城上,军营不会有多少士兵。

他留下第七团把守西城门,让李牟率第一团、第八团增援南城门;方登率第二团、第六团增援北城门;自己亲率第三、第四、第五三个团,从城内主干道直插过去,前往东城门。

姜瓖闲着无聊,收拾自己的亲信士兵一两千人,却是直奔代王府,在华夏皇帝入城之前,他要再立新功。



正文 第955章 满清使者

李自成是天明后入城的,此时城中的战斗已经结束,天命军的士兵,散布于城内的主要的街道,百姓为避兵患,绝大部分都是待在家中。

姜瓖带着数名亲卫,前来拜见李自成,“臣姜瓖叩见华夏皇上!”

李自成心中一动,华夏皇上?难到姜瓖还是大明的臣子?既然如此,为何又要以“臣”自居?朕尚未封官,何来臣子一说?

想到姜瓖是武将,言语可能不如文臣那般严密,还是原谅了他,遂淡笑道“将军平生!”

“谢皇上!”

李自成跃下战马,与姜瓖并肩而行,道“城内有不少忠于朝廷的文武,更有代王等宗室,将军是如何献城的?”

“回皇上,臣在西城安置了不少亲信军校,等到天命军从西门攻城,臣一箭射死了永庆王朱彝棙,守兵尽散……”

李自成微微颔首,淡笑道“有劳将军!”

姜瓖微躬着身,又道“臣下趁着城中混乱,带着亲信士兵攻破了代王府,可笑那朱传?,还想负隅顽抗,被臣下一刀砍了,臣下想到朱传?鱼肉百姓、巧夺豪取,一时气愤,将代王一家老小都是屠了……”

李自成微微皱眉。

射杀永庆王朱彝棙,那是为了破城,其实无可厚非,但屠杀了代王朱传?一家老小,就有些过分了,彼时天命军已经入城,是否屠杀代王府,应该由天命军决定,而不是由着姜瓖,或许姜瓖与代王朱传?以前有什么过节,他这是公报私仇。

代王朱传?是亲王,自己入城后,又要面对困局,杀了倒是一了百了,虽然名声受损,但如果留下宗室的成员,他们一向养尊处优惯了,什么事都不会,还能供养着他。

姜瓖这样的小人,恰好帮助自己做了不能做的事!

李自成的脸上,又现出淡淡的笑意,道“大同已破,将军功不可没,将军一向在大同任职,对大同非常熟悉,天命军将掌控大同,将军有什么好的建议?”

姜瓖略一思索,微微闭上双目,将李自成靠近了些,小声道“天命军入大同之前,代王朱传?等宗室力主抵抗,巡抚卫景瑗召集文武,歃血为盟,誓死抵抗……抵抗天命军,依臣下看,宗室、卫景瑗,还有副总兵朱三乐、督粮郎中徐有声、分巡副使朱家仕等,只有杀了他们,城内方会太平!”

“杀了?”李自成大惊,这是要将城内擒获的文武一锅端了!

这些人忠于大明,站在他们的立场,本身没有错,无非是没有看清天下大势而已,有些忠义之士,便是看清了天下大势,但依然忠于原先的主子。

这种人不可恨,相反,李自成从心中对他们生出敬意!

姜瓖虽然投靠了天命军,但他与整个大同的官场为敌,不是工于心计,便是道德水准低下,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将大同交给他。

李自成原先还想让姜瓖官复原职,做为驻守大同的武将,这一刻,他改变主意了。

姜瓖发觉李自成神色有异,心中惊慌,忙道“皇上……”

李自成摆摆手,淡笑道“将军的建议,乃是将大同的文武一锅端了,此事万万不可,朕会着人查探,若是那鱼肉百姓、巧夺豪取之徒,朕自然不会放过。”

在大街上溜达一圈,见城内秩序井然,李自成便去了代王府,将行辕下榻于此。

各营主将依次觐见,李自成传出军令,让第五营驻守城内,其余各营,先行撤出城外,大军在大同休息两日,两日后起兵阳和。

李自成正要召见城内的被俘的文武官员,何小米前来报告“皇上,鞑子的使者来了!”

“鞑子?”李自成一愣,华夏何时与鞑子有过接触,鞑子为何派出使者?

想到鞑子,李自成的心中,马上就想起了鞑子在京师城外的肆虐,还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这些前身后生的记忆,让他对鞑子深恶痛绝!

不过,此番鞑子派出使者,好歹要见一见,顺便摸一摸鞑子有什么意图。

他将会见城内文武的事,暂时交给宋献策,却留下牛金星一同召见鞑子的使者!

稍顷,何小米带着一名身着长衫的人中年人进来,来人左手抚右肩,躬身向李自成行了礼,“小人迟起龙,奉大清国顺治皇帝和摄政王睿亲王之命,前来拜见华夏国皇上!”

李自成心中起疑,道“你是汉人?”

“小人是满人,”迟起龙露出两排枯黄的牙齿,笑道“小人是满人,不过,小人一向崇尚汉人的文化,所以学得几句汉话!”

李自成心中暗暗叹息,与满清相比,汉人终究是太过狂妄自大了,满人当中,有人熟悉汉史、会说汉话,而汉人呢?无论是华夏国,还是大明,究竟有几人会说满话,又有几人了解满清的发展动向?

大明故步自封,华夏可不能步其后尘!

幸好自己来自后世,对满清的大势,还有一定的了解,至少知道顺治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掌握军政大权的是摄政王多尔衮……

他淡淡笑道“顺治与摄政王,让你出使华夏,究竟为了何事?”

迟起龙从从怀中掏出一份讯息,双手奉上,道“大清国摄政王多尔衮,让在下亲手向华夏国皇帝转交一封信,多多致意华夏国皇帝!”

何小米上前,接过讯息,双手奉送于李自成。

李自成接过讯息,左右看了看,封皮尚在,知道一路上并没有泄密,便撕开封皮,展开一看,眉头不觉深锁。

他将讯息交给牛金星,脑中却是急速思索起来。

牛金星沉吟半响,却是没有说话。

李自成明白,满清的使者能听懂汉话,不变在他面前商讨国策,便让何小米将迟起龙带下去休息,好酒好菜招待着。

牛金星等到迟起龙离开了,方道“皇上欲待与满清合作,夹击大明吗?”

李自成笑道“天命军所到之处,各卫所望风而降,从西安出发,不足两月,已经拿下大同,京师指日可下,我们需要和满清合作吗?”

牛金星点头称是,道“还有一个原因,满清鞑子毕竟在关外,一向缺少教化,形同野人,皇上如果与他们合作,必会影响自身,乃至华夏国的形象!”

从民族感情上说,牛金星的说法很有道理,华夏与大明的争斗,毕竟是汉人内部的斗争,谁胜谁负,无非是朝代更替,与满清没有任何关系。

牛金星的担心,华夏一旦与满清这样的野人合作,必然会在仕林中造成不良的影响,至少“勾结外族、残杀同胞”的罪名,将永远洗刷不去,何况勾结的这个“外族”,还是仕林眼中野人般缺乏教化的鞑子!

李自成没想到,牛金星还是一个民族主义者,遂笑道“依先生看,朕应该如何给满清回信?”

“满清不过是鞑子,连华夏的国号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合作?”牛金星道“依臣看,皇上应该言辞拒绝,也好打消满清的念头!”

李自成却是另有主意,笑道“朕不打算回信,也不打算拒绝满清的合作倡议!”

牛金星立时反应过来,忙道“皇上的意思,是要给满清一个含糊的讯息,让满清摸不着头脑?”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皇上,一旦满清以为我们有合作的意向,他们极有可能将讯息放出去,到时候我们就会被动,”牛金星的眼神中,显然充满担心,“满清之国,国内有不少汉人,他们已经掌握了汉人的心性!”

“没有书面讯息,满清又能奈我何?”李自成笑道“先生一定不明白,朕为何对满清含糊其辞!”

牛金星显然不明白,遂看着李自成,道“请皇上明示,以解臣下好奇之心!”

“先生如果将目光投向关外,其事并不难解,”李自成淡淡笑道“天命军沿着大同、宣府、居庸一线,直指京师,山海关远在东北,原本并不在天命军的进军路线上,但山海关却是朕最大的担忧!”

“皇上是担心山海关的明军……不,是关外的满清……”牛金星顿时明白了,长身一揖,道“皇上深谋远虑,臣万分不及!”

深谋远虑个屁,老子还不是知道这段历史?

“朕看过满清讯息的落款,朕在西安称帝,满清一个月后才知道,向我们传讯,连同找人,又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李自成道“回程时,迟起龙走的是熟路,应该在一个月之内,如果满清骑兵去山海关,大约在一个半至两个月的时间!”

“臣明白了,”牛金星向李自成一拱手,道“不出意外,彼时我们正在围攻京师!”

“对,华夏与大明,或许此时正在进行最后的战斗,如果有可能,朕希望稳住满清,等推翻大明,回头朕才有精力收拾满清!”

牛金星的双目中,早已是精光闪烁,虽然没有明说,对李自成的佩服,却是有增加了一成。

李自成心中暗笑,等牛金星走后,他立即让何小米给汉清局的王安平传令如果有可能,尽快安排人手去关外潜伏,打探满清的讯息,越详尽越好;

下午,李自成抽空召见了满清的使者迟起龙,他并没有与迟起龙会谈,只是告诉迟起龙,两国合作这样的大事,必须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至少要有部长级会谈,最好双方的皇帝亲自会面,大清的顺治年幼,摄政王可以代替。

迟起龙或许有许多话要说,但李自成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回书,只是让他给满清朝廷带回这份口讯。

李自成让牛金星送走迟起龙,随即召见原太原副总兵陈尚智,让他以大同的降兵为班底,组建一个团的城防兵,。

陈尚智为城防团团长、乐将军,镇守大同的主将,王永魁、朱孔训为果毅将军,同为镇守大同的副将。

城防团从组建的那一刻起,必须按照天命军的律法,严格操训。

李自成又让原大同巡抚卫景瑗为大同知府,督粮郎中徐有声为法院院长,分巡副使朱家仕为监查院院长,组建了新的大同府。

天命军在大同休息了两日,便启程前往阳和,李信的独立营依然是先锋。



正文 第956章 五封求援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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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大总督王继谟,统率边军,一直驻扎于靠近边墙的阳和卫,居中策应西面的大同、东面的宣府。

大同沦陷的讯息,很快便传至阳和,王继谟眼看着人心浮动,暗流汹涌,心中暗惊,为了稳定人心,避免被属下出卖,他召集城内文武,在关帝庙盟誓。

可是,任凭王继谟说得天花乱坠、慷慨激昂,周围却是鲜有人应和,便是勉强应和,也就是点个头、打个哈哈,傻子都能看出,与王继谟同进同退、誓死守城的文武,一个都没有。

王继谟十分失望,除了暗中骂娘,他实在无计可施,原先准备的“歃血”环节,最后竟然忘记了。

看今日的情形,阳和早晚必破,甚至不用天命军攻城,自己人就可能打开城门放天命军入城……

王继谟回到官衙,将城内见风使舵的软骨头们挨个骂了遍,但被骂的人太多,他虽是宣大总督,城内级别最高的官员,却也不敢造次,现在的阳和,完全就是一个火药桶,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点燃。

一旦城内的火药桶被点燃,最先死的必是他这个总督!

王继谟眼见大事不好,遂点起亲兵,偷偷将库银装了车,阳和是保不住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存储在阳和的库银。

百余亲兵,护送着十余两大车,也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向东城门驶去。

因为天黑,东城门早已关闭,王继谟亲自上前,叫开城门,但十余两大车出城的时候,却被守城的士兵拦截,他们要求检查车上装载的物件。

王继谟的亲兵大怒,“辖了你的狗眼,总督大人的车辆,你也敢检查?”

守城的士兵却不买账,一时议论纷纷。

“这都什么时候了,天命军眼看着便要来到阳和,还谈什么总督?总督大人为何不去对付天命军?”

“既然要出城,为何不是白日?夜晚偷偷摸摸,谁知道大车里装载着什么?小人职责所在,如果城内失了贵重器物,小人等可是吃罪不起!”

“兄弟可要睁大双目,这年头,可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着钱……”

……

王继谟何曾受过这样的冷言冷语?何况说话的不过是低贱的守城兵!但他心中有鬼,又不敢发作,僵持片刻,还是亲兵活泛,向守城的士兵交了五十两一锭的元宝,算是留下买路钱。

银车出了城门,迅速上了官道,向东面的京师方向驶去。

王继谟唯恐守城的士兵泄了机密,被城内的士兵追赶,不断催促士兵加快速度,亲兵们虽然不乐意,但他们心中明白,这些大车都是装载金银贵重器物,一旦被城内派出的士兵追上,后果不敢设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大量的钱财面前,难保有军士不敢冒险。

亲兵们都是低着头不说话,跟在大车后小跑。

寂静的道路上,顿时传出杂乱的马蹄声,在安静的夜晚,这种声音能传出很远。

不知道行了多久,估计离阳和已经很远了,王继谟方才放缓脚步,让拉车的战马也是缓上一缓。

亲兵们起初都是闷头赶路,此刻速度慢下来,身子放松,不知不觉便拉起家常,王继谟只道士兵夜晚赶路,用说话来提神,倒也没十分在意。

但士兵们说话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后来都是窃窃私语,似乎瞒着王继谟似的……

车队行了大半夜,已经过了天成卫,但尚未离开大同地界,官道右侧是一个茂密的小树林,淡淡的月光下,显得影影绰绰。

王继谟见士兵们忽地放缓马速,不觉吃了一惊,此处树荫蔽月,乃是强人最喜欢出没的地方,大车中银锭、财物甚多,万一遇上强人,可是前途未卜。

虽有百余亲兵护卫,但王继谟却不敢掉以轻心,万一有强人,谁知道树林中掩藏着多少人手?

这些年都是多事之秋,强人劫了库银,只要去投靠任何一股流寇,朝廷都是束手无策!

离开阳和,属地算是丢了,他唯一的希望,便是保住库银,库银也是他个人虔诚的希望。

王继谟骑在马上,目光却是紧紧盯住前方的黑黝黝的树林,唯恐从树林中窜出身影,车队有百余人,普通的强人盗贼根本不敢出头,若是有那强人出没,定然不是普通的人物。

他最担心的,还是林中藏有流寇,连朝廷的大军都挡不住,这百十亲兵有个屁用?

王继谟不敢说话,却是催动战马,来到队伍的前方,幸好没有什么意外,他低声道:“为何磨磨蹭蹭?你们发现什么了?”虽然和亲兵说着话,目光却是沿着林边扫视。

亲兵们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王继谟正疑惑间,梦听到身后传来嘈杂之声,似乎是士兵们在叫喊,不少声音还是熟悉的,只是叫不出这些人的名字。

王继谟大惊,难道强人在身后?他回头一看,不觉暗暗吃惊,除了人影,还有马匹的影子——不少亲兵骑上了拉车的战马,然后各奔东西……

这是做什么,难道发现了强人,他们这是要丢下自己逃走吗?

王继谟调转马头,来到大车边,大喝一声:“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回来!”

上了战马的士兵发一声喊,马匹四散奔跑,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王继谟惊出冷汗,只感觉手脚发凉,这些杂种,强人未见一个难道自己就乱了?正咒骂见,忽见一名士兵从大车中钻出来,口中叫道:“妈的,都被他们弄光了,老子只捡到这一锭……”

什么一锭……啊……

王继谟顿时明白了,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难道你们劫走了库银?你们就是强人、流寇、草贼……

他翻身下马,钻进一辆大车,用手一摸,大车里空荡荡的。

果然被这些杂种劫了库银!

王继谟换了一辆大车,还是空荡荡的……他不禁一屁股坐到地上,只感觉凉风从头顶一直贯入脚心。

正恍惚见,忽听得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转头一看,他的坐骑也被亲兵弄走了。

王继谟大声呼喊,但亲兵毫不理睬,在月色中扬长而去,不一会儿,便离开了他的视线。

夜色沉静,只有微风从耳边吹过,钻进湿透的内衣,顿时冷得刺骨。

王继谟顾不上寒冷,他只是知道,放弃阳和卫,如今又失了库银,哪一条都是死罪!这样一想,悲从心生,一屁股跌坐在地,对着一堆空旷的大车,绝望地哭出声来。

不知道过了过久,天色渐渐亮了,恰好一个耕地的老农过来,看到王继谟在哭,遂上前询问,王继谟原本是看不起这样老农的,但他看得上的人,无论是阳和城中的下属,还是最为信任的亲兵,此时全部抛弃了他!

人在伤心的时候,总是需要向人倾诉的,现在能听王继谟倾诉,只有这个不知名的老农了!

老农听了王继谟的哭诉,却是哈哈大笑,“你堂堂宣大总督,竟然只会哭诉?天成卫在此不远,何不向天成卫借马,然后去阳和坐镇?”

王继谟起初要骂那讥笑他的老农,但又觉得老农说的有理,便向老农行了礼,一步步挨到天成卫。

好说歹说,从天成卫得到一匹战马,回到阳和的时候,兵备道于重华已经向天命军献了城,据百姓传言,当时城内“郊迎十里,兵民牛酒塞道”!

王继谟进退无路,便向朝廷上疏请罪,同时弹劾兵备道于重华,“……臣茕茕孤身,止有归命于皇上而已!”

大同、阳和相继失陷,讯息传到京师,朱由检顿时惊得六神无主,在乾清宫东暖阁呆坐了半夜,这次张嫣劝说也是无用。

但次日的朝会,竟然十分顺利,君臣十分难得地达成了一致意见。

朱由检首先给王继谟传谕:“失土、失银,均为死罪,姑着戴罪收拾兵将,立解大同、阳和之围”!

随后朱由检传出诏书,要求各地的军队入京勤王,这次发出的勤王紧急诏书,一共有五封。

第一份诏书是给密云总兵唐通的,朱由检敕奉唐通为定西伯、居庸总兵,并命令唐通迅速西进,扼守居庸关隘,阻止天命军从北面靠近京畿;

第二份诏书发往辽东,朱由检在诏书中,敕奉吴三桂为平西伯,命吴三桂放弃宁远,火速入京勤王;

第三份诏书是给山东总兵刘泽清的,朱由检敕奉刘泽清为世袭都指挥使,并即日入京勤王;

第四份诏书,发往中都凤阳,朱由检敕奉总兵黄得功为靖南伯,命他立即起中都之兵,入京勤王,不得推诿;

最后一封诏书,是给江南的平贼将军左良玉的,朱由检知道左良玉兵多将广,架子特别大,连兵部尚书都很难调动他,所以给左良玉的条件也是最高。

在诏书中,朱由检敕奉左良玉为宁南伯,由左良玉的儿子左梦庚继任平贼将军,并且向左良玉许诺,如果解了京师之围,就让他们父子时代驻守南昌。

时代驻守南昌,这几乎比肩云南沐王府的黔国公了!

就是这样优厚的条件,朱由检还是不太放心,又传出圣旨,命令户科给事中左懋第顺路经过时,督促左良玉出兵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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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57章 哭笑不得

朱由检心目中的五位重臣,接到朱由检的勤王诏书后,都有自己的打算。

密云总兵唐通,接到朱由检的诏书,心中虽然有过犹豫,但还是立即起兵西进,抢在天命军之前赶至居庸关,封锁了天命军南下京畿的要道;

辽东总兵吴三桂驻扎宁远城,但鞑子的骑兵,于去年绕过宁远,偷袭了中后所、前屯卫、中前所,宁远失去依靠,完全成为一座孤城,他正为孤城难受而苦劳,却又不敢擅自撤军失土。

三月八日,接到朱由检的勤王诏书时,吴三桂大喜过望,他立即放弃宁远,率军直奔山海关,但随行的百姓有五六十万,行军速度还比不上孩童,从宁远至山海关二百里的路程,用了整整十一日,于三月十九日抵达山海关,二十二到达丰润;

山东总兵刘泽清,在救援开封时,与天命军作战过,知道天命军的战斗力,接到朱由检的诏书,他不敢擅自西进,便向朱由检上疏,谎称坠马折了腿,需要静养,暂时不能起兵;

凤阳总兵总兵黄得功,只是对敕奉“靖南伯”感兴趣,连诏书都没回,直接扔在一边;

平贼总兵左良玉,因为年老体弱,身子不爽,压根就没将朱由检的诏书当回事,还背着传旨官骂了朱由检:当初让你拨付将士们的粮饷,你装死说没有银子,没想到也有今日?

直到左懋第“路过”,当面催促他进兵,又口头许诺,只要他入京勤王,朝廷必会支付全部欠饷,左良玉这才行动起来,他才按照年月时间,拟定了一份详细的作战计划,着人送往京师,请求朝廷批准。

朱由检传出五份勤王诏书后,知道勤王各军需要饷银,但户部只剩八万两银子,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下令贵戚大臣们捐助饷银。

让朱由检傻眼的是,大臣们为了国家,平日一个个慷慨陈词,但在捐饷一事上,却是无动于衷,不是闭目装睡,便是低头寻找地缝。

朝堂之上,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漠视!

朱由检知道,独角戏唱不下去了,无奈之下,只得罢了朝。

翌日朝会时,他开出嘉奖令:凡官员捐饷者,可以加官进爵,谁要是捐饷达到三万两,就给一个“上等”的嘉奖。

有了这个基数,朱由检相信,大臣们一定比昨日更加踊跃。

大臣们的确比昨日踊跃。

首辅魏藻德捐了五百两,户部尚书倪元璐三百五十两,其余大臣,都是数十两、数百两不等,太监王之心实在看不下去,便捐了一万两。

朱由检顿时气歪了鼻子,这都是打发叫花子?当朕是叫花子吗?这些年的俸禄,都养了你们这些白眼狼!

恰好这时,前任内阁首辅陈演上前捐饷,他已经致仕,原本是没资格参加这次朝会的,但今日的朝会,乃是专门议论捐饷之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饷银,户部便通知陈演入朝。

朱由检看着陈演气宇轩昂的样子,心中暗暗后悔,关键时刻,还是老臣上心!只怪自己当日在气头上,说话过了头:再不录用!

如果陈演捐饷超过三万两,自己该如何是好?

是加官进爵,还是再不录用?

君无戏言!

朱由检这才体会到,君王说话,可是万万随意不得,像今日这般尴尬,其实都是自己缺乏深思所致。

今日就不该让陈演入朝,他便是有心,也该暗中捐饷,难道不能体恤上情?

非得在朝上凑什么热闹?

朱由检向龙椅上一靠,微微闭上双目,心中暗暗祷告:陈演捐饷千万不要达到三万两,哪怕两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也好!朕会记住你!

即便不能升官,朕会给你进爵,仅仅是加爵,无需入朝,也不算违背当日的“再不录用”!

此时陈演将捐饷的银两交给户部尚书倪元璐,倪元璐看了眼银票,随即高声念道:“前内阁首辅陈演,捐饷……”说到这儿,却是顿了一顿,似乎是有意吊众人的胃口,咳嗽一声,方道:“一百两!”

朱由检的心被被高高吊起,又猛地砸下来。

如果心脏缓缓下落,回到胸腔,倒是他的期望,关键是下落的速度过猛,穿了腔肠,撞上巨石上了。

朱由检心中那个痛呀!

你陈演出任过吏部尚书,四年阁臣,又做了过近一年的内阁首辅,自己曾经最信任的人,府中岂会没有银子?

枉自己当日那么信任你,白眼狼,真正的白眼狼!

因为怒极,一时说不出话来,脸上憋得通红,王承恩觉得不对,忙递上茶水,朱由检饮了两小口,方才缓过气来,唯恐自己听错了,便目视倪元璐,倪元璐微微点头,脸上现出古怪的表情。

朱由检知道刚才没有听错,怒道:“陈演,你这是打发叫花子?”

陈演心道,别说没多少钱,就是有钱,我能捐饷吗?如果此时慷慨相助,保住京师,没准一转眼就会被皇帝抓住贪污的罪状,以自己的俸禄,怎会节余大量的钱财?

以皇上多疑的性子,好心不会得到好报,吃力不会讨好,弄不好还会死于非命。

想到这儿,他哭丧着脸道:“皇上,臣是清官,真的没钱,朝廷每个月的那点俸禄,臣都养家糊口了,只剩下这点买肉的钱……”

朱由检摇头,你一个首辅的人,怎么可能就这点钱?见陈演没有改口的意思,怒道:“不行,你肯定藏钱了,必须拿出来救国!”

陈演看到朱由检的可怜相,心中一激动,真想多捐助一些,转思一想,不对,不能冒这个险!

皇上的天性各有不同,天启帝是真糊涂,整日只会鼓捣木匠活,完全不管朝政,在这样的皇帝身边,一般不会有生命危险,顶多罢官而已;万历帝是装糊涂,无论大臣们做什么,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君臣之间,点到即止,安全也有保障。

而崇祯的性子多疑,登基以来,杀了多少重臣……

他拱拱手,道:“臣实在是没钱,不过皇上放心,臣就是变卖了家产,也要捐银助饷,今日回家,臣就买了宅子……”

朱由检哭笑不得,国家再穷,总不能逼着大臣卖了房子,卖了房子,他们住哪?难道睡在屋檐下?

见捐饷的事陷入僵局,便散了朝会。

大臣们回府后,想到陈演在朝堂的话,不少人在自己的豪宅门上贴出“此房急售”的标牌,更有甚者,还将自家的锅碗瓢盆拿到大街上练摊,内阁、六部,群臣再也无心国事。

朱由检回到乾清宫,心中窝着不少闷气,他心中明白,大臣们不是没钱,关键是不愿捐饷,或许不是不愿,而是没人带头捐出重饷。

怎么办?

勤王的军队很快便要到达京师,难道让他们喝着西北风与流贼打仗?

思索片刻,终于有了主意: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人,大臣们不愿意捐饷,那就从皇亲国戚开始,他们与皇家利益休戚与共,怎么也得多出一点吧?

朱由检第一个看上的人,乃是当朝国丈、嘉定伯周奎,他立即派出太监徐高上门拜访周奎。

徐高是个老手,得到周奎的召见后,并没有立刻提银子的事,而是一番马屁,又说以周奎对朝廷的功绩,应该可以封侯,等到周奎开心了,方道:“嘉定伯是当朝国丈,位极人臣,又是皇上的自己人,皇上希望老皇亲能捐十万两银子,起个带头作用!”

周奎一听,马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并开始了表演,“老臣虽然享尽人臣,但只是虚衔,并没有多少实权,仅仅依靠俸禄,哪里能剩多少银子?”又拉着徐高,来到刚刚准备的米缸前,道:“公公请看,老臣家中人口多,俸禄一向不够,只能买些发霉的米吃……”

徐高实在看不过去了,原来说了这么多,都是对牛弹琴了,他愤然而起,道:“老皇亲如此鄙吝,朝廷必不可为,万一朝廷没了,老皇亲即便留下多田多产,又有何益?一旦流贼入城,难道老皇亲能保得住自己的家产?”

周奎无奈,他也不想得罪朱由检,便向徐高道:“国事艰难,老臣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便是勒紧裤腰带,老臣也要捐饷一万两!”

徐高不置可否,这距离皇上交给自己的任务,还差得远呢!他向周奎拱拱手,接过银票,也不说话,快步回了乾清宫向皇上复命。

朱由检听了徐高的话,郁闷到了极点,你周奎有没有钱,朕岂能不知?你是皇亲,竟然像普通的大臣一般装穷!

生气归生气,周奎毕竟是老丈人,他不能逼得太过,只好对徐高道:“你再跑一趟,无论如何,嘉定伯的捐饷,不能少于两万两!”

徐高前脚刚走,周奎就乘轿去了宫里,在坤宁门下了轿,小跑着入了坤宁宫,见到皇后周玉凤,双腿一跪,立刻哭成了泪人。

周玉凤吃了一惊,忙将周奎扶起,“嘉定伯这是做什么?难道家里……”

周奎一把鼻涕一把泪,就着周玉凤一扶之力,勉强站起来,“皇上……皇上这是……不给老臣活路呀……”

周玉凤问明情况,给了一个鄙视的眼神,轻哼一声,道:“别哭了,我知道你有钱,你就不能做个表率?好歹还是国丈呢!没有皇上,你能有今日的富贵?还不是在苏州行医卜卦……”

周奎怒极,可周玉凤是皇后,自己虽是嘉定伯,见着她还是要叩头的,再说,她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她入宫为皇后,自己岂能凭空得到嘉定伯?

可是,让他拿出银子,实在是割了他的心头肉。

周奎不敢还嘴,只是哭哭啼啼,如同家中死了老孺人……

周玉凤看着心烦,便回房袖出五千两银票,道:“我这有五千两,你拿去凑个数吧!”周奎接了银票,方才抽泣着离开了坤宁宫。

来到户部的大门外,府丁已经落轿,周奎手中捏着周玉凤给的五千两银票,迟迟不肯松手,思索半日,终是留下两千两袖入怀中,只将剩余的三千两上交了户部。

正文 第958章 泥菩萨首辅

京师在上演着捐饷的闹剧时,李自成的大军却一刻没有停留,这是已经赶到宣府。

宣府巡抚朱之冯命令士兵抵抗,士兵们却都无动于衷,不由叹道:“不想人心如此!”他气得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等哭够了,才去找总兵王承允,没想到王承允已经打开城门,正要和监军太监杜勋出城接应天命军。

朱之冯大骂道:“你是皇上所倚重的亲信,皇上才将宣府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你,如今你却通贼,有何面目去见皇上?”

王承允已经安置好城内,唯恐朱之冯坏了他的好事,遂命人将朱之冯绑了,出城三十里迎接,将天命军的先锋独立营接入城内。

李自成赶到宣府的时候,满城百姓结彩相庆,焚香跪迎,不少百姓在胸前贴上“华夏”二字,以示庆祝。

城中被俘的督粮通判朱敏泰、副将宁龙及系狱总兵官董用文、副将刘九卿、诸生姚时中及里居知县申以孝等,皆是归降了天命军,唯有宣府巡抚朱之冯不肯归降,还玩起了绝食的把戏。

李自成将朱之冯交给随军的牛金星、宋献策,并且告诉他们,朱之冯识时务最好,否则,就成全他的忠义之心吧。

此时南路大军传来讯息,真定知府邱茂华、游击谢素福,杀了城内的直隶总督徐标一家老小,主动开门出降。

李自成深知,现在的真定,是极为重要的所在,既能阻止京师的官员南逃,又能阻止北上的勤王军队。

但邱茂华、谢素福杀了直隶总督徐标一家,内中恐怕有些隐情,如果让这两人继续镇守真定,他实在有些不放心。

经过深思熟路,他让邱茂华留任真定知府,却调出一直随在身边的巡江都司、武进士硃士鼎,加封乐将军,让他火速赶往真定,组建城防军,镇守真定,谢素福为守城副将,加封果毅将军。

李自成经过考察,加封王承允为乐将军,让他整顿城中的兵马,做为城防军,加封宁龙为果毅将军,协助王承允守城。

在朱之冯归降之后,李自成任命他为宣府知府,同时任命督粮通判朱敏泰为法院院长,诸生姚时中为监察院院长、里居知县申以孝为副,共同监督朱之冯。

李自成并不是担心朱之冯反叛,大势面前,小小的宣府根本掀不起风浪,况且朱之冯并不掌握兵权。

但宣府是边墙之内的重镇,掌控宣府,可以收拾附近的残兵,暂时恢复宣府军镇的部分特色,在大军伐明的同时,不能任由关外的游牧民族来此劫掠,他在大同亦是留守了一个团的城防军,目标也是关外。

大军在宣府至耽搁了一日,便沿着官道南下,直奔居庸关。

宣府、真定失陷的讯息传至京师,朱由检立即召见兵部尚书張縉彥,询问无路勤王之事的情况。

張縉彥行过大礼,忙道:“回皇上,密云总兵唐通,已经领兵抵达居庸关,居庸关一线,应该稳如磐石!”

朱由检心中甚喜,道:“唐通毕竟肱股之臣,赏银四十两!”

四十两?張縉彥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眼朱由检的眼色,见他面色如水,方才想起近几日让文武勋贵捐饷的事,估计没捐到多少银子,但即便没有银子,也不能赏银四十两呀,还不如一纸嘉奖令呢!

朱由检似乎明白了張縉彥的心思,面现尴尬,淡淡一笑,“朕也想多赏些银子,可是……国库和内帑都是空虚呀……”咳嗽一声,支吾过去,“其它四路呢?”

張縉彥微一沉思,硬着头皮道:“山东总兵刘泽清,因为坠马……暂时无法行军,恐怕还要迟延些时日!”

朱由检默然无语,良久方道:“赏刘泽清四十两医药费,希望他快些好起来,尽快入京勤王!”

張縉彥暗中叹息一声,天命军一路势如破竹,已经快到居庸关了,刘泽清尚在山东,还能指望他勤王?再说,这四十两银子,让刘泽清窥得朝廷的虚实,就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入京勤王!

见朱由检正在看着他,忙道:“辽东总兵吴三桂,自从收到皇上诏书,立即弃了宁远,昼夜赶往山海关……”

“山海关?”朱由检险些跳起来,“这些时日,尚未抵达山海关?吴三桂打算什么时间赶至京师?”

張縉彥嘴唇翕动了几回,终于道:“回皇上,宁远城原本有数十万百姓,这次吴三桂撤回京师,百姓们随行,行军自然慢了些,”顿了一顿,道:“皇上不用担心,等到过了山海关,有高起潜镇守关隘,百姓也就不用随行,吴三桂的大军,便能恢复正常的行军速度!”

朱由检的面色这才转换,沉思片刻,道:“那左良玉与黄得功呢?”

“回皇上,左良玉因为缺少粮饷,原本无法启程,”張縉彥向朱由检拱拱手,道:“但在户科给事中左懋第的催促下,已经拟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精确至月日,计划昨日刚刚送达兵部……”

“计划?都什么时候了,左良玉不起兵勤王,还搞什么计划?”朱由检气得将御案上的奏章都摔了,大怒道:“左良玉分明就是不想入京勤王!”

“皇上……”

朱由检摆摆手,左良玉的事情,他不想在听,他早就知道左良玉一向不听朝廷摆布,怪不得張縉彥,便道:“给左良玉传令,别搞什么计划了,只要他赶至京师,朕立即给他发放军饷!”

“皇上,这……”

朱由检知道張縉彥是担心银子的事,轻轻摇了摇头,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没有说出来,过了一小会,方道:“黄得功呢,可以什么讯息传来?”

“这个黄得功!”張縉彥咬了咬牙,道:“到目前为止,兵部没有收到他的任何讯息,也不知道有没有起兵……”担心朱由检发怒,忙补充道:“或许黄得功传来讯息,但讯息尚在途中,或者不慎丢失……”

“白眼狼,都是白眼狼!”朱由检像是在咒骂,又像是喃喃自语,沉思了好一会,方道:“张爱卿,如此说来,除了唐通一路按时抵达居庸关,其余四路勤王大军,并没有一兵一卒赶至京师?”

这是显而易见的,连孩童都懂得这个道理,朱由检只是要向張縉彥确认一下。

張縉彥知道朱由检心中不好受,也不多言,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朱由检的眼中显出一丝绝望,沉默良久,忽地道:“京师的三大营有多少兵马?”

張縉彥拱了拱手,道:“据臣所知,三大营有十万士兵,兵部一直是按照这个编制下发军饷的……”

“别说这些没用的,说实话,”朱由检打断了張縉彥的话,怒道:“京师三大营现在还有多少可战的士兵?”

“三万!”張縉彥明知道朱由检会生气,却不能不说实话,流贼眼看着便要来到京师,如果今日不趁着机会向朱由检交个底,到时候就是自己的责任,“真正的精锐,只有三万,还有两三万老弱,基本上没什么战斗力。”

“朕用十万人的军饷,只养了三万可战之兵?”朱由检出离愤怒,反而冷静下来,他扫了張縉彥一眼,冷冷地道:“从今日起,只按照实际人数下发军饷,另外,让王承恩提督京营!”

“臣遵旨!”張縉彥口中虽然答应,但心里却是非常反感,军队吃空饷的事,已经延续了上百年,里面的水#很深,岂能说断就断?

再说王承恩不过一太监,无论他对皇上如何忠心,总归不懂军事,让他提督京师三大营,搞不好又是一个“土木之变”!

但这样的话语,他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眼下战事不利,如果皇上向自己问计……

“张爱卿,流寇眼看着便要接近居庸关,为免不测,京师也要做好准备,”朱由检还真向張縉彥问策,“依张爱卿看,京师要做哪些住准备?此时整顿三大营,还来得及吗?”

“皇上,这……”張縉彥支吾很久,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心中却是暗骂: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办法?居庸关的唐通,绝对无法阻止流寇,你不是安排王承恩提督京营吗,这时候问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朱由检无力地摆摆手,让張縉彥先回去,張縉彥忙告辞出去,出了乾清宫,方才松了一口气。

各路勤王之师,一路都未抵达京师,皇上没有责罚,已经是万幸之事了……

不知道皇上这次为何转了性子!

朱由检虽然让王承恩提督京营,但心中确实没底,張縉彥是指望不上了,沉思片刻,他召见了首辅魏藻德。

魏藻德也听说了天命军直驱居庸关的事,心中早已对大明不报幻想,如果不是按资历轮到他出任首辅,他实在不想担任首辅,或许是大明最后一任首辅——亡国的首辅!

得到朱由检的召见,他胆战心惊,一路走来,实在没想好说辞,额头上不禁冒出细密的汗珠。

看到乾清宫朱红色的大门,方才有了主意,唯有如此,方能蒙混过关……

这样想着,心中终于轻松起来。

朱由检看到魏藻德气宇轩昂的样子,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不等魏藻德行礼,忙道:“天命军接近居庸关,魏爱卿有可有什么对策?只要你有,朕就算砸锅卖铁也要给你办成!”

“皇上……!”魏藻德只说了两个字,却是趴在地上以头叩地,再也不肯起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皇上如何问计,他绝对不能回答。

没有主意算不上死罪。

朱由检见魏藻德趴在地上一言不发,心中生出厌恶之情,一脚踢翻了身后的龙椅,口中骂道:“果然是泥菩萨首辅……”

正文 第959章 秘密会谈

三月十五日,李信的独立营破了边墙,赶到居庸关外,刚刚抵达居庸关不久的唐通,已经在各门布置好了,虽然不知道能抵御多久,但他不愿有负圣恩。

李信让士兵们在西、北方向上扎下营帐,他亲率两个团的士兵来到城下,想要试着攻城,即便不能破城,也要刺探城内的兵力部署。

他实在没想到的是,天命军刚刚来到城下,西城门便打开了。

李信知道,机不可失,无论是明军还是汉清局人,只要城门大开,先抢占城门再说,自从天命军进入山西以来,主动打开城门的事,已经发生过多起,早已见怪不怪。

等到两个团的士兵入了居庸关城,李信方才知道,原来打开城门的是监军太监杜之秩。

唐通原本还想据险而守,但天命军已经入了城,官兵已经失去了地利,遂解兵投降,将关城拱手交给李信。

天命军的大军赶到居庸关的时候,独立营已经休息了一日,李信将关内的事情交接给李自成,自己又率独立营向昌平挺进。

李自成得知是杜之秩献关,心中不觉暗笑,朱由检让最信任的太监在各地监军,没想到却是太监出卖了他,宣府的杜勋、居庸关的杜之秩……

如果杜之秩不是太监,真想让他出任文官。

李自成留下一个团的士兵,让原宁夏总兵官官抚民镇守居庸关,自己带着唐通和大军,沿着管道南下,直奔昌平。

出了居庸关,前面已经是一片坦途,再也没有险要的关隘。

回想出兵山西以来,除了周遇吉在代州、宁武关制造了一点麻烦,其余州县、军镇等,基本上没有战斗,便是做为先锋的独立营,也没遇上多少大规模的战斗。

难道这就是大势?

大明的确气数已尽,否则这一路之上,为何没有多少尽忠之人?居庸关一失,京师已经失去了屏障,加上南路大军已经逼近,现在的京师,差不多就是一座孤城了。

无论京师的城墙如何厚实,一座孤城,还能持久吗?

李自成对前方不远处的京师,已经充满着渴望,只要拿下京师,大明就算完了。

此时南路大军已经抵达保定,随同大学士李建泰出征的郭中杰打开城门,保定被破,知府何复被俘,李建泰自杀未遂,也被天命军擒获。

不出李自成所料,昌平虽是皇陵所在,但战斗并不激烈,明军被李信部独立营一击即溃,驻守的总兵官李守鑅被部下所杀。

李自成的大军也是长驱直入,于十六日过了昌平,抵达沙河,此时独立营的游骑已经到达京师城外。

京师内外忽然流传起古怪的谣言,说是“李公子”到了,要给穷人每人发五两银子,于是京师百姓的态度变成了“望贼如望岁”。

十七日,南北两路天命军先后抵达京师,包围了京师各门,士兵们一面扎营,一面开始用山地炮轰城。

此时朱由检方才知道昌平已经失手,他一面大骂兵部尚书張縉彥,一面让王承恩组织文武上城头,全力守御京师。

但城外的三大营多已溃散,城头上的守兵不过两万,这些士兵已经八个月没有领到军饷,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几乎连刀枪都拿不住,他们躺到城头上,只能充作人数,“鞭一人起,一人复卧”。

王承恩不敢欺瞒,只得如实汇报朱由检。

朱由检也没什么好办法,思索良久,只得将前段时间的捐饷拿出来,凡是上城头御敌的士兵,每日都有五钱银子的饭钱。

人手不够,一时无法募兵,朱由检便将宫中的三千太监组织起来,整编为勇卫营,由司礼太监曹化淳掌管,镇守宣武门等。

午饭之后,天命军对各内外各座城门展开了猛攻,李自成亲率第六营,用火炮猛攻城西的西直门、阜成门,其余各营,也是尽可能使用山地跑、步枪等优势火器。

到了此时,朱由检方才相信,京师必不可守,然而到了这种绝境,他却没有了后手,只是派出小太监不断往个城门打探讯息。

各座城头传回的讯息,让朱由检的心底更加发冷,才半日时间,坚固的城墙便已摇摇欲坠,京师简直连小县城都不如。

朱由检拊胸顿足,仰天长叹:“内外诸臣误朕!误朕……”通宵达旦,只是长叹。

十八日上午,襄城伯李国桢求见朱由检,被小太监张殷所阻,李国桢一把推开张殷,怒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摆这种臭架子!”

张殷见李国桢气势汹汹,遂不敢上前,里面的朱由检听到声音,忙起身问道:“是谁?可有城头的讯息传来?”见是李国桢,顿时吃了一惊,“襄城伯不带着士兵守城,来乾清宫做什么?”

“皇上,西直门已经被流贼攻破,京师守不住了,”李国桢喘着粗气,稍稍停顿片刻,又道:“皇上快走,臣护卫皇上出城!”

朱由检顿时惊呆了,良久放喃喃地道:“为什么会守不住,守城的士兵呢?这才一两日的时间……”

“守城的士兵早就散了,”李国桢大声道:“现在不走,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朱由检的眼神霎时空洞起来,踱了两部步,道:“朕不走,朕丢了天下,无颜见列祖列宗,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皇上……”

朱由检摆摆手,让李国桢下去,李国桢向朱由检叩了头,“臣必定死战护卫京师,护卫皇上,”起身后又道:“人在城在!”随即猛地转过身,向宫外跑去。

朱由检沉思片刻,道:“笔墨伺候,朕要再下一次罪己诏!”

“奴才遵旨!”张殷忙取来纸笔。

朱由检略一思索,在白纸上奋笔疾书:

“朕嗣守鸿绪十有七年,深念上帝涉降之威,祖宗托付之重……朕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朕赤子,不得而襁褓之,坐令秦豫丘墟,江楚腥秽,贻羞宗社,致疚黔黎,罪非朕躬,谁任其责?所以使民罹难锋镝,蹈水火,堇量以壑,骸积成丘,皆朕之过也。使民输驺挽栗,居送行赉,加赋多无艺之征,预征有称贷之苦,又朕之过也。使民室如悬磐,田卒污莱,望烟火而无门,号泣风而绝命,又朕之过也。使民日月告凶,旱潦存至,师旅所处,疫蔓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丛室家之怨,又朕之过也。至于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前鼠而议不清,武将骄懦而功不举,皆朕抚驭失宜……忠君爱国,人有同心,雪耻除凶,谁无公愤!

朕以藐躬,上承祖宗之丕业,下临亿兆于万方,十有七载于兹。政不加修,祸乱日至。抑圣人在下位欤?至于天怒,积怨民心,赤子沦为盗贼,良田化为榛莽;陵寝震惊,亲王屠戮。国家之祸,莫大于此。今且围困京师,突入外城。宗社阽危,间不容发。不有挞伐,何申国威!朕将亲率六师出讨,留东官监国,国家重务,悉以付之。告尔臣民,有能奋发忠勇,或助粮草器械,骡马舟车,悉诣军前听用,以歼丑类。分茅胙土之赏,决不食言!”云云。崇祯言辞是够沉痛中恳,也真正有负疚忏悔的诚心,奈何天下糜烂、敌军压境、军心涣散、大势已溃,一切为时晚矣!”

诏书完毕,朱由检亲自查看一遍,觉得十分满意,自己胸中的怒火与不甘都已宣泄而出,遂交给张殷,让他前去传旨。

传旨?给何人传旨?张殷一时弄不清朱由检的意思,却又不敢问,只得捧着诏书,先出了乾清宫再说。

朱由检写了诏书,忽然觉得全身轻松了不少,他对列祖列宗的愧疚,对文臣武将的痛恨,似乎都随着罪己诏书的离去而烟消云散。

他站起身,听着四面八方轰隆隆的炮声,再也无心批阅奏章了,今日连朝会都未开,还管什么奏章?

朱由检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批阅奏章、召开朝会的机会,总要先保住京师才是。

刚才李国桢告诉他,西面的西直门被流贼攻破,他已经深深地感觉到,这些不是流贼,他们是要夺取大明的江山,还会要了自己的老命!

内城一破,皇城就危险,直接在流寇的炮口下,不知道王承恩、李国桢、吴襄他们,能不能将内城夺回来。

想到城头上都是些饥饿了数月的歪瓜裂枣,朱由检心头生出一股寒意,指望他们将如狼似虎的流寇赶出内城,还不如指望着母猪能上树!

现在能指望的,恐怕只有曹化淳的勇卫营了,勇卫营是由精锐的太监组成,都是自己的近侍,忠心、勇气都不用怀疑,只可惜人数太少!

朱由检信步出了乾清宫,也不知道向何处去,略一沉思,决定去勖勤宫看看张嫣,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想找自己最信任的人倾诉一番。

刚刚向左一拐,上了通往勖勤宫的大道,迎面碰上一个急匆匆行走的太监,太监低着头,险些撞进朱由检的怀中。

朱由检一脚将太监踢开,口中喝到:“你不去城头守卫,在此跑什么?”

太监见是朱由检,忙行了一礼,侧身让开路,随即匆匆跑开了,嘴里咕噜道:“皇城快要破了,还神气什么?还当自己是皇上……”

朱由检昂首阔步,向前迈了十余部,转过交泰殿,忽地看到王德化从御花园那边过来,他的身后,还有一名小太监,不觉奇道:“德化,你不在城头,回到宫里做甚……”觉得他身后的小太监有些眼熟,“你是……”

那小太监向前跨了两步,翻身跪拜于地,“奴才杜勋,叩见皇上!”

“杜勋?”朱由检想起来,不觉用手指着他的鼻子,“你不是在宣府降了流寇?你还有脸回来……”

王德化忙躬身道:“皇上息怒,奴才此番回来,是要……”迟疑片刻,终于一咬牙,道:“是要与皇上秘密会谈……”

正文 第960章 连夜攻城

“秘密会谈?”朱由检凝眉怒视,“什么秘密会谈?与谁秘密会谈?”

王德化贴近朱由检,小声耳语几句。

朱由检大怒,扬起右手,准备给王德化两个耳光,但内外城的炮声,卸去了他所有的力量,扬起的右手也是缓缓地垂下来,顺势与左手一起,交叠在在身后,“他要说什么?难道他会退出京师吗?”

“这种情形下,让他们退出京师,已经不可能了,”王德化表情凝重,小声道:“不瞒皇上,西直门已破,其余各个城门,也是岌岌可危,随时……”

“随时可破?”朱由检的神色倒是很淡定,或许他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心中的承受能力比平日稍稍强些,从襄城伯李国桢催促他出城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或许就已经知道,京师城破,已经不可避免!

“皇上?”

朱由检一摆手,道:“德化,那就让首辅魏大人和兵书尚书张大人过来一趟吧!”

王德化心中一阵酸楚,到了这个时候,皇上还不能乾纲独断,还要指望着朝臣……他四处寻找,可能太监们都是上了城头,视线之内,一个也看不到,只好让宫女前去传诏。

杜勋随着朱由检和王德化回到乾清宫,这里他曾经十分熟悉和向往,然后故地重游,乾清宫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神圣之感了,用不了多久,这里便会易主。

趁着魏藻德、张缙彦尚未到达乾清宫,朱由检在东暖阁密会杜勋,询问李自成提出了什么要求。

杜勋微微躬着身,显得十分谦卑,“华夏皇帝说了,京师破城,在所难免,但天命军受之于天,皇上仁慈,不愿多造杀戮……”

朱由检心中没底,只希望听到李自成提出会谈的条件,听得杜勋如此啰嗦,遂将手一挥,喝到:“休要啰嗦,挑重点说!”

杜勋知道朱由检的心思,遂咳嗽一声,道:“华夏皇帝说了,他只有一个条件,希望皇上颁布退位诏书,禅让帝位……”

“退位诏书?禅让?”朱由检冷笑道:“李自成打得好算盘,他明明是流贼篡国,有了朕的退位诏书,他建立新朝,也就名正言顺了……”

杜勋不敢说话,垂首立在朱由检的面前,他知道朱由检的性子,朱由检需要时间来消化这身份上的巨大落差。

王德化却是从杜勋的话语中,听出一丝端倪,忙到:“你是说,只要皇上禅让帝位,就能保住性命,甚至封侯封王?”

朱由检瞪了王德化一眼,怒道:“大明江山没了,朕愧对列祖列宗,还要那性命做甚?”随即眼神便空洞起来,似乎是自言自语,“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京师城破之时,朕唯有一死以谢列祖列宗……”

“皇上殉城的决心,奴才实在佩服得紧,便是华夏的皇帝,也是想到了,”杜勋向朱由检微一拱手,道:“华夏皇帝说了,只要皇帝退位禅让,他不但保住皇上的王侯之位,便是诸位皇子,也能得以保全,”顿了一顿,又道:“奴才的话虽然不中听,却是为皇上考虑,皇上思之,历来朝代更替,有多少皇帝、皇子可以保住性命?华夏皇帝并不嫉恨皇上,只要皇上同意,皇上和皇子,依然富贵之身……”

“你……”朱由检心中像是吃了苍蝇,却是无处发泄自己的怒火,杜勋说的不错,如果能保住自己和皇子的性命,的确的最好的结果了,否则一旦京师城破,以流寇的性子,皇室之人定被屠杀一空。

这样的故事,历史上发生了无数次。

无论李自成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没得选择,关键是能不能守住京师。

不用别人提醒,朱由检明白中间的道理。

答应了李自成的要求,大明江山 是没了,皇子可以保住性命,如果拒绝了李自成,那只有鱼死网破一条路,要么守住京师,将李自成赶出京畿,大明或许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要么京师城破,自己和皇子,以及所有的皇室成员,都将被斩杀殆尽……

问题的关键,京师能守得住吗?

无论是王承恩、李国桢,还是面前的王德化,没有一个守城的主将,能坚信京师不失,他们所做一切,除了表达忠心,唯一的意义,就是延缓流寇入城的步伐!

朱由检看了杜勋一眼,道:“李自成打算如何安置朕和几位皇子?”

“华夏皇帝的意思,给皇上和诸位皇子们爵位,或者留在京师,或者京师之外的一块土地,”杜勋拱拱手,道:“如果是京师之外,不可能是苏杭这样的繁华之地,应该是一块化外之地,具体是何地,可以再行协商!”

“化外之地?”朱由检怒道:“难道朕要去化外之地?”

杜勋低眉顺目,心中却道:不过亡国之君,还神气什么?如果不是皇上仁慈,早被砍了脑袋,连皇子也不能幸免,断子绝孙……

王德化目视杜勋,忽地道:“杜勋,你是说,可能将皇上留在京师?”

朱由检知道王德化在提醒自己,可是京师有什么好,还不是在李自成的眼皮底下,跟坐牢似的,化外之地也不好,难道朕要和化外的野人生活在一起?如果能在一个富庶之地做一个富家翁……

朱由检这样想着,猛然醒悟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已经接受了李自成的和谈条件?连江山都没了,还在乎什么化外之地?

可是,不接受又能如何,朝廷还有翻本的希望吗?京师一破,什么都没了……

正好魏藻德来了,但刚才寻找张缙彦的宫女过来回话,兵部、张府都找过了,没找到张缙彦的影子,不知道是否上了城头。

魏藻德来了也好,他是首辅,这些事情需要他拿主意!

朱由检不愿意承担身后的骂名,便在一边喝茶,让魏藻德与杜勋会谈,王德化似乎充当两人之间的联络员,不时插上几句。

魏藻德对杜勋的提议,显然十分意外,他压根没想到,连南迁和太子去南都监国都无法顺利实施的朱由检,能留下杜勋在乾清宫暗中会谈。

或许城外的炮声,让朱由检改变了主意,让杜勋留在乾清宫,本身就能说明朱由检的态度,否则,以皇上的性子,还不将背叛朝廷的太监杜勋活剐了?

既然皇上已经同意了,还让我会谈个屁,难道是要我来为和谈背锅?

背锅已经十分过分,万一皇上是在考验自己呢?圣心难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皇上的真实意思。

难道皇上甘心退位?便是今日同意了,将来如果生出悔意……

魏藻德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今日只能做个见证,拼着被皇上骂上几句,只要皇上不砍脑袋,就不能代皇上背锅……

朱由检实在没料到,魏藻德只是了解了杜勋的意思,根本没有讨价还价,完全就是一个传声筒的角色,还是泥菩萨首辅的性子。

他看着魏藻德心中就来气,早知如此,当日罢免陈演的时候,就该将魏藻德一同罢了,不知道为国分忧、为君分忧的人,如何能担当首辅?

生气归生气,这样的事情,与皇室休戚相关,与大明国运关系重大,魏藻德既然装聋作哑,朱由检必须拿主意了。

他原本还是不太情愿,毕竟是退位禅让这么丧自尊的事,但看了魏藻德一眼,心中更加来气,这些朝臣,比流贼更加可恨,流贼是明着要他的江山,而这些朝臣,都是表面上恭顺,实际上尽做些让人丧气的事,根本没想着“替朕分忧”!

大明江山就是败在这些人的手里。

朱由检看了眼魏藻德,决定将黑锅甩给他,“今事已急,卿可决之。”

魏藻德一听,坏了,皇上果然要我来背锅,他没有一丝犹豫,习惯性地向前上一跪,脑袋一低屁股一翘,趴在地上一言不发。

王德化睨了魏藻德的后背,给了鄙视的眼神。

朱由检气坏了,今日的坏心情,一个接着一个,流寇就算了,连自己人也是添堵,他一激动,让杜勋告诉李自成:“朕即定计,有旨禅位!”

这就是明确同意了李自成的主张,而且并没有提出自己的条件,杜勋大喜,他这一次出使,算是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向朱由检叩了头告辞,喜滋滋地出宫了。

朱由检等到杜勋走了,方才觉得刚才过于草率,这么大的事,自己一个人就乾纲独断了,可是这回杜勋已经走远了,想反悔也没了机会,便将魏藻德当作出气筒,指着鼻子一通大骂,连龙椅都推到在地,幸亏王德化在旁劝说,魏藻德才灰溜溜地逃出乾清宫。

李自成接到杜勋传回的讯息,心中甚喜,朝代更迭,就一定要对前朝的皇上、宗室斩尽杀绝吗?一个失去百姓和百官支持的退位皇帝,根本翻不起风浪。

他的心中,已经在思索,如果朱由检父子不愿呆在京师,也不能让他们白白领取华夏的俸禄,须得让他们为华夏开疆拓土……

如果朱由检发出退位诏书,自己是该立即接受,及时在京师登基为帝,还是该推脱一番?

需要像曹丕篡汉那样,等着属下的臣子们劝进吗?似乎不必要,自己已经在西安建立华夏、登基为帝了……

李自成在西城外等了两个多时辰,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尚未接到朱由检的传位诏书,宫中一丝讯息也没传出来,心中大怒,他传令各营:连夜攻城,尽快拿下摇摇欲坠的京师!

正文 第961章 后宫的疯狂

朱由检此时正在乾清宫,他也是有苦说不出,原本让兵部尚书张缙彦再和李自成谈谈,看看能不能为自己,为皇子们争取最大的利益,但派出的宫女,硬是没找到张缙彦,圣旨便无法传出了。

加上对退位禅让的事,心中生出后悔,也就放弃这样的打算。

但朱由检深知,如果不能满足李自成的条件,天命军一定会破城,自己死不足惜,皇子们也会随着遭殃。

苦思之后,他决定拯救皇子们。

朱由检立即让宫女传了口谕,召集三位皇子和两位公主入宫,还陪着他们用了晚膳。

但晚膳的时候,太监王廉急急闯进乾清宫,告诉朱由检,流贼猛攻各座城门,有数座城门告急。

朱由检一口将杯中的御酒饮掉,长叹道:“流寇如此下作,可是苦了百姓了!”他挥手让王廉下去。

或许已经下定了决心,朱由检再没了恐慌,连平日的狐疑、优柔寡断也是不见了,他的脸上,是罕见的坚毅。

见皇子和公主们已经用过了晚膳,他起身拉着朱慈烺、朱慈炯和朱慈照的手,将三人的右手叠在一起,用自己的大手握住,平静地道:“走吧,离开乾清宫,找你们的外公,他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们脱身,脱身之后,隐姓埋名藏于民间,过普通人的日子,千万不要想着报仇……”

“父皇!”太子朱慈烺已经十六岁,他早就明白,这一次的晚膳,或许是父子间最后一次晚膳,现在就是生死永别的时间了,他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抓住朱由检的龙袍,道:“孩儿已经长大了,孩儿要陪着父皇,孩儿永远与父皇在一起!”

“傻瓜!”朱由检抽开手,抚摸着朱慈烺的面庞,“父皇的大明的皇帝,大明江山没了,朕只能殉城,朕要是贪生怕死丢下京师,将来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这一刻,他完全是一个慈父,“烺儿不仅要保护好自己,如果有可能,还要保护好弟弟们!”

朱慈烺使劲点着头,眼中是深深的仇恨。

朱由检看着差不多和自己一样高的朱慈烺,淡淡笑道:“烺儿忘记父皇的话了?心中不要有仇恨,更不要想着复仇、复国,朝代更替,本就是历史发展规律,你们能生存下去,就是万幸了,”他的目光,在三兄弟的脸上一一扫过,道:“你们只要活下去,朱氏的香火就不会断,清明、冬至,也可以祭祀列祖列宗……”

虽然朱由检说话轻柔,脸上一直含着笑,但三兄弟都明白,从今以后,自己将不再是令人敬畏的皇子,而父皇,很可能……

年龄最小的朱慈照,竟然哭出了声音,朱由检摸了摸他的脑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照儿还小,但你的外公会照顾你,以后要听外公的话!”

朱慈照“嗯”了一声,脸上犹自挂着泪珠。

定王朱慈炯已经十三岁,国家剧变似乎让他学会了许多,看到朱慈照脸上的泪珠,悄悄用去抹去,“照弟不哭,我们都要听从父皇的命令,好好地活下去!”

朱由检的脸上这才漾起笑意,他再一次握住三兄弟的手,然后将三人交给早就在在等候的太监。

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都是皇后周玉凤所生,由一名太监将他们送给周皇后的父亲周奎,而永王朱慈照的生母,是已经故去的贵妃田秀英,将随着另一名太监去见他的外公田宏遇。

京中此时十分混乱,只让一名太监送皇子们,显然有些危险,但朱由检实在顾不上了,绝大部分太监都在城头抗敌,普通的人手,包括侍卫,他又信不过!

三位皇子向朱由检行了跪拜之礼,方才随着太监们出去。

朱由检看着三位皇子离开了宫门,脸上的柔情忽地不见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带着两位公主去了东侧的昭仁殿。

昭仁殿内烛光闪烁,一名小太监立在门内,看到朱由检过来,忙起身行礼,朱由检摆摆手,让他离去。

朱由检的目光,在长平公主朱媺娖和年幼的昭仁公主脸上不断切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到底有些舍不得。

长平公主朱媺娖已经十六岁,与太子朱慈烺同年,已经许配了都尉周显,如果不是流寇攻打京师,或许早该出嫁了……

他长叹一声,又看看年仅六岁的昭仁公主,鼻子到底一酸……她正是懂事撒娇的年龄,如今却要……

昭仁公主实在年幼,甚至不知道什么叫生离死别,或许是感到困倦了,她打个哈欠,道:“父皇,儿臣困了……”

朱由检转过身,不忍直视昭仁公主,落眼处却是长平公主,他狠了狠心,右手搭上腰间的剑柄,轻轻叹道:“娖儿,你为什么要生在帝王之家呢……”话未说完,已是拔出宝剑,向朱媺娖当头砍去。

朱媺娖来到昭仁殿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什么,朱由检拔剑的时候,她已经确信了自己的判断:父皇要杀了自己和妹妹!

但朱由检的宝剑来势太快,朱媺娖下意识伸臂一挡,宝剑砍在大臂上,大臂被生生切下,摔落在地,鲜血从断口处喷涌而出,一股浓烈血腥味,霎时弥漫在小小的殿堂。

“啊……”朱媺娖一声惨叫,只来得及看到落地的那截臂膀,便晕了过去。

昭仁公主没想到父皇要杀了姐姐,一时吓傻了,她的小脸霎时变得惨白,呆呆地立在远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知道朱媺娖失血过多,显然是活不成,朱由检没有再看,他瞪着血红色有些散乱的瞳孔,手持宝剑,快速向昭仁公主走来,可能觉得刚才太过血腥,这一次他改砍为刺,没等昭仁公主移动分毫,宝剑已经刺穿了她的心脏。

昭仁公主一句话也未说出来,只是用小手抚摸着宝剑,看了朱由检一眼,眼中还是原先的那种疑惑。

成人的世界,她真的不懂!

朱由检看着长平公主和昭仁公主的尸体,手中的宝剑“当啷”一声坠地,刚才的两剑,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心力,他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微闭双目,脸上布满血迹,完全就是一个厉鬼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由检被攻城的炮声惊醒,他的双目攸忽一睁,不行,不能在这坐着,眼看着就要城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忙让太监宫女们传召周皇后和所有的嫔妃,让她们迅速在坤宁宫结合,又让宫女们准备白绫,送往坤宁宫。

朱由检将宝剑上的血迹拭净,插回剑鞘,大踏步向坤宁宫走去。

周玉凤尚不知道两位公主被杀,她一如既往将朱由检迎入厅堂,看到朱由检模样,顿时吃了一惊,以为朱由检上城头了。

朱由检向木椅上一坐,盯着周玉凤看了两眼,冷声道:“大势已去,流贼很快便会入城,你身为皇后、国母,也该自尽了。”

周玉凤霎时明白,朱由检脸上的血迹,根本不是流寇的。

是时候了,该来的一定会来!

但就这样死了,实在有些憋屈,自己并没有什么过错,为什么要承担殉城的后果?难道就是因为皇后的身份?

周玉凤泪如雨下,哭诉道:“妾身侍奉陛下十八年,陛下从不听妾身劝说,便是劝你南迁一句,陛下也是听不进入,以致于到了今日这种地步!”用黄娟抹了把眼泪,道:“这都是命呀!”

朱由检默然不语,任由周玉凤哭得梨花沾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周玉凤快些结束生命,有什么话,到了阴曹地府,还来得及说。

周玉凤看了眼无动于衷的朱由检,心中明白,做为皇后,在城破之前,她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继续哭道:“今日能为大明社稷殉身,对妾身来说,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她再不看朱由检一眼,接过宫女递上来的白绫,站上木椅,将白绫悬上房梁,打个死结,然后毫不迟疑地将脑袋钻进去,双脚一蹬,踢开木椅,身子猛地一坠,被白绫所阻,在空中飘荡起来……

随后袁贵妃、两位王妃、刘妃、方妃、沈妃先后赶到坤宁宫。

看到荡秋千似的的皇后周玉凤,她们霎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殉城!

众女哭做一团,但朱由检已经是铁石心肠,再没有平日的夫妻情分,他看着留念凡尘的妃子们,皱着眉冷声道:“皇宫马上就会被攻破,嫔妃们一定不能落入流贼的手中,你们身受皇恩,应该小心谨慎地守住自己的贞洁,以保全祖宗的礼制,”向妃子们一挥手,道:“学着皇后的样子,自尽吧!”

袁贵妃抬起朦胧的美目,看了朱由检一眼,率先接过白绫去了,刘妃、方妃行动稍稍迟缓些,被朱由检拔剑砍了。

见房梁上嫔妃们挂的跟灯笼似的,朱由检心中一酸,这些都是服侍他的嫔妃呀……刚要起身离开,忽然听到“噗通”一声,抬眼一看,原来袁贵妃上吊的白绫断了,将她摔在地面的金砖上。

朱由检见袁贵妃的身子微动,显然还有气,便在她的肩上刺了一剑,随后离开了坤宁宫。

出了坤宁宫,被夜风一吹,朱由检的脑子清醒过来,几乎吓得出了汗:勖勤宫还有张嫣!

他足下生风,带着宫女们来到勖勤宫,叫开宫门,张嫣听说朱由检来了,忙穿衣起床,已经来不及梳洗,刚刚迎至厅堂,朱由检就进来了,她慌忙起身拜见:“妾身叩见皇上!”

“嫣儿平身!”朱由检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人情味,这个曾经给他带来无限愉悦的人儿,现在必须死!

他看着迷惑不解的张嫣,道:“流寇就要入城了,嫣儿快些自尽,以全皇家礼制。”

张嫣什么都明白了,流寇就要入城,京师是保不住了,她是皇家的女人,绝对不能被流寇玷污,唯一的法子,便是殉城,从朱由检冰冷的话语中,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力,必须任由朱由检摆布!

可是,她是先帝朱由校的皇后,身子早已被朱由检玷污了,这帐怎的算?那时候皇家礼制在哪?

她看着朱由检,美丽的脸蛋上角显出一丝冷冷的笑意,那笑意,既像是解脱后的喜悦,又像是对朱由检的嘲讽!

张嫣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脸上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她从宫女手中抢过白绫,悬在房梁上,等到脑袋钻进白绫后,方才俯首看了朱由检一眼,脸上又是那是冷冷的笑意,甚至还抛了媚眼,随即蹬开木椅,将身子完全悬挂在白绫上……

正文 第962章 崇祯之死

在后宫疯狂了一回,朱由检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他的身子霎时像是被掏空了,坐在勖勤宫的木椅上,竟然呆呆地忘了起身。

小太监张殷一直跟在朱由检的身边,他担心张嫣的尸体出现异状惊着朱由检,便靠过去小声地道:“皇上,要不要先回乾清宫……”

“乾清宫?”朱由检这才清醒过来,流寇就要入城了,无论是勖勤宫还是乾清宫,都不会安全,自己不能在宫中等着流寇,更不想看到李自成得瑟的嘴脸。

公主、嫔妃们已经死了,她们都在等着自己!

朱由检急忙站起身,想要回到乾清宫自尽,但行至交泰殿,忽然想起了三位皇子,他们能藏入民间,自己为什么不能呢?

他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要看看流寇李自成的下场,李自成破了京师、毁了皇陵,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如果能看到李自成的下场,此生虽死无憾!

隆隆的炮声似乎就在耳边,朱由检知道,京师陷落,只在旦夕之间。

他让张殷立即找来王承恩,为他准备行装。

不一会儿,王承恩随着张殷来到乾清宫,服侍着朱由检洗去脸上的血污,换上太监服饰,又交给他一杆三眼铳在手。

张殷趁机将附近十余太监全部集中过来,太监们各持兵刃,主要是刀枪,还有一柄利斧。

王承恩领着朱由检来到东华门,先出宫再说,然而东华门外传来一阵箭雨,不知道是官兵的,还是流寇的。

朱由检认为东华门外的皇城已失,遂不敢开门,折而向西,从西华门出了宫,辗转来到朝阳门,然而此时天色未亮,朝阳门紧闭着。

王承恩急中生智,便说他是王姓太监,封皇命出城办差。

战争时期,这样的理由,显然不能让人满意,守城的士兵打量了王承恩一眼,觉得比较眼生,遂道:“奉命办差可以,但必须有宫中的印凭,没有印凭,绝对不能开门!”

“军爷行个便利,”王承恩将一块十两的银饼递上去,陪着笑脸道:“我们出宫的时候走得急,忘了印凭,折回去拿,又会误了时间,我们的差事太重要,非常时期,实在耽误不起!”

那士兵接过银饼,在手中颠了颠,又放进口中咬了一口,脸上露出笑意,将银饼收进怀中,道:“夜半时分,哪有十余太监出城办差的?你们分明是要出城逃走,看在银子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你们了,哪儿来哪儿回去!”

王承恩眼前一黑,收了银子,却不肯办事,这是何处的规矩?他扫了一眼,守城的士兵显然比太监的人数多,如果硬拼,能不能夺门不说,皇上的身份肯定要暴露,忙躬着身小心地道:“实在是皇命难违,军爷行个便利,在下来日必有厚报!”

“便是天明后,你们要出城,也得有宫中的印凭,”守城兵用手在脖子一切,道:“这是掉脑袋的事,谁敢擅自开门?”

朱由检悄悄挤上前,学着王承恩的样子,又递过一块银饼,可怜兮兮地道:“军爷行个便利吧,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办差,回去之后皇上必会责罚!”

守城兵又接过银饼,这次直接塞进怀中,笑道:“镇守朝阳门的,是成国公朱大人,想要夜半开门,必须有国公大人的手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想着朱由检拱拱手,又道:“你们快走,否则被巡视的人发现,必会当做流贼的奸细拿问!”

朱由检欲哭无泪,他这次出逃,原本就是走得匆忙,身边并没有多少银子,连着花了二十两,却未能买路,他实在心疼银子。

王承恩见守城兵说得决绝,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浪费时间,便带着朱由检和众太监去找成国公朱纯臣。

朱由检自然不能露面,否则一切都会穿帮,王承恩以“京营提督”的身份,前去拜会朱纯臣。

好不容易跑到朱家,但守门的府丁告诉王承恩,成国公出门赴宴,至今未回。

王承恩用了银子,询问成国公去何处赴宴,但府丁确实不知道,收了银子,还是说不出所以然。

朱由检心中滴血,却只能绕回去,在王承恩的带领下,来到南面的正阳门。

正阳门的城头上,高挂着三盏明灯,人影晃动,喊杀之声不绝,现在流贼正在猛烈攻城。

既然南面有流贼,不仅正阳门,宣武、崇文门也不可能出去了,王承恩带着朱由检返身便走,想要从北面出城。

东、西、南都行不通,北面等是最后的希望,必须在天明之前出城。

众人一溜小跑,太监们一向幸劳惯了,走这点路没什么,但朱由检平日都是龙行虎步,何曾在黑夜中奔波、逃命?

疲劳加上脚痛,朱由检早就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跟着太监们赶到北面,王承恩不敢去德胜们,便带着朱由检来到安定门。

安定门一向只走粪车,比别座城门要安静得多。

今日亦是如此,城门处并没有守军,守军显然是跑散了。

如果是平日,朱由检发现安定门没有守军,他一定会责罚守城的主将,然而,今日守城兵擅离职守,溃散而去,却极有可能救他一命。

朱由检的心中,已经麻木到什么都不会想。

王承恩带着太监们在前面搜素,确信城内没有守兵,而城外亦没有流寇时,这才带着朱由检来到城门前。

张殷要领功,抢先一步来到城门前,借着远处微弱的火光,用手一摸,几乎尖叫起来,“皇上,王公公,城门被堵死了……”

“什么?谁堵死了城门?”朱由检抢到前面,仔细一看,险些流出眼泪,城门被粗重的铁链绞死,根本打不开。

最后的生路也被堵死了!

王承恩走上前,看着铁链,眉头皱成了两道上弦月,抬头看天,东方已经显一丝出曙光,天很快就要亮了,他一咬牙,到:“为今之计,只有用刀斧斩断铁链!”

朱由检早知道,眼看着就要天明了,便是有生路,现在也来不及了,他冲着太监喝到:“快,用刀斧斩断铁链。”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如同起早开炉的铁匠铺,然而,粗重的铁链只是出现一丝伤痕,想要斩断,还早着呢!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十步之内,已经能看得清人的面目,王承恩长叹一声,知道今日是出不去了。

朱由检十分沮丧,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不顺,无奈之下,只得从西华门返回宫中。

他顾不上早膳,来到皇极殿前,亲自敲响了景阳大钟,想要着急群臣,商量守城之计,实在不行,想到出城的法子也是好的。

朱由检暗自决定,如果有谁,哪怕是太监,只要劝说他放弃京师,留得有用之身,他都会采纳,昨晚的经历让他明白,找到一条生路是多么的不易……

大钟已经敲了三遍,但宫中却是没有任何异样,连嘈杂的脚步声都没有,没有一名臣子前来上朝。

朱由检还不死心,以为大臣们昨晚守城幸苦,这会尚未起身,又敲了两遍,还是没有异动,他们显然不想来皇极殿奉诏了!

他绝望地丢下钟椎,颓然坐到地上,愤怒之余,竟破口大骂群臣,“文臣人人该杀,武将个个该死……”

昨晚跟随朱由检的太监,已经逐渐散去,只有王承恩、张殷二人一直跟在朱由检的身边,张殷见朱由检一副颓然的样子,便道:“皇上不须忧愁,奴才有良策在此!”

朱由检大喜,浑浊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你有何良策?朕只要度过这道难关,必定厚报!”

张殷忙道:“流贼果然入城,只须投降便无事,流贼不是让皇上写下退位诏书吗?”

朱由检勃然大怒,这个时候,还说什么诏书、禅让?他拔出宝剑,一剑刺死张殷,随后扔了宝剑,连身上的剑鞘都解下扔了。

王承恩默然长叹,却是没有言语。

朱由检看了王承恩一眼,也是叹口气,道:“你也走吧,流贼就要入城,朕也该去了!”

“奴才会一直陪在皇上的身边!”王承恩知道朱由检已经放弃了逃生的决心,到了这个时候,不放弃又能如何?

朱由检最后看了眼他工作了十七年的皇极殿,嘴角一阵抽动,然后决然回头,一路向前,走过中极殿,走过建极殿,又走过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从坤宁们出了御花园,最后穿过玄武门,来到煤山,一路之上,竟是没有停留,似乎宫城之内,已经没有他留念的任何东西。

王承恩紧随在后,上了煤山,在寿皇亭方才停下脚步。

此时的朱由检十分狼狈,长发披散,上身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衬衣,光着右脚,只有左脚穿着一只红鞋,他立在寿皇亭边,回首望去,天色已经大亮,原本响彻全城的喊杀声、枪炮声,似乎都已停了下来,他喃喃地道:“承恩,全城都已陷落了吗?”

王承恩拱手道:“至少煤山没有陷落!”

朱由检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煤山没有陷落,李自成就不可能抓到自己,心中却是想着,如果昨日接受李自成的建议,传诏禅位,今日会不会又是一番情形?

都是魏藻德害了朕,不,所有的文臣都是可恨,都是他们害了朕!朕平日待他们多么宽容,可现在却没有一人跟在朕的身边。

真是可悲呀!

朕就是听了他们的话,才将大明两百多年的江山弄丢了,朕……朕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朕就要死了,可是大臣们呢?他们大概在等着新皇帝入城吧?新帝入城,他们还能做他们的臣子,只是朕……

朱由检决定不让这些忘恩负义的臣子们在新朝好好为官。

他撕下衬衣,捧在手中,又咬破中指,飞快地写道:“朕自登基十七年,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致逆贼直逼京师,然皆诸臣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朱由检将写好的遗书交给王承恩,道:“朕无面目见列祖列宗,朕死之后,将朕的脸面遮挡起来!”

不等王承恩答应,他已经解下腰带,用颤抖的双手,将腰带搭在寿皇亭下的一颗歪脖子树上,打了一个死结,双手扶着腰带,将脑袋伸进去,双脚一点,毫不犹豫地将身子荡出去……

朱由检最后一眼看到的这个世界,竟然是自己的双脚——一只是光脚,一只穿着红鞋!

王承恩一直跪在朱由检面前,等到朱由检的尸体凉了,方才起身,将朱由检的头发弄散,覆盖着脸面,又将朱由检的遗书折叠好放在上衣口袋中,一半在内,一半露在外。

又回身看了眼南面不远处的皇宫,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喃喃地道:“皇上,奴才来服侍你了!”遂解下自己的腰带,在更下面的一颗树上自缢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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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63章 大步入宫

十九日,天刚破晓,就在朱由检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的时候,守卫正阳门的兵部尚书张缙彦,第一个打开城门,接应天命军南路大军李绩部入城。

随即太监王相尧在宣武门投降,朝阳门的成国公朱纯臣也打开城门,接应天命军入城,曹化淳也打开西直门,在不到半日时间, 内城九门、外城七门全部陷落。

天命军包围了皇城,战斗已经没有了悬念,也没有了意义,京营总督、襄城伯李国桢迫于无奈,亲率残余的三大营士兵,在城外归顺了天命军,城内外的战斗,逐渐停息下来。

天主作美,今日的天气格外美好,高空晴朗,万里无云,天地之间似乎充满了吉祥的喜庆。

京师没有因为大明的灭亡而悲伤,也没有多少人关注朱由检的下落,百姓们在汉清局的导引下,像过节一样,家家户户在门上贴出黄贴,上面写着“华夏永昌皇帝万万岁”,“新皇帝万万岁”,他们聚集在城门口、市坊、交通要道,热烈欢迎天命军进城。

百姓对李自成的期望很高,真拿他当成了自己人,有些人还惦记着“李公子”给穷人派发五两银子的事,只不过没敢说出口。

已时三刻,李自成从北面的德胜门入了内城,在曹化淳的引导下,沿着德胜门大街,从太平仓转道宣武门里街,再向东一拐,已经在正阳门内。

沿途的百姓夹道欢迎,纷纷跪拜于地,“皇帝万岁”的声音不绝于耳,李自成含笑向百姓们挥手致意,何小米紧跟在李自成的身后,神情却是肃穆,尽管已经将亲兵护卫在李自成的周围,而欢迎的百姓中,也有不少汉清局的人,他还是十分紧张。

他是皇上的贴身护卫,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李自成转到南面,这里已经是皇城的城门了,看着门头上“大明门”三个大字,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心中却道:这个大明门,也该改为“华夏门”了吧?

大明门的内门是承天门(天安#门),这才是皇城真正的南门,李自成穿过门前的广场,在承天门前停了片刻,心中暗想,这个名字倒是不错,天命军就是“承天而生”,难道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天定?

“承天门”这个名字,自然不用换了,如果有必要,将来甚至可以用这个名字做做文章。

李自成再不停留,沿着金砖铺就的大道,穿过端门,前面是汉白玉栏杆的石桥,石桥下是紫禁城的护城河,谓之简子河。

从石桥上过了简子河,才是紫禁城的南门——午门。

大明的皇帝,就在紫禁城内工作、生活,如果没有巨大变故,他们一辈子也走不出紫禁城。

李自成在午门前下了马,并不是紫禁城在心中有多么神圣,而是曹化淳告诉过他,午门之内,有不少上下起伏的台阶,骑马实在不便。

不知道朱由检现在在哪?

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园,被别人占据了,究竟是什么感想?

他想起昨日派杜勋入城与朱由检密谈的事,朱由检明明当着杜勋的面答应了禅让皇位,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

难道朱由检就是这种没有信用的小人吗?

按照大明的规矩,只有皇帝可以走正门,文臣进出东侧门,武将宗室王公出入西侧门。

虽然大明不在了,但曹化淳还是向李自成提出了这样的规则。

李自成含笑不语,这条规则,多半年是大明震慑朝臣的一种法子,要不要废除,他现在尚未考虑。

不过,这次入宫,华夏的文臣武将都没有随行,跟在李自成身边的,除了曹化淳、王相尧、王德化等太监,便是亲兵营。

亲兵自然随时护卫在李自成的身边,而曹化淳这些太监,无论地位多高,都算不上文武官员,只能是皇帝的奴才,也可以随着皇帝走中门。

但曹化淳等人刚刚投靠天命军,尚未得到李自成的正式承认和授官,身份上有些尴尬。

曹化淳与王相尧、王德化对视一眼,终是不敢走正门,而是从东侧偏门而入。

午门之内,是宽阔的庭院,东西两阙城墙上,建有联檐通脊的楼阁四座,明廊相连,加上北面的皇极门,围城一个相对封闭的四合院结构。

近前是弧形的内金水河,横亘东西,形似玉带,李自成从装有白色汉白玉栏杆的金水桥走过,跨国皇极门,迎面便是巍峨壮观的皇极殿,粉红色宫墙,明黄色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前檐出廊,枋下浑金雕龙雀替。

曹化淳小声地告诉李自成,皇极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取帝制九五至尊之意。

李自成浅笑不语,如果不修王道、仁政,再动听的宫殿,也不能保住王朝,这个朱由检,还不知在哪哭呢!想到这儿,随口问道:“曹公公知道崇祯帝现在何处?”

“奴才不知!”曹化淳微微躬着身子,道:“宫城就这么大,只要崇祯帝没有出城,总能找得到!”

李自成点点头,京师是攻破了,但朱由检下落不明,总归是个祸患,等大局稳定后,还要将他找出来。

不知不觉行至皇极殿前,李自成今日自然不用坐殿,就不用攀登台阶了,他从右侧的中作门穿过,依次经过中极殿、建极殿,又穿过乾清门,方才来到乾清宫。

乾清宫朱漆宫门紧闭,李自成轻皱眉头,难道朱由检还在宫中等死不成?

曹化淳躬身来到李自成的身边,小声道:“皇上,奴才去叫开宫门?”

李自成点点头,无论朱由检是否在乾清宫,这宫门是必须要打开的,他已经在西安称帝,入住乾清宫也是合情合理,用不着藏着掖着。

曹化淳上前敲了门,宫门很快便打开了,曹化淳与开门的宫女耳语几句,随即返身回来,道:“禀告皇上,崇祯帝并不在乾清宫,宫女们因为害怕,方才闭了宫门。”顿了一顿,又道:“皇上现在就入宫吗?”

既然来了,自然要入宫,尽快将自己安顿下来,京师有许多大事等着自己去处置呢。

李自成随着曹化淳入了乾清宫,亲兵门自去打扫房间,李自成在厅堂落座,正式召见了曹化淳、王相尧、王德化三人。

他们是最早投靠天命军的太监。

说起来太监也是苦人,操劳一辈子,连身子都不完整,既不能享受天伦之乐,又不能留下一儿半女。

李自成以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今日入了宫城,太监问题必须要拿出一个具体的意见了。

留下太监这种人,实在是残忍,与他倡导的现代体制完全不合;如果废除太监制度,又可能带来负面效应,先前的这些王朝实行了太监制度,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能保证皇家血统的纯正。

太监问题,得仔细斟酌,一时很难有定论,如果取消太监制度,必须有相应的制约措施。

曹化淳、王相尧、王德化三人恭恭敬敬地跪在李自成的面前,他们心中明白,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虽然打开城门接应了天命军入城,但华夏的皇帝如何安置,他们心中没底。

“免礼平身!”李自成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看着曹化淳三人,道:“朕问你们一事,你们务必说实话——你们如果说谎,朕未必不知道,如果让朕知道你们说了假话,你们应该能想象出后果!”

“奴才一定不敢欺瞒皇上!”

三人都是拱手而立,大气也不敢喘,王相尧、王德化甚至看了李自成的脸色,见李自成的脸上如同沐了春风,心中稍定。

“你们为何打开城门,接应天命军入城?”李自成的脸上虽然有一丝淡淡的笑意,但有一种慑人的气度,让人不得不从心底仰视,“你们是宫中的太监首领,崇祯应该待你们不薄吧?”

他心中明白,就像后世的爱情和友情,知道那么回事就行,千万别去考验,如果有意去考验,结果很可能是失望。

曹化淳他们对朱由检的感情,很可能也是这种状况,要经受亡国的考验,显然是不太现实的,当大明灭亡在即,他们身上的忠贞也就荡然无存了。

李自成这般问话,并非是要羞辱他们,而是看看他们能说几份真话。

曹化淳他们见风使舵,在关键时刻为天命军打开城门,不仅节约了时间,也减少了双方士兵的伤亡,这对天命军十分有利,天命军也需要这样的人。

但说到底,在朱由检尚未放弃抵抗的时候,曹化淳他们背叛了自己的主子,私下放天命军入城,这类人物,将来很难让人信任,如果天命军面临绝境,他们会不会再次出卖天命军?

李自成更喜欢周遇吉这样的人,主子只认一个,哪怕主子本身有问题,也要跟着一黑到底;至少要想孙传庭那样,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方才认清大势,顺应历史潮流。

曹化淳跪拜于地,不慌不忙地道:“大明气数已尽,不是亡于天命军,便是亡于关外的鞑子,与其亡于鞑子,不如亡于天命军,总归是汉人兄弟!”

正文 第964章 太监和宫女们

李自成一愣,实在没想到曹化淳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难道曹化淳和自己一样,也是民族主义者?或者与鞑子有仇?

他让曹化淳起身,淡淡笑道:“曹公公为何认定大明一定会灭亡?曹公公是从啥时认为大明气数已尽?”

“从奴才掌管京营的时候,”曹化淳的脸上,是一片茫然之色,“京营的空饷达到四成,这还是朝廷的眼皮底下,外地的军队可想而知!”

李自成淡笑道:“窥一管而知全貌?”

“这还不是全部,”曹化淳道:“还有三点,其一,朝廷早已入不敷出,即便加征辽饷、练饷、剿饷,户部依然长期性亏空,便是天命军征伐京师的生死存亡时刻,朝廷也是拿不出银子充当军饷,没有银子,士兵们又不肯出战……这是一个死结,崇祯帝解决不掉,大臣更无法解决。”

李自成含笑点头,没想到曹化淳不过是太监,还有这份见识。

“其二,人心散了,天命军一路之上,势如破竹……便是京师,崇祯帝因缺少军饷让权贵大臣们捐饷,不但没有响应,还闹出一幕幕笑话;”

“……”

曹化淳见李自成一直在听,遂侃侃而谈道:“其三,朝廷在辽东用兵,从来不曾收复失地,而是节节败退,如今吴总兵撤离宁远,入京师勤王,不仅关外已经荡然无存,连山海关恐怕也是保不住了……”

李自成忽地皱眉,山海关一直是他的心病,来自后世的他,对山海关可是可是刻骨铭心,“吴三桂撤离宁远,难道山海关已经是空城?”

“还有高起潜的一万士兵,”曹化淳摇了摇头,道:“可是高起潜并非能守城之人,万一鞑子入侵,山海关怕是唾手可得……”

李自成皱着眉,沉思良久,眉头忽地舒展开来,笑道:“曹公公,据说你在城头上防空炮,可有事实?”

曹化淳一愣,没想到李自成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忙到:“天命军来到城外,奴才就知道,京师保不住了,何必再造杀戮……”

李自成绽开笑颜,从心底发出一丝笑意,道:“三位公公能认清大势,情系天命军,朕绝对不会有负你们,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去做,不知你们能否尽心?”

三人再次叩拜于地,“奴才等遵旨!”

“你们将失散的宦官全部聚集起来,好生安抚他们,”李自成叹了口气,道:“他们都是苦命人啦,千万不要为难他们!”

“奴才领命!”三人大喜,皇上连失散的宦官都要安抚,可况自己这些为天命军立过功的人?三人向李自成叩了头,欢天喜地去了,外面明朗的天气,似乎昭示他们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曹化淳等人一走,李自成立刻传出三道圣旨,暂时没有寻找大明的玉玺,用的还是从西安带来的玉玺。

第一道圣旨是传给城内各营驻军的。

京师繁华之地,财帛、女人等,都是边陲之地的士兵们所不曾见过的,天命军在战斗过程中不断扩编,良莠不齐,如果哪些不开眼的士兵在城内造了孽,不但有损天命军的名声,也会寒了百姓的心,如果失去了百姓的信任,将来治理京师,就会人为增加难度。

他原本想要按照进入开封、武昌时打出的旗号,“杀一人如杀吾父,淫一人如淫吾母”,但想到京师鱼龙混杂,该杀的混蛋还是要杀,便将口号改为“敢有伤害百姓及掠夺财物、妇女者,杀无赦”!

这道圣旨不仅要迅速在各营传达至士兵,还要让京师的百姓知道,让他们安心正常的生活,必要的时候,还能帮着监督天命军。

第二道圣旨,是传给第二营李过部,命他着人日夜护卫京营总兵官吴襄的府邸,任何人不得骚扰,违令者杀!

第三道圣旨是招降辽总兵吴三桂的,这道圣旨有些麻烦,李自成并不知道吴三桂现在何处,便让亲兵将这道圣旨送给牛金星,让他去向兵部尚书张缙彦查问,尽快将这道圣旨送到吴三桂手中。

三道最紧急的圣旨发送出去,李自成方才小憩片刻,在何小米的服侍下用了午膳。

亲们将紫禁城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房子都翻找了一遍,随即向李自成汇报:坤宁宫、昭仁殿都有被杀的尸体;整个紫禁城内,尚有不少宫女,现在已经全部收押,但太监极少,已单独收押;坤宁宫、昭仁殿各有一个受伤甚重的女人,经宫女确认,分别是袁贵妃和长平公主,慈宁宫发现懿妃傅氏、康妃李氏;此外,据宫女们说,城破之时,有两名宫女投水自杀……

投水自杀,那是自己的信念问题,将来好生安葬便是,李自成立即传令,让太医院尽快救治袁贵妃和长平公主,让亲兵门善待懿妃傅氏、康妃李氏。

考虑到宫女们的威胁较小,在临时无法一一甄别的情形下,先留下懿妃、康妃原先身边的宫女,继续服侍她们。

坤宁宫、昭仁殿发现的尸体,甄别身份后,先行入殓,等时机合适时再行安葬。

至于大批的宫女,还有少量的太监,李自成有些头疼。

李自成暂时不打算向全国征集太监,宫里原先的这些太监,很难有家人收留,如果强行将他们撵出宫,衣食无着之下,对很多人都是死路一条,如果留下他们,这些熟手倒是可以使用,不过,他们曾经服侍过朱由检,忠心难以保证,须得甄别,或者洗脑,暂时登记下来,可以从事外围的跑腿工作。

至于大量的宫女,要将她们全部赶出宫,她们恐怕很难找到依靠,再说,在大规模改革宫中规矩之前,暂时还需要宫女服侍着。

将太监宫女收押起来,谁来给她们送饭?这只是权宜之计,显然行不通!

李自成思索片刻,让亲兵团长卢阳去传令:明朝已灭,华夏已立,愿意继续在宫中服务的,必须尽心尽力;不愿意留在宫中,家中有依靠的,华夏将发放盘缠,让她们出宫与家人团聚。

此外,就是发动太监、宫女,在宫中寻找朱由检,只要找到朱由检,无论死活,赏银五百两。

李自成稳住后宫,便换上长衫,出了承天门,在吏部原址召见了宋献策、牛金星,让宋献策给城内的文武传令,愿意为华夏服务的,将于后日在皇极殿觐见,新朝将甄别使用;而牛金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整编降兵,尤其是三大营。

宋献策、牛金星的手底下,暂时没什么人手,如果需要,可以从各营调用,将来再归还。

出了吏部大堂,李自成想起了西安,便让可小米飞鸽传书,让西安的官员尽快来到京师,同时也传令渭南的南居益,让他来京师就职。

李自成单独拨出第五营,不但接管了火器局等要害部分,还查封了內帑与户部的府库,所有钱粮暂时全部封存。

不知不觉之间,半日的时间便过去了,李自成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已经是晚膳的时间,何小米已经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

朱由检数了数,不觉皱起眉头,道:“小米,这是谁安排的?一百多道菜,朕吃得完吗?这也太浪费了!”

“回皇上,这是曹化淳说的,”何小米讪讪一笑,道:“曹化淳说,崇祯帝原先就是这样的,皇上自然与普通人不一样!”

“小米,你敢拿朕与崇祯比?”李自成狠狠瞪了和何小米一眼,道:“皇上也是人,一顿只能吃得下三碗,多了都是浪费,崇祯就是生活太奢华,才将大明弄没了。”

“臣知罪!”何小米慌忙叩拜于地。

李自成哈哈大笑,“小米,朕做了皇帝,你的胆子倒是小了不少,”挥手让何小米起身,道:“曹化淳来过吗?”

“回皇上,曹化淳傍晚来过一趟,没见着皇上,便回去了,”何小米见朱由检没有要责罚的意思,方才开了笑脸,“知道皇上回来,曹化淳或许晚上还会过来。”

李自成坐在餐桌前,看着百余道膳食,就像入了花丛,一时竟无法选择,只得由近及远,一道道尝试。

膳食尚未尝尽,便觉得饱了,勉强吃了一个馒头,看着还剩下的大半饭菜,不觉摇头苦笑,菜肴是精致,然而没什么用,完全是浪费,既浪费银子,也浪费人工,难怪皇宫中有那么多太监宫女!

如果朱由检在宫中节俭一点,至少能保证京师三大营的军饷,也不至于天命军攻到城下,朝廷却无兵可用。

大明的朝廷,还有崇祯帝朱由检,可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他挥挥手,让何小米收拾碗箸,道:“小米,以后膳食不用这么麻烦,五六道菜肴,荤素搭配,够吃就行,不用讲究这些排场,朱由检讲究排场,只是让宫中的太监、宫女们知道,他天生就高人一等,我们需要这些东西吗?”

“臣明白,臣遵旨!”

李自成觉得何小米的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不过,入了京师,他已经成为真正的皇帝,这样的话语、气氛,他必须逐渐适应。

现在还早,虽然有些疲劳,但根本睡不着,李自成打算去东暖阁坐坐,朱由检临时仓皇出逃,一定会留下许多书籍、资料,或许对天命军有用,再说,天命军刚刚进入京师,有许多事情要做,他得泡杯茶,将近期要做的事情好好整理一番。

刚刚入了东暖阁,何小米便跑过来禀报,曹化淳来了。

正文 第965章 窦美仪

曹化淳不过是太监,应该没什么大事,但李自成交代他将宫中的太监聚集起来,一来这些太监实在是可怜人,离开皇宫的庇护,很难生存下去,他们毕竟适应了皇宫内的生活;此次,将这些太监放出宫,在没有统一安排的情形下,很可能沦为社会问题。

恰好宫中也需要人手当差,只要他们能效忠华夏,效忠新皇,留下他们中的大多数,应该是最佳的选择,将来如果宫中不需要太监当差,可以统一、集中为他们寻找出路。

曹化淳在何小米的带领下,进入东暖阁,行了参拜大礼。

朱由检随意挥挥手,让他起身,道:“让你寻找散乱的宦官,现在怎么样了?”

“回皇上,奴才等找到了两千余人,现在集中于宫外!”

为了服务皇帝一人,尽然有两千太监,应该还不止这个数字,战争当中,应该有不少伤亡,据说朱由检曾派了三四千太监上城作战,李自成虽然不喜欢这些太监的存在,暂时还必须用着,“先安置好他们的饮食和住宅,等甄别之后,再让他们入宫!”

“奴才明白,”曹化淳道:“宦官当中,除了部分已经殉城,大部分都会忠于新朝,奴才会逐次安排他们入宫,”顿了一顿,又道:“他们都是习惯了皇宫的生活,一旦出宫,并没有生活来源,所以,奴才相信,他们一定会忠于皇上。”

李自成点点头,道:“原先宫内有多少宦官?”

“据奴才所知,宫内原先有宦官七千余人,分为十二监四司八局,即便让这两千宦官全部入宫,还差着不少……”

“不需要七千,”李自成断然道:“你先说说这十二监四司八局都是做什么的,朕酌情裁撤一些,绝对不需要七千人。”

“十二监包括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司设监,御用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

李自成挥手打断了曹化淳的话,“你一个一个说,朕根据他们的用处,决定是否裁撤,或是减少宦官的数量。”

曹化淳忙拱手道:“司礼监设掌印太监一人,秉笔太监数人,负责替皇帝抄写奏折上内阁的批文,传宣谕旨;总管所有宦官事务;兼顾其他重要官职,如南京守备,或专由司礼兼领,或为司礼外差等。”

李自成沉思片刻,觉得司礼监暂时不能完全裁撤,至少需要小太监们跑跑腿,向各部传达圣旨,但掌印、秉笔、监管南京的事务可以免了。

但御马监、尚衣监、都知监、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等,主要是供皇上玩乐,直接裁撤了,八局当中,也只留下太监养老的浣衣句。

有些监局与兵部等职能部门重叠,而且这二十四司衙门本身就有不少重叠的部分,将合并一处。

李自成比较感兴趣的,是负责饮食的尚膳监、打扫卫生的直殿监和种植蔬菜的司苑局,它们都得以保留。

这样大规模的裁撤,肯定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没关系,在使用太监的过程中,再逐步完善,此外,太监的人数大规模减少,吃住等也就减少了消耗,像尚膳监、直殿监的人数,也就相应要减少。

朱由检临时任命曹化淳为司礼监提督太监,不仅掌管司礼监,也是所有太监的总管;王德化为尚膳监掌印太监;王相尧为直殿监掌印太监;徐高为直殿监掌印太监;王之心为乾清宫太监总管。

太监们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朱由检便询问宫女的事。

曹化淳道:“宫中的宫女,总数不下三千,除了少数宫女在慈宁宫服侍太妃,绝大部分都是……”

“都是服侍皇上吗?”李自成笑道:“朕不需要这么多宫女,曹公公看,能不能让部分年岁大的宫女出宫回家?”

曹化淳觉得李自成十分和善,甚至带着商量的口吻,忙道:“回皇上,绝大部分宫女恐怕无法回家!”

“为何?”

“有些宫女的父母已经不在世,家人肯接纳的本就不多,”曹化淳犹豫了一会,方道:“便是皇上体恤,让他们回家,他们恐怕也回不了家,走到半路,便会被送她们回家的人卖了……”

“卖了?”朱由检瞬间就明白了,出宫的宫女,即便年岁稍大,但姿色还是不错的,无良之人为了钱财,将她们卖人青楼……如此一来,自己虽是好心,却不免害了她们!

思索片刻,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曹化淳心道,李自成贵为皇帝,初入京师,手头上的事情恐怕多得数不完,却非常关心最底层的宦官、宫女,这样的皇帝……

他心中一动,道:“奴才请问皇上,乾清宫这边,需要调入多少宫女……奴才也好安排……”

“乾清宫?”李自成道:“有小米他们照应着,这边暂时不需要。”

“这……”

“曹公公有什么话要说?”

“奴才启禀皇上,何将军他们,毕竟是男子,有些事情,毕竟笨手笨脚……”看了何小米一眼,道:“原先的乾清宫,不下百名宫女……”

何小米狠狠瞪了曹化淳一眼,曹化淳微微一笑,只是以目光表示歉意。

李自成心道,何小米做为护卫,倒是尽心尽职,说到服侍人,总不如女人细心,至少没有宫女养眼,隧道:“百名太多,就十名吧!”

“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安排……”曹化淳暗自松了一口气,小声道:“乾清宫使用了宫女,其余的宫女才会踏实……”

李自成实在不明白,乾清宫是否使用宫女,与宫女们的心境有什么关系,他也懒得理会。

曹化淳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道:“皇上,大明的玉玺等印绶就在乾清宫,不知道皇上是否用得上……”

“玉玺?”李自成大喜,华夏国虽然在西安立国,但当时登基即位匆忙,根本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玉玺,不过用橡木雕刻了一枚最简易的玉玺。

玉玺不是私章,各个朝代可以通用!华夏原本就是传承自大明,使用大明的玉玺,也是理所当然。

李自成让何小米随着曹化淳去取玉玺,曹化淳也就顺便向李自成辞行,李自成笑道:“曹公公是司礼监提督,以后入乾清宫不须拘束。”

“奴才谢过皇上!”曹化淳向李自成行了大礼,方才带着何小米离开东暖阁。

初步将宫中的太监、宫女安置妥当,又得到大明的玉玺,李自成心中甚喜,他长长地伸个懒腰,心中暗道:如果不是曹化淳轻车熟路,要处置这类事情,恐怕还要花上不少时间。

转头看到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心中好奇,朱由检平日都在这东暖阁看的什么奏章?他随手翻起几本奏章,实在没有营养,又是长长的古文,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奏章的前面却是无关痛痒的长篇大论。

他将奏章丢回去,心中叹道:看来文风、官风都要改革,像这般看奏章,要浪费多少时间?便是有政务院总理帮着,恐怕也是忙不过来。

朱由检起身,去几个书橱了看了看,经书居多,亦有部分典籍、史书,并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书籍,打开几个橱柜,随手翻了翻,便将书籍放回。

回到御案边,拿起纸笔,根据前生后世的经验,将最近必须要做的事,先记录在纸上,然后逐条解析,哪些是最紧要的,哪些是万万不能疏忽的,哪些是可以交给别人做的……

一条条整理完毕,也不知道什么时间了,心道,应该弄个自鸣钟过来,方便随时看到时间。

李自成喝了口凉水,感觉曹化淳离开已经不少时间了,何小米怎的还不回来?一个玉玺而已,需要这么长时间吗?何小米不会去哪开小差去了吧?

曹化淳说得不错,伺候人的时候,女人的确比男人心细,也更加上心,明日还是让曹化淳早些将拿那十名宫女派过来。

想到这儿,李自成冲着门外叫道:“小米!”

“皇上!”

清脆,动听,柔儿不媚,如涓涓泉水冲出林荫小道,婉转美妙,又如雏鸟出谷,带着些许的幸喜!

李自成一愣,乾清宫哪来的女人?

莫非境由心生,自己刚才想着女人,这完全是一种幻觉?

门缓缓打开一条缝,一个年轻容貌姣好的女子,露出半边脸,看到李自成,忙跪倒在地,“奴婢叩见皇上!”

李自成站起身,此时门已经打开了一半,女子的背影完全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何小米听得动静,忙小跑着过来,一把推开门,另外一只手却是揉着睡眼,“皇上……”

李自成更是吃了一惊,在东暖阁的门外,跪着一圈丽装女子,都是低着头,看不清脸面,他皱了眉头,指着女子道:“小米,这是怎么回事?她们是谁?”

“回皇上,她们是曹公公送过来的宫女,皇上正在忙碌,臣不敢打扰……”

曹化淳这么快便将这些宫女送来了!李自成快速数了一遍,果然是十人,他摇着头轻笑,冲着女子们道:“都平身吧!”

宫女们起身后,李自成再次打量着他们,几乎是同样的宫装,脸蛋儿都是不错,看来曹化淳没少费心思!

“皇上如果不满意,臣让曹公公退回,再换一批,”何小米见李自成默然不语,以为李自成不喜欢,“曹公公说……”

李自成摆摆手,自从离开西安,一路上都是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数月不进女色,便是见到普通的女人,眼中也是美女了,何况他们都是千里挑一的宫女,又从宫女中百里挑一!

何小米见李自成没有退货的打算,心中方才欢喜,“这些宫女将分在乾清宫各院,皇上若是……若是……挑两个在东暖阁伺候着茶水……”

李自成瞪了何小米一眼,道:“她们在东暖阁伺候茶水,你就可以偷懒睡大觉了?”

何小米忙将眼角屎抹去,口中道:“臣不敢……”

李自成没有理会何小米,视线在宫女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她们的确比何小米养眼多了,有她们在身边伺候着,没准心情会更加舒畅,他的目光忽地在一名美丽、白嫩的宫女脸上停住,“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窦美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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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66章 第一次服侍

窦美仪仪态万方,五官特别精致,便是分开来看,也是丝毫没有缺点,都是李自成比较喜欢的那种。

李自成的目光,从她瓜子小脸看到圆润的红唇,从翕动的琼鼻到肥美的耳垂,最后落在莹莹如水的眸子上,“从今日开始,你就在这边伺候着!”

“奴婢遵旨!”窦美仪含羞带笑,柔顺地低下头,脸上是无限的羞怯。

李自成让何小米带着玉玺和其余的宫女退下去,窦美仪方才抬起头,羞怯怯地道:“皇上……现在要就寝吗……”

李自成没有回答,而是上前两步,在窦美仪面前站立片刻,忽然抬起右手,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你原先在哪个宫当差?”

“奴婢……奴婢原先在膳食房当差……”窦美仪看了李自成一眼,许是害怕,碰到李自成的目光,急急垂下眼睑。

李自成松开手,淡然道:“如此漂亮的女子,仅仅在膳食房当差,朱由检真是暴殄天物……朕困了,要泡个热水澡,水不要太烫,你去安排吧!”

“奴婢遵旨!”窦美仪福了一福,身子一拧,一阵风般跑开了。

李自成看着窦美仪步步生莲,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笑意。

因为要等候热水,李自成百无聊奈,又入了东暖阁,随手翻看着奏章,忽见有一份单独的奏章放在御案一角,心中奇怪,拾起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份救援京师的奏章。

奏章的主人是兵科给事中陈名夏,他显然知道各路勤王之师指望不上了,便向朱由检建议,召集山东义勇救援京师,看落款的时间,是在数日前上疏的。

奏章本身平平无奇,但李自成从中看出陈名夏对朱由检的忠诚,到了这个时间,除了地方官,朝廷要员基本上没有奏章,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放弃了维持大明的希望,但陈名夏一个兵科给事中,不过从七品小官,却还是惦记着大明,忠心难得!

李自成合上奏章,心中想着陈名夏的事,大明朝廷设置了督察员和六科给事中,专门监督百官,与华夏新朝的监察部异曲同工,不过,大明的这些监察官员,通常称为“言官”,他们风闻言事,捕风捉影,罔顾事实,混淆视听,将朝堂弄得乌烟瘴气……

华夏将依法治国,弹劾百官的依据,是事实,而不是谣传,更不是随意的臆造!

陈名夏这样的言官,在华夏没有生存的空间,他们如果为新朝效力,只能改行了,不过,这个陈名夏,似乎有几分忠贞之心,不为官似乎可惜了。

如果为官,该担任什么职务?

李自成思索片刻,忽地想到一项工作,脸上不由绽出笑意,不错,陈名夏之流毕竟是读书人,这样的事情,一定做得来!

正好窦美仪过来,说热水已经安排好了,李自成便随着她去了后面的浴室。

浴室很小,大木桶几乎占据了三成的空间,淡淡的水雾中,飘来一丝不知名的花香。

李自成笑道:“美仪,这大晚上的,哪来的鲜花?”

“奴婢……奴婢和香儿去后面的宫后苑摘的!”窦美仪微微躬着身子,可能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她不敢面对李自成的目光。

“美仪幸苦了!”李自成很自然地说了一句,现在已经夜深了,窦美仪和香儿都是三寸金莲,摸黑跑到宫后苑摘花,实在不易。

窦美仪却是抬起眼,巴巴地看着李自成,两只大眼睛里全是迷茫,她在宫中服务了数年,似乎每做一件事,都是天经地义的,从来没有人感激她,如果出了一点岔子,就会遭到责罚,今日是她第一次听到感谢的话语,而是还是出自皇上的金口……

“怎么了?”李自成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在小姑娘的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他含笑抬起双臂,道:“美仪,还不给朕更衣?水就要凉了!”

“啊……”窦美仪不自觉将手指伸入口中,脸上霎时现出一丝恐怖,不但没有上前,身子还稍稍向后一仰,拉开了与李自成的距离,她的心中,像是做了一趟过山车,从感激、激动,到生出恐怖,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美仪以前没有服侍过人吗?”李自成心中发笑,看着这个似乎很生涩的小姑娘,心中倒是生出戏谑的心思。

“奴婢没有……奴婢以前一直在膳食房……”窦美仪的话语,出卖了她的内心,在宫中待得久了,显然知道服侍男人是什么意思。

“总有第一次,”李自成喃喃地道:“来吧,小心一些,朕给你这个机会!”

窦美仪看着李自成鼓励的目光,慢慢向李自成靠过来,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是非常吃力。

窦美仪的两只小手摸摸索索,拉开李自成腰带的时候,上面的衣服突然散开,将她吓了一跳,几乎叫出声来,心脏剧烈跳动,两只小手也是僵在空中。

幸好李自成没有责怪!

窦美仪暗骂自己笨拙,偷偷用手拍了拍胸口,方才动作起来,一点点将李自成的上衣剥掉。

李自成轻笑道:“美仪,你脱衣这么慢,待会水就要凉了!”

“啊……一会香儿她们会添加热水……”窦美仪想要加快了脱衣的速度,但根本不可能,她几乎是闭着双目替李自成脱光上衣的。

轮到下衣了,窦美仪的双手显然缓了下来,这是第一次接触男人的身子,又是羞人的下半身,她的双手微微颤抖,怎么也不听使唤。

但服侍皇上,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荣耀,别的宫女没准还在一旁羡慕呢!

这裤腰究竟是怎回事?

窦美仪不住地心中骂着自己,早知道如此,来到乾清宫之前,就该看看男人的衣裤究竟是怎样的……

“美仪,还是朕自己来吧!”李自成心道,还是慢慢来,别太为难小姑娘了,她迟早是自己的人,总归是要疼的。

窦美仪心中一阵轻松,两只小手急忙离开李自成的腰身,忽地想到什么,双手又开始摸索起来,“皇上,奴婢……”

“没关系,以后慢慢就熟悉了!”李自成拍拍窦美仪的小脸蛋,笑着解开了裤腰上的束带,“等以后熟悉,再服侍朕,也不算晚!”

窦美仪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正在自责,猛然看到李自成的下身,忙用双手掩住滚烫的脸颊。

李自成转过身,抬腿跨入木桶,水温刚刚好,比体温稍高,他进了木桶,缩进水中,感觉今日入城的时候,身上到处出汗,憋了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在水下将脑袋揉了揉,等到憋不住了,方才将脑袋钻出来。

他用力摇摇头,将脸上的水迹甩去不少,睁眼一看,窦美仪正看着自己发呆,便道:“美仪,你怎么不进来?”

窦美仪一愣,“啊……”

李自成淡笑道:“你不进木桶,如何替朕擦洗身子?”

“奴婢……”窦美仪想说,站在木桶外,只要卷起袖管,一样可以擦洗,但转念一想,以后要服侍皇上,肌肤接触,那是早晚的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

她的双手搭上腰间的裙带,正要解开,眼角余光瞥见李自成,忙停下动作,哆嗦着道:“皇上……皇上……”

“怎么了?”李自成从水中抬起头,脸上漾着笑意,“需要朕帮着解衣吗?”

“不是,不是,”窦美仪羞红了脸面和脖子,下巴紧贴前胸,不敢看李自成的目光,迟疑片刻,小声道:“皇上……皇上能不能……转过身去?”

转过身?李自成暗笑,一会要光着身子入木桶,哪儿看不到?便是水下看不清,总能摸得到!

这小妮子,这般看来,应该是个雏吧?

李自成看着窦美仪,见她提着腰带,满脸焦急的样子,遂转过身靠在木桶的边缘,“朕不看,你快些进来吧!”

他闭上双目,耳中却是轻微的悉悉声,知道窦美仪在脱衣,过了一会,悉悉声不见了,却也没见她进来,“美仪,为何不进来?”

“回皇上,奴婢……”

“美仪,你似乎忘记了,”李自成忍住笑,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在宫中,除了对朕忠心,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服从!”

“奴婢……”窦美仪犹豫了一小会,终是不敢抗命,于是抬起僵硬的双腿,一步步靠近木桶,背着身从李自成的侧面入了木桶。

她猛地缩进热水中,微闭着双目,双手趴在桶沿,良久不见动静,便小心地转过身,偷偷瞥了李自成,正遇上李自成明亮的目光,慌忙将脑袋转回去,好似赤身裸体站在李自成面前似的。

李自成笑道:“美仪,你离那么远做啥?来,坐到朕的身边,一会朕还要替你擦洗身子!”

“啊……皇上……”窦美仪吓得快要哭了,声音都变了调。

“美仪不用怕,朕不会吃了你!”李自成柔声哄了片刻,窦美仪方才一点点转过身,慢慢向李自成的身边靠过来,距离李自成还有一步的距离,便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李自成,朦胧的眸子中满是哀求。

李自成越发欢喜,原来害怕能提升女人的风情!

他从水底伸出手,算准位置,一把抓住窦美仪的小手,轻轻向怀中一拉,窦美仪发出一声惊呼,已经被李自成拉进怀中,按在腿上。

“美仪别动,这样才算坐对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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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67章 好好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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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美仪在李自成的调教下,第一次服侍了男人沐浴,这片刻的时间,她学会了许多知识,心里更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李自成牵着她的小手去寝宫的时候,她也没有拒绝。

寝宫在御书房的隔壁,此时掌着灯,推开门一眼望去,龙床上已经换上了崭新的锦被,明黄色的锦被折叠得整整齐齐,似乎不是亲兵所为。

窦美仪挣开李自成的大手,主动上前将锦被打开,铺展在龙床上,然后抬起头用手一指,小声哼道:“皇上,奴婢已经安排好了,奴婢就在隔壁,皇上如果需要茶水什么的,只要说一声,奴婢马上就会过来。”

“这个……茶水暂时不需要,”李自成心中苦呀,调教了这么久,还是不太开窍,也难怪,以前在膳食房,没有服侍过男人,看来只有用强了,他看着面前这个俊俏的面孔,淡淡笑道:“美仪,你不上来暖床吗?”

“暖床?”窦美仪的脸上霎时红了一大半,这都什么日子了,还需要暖床?难不成到了夏日,皇上也要人暖床吗?

李自成也知道这个理由似乎不对,便打个哈哈,“朕今日刚刚入宫,换个新地方,恐怕睡不踏实!”

窦美仪“噗嗤”一笑,感觉失了礼仪,忙用小手掩住口,“皇上,要不奴婢在床下加个炭火盆?”

李自成看着窦美仪溢出光彩的双目,不禁怒了,老子自从离开西安,已经好几个月没碰过女人了,每日都在战斗中,压力山大,平日要赶路奔波,身子疲劳,没时间想这些低级的问题,今日拿下京师,结束战斗,入住乾清宫,身边有这么个小美人,难道还要老子做苦行僧不成?

他笑嘻嘻地看着窦美仪,指了指身后的半开的门,道:“美仪,宫中侍卫多,晚上睡觉,一般是不用关门吧?”

“啊……”窦美仪又习惯性瞪大双眼,眸子里慢慢写着恐惧,僵了片刻,终是将身子一扭,袅袅娜娜去闭了门。

重新回来,她调整了心态,虽然不知道今晚的命运,但脸上还是显得比较平静,似乎对李自成的戏虐已经适应了不少。

李自成淡淡笑道:“美仪,你在宫中多年,知道给皇上侍寝的规矩吗?”

“皇上……”窦美仪的脸上霎时飞起桃花,沿着颈脖一直想胸前蔓延,低下螓首小心地道:“奴婢……”

这样两个简单的称呼,李自成兵并不明白她的心意,他在看着窦美仪的羞红,像灵动的小蛇似的向胸口下面游动。

可惜,窦美仪低头的时候,恰好将露出不多的颈口部分遮挡起来,不知道那条小蛇游动去了哪儿。

李自成含笑看着面前这个娇羞的美人,索性道:“美仪,今晚侍寝,你的心理上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窦美仪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整个脸蛋上,已经艳红一片,身子微微扭动着,两只小手不知道放哪才好,捻了一会衣角,最后却是掩住嫩滑的脸蛋。

她心中怪怪的。

不知道别人侍寝皇上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羞人。

皇上也真是,刚才身子已经……已经被看了遍,也被摸了大半,便是要临幸,奴婢还敢拒绝不成?

不知道第一次……是什么样儿……

她不敢拒绝皇上,甚至没打算拒绝皇上,虽然从没侍奉过男人,但在宫中浸染了数年,心中早已明白,在整个后宫,皇上是独一无二的,也是至尊无上的!

皇上要做什么,都是他的权利!

窦美仪见皇上不说话,以为自己惹皇上生气了,在宫中,这可是最大的忌讳,忙偷偷动了动手指,从指缝中向外偷看。

忽地看到李自成淡淡的笑脸,她心中一惊,像是谋逆时被发现了罪证,忙紧紧闭了指缝,这个皇上,怎的像邻家的哥哥似的,丝毫没有崇祯帝的威严?

难道是刚刚成为皇上,尚未学会皇上的威严?

不过,这是宫中,即便不想攀附皇上这颗大树,也绝对不能惹皇上不高兴!

李自成看了窦美仪的模样,心中不觉暗笑,这个小姑娘,年岁也不小了,为何如此害羞?这可是皇宫,长幼尊卑是最为严格的地方。

入宫时的严格教育,难道这些年在膳食房都忘记了?奥,难道在膳食房待得久了,长时间见不到男人,身心在某些方面变得迟钝了?

也不对呀,如果不明白这男女之事,为何会如此害羞,还要蒙住脸面?

他知道窦美仪从指缝中偷看,也不说破。

既然偷看,说明她是正常的宫女,在乎皇上的感受。

依照李自成的性子,这个窦美仪,看起来比小兰还要羞怯,比穆思蓉还要美丽几分,她是要好好调教的。

和小女人在一起,最快乐的事情,不是马上推到,行那动物都喜欢的苟且之事,而是挑逗的过程,那种欲拒还迎,既不忍拒绝,又不想给予的患得患失的表情,才是李自成的最爱。

真正得逞了,反而失去了最初的韵味。

可惜……

当皇帝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恋爱的时间,很难享受这个过程。

李自成轻咳一声,将窦美仪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淡淡笑道:“美仪,侍寝的事,还要朕教你吗?朕可是忙得很,明日还要早起。”

“皇上……”窦美仪刚刚褪去的红晕,霎时回到脸上,皇上说得这么明确了,难道自己能拒绝吗?

她缓缓移开双手,脸上果然是李自成最喜欢的那种表情,双目瞪得滚圆,想要走过来,好似不会移动双腿,整个身子僵成一个天津大麻花似的。

李自成看了,心中甚喜,别急,待会上了床,朕会让你放松,让你的身子软得像是一团拉面!他伸了胳膊,长长地打个哈欠,做出很疲倦的样子。

窦美仪似乎醒悟过来,以为皇上让她去协助更衣,迟疑片刻,终于过来了,低下头用很小的声音道:“奴婢侍候皇上更衣……”

李自成淡然笑道:“美仪,还是你先脱衣吧……”

窦美仪以为这是侍寝的规矩,犹豫片刻,咬住红唇,一点点将双手移到长长的腰带上,瞥见李自成正盯住她看,脸上一红,小手又迟疑起来,虽然握着腰带两头的活结,却是不知道该不该拉开。

“等等!”李自成快步过去,将灯烛灭了,然后根据刚才的记忆,走到窦美仪面前,一把搂在怀中,却是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美仪,你的衣服,该由朕来脱!”

窦美仪浑身一阵颤动,虽然已经预备将自己交给皇上,但被皇上搂在怀中,心里却是既紧张又害怕,难道别人侍寝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李自成顺着她的双肩摸下去,将窦美仪的一双小手握在手心,让她酝酿一会,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啄了口,轻声道:“美仪不用害怕,朕会好好待你!”他将窦美仪转过身子,从身后完全拥在怀中,却不急着下一步的动作。

二人静静地立在龙床之前,心中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却都没有动作。

窦美仪不断说服自己,身心都在一点点配合着李自成,而李自成不想太过粗鲁,她即将成为自己的女人,自己没时间让她品尝被追的感觉,没可能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那就好好疼疼她吧。

李自成将下巴支在窦美仪柔嫩的香肩上,老脸贴着窦美仪光洁的脸蛋,窦美仪起初想要侧过脸避开,但终于没有,却是将脑袋向这边靠了靠,贴得比刚才更紧了。

没了灯烛,窦美仪的胆子似乎大了些,两只小手抖抖索索扭动着。

李自成感觉到窦美仪的小手在自己的手心中轻动,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便稍稍松开些,让她的小手能自由活动。

窦美仪的小手并没有离开李自成的掌控,只是在李自成的手心范围内活动。

片刻之后,李自成感觉到窦美仪向他双手手心中各塞过一片柔软的物事,摸上去有些滑腻,却不知道是什么。

他心中狐疑,窦美仪不会是给自己送上心爱之物?难道她担心自己将来忘了她,要给自己留下一点纪念吗?

李自成轻轻搓揉,感觉像丝绸般滑腻,不会是香囊之类的物事吧,这个时代的女子,常常将贴身收藏的香囊、手帕送给喜欢的情郎……

他抬起双手,下意识想要送到眼前看看,没想到窦美仪却是一声娇呼,而她胸前的长裙,也是不由自主散落了不少。

原来是丝绸的腰带!

窦美仪将腰带的两端递给李自成,在李自成抬手的一瞬间,腰带上的活结便打开了,胸前的上衣也随着散开……

李自成心中一动,难怪窦美仪轻呼。

女人让你脱衣,就是将自己交给你,开始的时候有些强迫她,但此时的腰带,却是她自己递过来的,虽然中间夹杂着皇权,她总是自愿的。

他亲了窦美仪细腻、滑#嫩的脸蛋,贪婪地吮吸着从颈脖之处散发出来的体香,双手向上移动,一点点向上滑行着。

窦美仪的呼吸越来越重,口中却还呢喃道:“皇上明日不是要早起吗,早些……也好早点休息……”

真是善解人意,此生一定好好疼她!李自成决定,从现在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好好疼惜窦美仪……

正文 第968章 主动服侍

李自成昨夜睡得晚,但早上醒了之后,却是感觉精神抖擞,行军途中的疲惫,似乎都是丢在昨晚的龙床上。

不知道现在什么时间了,宫中太安静,连鸟声都听不到,他实在有些不习惯。

李自成随意伸个拦腰,不曾想弄醒了身边的窦美仪,她打着哈欠,道:“皇上醒了?”

“嗯,”李自成侧过身子,在她白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美仪,昨晚睡得好吗?”

“皇上坏!”窦美仪娇嗔一声,给了李自成一个白眼,可惜,寝宫里一片暗黑,李自成根本看不到,“皇上要起床吗?”

“美仪,现在什么时间了?”李自成问过之后,方才知道白问了,寝宫里看不到外面的天色,窦美仪又是刚刚醒来,应该不知道什么时间。

窦美仪慵懒地道:“五更天了,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天就要亮了!”

李自成奇道:“嗯?美仪,你咋知道时间昵?”

“皇上忘了,奴婢一直在御膳房当差,这个时候,该起床做早膳了!”窦美仪用小手按摩着太阳穴,道:“昨夜睡得晚……这脑子昏昏沉沉的……”

李自成若有所思,道:“美仪,今日多睡会,不用做早膳,奥,以后你都不用做早膳了。”

“奴婢谢过皇上!”窦美仪翻过身,在李自成的脸蛋上轻啄一口,随即想到什么,忙将脑袋埋在李自成的怀中,双目都不敢睁。

李自成轻抚被窦美仪亲过的地方,女人果然是……只要征服了她的身子,就能收了她的心,昨晚还娇羞得不成样子,今日就敢主动了?你等着,晚上朕再好好疼你!

他拍拍窦美仪的小脸,懒洋洋地道:“朕该起床了!”

“奴婢伺候皇上更衣!”窦美仪掀开锦被,却发现自己光着身子,忙又钻进去。

“不用,你今日多睡会,朕给你放假!”李自成起身下床,点上灯烛,寝宫中霎时明亮起来。

窦美仪刚才还好好的,遇上灯光,忙用锦被蒙住脑袋,忽地想起什么,忙起身拥被而坐,一咬红唇,终于还是从锦被中出来,顺便将枕头带翻了,“皇上先等会,奴婢先穿好衣服,马上服侍皇上穿衣!”

也不管李自成是否答应,光着身子下了床,来到衣架所在,硬是将李自成推回去,自己却是背着身快速穿起亵衣裤。

李自成只得含笑回到龙床,看着窦美仪光洁得能反射烛光的后背,心中不觉暗笑。

钻进锦被中正要躺下,却是发现窦美仪刚刚掀翻的枕头下,有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绸布,以为是她的香帕,随手拾起来,展开一看,却见绸布上印着一朵艳红色的牡丹。

原来又是清白单!

难怪窦美仪要下床穿衣,还故意掀翻枕头,见窦美仪已经穿好亵裤,手中拿着肚兜正要套上去,李自成含笑道:“美仪,枕头下这是什么呀?”

窦美仪闻言,顿时吃了一惊,也不说话,慌忙跑回来,连胸前的一对玉兔都吓得发抖,她抢过绸布,握在手心,方才白了李自成一眼。

遇上李自成的目光,方才发现粉色的肚兜尚在手中,急急背过身去,将肚兜掩在胸前,快速系好吊带,抢过一件衬衣披上,方才扭过脸蛋,羞怯中又是一个白眼。

李自成的目光,便从衬衣上移开,却是盯着一双粉嫩光洁得白藕似的的长腿,不觉微微点头。

窦美仪气急,这才发现刚才疏忽了,只顾着上面,却忘了只穿着最短的亵裤,便抢过一条长裤,正要套上去,又发现不是她的。

李自成看着窦美仪手忙脚乱的,脸上早就乐开了花,“美仪,昨晚来到乾清宫,完全是意外,你连衣物都没带,身上怎会有清白单?”

窦美仪红着脸不敢说话,两只小手转得飞快,与昨晚在浴室中笨拙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她披上最后一件短袄后,方才抚着纽子幽幽地道:“奴婢们命苦,每日都要带在身上的……”

原来是这样!

有失必有得,皇上没时间和自己喜欢的女子来场惊天动地的马拉松之恋,却可以随时更换自己喜欢的对象,宫中所有的女子,都是为皇上准备的。

只要皇上喜欢,宫女们随时随地准备好了!她们没有自我,完全为皇上而生!

李自成实在说不清,这是幸福还是悲哀。

难怪天下人都崇敬皇权,皇权是不受限制的,除了宫中的女人,还有整个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是天下的女子,还有臣民,他们会怎么想?

李自成已经没有戏谑的心思,换上一副庄严肃穆的表情,将双手枕在脑后,默默地看着奢华的天花板。

窦美仪已经系好纽子,见李自成一副漠然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安,忙快步过来,跪在床前,低着头小声道:“奴婢说错话了,求皇上责罚!”

“责罚?”李自成转过脸,脸上恢复了几分淡然,道:“美仪,你没有错,你只是说了心中想说的话,快平身吧!”

“奴婢不敢!”

李自成掀了锦被,伸手将窦美仪拉起来,按在身上,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啄了口,淡淡地道:“美仪,朕不仅是皇上,也是你的男人,如果在自己的男人面前都不敢说实话,那活着会有多累?朕不是生你气,而是想到要如何治理这个国家……”

窦美仪的双目中隐隐泛出晶莹的光芒,男人?皇上是自己的男人吗?自己算是他的女人吗?他的女人那么多……

皇上的女人!

这个皇上……与传说中的皇上有许多不一样!不管了,只要皇上心中有自己,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

她忽地俯下身,在李自成的额头上亲了口,一颗微小得几乎不宜察觉的泪珠,从她的眼中滚落,险些落到李自成的脸上。

李自成知道窦美仪情绪上有些起伏,没想到却是这么大,他含笑道:“美仪,你不是要给朕更衣吗?天该亮了吧?”

“奴婢该死!”窦美仪转过身,顺手用袖口擦去眼中的泪滴,取了李自成的衣服,小心地服侍着更了衣。

窦美仪还要服侍李自成梳洗,被李自成拒绝了,“这个回来再说,朕要去跑步了!”

“跑步?”窦美仪心道,皇上又不是士兵,跑什么步,但想到李自成是马上皇帝,经常要亲自征伐,似乎也就理解了。

李自成双手搂住窦美仪的两颊,将她小口挤成一个圆润的“O”型,笑道:“朕如果不锻炼好身子骨,晚上哪有力气在美仪身上驰骋?”不待窦美仪说话,已是将头发向后一束,快步出了寝宫。

留下窦美仪呆呆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道:皇上晚上还要……

李自成出了乾清宫,沿着右侧御道,越过交泰殿和坤宁宫,一直跑到北面的宫后苑。

宫后苑树木高大茂盛,又隐现不少精致的人工建筑,还有供休息的凉亭,只是面积不大,如果茶余饭后来此散心,倒是不错的选择。

李自成无心查看景致,他一面沿彩色卵石的小道跑着步,一面吮吸着清新的空气和花叶的异香,正觉得非常惬意,何小米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皇上!”

李自成一面喘着粗气,一面骂道:“小米,你死哪儿去了,到现在才起床?”

“臣昨晚宿在西暖阁,兄弟们都是宿在两侧的廊房中,随时等待皇上的召候!”何小米恬着脸,跟在李自成身后在卵石上慢跑着,“皇上,兄弟们今后都要宿在廊房吗?”

“你想宿在哪儿?”李自成一边跑一边想,自己以后都会留宿于宫中,何小米他们做为亲兵护卫,自然要跟在自己的身边,住在东西两侧的廊房倒是不错,不过,士兵们操训怎么办?总不能在宫中操训吧?“小米,士兵们住在宫中,如何安排平日的操训?”

“皇上,臣昨晚回去之后,左思右想,可以安排士兵当值,”何小米一边说话一遍跑步,不免气喘吁吁,“没有当值任务的兄弟,在宫城外安置军营,进行日常操训。”

李自成已经微微出汗,便停下脚步,在万春亭下坐了,“小米说得不错,值守重要,操训更重要,朕的亲兵,战斗力不能低于任何一支军队!”

何小米握紧拳头,道:“皇上放心,亲兵营的兄弟没有孬种,谁要是当孬种,便滚出亲兵营!”

“小米,你说的是决心,是战斗意志问题,关键时刻,的确能发生作用,”李自成淡然道:“此外还要加强技能操训,只有掌握了别人不曾掌握的技能,方能具备战胜一切敌人的力量,操训一刻不能松懈。”

“臣明白,臣这就回去安排,保证加大操训的强度!”

“日常操训自然重要,”李自成思索片刻,道:“回去之后,让兄弟们操训步枪,步枪数量不够的,数人合用一支,也要掌握步枪的使用方法。”

“皇上说的是,臣回去之后,就将所有的步枪集中起来,让新兵尽快学会步枪的使用方法,”何小米忽地压低声音,道:“皇上,兄弟们都要装备步枪了吗?”

“装备步枪,那是迟早的事,别到时候有了步枪,兄弟们却不会使用,”李自成略一思索,又道:“兄弟们的思想稳定吗?”

“皇上是指……”

“我们以前生活的地方,多是边陲之地,现在来到繁华的京师,千万别忘了本,天命军的使命,永远是解救、帮助天下穷苦的百姓!”李自成的脸色虽然平静,但口气不容置疑,“趁着暂时没有战争,对兄弟进行一次全面的思想教育,从军官到士兵,一个不能漏,”顿了一顿,又道:“朕的亲兵,不仅要有战斗力,最重要的是对朕忠心,不符合条件的,坚决剔出去!”

“臣明白,日常操训与思想教育,任何一样都不能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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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69章 皇子的下落

李自成在窦美仪的服饰下,刚刚用过早膳,卢阳就跑过来了,“禀皇上,嘉定伯周奎求见!”

李自成有些奇怪,今日为何是卢阳禀告,“怎么是你,小米呢?”

“回皇上,今日是臣当值!”卢阳躬着身道:“将军带着不当值的兄弟,去宫外整训去了。”

李自成点点头,方道:“朕不是让他们明日觐见吗,周奎今日来做什么?”

“周奎说,他今日不是觐见,而是有事向皇上禀报,”卢阳小心道:“臣不知何事,不过,周奎的身边,跟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李自成思索片刻,决定召见周奎,他刚刚入京,对城内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必须充分利用前朝的官员。

他虽然有些看不上这些归降的文武,但华夏毕竟十分庞大,需要大量的官员治理,没有这些人,一时哪有人手?

天命军接触的人,多半是最下层的百姓,连大字都不识,如何让他们治国?

李自成点点头,道:“让周奎进来吧,朕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要事。”

卢阳去了宫门处,将周奎带入乾清宫的东暖阁,李自成在御书房另外一侧的客厅召见了他。

“小人周奎,叩见皇上!”

怎么快就调转船头了?李自成有一种感觉,明日召见前明的官员,绝大部分愿意为华夏效力,不知道官员们的节气哪儿去了,难道都随着朱由检跑到爪洼国了?

周奎的屁股撅得老高,额头贴着地面的金砖,整个后背像一个斜坡,后高前低。

李自成冷凛地一笑,道:“免礼平身!”

“谢皇上!”周奎起身,立在李自成的面前。

李自成淡然一笑,道:“嘉定伯今日求见,为的何事?”

“皇上,”周奎看着李自成,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道:“皇上,前朝皇子……”

“前朝皇子?”李自成顾不上周奎这么快就称呼大明为前朝,心中剧烈起伏着,虽然攻破京师,入住了皇宫,但朱由检和皇子们都失踪了,总是祸患,忙到:“难道嘉定伯知道皇子的下落?”

“不瞒皇上,前朝皇子……”周奎拱拱手,终是道:“前朝皇子,小人带来了……”

“带来了?”李自成一愣,他实在没想到,周奎这么快就将皇子带来了,得来全不费功夫!

周奎小心地道:“皇上,前朝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都在小人手中,现在就在宫门外,皇上要不要见见?”

“既然太子和定王都在嘉定伯的手中,倒不急着见,”李自成的内心恢复了平静,道:“有人认识他们吗?”

周奎心中明白,李自成是怀疑太子和定王的身份,忙道:“回皇上,宫中有不少太监宫女认识他们。”

李自成点点头,道:“他们为何落在你的手中?就因为你是他们的外公?”

周奎的脸色十分尴尬,咳嗽一声,道:“是崇祯帝着人将他们送到小人府中……既然前朝已经不存在了……小人是希望天下安宁……”

“天下是需要安宁,嘉定伯放心,朕不会太为难他们,只要他们别做傻事,”李自成淡淡笑道 :“嘉定伯,朱由检有几个儿子?”

“回皇上,崇祯帝……朱由检有三个儿子,除了太子和定王,还有一个永王朱慈照……”

李自成估计,按照朱由检的性子,永王也在他外公的手中,京师将破之时,皇子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们外公的府邸,“这个永王的生母是谁?”

“回皇上,永王的生母是田贵妃,田贵妃的父亲是左都督田弘遇!”

“朕明白了!”李自成招过卢阳,耳语几句,卢阳答应一声,快步出了会客厅,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嘉定伯请坐!”李自成向对面伸手一直,又让卢阳奉了茶水,“太子和定王找到了,永王也会找到,朕心中去了一桩愁虑,不过,朕还想知道朱由检在哪!”

周奎勉强落了半个屁股,小心地道:“这个,小人实在不知……”

李自成盯着周奎的双目,确信他没有说谎,叹口气道:“没关系,总会找到,京师就这么大,他甚至都没有离开皇城,”顿了一顿,看着周奎的双目,道:“朕向嘉定伯打听两个人。”

“只要小人知道,小人定知无不言!”

“嘉定伯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李自成笑道:“朕想打听的人,第一个是陈名夏,不知道嘉定伯可知道此人?”

“陈名夏?”周奎略一思索,道:“此人是去年的探花,当时授予翰林院编修,现在……现在似乎是兵科给事中……”

李自成没想到,陈名夏是去年的探花,周奎知道他也不为奇,便道:“此人既然是探花,自然有些学识,不知道是什么性子?”

“陈名夏入朝不久,又是言官,没什么实权,是否有贪墨之心,小人倒是不知道,”周奎道:“此人一向与朝臣交往不多,具体的性子,小人知道不多。”

李自成点点头,一个没有实权的人,是没有多少机会贪墨的,具体是什么样的人,先见过再说,只要不是朽木,自己一定要将雕成浮雕!捧起茶水杯,品了香茗,道:“还有一人,吴三桂,嘉定伯应该知道吧?”

“辽东总兵吴三桂?”周奎的脸上立即显示出不屑之色,“此人统兵,倒是有些名声,不过……”

“不过什么?”

“听说此人是个大色鬼,”周奎看了李自成一眼,见李自成神色平静,隧道:“吴三桂当初在田府,就是那个田弘遇的府上,遇上陈圆圆,为了得到陈圆圆,他不惜厚礼,而且……”

原来真有吴三桂与陈圆圆的狗血剧!李自成并不关心陈圆圆的事,一个歌姬而已,他关心的是周奎的弦外之音,隧道:“而且什么?嘉定伯不要有什么顾虑!”

“吴三桂曾经说过,只要田弘遇将陈圆圆赏给他,将来要是国事艰难,他先救田府,再救圣上……”

“此事确实?”李自成皱了眉头,目光紧盯着周奎的双目,想要看看他是否在诋毁田弘遇,同为国丈,如果是冤家,诋毁对手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周奎的目光没有躲闪,除了有一些紧张,实在不像是撒谎。

除非周奎太过深沉,将自己隐藏得太深,没关系,现在只是初步判断,此时将来可以查证。

昨日入城,当时传出三份圣旨,其中两份都与吴三桂有关,可见对辽东前线手握重兵的吴三桂,是十分在意的,吴三桂的行动,不仅关系到华夏新朝的稳定,还关系到关外的鞑子,如果汉人内斗,让满清鞑子捡了便宜,他真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原本是要用吴三桂的。

后世的历史上,吴三桂降清,或许与当时大顺统治集团的处置不当有关,如果不是深陷绝境,有几人愿意投靠尚未开花的鞑子?

但吴三桂为了陈圆圆,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当时的大明,虽然陷入内外困局,但朝廷尚在,朱由检依然掌控着朝廷。

吴三桂显然有拥兵自重的嫌疑,必须重新审视吴三桂!

“小人绝对不敢欺瞒皇上……此事田弘遇知道,一问便知……”

李自成点点头,周奎听到的,还是道听途说,田弘遇才是当事人,看来,自己绝不能在宫中享福,必要的时候,还要出去走走,看着周奎,含笑道:“嘉定伯为华夏立下大功,明日就不用觐见了,朕心中有数,将来再叙用!”

“小人谢过皇上!”周奎叩头谢过恩,方才告辞离开。

李自成立即让卢阳去传召田弘遇,如果田弘遇识相,最好将永王朱慈照带来!

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暂时被安置在慈庆宫,不能随便出入,没有自由,但也不能为难他们,有太监宫女们服侍着。

李自成立即召见了太监总管曹化淳,让他将所有的太监集中起来,向他们打听永王朱慈照的讯息,如果有人提供任何讯息,将赏银一百两。

根据周奎的陈述,朱由检是让太监将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送至他的府中,那永王朱慈照也是太监送过去的吧?

不知道朱由检是否按常理出牌,否则,寻找永王朱慈照的事,可要费些周章了。

李自成起身,在客厅里踱了几步,心中一会想到朱慈照,一会又想到朱由检,朱慈照肯定活着,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他的外公田弘遇藏起来了,而朱由检的下落,至今仍然是迷,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跑了。

对于前朝的末代帝王,一定要找到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朱由检逃出京师,将来辗转去了南京,那就麻烦了,南京有大明的另外一套行政机构,直接就能使用,完全可能建立南方小朝廷,与华夏分庭抗礼。

他并不担心南方小朝廷有什么做为,但彻底消灭这个小朝廷,总是需要时间,还要消耗人力物力,华夏国虽然在京师立都,但还有一个很重要也很强大的敌人——满清!

不知道过了过久,卢阳终于回来了,“皇上,田弘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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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70章 升格汉清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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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弘遇也是识时务,给李自成叩了头,算是认了华夏的新君。

李自成让田弘遇起身,却没有赐座,他只是叩了头,这还远远不够,淡淡笑道:“左都督的府上,可有一个叫陈圆圆的女人?”

“陈圆圆?”田弘遇以为李自成讨要陈圆圆,忙道:“回皇上,小人的确从苏州买回来一个叫陈圆圆的歌姬,可是……”

“可是左都督将陈圆圆送给了吴三桂,是吗?”李自成眉目含笑,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很深,“当时吴三桂给左都督一句话的承诺,左都督还记得吗?”

“承诺?什么承诺?”田弘遇思索片刻,心中忽地一惊,面上也是十分紧张,“皇上是说,吴三桂当日向本都督,不,向小人允诺,一旦京师出现变故,他将先救都督府,然后才是皇宫……”

他的额头上现出细密的汗珠,李自成刚刚入城,怎的就获得如此的讯息?自己与吴三桂有这种密约,显然是大逆不道,咦,现在已经是华夏国,李自成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自成一直含着笑,但心中却是十分鄙视,做为皇亲国戚,拿着国家的厚禄,却不想着报效国家,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应该从朝廷踢出去!

不过,密约的主角,似乎吴三桂的责任更大,这次召见田弘遇,主要还是为了查找永王朱慈照的下落,如果能得到朱由检的一些讯息那就最好不过了。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左都督受崇祯帝厚恩,他将永王都托付给你,可惜,”忽地大笑道:“左都督却是如此对待崇祯帝,嘿嘿……”

“小人惭愧……”田弘遇忽地觉得不对,忙道:“皇上,永王并不在小人手中……”

“不在?”李自成眉头一皱,用鄙视的目光打量着田弘遇,“朱由检和大明都已经不存在了,左都督在这件事上,反而要向他效忠吗?”

田弘遇的额头上冒出冷汗,或许是站得太久的,身子也是微微颤动,他避开李自成的目光,喃喃地道:“小人不敢欺瞒皇上,永王……永王的确不在小人手中……”

“不敢欺瞒?”李自成冷笑,端起茶水,品了一口,目视田弘遇,沉吟不语。

恰在这时,卢阳从外面进来了,贴着李自成的耳朵小声说了两句,李自成看着田弘遇,不觉哈哈大笑。

这个田弘遇,实在是不开眼,朱由检当皇帝的时候,他和吴三桂私下达成对朱由检不利 的密约,朱由检不在了,别人挣着向华夏邀功,他却留下永王朱慈照,向朱由检表达忠心。

难道仅仅因为他是朱慈照的外公?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也会有亲情吗?

李自成的目光,霎时变得阴冷起来,看着田弘遇,冷声道:“田弘遇,朕已经查出,是谁将永王朱慈照送去田府,这个小太监现在就在乾清宫外,你想不想见见?”

“这……”田弘遇的额头上,霎时渗出豆大的汗珠,迟疑了一小会,猛地向前一扑,跪倒在地,“皇上,小人该死!”

“你的确该死,”李自成道:“当日以国丈的身份,享尽荣华,位极人臣,你不思报国,却用美色诱惑吴三桂,行那龌龊之师,”李自成冷哼一声,继续道:“而今大明灭亡,华夏已立,你不会择木而栖,却选择效忠朱由检,天下间像你这般不开眼的人,实在不多!”

田弘遇以头叩地,“永王的确在小人手中,小人这就将他带过来,求皇上赎罪!”

“赎罪?”李自成冷笑道:“朕给过你机会,可是你自己放弃了!”

“皇上……”

“田弘遇,朕先着人去田府,将永王带过来,与他的两个哥哥团聚,放心,朕不会为难他们,”李自成道:“至于你吗,先留在皇城反省反省吧,最后如何处置,就看你自己的了。”

“皇上,”田弘遇绝望之余,忽地想到吴三桂,忙道:“小人可以帮着说服吴三桂来降……”

“你知道吴三桂现在在哪吗?”李自成笑道:“吴三桂的事,你就别管了。”他挥挥手,让卢阳将田弘遇押下去,暂时不能让他回府。

李自成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召见王安平和陈名夏。

少顷,王安平随着卢阳来到乾清宫东暖阁,他看到李自成,忙跪拜于地,“臣王安平,叩见皇上!”

“安平平身!”李自成离座,将王安平搀扶起来,将他按在对面的座椅上,又让卢阳奉上香茗,“安平,这数年的时间,实在幸苦你了!”

虽然是老熟人,但李自成已经称帝,身份与原先不一样了,王安平稍稍有些紧张,连屁股都不敢坐稳,“能为陛下效劳,是臣的福分,臣不幸苦!”

李自成也感觉到王安平有些生分了,遂笑道:“朕虽然称帝,但还是以前那个李自成,安平不必紧张,随意就好。”

“臣谢过皇上!”王安平的身子做得端端正正,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皇上,京师已经拿下,汉清局下一步的工作重点……”

李自成笑道:“依安平看,汉清局下一步的主要方向在哪?”

王安平拱手道:“北方已定,天命军很快便要下江南,臣打算将汉清局的主力派往江南!”

李自成微微点头,王安平的判断,基本方向不错,天命军很快便要南下,将整个大明收归囊中,汉清局先一步行动,正好搜集一些有用的讯息,向当地百姓宣扬天命军的各项律法。

但李自成的目光,并不在于江南,而是在于边疆和国外,“安平,华夏已经立国,汉清局的任务和职责,也将发生变化。”

王安平想起皇上次下达的任务,似乎明白了什么,“皇上是说,汉清局的目标,将转为关外?”

李自成捧起茶水杯,饮了一小口,笑道:“汉清局的任务,主要为朝廷和军方提供必要的讯息,天命军入京之后,大明虽然灭亡,但天下并未太平,天命军现在最主要的任务,除了江南,便是关外虎视眈眈的鞑子,只要有一丝可能,尽快向关外增派人手。”

“臣明白,臣已经向关外派出人手了,不过,关外的情形我们不熟,又是鞑子的地盘,一时半会难以开展工作……”

李自成知道,向关外的鞑子渗透,一时半会恐怕不宜,王安平毕竟是半职业的谍报人员,“没关系,只要能在当地生存下去就是胜利,尽量和当地的汉人取得联系,或是隐藏在汉人之中。”

“臣明白,臣这就回去,马上向关外增派人手!”

“安平,不必急在一时,”李自成笑道:“咱们现在来谈谈汉清局的未来。”

“汉清局的未来?”王安平面上一喜,急道:“皇上是说,汉清局要扩编?”

“任务多了,自然要扩编,”李自成淡淡地道:“安平,汉清局现在还是一个千户的编制吧?”

“是,”王安平道:“回皇上,只有一个千户的编制!”

“只有一个千户?”李自成笑道:“安平主管汉清局已经很久了,现在说说看,汉清局需要多少人手才会够用?”

“人手?嗯……”王安平思索片刻,道:“至少需要两个千户的编制,才能及时、准确为天命军为天命军提供需要的讯息。”

“两个千户?”李自成用手轻轻敲着面前的御案,淡淡笑道:“华夏很快一统,未来的天命军在哪儿战斗呢?如果天命军在境外作战,你们也能事先为天命军提供讯息?”

“境外?”王安平一时呆住了,思索片刻,方道:“皇上请明示,天命军去境外哪儿作战,臣也好事先做出安排……”他说得跟打了保票似的,其实心中一点也没底,谁知道境外是什么样子……

“安平听说过大汉、大唐远征西域的事吗?”李自成笑道:“天命军如果远征西域,安平还能为天命军提供讯息吗?”

“这……”王安平支吾了好一会,方道:“臣不知西域的状况……”

“其实,朕也不太知道西域的事,”李自成示意王安平不要太紧张,道:“正因为不知道,我们才要向西域派出人手。”

“皇上真要征伐西域……”

“朕只是打个比方,”李自成的向椅背上一靠,眯上双目,淡然道:“不管是辽东的鞑子、关外的蒙古人,还是西域,朕都要随时掌握他们的动态,安平说说,两个千户的人手够不够?”

“显然不够,”王安平的脑袋上都摇出露珠来,“皇上,恕臣直言,即便增加人手,一时半会,也无法得到多少有用的讯息……境外毕竟不是汉人的生活区,汉清局的人如果在当地扎根,恐怕很难……”

“所以要及早准备,”李自成道:“朕考虑了很久,等华夏统一全国之后,以后的汉清局,专门搜集境外国家的讯息。”

王安平思索片刻,终于点点头,“臣明白了!”

“朕打算,将西华门附近的南熏殿,做为汉清局的总部,同时汉清局提升为汉清部,下设北方司、西方司、南方司、训养司、南熏司,每个司大约一个千户,”李自成道:“北方司、西方司、南方司主要搜集国境之外,北方、南方、东方的讯息;训养司负责培训人员;南熏司是汉清部的总部,包括汇集讯息、沿途传递讯息等。”

“五个千户?”王安平的嘴巴张得老大,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使了。

李自成看着王安平,笑道:“水涨船高,安平也将升职为威武将军!”

“臣多谢皇上!”王安平慌忙离座,叩拜谢恩。

“这五个千户的人员,都是军籍,正常领取粮饷,必须保证他们的忠贞,”李自成摆摆手,让王安平起身,道:“此外,汉清部可以利用经商、奴仆等各种身份在当地生存下去,必要的时候,可以在当地招募部分人员。”

王安平思索片刻,将脑子中混沌整理清晰,方小声道:“皇上,如此一来,恐怕需要不少银子……”

银子的确是问题,这五千人员,因为常年驻扎国外,军饷应该比普通士兵高些,另外,收买人员、讯息,又是也需要银子。

不过,李自成早想好了,大不了精简皇宫中的太监宫女,为了服侍皇上一个人,后宫中养着数千太监、宫女,完全就是浪费,等局势稳定下来,能精简多少是多少,如果仅仅是服侍皇上的饮食起居,数十人应该足够了。

还有,奢华的礼节完全可以取消,比如皇帝登基、大婚、寿宴,动辄数十万银子,完全可以节约下来。

此外,他有自己的产业,等闲暇将产业整顿了,每年会有一定的盈余,也可以用做汉清部的费用。

“费用不需担心,汉清部直属于朕,费用也是从朕的內帑中出,编制也不用全部到位,总得一步步来,”李自成道:“安平回去之后,先拟定处有关的章程,特别是将士们的待遇和纪律部分,一定要慎重!”

正文 第971章 《反贪律》

李自成将汉清部基本上理清了思路,为将来的自卫和扩张奠定基础,心中甚喜,刚刚伸个拦腰,卢阳进来了,“皇上,陈名夏已经来了好久,现在就在宫门外!”

“陈名夏?”李自成这才想起召见陈名夏的事,刚才与王安平相见甚欢,竟然将他忘记了,便道:“让他进来吧!”

陈名夏随着卢阳进来,躬身向李自成行了礼,“罪臣陈名夏,见过华夏皇上!”

卢阳见陈名夏没有下跪,不觉右手按在刀柄上,口中喝到:“大胆,见了皇帝尽然不跪……”

李自成摆摆手,让卢阳不用动怒,含笑看着陈名夏道:“你还不是华夏臣子,何来罪臣?”顿了一顿,又道:“大明已灭,崇祯帝失踪不见,你还眷念旧朝,不愿为华夏效力吗?”

陈名夏看了李自成一眼,又思索片刻,终于缓缓曲了双膝,“小人陈名夏,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李自成让陈名夏起身,但并不赐座,“陈大人,你知道朕为何单独召见你吗?”

“小人不知!”

李自成从御案上拾起一本奏章,向陈名夏扬了扬,“这是你给崇祯帝上的奏章?”

卢阳接过奏章,气呼呼地扔给陈名夏,陈名夏展开一看,奏章中是向朱由检建议,调集山东义勇增援京师,心中一动,不觉微微皱眉,道:“这个小人给皇帝……前朝皇帝上的奏章。”

“这就是朕召见你的原因,”李自成含笑道:“你不过是小小的兵科给事中,大明大厦将倾之际,别人都是明哲保身,你却向崇祯帝上疏——调集山东义勇入京勤王的法子,究竟是否可行,朕倒是不在意,朕在意的是奏章本身。”

陈名夏昂着脑袋,道:“彼时……小人……小人职责所在……”

“说得好!”李自成大笑,“彼时朝中重臣甚多,但朕翻看了奏章,城破之前,群臣都是停止上疏,唯有你,心中还想着大明,不错,职责所在,这才是忠义之士!”

“这……”陈名夏没想到李自成有赞赏之意,不知是真是假,扫了李自成一眼,见李自成笑脸上没有嘲讽的意思,心中甚怪。

李自成忽地看到陈名夏的颈脖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虽然血迹已干,但伤痕的时间绝对不会太长,奇道:“陈大人的脖子……”

“这……”陈名夏迟疑片刻,方道:“小人,小人是大明的臣子,原本是要殉国的……”

原来是自缢殉国!李自成实在说不清,这种人是糊涂还是有气节,不同的人恐怕会有不同的见解,对陈名夏这样的小官来说,还能有这样的气节,多少有些令人钦佩,“既然陈大人自缢,却又为何……”

陈名夏叹口气道:“乃是因为小人的夫人,小人当时自缢,被夫人着人解救下来,夫人说,如果小人殉城,她势必不肯独生,只有带着孩儿一同殉城……”

李自成心道,官员殉城也就算了,让妻儿陪着殉城,实在有些不该,不过,家中的顶梁柱没了,让妻儿如何生活?随着丈夫殉城,不是伉俪情深,便是不得已为之!

陈名夏又道:“小人是家中独子,如果妻儿也随着殉城,便无人继承香火……所以……所以小人便苟且偷生……”

“糊涂!”李自成用手指着陈名夏的鼻子,骂道:“枉你熟读圣贤之书,尚不及夫人明礼,不是你背叛大明,而是大明抛弃了你!”

“这……”

“大明已经不存在了,但汉人的江山还在,需要有识之士为新的华夏效命,”李自成道:“难道你一死了之,忍心看着汉家王朝处处烽火,最终致北方游牧部落入关?难道你希望‘五胡乱汉’的时代重新来临?”

“这……小人……”

“朕从陕西起兵,一路之上,官兵都是望风而降,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战斗,这说明了什么?”李自成叹道:“大明……气数已尽呀!”

“……”

“朕并非和崇祯帝有深仇大恨,也不是冒着杀头的危险,想要执掌华夏,”李自成道:“实在是民不聊生,百姓们除了造反,实在没有活路。”

“小人是糊涂!”

“坐吧!”李自成幽幽地道:“新朝需要有识之士辅佐,也能让陈大人学有所用,难道圣人不是如此教育他的信徒吗?”

陈名夏迟疑片刻,终于将半个屁股落在座椅上,“小人……小人愿意听从皇上差遣!”

李自成点点头,道:“陈大人曾是翰林院修撰,应该熟悉《大明律》吧?”

“小人自然熟悉,”陈名夏终于抬起眼,敢正视李自成了,“皇上是要修订《大明律》……制定《华夏律》?”

“将来或许有一部《华夏律》,但不是现在,”李自成道:“朕希望,陈先生能对照《大明律》将华夏国的几部律法充分完善,不留下漏洞。”

“小人并不熟悉华夏的律法。”

“没关系,不熟悉可以学习,”李自成道:“圣贤书都能学会,难道区区几页律法,在陈大人的眼里,还会有困难?”

“小人领命!”

李自成点点头,道:“还有一事,朕先求教于陈大人。”

“小人不敢,”陈名夏看着李自成,心中总觉得怪怪的,“小人当知无不言!”

“大明灭亡,重要的原因,在于文武官员贪墨成风,华夏绝对不允许官员贪墨,”李自成道:“陈大人是大明的官员,以陈大人在官场的亲身体会,如何才能避免官员贪墨?”

陈名夏思索了好久,却是摇摇头,道:“回皇上,让官员们不贪墨,根本是不可能的,历朝历代都不能解决,本朝……前朝洪武皇帝,为了抑制官员贪墨,采用了‘剥皮填草’、‘抽肠断流’的残酷刑罚,依然难以根绝贪墨……”

李自成心中明白,许多文武随着他打下华夏江山,这时候恐怕许多人都认为自己要享福了,他们流血流汗,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幸苦了半辈子,总要为子孙挣下一份家业……

“让官员们完全杜绝贪墨,的确不太可能,不过,我们可以有效限制贪墨行为,直至最终消灭贪墨,”李自成笑道:“陈大人可曾听说国,一旦河堤漏水,该如何堵住这个水漏?”

“皇上是说,从正面才能堵住水漏……这贪墨的事……”

“陈大人说得不错,要想治贪墨,等到贪墨之后再杀人,根本不可能治贪,”李自成道:“关键要制定律法,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再加上严格的监管,让官员们没有贪墨的机会……”

陈名夏感觉自己在黑夜中摸索,一时找不到门户,才看到一丝曙光,而皇上的话,就像是黑夜中的启明星,指明了方向,照亮了道路……

皇上高明呀!

他向李自成拱拱手,道:“小人受教了!”

李自成心中暗笑,后世这样的律法,真是举不胜举,可惜他无法照搬,更不记得相关的条文,只能让陈名夏去慢慢摸索了,“朕打算制定一部专门反对贪墨的律法,谓之《反贪律》,即便不能完全杜绝贪墨,至少要让贪墨变声深恶痛绝的事,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皇上是让小人熟读《大明律》,将贪墨之事列出来?”

“除了大明律,还要增加一些新的内容,”李自成道:“新朝得有新朝的气象!”

李自成快速列出一些原则:

严惩制度:私下收受,百两以上为贪墨,收受双方都要受到律法的处置;

财产登记制度:官员任职时,人事部对官员的财产全面登记,等到任职期满,离职的时候,再登记一次,对照官员的俸禄,看看官员增加的财产,是否超过必要的限度;

宣誓制度:让所有的官员信奉天主,任职的时候,手按《圣经》起誓;

连坐制度:官员贪墨,一经查实,全国公示,子、孙两代不得为官;

平等制度:任何人触发贪墨条款,必须依法严惩,包庇、说清者同罪等等。

陈名夏目瞪口呆,原来皇上为了治贪,早就准备了一些手段……

李自成也不知道这些原则是否都能用得上,比如官员财产登记,主意是不错的,但实施起来却非常复杂,即便执法之人人人公允,也会消耗大量的人力、财力和时间。

不过,这样的律法,绝对不能少,只能在实施过程中逐渐完善。

李自成告诉陈名夏,制定《反贪律》,就是告诉天下人,如果选择当官来实现人生的抱负,在历史上留名,那就得守住清贫;想要发财,那就去经商,远离出仕这条道路,鱼和熊掌,二者不可兼得。

《反贪律》的制定,要与官员的任免结合起来,等兰州几名研究律法的人过来,再集体研讨具体的条款,等他过目之后,再行定夺。

不知不觉之中,陈名夏已经被李自成的话深深吸引,如果能制定出一部这样的律法,必定能青史留名!

告辞离开的时候,陈名夏对新朝华夏再没有抗拒之心,虽然李自成并没有给出任何官职,他已经将自己当作华夏的一员了。

正文 第972章 富得流油的內帑

午膳之后,李自成搂着窦美仪小憩片刻,起床后正要召见李信和秦大年,卢阳快步进来,“皇上,第五营主将周宾求见!”

“周宾?”李自成心道,昨日让他查封火器局与国库內帑,不知道有什么收获,随口道:“传召!”

周宾身着铠甲,随着卢阳快步入了东暖阁,翻身拜倒于地,“臣周宾,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赐座!”李自成让卢阳奉了茶水,道:“周将军,何事禀报?”

“回皇上,臣奉旨查了大明户部的国库和朱由检的內帑……”

“怎么样,朱由检给朕留下了多少银子?”李自成心道,查抄不过是形式,天命军大兵压境的时候,朱由检自己都没银子花,难道好心给自己留下大量的银子?

“国库的确空虚,只有区区三千余两,”周宾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降低声音道:“但朱由检的內帑,却有千万存银!”

“奥……嗯?”李自成神色一动,不知觉向前靠了靠,“你说什么,內帑有多少银子?”

“回皇上,內帑有千万存银!”

“千万?你没有看错?”李自成虽是第二次听到,却还是不敢相信,明朝末年,天下多灾,加上连年对辽东用兵,朝廷不是早就入不敷出吗?朱由检的內帑中有千万存银,为何还要摊派辽饷、练饷、剿饷?

內帑里的存银,难道朱由检不知道吗?还是朱由检舍不得用?

如果有机会找到朱由检,一定要亲口问问他,看他是不是守财奴!

“回皇上,臣当时看到这些银子,也是吃了一惊,”周宾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臣当时根本不敢相信,亲自查点过后,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数值,但不会少于千万两,都是银锭,银锭上年份,自万历八年开始,万历八年以前的银子,倒是未见。”

万历八年?李自成默默思索着,似乎明白了什么,內帑的银子,都万历帝为子孙留下的,自万历八年始有结余,看来是张居正的新政起了作用。

或许朱由检是要将这些银子留到最关键的时刻使用,可是京师城破,这些银子也未发挥出作用……

到了那个时候,人心已经涣散,军队一击即溃,已经不是银子的问题了。

朱由检战略上的失误,白白便宜了自己,不对,是帮助了华夏,有了这些银子,华夏能做许多事情,发展教育、工业,开疆拓土等等。

千万两银子,如果放在自己的內帑,比国库或许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不过,也不能全部放在內帑,新朝百废待兴,到处需要银子。

“周将军,银子的事,暂时封锁讯息,不能对外透露。”

李自成有些担心,这些银子一旦让将士们知道,一定有不少人眼红,苦了这么多年,肯定有人想要分银子。

这些苗头绝对要不得,天命军是军队,不是流寇,便是战利品,也是要上交集中处置的。

“臣明白,除了几个进入內帑的亲兵,绝对没有任何人知道,便是这些士兵,臣也是反复交代,让他们守口如瓶!”

周宾告辞之后,李自成明知李信和秦大年已经在等待,却没有及时召见,而是一个人在书房闷坐了好一会,他不仅是想着千万两银子的用处,也是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李信和秦大年二人入了东暖阁,给李自成行了礼,然后分别在木椅上落座。

李自成淡淡笑道:“独立营、第三营军心如何,进入京师后,有没有被京师的奢华的迷了眼?”

李信和秦大年对视一眼,忙起身道:“皇上放心,军队还是那个军队,绝对不会因为入京,就削弱了战斗力。”

“这样就好,”李自成微微点头,“天命军拿下了京师,但这只能是一场普通的攻城战,这不是天命军的终点,相反,还有很多战斗在等着我们。”

“臣明白,臣一定会设法保持士气!”

李自成淡淡地道:“我们能进入京师,兄弟们功不可没,给兄弟们一些福利,例如增加一些肉食,也是可行的,但天命军是一支以天下百姓为己任的军队,有自己的理想,有严格的军律,有切实可行的奖惩措施,不能因为攻破京师就失去了昔日的方向,将大好局面拱手让人。”

秦大年明白,皇上的意思,华夏尚未一统,士兵们不能懈怠,还得继续努力。

李自成却是笑道:“即便华夏一统,完全继承了大明的故地,军队也要保持原先的优良传统,绝对不能出现理想、方向上的动摇,华夏虽然入主京师,但天下尚有许多百姓需要我们去帮助、去解救,我们务必保持一颗平常之心。”

李信忙拱起手道:“臣明白,无论国家发展至何种程度,军队都要置身事外,都要坚持原先的搏杀#精神。”

“李公子说得不错,国家如果富强了,会为将士们的家眷提供更好的生活,但于将士们,一切都没有变化,”李自成顿了一顿,笑道:“两位将军说说,天命军拿下京师之后,下一步该如何进军!”

秦大年看了李自成一眼,小心地道:“国家尚未统一,天命军下一步的目标,自然是渡过长江,直指江南。”

李自成点点头,目视李信,“李公子的意思呢?”

李信原本的想法,也是和秦大年差不多,国家尚未统一,天命军接下来的目标,自然是南下,甚至会动用水军的力量,一举突破长江,拿下南京,华夏才算基本统一天下。

可是,皇上的意思,显然并不急着南下。

难道皇上不想统一华夏,将大明完整接受过来?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皇上在西宁边陲之地的时候,当时天命军的实力非常渺小,皇上不仅稳固甘肃、青海,还向青海以南、边墙以外扩张,在青海以南设府立县,还在边墙之外设置了河西都督府,归化当地的游牧部落。

皇上的目标不是江南,难道是这些边陲之地?没道理呀,如果要规划这些外围地盘,等国家统一了,可以集中力量向这些地区拓展疆土呀!

李信的思索饶着大明的国土跑了一圈,心中忽地一动,忙道:“皇上的意思,难道是关外的鞑子?”

孺子可教!

李自成含笑点头,他如此提点李信,就是为了关外的辽东!他的计划,是将鞑子暂时交给李信,“两位将军是否认为,此时此刻,天命军应该一鼓作气,拿下南京,再集中全国的力量于关外的鞑子作战?”

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们的脸上,的确有这样的疑问。

李自成并不急着给出答案,而是端起茶水,品了一小口,让他们有思索的时间,稍稍瞪了片刻,见两人依旧没有要说话的样子,方淡淡笑道:“朕和你们的想法一样,也是想先统一华夏,然后集中力量于关外的鞑子作战。”

李信似乎嗅到了什么,忙到:“难道鞑子又要入关?”

秦大年有些担心地道:“如此以来,我们岂不是要双线作战?”

“你们的担心很有道理,所以这次朕单独召见你们,”李自成的表情刹那间严肃起来,“鞑子暂时尚未来到边墙,但据汉清局的人回报,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很快便要从盛京出发,等攻破南京,回头再集中力量对付,时间上根本不够。”

李信与秦大年都是面显忧色,虽然没有说话,但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原来朕看错人了,”李自成微微叹口气,“既然你们对鞑子怀有恐惧之心,你们就不必去山海关了。!”

“皇上,臣等……”李信和秦大年一惊,慌忙离座下跪。

“平身吧!”李自成含笑道:“鞑子的骑兵,的确是天命军的劲敌,你们没有与鞑子的骑兵作战过,心怀畏惧,其实也没有多大的过错。”

“皇上,臣等绝对不是害怕鞑子,”李信忙道:“臣只是担心,如果两线作战,后勤补给,士兵装备等,可能会出现难处,臣担心的是国家,绝对不是害怕鞑子!”

秦大年也道:“皇上,臣等都是一直跟着你的老人,不要说鞑子,便是让臣深入辽东,臣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哈哈,你们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李自成见激将法奏效,心中暗自高兴,“鞑子的骑兵,战斗力的确强大,大明举全国之力,在辽东还是节节败退,不过,鞑子现在的对手,不是明军,而是天命军!”他的面色忽地沉下来,“如果天命军不能打败鞑子,收回关外之地,那我们取代大明,就是整个华夏的罪人!”

“皇上……”

李自成摆摆手,道:“鞑子的骑兵虽然强大,但天命军的将士,从来不会害怕任何对手,敌手越强,越能展示天命军的战斗力,不瞒两位将军,天命军曾经在贺兰山重创过鞑子的骑兵,当时统兵的便是鞑子如今的摄政王多尔衮。”

秦大年微微点头,李自成当日在贺兰山重创鞑子骑兵的事,他是知道的。

李信却是十分惊奇,天命军当日远在甘肃,怎会遇上鞑子的骑兵?经过秦大年的解释,方才明白,多尔衮当日为了寻找蒙古林丹汗的遗孀,这才带着一万骑兵来到贺兰山,被李自成亲率天命军重创后,狼狈逃回盛京。

李自成向两人输灌了许多有关鞑子骑兵的知识,然后将独立营与第三营合并,组建新的的第三营。

新的第三营由李信担任主将,秦大年担任副将。

两部原先有十二个团,如果直属于营,团的数量太多,不利于垂直管理,李自成在营和团之间,增加了“师”这个单位,每师辖四个团。

第三营原先的四个团,既是精锐的老兵,又装备了步枪和山地炮,被整编为第一师,原第一团团长周凤梧,任第一师师长;

独立营原先有八个团,其中第一二三四四个团合编为第二师,原第一团团长李牟任第二师师长;第五六七八四个团合编为第三师,原第五团团长王光恩任第三师师长。

三个师还不够,李自成向李信、秦大年两人承诺,等京师三大营的士兵初步整顿结束,还将给第三营增加一个师的编制。

新的第三营,将达到四个师,八万人的编制,相当于后世的集团军了。

李自成担心秦大年有什么想法,毕竟他加入天命军很早,军功也不少,不过,对付鞑子的骑兵,还是李信这样的少壮派更合适,而且李信在军事上的大局观也是远超秦大年。

幸好秦大年也知道自己年岁大了,精力难免受限,也很乐意担任李信的副手。

这次第三营的整编,人员变化并不大,团以下基本原封不动,所以李自成只给了李信十日的时间,十日之后,随时做好前往山海关的准备。

正文 第973章 无愧于心

当晚,李自成召见了周宾,命他带着第五营的士兵,择日离开京师,趁着明军尚未反应过来的机会,立即兵发山东。

李自成告诉周宾,从天津出兵后,尽快拿下山东主要的府县,做出随时南下的姿态。

天命军暂时不会南下,但必须保持对南方的压力。

如果不是关外鞑子的压力,李自成真想立即扫平江南,统一全国,但后世的历史告诉他,满清正是趁着大明灭亡、山海关松弛的机会,一举袭破山海关。

山海关一破,汉地再也无法抵挡满清的骑兵。

或许今日的天命军能对付鞑子的骑兵,但李自成不敢冒险,如果鞑子的骑兵越过山海关,未来的局势谁也无法预料,天命军即便能获胜,也不能将战场放在京师附近。

周宾走后,李自成独立坐在书房,思索了很久,方才在窦美仪的催促下上床歇了。

翌日一早,李自成照例去宫后苑跑了小半个时辰,回到乾清宫,正在用膳,曹化淳就赶来,“皇上,宫中宦官、宫女的事,奴才已安置妥当,乾清宫这边,奴才安排了十名宦官,皇上看看,是否需要更换……”

李自成让曹化淳将宦官们带过来,一一目测了,让老成的王之心担任乾清宫太监总管,又挑选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王廉为随侍太监。

曹化淳见李自成还算满意,心中暗喜,他总算得到新君的重用了,正要离去,却被李自成叫住,“化淳,朕今日召见百官,你就陪着朕吧,如果有什么人朕不了解,你在一边说说他们的性子。”

“奴婢遵旨!”

李自成用过早膳,在东暖阁坐了一会,正要去皇极殿召见大明遗留的群臣,小太监王廉跑过来了,到了门口,从门缝里看到李自成正在闭目沉思,一时不敢进去,在门外逡巡着。

李自成被脚步声惊动,双目睁开,瞥了一眼,以为有谁求见,隧道:“王廉,有什么事吗?”

王廉这才推开门,双膝一弯,叩拜于地,“回皇上,找到了,找到了……”可能是太过激动,竟然连话都不利索。

“免礼平身!”李自成淡淡地道:“王廉,你是朕的随侍太监,以后不用多礼,”又道:“有什么话好好说,找到什么了?”

“找到皇上……不,不,是找到先帝了……”王廉起身后,依然语无伦次。

李自成怀疑他是口吃,真是这样,那这个随侍太监必须更换,正要喝问,猛然想到什么,急道:“你是说朱由检找到了?”

“正是……今晨刚刚发现的!”王廉这才恢复了正常。

李自成快速站起身,用手指着王廉,急道:“在哪?着人去拿了没有?”

“回皇上,不用着人去拿,”王廉的脸上却是有些哀怨,“朱由检已经驾崩了,我们看到的是尸体!”

“驾崩?”李自成的心中霎时变得空荡荡的,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这些年来,他是将大明,而不是朱由检当作对手,但朱由检毕竟是大明的皇帝,他沉思片刻,方道:“尸体在哪发现的?”

“煤山,”王廉用手向北面一指,唯恐皇上不知道煤山的位置,又道:“出了宫城北门神武门,便是煤山,崇祯帝就是在煤山上发现的,已经自缢了……”

李自成问明详情,并没有急着去煤山,却是在龙椅上坐下来。

朱由检的死,对自己,对华夏,甚至对朱由检自己来说,都是不错的讯息,无论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错事,一切都过去了,人死灯灭,是非自有后人评说。

但李自成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恨朱由检。

这究竟是为什么?当初在西宁起兵的时候,不就是为了推翻大明、诛杀朱由检吗?今日真的推翻了大明、迫得朱由检上吊自缢,自己为什么没有兴奋之感?

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朱由检是自缢,自己不用承担某种不利的名声,如果朱由检活着被生擒,自己得花许多心思安置他!

李自成坐了好一会,方才带着亲兵,在王廉和发现朱由检尸体的那名小太监的带领下,来到朱由检自缢的煤山。

煤山并不高,如果不是在京师的皇城内,或许称呼为“土坡”更为合适。

寿皇亭左近的一颗歪脖子树上,朱由检的尸体挂在腰带上,正在风里飘荡,在他的对面,王承恩的尸体,也是挂在腰带上,便是死后,还要照看着朱由检。

李自成让王之心拿出五百两银票,交给那发现崇祯尸体的小太监,心中却是暗自叹息,这个王承恩,虽然是太监,却比很多读过圣贤之书的人,更知道什么叫忠义!

小太监从朱由检的口袋中搜出一份血书,忙送了过来,李自成闻得一股臭味,皱皱眉头道:“念出来,看看朱由检说了什么!”心中却是想到,朱由检被自己逼迫致死,应该会骂上几句吧?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恨到什么程度……

宫中的小太监都识字,他双手捧着血书,像读书般逐字念起来:朕自登基十七年,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致逆贼直逼京师,然皆诸臣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李自成听完,一时竟愣住了,朱由检虽然称呼自己为贼,但血书上并没有咒骂、痛恨的话语,从他这方面看,“贼”完全是一个正常的称呼。

这倒是怪了,自己似乎并不痛恨朱由检,而朱由检在临死之前,也没有将一切责任推到自己的身上,两个互不痛恨的人,却进行了一场生死之搏……

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

李自成面色平静,心中却在想着血书上朱由检的遗言,没想到朱由检怨恨的倒是他身边的臣子:诸臣误朕!

难道朱由检临死之前,竟然有了醒悟?

可惜,醒悟得太迟了……嗯?朱由检知道,自己一定会看到这份血书,难道他是向自己诉说着什么?

诸臣误朕!

李自成的嘴角现出一丝冷笑,朱由检如果不是推卸自己的责任,便是要告诉自己,大明朝廷的这些臣子们,一个都不可信。

他们可信吗?

京师城破的十余日前,除了一个陈名夏,这些朝廷的“忠臣”们,竟然没有一道书面奏章,恐怕从那时开始,他们已经抛弃了自己的主子……

李自成的脑海中,已经显出大明朝臣的嘴脸!

暂时不管这些人了,李自成想到血书的最后,朱由检明明“无面目见祖宗于地”,说明他是相信轮回的,但还是“任贼分裂朕尸”,目的竟然是为了百姓:勿伤百姓一人!

这是朱由检真实的意思吗?

早知道关心百姓,又何至天下烽火不断,最后落得上吊自缢?

不过,也不能完全怪他,自小生活在皇宫中的人,怎知道百姓的疾苦于需求?朱由检登基以来,或许这是唯一一次走出紫禁城……

崇祯帝朱由检是什么样的人,已经无所谓了,关键是如何处置朱由检的身后事。

李自成决定,他要违背朱由检最后的“遗言”了:他不会分裂朱由检的尸体,朱由检宁死不肯投降天命军,选择殉节自己的江山,这样的君主,值得尊敬!

曹化淳见李自成一直沉默不语,遂上前小心地道:“皇上,崇祯帝的事……”

李自成叹息一声,道:“化淳,按照大明的习惯,皇帝驾崩后,大致该如何处置?”

“回皇上,大明的皇帝驾崩后,灵枢停放在乾清宫,再转至煤山内的观德殿,最后选择日子,正式出殡皇陵。”

李自成微皱眉头,自己已经入住了乾清宫,朱由检的灵柩入乾清宫已经不合适了,便道:“将朱由检入殓了,灵柩暂时放在东华门外,任由百官前去祭拜,然后择日出殡!”

“皇上是让崇祯帝入皇陵?”曹化淳满心感激,他虽然对朱由检没有多少眷恋之情,但朱由检毕竟是他的故主,“奴才……奴才多谢皇上!”

李自成淡笑道:“朱由检虽是亡国之君,但那是因为大明气数已尽,本人并没有多少恶行,他应该得到最后的尊严!”

曹化淳忽地想起一事,忙道:“可是,崇祯帝生前,并没有为自己修建皇陵……”

这难道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吗?朱由检不是荒淫奢侈之人,他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

不过,让华夏国花费数十万、上百万银子为朱由检修建皇陵,显然是不可能的,为了那种虚无缥缈的念想,浪费宝贵的银子……很多百姓还是吃不饱饭呢,便是要修皇陵,也是大明去修,大明不存在了,皇陵也就没有修建的必要了……

李自成沉思片刻,道:“此事稍后再议,另外,将王承恩厚葬了,他可是是个忠义之人呢!”

“奴才遵旨!”曹化淳虽然答应着,脸上却是变了色。

李自成知道曹化淳的心思,遂淡淡笑道:“化淳是在想着自己的事?”

“奴才该死……”

“朕原本还在犹豫,华夏究竟是留用忠义于前朝的人,还是任用主动归顺华夏的人,在王承恩面前,朕终于明白了,”李自成的面上,是淡淡的笑意,“在生死抉择面前,选择忠义或是明哲保身,本身都没有错,只要无愧于心,都符合儒家的大义!”

正文 第974章 崇祯的灵堂

李自成并没有去皇极殿召见大明的遗臣们,这些在午门外等候了半日的官员们,得到乾清宫太监总管王之心的传示:皇上忙于军务,召见的事,改在明日,地点还是在皇极殿!

有心之人立即向王之心打听,王之心起初支支吾吾,但禁不住官员当中有熟人,便委婉地告诉他们:已经发现了崇祯帝的尸体,皇上正在协助处理崇祯帝的后事!

午后,宫城的东华门外,已经搭建了一座简易的灵堂,崇祯帝朱由检、皇后周玉凤的灵柩,并排列在灵堂的正中,估计百官中有人要查看虚实,两座柳木棺并没有上封。

灵柩后的白幡内,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照跪做一排,定王朱慈炯神色黯然,太子朱慈烺、永王朱慈照却是哭哭啼啼的。

两名小太监面无表情地在一边烧着火纸,口中却是念念有词,只是声音太小,谁也不知道他们念些什么。

灵柩四周,散落着不少天命军的士兵,他们虽然不干涉过往的行人,却不时地用双目打量着灵柩,似乎担心三位皇子逃跑似的。

直到申时,前来祭奠朱由检与周玉凤的官员,不过数十人,连嘉定伯周奎也不敢祭拜自己的亲身女儿。

夜幕降临之后,忽地有一名峨冠博带之人,用泥灰涂了脸面,踉踉跄跄进入灵堂,趴在朱由检的灵柩前大哭不止,三位皇子在灵柩后还礼,此人也不搭话,只管痛痛快快大哭。

到了最后,此人竟然摇着朱由检的木棺,险些将单薄的棺木摇散,三位皇子惊疑不定,便大声呼叫。

附近的士兵听到讯息,立即逮捕此人,用绳索缚了,将他带入宫门,交给守门的亲兵。

亲兵们押着他来到乾清宫,交给李自成处置,李自成低头一眼,见是熟人,遂淡笑道:“襄城伯为何满面污垢?”

原来此人是襄城伯李国桢。

李国桢泪迹未干,微闭双目,看了李自成一眼,道:“先主受辱,臣无面目矣!”

“受辱?”李自成微微皱眉,“朕好意在东华门外为崇祯帝搭建了灵堂,又让三位皇子为崇祯帝守灵,何人大胆,竟敢做出辱没崇祯帝的事?”

“崇祯虽去,但帝王身份不变,理应得到厚葬,”李国桢道:“皇上如果要收买人心,便不能轻视先帝之灵!”

李自成淡淡地道:“依襄城伯看,朕该如何收买人心?”

李国桢昂首道:“只要依小人三个条件,百官必定归心!”

“哪三个条件?”

“其一,不得破坏、发掘大明帝王陵寝;其二,用天子礼葬崇祯帝;其三,不能加害太子及二王。”

李自成沉思片刻,忽地哈哈大笑,“襄城伯的意思,只要朕做到三点,大明的百官就会为华夏效命?”

“只要皇上礼遇崇祯帝之灵,百官感恩,必会用命。”

“襄城伯是说,百官心怀崇祯帝?”李自成淡淡笑道:“崇祯帝的灵堂,搭建已经超过三个时辰,但据朕所知,祭奠者不过三十人,都是拜一拜便走,在灵前又哭又闹、万般不舍者,仅襄城伯一人!”

“这……可能不少官员尚不知情……”

李自成从御案上抽出一份讯息,仍给李国桢,朗声道:“大明朝官,不下一千二百人,然城破之日,殉城者不过数十人,襄城伯可以自己看看!”

李国桢接过一看,顿时面色煞白:

城破之日,大学士范景文及其妻妾,户部尚书倪元璐及一家十三人,左都御史李邦华,副都御史施邦昭,大理寺卿凌义渠,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刑部右侍郎孟兆祥与妻何氏、儿子孟章明、儿媳万氏,左谕德马世奇并妾朱氏、李氏,左中允刘理顺并其妻万氏、妾李氏及儿子、奴仆婢女满门共十八人,太长寺少卿吴麟征,左庶子周凤翔与两个妾,检讨汪伟与妻子耿氏,户部给事中吴甘来,御史王章,御史陈#良谟与妾时氏,御史陈纯德、赵馔,太仆寺丞申佳允,吏部员外郎许直,兵部郎中成德并母张氏、妻张氏及子,兵部员外郎金铉并母章氏、妾王氏及弟金錝,光禄寺署丞于腾蛟并妻,新乐侯刘文炳并祖母与弟,左都督文耀及妹、子孙男女共十六人,驸马巩永固并乐安公主子女五人,惠安伯张庆臻并阖门男女,宣城伯卫时春并阖家,锦衣卫都指挥王国兴,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珪,锦衣卫千户高文采并一家十七人,顺天府知事陈贞达,副兵马司姚成,中书舍人宋天显、滕之所、阮文贵,经历张应选,阳和卫经历毛维、张儒士、张世禧并二子,或投井,或自缢,或饮药,或自焚,俱死之。

他还以为李自成怪他没有忠义之心,没有随着这些官员们殉城,没想到李自成却道:“追随崇祯帝殉城的官员,襄城伯可以自己数数,难道这就是崇祯帝在百官中的威望?”

“这……”

李自成淡然道:“百官是否忠义,朕暂时不知,朕只是知道,大明气数已尽!”气数这东西,实在说不清道不明,但这种东西,对读书人却是十分管用,不知道李国桢是否相信气数。

李国桢长叹一声,遂闭了口不严。

“百官是否愿意为华夏效命,朕暂时也不知,”李自成道:“朕只问襄城伯一句,是否愿意为华夏效命?”

李国桢已经在城外归顺了天命军,但他是否为天命军效力,又是一回事,华夏并不在乎他一个武将,但李国桢原先是京师三大营总督,对三大营是将士十分熟悉。

如果李国桢愿意为华夏效命,以他的才能,绝对无法担任营团主将,不过,他可以挂着副将的名头,帮助整顿三大营的降兵。

“那皇上是否答应小人的条件?”

“保护皇陵,礼葬崇祯,善待皇子,给崇祯最后一丝尊严,这是朕对自己的承诺,皇陵至今尚在,给崇祯在东华门外搭建灵堂,让皇子为崇祯守灵,就是铁证!”李自成岂能受李国桢要挟?他看着绑成粽子似的李国桢,悠悠地道:“这与襄城伯是否为天命军效命,没有丝毫关系!”

“……”

李自成一挥手,让亲兵给李国桢松了绑,挥手道:“朕不会强迫别人,襄城伯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祭奠崇祯的事,朕不会责罚,你,回去吧!”

李国桢呆愣了片刻,忽地扑到于地,“禀皇上,小人……小人愿意为华夏效命,只要皇上吩咐,小人无有不遵!”

“襄城伯为何改变主意?”李自成没有让李国桢起身,而是盯着他的后背,若有所思。

“皇上的气度!”李国桢匍匐于地,一动不动,“崇祯帝应该是皇上的敌手,今崇祯帝已经驾崩,皇上不但不为难,还让三位皇子为崇祯帝守灵……小人实在误会了皇上,求皇上责罚……”

“哈哈!”李自成大笑着让李国桢起身,道:“襄城伯真的愿意为华夏效命?”

李国桢爬起身,又向李自成长身一揖,道:“小人愿肝脑涂地以报皇上!”

肝脑涂地?朕难道对你有什么厚恩吗?不过,做为皇亲,这个李国桢比周奎可是厚道多了,至少在崇祯葬礼一事上,敢装疯卖傻,暗中与自己叫板,哪像周奎,连亲身女儿周皇后都不敢前往祭祀。

李自成微微颔首,道:“为华夏效命的人, 朕不但不要他肝脑涂地,还会让他生活得更好!”

李国桢又向李自成拱拱手,道:“不知道小人如何为新朝华夏效命……”

“襄城伯原先的身份,已经不存在了,这毕竟是大明的爵位,”李自成悠悠道:“想要华夏的爵位,必须为华夏立功,华夏将来也会有爵位,但获得爵位的人,除了开疆拓土的武将,文臣必须是奉献奇功的人!”

李国桢没想到自己还有获得华夏爵位的可能,心中大喜,忙道:“小人多谢皇上厚恩!”

“暂时别谢,能不能获得爵位,是要看功劳的,”李自成笑道:“你是京营总督,对三大营的将士,应该非常熟悉吧?”

“小人的确熟悉,”李国桢道:“难道皇上要整顿三大营?”

“三大营已经在整顿,”李自成点点头,道:“从明日开始,你就协助牛金星整顿三大营,朕会从三大营的将士中,抽调四个团的将士,组建第三营第四师,你先在第三营挂个副将的头衔,等拿下宁远,朕将恢复辽东,你就出任宁远的第一任知府!”

“宁远知府?”李国桢吃了一惊,“皇上是要恢复辽东?”

“你是害怕了?”李自成的脸上,依然云淡风轻,“恢复宁远的关外第一战,朕将亲自指挥!”

李国桢的确有些害怕鞑子的骑兵,大明多少名将,都是折在辽东,但刚才还是慷慨激昂,这还没上任,就在李自成面前露出怯意,将来还如何封爵?

他慌忙匍匐在地,以头叩地,“小人该死……小人便是死了,也会去宁远履任……”

“你已经是第三营的副将,以后就不用小人自称了,”李自成将李国桢搀扶起来,笑道:“宁远的难题,并非是鞑子,而是百姓,让百姓安心,让百姓去掉心中的恐惧,至于打仗的事,交给第三营!”

正文 第975章 皇极殿觐见

皇极殿与紫禁城内所有的宫殿一样,粉红色的高墙,明黄色的琉璃瓦,殿内和殿外的御道上,铺设的方砖,称为“金砖”。

金砖并非由黄金所制,而是来自苏州的六十三家御窑,无论是取土,还是烧制的方法,都是密而不传,尤其是最后一道工序“泡油”,是将金砖泡在桐油里,显得光泽鲜亮,还能延长寿命。

加上从苏州长途运输过来,这种方砖,价值实在不啻于同等重量的黄金。

崇祯朝的文臣武将,此刻就立在皇极殿外的金砖上,每人一块,品级高的人在前,品级低的人在后。

臣子们身上的品级,都是大明的品级,到了华夏朝,已经不复存在了,但官员们已经习惯了原先的秩序,虽然有上千人,却也丝毫不乱。

他们按照以前上朝的规矩,天不亮就来到午门外,辰时入了午门后,在皇极殿外等候,但殿门一直是关闭的。

直到太阳升起一竿子高,皇极殿的殿门才缓缓打开,官员们一阵骚动,众官纷纷向殿内张望,那些站在后面的人,或者生得矮小者,都是踮起脚。

但殿内似乎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到人影。

小太监扫了一眼,朗声道:“皇上传旨,着各位阁臣、各部尚书觐见!”

阁臣?尚书?

殿门外顿时议论纷纷,为何只有阁臣、尚书?我等可是来得比他们更早……

小太监咳嗽一声,道:“肃静!这可是皇极殿,谁敢在此喧哗?皇上有旨,不尊华夏号令者,立即赶出去!”

众人忍气吞声,却也不敢说话。

阁臣、尚书们都是站在最前面,他们在首辅魏藻德的带领下,趾高气扬入了皇极殿,跨过殿门的时候,魏藻德还回身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入了大殿,小太监高声道:“还不叩见皇上?”

众人来不及观看,忙叩拜于地,“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平身吧!”

“谢皇上!”众人起身后,按照原先的惯例,立在李自成的面前。

皇极殿还是那个皇极殿,龙椅还是那个龙椅,朱由检坐了十七年的龙椅,现在换了主人,谁也不知道新主人的性子。

众人惴惴不安,勉强抬起头,看到新主人的身后,曹化淳手持佛尘,正闭目而立,他们才稍稍安心。

人在未知而恐惧的环境中,总是希望见到熟人。

新皇连曹化淳都使用,难道他们这些大明的重臣,还不如曹化淳这个宦官?与曹化淳一一样,打开城门接应天命军入城的兵部尚书張縉彥,暗中松了一口气。

众人心思稍定,这才有时间观看新皇的真容:方口阔面、虎目生威,便是面沉似水,也是露出王霸之气!

果然是人中龙凤,难怪推翻了大明!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在他们与新皇之间,放着两张座椅,椅上坐着两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一人身材矮小,面相十分猥亵,另外一人却是灰面长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两人是谁?为何坐得离新皇这么近?

李自成端坐在龙椅上,将众人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淡然一笑,道:“五位阁臣,六位尚书,除了殉城的东阁大学士范景文、户部尚书倪元璐,应该是九人,为何来了十人?这样吧,你们自报家门,朕也好认识认识。”看了眼座椅上的宋献策、牛金星,道:“献策与金星也帮着参谋参谋!”

“臣遵旨!”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座椅上的两人,是华夏的人事部长宋献策和国防部长牛金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幸好没有鄙视他们。

魏藻德躬身道:“文渊阁大学士、内阁首辅魏藻德!”

从阁臣开始,众人一一自报家门。

“文渊阁大学士、左副都御史方岳贡!”

“东阁大学士、礼部左侍郎丘瑜!”

“东阁大学士、吏部右侍郎李建泰!”

李建泰在保定被擒,押送至京师后,听说今日在皇极殿觐见,便主动要求参加。

随后是各部尚书自报家门:吏部尚书李遇知、礼部尚书王铎、兵部尚书張縉彥、刑部尚书張忻、工部尚书陈必謙。

多出的一人,原来是前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蒋德璟!

朱由检见吏部尚书李遇知、工部尚书陈必謙都是须发尽白,显然年岁不小了,隧道:“华夏虽然需要人才,但二位年岁太大……”

李遇知忙跪拜于地,以头叩地,道:“老臣……小人须发白,是为了华夏新朝,皇上没有召见,臣是以须发皆白,若是皇上肯用小人,须发自然转墨……”

“一派胡言,须发岂能转白?”李自成明白他的心思,打着为华夏效命的幌子,实际上是舍不得放弃手中的权利,难道华夏的朝堂,任由你们弄得乌烟瘴气?他喝退李遇知,让他解甲致仕,回家颐养天年!

李遇知见李自成发怒,这才灰溜溜地出去了。

对于陈必謙,李自成也是好言劝退,如果华夏需要他们,到时候将着人知会他,实际上就是婉言谢绝了。

剩余的八人,年岁多在四五十,在这个时代,年岁不算小,不过,他们有丰富为政的经验,如果诚心为国,倒是可用。

他们是否有机会为新朝效命,还需要经过简单的考核。

李自成目视宋献策,他是人事部长,选拔人才主要是他的事,甚至需要他观察面相,发挥算命先生的本色。

宋献策扫了八人一眼,道:“诸位,你们是都是大明的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京师城破,你们为何没有殉城,却选择留下来为华夏服务?难道你们知道,皇上是宽厚之人?”见众人一时没有说话,便将目光投向首辅藻德遂。

魏藻德战战兢兢,躬着身道:“小人正要为新朝效命,哪敢寻死?”

宋献策给了鄙视的眼神,轻蔑地道:“你是崇祯十三年的状元,这才四年的时间,便做到首辅,崇祯对你可是不薄呀!”

魏藻德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嘴唇翕动,两眼外翻,却是说不出话来。

李自成是看不上魏藻德这种人的,朱由检无论有多少不是,香火情总是有的,魏藻德是朱由检钦点的状元,不到四年时间就做了首辅,可以说情深义重,信任有加,但他这么快就抛弃了朱由检,主动来华夏求职,人品官品都有问题。

不过,前朝的这些官员,也不能全部放弃,华夏这么大,总需要他们效命,遂淡笑道:“首辅大人想要在新朝出任何职?”

魏藻德忙道:“能为华夏效命,是小人的福分,只要皇上和两位大人看得上,不拘如何使用,哪有小人选择的余地?”

李自成点点头,总算有些自知之明,没有狮子大开口,他淡淡地道:“华夏的天命军虽然占据了京师,但南方尚有南京小朝廷,各位说说,我们现在怎么办?华夏能不能快速统一全国?”

兵部尚书張縉彥见机会来了,阿盟跪拜于地,道:“启禀皇上,天命军乃正义之师,只要腾出手南下,江南不难平也!”

刑部尚书張忻也道:“皇上兵威所致,天下不久将一统矣!”

其余之人也都说些阿谀奉承的话,但并没有说到具体的办法,多是空泛之言,并没有实际的意义,从他们的话语中,唯一的讯息,就是他们这些人都愿意为华夏的建设添砖加瓦。

李自成暗暗叹口气,让这些人提出战略性意见,实在是高看他们了,他向宋献策使个眼色,宋献策起身,向众人拱手道:“诸位想要为华夏效力,就得遵守华夏的律法和规矩,否则,便是有才干之人,华夏亦不会留用。”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华夏的规矩,其实很简单,”宋献策道:“其一,每人都会降职使用,不可能官复原职,华夏朝堂,没有这么多的职位;其次,每个人在任职之前,需要明白几件事情。”

“需要我们做什么?只要宋大人说出来,小人等无有不依!”

宋献策看了李自成一眼,咳嗽一声,道:“其一,严惩制度:私下收受百两以上为贪墨,收受双方都要受到律法的处置;其二,宣誓制度:华夏的所有官员,都要信奉天主,主官任职的时候,都要手按《圣经》起誓;其三,连坐制度:官员贪墨,一经查实,全国公示,子、孙两代不得为官!”

“啊……”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华夏对贪墨行为的打击,既严厉又特别,百两以上即为贪墨,这也太严厉了吧?

李自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果然是贼心不死,百两这个目标,已经很宽松了,如果不是考虑到将来发行纸币,存在通货膨胀问题,他倒希望像朱元璋那样,将贪墨的标准定为一两!

牛金星冷笑一声,道:“你们以为华夏还是以前的大明,任由你们将国家蛀空了?告诉你们,在华夏做官,必须守住清贫,否则,就等着进监狱吧!”

众人唯唯诺诺,虽然对华夏如此严厉的律法颇有微词,却也不敢明确说出来,他们这么多官员,华夏不会全部留用,这个时候,谁敢明着得罪皇上与宋献策他们这些高官?

李自成便让他们回去,先好好学习天命军的律法,早日成为天主的信徒。

兵部尚书張縉彥,因为主动打开正阳门接应天命军入城,算是华夏的功臣,李自成仔细斟酌,决定任命他为国防部水军司司长,让他做好整顿天津、登州水军的准备,尽快组建北海舰队。

他特别告诉張縉彥,北海舰队不是将天津和登州水军的简单相加,更不能囿于渤海,而是跨越式发展,是真正的海军,北海舰队的舰船,必须能在大海中常态化航行和战斗。

随后李自成又召见了其余的官员,因为人数太多,每一批有上百人,实际上也没怎么甄别,只是将其中年龄特别大的官员剔除,剩余的官员,都简单进行训导,然后让他们留在家中,多学习天命军的各项律法,等候听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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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76章 吴三桂的使者

京师三大营的士兵,在李国桢的协助下,整编出隶属于第三营的第四师,由京营出生的白广恩任师长,其余的近万士兵,发放了一些补贴后,全部解甲回家,归入民籍。顶点小说X23UOM

李信知道第三营接下来所面临的重任,将四个师全部拉出城外,全天候高强度操训,特别是刚刚整编的第四师,除了白日的操训外,晚饭后还要进行一个时辰的思想教育课,将天命军的军歌、军律军规尽快传授给他们,从侧面提高战斗力。

华夏永昌二年(公元1644年)三月二十七日,李自成着人将朱由检与皇后周玉凤是灵柩,运至昌平的皇陵,安葬在贵妃田秀英的墓旁,虽然没有单独的皇陵,但有后、妃陪伴,朱由检也该瞑目了。

等到傍晚安葬的人回到京师,李自成在乾清宫东暖阁召见了三位皇子朱慈?r、朱慈炯、朱慈照。

李自成告诉三人,他们的身份非常敏感,想要活下去,只有两条路:要么永远呆在京师,华夏保证一世富贵;要么远离京师,为华夏开疆拓土。

朱慈炯倒是想为华夏开疆拓土,但朱慈?r、朱慈照却是犹豫不决,李自成也没强求,只是告诉他们,等到成年再做决定不迟。

三人依然住在慈庆宫,没有多少自由,但也衣食无忧。

李自成正在晚膳,乾清宫太监总管王之心急匆匆帝过来了,“皇上,吴襄求见!”

“吴襄?”李自成大喜,既然吴襄来了,一定是吴三桂有讯息了,忙到:“快传!”

少顷,吴襄随着王之心入了东暖阁,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全身甲胄的武将,二人都是跪拜于地,“叩见皇上!”

“都平身吧!”李自成扫了眼甲胄将军,道:“吴老总兵,这位是……”

吴襄起身后,立在龙椅前,微微躬身道:“回皇上,此人是辽东副将杨坤,受小儿长伯之托,回京求见皇上,因担心无法得见,故去了吴府,小人立即带他求见皇上,连铠甲都来不及脱下……”

“原来的杨将军?快坐,吴老总兵也坐!”李自成估计,既然杨坤从大老远来到京师,又随着吴襄入宫求见,吴三桂方面,一定有正面讯息,至于吴襄说,杨坤入了吴府,连铠甲都来不及脱下,便急急入宫求见,是否属实,已经不重要了,他让王之心给二人奉上茶水,淡淡地道:“吴总兵身边,有多少将士?”

吴襄看了杨坤一眼,微微点头,杨坤忙道:“回皇上,吴总兵麾下,有四万将士,其中骑兵五千,另外,山海关还有高起潜的一万士兵!”

加上高起潜的士兵,不过五万,五万士兵就能守住山海关和宁远……李自成思索片刻,方道:“吴总兵现在何处?”

“回皇上,吴总兵现在山海关……”

“山海关?”李自成微微皱眉,朱由检不是早就给吴三桂下达了勤王的圣旨吗,为何到现在还在山海关?

杨坤似乎明白李自成的心思,忙拱手道:“回皇上,吴总兵接到皇上……崇祯帝圣旨,立即从宁远撤回山海关,因沿途有五十万百姓跟随,所以无法快速行军,于三月三月十九日抵达山海关,二十二至丰润……但彼时京师已破,大明灭亡,吴总兵不得已退回山海关……”

李自成微微点头,吴三桂尚未抵达,京师已经被天命军破了,勤王之师也就失去了目标,退回山海关观望,也是人之常情。

他的心中忽地一动,“杨将军是说,关外的宁远,原本有五十万?这些百姓现在何处?”

杨坤不明白,李自成不关心山海关的将士,为何关心起百姓?他小心地道:“回皇上,吴总兵将百姓们护送入关,因为要紧急勤王……所以将他们丢在山海关内……”

在关内就好,免得来回奔波!

李自成思索片刻,看了杨坤一眼,道:“吴总兵的心意如何?”

“回皇上,吴总兵接到皇上的诏书,立即知会全营将士,预备归顺华夏国,吴总兵恐皇上挂念,便着小人日夜赶路,回京报讯……”杨坤袖出一份文书,道:“这是吴总兵着小人转呈皇上的亲笔信!”

王之心上前,接过文书,双手奉上,交给李自成,李自成撕了封口,打开一看,脸上不觉露出笑意。

吴三桂总算没有投降满清,做那个遗臭万年的“汉奸”,因为自己着人保护了吴府,历史从这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不相信吴三桂是诈降,大明没了,吴三桂已经失去了效忠的对象,如果不归顺华夏,唯有投降满清一条路。

如果不是山穷水尽,谁愿意投靠满清鞑子?一群未开化的野猪……

李自成抬起头,含笑看着杨坤,“吴总兵不愧是识时务的俊杰,现在数万大军驻扎在山海关,可有什么困难?”

“回皇上……”杨坤小心地道:“辽东的将士,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得到粮饷了,将士们都是饥肠辘辘……”

“吴总兵既然归顺了华夏,辽东的将士,也就是华夏的军队,”李自成勃然而起,道:“杨将军且休息一夜,明日一早便返回山海关,告诉吴总兵,朕会用最快的法子,向山海关运送一批粮食,尽快解决粮食问题,另外,朕会着人送去白银五万两,做为辽兵的军饷!”

“小人代山海关所有将士们谢过皇上!”杨坤忙叩拜于地。

李自成让杨坤起身,却是对吴襄道:“就在这一两日,朕将亲率大军前去山海关,护送辽地的百姓回归故土,吴老总兵收拾收拾,到时候也要随行!”

“皇上要去山海关?”吴襄吃了一惊,不觉微微闭上双目,两股精光内敛。

“朕也想呆在京师呀!”李自成幽幽地道:“可是辽东的鞑子,总不让人省心!”

吴襄这才知道,他意会错了李自成的意思,老脸不觉一红,讪讪地道:“皇上是说,满清鞑子会出兵山海关?”

“华夏与大明打得你死我活,鞑子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李自成目视杨坤,道:“杨将军在山海关,有没有得到鞑子南下的讯息?”

“回皇上,小人在山海关的时候,尚不曾听说……”

“看来鞑子尚未抵达山海关,”李自成叹道:“鞑子的盛京城远在千里之外,他们南下,也需要时间,我们应该在鞑子南下之前,能够恢复宁远城!”

李自成交代杨坤,回到山海关的时候,尽量让辽地的百姓回到宁远,华夏的大军随后就到,宁远城一定要恢复。

吴襄原先还以为李自成要夺了吴三桂的兵权,此时才知道,李自成是要恢复吴三桂放弃的宁远城,他的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华夏初立,国内尚未统一,李自成就要拓展疆土吗?

华夏国虽然推翻了大明,但在满清鞑子的骑兵面前……

他虽然同意随行,但心中却隐隐有一丝不安。

吴襄、杨坤走后,李自成立即飞鸽传书西安,然后转兰州、西宁,尽快向京师运来一批土豆、红薯、玉米的种子,不惜一切代价,如果车辆不够,可以支付银子,委托当地的商户代为运输。

想到即将在山海关发生的战斗,李自成心潮澎湃,一时无法入睡,独自在书房内坐了很久,将可能出现的情况,尽可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回到寝宫的时候,已经是子时,窦美仪欢欢喜喜服侍李自成上床,但李自成感觉十分疲倦,脑袋刚刚挨上龙枕,便传出沉重的鼾声,惹得窦美仪一通白眼!

翌日一早,天色刚刚见亮,李自成便起了床,先是着人给李信传命,让第三营做好一切准备,明日辰时便要离开京师,赶往山海关。

随即在东暖阁召见了宋献策、牛金星,将整个京师托付给他们,三院八部的官员,只有他们在京师,其余的主官,不是在西安,就是在西安赶往京师的路途中。

政务上的事情,李自成是交给宋献策,而牛金星主官军事。

李自成特别叮嘱牛金星,将第四营与奉天营合并为新的第四营,以李绩为主将,刘宗敏为副将。

原先的弟一二三四团合编为第一师,师长赵烈;第五六七八团合编为第二师,师长高禄;奉天营合编为第三师,师长贺锦。

第一师的四个团中,只有三个团装备了步枪和山地炮,让第四团的士兵们先行操训,只要条件许可,优先装备步枪、山地炮和手雷。

其余的第五营、第六营,也要按照同样的方法,将四个团合编为一个师。

牛金星大惊,“皇上亲征山海关,难道只带一个第三营?”

“不,还有第一营的骑兵,”李自成笑道:“鞑子的主力全部是骑兵,步兵再多,也很难派上用场,徒增伤亡而已。”

“才两个营?”牛金星很是吃惊,除了第五营部在攻打山东,京师还剩下第二、第四、第六、第七四个营,暂时又没有战斗……

“山海关不是还有五万辽兵吗?”李自成笑道:“军队太多,补给便困难,对了,你让?┙?焙=6幼橹?鹄矗?媒4?铀?废蛏胶9卦耸淞甘场!?/p>

正文 第977章 大学士范文程

华夏永昌二年(公元1644年)三月二十九,李自成亲率第一营、第三营马步兵十九个团,从德胜门离开京师,前往山海关。

就在同一日,大清摄政王多尔衮派出的使者迟起龙回到盛京,当面传达了华夏国皇帝李自成的口讯。

多尔衮并未在意,他明白汉人的心态,汉人是不可能与大清合作结盟的,大清虽然立国,但在汉人的眼中,依然是未开化的部落。

李自成只是传来口讯,连回书都没有,显然不愿与大清结盟,从西、北两个方向夹击大明。

四月三日朝会之后,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无意中遇上迟起龙,顿时吃惊不小,忙拱手道:“先生不是出使关内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已经有几日了,”迟起龙向范文程还了礼,道:“我费尽千辛万苦,在大同见到了华夏国的皇帝,但华夏国皇帝连回书都没有,只是说结盟是互信的事,必须等双方的皇帝见面会谈以后,才有结盟合作的可能。”

范文程也没打算与大明境内的流贼合作,汉人的性子内敛,是不太愿意与外人合作的,除非打不过外人,迫不得已,才有合作的希望。

当日给多尔衮上疏,为的是让大清在大明境内露个脸,谁知道将来会有什么发展呢?

迟起龙说,华夏的皇帝没有结盟合作的意思,他一点也不意外,如果华夏的皇帝愿意结盟,才是意外呢!

范文程正要告辞,忽地想起迟起龙刚才的话,心中不觉一动,“先生是说,在大同见到华夏的皇帝?”

“是呀,我费劲万苦,方才在大同找到华夏的皇帝……早知道华夏的皇帝没有结盟对付大明的打算,当日就不该南下……”

范文程盯着迟起龙的面孔,道:“华夏不是在西安建国吗,华夏的皇帝不在西安,为何来到大同?”做为汉人,他自然知道,大同是大明极为重要的军镇,华夏的皇帝为何去了大同?大明朝廷允许他呆在大同?

难道华夏的皇帝,是要策反大同军镇?

迟起龙摇摇头,“据说华夏的皇帝正在亲征大明,汉人之间的战斗,谁说得清?不过,华夏的这位皇帝,倒是十分儒雅,待人也特别和气,虽然没有明确结盟的意思,却给了我五十两银子的盘缠!”

范文程心中鄙视,五十两银子,与华夏征伐大明这样的大事,连指甲灰都算不上。

华夏的国都在西安,这才刚刚建国,皇上就亲征,已经打到大同了,不,已经拿下大同,这是势如破竹的势头!

他知道大同对于大明京师的门户作用,更知道大同所在的位置,华夏国拿下大同,离京师也就不远了……

难道华夏与大明,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摊牌过后,会有两种可能的结果:要么华夏国战败,大明重新一统天下;要么华夏胜利,最后占据京师,推翻庞大的大明……

获胜的一方,恢复气力之后,必然是大清的劲敌。

无论哪一种结果,对大清来说,既是压力,也是机会!

最好大明与华夏两败俱伤,大清的机会就来了,如果双方分出胜负,即便获胜的一方,自身也会伤痕累累。

大清可以充分利用双方的这场殊死搏斗,关键是时间,大清的铁骑,必须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战场背后……

范文程拉着迟起龙,打听了详细的情形,回到府中,立即将自己关在书房内,连午饭也顾不上,思索良久,起笔给摄政王多尔衮上了奏章。

第二日朝会,本来一切平稳,但范文程在朝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当众奏道:“大明一直是我大清的劲敌,然而今日之大明,流贼起于西土,水路诸贼破坏了南方的农业基础,北方一片战乱,而我大清,也是大明在东北方向的心腹大患,四面受敌,岂能长久?此乃天意使然,也与我大清先皇帝勤政奋发攸关!”

七岁的小皇帝顺帝自然听不懂,即便听懂了,在亲政之前,他是无权做出任何决定的,第一摄政王、郑亲王济尔哈朗微微皱眉,道:“范大学士究竟想说什么?”

范文程知道,前面的铺垫不能太多,大清这些直肠子王爷是没有耐心的,他微微躬着身,道:“两位摄政王,诸位王爷,诸位贝勒、将军,如果你们只是满足于继承先帝的大业,潜心辅助幼主,让八旗仅仅飘扬在关外的这些苦寒之地,臣不说也罢,如果诸位心怀中原的富庶之地,承载先帝的遗志,为大清开疆拓土,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多尔衮原先对汉人颇有成见,皇太极在世的时候,大量任用汉人,特别是宠信这个范文程,称之为“大清第一谋士”,他是十分不满的,但自从出任摄政王,掌管朝政之后,他才知道汉人的厉害,特别是这个范文程,几乎无所不能,除了他的汉人身份无法改变外,几乎能帮助处理一切难题。

他常常暗中叹息,皇太极果然有眼光,范文程不愧是大清第一谋士!

今日在朝会上看到范文程很少见地连续口头上奏,心中奇怪,不禁笑道:“范大学士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朝堂上都是自己人!”

范文程得到多尔衮的鼓励,遂继续道:“为何这样说呢?眼下大明百姓罹难伤乱,荼苦不堪,崇祯已经失去了在百姓心中的正统地位,民间礼乐崩坏,百姓们思念贤主出现,以改善他们的生活……”

豫亲王多铎一向对范文陈没有好感,他曾将范文程的夫人抢回府中肆意揉捏以发泄心中的不满,但被皇太极责罚,不但夫人还给了范文程,还被罚了银子,心中一直窝着气,他瞪了范文程一眼,道:“范大学士脑子糊涂了不是,大明百姓罹难,与我大清有什么关系?他们有又不是我大清的子民……”

“胡闹!”多尔衮喝道:“范大学士是在论天下大势,岂是你所能参透的?”

范文程虽然心中不满,但他哪敢与多铎计较?微微颔首道:“大明虽不乏有一两忠贞之士,不计身家性命为崇祯效死,然而大明之病,已经深入入膏肓,根本不可治,河北一带,迟早属于他人……我大清虽与大明争天下,实乃与流寇角立也……”

“流贼蹂躏中原,正如秦失其鹿,楚汉逐之,而今这个楚汉,便是我大清与流贼,如果我大清不出,中原必为流贼所得,为今之计,我大清当任贤以抚众,中原百姓身受大明与流贼之毒害久矣,必真心臣属我大清……”

多尔衮听得很仔细,不发一言,双目几乎是定在范文程的脸上,虽然没有说话,但心潮已经被范文程勾得往返起伏!

范文程咳嗽一声,继续道:“如果我大清坐失时机,任由流贼白得中原之地,养成气候,则我大清必将面对一个比大明更为强大的敌人……此时大明与流贼作战,双方都是精疲力竭,如果我大清的铁骑南下,双方为了各自的利益,必会争相讨好我大清,只要处理得当,无论是虚与委蛇,还是联合孱弱的大明,都能得到河北之地,只要官仍其职,民复其业,录其贤能,恤其无告,则大河以北,可传檄而定也。”

多尔衮道:“范大学士继续,我等洗耳恭听呢!”

范文程微微一笑,道:“河北一定,可令各城官吏移其妻子,避患于我军羽翼之下,以为人质,官吏必不敢生出异心,又令他们招来附近百姓,只要我大清骑兵暂时放弃杀戮,百姓必定归心,摄政王于众论中择善酌行,官民之心可定。”

“……”

“这次我大清铁骑南下,或直趋京师,或相机进取,入边之后,于山海关边墙以西,择一坚城,顿兵而守,以为门户,我师往来,甚为便利,”范文程扫了诸位亲王一眼,微微躬身道:“下官以心而论,惟摄政诸王察之!”

他递上书面奏章,不禁长出一口气,心中十分舒坦,大清的王爷们,早就垂涎江南的富足,这么好的机会,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距离上次上次破关入京劫掠,已经两年了,从中原抢夺多过来的茶叶、丝绸等,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朝堂一片肃然!

诸王虽然不太明白范文程的策略,但也隐隐感觉到,大明内部遭到流贼的攻击,已经摇摇欲坠,如果大清的铁骑此时南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深入边墙,在边墙之内建立桥头堡,再不用撤军来回奔波,江南繁华、富庶之地,从此再无阻碍,财物、女人、牲畜,可以源源不断流向盛京……

多尔衮没有当场表态,但朝会结束后,他召集济尔哈朗、多铎、代善等诸位亲王,召开了闭门会议,定了南下的大致策略。

四月六日,顺治帝在笃恭殿拜多尔衮为大将军,亲赐大将军敕印。

四月七日,多尔衮留下济尔哈朗在盛京摄政,又留下何洛会在盛京监督、牵制济尔哈朗,自己带着多铎和部分文臣,尽起正白旗、镶白旗主力,以及几乎所有的蒙古八旗、汉军八旗,接近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南方的边墙,唯一可惜的是,范文程因身子不适,并没有随行,取代他的,是他的对头宁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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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78章 亲临山海关

李自成离了京师,一路急行,大军行至永平府的时候,他让第一营刘云水部骑兵先行,带着吴襄的亲笔信赶往山海关。顶点小说X23UOM

估计不会出现反复,但吴三桂此时的确有两个选择,李自成不得不小心从事。

吴襄却是向李自成作保:吴三桂是个孝子,见到他的亲笔手书,绝对会十里相迎!

刚刚行至兔耳山,尚未进入抚宁,刘云水便传回讯息:第一营已经入了山海关关城,吴三桂、高起潜让出关城后,屯兵于关城之内,正在协助辽民返回宁远!

李自成这才宽了心,如果吴三桂生出异心,绝对不会将坚固的山海关让出来!他让出关城,应该是像自己效忠。

大军距离山海关还有十里的时候,前方出现了出现一群骑兵,总然有数百人之多,第三营的士兵顿时警觉起来,不过,幸好骑兵中有熟人:第一营第一团团长雷万军!

亲兵带着雷万军和两名并不熟悉的人员来见李自成。

“臣雷万军叩见皇上!”雷万军看到李自成甲胄,远远便跃下战马,小跑着来到身前十余步开外,翻身便跪,他是李自成的亲兵出生,对李自成有着特殊的感情。

跟在雷万军身后的两人,也是跪拜于地,“小人吴三桂,小人高起潜,叩见皇上!”

李自成心中暗喜,大名鼎鼎的吴三桂,终于要投靠华夏了,历史在山海关发生巨变,满清想要破关,只能等到下辈子了!

他双手扶住马鞍,将右腿抬起,跨过马背,轻轻一跃,下了战马,将马鞭交给身后的何小米,淡淡一笑,道:“免礼平身!”

“谢皇上!”三人先后起身,立在李自成的面前,倒有些拘谨。

“来,坐!”李自成自己在亲兵递过的马扎上坐下,然后招呼三人入座,“此是行军途中,不必过于拘礼!”

吴三桂、高起潜都是毕恭毕敬,等雷万军大着胆子在李自成对面的小马扎上就坐,两人才勉强就坐,浑身却是不自在。

李自成微微一笑,道:“长伯、起潜,你们对关外的情形很熟悉,一定会有一些眼线,怎么样,有鞑子的讯息吗?”

吴三桂与高起潜对视一眼,都是拱手道:“回皇上,暂时没有鞑子的讯息!”

李自成虽然脸色平静,心中却不免犯了嘀咕,难道多尔衮的骑兵,并没有向山海关进发?自己放弃一鼓作气拿下南京、统一华夏的机会,会不会白跑了一趟?

不过,这样也好,趁着鞑子的骑兵没有南下,先将百姓安置在宁远城附近再说。

他站起身,遥望着远远的关城,影影绰绰的,十里之外,就能感受到山海关的巍峨气势,淡淡地道:“长伯,起潜,你们的游骑向北面探出多远?”

吴三桂也是站起身,拱手答道:“回皇上,因为义州驻扎着鞑子的骑兵,我们的游骑,只能探到宁远……”

才探到宁远?难怪没有鞑子的讯息!李自成轻皱眉头,道:“长伯、起潜,以你们的经验,如果鞑子的骑兵南下,会不会一定攻打山海关?”

“这个……”吴三桂微微思索片刻,躬身道:“小人无法预料,前几次鞑子破关,就没有走山海关,而是从辽东边墙以西,借道蒙古人的草原……”

李自成微微颔首,道:“长伯,向边墙以西派出游骑,另外,游骑才探到宁远,远远不够,至少向宁远以北探出百里!”

“小人遵旨!”

暂时没有鞑子的讯息,李自成的心中也是轻松起来,淡淡笑道:“长伯、起潜,百姓们怎么样,回到关外了吗?”

“禀皇上,随同小人南迁的百姓太多,足有五十万,但山海关的通道太过狭小,现在出关的百姓,不过三十万……”吴三桂迟疑片刻,终是道:“回皇上,山海关附近,百姓的房屋尚在,但宁远城内,小人当日离开的时候,百姓的房屋大部分被毁……”

李自成轻叹一口气,好好的房屋,毁了多可惜,将来百姓回去,又要花费钱财重建……不过,对吴三桂来说,他们当时从宁远撤出,恐怕也没想着再回到宁远城,破坏了总比留给鞑子好!

现在已经是四月份,天气已经转暖,即便没有房屋,晚上也不会太冷……如果能在鞑子赶到宁远之前,能协助百姓将房屋修缮了……

他立刻转了笑脸,道:“长伯、起潜、万军,走,咱们先到山海关再说!”

“是,皇上!”

大军再次开拨,十里的路程,不过半个时辰,刘云水率领数百骑兵迎出关下,“臣刘云水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李自成的目光,却是落在通关的百姓身上,关门前密密麻麻,虽然有无数的百姓等着通关,但在士兵的监督下,却是排着队,秩序井然,不禁笑道:“云水,按照这样的速度,每日有多少百姓能通关?”

“回皇上,还有两三日,这些百姓便能全部出关!”

李自成思索片刻,即便过了山海关,赶到三百里外的宁远,还需要数日的时间,便道:“告诉百姓们,从明日开始,家住宁远的百姓,优先通关!”

“臣遵旨!”

李自成为了不影响百姓通关,便在关下歇息,但并没有扎营,火兵立刻生火做饭。

吴三桂先是拜见了父亲吴襄,随即在大帐中为李自成接风,除了副将杨坤、郭云龙和山海关监军高起潜作陪,还有当地的士绅、儒生李友松、谭邃寰、刘泰临、刘台山、黄镇庵、高选六人,关城内的刘云水,也是收到邀请。

天擦黑的时候,百姓们已经停止通关,李自成让第三营的士兵接着通关,然后带着李信、秦大年、李国桢,还有吴襄,在何小米的护卫下,前去吴三桂的大帐赴宴。

军营中比不得京师,虽然吴三桂使了吃奶的气力,但菜肴不过六七样,都是大盘,倒是够吃。

吴三桂与高起潜对视一眼,与杨坤、郭云龙,还要诸位士绅,都是举起酒碗,“这第一碗,小人等恭迎皇上亲临山海关!”

“哈哈,”李自成大笑,“喝了这碗酒,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给诸位的赏赐,等到这次与鞑子的战斗结束,朕不会亏待前线的将士们!”举起酒碗,一仰脖子,一口干了。

幸好不是蒸馏酒,一碗下肚,并没有不适的感觉。

众人都是干了,吴三桂等着斟酒的当口,小心地道:“皇上,鞑子真会南下吗?”

“一定会南下!”李自成微微颔首,道:“朕在大同的时候,已经见过鞑子的使者,他们一定知道了京师的巨变,这么好的机会,多尔衮怎么可能放过?可惜,朕向盛京派出人手,暂时尚未传回讯息!”

“盛京?”吴三桂吃了一惊,李自成刚刚拿下京师,这么快就派人去了盛京?他的脸上满是疑虑,“皇上已经着人去盛京打探讯息……”

“可惜尚未传回讯息,这样也好,我们正好有时间将百姓安置好,”李自成淡笑道:“鞑子已经养成气候,急切之间,很难聚歼,我们要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

几人忙答应着,又敬了两碗,喝酒的速度这才慢下来。

李自成看了眼太监打扮的高起潜,淡然笑道:“公公年约几何?”

高起潜心中一惊,但他不及思索,忙道:“回皇上,奴才今年六十有二!”

“六十二?”李自成笑道:“起潜年岁不小了,自己有什么打算?”

高起潜立即就明白了李自成的意思,他本是太监监军,算不得将领,只不过想贪些粮饷而已,真要打仗,他难道敢上阵去对付鞑子如狼似虎的骑兵?

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他还是拱手道:“回皇上,奴才年事已高,如果皇上允许,奴才倒想回京养老……”

李自成点点头,道:“起潜的想法倒也不错,天命军的编制,与明军有很大的区别,军中并没有监军这种职务,起潜想要回京,朕会在宫中给你留下位置,让你好好安度晚年!”

“奴才多谢皇上!”高起潜向朱由检行了礼,道:“皇上,奴才手中的万余士兵……”

“这些将士们与鞑子有过战斗,对鞑子非常熟悉,暂时就留在山海关吧,”李自成道:“朕会重新任用将领!”

“奴才遵旨!”

李自成又看向吴三桂,道:“长伯是武举出身,又独自镇守宁远多日,这次就留下来对付鞑子吧,”不等吴三桂搭话,又道:“不过,你属下五千骑兵,需要调拨至第一营,骑兵只有集中起来,才会有战斗力!”

吴三桂正在愣神,被吴襄忙暗中捅了胳膊,忙拱手道:“小人遵旨!”

李自成笑道:“长伯可有不愿意?”

“小人不敢!”吴三桂知道,自己如果要留下这些骑兵,一定会被李自成猜忌,如果统兵的将领遭到皇帝猜忌,将来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他虽然有些舍不得,却还是道:“小人既然归顺了华夏,手中的军队自然会接受皇上整编……”

正文 第979章 做了嫁衣

“是要整编的,”李自成淡然笑道:“不过,与鞑子的大战在即,你部的步兵,暂时不用整编,免得降低战斗力,等到战争结束,便要按照天命军的方式整编,至于长伯个人,可以回京去国防部任职,也可以选择继续带兵,为华夏立功,将来少不得侯爵之位,至于现在,继续担任宁远总兵吧!!”

“小人多谢皇上!”吴三桂知道,李自成这是要考校自己了,他稍稍放心,毕竟还有三万五千步兵在手,比起高起潜完全解除了兵权,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不过,想要用步兵击败鞑子的骑兵,他实在没底……

李自成点点头,淡淡地道:“骑兵的统领是谁?”

郭云龙忙拱手道:“小人是骑兵的统领!”

“从现在开始,你部骑兵编入第一营第四团,你就是第四团的团长!”李自成道:“与鞑子的大战在即,整编已经来不及了,朕倒要要看看,名满天下的‘关宁骑兵’,与天命军原先的骑兵比较起来,究竟有多强的战斗力!”

刘云水向郭云龙拱手道:“欢迎郭团长加入第一营!”

郭云龙忙重新见礼,“属下郭云龙,拜见刘将军!”

刘云水刚刚抵达山海关,一仗没打,白得一个团的骑兵,心中甚喜,便拱手还礼,“郭将军不用客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李自成面上含笑,道:“长伯所说的粮饷问题,不用担心,先从第三营预支五日的粮食,数日之后,第一批粮食,便会从水路运至山海关,还有朕承诺的五万两军饷,也会一并运到!”

“小人多谢皇上……”

李自成笑道:“长伯已经是华夏国的宁远总兵,还要以‘小人’自居?”

“是,小人……臣多谢皇上!”

众人大笑,气氛便活跃起来,郭云龙或许是要巴结刘云水,频频向他举杯敬酒,刘云水则是来者不拒。

李信、秦大年、李国桢等人,也是主动向吴三桂、高起潜敬酒,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李自成吃得差不多了,正要告辞回去,瞥见几位儒生,心中一动,向几人举杯示意,道:“几位都是当地人吗?”

“回皇上,小人等原本都是辽东人,鞑子焚毁了家园,这才流落关内……”

李自成喝了半杯,笑道:“你们想不想回到家乡?”

“自然是想……”李友松向李自成拱手道:“只是……”

“你们是担心鞑子再次南下?”李自成笑道:“朕这次来到山海关,就是等着他们前来送死!”

“皇上……”

“不瞒你们,朕是要一步步恢复辽东,将鞑子彻底赶回去,”李自成道:“这第一步,让数十万百姓回到宁远各地,朕在宁远、山海关驻扎重兵,要恢复关外的府县,这宁远知府一职,已经有了人选。”说到此处,目视李国桢,李国桢忙放下酒碗,不住地点头。

“国桢原本是大明的襄城伯,归顺华夏国之后,自愿来宁远出任知府,为华夏开疆守土建功立业,”李自成看着几位士绅,淡淡地道:“你们是否愿意来宁远任职?”

几人眼中,立即闪现出光彩,迟疑片刻,还是李友松道:“可是小人等并无官身……”

李自成笑道:“华夏国不拘一格考量人才,官身并不重要,关键是忠心为华夏、为百姓效命!”

“为百姓?”

“对,华夏的官员,无论文武,都必须将百姓放在心头,如果行那贪墨、轻视百姓之事,朕决不轻饶!”李自成的脸上虽然平静,但语气却是异常坚决,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语气,能否杜绝贪墨,但至少要向他们表明自己的态度与决心,“你们可得想好了!”

李友松等人对视一眼,纷纷叩拜于地,“小人等愿意为华夏、为百姓效命!”

“好,好!”李自成让他们起身,道:“你们既然是辽东之人,可知道宁远范围之内,何处人口比较集中,适合立县?”

“立县?”李友松闭目思索片刻,忽地双目睁开,缓缓地道:“回皇上,广宁中后所、宁远中右所一带,百姓比较集中,据说……据说大汉时代,此处便是文成、徒河二县……”

“好,朕就先恢复这文成、徒河二县,”李自成大喜,或许这两县的位置发生了变化,没关系,他只是需要一个名称而已,“县城的位置,应该靠近管道,便于南北交通!”

李自成让李友松出任文成知县,谭邃寰出任徒河知县,其余刘泰临、刘台山、黄镇庵、高选四人,都将随李国桢去宁远府任职,明日便出关赴任。

正要告辞回去,亲兵却是来报:第三营四个师的士兵,全部通关完毕,已经驻扎在东门外的东罗城、威远城。

吴三桂暗自吃了一惊,李自成真是兵贵神速,这才一顿晚饭的时间,第三营数万士兵,已经过了关城,难道鞑子的骑兵真要南下了?

李自成淡淡笑道:“白日的时候,百姓们要通关,将士们只能趁着夜晚通关了,云水,第一营的四个团,立即出关,长伯,你部做好准备,在第一营之后,立即出关!”

“臣遵旨!”两人向李自成行了礼,都去准备了,宴席也就散了。

回到大帐,李自成立即召见原河南总兵陈永福,让他接替高起潜,出任山海关总兵,统领一万士兵驻扎山海关,天明后接应百姓出关。

李自成也是带着亲兵出关,这次来到山海关,绝大部分亲兵都留在京师操训,只带了彭超开的那个千户,都是骑兵,并且全部装备了步枪,何小米做为亲兵营主将,自然不离左右。

度过石河,越过护城河上的吊桥,从西门“迎恩门”入关,然后转东门“镇东门”出关,虽然亲兵们点起火把,但还是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关城的大致轮廓。

李信听到动静,立即率兵接应李自成入了关城外的东罗城,因城门已经牢牢控制在第三营的手中,士兵们只是简单搭建了营帐露宿。

天明之后,将士们吃过早饭,便沿着官道向北行军,官道不错,压得非常平实,不仅行人和战马,便是车辆也是非常平稳。

李自成习惯性地想起水泥大道,将来在此修筑水泥大道,粮食物资的运输,就不受阴雨天影响了。

官道上有不少百姓随行,还有的百姓行在将士们的前面,这些人显然是更早过的山海关,他们原先还十分迟疑,担心到了宁远,将来遭到鞑子的蹂躏,看到数万大军随行,脸上便乐开了花,有些胆大的百姓,还与身边随行的将士调笑两句。

在一起待得久了,百姓似乎不再害怕军士,有些百姓还拿出自己的干粮和咸菜,但士兵们绝对不敢要,趁着机会,倒是向他们宣传了天命军的军律。

百姓们纷纷称奇:

“天命军的士兵,一切为了百姓?”

“买卖公平?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还真是少有!”

“什么少有,这样的军队,根本不曾听说过……你们还是大明的军队吗?”

将士们顿时无语,明明说了,这是华夏的军队,他们习惯了向百姓宣传天命军的律法,只得指着迎风飘扬的旗帜,道:“大明已经不存在了,灭亡了,我们是华夏的军队,叫做天命军,以后只要看到这种九州军旗,便是天命军,也是百姓的依靠……”

李友松、谭邃寰也是随行,他们分别在广宁中后所、宁远中右所停下,预备立城,李自成告诉他们,县城还在其次,尽快组织百姓修缮房屋,让他们有个安身的场所,至于钱粮,等海上运输队到了,可以拨出少量钱粮给他们。

士兵行军的速度,显然比百姓要快些,能跟上大军步伐的百姓,不过数千人,他们基本上没有多少财物,也没有老弱妇孺拖累。

四月十一,李自成带着第一营、第三营赶到宁远,而背后吴三桂的大军,距离宁远只有一日的路程。

看着宁远巍峨的城墙和城门楼,李自成百感交集,为了这座城池,大明朝廷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银子,如果不是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恐怕又要便宜鞑子了……

不过,他没有多少时间感叹,或许鞑子很快便要南下。

十万大军入城后,第一件事情,便是组织士兵修缮城墙,完善城门,幸好宁远是一座坚城,当日吴三桂带着百姓们离开的时候,因为行得匆忙,城墙、城门毁坏得不算太厉害,修缮起来难度不大。

修缮城墙的,只是少数士兵,剩余的绝大多数士兵,也不用操训,李自成命令他们帮助百姓修缮被毁坏的房屋,在鞑子南下之前,必须让百姓们有房屋入住。

也就在这一日,多尔衮亲率大军渡过辽河,这时蒙古人传来讯息:华夏军在三月十九日攻破京师,大明已经灭亡……

多尔衮顿时呆住了,事情果然像范文程预料的那样,大明气数已尽,终究亡于流贼之手……只是没想到来到这么快。

大清与大明决战了这么久,没想到为他人做了嫁衣,白白便宜了流贼建立的华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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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80章 一番心意

多尔衮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随行的宁完我告诉他,华夏初立,人心不附,如果大清的铁骑及时出现在京师城下,华夏国一定惊慌失措,只要战略得当,攻破京师的可能性极大。

洪承畴也是提出建议:其一,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可以从西面借道蒙古,避开山海关,从密云、蓟州一带南下,直取京师;其二,大明灭亡,宁远的吴三桂,已经成了孤军、没有主子的奴才,可着人去招降,如果吴三桂肯归顺大清,则大清从辽西的山海关南下,不仅可以得到一支完整的军队,还可以打通辽西的通道。

两人的意见并没有冲突,可以说是相辅相成,多尔衮都采纳了,但他曾数次招降过吴三桂,都被严辞拒绝,这次虽然派出招降的信使,但对于招降一事,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大军还是西行,预备绕过医巫闾山,向西面崇山峻岭的燕山主脉奔去。

吴三桂是两日后接到多尔衮的书信,依着他的性子,看上一眼,然后扔了,连回信都不用,或者直接扔进厕所,理都不用理。

但这次不一样,华夏的皇帝就在身边,为避嫌疑,他在吴襄的劝说下,并没有拆信,亲自送往李自成的大帐。

李自成听说吴三桂求见,还以为是军事上的讯息,当吴三桂拿出多尔衮的书信时,他不禁愣住了:历史还是如此地相似,多尔衮的劝降信还是到了!

还好,自己洞悉历史,提早赶到山海关和宁远。

吴三桂也没有归顺满清的意愿,否则也不会将多尔衮的劝降信,原封不动地送到自己的面前……

多尔衮会在劝降信中给吴三桂允诺些什么?是高官厚禄、王侯将相,还是钱财、美女?

先看看再说,这个时候,他没有必要去猜多尔衮的心思!

李自成撕开封口,仔细一看,原先平静的脸上,不觉起了微澜,眉头也不觉深锁起来,思索片刻,将劝降信交给吴三桂,淡淡地道:“长伯也看看,这可是多尔衮写给你的!”

吴三桂起身,双手接过书信,只扫了一眼,额头上不觉渗出汗珠,忙道:“皇上明鉴,臣绝对没有与多尔衮私下会谈的意思,多尔衮以前曾经委托臣的舅舅祖大寿来过劝降信,但每次都被臣骂个狗血喷头……”

李自成摆摆手,打断了吴三桂的表白,淡淡笑道:“朕明白,如果长伯不顾民族大义,宁远、山海关早就落入鞑子手中,”顿了一顿,又道:“所以多尔衮才会不断加码,这次竟然是‘平西王’了,长伯可明白多尔衮的心思?”

“多尔衮不过是画饼充饥……”吴三桂愤然道:“臣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投靠鞑子,野猪一样未开化的人,不知道舅舅是如何看上的……”

李自成思索了这么久,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遂笑道:“长伯将如何处置这份劝降信?”

“臣根本没打算回信……”

“如此一来,岂不辜负了多尔衮的一番心意?”

“皇上……”

李自成看着吴三桂的双目,淡然笑道:“朕早就得到多尔衮要南下的讯息,只是不知道行军路线,多尔衮的这份劝降信中,虽然没有明说,难道长伯看不出他走哪条路?”

“多尔衮没有劝降臣的把握,所以他不敢走山海关,必定是借道蒙古……”吴三桂吃了一惊,忙道:“皇上,我们将重兵布防在宁远,但多尔衮却是避开这条线,我们就是撤军回防,也是来不及了……”

“是呀,鞑子都是骑兵,我们就是追在后面,也只能吃到扬尘,”李自成笑道:“这就要靠长伯的了!”

“臣……多尔衮怎会听从臣的调遣……”吴三桂忽地明白了,忙道:“皇上的意思,让臣假意答应多尔衮的条件,将鞑子的骑兵吸引过来?”

李自成点点头,道:“也不用答应得太爽利,明明心中同意了,却担心多尔衮将来反悔,不兑现今日开出的优厚条件!”

“臣明白了,臣这就回去,立即给多尔衮回书!”

吴三桂告辞离去之后,李自成立即召见刘云水,命他立即向西、北方向增派游骑,查探鞑子骑兵的讯息,同时飞鸽传书,给留在京师的牛金星示警,让他将留在京师的军队集中起来,紧守北面边墙上的各处隘口。

宁远城墙、城门的修缮已经结束,超过一半的士兵,都在协助百姓修缮房屋,陆续回到城内的百姓,在士兵的帮助下,欢欢喜喜建设家园。

但鞑子骑兵南下的讯息,让宁远城骤然紧张起来,士兵们停止修缮民居的事,而是加强城防,在鞑子可能出现的东、北城外,完善了原先的壕沟,壕沟内倒放着削尖的木桩,阻止鞑子的骑兵靠近。

当然,宁远城的防守,并不是第一道防线,李自成亲自沿着边墙视察,寻找合适的阻击地点。

十五日,吴三桂再次收到多尔衮的劝降信,多尔衮信誓旦旦,用摄政王的名头向吴三桂保证,只要吴三桂献出宁远、山海关,他立即敕封吴三桂“平西王”的地位。

但刘云水派出的游骑,却是探出多尔衮数万骑兵的位置:多尔衮越过医巫闾山后,并没有继续向西,而是从翁后切入,沿着大凌河,从义州南下,看样子是直奔锦州。

李自成得到多尔衮的行军路线,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冷笑,多尔衮终于要来了。

从锦州南下,实在是太好了,这样就不会侵扰京师,天命军在宁远、山海关部署的重兵,正在等着呢!

不过,沿着边墙,利用山势阻截鞑子骑兵的计划,也就无法实施了,宁远城外并没有可以依靠的大型山脉,如果不能与鞑子在城外野战,那就只有依靠城墙了。

坚守宁远城或许没错,只是不知道粮食啥时才能运来,没有粮食,又如何守城?还有刚刚跟着天命军来道宁远的这些百姓,来回折腾两趟,大部分百姓都是缺少粮食。

安抚、帮助百姓的事,就交给李国桢他们了,李自成立即召集军事会议,除了第一营、第三营的将领,还有吴三桂及副将杨坤。

商讨的结果,吴三桂的辽兵、李信的第三营,都是驻扎城内,而刘云水的第一营,则是驻扎在城外东北的首山,既与宁远城互为犄角,同时护卫着海滨码头,等待运输钱粮的船队。

军事会议之后,李自成全力备战,根据吴三桂他们的经验,对付鞑子的骑兵,唯一的办法,便是守城,依靠城墙的防守优势,与鞑子对峙。

不过,他倒是觉得,如果被动守城,让天命军困守城内,实在有些憋屈。

关外的辽兵虽然与鞑子战斗多年,但胜少负多,以致辽东之地,现在只剩下一个宁远了,看来,辽兵对付鞑子骑兵的法子,绝对算不得高明。

天命军以步兵为主,想要与骑兵野战,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除非在武器上占据绝对的优势,但装备步枪和山地炮的军队,不过一个师,才两万人,让他们对对付近十万鞑子骑兵……

如果借助山势为依托,倒是可以削弱鞑子骑兵在战斗力上的优势,可惜,宁远城外,除了东北角的首山勉强有一点地势落差,其余都是平原丘陵地形,根本没有需要的地形。

李自成思索良久,想到当日在河西总督府与多尔衮决战的事,心中不觉一动,既然没有山势,为何不造出山势?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吴三桂的辽兵看看,天命军的战斗力,可以媲美鞑子的骑兵!

李自成带着亲兵,出了东面的春和门,城门外有不少士兵正在挖壕沟,第三营第四师师长白广恩看到李自成带着亲兵前来视察,忙小跑着过来,脸上明显写着不满,“这是战场,皇上怎么过来了?”

“战场咋了,朕就不能来吗?别忘了,朕上过战场,还打过不少仗呢!”李自成淡淡一笑,目光却是扫视着士兵们正在挖的壕沟。

壕沟一共有三道,绵延数里,宽达一仗五,但相互间距还不到一仗,最近的那道壕沟,距离城门超过千步,应该是红衣大炮的射程范围。

白广恩见李自成一直盯着壕沟,以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忙道:“皇上,这些壕是原本就有的,只是部分堵塞,兄弟们正在清理,并且加深一些,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自成微微颔首,原本就有的壕沟,应该没什么问题,宁远城的敌人,还是鞑子的骑兵,三道壕沟,应该能有效阻滞鞑子的骑兵。

但这种壕沟,还是被动地防守,如果鞑子将壕沟填平了,甚至只要填出几条道路,壕沟也就失去了作用,真正杀敌,还是十分有限。

李自成的脑中,已经思索出一套完整的计划,便道:“广恩,不用加深了,宽度也是足够,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挖出纵沟,将三道壕沟连接起来,一直延伸至护城河!”

白广恩一时不解,忙道:“皇上,为何将壕沟延伸至护城河?”

“延伸至护城河,才会进退有据,”李自成笑道:“不仅如此,还要将壕沟填平一些,不能超过士兵的身高!”

“皇上……”

李自成将作战意图告诉了白广恩,又在草地上画出简单的草图,白广恩方才明白,一边让士兵们改变壕沟的形状结构,心中却是暗自吃惊,也只有皇上,才能想出如此作战方略,不知道这种方略,究竟能杀死多少鞑子……

白广恩还有些发愣,李自成已经去了北面的威远门,让第三师王光恩部,也是按照刚才的法子,北城外挖纵横交错的壕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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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81章 最大的诚意

游骑不断传回鞑子骑兵的讯息,就连这些骑兵中人员组成,也是弄得清清楚楚:汉军八旗两万四千人,蒙古八旗两万三千人,真正的鞑子,不超过三万,应该在两万七至两万八之间。

让李自成略感意外的是,汉八旗虽然骑射不如蒙八旗和满八旗,但是以火器为主,不仅有明军装备的虎蹲炮,甚至还有不少红衣大炮!

以鞑子现在的铸造水平,不可能制造出枪炮,这些火器,一定是辽东各城的缴获!李自成的心中,不仅同情汉八旗的士兵,更是将腐朽的大明朝廷咒骂了一遍。

但李自成可以确定,鞑子的火器,必天命军的步枪与山地炮,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当多尔衮的骑兵赶到锦州时,天命军在城东和城北的壕沟,已经全部完工,除了留下极少数士兵在壕沟中驻守、查看,其余的士兵,都退回城内休息。

大战之前,宁远城外一片萧瑟,便是赶往宁远城的百姓,也被暂时安置在文成、徒河两县。

为了麻痹多尔衮,李自成命令各营团收起九州军旗,宁远城头上,悬挂的还是大明时代的龙旗,以及大大的“吴”字识别旗。

大明已经灭亡,但吴三桂以及他手中的辽兵,还是属于大明,城头上飘扬的龙旗,虽然显得无奈,却也是吴三桂暂时保持独立的明证。

十七日,鞑子的大军终于赶到宁远,在东城外八里的斜坡上扎了营。

李自成立在城头,从望远镜里,他再次看到了威武雄壮的游牧骑兵,可惜,这些骑兵不能为我所用……

多尔衮带着亲卫,向前行驶了三四里,端坐马背上,他没有关注正在立营的士兵,而是将目光投向宁远的城头,这个位置,距离宁远城太近,算不得安全距离,但吴三桂并不算敌人。

如果会谈成功,他和他的辽兵,都将成为大清的一部分,而失去山海关护卫的大明,也就是现在的华夏,只能任由大清的骑兵在河北之地驰骋……

占据河北之地后,这里将成为大清的永久土地,多尔衮暗中下了决心,绝对不能制造杀戮,就像范文程所说的,一定要让汉人的官民附心。

关键是吴三桂,只要吴三桂肯投靠大清!多尔衮有些后悔,早知道是现在这种局面,当初应该带上吴三桂的亲舅舅祖大寿,有祖大寿在,甚至让祖大寿做为使者,吴三桂会更加安心。

多尔衮用阴郁的目光看了眼宁远城头上飘扬的大明龙旗,然后拨转马首,回到大营,唤过随军的迟起龙,让他出使宁远城。

迟起龙入城后,第一时间便得到吴三桂的召见。

吴三桂是在自己的大帐中召见迟起龙的,因为他熟悉汉话,并没有安排翻译。

迟起龙向吴三桂行了大礼,随即道:“吴将军,摄政王已经来到城下,将军何时打开城门,迎接摄政王入城?”

吴三桂哈哈一笑,道:“迟先生,本将也想迎接摄政王入城呢,看着摄政王在城外扎营,本将心中,也不是滋味……”

迟起龙愕然,“既然如此,那吴将军为何不出城迎接摄政王?”

吴三桂暗骂,这个迟起龙……鞑子就是鞑子,大脑就是不会拐弯,本将如果出城迎接多尔衮,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他,万一多尔衮不遵守先前的约定,本将基本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暗中思索了一遍,这个担心应该有道理,毕竟与大清的骑兵有过长期的战斗,双方都死伤不少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将领,积怨都是颇深。

多尔衮仅仅给出口头上的承诺,就想完全打消他的顾虑?不知道这个迟起龙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看了眼对面的迟起龙,很小心地道:“迟先生,你说,摄政王说过的话,他还记得吗?”

迟起龙一愣,这才明白吴三桂的心思,既想投靠大清,又担心被摄政王算计,他拍着胸脯道:“吴将军放心,摄政王身份高贵,一言九鼎,岂会忘记所说的话?吴将军应该不是担心摄政王健忘,而是担心摄政王的主张,能否被大清的皇帝、朝臣们接受……”

吴三桂嘿嘿一笑,总算明白了本将的意思,其实,迟起龙是否完全意会,倒是不重要,只要明白本将心中有担忧就好。

这个时候,只要不让本将出城冒险就行,便是假装,也要装得像些……

迟起龙思索片刻,也认为吴三桂的担心并非多余,见吴三桂的脸上阴晴不定,忙道:“吴将军要怎样才肯相信……才肯出城迎接摄政王……”

吴三桂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迟疑片刻,淡淡地道:“这个嘛,暂时不急……也不差这两日!”

迟起龙心中急呀,摄政王还要急着入关去对付那个刚刚成立的华夏呢,怎能在宁远城耽搁了时间?他起身行了一礼,道:“吴将军,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夜长梦多,既然吴将军诚心归顺大清,为何在这等小事上做文章?”

“小事?”吴三桂捧起茶水杯,猛灌了一口,却又放下茶杯,面上有些烦躁,却又不便说出来。

迟起龙看在心里,知道吴三桂的心中还是不安,遂微微点头,道:“吴将军有什么想法,只要吴将军说出来,摄政王无有不依。”

吴三桂的脸上终于堆起笑意,也是起身,向迟起龙长身一揖,“我就知道,摄政王、迟先生明白我的心意,能解我心头的疑虑!”

“吴将军……”

“迟先生,这次来到宁远,摄政王手握十万铁骑……我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摄政王不利,”吴三桂迟疑片刻,终于道:“如果摄政王亲自入城,能给我一个保证……”

“让摄政王入城?”迟起龙愣了好一会,却是勃然大怒,“吴将军,你好大胆!”

吴三桂笑而不答,他心中明白,多尔衮的身边有不少汉人谋士,只要迟起龙将自己的要求带回去,他们一定会做出选择,最好让多尔衮入城,擒贼先擒王……

迟起龙思索片刻,还是摇着头,道:“不行,绝对不行,摄政王身份高贵,那是万万不能冒险……”

“迟先生,我与摄政王之间,就要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危险吗?”吴三桂的脸上,露出一丝狐疑,稍稍停留片刻,终于隐去,“就像迟先生,入了宁远城,难道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摄政王与在下不一样……”迟起龙担心吴三桂起了疑心,如果生出他念,摄政王可是要怪罪的,便一拱手,道:“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由摄政王自己做出选择!”他向吴三桂行了礼,“我先回报摄政王,一切由摄政王决定!”

迟起龙一走,吴三桂立即求见李自成,“皇上,多尔衮会独身入城吗?”

“恐怕很难,”李自成淡然笑道:“多尔衮贵为摄政王,便是为了宁远和山海关,以及你手中的数万兵马,他也不会涉险,就是多尔衮愿意,他的手下,恐怕也不会同意。”

“啊……”吴三桂道:“皇上,那我们这些气力,岂不都白费了?”

“白费?”李自成笑道:“多尔衮为了宁远城和山海关,一定会采取一些行动,比如带着一些骑兵跟随,即便不会亲自前来,他也会委派信得过的将领前来,只要他们放松警惕,我们便有了机会,至少也要让多尔衮折损些人马!”

“皇上,那臣下现在要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只是等,”李自成微微颔首,道:“多尔衮既然走辽西这条道,他一定希望你投靠大清,放心,多尔衮比我们还急!”

迟起龙回到大营,将吴三桂的担忧汇报了多尔衮。

多尔衮思索片刻,道:“吴三桂要怎样才肯相信本王的诚心?”

“吴三桂说……”

“吴三桂说了什么?迟先生不必迟疑,直说便是,”多尔衮右手持马鞭,在左手上轻轻敲着,好似随时要抽人似的,“不瞒先生,吴三桂对我们很重要,否则,本王也不会给他‘平西王’的王爵。”

“回皇上,吴三桂说,希望皇上入城,向他亲口承诺,他才敢相信……”

“吴三桂好大的胆子!”多尔衮用马在左手上狠狠敲了一下,“难道要本王屈尊去拜访他?”

“皇上息怒!”迟起龙忙道:“臣也是呵斥了吴三桂,可是吴三桂说得也有道理,”见多尔衮正看着他,忙道:“吴三桂说,大清有十万骑兵陈兵宁远城下,谁敢对摄政王不敬?”

多尔衮微锁眉头,道:“迟先生认为,本王应该入城去见吴三桂?”

“礼贤下士,才能收买汉人的心,”迟起龙回身向宁远城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可是,宁远城内有吴三桂的数万兵马,摄政王一旦入城,无法保证安全,所以,臣反对摄政王涉险……”

“奥?迟先生认为,本王入城,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吗?”多尔衮用手一指城头上的龙旗,笑道:“除了投靠我大清,吴三桂还有出路吗?”

“这……”迟起龙道:“回摄政王,吴三桂有没有可能投靠新的华夏国?”

“这……”多尔衮吃了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南下的主要目标,多尔衮不过是半道上捡起的芝麻,华夏才是南下的目标——西瓜,他略一沉思,道:“让阿济格带五千骑兵,去城下看看,这是本王最大的诚意了!”

正文 第982章 谁误会了

阿济格隶属于多铎的镶白旗,虽是多尔衮的同母哥哥、嫡系将领,但他早已失去旗主之位,手中只有十五个牛录,四千五百士兵,正好是三个甲喇,连一个完整的固山都不够。

按照大清的兵制,牛录是最基本的单位,满员为三百士兵,设牛录额真一人;五个牛录为一甲喇,满员一千五百士兵,设甲喇额真一人,另设札兰章京一人,辅助甲喇额真;五个甲喇为一固山,满员七千五百士兵,设固山额真一人,另有梅勒额真一人,辅助固山额真;固山额真以上,才是各旗旗主,旗主的兵力不受限制。

阿济格是努尔哈赤的第十二子,在多尔衮三兄弟中是老大,但他不是旗主,手中的兵力却是最少,基本上是依附于多尔衮和多铎。

接到多尔衮的命令,阿济格点起自己的所有骑兵,感觉人数过少,又向蒙八旗的正白旗伊拜处借了两个甲喇,凑够一个固山。

阿济格带着迟起龙,在七千五百骑兵的簇拥下,来到东城外,接近壕沟的时候,不禁皱了眉头:“吴三桂不是要投靠我大清吗?为何还要在城外挖出如此壕沟?”

迟起龙忙上前道:“禀王爷,壕沟可能是以前就存在的,再说,协议尚未达成,吴三桂没有正式投靠我大清,他的心中,自然害怕我大清的骑兵!”

阿济格想想也是,便道:“迟先生,你先入城,让吴三桂打开城门,迎接本王入城。”

“是,王爷!”迟起龙跃下战马,离开本阵,小心地爬过壕沟,独自向东城门走去。

东面春和门的城头上,吴三桂看到近万大清骑兵逼近,心中既紧张又激动,忙道:“皇上,咱们要攻击这些鞑子吗?”

“鞑子自然敢入城送死,我们自然要成全他们,”李自成抑制住心中的激愤之情,淡然道:“多尔衮有七八万骑兵,不可能一战而歼,必须一点点消耗!”

“那我们现在……”

李自成看着城下滚滚扬尘,朗声道:“传令,打开城门,第三营第一师,第一、第二两个团,迅速出城,部署在壕沟内,等候命令!”

“臣遵旨!”李信答应一声,忙让亲兵前去传令。

厚重的春和门缓缓打开,同时,城头上的吊桥缓缓下落,将整个护城河盖住。

迟起龙刚刚越过第一道壕沟,便看到城门大开,以为是吴三桂出城迎接自己,正暗自高兴,没想到城内却是涌出无数的士兵,顿时呆住了,甚至忘记了往回逃跑求生。

士兵们出城后,通过护城河边的纵向壕沟,迅速进入前方的三条横沟内,并没有为难迟起龙,也没有搭理他。

迟起龙这才清醒过来,这些明军,或许就是来迎接王爷的,可是,为何不见吴三桂?王爷都来到城下了,难道吴三桂还不敢出城?

他看到城头上有人,估计吴三桂正在观看,便向城上挥手,然而,城头上的人,似乎跟本没看到他。

迟起龙回身看了一眼,见阿济格的骑兵纹丝不动,遂翻越了前面的两道壕沟,一步步向城门处走来。

城下的壕沟内,天命军的士兵已经隐藏了身子,不过撒泡尿的时间,三道壕沟内先后先后晃动龙旗。

李自成放下望远镜,笑道:“长伯,你们与鞑子作战,最多一次,能消灭多少鞑子?”

吴三桂脸上一红,明军在关外与鞑子作战,因为骑兵太少,基本上都是龟缩在城内等着鞑子攻城,实际杀伤的鞑子非常有限,如果鞑子远离城墙,明军基本上不敢出城追击,便是轰动朝廷的“宁远大捷”、“宁锦大捷”,鞑子的总伤亡,也不会超过千人,“臣无能,鞑子伤亡最多的一次,还不到百骑……”

李自成摆摆手,笑道:“这样的时代,永远过去了,从今而后,鞑子若是南下,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他忽地面色一凛,道:“小米,传令,射击!”

“臣遵旨!”何小米答应一声,亲手拔出插在城头上的一面龙旗,向空中挥舞着,城下的天命军见了,壕沟中的龙旗也是随着挥舞起来。

“砰,砰,砰……”

吴三桂尚在思索,城下猛然传来了致密的枪声,将他吓了一跳,目光从女儿墙的垛口探出去,方才看到城下鞑子的骑兵,纷纷从马背上栽下去……

隔着千步以上的距离,吴三桂似乎听到鞑子的骑兵,正在鬼哭狼嚎!

阿济格更是吃惊不小。

明军步兵出城的时候,他是亲眼看到的,他根本没将这些步兵放在眼里,何况这些步兵出城后,只是隐伏在壕沟里,并没有向他的骑兵发起冲击,隔着两百步的距离,如果步兵向大清的骑兵出击,纯粹就是送死!

直到大清的勇士一个个尖叫着从马背上栽倒下去,阿济格才发觉不对劲,难道吴三桂敢突袭大清的骑兵?

看到前方的壕沟里冒出淡淡的烟雾,他终于明白了:这是明军的火器!明军每次使用火器的时候,都会伴随着这种烟雾,这次的烟雾似乎要淡得多。

受伤的士兵在地方翻滚着、惨叫着,战马似乎也被吓坏了,一个个伸长脖子,四蹄不断踏着地面,好似随时要逃跑一般。

阿济格终于惊醒过来,大清的勇士,向来都是碾压对手,啥时受过这等欺负?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向前划出一个美妙的半圆,口中喝到:“勇士们,杀,将这些没有信用的汉人杀了喂狼!”

“杀了喂狼!”

骑兵门这才警觉起来,原来是被汉人偷袭了,不知死活的汉狗,敢惹大清的骑兵?士兵们应和着,一个拔出腰刀,催动战马,想着壕沟的方向冲去。

战马刚跑了两步,阿济格忽地感觉不对,明军藏在壕沟中,几乎没有露头,以他对明军的了解,战马恐怕无法越过壕沟……如果冲到壕沟里,必定是人仰马翻……

他收起弯刀,取下肩背上的硬功,搭上箭矢,口中大喝道:“用箭,将汉人射杀在壕沟里!”按照他的想法,明军一定龟缩在壕沟内,骑兵根本不用越过壕沟,只要靠近了,数十步的距离,用弓箭就可以将壕沟内的明军全部射杀。

吴三桂这个狗#娘养的,竟然以“投靠”为诱饵,引诱骑兵上当,幸好摄政王没有入城……

第一团团长蓝应诚,此时就在壕沟内,与士兵们在一起,看到鞑子骑兵遭受突然射击后,不但没有撤退,还向壕沟边冲来,心中不觉大喜:既然想死,大爷就送你们一副棺材!

骑兵原本在壕沟外大约二百步开外,阿济格催动战马,没等战马的速度加起来,已经是百步的距离,正是步枪的最佳射程。

天命军两个团万余士兵,每一轮射击,便是三四千颗子弹,三条壕沟,士兵们恰好是“三段式射击”,几乎是不间断的火力。

用步枪对付骑兵,这是最佳的射击方式,用骑兵来操训步枪时,亦不过如此!

鞑子的骑兵有数千人,人数越多,步枪的命中率就会越高,第一团、第二团的士兵,都是最早组建的老兵,都有使用步枪的丰富经验……

无数个有利的因素集中起来,将步枪的效率充分发挥出来!

迟起龙刚刚走上吊桥,便听到后面传来“砰,砰”声响,回身一看,不觉呆住了,大清的勇士,没招谁没惹谁,怎地一个个栽下马背?

勇士们绝对不是在练习骑术,一定是遭到攻击……这“砰砰之声……”

看到壕沟里飘出的淡淡烟雾,他忽地明白了:骑兵遭到明军的偷袭!

迟起龙紧跑几步,入了城门,向人数最为密集的城头冲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吴总兵在哪?我要见吴总兵……”

吴三桂推开身前的亲兵,主动迎过来,拱起双手,淡笑道:“原来是迟先生?迟先生这么快就回来了?”

“吴总兵……”迟起龙跑得上气不及下气,用手一抹胸口,等气顺了不少,方道:“吴总兵,为何袭击大清的骑兵?”

“大清的骑兵?”吴三桂冷视了城下一眼,皱起眉头道:“大清的骑兵,为何来城下攻城?我们不是会谈得差不多了?”

“他们没有攻城……”

吴三桂打断迟起龙的话,用手向城下一指,道:“迟先生自己看看,他们是不是攻城?如果不是本将的士兵英勇,此时恐怕都破城了!”

“误会,都是误会,”迟起龙看着不断摔下马背的骑兵,心中痛如刀绞,但大清的骑兵的确是在出击,想要攻城的样子,他急道:“吴总兵,快快罢兵……”

“罢兵?”吴三桂冷笑道:“迟先生让本将罢兵,任由大清的士兵攻城?到了彼时,连本将也是束手就擒?奥,本将明白了,迟先生与本将会谈是假,为的是让本将松懈,疏于守城,真正的目的,是为大清骑兵攻城提供便利?”

李自成就在吴三桂的身边,因为身上穿着铠甲,迟起龙应该没有认出来,听到吴三桂慢条斯理与迟起龙论理,心中不禁暗笑,这个吴三桂,还真是人才,明明是天命军偷袭鞑子的骑兵,到了他的口中,却成了迟起龙里外不是人了!

正文 第983章 七千勇士

“非也,非也,”迟起龙急道:“英亲王来到城下,是与吴将军会谈的!”

“英亲王?”吴三桂怒道:“便是摄政王,也不能带着数千骑兵逼近城下吧?大清的骑兵在东城外扎营,本将并没有驱逐,但英亲王带兵逼近城下,不是攻城又是什么?本将当时与迟先生协商,是让摄政王独自入城会谈,最多带些亲卫,并不是让英亲王带兵来城下立威!”

“英亲王来到城下,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就打了起来?”迟起龙刚才只顾着入城,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阿济格一向狂妄惯了,主动向明军发起攻击,便道:“吴总兵,现在误会消除了,立即撤兵吧!”

“迟先生是不是弄错了?”吴三桂看着鞑子的骑兵不断从马背上摔下来,心中又惊又喜,也不着急,慢悠悠地道:“迟先生可是看清楚了,本将的士兵,只是坚守着城下的壕沟,是大清的骑兵在进攻,如果本将的士兵撤出壕沟,还能躲过大清亲兵的箭矢吗?”

“吴总兵,我们很快便是一家人了,无论如何,必须先撤军……”迟起龙不看还好,只要看到战场,他的心就在滴血,大清的骑兵,何时出现过如此的伤亡?便是将壕沟内所有的士兵都射杀了,也还不会大清勇士的性命!

“迟先生应该明白,在达成协议之前,我们还是敌人!”吴三桂瞥了眼城外,心中更加吃惊,这么长时间,鞑子怎的尚未攻到壕沟?虽然战马在奔驰,但马腿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拉住,只是做着机械的动作,却一直未能向前推进。

天命军的战斗力,怎的如此恐怖?难怪京师都挡不住他们的步伐……

“你……”

吴三桂见识了天命军的战斗力,心中底气更深,淡淡笑道:“或许是摄政王在考校本将,怎么样,本将手下的这些士兵,战斗力比大清的骑兵差不了多少吧?”

“啊……”迟起龙似乎没听到吴三桂的这句话,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城外的战场,七千五百骑兵,几乎伤亡殆尽,阿济格一定万般不甘,但还是带着剩余的数百骑兵,主动撤出战场……

他双腿一软,顺着城墙软软地倒下去,双目发呆,两眼无神,脸上是说不尽的恐惧,像是中了邪似的,躺在地上不肯起来!

吴三桂示意两名亲兵将迟起龙扶起来,用手拍打着他身上的灰尘,淡淡地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本将不会为难先生!”

迟起龙的双目终于轮了一下,恢复了一丝生气,口中喃喃地道:“不斩来使?”

吴三桂冷冷地道:“本将希望,下次会面的时候,迟先生不要欺骗本将才好,也希望迟先生给摄政王带个话,如果诚心要本将归顺,摄政王必须拿出诚意,否则,摄政王以会谈为幌子,想要一举突袭宁远城,甚至要擒杀本将,本将便是拼着城破生死,也会从大清骑兵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迟起龙呆如木鸡,在两名士兵的搀扶下,一步步下了城头,从东城门出了城,明明战斗已经结束,但明军还在射杀大清的伤兵……

李自成见残余的鞑子去得远了,方才传令,让士兵们走出壕沟,打扫刚才的战场。

天命军的惯例,打扫战场的时候,除非主将有特别的军令,否则伤兵一律补刀,让他们早登极乐,战场上是鞑子伤兵,自然不会例外。

今日打扫战场的时候,士兵们最喜欢的不是杀人,而是聚拢战马,战场上的伤马、死马不少,而没有受伤的战马更多,阿济格仓皇而逃,根本没有时间收拾战马,都便宜天命军了。

便是伤马、死马,他们也不会放过,至少今晚有马肉吃了!

鞑子身上的衣服、皮甲,士兵们都看不上,只有铁甲才会留下,大部分士兵都喜欢鞑子的弯刀,不过,所有的战利品都必须上交,特别是这些战略物资。

士兵们用木板在壕沟上搭建了临时通道,将战马牵回城内。

吴三桂看着马背上堆积如山的斩获,心中不觉一动,嘴唇翕动了片刻,终是道:“皇上,今日射杀的鞑子,比臣十数年见到的,加在一起还要多……”

李自成放下望远镜,淡然一笑,道:“鞑子是狼性,只有将他打痛了、打怕了,他们才会安分!”

“皇上……”

“长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李自成心中明白,今日的战斗,对吴三桂来说,一定很多话要说,天命军步枪的战斗力,在这个时代,应该非常震撼。

“皇上,鞑子大败,折损数千骑兵,多尔衮一定善罢甘休……”

“朕这次来到山海关,来到宁远,就是要会会多尔衮,难道还会怕了他不成?”李自成曾经在贺兰山击败了远征的多尔衮,击杀数千鞑子的骑兵,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告诉吴三桂,让他欣慰的是,这么长时间,鞑子骑兵的战略根本没有变化,还是骑马射箭那一套。

“臣……”吴三桂思索片刻,终是道:“阿济格在宁远城下吃了大亏,多尔衮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臣需要做些什么?”

“长伯急了?”李自成淡然笑道:“长伯认为,你和你的辽兵能做些什么?”

“回皇上,不是臣的辽兵,是皇上的辽兵……”

“是华夏的辽兵,”李自成微微颔首,道:“所有的军队,都是属于华夏!”

吴三桂不懂,军队属于皇帝,还是属于华夏国,究竟有什么区别,他也管不了这么多,“皇上,鞑子吃了亏,最迟明日,多尔衮的大军就会兵临城下,我们今晚要不要主动进攻,去鞑子那边偷营……”

“偷营?”李自成轻抚下巴,思索片刻,还是摇摇头,“长伯对鞑子非常熟悉,如果让你带兵去偷营,你要多大把握成功?估计给鞑子造成多大的伤亡?”

“臣遵旨!”吴三桂硬着头皮道:“可是要偷袭鞑子的大营,必须使用骑兵,完事后才好撤退……”

李自成笑道:“长伯呀,如果骑兵靠近鞑子的大营,难道他们不会发觉?那么多马匹,你能让它们丝毫无声?若是鞑子派出大批骑兵追击,无论谁出去偷营,都难以安全撤退吧?”

“皇上……臣是立功心切……”

“朕知道!”李自成拍拍吴三桂的肩头,笑道:“长伯不用急,现在不同了,我们具备了大量杀伤鞑子骑兵的能力,着急的是他们!”

“臣一切都听皇上的,皇上让做什么,臣就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吴三桂躬身行了礼,目光已经落在城门处运送物资的士兵身上,大明在辽东打了这么久的仗,何时如此扬眉吐气过?而皇上来到宁远,第一仗就是对数千鞑子的全歼……

阿济格狼狈不堪第回到大营,立即跑去多尔衮的大帐,“摄政王,摄政王,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如此慌张?”多尔衮拿起桌上的马奶酒,扭开盖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将酒袋扔给阿济格,“十二哥,见着吴三桂了吗?”

“摄政王,别提了,”阿济格接过酒袋,仰起脖子,“咕咚”几口,将酒袋干了,随手一扔,抹了把下巴上的酒渍,“吴三桂他……他……”

“吴三桂怎么了?十二哥倒是说呀,”多尔衮道:“大明已经灭亡,吴三桂已时丧家之犬,还敢提出过分的条件不成?”

“条件倒是没提,”阿济格长叹一声,道:“根本连人都没见到……”

“哈哈,十二哥是为这事生气呀?本王还以为摊上什么大事呢,”多尔衮大笑,“没见着吴三桂,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大不了我们明日去打宁远城,吴三桂去了大明在背后的支撑,没人没钱粮,宁远城还能守得住吗?”

“摄政王,”阿济格似乎没听到多尔衮的话,多尔衮说得越轻松,他的心中就越难受,“真的摊上大事了,十二哥的牛录,还有从蒙古人那儿借来的牛录,都……都打光了……”

“奥……啊……”多尔衮像是屁股被刀戳,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阿济格的胳膊,“十二哥,你说什么?什么打光了?你把吴三桂的士兵打光了?”看到阿济格吓傻了,方缓缓松开手,沉着脸道:“算了,没了吴三桂的这些兵马……只要过了山海关,咱们再组织一支汉军,”似乎十分惋惜,仰天叹道:“吴三桂镇守着宁远与山海关,怕有几万人吧,就这么没了……”

阿济格欲哭无泪,要是真的歼灭了吴三桂是士兵也好,可这次……是被吴三桂的士兵吊打,七千五百勇士,跟着回来的还不到五百,如果不是跑得快,怕是连自己都丢在城下……

“十二哥,吴三桂不是要投靠大清吗?”多尔衮还是深感惋惜,有吴三桂的数万士兵带路,这次南下,会顺当许多,“吴三桂咋就得罪十二哥了?”

该说的总要说,吴三桂在哪弄到这些火器,对大清总是祸患……他吞了口涂抹,稳住心智,终于道:“摄政王,不是吴三桂的士兵打光了,是十二哥的士兵打光了……”

多尔衮顿时呆住了,傻了似的立在原不会动弹,直到阿济格说了详情,他才转过身,缓缓落座,阴沉着脸,却是一言不发。

他恨不得找颗树撞死,一次战死了七千多勇士,大清的历史上,自从父汗以来,何曾发生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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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84章 炮战

迟起龙回到大营,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多尔衮,多尔衮顿时皱了眉头,难道吴三桂并没有投靠大清的意思?还是自己的冷落行为,最终激怒了吴三桂?

他顾不上晚饭,立即召见了宁完我、洪承畴,还要镶白旗旗主多铎,紧急商讨对策。

多铎听说阿济格在宁远城下折损了七千骑兵,顿时大怒,“摄政王,还用商量嘛?吴三桂杀了大清的七千勇士,显然没有投靠的诚意,便是他要投靠大清,本王也不会接受这种两面三刀的人!”

“稍安勿躁!”多尔衮瞪了多铎一眼,这里有睿智的宁完我,还要原大明的督师洪承畴,他们对汉人的性子更加了解。

宁完我袖起双手,淡淡地道:“摄政王明鉴,豫亲王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吴三桂如果真心实意要投靠大清,恐怕不会主动袭击大清的骑兵,臣听说英亲王靠近城墙时,是明军主动攻击的!”

“十二哥数千骑兵接近东城,或许引起吴三桂的误解,”多尔衮一心想要收服吴三桂,然后以熟悉汉地情形的吴三桂部为先锋,在关内取得立足之地,“如果十二哥不是带着数千骑兵……”

“摄政王就那么相信吴三桂?”多铎撇撇嘴,“吴三桂与大清打了这么久,其心必异!”

“正因为吴三桂与大清交锋日久,才会对我等颇为忌惮,”多尔衮笑道:“明日本王亲自率兵前去,当面责问吴三桂。”

洪承畴拱拱手道:“摄政王,臣下倒是奇怪,吴三桂怎会部署了新的火器?据英亲王的叙述,明军的火器,射程达到两百步,臣在……臣下在大明的时候,这种火器闻所未闻……”

“会不会是大明新发明的火器?”多尔衮看了洪承畴一眼,心道,你离开大明,已经两年时间了,谁知道大明发明了什么新型火器?

多铎却是对吴三桂十分不感冒,对多尔衮的态度十分不满,“摄政王明日去城下,大可让汉军当先,必要的时候,让吴三桂尝尝红衣大炮的厉害!”

多尔衮微微颔首,多铎说得不错,不论吴三桂是什么心思,大清必须保持着军事上的优势,如果没有军事上的巨大压力,吴三桂怎么可能归顺大清?当年洪承畴已经被擒,为了逼迫他投降,皇太极还是搭进去庄妃……

天黑之后,城外一片暗黑,过来很久,残月才挂上中天。

朦胧的月影中,第一营的骑兵在首山腰严阵以待,游骑散兵至宁远城以东,接近鞑子驻扎的大营。

如果仔细观看,大海上有一些不连续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向岸边靠近,进入宁远河之后,溯河而上,一直在西门外的码头上停泊。

码头上接应的士兵,辨明身份后,再没有言语,摸黑悄悄地将船上的粮食、物资运回城内,空船并没有停留,随即顺水返回大海,泊在海面上。

刘云水虽然在首山,但他一直保持戒备,关注着南城外的运输队,他的任务,是保护运输通道的畅通,如果出现鞑子的骑兵,第一营的骑兵必须顶上去,哪怕将粮食烧毁了,也不能留给鞑子。

幸好鞑子的游骑被阻截在城东,对于南城门与宁远河之间的短程运输,并没有发觉!直到子时之后,船上的粮食、物资全部运回城内,刘云水悬着的心,方才回到胸腔。

天明之后,天命军恢复了昨日的部署,第三营第一师的四个团,分别部署在东、北城门,第二师部署在背对着鞑子的西、南城门,基本上就是休息。

多尔衮亲率正白旗所有精锐,以汉八旗为先导,留下多铎的镶白旗和蒙古八旗留守大营。

李自成得到鞑子骑兵向城下逼近的讯息,立即赶往东城头,远远看到有数万骑兵逼近壕沟。

吴三桂急匆匆地赶到城头,向李自成一拱手,道:“皇上,这是正白旗,多尔衮应该来了,臣下将如何应付?”

李自成明白吴三桂的意思,多尔衮亲自来到城下,如果不是直接攻城,就一定会派出使者,或许还是那个迟起龙,迟起龙在大同见过自己,暂时不能与他会面,“如果使者还是迟起龙,暂时不要让他入城,让多尔衮亲自入城,就一个字,拖!”

鞑子的骑兵太多,暂时不能与他们野战,必须不断消耗他们,等到人数差不多了,再集合骑兵、枪手,在城外一举歼灭。

吴三桂点点头,目光死死盯住城外的鞑子骑兵,多尔衮或许是学乖了,在壕沟前五百部的地方,便停止前进。

迟起龙单人独骑来到城下,高叫开门,让吴三桂亲自出城迎接摄政王。

但吴三桂只是在城头搭话,他告诉迟起龙,大清的骑兵压境,城内军心不稳,他不敢轻易开门,摄政王若是真心招降,应该撤回骑兵。

迟起龙又说起明军昨日主动攻击大清骑兵的事,吴三桂给出的理由,还是因为阿济格大兵压境,威胁宁远城的安全,与昨日的托词如出一辙。

城上城下,两人在言语上交锋片刻,各说各的理,完全是一本糊涂账,并没有结果。

迟起龙只得回报多尔衮,多尔衮自然不会撤兵,但吴三桂避而不见,他也有些恼怒,便命令多铎压阵,让汉军旗的士兵用火器试着进攻。

汉军正黄旗固山额真祖泽润为首,推出所有的火炮。

汉军八旗的火炮,以红衣大炮为主,也有不少虎蹲炮,甚至还有几门佛朗基火炮,虽然都发射实心弹,但各炮的口径、射程各不相同。

祖泽润让士兵们将火炮在壕沟的前沿一字排开,射程最远的红衣大炮,目标是城头,而虎蹲炮、佛朗机炮的射程都不到一千步,只能向城下的壕沟开炮。

李自成见鞑子推出各式火炮,遂笑道:“长伯,这么远的距离,鞑子的火炮能射到城头吗?”

“红衣大炮勉强能射到城上,但虎蹲炮、佛朗机炮只能破坏城下的壕沟……”

“破坏?”李自成笑道:“宁愿的城头,不是也有红衣大炮吗?”

第三营第一师还有近两百门山地炮,当然也不会闲着,昨晚运输队入城,除了粮食,也运输了一部分开花弹,弹药非常充足。

双方的士兵都在校准火炮。

宁远城头,红衣大炮与山地炮早就准备好了,直接校准就是,而城下大清的汉军旗炮手,需要将火炮运输至阵前,然后才开始调试,时间上便稍稍落后。

吴三桂立在李自成身边,看着炮手们慢条斯理地调试火炮,心脏早就升到嗓子眼,“皇上,红衣大炮的射程,应该能上城头,皇上还是离开城头避一避吧……”

李自成点点头,红衣大炮不仅射程远,口径也很大,城头上并没有掩体,万一被红衣大炮发射的实心弹砸中,后果不堪设想。

战争中伤亡是必须的,但没必要白白冒险、受伤。

他将临时指挥权临时转交给第三营第一师师长周凤梧,又留下观测兵,便带着亲兵离开城头,入了城下的一处营帐。

“轰……隆……”

不一会儿,城头上还是山地炮率先射击,开花弹划着美妙的弧线,飞向鞑子的火炮阵地,不久之后,城头上的红衣大炮也是开始射击。

汉军旗的炮手,正忙着填弹,没想到城头上传来爆炸声,情知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了,炮弹已经划着弧线飞向头顶。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炮弹落地后,又发生了爆炸,不仅炸伤了跑步,连即将发射的火炮,都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了……

第一轮炮击,天命军的炮兵主要是试射,完全命中目标的炮弹并不多,但从第二轮开始,开花弹雨点般倾泻在鞑子的火炮阵地,无论是炮手,还是各式火炮本身,都遭到致命的打击,小型的虎蹲炮、佛朗基炮,更是大量被掀翻。

红衣大炮也开始发射,加入到攻击和破坏之中,实心弹虽然不会爆炸,但前冲的能量非常大,只要挨上实心弹,人被砸成肉饼,火炮也会严重损毁,连修复的价值都没了。

从听到城头上的第一声炮响,多尔衮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城头上的火炮,为何恰好在大清之前开炮?难道城头上的火炮,早就在等着吗?

随着开花弹在大清火炮阵地炮炸,多尔衮的心脏,霎时沉到柳河的河底,明军的炮弹,为何落地时还会爆炸?落弹点附近,炮手的四肢与血液齐飞,连一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沉重的红衣大炮还好些,虎蹲炮、佛朗机炮都被炸得七零八落……

多尔衮这才相信多铎的话:吴三桂根本没准备投靠大清!

难道吴三桂一直在欺骗自己,欺骗大清?

此时吴三桂正从墙角的那个垛口向下张望,看到鞑子火炮阵地一片狼藉,忙推开身边的亲兵,一溜小跑来到李自成的身边,“禀报皇上,鞑子的火炮,已经被我们的山地炮炸得七零八落,连城头上都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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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85章 汉军旗

多尔衮可是气炸了肺,原本要在吴三桂面前立威,没想到火炮几乎全部被毁,没有了火炮,汉军旗的实力大减,这几乎折断了他的一条臂膀!

吴三桂这是在打脸呀,昨日射杀了七千大清的勇士,今日又摧毁了火炮,如果不给点颜色,他还当大清的勇士都是没齿的狗!

既然没有了火炮,汉军旗就是折了腿的瘸子了,至少失去一半的战斗力,干脆让他们当炮灰吧,反正打仗的双方都是汉人,狗咬狗……

多尔衮立即传令,让汉军旗上前,用他们手中的火器,扫清壕沟中的明军,然后将壕沟填平了,等着正白旗的勇士前去攻城。

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一样,都是依附于对应的满洲八旗,连旗帜都和满洲八旗一样,多尔衮这次南下,他直接掌控的满州骑兵,只有正白旗与多铎的镶白旗,人数太少,所以便将蒙古八旗与汉军八旗全部带来了,虽然是向各位旗主借兵,但不是最核心的满洲人,阻力倒是不大。

汉军八旗并没有旗主,每旗的最高长官,是固山额真,实际士兵并不是一个固山的七千五百士兵,而是两三千人,各旗人数不等。

多尔衮是满洲正白旗旗主,汉军正白旗是他的嫡系部下,固山额真吴守进得到命令,立即整兵,率先向城下的壕沟扑去。

士兵们手中,都是远程武器,从明军缴获的各式火铳、弓箭等。

汉军正白旗动了,其余七旗,也不敢太落后,大清的军律,胆小畏战者,谁都有权处决,何况他们还是低人一等的汉军旗。

李信立在李自成的身边,正要传令开炮,吴三桂忙道:“皇上,李将军,这是汉军旗,两三万人,应该全部来了!”

“汉军旗?”李信顿时皱了眉头,“难道他们都是汉人?”

吴三桂点点头,道:“他们的确是汉人!”

“皇上……”李信知道李自成的心思,对汉人百姓一向比较仁慈,甚至超过天命军的士兵,“难道要向他们开炮吗?”

“李公子,吴将军,他们还算汉人吗?”李自成的脸上,显得非常平静,“他们用屠刀对着汉人兄弟,他们的家眷在鞑子那边,接受鞑子管辖,为鞑子生产粮食……无论他们的血管中是否流淌着汉人的血液,他们已经算不上汉人了……”顿了一顿,却是沉声道:“除非他们在战场反水,重新回归汉人这边!”

“皇上,臣明白了!”李信一面让炮兵用山地炮射击,一面让士兵用旗帜传令,让壕沟中的枪手们准备。

刚刚熄灭的山地炮,又重新怒吼起来。

每一枚开花弹落地,都是溅起一片血花,不仅士兵,连健壮的战马都会发出哀嚎,残臂、断腿,甚至整具尸体都被掀翻在半空,然后重重地砸在地方,裂成细小的肉末……

多尔衮有些心疼战马,大清的战马,一大半来自科尔沁蒙古,交换这些战马,可是花了不少牛羊!

宁完我端坐在马背上,双目微闭,嘴角不时地翕动着,洪承畴低下脑袋,暗中叹了口气,脸上微微变色。

宁远的城头上,李自成神情肃穆,他放下望远镜,肉眼却是一刻不停地盯着战场。

李信趴在垛口,轻声道:“皇上,汉军旗快要进入步枪的射程了……”

“准备射击!”李自成的口中,只是机械吐出几个字,李信正要让亲兵前去传令,却被李自成叫住,“等等,找几个嗓门大的士兵,向城下喊话,只要他们放下武器,向城墙这边跑过来,我们会开门接应他们入城!”

吴三桂拱拱手道:“皇上,汉军旗的人,死心塌地为鞑子效力,这样喊话,恐怕不会有什么效果……”

李自成转过身,沿着城墙踱了两步,道:“尽力吧,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李信在一旁道:“现在向他们喊话,恐怕不会有什么效果,除非……除非他们亲眼看到死亡……”

“当他们看到死亡的时候,也就是他们死亡的时候,还有什么用呢?”李自成长叹道:“一旦进入步枪射击阶段,便是大量的死亡,想停都停不下来!”汉军旗的组成虽是汉人,但毕竟是鞑子的军队,在战场上放过他们,便是给天命军留下致命的敌人,除非他们主动投降……

汉人被掳入大清,被迫加入汉军旗,受尽千辛万苦,大明朝廷欠他们一把保护#伞,但即便如此,也不是他们屠杀汉人兄弟的理由。

他们的身上留着汉人的血,但却是做着鞑子才做的事……

如果执迷不悟,只能将他们当作鞑子灭了!

被大清掳去的汉人甚多,他们原本是无辜的,现在还有许多人在大清为奴为婢,能不能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除了汉军旗的人,其余的汉人并没有做过多少危害汉人的坏事,他们只是为了生存下去。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打断了李自成的沉思,他接过望远镜向城下一看,汉军旗的士兵已经接近壕沟,早已进入步枪的射程,枪手们到现在才开始射击,显然是要全歼!

汉军旗的士兵,虽然骑射的技能远远比不上满族人、蒙古人,但为了行军的便利,士兵都有战马,当步枪齐射的时候,这些士兵纷纷从马背上栽下来,不是死于步枪的子弹,就是死于马蹄的践踏,哀嚎声倒是少见。

正白旗是多尔衮的嫡系奴仆,作战最为积极,固山额真吴守进发现情形不对,刚要勒住战马,却被一颗子弹射中马腿,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将吴守进掀翻在地,没等他翻过身,已经被后面的战马踩踏成肉泥,只剩下一滩血水……

汉军旗的士兵,操训的时间并不长,也没有鞑子悍不畏死的精神,面对着大量的尸体,他们犹豫了,然而,后面督战的满人却是操起箭矢,无情地射向这些汉人贱民……

后退一步,死;前进一步,可能是死,也可能是生,至少有生还的希望!

战争在壕沟前延续着,正白旗打光了,还有镶白旗,还有正黄旗……

汉军旗士兵被天命军的枪手阻挡在二百步开外,马蹄哒哒,后面的士兵不断向前涌,等着送死!

宁完我眯缝的双目看出门道了,忙向多尔衮一拱手,“摄政王,情形不对呀……”

“嗯……?”多尔衮也觉得不对,却又说不清哪儿不对。

迟起龙此时反应过来了,忙道:“摄政王,昨日英亲王的镶白旗士兵,就是被这种火铳射杀的,前面的勇士根本没有放箭,应该是没有进入弓箭的射程……”

“明军火铳的射程,啥时超过大清勇士的弓箭了?”多尔衮总觉得眼前的战斗,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却是想不起来,不觉皱紧了眉头。

汉军旗士兵的伤亡,他并不在乎,死了好呀,死了将来就不用分战利品了。

大清与大明的抚恤制度不同,大清的伤兵才有抚恤,死亡的士兵,是不需要抚恤金的,将其妻儿直接划拨给近亲属,没有近亲属的,妻儿收归本旗,再分配给需要的人。

反正死者的妻儿不用为生活发愁。

如果汉军旗没了,将来可以去汉地掠夺人口,再重新组建。

当初组建汉军八旗,甚至组建蒙古八旗,目的就是让他们在战场充当炮灰……

洪承畴向前方的战场扫了一眼,淡淡地道:“摄政王,汉军旗已经伤亡过半了。”

“过半?”多尔衮吃了一惊,这次随军出征的,几乎是汉军旗所有的士兵,足有两万四千士兵,过半就是一万二,加上昨日伤亡的七千骑兵,快要两万了!

吴三桂尚未露面,大清的勇士,连宁远的城墙都未摸到……

怎么办?

要撤军吗?汉军旗虽然死不足惜,但这样的战斗,完全就是被屠杀,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父汗、皇太极时代,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军队死伤太多,朝中一定有人出来呱噪,如果追究战争责任,豪格、济尔哈朗之流,恐怕不会安生,特别是那个阴险的代善,绝对不会旁观!

洪承畴从马背上一拱手,到:“摄政王,现在战斗不利,我们暂且撤军吧,等想到对策……”

宁完我也是道:“摄政王,汉军旗伤亡太大,明军的火铳又十分诡异,咱们还是暂且撤军吧!”

多尔衮知道,继续战斗下去,对大清极为不利,便将吴三桂骂了一会,方才让伊罗根传令撤军。

汉军旗得到期待已久的撤退军令,顿时勒住战马,调转马首,想要撤回去,周凤梧见鞑子要撤军,忙命令士兵们抬高枪口,增加距离,继续射击。

有些士兵杀得兴起,便冲出壕沟,想要衔尾追击,被周凤梧一顿大骂,方才乖乖退回壕沟,将胸中的憋屈额,用子弹发#泄在鞑子的身上。

吴三桂在辽东与鞑子对峙了十数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畅快过,这不是战斗,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他靠近李自成,小心地道:“皇上,我们要不要将骑兵放出去追杀一阵……”

“追杀?”李自成淡然笑道:“鞑子虽然损失不少骑兵,多尔衮的手中,至少还有五万骑兵吧?”顿了一顿,又道:“对付鞑子,还是要一点殿消耗,现在不是决战的时候,还是抓紧时间打扫战场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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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86章 华夏崛起

多尔衮回到大营,让伊罗根着人清点伤亡,等到伊罗根回来报告,顿时吃惊不小:汉军战死一万一千二百,战伤两千七百,正白旗、镶白旗全军覆没,固山额真吴守进、金砺战死,此外,正蓝旗固山额真佟图赖战死……

虽然在战场上看到伤亡,知道汉军旗伤亡惨重,但真正看到伤亡的具体数字,多尔衮还是呆愣了半响,特别是汉军正白旗、镶白旗全军覆没,固山额真战死,这可是他和多铎的嫡系奴才,战场上最为英勇,所以才会被歼……

这些伤亡,加上昨日镶白旗的伤亡,都是拜吴三桂所赐!

吴三桂究竟是什么心思?

大明的这支孤军,啥时有了如此犀利的火器?火器如此犀利,为何大明还会亡于流贼之手?

多尔衮在大营中来回踱步,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无论什么原因,这次大清国在宁远城外伤亡惨重,自己回去如何向议政王大臣会议交代?

伤亡的镶白旗,是多铎的属下,自己最坚定的追随者,如果正白、镶白二旗实力受损,回到盛京之后,自己摄政王的地位……好不容易排挤了济尔哈朗……

多尔衮顾不上午饭,他让伊罗根暗中传来宁完我。

虽然是初夏,宁完我却是习惯性袖着手,见到多尔衮,忙深深行了礼,“小人参见摄政王!”

“先生不用多礼,快坐!”多尔衮自己却是站着,军事伤亡太大,他一直心神不宁,随着大明的灭亡,大清国似乎迎来了永久入关的机会,然而目前的局面,却像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大清的勇士,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被屠杀,他的脑子懵了,只能依靠身边的这些汉人了。

“小人多谢摄政王!”宁完我曾经被人攻击,被崇德帝削了一切职务,现在还是白身。

“依先生对汉人的了解,吴三桂是要在本王面前展示明军的战斗力,还是有什么其它的心思?”多尔衮的双目,似乎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吴三桂是否真心投靠我大清?”

这样的大事,宁完我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摄政王拿如此重要的事情向他问计,他必须根据战场的情形,做出自己的分析,他没有手提肩挑之力,更不会满人的骑射,对大清来说,唯一的用处,便是满人不具备的智慧。

宁完我思索片刻,缓缓地道:“摄政王,恕小人直言,吴三桂如果是展示大明这支孤军的战斗力,绝对不敢伤了大清的两万士兵,将来归顺大清后,不说摄政王要惩处他,便是各旗的旗主、固山额真们,恐怕也是他的仇敌!”

多尔衮深锁的眉心皱成了一道道沟壑,“难道这一切,都是吴三桂的阴谋?”

“这个……小人不能确认,”宁完我道:“小人与吴三桂不熟,不太了解他的性子……”

“大明已经灭亡,吴三桂如果不投靠大清,难道会投靠华夏?”多尔衮喃喃地道:“华夏与吴三桂,可是有灭国之仇呀!”

“摄政王明鉴,这不过是国仇,并不是华夏的皇帝与吴三桂有什么私仇,”宁完我见多尔衮听得十分认真,心中不觉暗喜,如果这次为摄政王谋划对了,或许能恢复以前的职务,便是像范文程那样,进入内三院,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低下脑袋,微微躬着身子,小心地道:“小人倒是有一个疑问,吴三桂哪来的犀利火器?如果吴三桂早就有这种火器,大清的骑兵岂能破了拱卫宁远的哪些卫所?”

多尔衮皱着眉道:“难道吴三桂已经与华夏国勾结在一起,故意引诱大清的勇士们攻城?”

“吴三桂是否与华夏国的天命军勾结在一起,小人不敢妄言,”宁完我一直躬着身子,很谦卑的样子,“但吴三桂的心中,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知道的想法!”

“天命军?”多尔衮尖叫一声,双目瞪得滚圆,“你说华夏的军队,叫做天命军?他们不是叫华夏军吗?”

他的思索,快速飞到遥远的贺兰山,在贺兰山的西侧,曾经发生的战斗,一幕幕在他的脑中显现出来。

如果说今日在宁远城下的战斗,是大清的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伤亡,那贺兰山麓的伤亡,便是第二了!

当日大清的数千勇士,就是折损在天命军的这种火铳下,难怪今日看到这种火铳,似乎有些眼熟,原来吴三桂已经投靠了天命军,投靠了华夏……

这两日的战斗,一定是吴三桂的阴谋!

宁完我发现了多尔衮的怪异,忙道:“摄政王……”

“先生的判断不错,吴三桂已经投靠了华夏,”一旦看清了形式,多尔衮反而冷静下来,“本王想起来了,明军并没有这种火铳,这些火铳,都是华夏的天命军的。”

“华夏?”宁完我也是吃了一惊,“迟起龙两次出使宁远城,为何没有发现端倪?”

“吴三桂有心算计大清,自然掩藏了一切,”多尔衮的脸上是冷冷的笑意,“他们连军旗都换了,就是要误导本王,让本王做出错误的判断,以为宁远城城内只有吴三桂的明军!”

“摄政王是说,宁远城内,都是华夏的天命军?”宁完我不解,“华夏国刚刚灭了大明,现在应该在征伐江南才对,难道……难道华夏国要双线作战?”

“不会有错,城内有华夏的天命军,”多尔衮断然道:“华夏国是否双线作战,本王一时无法做出判断,但城内一定有天命军,”顿了一顿,见宁完我的脸上阴晴不定,遂道:“先生想想,大清与吴三桂在辽东打了这么多仗,别说吴三桂,明军什么时候敢出城作战?”

“背靠城墙,以壕沟为依托,利用射程上占据优势的火器,远程射杀大清的骑兵……”宁完我喃喃地道:“天命军的主将是谁?此人不简单呀!”

多尔衮微微点头,火器在射程上占据优势,对大清的军事部署和作战方略十分了解……这就是贺兰山麓那支熟悉的天命军呀!

他们的主将是谁?是华夏的皇帝吗?

宁完我、洪承畴,甚至范文程,都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可惜,此人不能为大清所用……

宁完我也是心潮起伏,大明的颓废、腐朽,他是知道的,与大清对峙,长期耗下去,最后获胜的一方,绝对是大清。

但华夏新朝……

汉家江山中,每一个新朝崛起,都有一次中兴的机会,新朝用锋利的刀枪,割去了旧朝的毒瘤、腐朽,然后走向强盛,这几乎就是不变的规律!

华夏会是这个令人恐怖的新朝吗?

大清应该早些南下,趁着华夏与大明死磕的机会,一举将双方都击溃了,然后逐个收拾,极有可能像蒙古人那样,最终一统中原。

现在迟了吗?

华夏刚刚立国,天命军就来到宁远,还重创了大清的骑兵,华夏国的皇帝,显然对大清极为忌惮,做了充分的准备。

宁完我隐隐感觉到,华夏国已经崛起,而大清似乎没有多少办法,如果这次在宁远城下不能重创华夏的天命军,以后大清的日子就难过了,没有汉地人口、物资的补充,大清要在苦寒之地上强大起来,实在是痴人说梦……

他的眼神中显出了不少忧虑,“摄政王,我们现在怎么办?”

多尔衮一直皱着眉,不悦地道:“怎么办?这不是本王要问先生的话吗?”

“这……”宁完我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忙道:“摄政王,咱们现在有两个办法!”

“说!”

“一是让迟起龙再次出使宁远,拜会吴三桂,弄清城中的状况,天命军是否真的入了城,城内究竟有多少天命军,”宁完我小心地道:“另外就是强攻,看看城内的天命军和明军,究竟有多少战斗力。”

多尔衮沉思良久,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便一拳捶在搭建大帐的桦木上,恶狠狠地道:“就依先生,不过,本王要双管齐下,迟起龙要出使,大清的勇士也要攻城。”

宁完我见多尔衮完全采纳了自己的意见,心中不禁暗喜,不过,攻城是自己的主意,万一失利,唯恐多尔衮责罚,便道:“摄政王,明日攻城,小人建议,不要攻打东门,仔细观测之后,再确定进攻的方向。”

“为何?”

“华夏刚刚立国,即便天命军进入宁远,士兵的数量应该不会太多,或许别的方向,还是吴三桂的明军在镇守,我们自然要攻其薄弱。”

多尔衮点点头,道:“那明日天命军之后,着游骑去城下查探,看看哪一个方向上没有壕沟。”

宁完我向大帐的入口看了看,没看到外人,方小心地道:“小人还有一个主意……”

多尔衮瞪了宁完我一眼,有些恼怒,“汉人就喜欢装腔作势,到了这个时候,有什么主意还不快说?”

宁完我行了礼,方才悠悠地道:“禀摄政王,城内的情形,我们暂时不清楚,明日的战斗,最好让汉军旗和蒙古八旗打头……”

多尔衮沉思片刻,道:“今日的战斗,汉军旗伤亡过半,还是让蒙古八旗打头吧,如果需要,再让汉军旗顶上去。”

正文 第987章 火器的疑惑

天明之后,迟起龙耷拉着脑袋,独自去往城门的方向,再次求见吴三桂,而多尔衮则是点起蒙古八旗,让他们攻打北城。

游骑在宁远城四面侦讯过,四处城外都有壕沟,宁远城的防守,似乎不分主次,多尔衮深思熟虑,决定从北城外发起攻城,北城外最为开阔,适合骑兵活动。

如今的蒙古八旗,实际上只有七旗,正白旗伊拜部原本有两个甲喇,前日全部借给阿济格,在宁远城下报销了,伊拜成了孤家寡人。

两万蒙古骑兵,率先出了大营,向宁远城北城门驶去,多尔衮留下多铎的镶白旗镇守大营,自己带着阿济格、宁完我、洪承畴远远跟在后面,残余的汉军旗士兵,也是离开大营,跟在多尔衮的身后,随时预备上阵。

蒙古人也是游牧民族,骑兵的速度和声势,丝毫不下于满洲骑兵,两万骑兵踏着草尖上的露珠,飞驰向北城外。

北城外壕沟内,李信用阴冷的目光注视着飞速而至的骑兵,心中对李自成佩服得五体投地,皇上说得不错,鞑子害怕东城,果然从地形开阔的北城发起攻击。

如果鞑子从西、南城门攻城,壕沟内的第二师,并没有装备步枪,只能在炮火的掩护下撤回城内了。

天命军的山地炮实现了火炮的小型化,移动起来非常便利,难道这些山地炮就是为鞑子的骑兵量身打造的?

李信也有一些担心,第一师第三团刘廷杰部、第四团毛显文部,都是新兵,虽然装备了步枪,但加入天命军以来,没有参加多少战斗,在鞑子的大量骑兵面前,不知道能否顶得住?

他看了眼身前全神贯注的将士们,淡淡笑道:“兄弟们,你们想立功吗?第一团和第二天,两日时间内,可是射杀了两万鞑子!”

“想!”

“我们射杀的鞑子,一定会超过第一团和第二团!”

“回将军,我们当然想立功,立了功就有赏银,有赏银就可以娶婆娘……”

“……”

“看你那德行,就知道婆娘!”李信笑骂道:“如果在战场上立功了,不仅有赏银,还有可能提拔,将来升了官,回乡时不仅光宗耀祖,姑娘们也会哭着抢着嫁你,还愁没有婆娘?”

毛显文跟在李信的身边,也是笑道:“只要你们立功,得了赏银升了官,将来别说婆娘,就是娶上两个大屁股大奶子的黄花大闺女,也不是没有没有可能。”

附近的士兵都是哄然大笑,手中的步枪也稍稍放松些。

李信笑道:“做梦不会做来婆娘,只有射杀鞑子立了功,才会得到赏银,才有可能升官,”右手向前一指,道:“前面的鞑子骑兵,就是你们的军功,千万不要失了机会!”

“将军放心,我们不会输给第一团、第二团!”

“这些鞑子,敢在华夏的土地上耀武扬威,我一定让他们知道,华夏不是以前的大明!”

“鞑子自然来了,也就不要回去了,射死鞑子,我也弄匹战马……”

……

李信将此处丢给毛显文,自己带着士兵,去了下一处,沿途与士兵们调笑着,既是让士兵们放松,也是让士兵们树立必胜的信心,特别是第一团、第二团意见取得的战绩,既能激励第三团、第四团的士兵,也能让士兵们从相似的战斗中找到自信。

“轰……隆……”

李信尚未走完三条横的壕沟,城头上的山地炮就响了,数十枚开花弹,发出巨大的呼啸声,从壕沟上方飞过,落在前方的骑兵队伍中。

炮兵们不用担心开花弹走偏,而是担心开花弹落在壕沟内,伤了自己的兄弟。

骑兵的人数太多,又非常密集,他们几乎不用校准,只要将开花弹砸出去,就会在骑兵中炸出一片血花,还有残肢断臂飞上半空……

爆炸中心,甚至有整个人马飞上天的壮举,冲击波虽然肉眼看不到,但对人马的伤害,似乎不亚于爆炸本身。

这个时候,士兵受伤或是死亡,本身没有多少区别,只要坠下马背,很快便被同伴的战马践踏,尸骨无存,只剩下一小滩血水浇灌草地。

多尔衮用阴冷的目光看着前方的战场,脸色还算平静,但心中却是惴惴不安,昨日火炮被毁,今日只能任由明军的火炮在戏虐了,只有接近城墙,进入火炮的盲区,城头上的火炮才会失去作用。

不知道还要多久,勇士们才能靠近城墙。

他回身看了眼身后的汉军旗,汉军旗的士兵,已经准备了攻城的器械,只要蒙古骑兵扫清障碍,他们随时会扑向城墙……

多尔衮暗中叹息,汉军旗的人,冲锋陷阵不行,但论起攻城,还要依靠他们,可惜,昨日伤亡过半,其中的正白旗、镶白旗,更是全军覆没。

无论今日的战斗如何,大清国这次南下,损失太过惨重!

多尔衮还在叹息,前方蒙古旗的骑兵,已经进入步枪的射程,“砰砰”枪声不绝。

冲在最前方的骑兵,全部倒在枪口之下,很快就被马蹄踩踏得不见踪迹,而城头的山地炮并没有停息,开花弹继续打击后方的骑兵。

宁完我有一直不好的预感,或许今日又是一场大败!他不忍直视,微微闭上双目,这个当口,再好的主意也没用。

洪承畴却是震撼不已,大清国的骑兵,啥时成了待宰的羔羊?虽然迟起龙尚未传回讯息,但他相信,城内一定有天命军!

这种战斗方式,他实在熟悉不过。

当日在陇山道的固关,大明还是如日中天,但数万明军,就是倒在这种步枪和火炮之下,如果不是天命军想要结束战斗,与明军达成临时和平,自己恐怕都回不去……

在天命军的这种火器面前,任何优秀的将领都是束手无策,自己不行,流寇克星的曹文诏,也是大败,仅仅依仗数千骑兵才逃得性命。

如果大明拥有天命军的这种火器,前年的松锦大战,大明岂会溃败?自己也不会兵败被俘,被迫投靠了大清……

每一名骑兵倒下,洪承畴的内心,便是下坠一分,战斗尚未结束,他的心脏,差不多已经坠落到脚心了……

迟起龙入城后,并没有直接求见吴三桂,而是在城内转悠,看似很随意,却是向百姓们打探各处军营所在地。

他要亲眼看看,城内究竟有多少火器,还有,军营中是否驻扎着天命军,既然吴三桂不说,他决定亲口问问士兵们,如果吴三桂知道,他是使者,吴三桂便是不悦,也会拿他没什么办法。

可惜,迟起龙没有如愿。

城内的各处军营,戒备都是非常严密,士兵们不仅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还会拔刀相向,及时将他驱逐。

在城西的一处军营,守门的士兵十分暴躁,迟起龙只是稍稍迟滞一些,便被钢刀架到脖子上,“你是谁?为何来刺探军情?”

迟起龙脑门上冒汗,支吾两句,说是使者,前来寻找吴三桂将军。

士兵还是不依,“寻找吴将军,为何不等通报?分明就是鞑子的奸细!”

就在迟起龙一筹莫展之际,吴三桂却是从身后的军营外过来,喝退士兵,笑看着迟起龙,“先生为何出现在军营?”

迟起龙就像是被绑架的孩童,受尽了侮辱、恐吓,这时乍见到父母,忙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向吴三桂一拱手,道:“总算见到吴将军了!”

“先生是在找本将吗?”吴三桂拱手还礼,道:“入城后为何没有立即寻找?这是军营,兄弟们脾气都不是太好,本将在此替他们赔罪!”

“不敢当,不敢当!”迟起龙一叠连声,道:“吴将军,这会谈之事……”

吴三桂哈哈一笑,道:“先生随我来吧!”也不管迟起龙是否愿意,转身便走,迟起龙只得跟在后面,入了吴三桂的中军大帐。

二人分宾主就坐,吴三桂慢条斯理让亲兵奉了茶水,“军营中简陋,茶水不好,先生勿怪!”

“哪里,哪里!”迟起龙学着汉人的样子,勉强行了礼,心中却是非常焦急,“吴将军,会谈之事……”

“先生是来会谈的吗?”吴三桂装模做样,脸上换了无数种表情,最后只留下一丝愠怒,“本将提出与摄政王当面会谈,可是摄政王回应本将的,却是骑兵,一连三日,都是如此,本将怀疑,不是先生没有向摄政王传达本将的意思,便是摄政王……”

“绝对没有,吴将军不必怀疑!”迟起龙忙道:“摄政王无时无刻不在等着吴将军,诚心可昭日月。”

“是吗?”吴三桂淡淡笑道:“本将为何没有看到摄政王的诚意?不瞒先生,这两日的战斗,本将手下的这点士兵,快要打光了……”

“你……”迟起龙欲哭无泪,两日的战斗,大清损失了两万骑兵,虽说汉军旗的伤亡最重,但满洲骑兵伤亡也不小,镶白旗阿济格的十五个牛录,已经全军覆没,阿济格现在只剩下一匹坐骑了。

吴三桂伤亡了多少士兵,迟起龙没法估量,他在城内转悠了半圈,出了城外正在战斗的士兵,城头上驻守的士兵,军营中还要不少士兵,根本不像伤亡惨重、伤兵满营的样子。

城内究竟有多少守军?

“咱们不说伤亡的事了,”吴三桂忽地敛了笑容,正色道:“先生说句实话,摄政王究竟是要招降本将,还是要将本将的这点士兵全部消耗了?”

“摄政王招降将军的心意不变,吴将军不用怀疑,”迟起龙犹豫片刻,道:“只是……只是,在下问将军一句实话,城内有没有华夏的军队?”

吴三桂神色不变,皇上说了,城内有天命军的事,迟早会被鞑子知道,在鞑子确认之前,遮遮掩掩的,正好让多尔衮犹豫不决,他的脸上生出一丝愤怒,急道:“谣言,一定有谁故意在摄政王面前中伤本将,是宁完我,还是洪承畴?本将与他们没玩……”

“将军不用生气,谁也没有中伤将军,”迟起龙道:“城内如果没有华夏的军队,那为何出现如此犀利的火器?”

“原来是为了火器的事?”吴三桂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松锦之败后,朝廷震惊,便着人研制了这批新式火器,就是为了对付大清骑兵的。”

“为何以前没见这些火器?”

“研制火器,需要时间,”吴三桂解释道:“朝廷研制出这批火器之后,立即运输至宁远,”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可惜大明亡于流寇之手,否则,这样的火器,还会层出不穷……”

正文 第988章 阿济格的心思

北城外的战斗,一刻也没有停息,蒙古旗的骑兵比汉军旗的启禀更加英勇,不断冲向壕沟,前赴后继,他们的眼中没有伤亡,前方的壕沟,才是他们唯一的目标。

前排的士兵已经张弓搭箭,只要再向前冲出数十步的距离,进入弓箭的射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将手中的箭矢射出去,让汉狗尝尝蒙古人箭矢的厉害。

一旦攻破宁远城,这些汉狗家中的女眷,无论老少,都要压在身下,如果不能将她们折腾个半死,就算不得长生天的子民!

前方的壕沟内,天命军的士兵没有更多的想法,他们只是装弹、瞄准、射击、再装弹,重复着这些机械的动作,至于杀死了多少鞑子,他们并不知道。

鞑子越多,他们才会有更大的军功!

李信是第一次与鞑子近距离作战,前两日在东城外的战斗,都是由副将秦大年指挥的。

看到鞑子骑兵大量伤亡,他的心中自然高兴,不过,有一事却是迷惑不解:鞑子到现在都没有突破百步的最佳射程,明明就是上来送死,为何没有撤军?

难道鞑子的指挥官就是白痴?

如果这样持续战斗下去,鞑子不是与天命军比拼消耗,而是与天命军的步枪子弹比拼消耗!

他随手拿起望远镜,向鞑子骑兵的后方望去,虽然还是望不到尽头,但感觉上已经短了不少,山地炮的开花弹,就是他视线的指引。

从天命军用山地炮射击开始,战斗已经进行了大半个时辰,李自成一直立在城头观战,鞑子骑兵伤亡太快,越是伤亡,越是恼怒,即便有尸体阻挡,骑兵进攻的速度,似乎也没有减慢。

这真是一群无所畏惧的勇士,如果能为华夏所用……

李自成想到自己手中的虎骑兵与狼骑兵,可惜他们还在河套,或许下一次出征的时候,他们应该出现在辽东的战场上……

亲兵或许被鞑子的精神战法惊住了,一个个屏住呼吸似的,听不到一丝生息,城头上有不少新兵,甚至在微微发抖。

经过贺兰山麓的战斗,李自成对鞑子的作战方式有了初步的了解,这样的死亡,以后将是常态,除非多尔衮老老实实滚回长白山!

他起身走了两步,来到一群新兵面前,拍拍一名士兵的膀子,笑道:“怎么,害怕了?”

“小人……小人……小人该死……”那士兵见到皇上,顿时语无伦次,最后双膝一弯,翻身跪倒在地。

“起来!”李自成沉声道:“你是觉得,天命军射杀了这么多鞑子,有些残忍?”

“小人不敢……”那士兵起身后,脸上显出一丝恐惧,不知道是因为战场的形式,还是皇上的话。

李自成扫了眼周围的这些士兵,他们都不是亲兵,而是第三营的士兵,面孔有些陌生,淡淡地道:“鞑子这才死了多少人?”他转过身看着遥远的北方,喃喃地道:“你们知道鞑子杀了多少汉人吗?”

四周一片寂静,谁也不知道鞑子杀了多少汉人,也就没有人敢搭话。

“辽东的土地上,原本有六百万汉人,如今只剩一个宁远城,”李自成背对着城头上的士兵们,缓缓地道:“如今辽东的土地上,到处是荒地,原先的六百万汉人,大半被杀,就是活着的,也被鞑子为奴为婢,终生不见天日……六百万哪……”

“……”

城头上依然寂静,刚才发抖的士兵,此刻已经转为愤怒,有些士兵已经攥紧拳头,好像要拼命似的。

李自成任由微风吹拂着面庞,幽幽地道:“除此之外,鞑子骑兵五次越过长城,深入汉地,在京师、山西、山东之地,屠杀的汉人超过两百万,抢劫钱财、牲畜无数,”顿了一顿,继续道:“至少有一百二十万青壮男女被鞑子掳往关外,男丁被迫为鞑子生产粮食,而年轻的女子……她们被迫为鞑子生养孩子,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皇上……小人错了……请皇上责罚……”刚才还微微发抖的士兵,此刻却是被愤怒所笼罩,不少士兵跪在李自成的面前,为刚才的恐惧、仁慈而感到羞愧……

“起来说话!”李自成等这些士兵起身后,继续道:“你们有着不同的情绪,是因为你们不知道这些,”他的声音非常低沉,“在鞑子的盛京,还有大量的汉人百姓需要我们去解救……”

“皇上,我们这就杀到盛京!”

“对,将汉人百姓解救出来……”

“不,我们要杀光鞑子!”

……

群情激奋是没用的,要杀到盛京,诛灭鞑子,解救汉人百姓,需要的是实力!不过,这些士兵将驻守宁远城,对鞑子充满仇恨,至少不是坏事。

李自成回过身,看着面前数十上百士兵,沉声道:“即便如此,鞑子还不死心,这次南下,他们要占据汉人的所有土地,将所有的汉人当作他们的奴隶使唤,”他握起右拳,向前一举,道:“鞑子欺负汉人这么久,我们要复仇,将他们加在汉人身上的罪恶,十倍、百倍地讨要回来,现在天命军来了,我们要欺负鞑子……”

“欺负鞑子……”

城头上出现了一阵骚乱,虽然人数不多,却也翻出不小的浪花!

李自成唯恐城上的士兵影响到城下的战斗,便双手下按,让周围的士兵们安静下来,“现在的鞑子,还是非常强大,他们有不少骑兵,而天命军缺少骑兵,暂时无法杀到盛京,但我们会一点点消耗他们的骑兵,终有一日,我们会直驱盛京,杀光鞑子,解救所有的汉人百姓,让他们安安静静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

“杀光鞑子!”

士兵们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们的心中,这四个字已经发芽、生根,随着时间的推移,终有一日会长成参天大树。

刚才对鞑子还有着同情心的士兵,更是暗暗告诫自己,无论何时何地,鞑子都是汉人的死敌,只有杀光他们,才能解救盛京城内的汉人……

多尔衮并不知道城头上发生的事情,他一直阴沉着脸,大清的勇士一个个木桩似的栽下马背,成为草地的肥料,他看得清清楚楚,虽说这些都是蒙古旗的士兵,他还是心痛不已。

蒙古人毕竟是大清的一部分!

怎么办?

任由这些骑兵伤亡,以换得一点点逼近城墙的可能,还是立即撤军,减少士兵的伤亡?

大清的勇士,在付出这么大的伤亡之后,难道要无功而返?

他开始在心中责怪起迟起龙,都这么久了,为何没有带回城内的讯息?不会被吴三桂扣留了吧?

多尔衮已经有了撤军的心思,但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全军将士,也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看了身边的几人,宁完我闭目沉思,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而洪承畴则是低下头看着马背,似乎在马背上寻找虱子,显然是心思重重的。

阿济格一直紧盯着前方的战场,就是这种不知名的火铳,前日让他全军覆没,如果不是跑得快,连小命都没了。

他虽然对这种火铳恨得牙根痒痒,却是毫无办法,这种火铳的射程太远了,勇士们手中的弓箭,根本射不出去,他们根本无法进入弓箭的射程。

上次损兵折将,手中三个甲喇的骑兵,四千五百勇士,全部折损在这种火铳之下……

阿济格手中没了士兵,说话的份量也就轻了,几次军事会议都没有参加,他也不敢向多尔衮提出建议,虽然多尔衮看在兄长的份上,暂时没有责罚,但回到盛京之后,谁也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看着不断坠马的骑兵,阿济格很是心痛,蒙古旗毕竟也是大清国的骑兵,每坠亡一人,大清的实力就会减去一分,但看着看着,他的心思就起了变化。

今日可是多尔衮亲自统兵,如果连多尔衮都在大明的这种火器面前吃了败仗,他的战败之责,就会轻上不少,将来回到盛京,或许还能东山再起。

想要再担任满洲镶白旗的固山额真,可能性似乎不大,但凭着他和多尔衮的深厚友谊,去担任蒙古旗或是汉军旗的固山额真,还是有希望的。

汉军旗的人,简直就是一群废物,上了战场,也是抬着云梯攻城的命,还是蒙古旗好,蒙古旗的骑兵,比满洲的骑兵虽然逊色不少,毕竟还是骑兵。

只要有一丝可能,将来回到盛京,还要求着多尔衮,如果没有自己的士兵,在大清国的朝堂上,那是连狗都不如……

这样想着,阿济格倒是希望,今日的蒙古旗,伤亡越多越好,蒙古人死得越多,说明汉人的火器越犀利,他前日战败,也就没多少战败的责任了。

阿济格盯着前方的战场,嘴角不觉露出诡异的笑容!

多尔衮恰好捕捉到阿济格脸上的笑意,不觉皱眉道:“十二哥有什么高兴的事……”

阿济格心中一惊,忙道:“摄政王有没有看到,蒙古旗的勇士们,向前推进了一些?”

“奥?有吗?”多尔衮大喜,伸长脖子向前看,目光所及,还是和刚才一样,蒙古旗的骑兵,不断坠马,然后被同伴的铁骑踩踏成肉泥!

“隔着这么远,根本无法看清距离,”阿济格勉强笑道:“可是,摄政王是否注意到,勇士刚才还是趴在马背上,弓箭搭在两侧,现在最前方的士兵,已经坐起身子,双手持弓箭,显然是快要进入弓箭的射程了……”

多尔衮仔细一看,最前方的骑兵,果然有不少人已经在张弓搭箭,难道就要进入弓箭的射程了?多尔衮这样想着,暂时打消了撤军的念头。

正文 第989章 各怀肚肠

宁远城头上,山地炮已经停止射击,鞑子的骑兵已经十分靠近壕沟,再要射击,有可能伤着壕沟中的同伴。

蒙古旗的骑兵,几乎是清一色的蒙古人,虽然伤亡很重,但没有一个人退却。

坠马死亡的人,不会下达撤军的命令,活着的士兵,根本没想过撤军,都是勇往直前,游牧骑兵打仗,从来不会退却,除非阵型被对方的优势骑兵冲散。

今日之战场,明军根本没有骑兵出现,战场上的尸体和战马,根本无法阻挡骑兵前进的道路,最多是考验骑兵控马的技术。

多尔衮一直在后方期待着,握着马缰的左手,不知不觉攥得紧紧的,但勇士们始终没有让他看到希望。

最前方的骑兵,都是做好射箭的动作,但直到坠马的那一刻,手中的箭矢迟迟没有射出去,后面的骑兵很快补充上来,还是保持着放箭之前的准备姿势,如果眼神不好,还以为骑兵定格在战场上。

李自成立在东北角的城头上,登高望远,整个战场尽收眼底,看到眼前的情形,嘴角不觉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鞑子的骑兵还真是英勇,难怪明军屡战屡败!”

何小米向远处一瞥,露出不屑的眼神,“鞑子再英勇,还不是上来送死?这些骑兵都快打光了!”

李自成淡然道:“小米,伤亡的鞑子,有一两万人吧?”

“回皇上,刚才那边的观测兵说了,鞑子第一波攻势,大约有两万骑兵!”

“两万?”李自成心中一动,不是说“女真不过万,过万无人敌”吗?看来这不过是鞑子自己的吹嘘,一眨眼的时间,两万骑兵就没了,鞑子还真是傻,伤亡这么重,完全是被屠杀的战斗,却是不知道撤军,便是现在撤军,也是来不及了。

何小米的嘴角咧得跟水平放置的丝瓜似的,“皇上,后面还有鞑子的不少骑兵,他们还会跟着进攻吗?”

李自成缓缓点头,“朕倒是希望他们继续进攻,如果这次能重创多尔衮,可以保证宁远两年时间的安全。”心中却是想道,有了两年时间,华夏应该早就统一全国了,那时可以集中全国的力量,向鞑子发起反击,最好一劳永逸解决辽东的鞑子。

城外的东北方向,多尔衮阴戾的目光终于挂不住了,他的视线,已经穿透了战场上的蒙古旗骑兵。

蒙古八旗,就要打光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阿济格一眼,无力地挥起手,低喝一声:“撤军!”

“撤军!”伊罗根立即将多尔衮的军令传到前方。

蒙古旗得到撤军的命令,虽然心有不甘,却不敢违抗摄政王的军令,残余的上千骑兵,还是迅速拨转马头,短暂的混乱后,还是迅速后退。

李信看到鞑子骑兵要逃跑,忙大声呼喝,士兵们迅速抬高枪口,扩大射程,直到残余的鞑子逃出射程之外。

多尔衮见逃回的骑兵只有数百人,不觉浑身冰冷,坐在马背上一动不能动。

周围的人知道多尔衮心情不好,都不敢打扰,最后还是伊罗根小声道:“摄政王……”

“嗯?”多尔衮四面一扫,这才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他,但他有什么办法呢?明军躲在壕沟中不肯出来,骑兵又攻不上去……

伊罗根向多尔衮身边靠了靠,小心地道:“摄政王,我们是撤军,还是继续进攻?”

对呀,是撤军,还是继续进攻?大家都在等着自己拿主意呢!多尔衮思索片刻,心中明白,即便让最精锐的满洲正白旗的骑兵去攻击,效果也不会比蒙古旗更好,根本没有多少胜算,即便能攻破壕沟中的敌军,己方的伤亡也不会少……

既然如此,只有暂时撤军一条路了!

多尔衮正要下令撤军,伊罗根却是道:“摄政王,明军在残杀我们的伤兵……”

“摄政王,”蒙古旗正白旗固山额真苏纳气得浑身发抖,他用手指着前方的战场,“明军在屠杀我们的兄弟……”

镶蓝旗固山额真扈什布也道:“摄政王,兄弟们虽然战败,但都是勇往直前,令行禁止,并没有给摄政王丢脸,摄政王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呐!”

多尔衮骑虎难下,放弃这些伤兵,他的威望必然受损,以后要统御蒙古八旗,可要费不少周章,如果要解救……怎么解救?难道要自己嫡系的正白旗勇士去白白送死?

便是上前白白送死,也无法解救这些伤兵!

宁完我知道多尔衮的难处,微微睁开双目,道:“摄政王,这些伤兵都是大清的勇士,但他们已经受伤,便是解救回来,也是很难救活……再说,他们都在明军火铳的射程之内,根本解救不了……”

洪承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进行的屠杀,喃喃地道:“明军故意屠杀伤兵,就是要激怒我们……”

“难道任由明军用弯刀割破勇士们的喉咙?”正蓝旗固山额真吴赖瞪了宁完我一眼,怒道:“摄政王若是不管他们,臣带着自己的士兵前去解救,便是战死,也是与勇士们死在一处,也算对得起他们了!”他气呼呼地挥动马鞭,向身后喝道:“勇士们,走,便是流尽最后一滴鲜血,我们也不能让勇士们寒心……”

阿济格见多尔衮左右为难,忙甩出一个响鞭,喝道:“大胆吴赖,你敢违抗摄政王的旨意?”

吴赖刚要催动战马,被阿济格一喝,便停下动作,用马鞭向前一指,气呼呼地道:“英亲王难道看不到,汉狗正在用弯刀割断勇士们的脖子……勇士们可是为了大清而受伤的……”

“不用再争了,战争总会有伤亡!”多尔衮冷声道:“辽东的战场上,我们无数次打败过汉人,屠杀了大量的明军,才赢得如今的局面……今日战争不利,就不用为这些伤兵纠结了!”

吴赖心中不服,小声嘟囔着:“汉人算什么?今日伤亡的可是蒙古人……”

不远处汉军旗的固山额真们听了,虽然心中不舒服,却是敢怒不敢言。

多尔衮把眼一瞪,吴赖才低着头退至一边,向壕沟的方向看了一眼,知道没有实力拯救伤兵,便躲入人丛去了。

洪承畴见汉军旗中,镶黄旗固山额真刘之源、镶蓝旗固山额真李国翰脸上都有愤怒之色,遂悄悄向他们身边靠近。

多尔衮见各位固山额真都不敢说话,遂道:“传令撤军,先回大营再说!”

满洲正白旗的骑兵当先,蒙古旗残余的数百骑兵紧紧跟随,最后方才是汉军旗的人,洪承畴向刘之源、李国翰使个眼色,因为路途上人多,并没有语言上的交流。

看到鞑子的骑兵撤退回去,何小米深感失望,“可惜鞑子认怂了,否则还可以多杀些鞑子……”

李自成微微一笑,心中并没有多少失望,天命军当面屠杀鞑子的伤兵,多尔衮的内心一定是痛苦的,他克制住对天命军的仇恨,灰溜溜地撤军回营,虽然是最理智的做法,将骑兵的伤亡降到最低,但也暴露了他的内心:恐惧,对天命军战斗力的恐惧!

或许从此之后,鞑子的骑兵,再不敢在汉地上肆无忌惮了。

但就这样放过多尔衮手中的数万骑兵,李自成心有不甘。

他简单计算了一下,多尔衮这次南下,包括蒙古八旗、汉军八旗在内,一共有七万五千骑兵,连着战斗三日,阵亡的人数接近四万,多尔衮手中应该还有三万五千骑兵。

第一营的骑兵一指隐藏在首山,但第一营只有两万骑兵,即便不考虑战斗力上的差距,人数上只有一半,暂时还不具备正面决战的能力。

看来还得消耗一些鞑子的骑兵,不知道多尔衮还会不会攻击宁远城!

宁远城下,刚刚经历过大战的士兵,正在收割鞑子的伤兵,他们原本还担心鞑子的骑兵杀个回马枪,但多尔衮已经带着骑兵撤退了,士兵们自然喜笑颜开。

收割伤兵、聚拢战马、清剿财物,士兵们有条不紊地打扫着战场,又将鞑子的尸体堆在一起,浇上火油后一把火烧了。

大量的伤马被牵进城内,加上从死马身上割下的马肉,今日又会会是一顿马肉宴,多余的马肉,及时腌起来,储存备用。

与宁远城内外的欢天喜地相比,撤军回营的多尔衮及其属下,则是各怀心思。

多尔衮没有召开军事会议,他回到大帐后,独自喝着马奶酒,吃着牛肉干,心中却是思索着下一步的战略,以及大清的未来。

阿济格的心中,说不上悲伤,但也没有多少欢喜,回到营长后,被多铎拉去喝酒买醉去了。

蒙古旗的几位固山额真,则是聚集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叫骂,开始是咒骂明军,这些缩在壕沟里的杂种胆小鬼汉狗,却射杀了所有的蒙古勇士……

几袋马奶酒下肚,他们胆子壮了些,便指桑骂槐影射多尔衮了,如果不是多尔衮兄弟坚决放弃,他们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明军收割着蒙古伤兵。

士兵没了,未来怎么办?

他们已经是大清的奴仆,管不了自己的未来,但马奶酒可以由着性子任喝……

洪承畴更是心潮起伏,三日时间,大清折损了四万骑兵,特别是今日,他亲眼看到,两万蒙古旗的骑兵,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全部被明军歼灭,不,绝对不是明军,一定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天命军!

回到营帐后,洪承畴心绪不宁,坐卧不安,稍稍思索片刻,便悄悄摸进汉军旗镶黄旗固山额真刘之源的营帐……

正文 第990章 洪承畴主动出使

多尔衮基本上可以确认,华夏国的天命军就在宁远城内,但迟起龙三次出使宁远,拜会了吴三桂,却没有得到关于天命军的任何讯息。

他心中恼怒,对吴三桂,对华夏国,对无能的蒙古旗,还有汉军旗,除了亲卫,看着谁都不顺眼。

在宁远城下连着大败,虽然阵亡的士兵是以蒙古旗、汉军旗为主,但多尔衮还是十分心痛,最重要的是,此次南下,寸功未立,却是折损了四万骑兵,大清的历史上,从未有此败绩……

因为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多尔衮已经萌生了撤军回盛京的念头,只是心中不甘,喉管好似被马奶酒堵住一般。

深思熟虑了一日的时间,多尔衮还是没有下达撤军的命令,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不撤军,或许被吴三桂欺骗,心中不忿,想要当面责问吴三桂。

其实,吴三桂诈降,已经可以确定了,大清在宁远折损了过半的兵力,便是吴三桂想要投靠,大清也会重重责罚,这个时候,吴三桂绝对不可能再谈归降的事。

多尔衮正犹豫不决,洪承畴前来求见,“摄政王,连着大败,军心不稳……”

“洪将军有何良策?”多尔衮估计,洪承畴既然求见,一定有了主意,哪怕是劝谏撤军也好。

“胜败乃兵家常事,摄政王不必介怀,”洪承畴微微低下脑袋,似乎不敢面对多尔衮期待的目光,“可是,我们究竟是败在何人之手,似乎并不明白!”

“洪将军有什么好的法子?”到了这个时候,多尔衮只能依靠所谓的汉人谋士了,“迟起龙这个笨蛋,三次出使,却是没有弄清城内的情形!”

洪承畴拱拱手道:“臣与吴三桂有旧,如果摄政王同意,臣可以出使宁远城!”

“你?”多尔衮沉思片刻,道:“难道是确认城内有华夏国的天命军?”

“这个似乎不用确认了,”洪承畴道:“如果不是华夏国的天命军在城内,吴三桂绝对没有如此实力……”

多尔衮微微颔首,道:“那洪将军出使宁远,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暂时的和平!”洪承畴的脸上,一片庄严肃穆,“臣说句不知进退的话,大清在宁远城下折损了这么多兵马,这次不可能再入关了,摄政王很快便会退往盛京,辽东应该维持暂时的和平,等到大清恢复了实力,那时再举兵南下……”

多尔衮不住点头,洪承畴的话并非不中听,而是说到他的心坎上,甚至可以用这些话搪塞朝臣,思索片刻,道:“洪将军是打算与吴三桂达成临时协议?”

“不是吴三桂,是吴三桂的主子,华夏国在城内的天命军将领!”

多尔衮点头称是,吃了败仗,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实在是窝囊,他看了洪承畴一眼,道:“洪先生这次出使宁远,打算与天命军达成什么样的协议?”

“臣正要请示摄政王,”洪承畴迎着多尔衮的目光,淡淡地道:“摄政王要不要与天命军再打一场?”

“再打一场?”多尔衮心中滴血,像这般再打一场,说不定连正白旗都打光了……

“天命军的优势,是据城、据地而守,大清骑兵的长处,乃是野外的运动战,”洪承畴缓缓道:“如果臣出使宁远,必要说服天命军在野外与我大清骑兵痛痛快快地打一仗,相当于决战!”

“决战?”多尔衮一愣,脸上随即露出久违的笑意,如果在野外决战,以大清骑兵无敌的战斗力,一定会击败天命军,甚至顺势拿下宁远,回到盛京的时候,总算有了一份军功,不过,他有些担忧,大明已经很多年不敢出城与大清的骑兵决战了,“天命军会出城决战吗?”

“华夏与大明相同的地方,就是害怕大清骑兵的骚扰,”洪承畴道:“如果臣告诉他们,只要天命军在野外战场上再击败大清骑兵一次,大清骑兵立即退兵,此后再不会南下……”

“这个主意好!”多尔衮大喜,“天命军连着获胜,难免得意忘形,或许愿意出城决战也说不定……”

洪承畴点头,道:“臣这次出使宁远,再摸摸底,看看城内究竟有多少守军。”

多尔衮罕见地向洪承畴拱手,道:“一切就拜托洪将军了!”

洪承畴向多尔衮告辞,单人独马,向宁远城驶去。

宁完我得到洪承畴离开大营的讯息,立即求见多尔衮,行礼后急道:“摄政王,听说洪承畴独自出使宁远城了?”

“嗯,”多尔衮点点头,让宁完我随便坐,“吴三桂原先是洪将军的属下,洪将军这番出使,定能打探到城内的确切讯息。”

都这个时候了,还打探什么讯息?宁完我心中鄙视,却不敢表露出来,“洪承畴出使宁远,就是为了打探城内天命军的讯息?”

“或许洪将军能带来惊喜,”多尔衮笑道:“洪将军的主要目的,是约战,在宁远城外,一战定胜负!”

天命军会与大清的骑兵在野外决战?除非统兵将领的脑子进水了!宁完我明白,多尔衮此时就像是赌徒,连着大输,现在只剩下手中这些本钱,要想翻本,只能将剩余的本钱全部押出去,哪怕获胜的希望依然不大。

天命军已经处于优势地位,如果没有万全的法子,绝对不会与大清的骑兵在野外决战!

宁完我知道无法劝慰多尔衮,便淡淡地道:“洪承畴这次出使宁远,必定不会回来了!”

“一去不回?”多尔衮一愣,但洪承畴已经去得远了,想要追回,也是不可能,便喃喃地道:“大清待他不薄,洪将军必不会有负本王!”

洪承畴以使者的身份,进入宁远城,求见吴三桂。

吴三桂以为又是迟起龙,便在营帐中召见,看到洪承畴,顿时吃了一惊,便起身拜见,“属下参见督师大人!”

洪承畴哈哈一笑,道:“吴将军不必寒碜在下,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大明都不存在了……”

吴三桂也是笑笑,“洪大人,请坐!”

洪承畴却是摆摆手,笑道:“吴将军如果给在下一点薄面,就让在下拜会城内的守将!”

“守将?”

“吴将军不会说,你就是宁远城的守将吧?”洪承畴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在下知道,射杀满清骑兵的步枪,绝对不会是大明制造的,你我都明白火器的来源,只是多尔衮不明白而已!”

吴三桂打个哈哈,笑道:“大人真要见城内的守将?”

洪承畴点点头,拱手道:“有劳吴将军,在下有大事要商谈!”

吴三桂试探着道:“却不知是什么大事?”

“并非在下不信任吴将军,”洪承畴道:“的确事关重大,必须面见守将才能说,万不可泄了密!”

“如此洪大人稍等!”吴三桂向洪承畴一拱手,便起身离去,丢下洪承畴独自在营帐中喝茶。

不消片刻,吴三桂就回来,笑道:“宁远城的主将愿意会见,大人请随我来!”

“请!”洪承畴出了营帐,靠近吴三桂,小声道:“宁远城的守将究竟是谁,在下可曾认识?”

吴三桂轻笑道:“一会见了面,洪大人便知道是谁!”

洪承畴被吴三桂带进一座大帐,因为不知道是谁,心中忐忑不安,入了大帐,举目一看,原来是一名年近四十、身着铠甲的将军,却是面生得很。

大帐中的人主动道:“洪将军可还记得故人?”

“故人?”洪承畴的脑子转得飞快,却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李自成淡然笑道:“洪将军可否记得,天命军的李自成?”

“李自成?”洪承畴大惊,原来是李自成,华夏的永昌帝!难怪大清的骑兵在宁远城栽了跟头!

他在陕西出任三边总督的时候,与天命军打过交道,后来还口头达成停战协议,双方以陇山为界,互不进犯、互相帮助,但双方并没有直接会面,所以他并不认识李自成。

李自成含笑看着洪承畴,却不言语。

洪承畴双膝一弯,缓缓下跪,“罪人洪承畴,叩见皇上!”

“平身吧!”李自成含笑道:“洪将军是大清的使者,可以不用跪拜的!”

“罪人……”洪承畴起身后,却不知说什么好,他实在没想到,在小小的宁远城,竟然见到华夏国的永昌帝。

“洪将军坐吧!”李自成并没有提到洪承畴投靠满清的事,而是淡淡地道:“洪将军来到宁远小城,不知有何见教?”

洪承畴稳定心神,从怀中取出一份封了口的书信,双手呈上去,“罪人要说的话,都在这封信中!”

何小米接过书信,递给李自成,李自成撕了封口,展开书信一看,不觉轻皱眉头,看着洪承畴,道:“洪将军认为,此计可行?”

“只要天命军从旁边策应,至少有七成把握打败鞑子……”

李自成手捧书信,岿然不动,笑道:“洪将军为何要帮助天命军?”

洪承畴向李自成一拱手,道:“罪人当日投靠鞑子,实在是情非得已,乃是被鞑子所骗……罪人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汉人身份……”

是情非得已,还是看到华夏国强大了,这才想要回国,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洪承畴协助天命军破了鞑子的数万骑兵,自己就原谅他了。

李自成看了眼洪承畴,道:“洪将军是否留在城内?”

洪承畴顿时一惊,忙道:“回皇上,罪人愿意留下来做为人质,可是,如果罪人不回去,多尔衮绝对不会上当……”

李自成点点头,既然光明磊落,暂时相信你一次,淡笑道:“洪将军回到多尔衮身边,凡是要多加小心。”

洪承畴离了座位,长身一揖,道:“罪人多谢皇上!”

“洪将军回去告诉多尔衮,城内的守将叫李信,两万骑兵,五万步兵,”李自成沉声道:“不过,鞑子只有三万五千骑兵,我们无需全力迎战,明日出城决战的军队,是两万骑兵、三万步兵!”

正文 第991章 战场反水

一轮红日缓缓升起,艳丽的光芒劈开了薄薄的晨雾,原本寂静的大地上,霎时变得喧闹起来。

多尔衮尽出精锐骑兵,满洲正白旗、镶白旗,所有的汉军旗,大营内只剩下数百蒙古旗骑兵留守。

昨日洪承畴回来之后,他将宁完我痛骂了一顿,谁让他在背后污蔑忠贞的洪将军?

洪承畴与宁远城内的天命军约战,对大清有百利而无一害。

城内的天命军如果怯战,说明大清骑兵的威风尚在,即便撤军回盛京,天命军的步兵也不敢向北方的义州渗透,更不敢衔尾追击;

如果天命军敢出城决战,那是最好不过了,这是给他翻本的机会!

多尔衮没想过战败,如果连野战都不能获胜,大清的骑兵将来还怎的南下,甚至虎视山海关内的河北之地?

虽然天命军的人数稍多,但大清的骑兵,在战场,谁不是以一当十?面对汉人步兵的时候,从来都不是战斗,而是屠杀!

如果汉人龟缩在城墙的后面,大清的骑兵或许没什么好办法,一旦出了城,那就是送死,无论来多少,都是大清勇士的军功。

宁远城的东门和北门,也是缓缓打开,第三营第一师、第二师四万步兵分别从春和门、威远门出城,他们出城门之后,并非直接赶往约定的战场,而是在横亘城外的三道壕沟上,搭建了许多木桥,万一战事不利,城外的士兵可以沿着木桥返回城内,如果鞑子的骑兵追击过来,只要将木桥毁了,骑兵便无法越过壕沟。

第一师的第三团刘廷杰部、第四团毛显文部并没有随行,而是留在东、北城外的壕沟中,预备接应城外决战的士兵回城。

其余的三万士兵,第一营两万骑兵的护卫下,迈着坚实的步伐,精神抖擞地来到东北角的战场。

三万步兵当中,第一师的第一团、第二团装备了步枪,做为中军的前部,他们分作三排,很快便摆出战斗阵型。

第二师两万步兵,则跟在第一师枪手的身后,万一第一师的枪手们抵挡不住骑兵的冲击,他们将以生命为代价,全力掩护第一师枪手们撤退,等枪手撤退完毕,他们才能相时而动。

第一营四个团两万余骑兵,分列中军左右,护卫着步兵的左右两翼。

李自成已经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洪承畴约定的目标能够实现,这些步兵都是摆设,并不需要参加战斗,最多是战斗结束之后,帮着骑兵打扫战场;

万一洪承畴的目标没有达到,或者洪承畴根本就是诈降,步兵才会排上用场,便是撤退回城,也是留了后路,有壕沟中的枪手们接应。

李自成唯一担心的,便是战场上一万枪手不够,鞑子有三万五千骑兵,如果全部出营攻击,便是齐射,也未必能挡住“快如风”的骑兵。

万一中路的枪手被鞑子骑兵攻破,即便第二师的步兵顶上去,加上两翼第一营的骑兵,很可能还是混战的局面,结果无法预料……

李自成默默在心中祷告:天主保佑,洪承畴幡然醒悟,为天命军建功,从此洗去“汉奸”的名声!

辰时中,宁远城的西北方向,天命军与大清的骑兵都是严阵以待,双方都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只等着最后的军令。

多尔衮朝着对面看了眼,果然像洪承畴说的那样,参加决战的天命军,只有区区五万,两翼各有一万骑兵,中军则是三万步兵。

或许城内的守军只有五六万!

他的嘴角显出冷凛的笑意,只有五万士兵,就想与大清的三万五千骑兵决战?难道天命军也是缺粮,希望早日结束战斗?

多尔衮的心中充满期待,只要击溃对面的天命军,再拿下宁远城,即便被山海关所阻,最终要撤军回盛京,这次南下,也是值得的,宁远城攻打了好几年,一直未能取得进展,它像天堑一样,阻挡着大清骑兵南下……

洪承畴一直微缩眉心,心中十分忐忑,他不敢与多尔衮靠得太近,而是稍稍靠左,与汉军旗在一起。

多铎催马来到多尔衮的身边,脸上露出兴奋的光芒,大声道:“摄政王,勇士们都准备好了,让臣下的镶白旗打先锋吧!”

“不,”多尔衮的目光霎时变得阴厉起来,“今日的先锋,由汉军旗出任。”

“为何?”多铎不解,“镶白旗从来战无不胜,他们汉军旗刚刚吃了败仗,士兵折损过半,摄政王为何信任他们?”

“正因为他们吃了败仗,本王才让他们做为先锋,从战场上将信心找回来,”多尔衮心中没底,不愿拿镶白旗冒险,隧道:“十五弟,你且退下,随时等候军令!”

“十四哥……”多铎以为多尔衮更加重视汉军旗,连兄弟的情分都使用上了。

“十五弟不用多言,快快退下,否则军法从事!”

多铎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下,瞄了眼对面的天命军,耷拉着脑袋缓缓退往镶白旗的骑兵中。

多尔衮招过汉军旗的固山额真们,心中有一丝愧疚,汉军旗原本和满洲旗、蒙古旗一样,也是八旗,但昨日的战斗,士兵们伤亡过半,正白旗、镶白旗、正蓝旗三旗的固山额真战死,现在连五旗都凑不够。

他不希望多铎的镶白旗上阵冒险,只能委屈汉军旗了。

汉军旗残余的五位固山额真,此时已经整军完毕,士兵们列着竖队,在战场的最前方。

镶黄旗固山额真刘之源,看了眼身边的镶蓝旗固山额真李国翰,又和正红旗、镶红旗的两位固山额真对了眼色,四人都是默默点头。

洪承畴在侧后方看得清清楚楚,便大声喝道:“汉军旗的兄弟们,你们还等什么?”

刘之源得到讯息,立即拔出腰刀,大声喝到:“汉军旗的兄弟们,鞑子又要拿我们当炮灰,我们反了!”

李国翰也是拔出腰刀,跟着大喝道:“对面的天命军,都是汉人兄弟,他们是来接应我们的,兄弟们,杀鞑子立功!”

镶红旗固山额真石廷柱也是道:“你们已经见识了天命军的战斗力,蒙古八旗打光了,鞑子自己不敢上阵,便逼着我们上去送死,兄弟们,跟着我,杀鞑子立功!”

“杀鞑子立功!”

每个旗的固山额真,都会有自己的亲信,这些士兵事先是知道的,这时候他们率先拔出腰刀,掉转马头,呼应着固山额真们。

“杀鞑子立功!”

汉军旗虽然属于大清的士兵,但他们都是各自满洲旗将领的奴才,平日除了出战,都要为主子们从事农业生产,没有时间休息不说,地里生产出的粮食,必须全部交给主子,主子再返还最低限度的粮食,勉强不会挨饿。

如果遇上白灾、黑灾,大清国粮食不够了,自然是他们这些奴才挨饿。

更让他们气氛的是,他们的家人根本得不到保障,如果谁有幸娶了漂亮的女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主子们随时可能调用,运气好的,玩腻了再还回来,运气不好的,再也见不着面了。

谁让他们是主子呢?大清国的律法,主子拥有奴才的一切,包括家中的女人,也包括女才的生命……

汉军旗的士兵,平日被欺负惯了,没有任何还手的可能,今日终于得了机会,终于有不少胆大的士兵跟着反了,他们挥舞着弯刀,转过身纷纷向身后的鞑子扑去。

打仗就像是打群架,只要有领头的在前面冲锋陷阵,后面就会有人跟从,汉军旗毕竟是单独成军的,相互之间比较亲密,固山额真们都反了,便是胆小的士兵,也只能挥舞着弯刀扑向鞑子了,到了这种时刻,士兵们都明白,即便自己没有参与造反,将来鞑子秋后算账时,也绝对不会放过今日战场上的汉军旗士兵!

多尔衮和多铎实在没想到汉军旗的士兵突然反水,被打了措手不及,一时非常狼狈,等到他们组织士兵反击时,阵型已经被汉军旗的士兵冲散。

双方的士兵陷入混战。

论起马背上功夫,鞑子自小就与战马为伍,又凶残成性,战斗力自然远远强过汉军旗的这些骑兵,但汉军旗的首脑们知道,前方数万天命军的士兵,都是自己的援手,士气占据上风,在他们的带动下,汉军旗的士兵罕见地不畏鞑子,竟然与鞑子拼了命。

多尔衮原本就迟疑不定,担心天命军有什么后手,所以才让汉军旗充当炮灰,没想到汉军旗反水突袭,他的内心十分震惊,即便能杀尽汉军旗的士兵,己方的实力也是大损,最多只剩下满洲正白旗、镶白旗的两万骑兵……

双方首脑在思想上的差别,大大影响了士气,也影响着战场的走向,汉军旗的人数虽然偏少,但战斗却是非常胶着,一时杀得难解难分。

正黄旗固山额真祖泽润是最郁闷的一个人,因为祖家在大清朝堂势力相当大,文武官员都有,洪承畴安全起见,事先并没有知会他,直到士兵们已经在战场反水,祖泽润才得知反水的事实。

但战场上已经乱了套,汉军旗正黄旗的士兵,无论是否情愿,这个时候也只能随大流反水了,如果你不跟着反水,将来鞑子也不会放过你。

生死存亡时刻,都是以族群为单位,谁会在乎错杀?

洪承畴早就在主意祖泽润,见他尚犹豫不绝,一面挥刀将身前的鞑子砍倒,口中大喝道:“祖泽润,你不要忘记自己的祖宗是谁!”

正文 第992章 先杀多铎

祖泽润被洪承畴一喝,方才清醒过来,这个时候,没有骑墙派,必须做出选择。

他看着身前血腥的战斗,不知道究竟要帮着哪一边,鞑子虽然残暴,又常常欺辱汉人,但鞑子毕竟是恩主,自己的俸禄、粮食、铠甲、住房等,都是鞑子给的;

汉军旗背后是大明,不,是新朝华夏,华夏会接纳自己吗?自己虽是汉人,但毕竟做过不少伤害汉人的事……

他回身看了眼身后的天命军,无论骑兵还是步兵,都是岿然不动。

祖泽润心中一动,每一次新朝出现,都是汉人的一次中兴,这个华夏新朝……

想到这儿,祖泽润将手中弯刀向前一举,口中大喝道:“正黄旗的兄弟们,鞑子没有将我们当做人,从来都是将我们看做低贱的汉狗,今日,我们让鞑子看看,我们是不是人,正黄旗的兄弟们,杀鞑子立功!”

“杀鞑子立功!”正黄旗的士兵见自己的固山额真反了,士气又上升了一个等级,这一瞬间,他们似乎比鞑子的单兵还要强大……

李信一直盯着前方战场,双方都有不少士兵坠马,汉军旗的士兵虽然开始的时候占了上风,但战斗力毕竟差些,人数又比真正的鞑子少,渐渐出现颓势,如果得不到接应,随时有可能溃败。

他看了眼身边的李自成,道:“皇上,看他们厮杀起来的狠劲,应该不会做假!”

李自成点点头,汉军旗的士兵,或许是受了太多的欺凌,开始的时候,简直跟疯子一般,这样的表情,绝对不是装的,即便是装的,也不会这么多人都装得如此逼真。

既然汉军旗的士兵主动反水,那他们以前的过错,也就一笔勾销了。

他们都是汉人,不能由着他们在战场吃亏,李自成把手一挥,淡然道:“传令,第一营出击!”

“第一营出击!”何小米第一时间将军令传出去。

刘云水看到令旗,心中大喜,他已经等得太久了,如果不是担心汉军旗与鞑子演戏,他早就想请战了。

他拔出随身携带的战刀,向正前方一指,大声喝到:“兄弟们,鞑子一向欺负汉人,今日我们就去战场欺负鞑子!”

“欺负鞑子去喽!”

无数的士兵呼应,包括原先的关宁骑兵在内,第一营四个团两万余骑兵,从步兵的两翼奋勇争先,鞑子就那么多,迟了就没有军功!

两万骑兵向前疾驶,马蹄扬起的灰尘飞到半空。

阿济格忽地听到密集的马蹄声,凭经验,感觉至少有两万骑兵,他扭头一看,不由呆住了,骑兵和扬起的灰尘,简直遮天蔽日。

天命军的骑兵来了!

多尔衮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汉军旗一定和天命军串通好了,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大清的骑兵。

以大清骑兵的战斗力,即便天命军的骑兵和汉军旗的骑兵多出一倍,他也不会太担心,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即便大清的骑兵最后战败,大部分勇士应该能够全身而退,伤亡不会太大。

然而今日遭到汉军旗的突袭,骑兵的阵型早就散了,与汉军旗完全就是混战。

这种时候加入两万天命军的骑兵,实在是要了大清国骑兵的命,要么被全部包围,要么被分割,陷入局部以少打多的局面!

天命军骑兵的战斗力,应该比不上大清,但架不住人多……

多铎抹了把脸上的血污,一刀将面前的敌军砍翻,然后勒住马缰,迫近多尔衮,大声道:“摄政王……”

多尔衮明白多铎的心思,现在只剩下正白旗与镶白旗了,如果损失过重,即便取得胜利,将来回去盛京,豪格、济尔哈朗之流,甚至老迈的代善,或许会生出事端。

大清与汉人建立的大明、华夏不同,要想掌控朝堂,手中必须有足够的骑兵做为筹码!

怎么办?

如果现在就撤军,虽然有伤亡,但伤亡不会太大,大清勇士的控马术非汉人可比,而且战马本身又占据优势,想要脱离战场,应该不是难事。

但这样一来,宁远城下,就是彻底失败了,野战都拿不下,将来还怎的对付华夏?

多尔衮心中羡慕汉人的人口,如果满族有汉人的一半,不,只要有三成的人口,他绝对不会在乎这点伤亡,最后的结局,应该还是大清的勇士占据上风,便是屠尽汉狗的骑兵,也不是没有可能。

难道就这样败了?

多尔衮咬牙切齿,将面前的一名汉军旗士兵砍翻了,但他的心中,并没有随着对手胸口喷出的血剑而带来丝毫的快意。

汉人实在太多了,杀都杀不完。

“摄政王!”

多铎的声音又起,多尔衮这才醒悟过来,不用转身,凭着战场经验,从“哒哒”的马蹄声中,他就能判断出骑兵的距离。

最多半泡尿的时间,天命军的骑兵就会赶到战场,此刻或许他们已经在张弓搭箭,指着勇士们了……

再不能犹豫!

等到天命军的骑兵赶到战场,听他们毫不犹豫的冲击声音,大清的勇士将会面对第一波重大的伤亡,随后便是无休止的缠斗……

多尔衮收回弯刀,大喝道:“多铎,你和十二哥先走,我来断后!”

“不行!”多铎看了眼越来越近的天命军骑兵,那种舍我其谁的霸气,一定是用鲜血培养出来了,“你是摄政王,你和十二哥先走,我来断后!”

“正因为我是摄政王,我才不能丢下勇士们先行逃走!”多尔衮用衣袖擦去弯刀上的血迹,用阴冷的目光注释着即将赶到战场的那数万骑兵,“多铎,带着你的镶白旗,快走!”

“这不是溃逃,而是撤退,”多铎一向看不起汉人,包括汉军旗的骑兵,但汉人实在太多了,便是弯刀砍卷了,也很难杀尽,对面的两万骑兵,就让他十分头疼,“十四哥,你是摄政王,万万不可弄险,十四哥快走,我很快就会撤回来!”

多尔衮心中明白,无论谁留下断后,都要很快做出决定,时间拖得越久,对大清的骑兵越为不利,他长叹一声,道:“十五弟,那你小心了,突围之后,向北行进,我们在义州汇合!”

多铎在马背上一拱手,道:“我记住了!”

多尔衮向不远处正在发懵的阿济格大声喝道:“十二哥,我们走!”

洪承畴看到大批的鞑子骑兵离开战场,向北方撤退,看旗号,撤退的是正白旗,顿时明白了,向着战场大声喊道:“鞑子败了,汉军旗的士兵们,杀鞑子立功!”

“杀鞑子立功!”

汉军旗的士兵,原本正感到巨大的压力,鞑子骑兵的战斗力,的确非常强悍,但看到正白旗的鞑子跑了,战场只剩下镶白旗,顿时声威大振,似乎凭空增添了许多力量,钢刀、长枪都是挥舞得虎虎生风……

刘云水的两万骑兵终于赶到战场,但多尔衮已经脱离了战场,连后队都在两三里开外了,“马撇,多尔衮怎么一见老子就跑,成心不让第一营的将士立功?”这几日的战斗,骑兵一直没有参战,他憋得太久了。

这边的战场上,汉军旗与鞑子的镶白旗打个平手,甚至还稍稍占据上风,刘云水并没有停留,而是高声道:“第四团留下,先猛攻鞑子的帅旗,其余的兄弟,跟我去追,这伙鞑子跑了,军功就没了!”

“遵命!”

第一营的骑兵立即分做两拨,第四团郭云龙部立即改道,向战场中心的镶白旗扑去。

第四团就是原先的关宁骑兵,虽然精锐,但一向被鞑子的骑兵压制,受尽了欺辱,从来没有在战场舒爽过,今日总算在战场上占据着微弱的优势。

机会难得,绝对不能错过!

郭云龙打头,一边高呼着“欺负鞑子喽”,一边向镶白旗杀去,沿途所过,镶白旗的散兵游勇,很快就被滚滚浪潮吞没。

多铎的镶白旗原本有四十多个牛录,一万三千骑兵,但其中属于阿济格的十五个牛录,已经在宁远城外的壕沟边被全歼,实际剩余不足八千。

和汉军旗的骑兵打了这么久,伤亡亦是不轻,此时总过才五六千骑兵,还是与汉军旗混战的局面,他们如何能够抵挡郭云龙部五千精锐生力军的冲击?

路途上散乱的镶白旗骑兵被郭云龙部的骑兵冲散、歼灭,大军舍却身边的诱惑,毫无阻滞地向那杆高大的镶白旗扑去。

多铎见情势不对,忙让传令挥动旗帜,将周围的骑兵招引过来。

洪承畴也是发现了郭云龙的意图,心中不禁暗叹:擒贼擒王,这招高呀,只要斩杀了多铎,战场的这股鞑子骑兵,很快便成了散兵游勇,丧失大半的战斗力!

天命军不仅步兵厉害,就是骑兵,也不输鞑子,幸好在战场及时反水,否则,天命军攻破盛京的时候,自己这些投靠鞑子的汉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开始替范文程、宁完我他们“担心”起来,为鞑子谋算一辈子,却忘了给自己谋划一条出路!

洪承畴虽然不是汉军旗的固山额真,但今日战场上反水,完全是他一手策划的,如此大好的局面,岂能轻易放过?他冲着混战的汉军旗士兵大喊道:“不要与鞑子纠缠,从两面出击鞑子的帅旗,先杀了多铎!”

正文 第993章 手雷立威

此时的战场上,汉军旗尚有近万骑兵,加上刚刚加入战场的第一营第四团郭云龙部,骑兵的数量足足是鞑子的三倍。

洪承畴就像是战场的总指挥,汉军旗的五位固山额真听到他的喊话,顿时明白了,只要擒杀了多铎,整个镶白旗都将是砧板上的鱼肉!

他们迅速汉军旗的骑兵组织起来,暂时放弃了鞑子的散兵,从东面向镶白旗所在的中心地带突进,与西北方向的天命军骑兵遥相呼应。

多铎虽然听不懂战场的呼喊声,但从汉军旗与“明军”的突进方向,知道战场形势险峻,镶白旗的骑兵,被数倍于己的骑兵包围了。

如果此时突围,汉军旗与“明军”尚未形成何为之势,完全有可能从北面或是南面突围,伤亡应该不会太大。

但这样一来,摄政王怎么办?

自己一旦撤退,汉军旗与“明军”的骑兵,一定会随后追击,摄政王的正白旗也就危险了……

镶白旗留下来断后,目的就是牵制汉军旗和“明军”的骑兵,摄政王尚未走远,镶白旗绝对不能撤退!

多铎知道,镶白旗的人数远远比不上周围的敌手,如果此刻分兵,劣势越发明显。、

他一边呼喝着外围的骑兵迎敌,一面让中心地带的骑兵解除环形阵势,准备采取守势,与敌军打持久战。

等到摄政王与正白旗的勇士去得远了,再带着勇士们突围回去。

今日的战斗,勇士们伤亡不会小,但只要摄政王还在,他一定会想出法子,增加镶白旗的实力,最好将豪格的镶蓝旗肢解了……

汉军旗的骑兵,一直与镶白旗的骑兵保持作战,此刻已经集中精锐,冲击镶白旗的大阵,而背后天命军第一营的骑兵,也是逼近了镶白旗的环形阵。

郭云龙打马如飞,身边是骑兵如狼似虎,再大势面前,这些原本的关宁铁骑,早就想着再战场好好欺负鞑子。

这股洪流终于以排山倒海之势,从西北方切入镶白旗的阵势,巨大的冲击力,将对面的环形阵冲开一道口子。

然而,口子太浅,两侧的镶白旗骑兵很快便补充过来,用在鲜血和生命死死堵住这道口子。

满清骑兵的战斗力,在最危险的时刻,却是表现出了最顽强的一面。

镶白旗的环形阵就像是一根精钢打制的弹簧,压力越大,反弹力也越大!

郭云龙以为,第四团的骑兵,借助战马的冲击力,一定会用生命打开一条通道,将鞑子的镶白旗一分为二,他甚至想到,如果能从正中心切入进去,即便多铎能跑掉,镶白旗也会被夺,鞑子的骑兵很快便会陷入各自为战的溃败局面。

多铎亲自挥舞着弯刀上阵,不但将冲开的缺口堵上,还将第四团最前部的骑兵迫得节节后退,如果不是东面汉军旗的牵制,或许第四团的骑兵会被冲散……

郭云龙大怒,第四团足足有五千士兵,又是高速奔驶,却是栽在鞑子骑兵面前,回去之后,如何面对重创鞑子的步兵兄弟们?

他大吼一声,道:“兄弟们,杀,欺负鞑子去!”

“欺负鞑子喽!”

骑兵们奋力向前,加上多铎不敢出阵追击,渐渐压上来的优势兵力,将鞑子打回环形阵。

刀光闪耀,血花飞舞,双方的士兵都是杀红了眼,谁也不肯后退一步,哪怕是死!

第四团和汉军旗的士兵,占据着数量上的巨大优势,渐渐将整个镶白旗包围起来,而多铎仗着环形阵的保护,只有外围的骑兵参加战斗,中心的士兵,却是得到片刻的休息,一会突围,还要仰仗着这些勇士们。

李信将战场的情势看在眼中,虽然天命军和汉军旗的骑兵占尽优势,但鞑子的战斗力实在太强悍了,越是面对困境,他们的战斗力却是无限制地放大。

思索片刻,他向战场上派出一个千户的枪手,枪手们以百户为单位,集中收拾外围落单的鞑子,以及鞑子的伤兵。

枪手们无法靠近骑兵,只能远远寻找散兵射击,这些散步基本上都是伤兵,因为受伤而掉队、落单。

在战场上巡游了一圈,枪手们射杀的鞑子并不多,主要是心理安慰。

李自成一直立在东城头上,今日之战斗,实在是大快人心,汉军旗依计在战场上反水,不禁打击了鞑子的信心,也重创了鞑子的骑兵。

多尔衮以及率主力逃跑,战场上只剩下多铎部的数千镶白旗骑兵!

如果能全歼这部分骑兵,对鞑子士气的打击,将是不可估量的,至少鞑子再不敢在宁远城下耀武扬威了。

此消彼长,天命军的士气必然会上升,将来留守在辽东的军队,绝不会向明军那样,对鞑子生有“恐惧症”。

即便在野外的战场上,天命军也能歼灭成建制的鞑子骑兵……

能歼灭吗?

按照目前的形势,天命军的骑兵占据巨大的优势,又以及包围了鞑子的骑兵,应该又一些希望,但鞑子不仅士兵精锐,连战马也是一流的,万一他们要突围……

便是鞑子不突围,也是一场消耗战。

这样的消耗,值得吗?

就在李自成沉思不决的时候,李信向战场上派出了枪手。

李自成心中一动,能不能让步兵参战?如果步兵有参战的机会,以步枪在射程上的巨大优势,在射杀鞑子的同时,可以减少天命军的伤亡。

步兵如何与骑兵协同作战?

战场几乎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既没有城墙,也没有壕沟,如果步兵参战,谁来保护他们的安全?

以枪手们宝贵的生命,与陷入绝境的鞑子比拼消耗,李自成实在舍不得。

怎么办?

李自成的大脑高速运转,忽地想到一物,面上不禁露出喜色,思索片刻,已经有了比较完善的想法,这才唤过一名亲兵,耳语几句,让他出城给李信传令。

李信接到李自成的命令,不禁长叹道:“皇上就是皇上,我在战场的最前线,距离鞑子的骑兵最近,却是束手无策……”

他正了正军帽,随即喝道:“第一师第一团、第二团,准备作战!”

传令兵迅速李信的将命令传达下去,两个团的枪手,都是放下步枪,只带着腰刀和手雷,列队向战场走去。

南面的骑兵们得到命令,知道一时难以全歼鞑子,便且战且退,逐渐与鞑子脱离接触,双方在马背上对峙着。

万余枪手靠近战场,多铎不可能不知道,不过,他并不在乎步兵,汉人的步兵,从来都是大清国勇士的军功。

他挥刀击退一名汉军旗的士兵,只是向南面扫了一眼,暂时停战更好,让勇士们喘口气,该突围了,摄政王在义州等着镶白旗呢!

多铎尚未下达突围的军令,忽地看到南面飞来无数的蝗虫,心中不觉吃惊,蝗虫为何来到战场?难道是来嘲笑镶白旗的惨状?

让他不解的是,“蝗虫”子南面飞来,飞过汉军旗的头领,然后向镶白旗飞来。

怎么回事?

难道蝗虫也是汉人的攻击利器吗?

很遗憾,多铎这次猜对了!

“嘭,嘭”之声不觉!

多铎一时呆如木鸡,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具体的物事,但他的心中已经明白,一定是汉人的火器!

刚才端坐在马背上休息的勇士们,此时有不少坠马,便是环形阵外围的战马,也有不少受伤:马腿上鲜血淋淋,马背上冒着青烟……

受伤的战马,发出绝望的悲鸣之声,随即便是受惊似的,在战场上乱窜,好似一幅巨大的“奔马图”!

可惜,奔马的方向,是杂乱无章的,便是最传神的画师,也无法捕捉到每一匹战马的神情。

完了!多铎知道,如果现在不撤兵,恐怕就不用撤军了,勇士们已经无法回到盛京了……

“撤军,向东方突围!”多铎一边挥舞着弯刀,一边向四面大声喊叫,然而,连绵不绝的爆炸声,早已掩盖了战场的一切,无论他用多大的声音,最终都是和伤兵的惨叫声一样,只能汇入无何奈何的洪流!

军令竟然无法传达出去!

“军旗!”多铎喊了一声,这才发现,环形阵中心地带的镶白旗,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护旗兵伤亡了,还是镶白旗被炸毁了。

没办法,只有身先士卒了!

多铎将弯刀向东北方一指,也不喊话,只是催动战马,率先向东北方驶去,心中默默念道:希望勇士们能跟上来……

“嘭!”

一个“蝗虫”忽地飞到多铎的怀中,没等多铎叫喊出来,“蝗虫”忽地发生了爆炸,多铎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本能地想要稳住身形,但战马受惊,一个忽遛,向前冲出十数步,随即猛地向左一拐,将多铎掀下马来……

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失去了旗主,也就失去撤退的军令,镶白旗的骑兵,很多是死在马背上的!

李自成当初研制手雷的时候,原本为了对付明军的盾牌,但步兵装备手雷之后,并没有在多少使用的机会,从西安到京师,一路之上都是势如破竹……

手雷第一次大规模在战场立威,对手竟然是鞑子!

难道冥冥之中,是天主在保佑华夏?

今日歼灭了这么多鞑子,无论是骑兵,还是最后参战的步兵,都是没有想到。

洪承畴的手脚几乎僵硬了,他说服汉军旗的士兵在战场反水,当时也有为国捐躯的心思,但实在没想到,在天命军的协助下,汉军旗这样的二、三流骑兵,竟然全歼了鞑子的镶白旗,连多铎也是伤重而亡……

汉军旗、第四团的骑兵,对鞑子十分了解,鞑子骑兵的战斗里,更是天下无敌,然而,今日,在宁远城外,正白旗狼狈逃窜,镶白旗却是被全歼……

无知者无畏!

天命军的步兵,一个个抢着收割伤兵、打扫战场,聚拢无主的战马。

步兵们都是第一次与鞑子作战,并不清楚鞑子骑兵的战斗力,他们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在想着自己的军功,以及今日的马肉宴……

正文 第994章 辽东立省

多尔衮亲率正白旗近万骑兵,一口气逃出十数里,方才松了一口气,但马速未降,继续向东北方向疾驶。

行至金鸡岭,已时正午时分,虽然人困马乏,但知道后面有追兵,却是一刻也不敢耽误。

正高速奔跑之间,前方的坡地上,忽地跳出无数道长长的绳索,最前面的战马一时躲避不及,被绳索绊倒,但前冲之势未减,顿时向前滚翻在地,将马背上的骑兵向前摔出好远!

人惨叫,马嘶鸣……

明知道遇上了绊马索,但前方的骑兵却是来不及示警,跟着前冲的战马,又被绊倒了数十匹。

伤兵还好些,直接被后面的战马踩踏成肉泥,但伤马的体积太大,又成为新的的障碍。

没等鞑子的骑兵反应过来,前方又是一阵箭雨,顿时射倒了上百骑兵。

多尔衮情知有伏兵,忙勒住战马,大军也是缓缓停下来。

他左右打量,除了前方是一段上坡,两侧都有山势阻挡,金鸡岭就像是此处唯一的一条通道。

多尔衮看着不断坠马的骑兵,心中大急,他看了眼身边的阿济格,道:“十二哥,能不能从两侧绕行?”

“恐怕来不及了,”阿济格摇摇头,道:“摄政王听听,汉狗的骑兵就要追上来了。”

多尔衮侧耳倾听,后面隐隐有致密的马蹄声,多铎不会这么快撤军,这些显然不是大清国的战马,他轻皱眉头,脑中快速思索。

阿济格勉强稳住心神,道:“摄政王,让臣下带着勇士们冲一冲,山上不过是步兵……”

多尔衮不希望阿济格冒险,这次南下,大清国的骑兵伤亡太过惨重,不能再冒险拼杀了,但被堵截在这儿,一旦被后面的骑兵追上,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不知道山上有多少汉狗的军队……

阿济格见多尔衮犹豫不决,忙道:“摄政王,顾不得那么多了,必须冲破汉狗的这些伏兵,尽快回到盛京,迟则生变……”

多尔衮心中大惊,这次南下折损了数万骑兵,回到盛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盛京,稳住局势,然后再征召士兵……

只要骑兵在手,就能保住手中的权力,便是布木布泰,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想到这儿,多尔衮向阿济格一拱手,道:“十二哥小心了!”

阿济格点点头,也不答话,回身点起上千骑兵,先是弯弓搭箭,集中于一点,期望射出一个缺口。

满清骑兵的箭术果然惊人,再次付出百余士兵的伤亡代价之后,他们果然从正前方射出一条生命之路。

阿济格向身后的士兵一招手,大声道:“快,将两侧的士兵杀散!”

吴三桂知道鞑子箭术厉害,步兵根本不可能完全阻挡这些骑兵,便传令道:“向两侧的山上撤退,骑兵追上来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

士兵们便向两侧低矮的山林中撤退,同时不断施放冷箭,杀一个是一个。

吴三桂的步兵并没有射杀多少鞑子,但他们在此处伏击,阻滞了鞑子逃跑的速度,让第一营的骑兵追上来了。

阿济格见情势危急,又率军从拗口杀回,不小心被流失射中小腿,他一刀斩断箭矢,顾不上箭头尚在肉中,飞马来到多尔衮身边,“摄政王快走,臣下来断后!”

“十二哥……”

“别犹豫了,给臣下留下两千勇士!”阿济格眼中喷火,几乎将自己燃烧起来,“摄政王放心,此处地形狭窄,汉狗的骑兵再多,也是施展不开!”

“十二哥,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阿济格亲点了两千正白旗的骑兵,已经飞马跑开了,却又勒住马,回头道:“我们三兄弟的荣华富贵,都在摄政王的身上……”

多尔衮咬了咬牙,回身看了一眼,终于道:“十二哥小心了,回到盛京,十四弟亲自为你把盏庆功!”双腿一夹马腹,在马臀上狠狠抽了一遍,对天命军的怒气,似乎都发泄在座下的战马身上。

阿济格说的没错,刘云水亲率三个团一万五千骑兵,但金鸡岭的地形被山势所阻,根本施展不开,只有前面的骑兵在激战,中后部的骑兵,只能呐喊着给同伴助威,当初选择在金鸡岭伏击逃亡的鞑子骑兵,原本是用山势阻挡鞑子骑兵溃逃,没想到狭窄的地形,让己方的优势骑兵被阻。

刘云水急得大叫,恨不得亲自上阵。

雷万军率第一团从左侧绕过山势,欲待截断阿济格的后路,鞑子的主力跑了,一定要将这股断后的骑兵留下来。

阿济格激战了小半个时辰,知道多尔衮取得远了,便留下一半的骑兵继续断后,自己带着数百骑兵逃往东北方向,追赶多尔衮去了。

雷万军不好不容易绕到鞑子的身后,只是兜住了鞑子的数百骑兵,他将所有的怒火,全部撒在这些鞑子的身上。

天命军的骑兵前后夹击,鞑子虽然单兵战斗力强大,但在天命军摧枯拉朽的攻势之下,很快便便被全歼。

雷万军也不管鞑子是否投降,一股脑全杀了。

刘云水知道,正白旗的主力去得远了,现在追过去,徒耗马力而已,便停止追击,让士兵们打扫战场,聚拢战马。

回到宁远,城外正有一场大火。

刘云水这才想起,原先追击的时候,战场上还有不少鞑子,自己从金鸡岭回来,一路之上根本没看到鞑子的溃兵,难道被全歼了?当时可是好几千鞑子……

他飞马向火堆驶去,远远便高声喝道:“怎么样,杀了多少鞑子?”

正在拨火的士兵道:“全歼了,连多铎的尸体都被炸得残缺不全……”

李自成已经在城内为全军的将士记功。

这几日的战斗,完全称得上宁远大捷,多尔衮带着七万五千骑兵南下,最后逃回的士兵不足万人,折损了六万五千余骑兵。

这是鞑子在辽东崛起之后,最惨重的一次损失,也是汉人最扬眉吐气的一场大胜,天命军的士兵还好些,他们已经习惯了大胜。

但汉军旗的骑兵、吴三桂的辽兵,却是被战果惊呆了,这一连串的胜利,他们从来不敢想象。

对天命军来说,不但粉碎了多尔衮南下汉地的阴谋,也用战斗力集合了人心,一万多汉军旗的骑兵,还有大明前督师洪承畴,都是主动来投……

战场的缴获也是惊人,仅战马就接近三万匹,还有数不清的刀枪、铠甲……

可惜,没有俘获一名鞑子。

这或许是一种遗憾,不过,将来鞑子战败的次数多了,对汉人的心里优势消失,总有投降的时候。

原本指望留下部分鞑子,给汉清部的人手培训鞑子的语言,没有鞑子降兵,他们只能向汉军旗的人学习满语了。

当晚,李自成开了马肉宴庆功,也是为回归的汉军旗接风,不仅刘云水、李信,连吴三桂、洪承畴和汉军旗的几位固山额真门,都是酩酊大醉……

李自成虽然没有宿醉,但酒水也是喝了不少,第二日起床后,感觉还是口干舌燥,连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

亲兵服侍着梳洗过后,又喝了两开茶水,口中的酒气方才淡些。

吃过早饭,李自成首先召见了洪承畴。

洪承畴来到李自成的大帐,翻身拜倒于地,“罪人洪承畴,叩见皇上!”

“免礼平生!”李自成大笑,“洪督是大明的罪人,不是华夏的罪人!”

洪承畴也是笑,但笑得十分收敛,“皇上……”

“坐吧!”李自成向对面一指,又让何小米奉上茶水,淡然笑道:“过去的事,咱们就不说了,还是向前看吧!”

“罪人谢过皇上!”洪承畴落座后,又是拱拱手,不知道是谢座,还是感谢李自成翻过过去的那一页。

“罪人一说,休要再提!”李自成话锋一转,道:“这么长时间,洪督对鞑子那边应该非常熟悉,今多尔衮新败,我们如何把握这个机会?”

“这个,要看皇上的意思……”

李自成笑道:“此话怎讲?”

“皇上是否要恢复辽东都司?”

“原来是这个?”李自成淡淡一笑,随即沉声道:“不仅辽东,便是奴儿干都司,也要恢复起来!”

“小人明白了!”洪承畴目露精光,离座长身一揖,道:“如此小人提出两点建议:其一,趁着多尔衮新败,鞑子军心不稳,皇上兵发义州,重新夺回广宁;其二,沿着边墙向西、北方向渗透,威胁蒙古各部,让蒙古各部逐渐疏远鞑子。”

李自成这次北伐,只想守住宁远,在关外保留一块土地,暂时维持现状,等到华夏一统之后,那时再腾出手来对付鞑子。

没想到洪承畴更为激进,主张大军越过锦州,攻克鞑子占据的义州,恢复军事重镇广宁。

他双目含笑,道:“洪督请道其详!”又向洪承畴摆摆手,让他坐下慢慢说。

“过了锦州,有两条官道,一条通达医巫闾山以西的义州,然后出边墙;另外一条,经过大凌河堡、广宁卫,直达边墙以内的大小黑山堡,然后也是出边墙。鞑子在义州经营了很久,当时有不少耕种的汉人百姓,但鞑子的军队却是不多,只要一举击溃义州的鞑子,当地的汉人百姓必定回归华夏。”

李自成微微点头,如果当地没有多少鞑子,就该趁虚而入,将边界推进至边墙。

“只要天命军占据广宁,切断鞑子鞑子于蒙古各部的联系通道,又有当地百姓生产粮食,便是长期对峙,华夏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自成霎时明白了,不禁笑道:“鞑子与蒙古各部的联络被切断,也就无法直接掌控蒙古各部,而我天命军将士,则以边墙为依托,进可攻退可守,一步步蚕食蒙古各部,斩断鞑子的臂膀,让鞑子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皇上圣明!”

李自成眯上双目,沉思良久,道:“朕原本打算让洪督回京任职,这样看来,洪督要留在辽东之地了……职务不存在高低,关键在于发挥个人所学。”

“小人乃待罪之身,蒙皇上不弃……小人愿意接受皇上恩赐的任何职务!”

“辽宁……辽东安宁!”李自成笑道:“洪督从即日起,担任辽宁省省长一职吧!”

“辽宁省?”洪承畴一愣,没想到皇上不但不会弃了辽东,还要在辽东立省,这完全是要将辽东变成华夏的熟地。

“不过,现在的辽东省,只有宁远、锦州两府,”李自成笑道:“其余的府县,只能向鞑子讨要了。”

正文 第995章 军魂

李自成原本在宁远整顿军队,但听了洪承畴的话,让他改变了一些想法。

这么好的机会,如果只想着守住宁远,实在太保守了!

他立刻召见了刘云水和汉军旗的诸位固山额真,令他们的骑兵迅速北上,刘云水的第一营出医巫闾山以西,目标主要是义州,将战线推进至北面的边墙;汉军旗的骑兵,出医巫闾山以东,北面推进至边墙,于第一营汇合,东面推进至辽河。

第三营的步兵随后也会北上,先推进至锦州,接应两部骑兵,吴三桂部的辽兵,留下副将杨坤和五千士兵驻守宁远,其余的三万士兵,做为后军,晚一日出发。

李自成带着亲兵,随着第三营一同北上。

行至锦州,看着残破的城墙,不禁唏嘘不宜,前年的松锦大战,似乎就发生在眼前。

洪承畴更是默然无语。

他实在没想到,华夏国这么快就收复了锦州,如果不是大明灭亡了,这是绝对不敢想像的事,大明在辽东失地千里,啥时收回了故土?

幸好这次带着汉军旗在前线反水!

吴三桂部暂时驻扎了锦州,士兵扎好营帐之后,便立即动手修缮城墙,不指望将城墙加高、加厚,只须将残破的地方修缮一番,保证城墙的完整。

洪承畴也是留在锦州,新的辽宁省,暂时以锦州为首府,做为新任省长,自然以锦州前线为主要活动区域,现在的锦州,最是需要他。

一直随军的原大明吏部郎中左懋泰,也是留在锦州,出任锦州府知府。

可能是前年的松锦大战太过惨烈,锦州周围的汉人百姓并不多,不过,听说华夏国取代大明,军队将驻扎锦州,百姓们都是喜出望外,可以看得出,辽地的百姓,内心还是向着华夏的。

在华夏国,他们是普通的百姓,但在鞑子的满清国,他们属于某个旗贵人的包衣,连人身都是属于主人。

洪承畴、左懋泰立即着人登记人口,建府立县,并按照华夏的律法给每户百姓重新核发耕地,吏员人手不够,便从军队中借用文书和识字的士兵。

现在的锦州府,属于地广人稀,土地大大富余,洪承畴没有迁移百姓,而是根据人口集中的程度,将西面的塔山堡立为塔山县,不过,塔山县距离宁远府更近,便由李自成做主,将塔山县划归宁远府,从府中抽调刘泰临出任知县。

新的锦州府,将随着军队向东北方向发展,洪承畴、左懋泰暂时只能安置锦州城附近的百姓。

李自成将锦州府完全交给洪承畴和左懋泰,他更关心军事上的发展,前方传回的讯息,证明洪承畴的判断十分正确。

第一营赶到义州的时候,城内上千鞑子并没有抵抗,而是追随着多尔衮的步伐,沿着官道,从大清堡逃出边墙。

汉军旗的骑兵,先是占据了广宁,然后扫除了广宁以北的鞑子,与第一营胜利会师于医巫闾山以北的镇靖堡,随后主力沿边墙南下,将残余的鞑子完全驱逐至辽河以东。

刘云水以正常的心态驱逐了义州的鞑子,天命军打胜仗,原本就是家常便饭,而汉军旗的士兵,则是遇上了久违的胜利,能秋风扫落叶般将鞑子驱逐得干干净净,以前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这些受尽鞑子凌辱的士兵,对鞑子的报复,也是令人心惊,他们不接受战俘,鞑子的散兵游勇,被砍得七零八落之后,都被隔了首级,没有一具全尸。

天命军的军功里,并没有首级这一项,但汉军旗的士兵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将鞑子的首级割下来,用石灰腌制,然后集中起来向天命军请功。

鞑子首级与汉人明显不同,至少脑袋上那根长长的猪尾巴,是做不得假的,不存在杀良冒功。

李自成赶到广宁的时候,汉军旗的骑兵已经将辽河以西清扫一空,还奉上百余颗鞑子的首级。

广宁城依山背河,实在是军事要地,但鞑子进入广宁之后,将城墙捣毁,恢复起来十分困难。

李自成沿着原先城墙绕行一周,不觉皱了眉头。

广宁的战略位置非常重要,但交通算不上便利,甚至不在官道上,如果在广宁开府,实在有些牵强,最多只能立县。

李自成与洪承畴、左懋泰商量,边墙以南、辽河以西,全部划归锦州府,整个锦州府的版图,初步确定下来。

义州在锦州向北的那条官道上,人口比较集中,改义州为义县;在锦州东北方向的官道上,原先的大凌河堡,立为凌河县;官道与边墙的交界处,原先有大量的军堡,其中以大黑山与小黑山最为著名,立为黑山县;加上两条官道之间,靠近医巫闾山的广宁县,锦州府暂时下辖四县。

辽东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天命军不仅重创了多了滚,还在保住宁远的基础上,收回了锦州、广宁,实在出乎李自成的意料。

幸喜之余,他已经在考虑战后的的辽东了,除了废除军堡,开府立县,就是驻军问题。

最难做出选择的,便是吴三桂与高起潜的四万五千辽兵。

这些辽兵常年与鞑子作战,战斗力非常强悍,而且他们当中以当地的辽人为主,如果留在辽东,再合适不过了,将来退役,就在辽宁省落叶归根。

可是吴三桂与李信,都是名将,一山难容二虎,如果将他们都留在辽东,很可能产生一加一小于二的内耗效应。

李自成深思熟虑后,决定将吴三桂和辽兵分开,辽兵留在新的辽宁省,而吴三桂则将回到京师,另有任命。

翌日上午,李自成在广宁召开了军事会议,这次会议,是对辽宁省的军事进行新的部署。

首先是汉军旗的安置。

汉军旗现在尚有八九千骑兵,经过精简,只留下五千余人,合编为骑兵团,做为第一营第五团,以李国翰为团长。

其余的士兵,必须强制性退役,解甲为民,安置在锦州附近,轻伤兵无法从事农业生产的,则安置在府县充当衙役、捕快。

正红旗的固山额真战死,正黄旗固山额真祖泽润、镶黄旗固山额真刘之源、镶红旗固山额真石廷柱,分别出任凌河、义县、广宁知县。

其次是讨论四万五千辽兵。

吴三桂离开辽宁,回京另有任命。

从辽兵中挑选出两万余精锐,合编为师,以杨坤为师长,隶属于第三营,正式编制为第三营第五师。

这次的宁远之战,缴获鞑子战马接近三万匹,全部交给第五师,第五师为骑兵师。

山海关的一万士兵,将一分为二,敕封陈永福为果毅将军,领五千士兵镇守山海关;敕封唐通为果毅将军,领五千士兵镇守宁远。

其余的一万五千辽兵,强制退役,解甲归田,官府发给耕地、农具、耕牛等,军方协助他们建造房屋。

最后是锦州府的驻军。

李信的第三营驻扎锦州、广宁和义县,护卫着整个锦州,山海关的陈永福部、宁远的唐通部,都受第三营节制。

李自成特别叮嘱李信,天命军很快便要南下长江,一统华夏,第三营的目标,是镇守边墙之内的锦州、宁远,尽量不要开展大的的军事行动,避免过度刺激鞑子。

这边的事情安置好了,李自成在广宁休息了一日,又召见了洪承畴、左懋泰,让他们按照华夏国的律法,按照十五税一的标准,向百姓征收税粮,减少粮食运输的压力。

所有的税粮不必押送京师,就地做为第三营将士的军粮,只要留下相关的账目即可。

太阳刚刚出山,草尖上晶莹的露珠,反射出夺目的光华。

李自成告别送行的文武,带着亲兵和第一营的骑兵,踏上返京的路程,行不过十余里,他忽地发现,吴三桂心不在焉,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不用多想,已经明白了吴三桂的心思,便催动战马,行至吴三桂的身边,“吴将军一向以战马为伍,不知道骑术如何?”

“这……”吴三桂一时不明白李自成的意思,不禁愣住了。

“朕也是马上出生的皇帝,”李自成笑道:“来,咱们试试马力!”

“马力?”

“莫非吴将军不敢?”李自成大笑,不等吴三桂回话,一鞭抽在黄鬃马的马臀上,双腿夹住马腹,已是扬长而去。

吴三桂顿时明白了,他正心中着恼,便也抽了一鞭,将马速加到最大,向前面的李自成追逐过去。

亲兵们不明所以,但皇上纵马狂奔,他们只得催动战马,紧紧跟在后面。

后面第一营的骑兵,则是跟在李自成亲兵的身后,刘云水心中跟明镜似的,他知道吴三桂的心思,却不知道皇上为何要与吴三桂赛马。

一口气疾驶了数十里,李自成累得满头大汗,这才放缓马速,看了眼身后的吴三桂,笑道:“痛快,很久没有纵马奔驰了,这种感觉,绝非步兵所能体味的,难怪游牧部落不愿放弃游牧的生活方式,哪怕日子过得再苦!”

“吁……”吴三桂一拉缰绳,也是放缓马速,恰好在李自成的侧后方,心中却是奇怪,“皇上……”

李自成没有回答,却是抬起头,看看太阳的位置,隧道:“已经是日中了,我们休息休息,顺便补充些干粮、清水!”

士兵们纷纷下马,各自就着清水啃着干粮,也让战马休息片刻。

李自成见吴三桂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喝着清水,遂靠了过去,与他并肩坐了,“吴将军是舍不得属下的士兵?”

“小人……小人不敢……”

“不敢?倒也没错,”李自成喝了口清水,道:“吴将军为何舍不得属下的士兵?”

吴三桂暗中咬了咬牙,道:“小人属下的这些士兵,都是小人亲手操训的,便是面对鞑子的骑兵,他们也不会含糊……让他们解甲归田,小人实在舍不得……”

“一支军队的军魂,不是来自士兵,而是取决于统兵的将军!”李自成看着不远处的医巫闾山,淡然道:“就像这山的雄姿,不是因为山上的树木,而是来源于山的本身。”

“皇上……”

李自成差不多已经吃饱了,便将残余的干粮和水袋递给何小米,起身拍拍吴三桂的肩膀,道:“只要吴将军的马术不减,总有驰骋疆场的机会!”

…………………………………………………………………………

多尔衮回到盛京,后军的士兵已经告诉他,镶白旗在宁远城下全军覆没,连多铎都的脑袋都被挂在宁远的城头……

多尔衮将吴三桂、汉军旗、天命军、华夏国挨个骂了一遍,但谩骂是没有用的,关键是现实问题。

多铎死了,镶白旗不能倒下。

阿济格有勇无谋,并不是一个出色的旗主,但却是值得信任的人……

多尔衮思索良久,决定让阿济格接任镶白旗旗主,尽快抽调壮丁,恢复镶白旗的战斗力;汉军旗战场反水,让多尔衮心有余悸,暂时不用组建,等等再说。

蒙古八旗势必要恢复,他们是大清国最忠实、最可靠的盟友,但重新组建蒙古八旗,需要蒙古的勇士,没办法,多尔衮将这件事交给济尔哈朗,让他首先从临近的蒙古科尔沁部招募壮丁,先恢复两三旗,然后再去向漠南、漠北的蒙古各部招募壮丁。

因为图尔格在漠南蒙古人心中又很高的威望,他派图尔格带着顺治的旨意,先去漠南蒙古传旨,做好必要的准备,等济尔哈朗一到,再行组建蒙古八旗。

多铎战场捐躯,长子珠兰才九岁,不足以支撑整个家庭,他的家人大清国不能不管。

多尔衮与阿济格商量,将多铎的福晋们和家产平分了分了,孩子都随母亲,分别归入英亲王府和睿亲王府。

多尔衮自己虽然妻妾众多,但子嗣却是艰难,到目前为止,尚无男丁,只有一个女儿东莪,他便存了一份心思。

在分配多铎妻妾子女的侍候,他硬是要了多铎的第五子、年仅两岁多尔博,万一将来生不出儿子,便让多尔博继承爵位,为睿亲王府延续香火。

多尔衮之所以看中多尔博,并非因为多尔衮可爱、睿智,一个两岁的孩童,现在能看出什么?

他是看中多尔博生母达哲的身份。

大清国现在的后宫,地位最尊贵的,便是哲哲和布木布泰这姑侄两,哲哲原本是皇太极的皇后,顺治继位后,被敕封为孝端文太后,顺治也称之为母后皇太后;而布木布泰是皇太极的庄妃、顺治的生母,此时被敕封为孝庄文太后,与哲哲并尊。

达哲与孝端文太后哲哲同母,可以说是孝端文太后的亲妹妹、孝庄文太后的另一个姑姑;但孝端文太后哲哲的生母札日固齐,在丈夫莽古斯死后,嫁给了孙子索诺木,然后生下了达哲,所以,从父系来算,达哲应该是哲哲的侄孙女、布木布泰的侄女。

游牧民族的不重女子的辈分,达哲与哲哲、布木布泰的的关系有点乱,但她们毕竟有血缘关系,血浓于水。

多尔衮就是看中达哲与哲哲、布木布泰的关系,如果得到她们的支持,先让达哲和儿子多尔博进入府中,将来继承睿亲王的爵位,阻力可能小了许多。

正文 第996章 春光

回京的大军全部是骑兵,行军的速度很快,李自成归心似箭,经过锦州、宁远的时候,都是绕过城池,只是经过山海关的时候,在关城内宿了一夜。

京师已经在望,李自成预备从南面的正阳门入城,吴三桂却是兴致很高,“皇上,大明每次进兵,都是从北面的德胜门回城。”

李自成想想也是,至少能沾点吉祥之气,便往德胜门而去。

刘云水部的骑兵,自然不用入城,李自成带着亲兵,刚刚转过东面的城墙,便看到城北聚集着大量的官员。

“恭迎皇上得胜回朝!”数百官员看到李自成的战马,远远跪倒在城门外。

李自成急行数步,在官员们的面前下了战马,抬起双手道:“快快平身!”趁着官员们起身的机会,目光在前方一扫,果然看到梁文成、陆之祺与沈道,遂哈哈笑道:“你们可算来到京师了!”

“皇上传旨,臣等敢不来吗?”梁文成笑道:“不仅我们几个,西安的文武官员,几乎全部来到京师了。”

“来了就好,”李自成的视线在人群中一扫,又看到了后面南居益,便冲着他点点头,然后向众人一挥手,道:“我们回城再说!”

从德胜门入城,饶了半个皇城,方才从午门入了皇城。

吴三桂自去吴府,而众臣与李自成随口聊了几句,知道李自成长途行军幸苦,并没有打扰,而是各自散去。

李自成习惯性回到乾清宫,正要让窦美仪准备热水,好好洗去身上的臭汗,没想到厅堂内外却是跪了一圈女人,“妾身叩见皇上!”

“桂英?娜木钟?”李自成情急之下,竟然唤出了娜木钟的蒙古名字,然后用手一个个点着脑袋,“洁儿、蝶儿、芬儿、蓉儿、玉儿,还有你们这些精灵!”瞥见宋玉莲远远跪在后面,忙道:“不用多礼,快平身吧!”

除了后妃们,就连小梅小兰、如诗如画、鸢儿等一般侍女,也是随着各自的主人到了,还有不少孩子,李峰已经十五岁,和他娘孙梦洁一样高了。

李自成又和孩子们打了招呼,然后让他们各自玩去。

原本是要沐浴,不过,看到莺莺燕燕的,身上自然起了反应,臭汗还是要洗去,李自成让窦美仪去准备温水,却偷偷告诉高贵英,让她服侍自己沐浴。

高桂英白了李自成一眼,大白日的,一定又在想着那事,她是皇后,李自成回来的第一个晚上,照例要侍寝的,也不用着急。

不过,想到李自成北征辽东,苦熬了这么长时间,高桂英便让李自成自己挑人侍候。

李自成一时懵了,自己的这些女人,都是自己的心头肉,手心手背,哪一个都舍不得,最后一个妃子都没挑,只是让如诗如画去服侍。

李自成告诉宋玉莲,自己一路上都是就着清水吃干粮,让她多准备几个菜,沐浴之后,便要吃饭。

高桂英等众女都是心疼,不过也没办法,总有地方等着皇上去征伐。

如诗如画领着李自成去了浴室,圆木桶内已经备下了热水,如诗闭上浴室的小门,回到李自成身边,是要给李自成宽衣的。

或许李自成已经是皇上,一向牙尖嘴利的两个小婢,今日却是异常小心,连手脚也不利索了。

李自成暗暗发笑,难道身份上的变化,会给她们带来这么大的压力吗?

他一把搂过一人,也不管是如诗还是如画,三两下褪去外衣,道:“你们不是说过,喜欢朕在你们身上作画吗?还不将小衣褪去?”

“皇上……”如诗又羞又喜,一时犹豫不决,两只小手捏住衣角,道:“那是如画说的……”

“你们是好姐们,谁说的都一样,”李自成充分发挥无赖精神,大手已经从小衣上游过去,“如诗,要不,你将小衣褪下,朕在你的肚皮上做诗!”

如诗“扑哧”一笑,身子已经不受大脑的约束,明明想要拒绝,结果却是迎合,由着李自成褪去亵衣亵裤,按在地面的衣服上……

如画看了一出“少儿不宜”的画面,不过,她是过来人,当初在西宁的穆府、从西宁去往兰州的路上,就以就被李自成吃了,便是和如诗、皇上之间的三人行,次数也不少。

这时候李自成当着她的面和如诗羞羞,她不知道事情是否已经结束,皇上是否会放过自己。

李自成放过如诗,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独自走进木桶,将身子泡在热水中,闭上双目靠在木桶的边沿,顿时惬意无比。

如画正感到失落,忽听得李自成幽幽地道:“如画,还不进来给朕擦拭?”

“嗯!”如画小声地答应着,看了眼正缓缓起身的如诗,背过身一点点将衣服脱了,抬腿跨进木桶。

她正要向李自成靠过去,没提防李自成从水底伸出手来,一把扯过,按在腿在,搂在怀中,“如画,朕做了皇上,在朕面前,你们的胆子就小了?”

“皇上……婢子……”

李自成听到如诗在木桶外磨磨蹭蹭,也不回头,淡然道:“如诗,先进来吧,外面如何伺候朕?”

如诗轻声答应着,跨过木桶的另外一侧,缩进水中,与李自成之间至少隔着半尺。

李自成如法炮制,也将如诗拉过来,按在腿上,双手挽住二人纤细的腰身,道:“如诗如画,这么长时间,想过朕没有?”

“婢子……”如画原本比如诗还要火热,但今日的木桶内,被热水一熏,早已羞红了脸面,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如诗先说!”李自成的大手在如诗的腰上滑动了一段,“说实话,如诗想过朕没有?别害怕,你们在朕的怀中,朕还是当日的大都督!”

“真的?”如诗昂起红扑扑的小脸,“皇上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喜欢我们姐妹吗?”

“那是自然!”李自成在如诗的脸蛋上亲了一口,道:“朕这次回来,第一次就挑你们姐们,可见你们在朕心中的地位,记住,朕永远是那个喜欢你们的大都督!”

如诗的呼吸霎时沉重起来,她先是低下螓首,忽然又勇敢地抬起头,在李自成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此地无声胜有声,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的心思,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皇上了!

“如画呢?”李自成偏过头,看着怀中小鸟依人般的如画,笑着道。

如画听皇上的意思,自己等会还要伺候,心中有些些羞涩,更多的却是幸喜、期待,是呀,皇上说得不错,这才刚刚回京,连皇后娘娘都没有临幸……

李自成感觉如画腰间的温度急速上升,也不知是水温还是体温的变化,大手不觉游移起来,不小心攀到胸前,捏了一把,再不肯松手。

如画暗地嘤咛一声,知道躲不过,隧道:“婢子无时无刻不想着皇上……婢子既想皇上,也想皇上的身子……”

果然是如画,比如诗还要直白,与小兰的温婉相比,完全就是冰火两在冲天。

李自成喜欢穆思蓉、小兰那样温婉的女人,便是现在,还是常常羞意怯怯,时不时的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让人疼让人怜。

而如画却是那种有想法就要实现的人,除了这次碍于皇帝身份,并没有显示主动,便是在穆府的第一次相见,都没有多少羞意怯意。

李自成正在思索,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物体,在自己的腰下,泥鳅似的一点点向下滑行,“泥鳅”每行一小步,便在原地蠕动片刻,似乎在观望,直到没有危险,再前行一小段。

泥鳅忽地变成温热的八爪章鱼,忽地张开触须,轻轻攥住小帝,李自成不觉打了个激灵,那柔软的物体,也是一顿。

他抽开手,向下一摸,果然是一条光滑的嫩臂,沿着手臂向上滑去,却是如画的小手在作怪。

这可是你自找的!

李自成轻轻放下如诗,将如画抱到两腿#之间,两瓣香#臀落在小腹以下,双手在如画的身上搓揉起来。

如画实在忍不住了,便闭上双目,在木桶里轻声叫唤起来。

如诗不用脑子也能知道他们在水底做些什么,不觉掩口而笑,还悄悄像外侧移动了一小段,将空间让出来。

她倒是奇怪了,难道他们在木桶里也能……

这样想着,倒是用手在自己的嫩滑的身子上抚摸着……

李自成没打算在木桶里蹂躏如画,自己的女人,无论什么身份,都是用来疼的,他从如画越来越放肆的声音中,知道如画的身心已经准备好了,便抱起如画,从木桶里出来,让如画双脚立地,两手扶着桶口……

如诗独自在木桶,险些被剧烈的波浪呛了水,便借口木桶里水温太低,从木桶里出来,瞥了眼身前的春光,也不说话,双眼只是媚笑,取了一件上衣披在身上,轻手轻脚走到门口。

唯恐泄露了浴室里的春光,她只是将木门开了一道最小的缝隙,从门外的宫女手中接过两桶热水,又将木桶里的凉水舀出一些,兑上热水,浴室里的温度急剧上升……

正文 第997章 无影战队

李自成陪着后妃们用了午膳,小憩片刻,便在东暖阁召见了三院的主官梁文成、陆之祺、沈道。

三人行过大礼,被李自成赐了座,端坐在李自成的对面,做出恭听圣训的样子。

李自成最关心的是政务院,遂道:“文成来到京师,政务院运转还算通畅吗?”

“通畅,通畅,”梁文成道:“可是……”

李自成笑道:“可是什么?”

“税务部的崔大人说,国库空虚,正常运转困难,”梁文成轻皱眉头,道:“臣查验了一下,税务部的确没钱,库里存款不过数万两,连士兵的军饷都不够,还有官员们的俸禄……”

“崔爱卿有没有算过,军饷、俸禄,每个月需要多少银子?”李自成并不着急,朱由检的內帑,还有存银千万两,暂时封存起来了,没有多少人知道。

“天命军的陆军,辽东第三营有十一万,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各营,共十四万,四川的擎天营一万五,湖广的承天营、应天营五万,皇上的亲兵营一万,合计三十二万五千;水军当中,长江水军两万,北海舰队五千,合计两万五千;还有四万骑兵,华夏的实际军队在三十九万,每月除了粮食,至少需要二十万两军饷,全年就是二百四十万,这还不包括军事装备……”

李自成没有吃惊,三十九万军队,对于华夏来说,还远远不够,等到华夏完全统一之日,军队还会增加,特别是水军。

当然,将来的华夏,军队并非全部是职业士兵,还会有一部分地方军队,或者叫预备役士兵,他们只有粮饷没有军饷,等到成为作战部队,才会有军饷。

加上伤亡军人的抚恤,军费的确是一个问题,不过,华夏这么大,南北都是强敌,维持一支强大的军队,是必不可少的,关键是国家如何增加收入。

他淡淡笑道:“那官员的俸禄呢?”

“这个……崔大人尚未完全统计出来,各地的官员多有空缺……”梁文成暗暗吃惊,皇上对数百万的军费,似乎没有吃惊,难道他是胸有成竹?顿了一顿,道:“不过,据臣和崔大人共同估算,每年至少在一百万两……”

李自成点点头,道:“除了京师,各省、府、县三级,民政长官、法院、监察员必须尽快完善,至于民政长官以下的各厅、处、局,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设置,比如科技局、交通局,如果没有必要,县级可以不设,这样可以减少官员的人数。”

“臣明白!”梁文成拱手道:“臣将会同人事部的宋大人,府县一级,某些机构可以暂缓设置。”

李自成知道,作为一个大国,华夏的支出也会很大,他淡然笑道:“军饷三百万,官员俸禄一百万,这是最低的支出,文成是这个意思吧?”

“就是,就是,”梁文成一迭连声,道:“皇上,今年的赋税,即便足额上交,也就这个数字……”

“文成不用担心,再给你七百万,使用一年,应该绰绰有余吧?”李自成预备将內帑中发现的千万存银,留下三百万,存入自己的小金库,做为发展资金,这些资金的使用,是不需要政务院审核的。

“七百万?”不仅梁文成,便是陆之祺、沈道二人,也是惊讶不已。

李自成没有过多地解释,只是淡淡地道:“大明即便财源枯竭,每年的税收,也不会低于千万吧?华夏增加了商税,而且所有的土地都会纳税,每年的收入,应该不止这个数,加上修路、教育上的支出,每年略有结余才是。”

“这个……臣暂时不能确定,等到今明两年的赋税全部上交,才能统计出确切的数目。”

李自成微微颔首,天命军所过之处,因为百姓太过贫瘠,很多地方都是实行减免税政策,今年的税收,除了原先的甘肃、青海、四川、湖广,都不是正常的水平,等到减免政策结束,才会有确切的数字。

不过,即便华夏不加赋,凭着商税,以及对权贵们所有的土地征收农业税,每年的税收也会大幅增加,倒是不用担心支出问题。

华夏大力发展科技和工商业,即便暂时过紧日子,数年之后,等到工商业发展起来,税收肯定会大幅增加……

梁文成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道:“皇上刚才计算的大明赋税,那是包括江南的富庶之地,据臣所知,江南的赋税,至少占据大明的半壁江山……”

“文成是担心江南的事?”李自成笑道:“京师都是我们的,朕会允许江南独立于华夏之外?”

“皇上要南征吗?”梁文成的心中,既充满期待,又有些担心,江南尚有大明的数十万军队,以皇上的性子,恐怕又要亲征!

“这是自然!”李自成向三人拱拱手,笑道:“恐怕又要仰仗三位稳定京师了!”

“臣等职责所在!”

李自成看了眼陆之祺,道:“各地法院的组建,进行得怎么样了?”

陆之祺忙拱手道:“回皇上,京师、山西各府,基本组建完成,正在向县级延伸,青海、甘肃、四川,暂时还是维持原来的机构,臣在陕西的时候,各府已经组建法院,但湖光尚未涉及……”

李自成明白,要在全国组建法院系统,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稳步推进,便点头道:“法院不受地方民政长官的管辖,从人员到资金,完全保持独立,就是为了让法院独立行使审判权,包括对文武官员的审判,陆爱卿要充分发挥法院的审判作用,千万不要沦为地方官的附庸!”

“臣明白,臣不敢辜负皇上对法院系统的期望!”

李自成又道:“法院审判刑、民事案例,必须‘以事实为依据,律法为准绳’,切不可捕风捉影、风闻行事,必要的时候,要对专职的法官进行培训,培养一批忠贞的法官,”顿了一顿,又道:“此外,上级法院,必须监督下级法院的法官,防止法官专权!”

“臣会谨遵皇上的教诲!”

沈道见李自成目光一转,知道轮到自己了,忙道:“皇上,京师、山西的检察院,已经组建得差不多了,臣打算去一趟青海、甘肃、陕西,将三省的监察系统完善,然后集中组建四川、湖光的监察系统……”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各部的主官,绝对不能长期呆在京师的办公室,须得了解各地的实际情况,李自成笑道:“沈爱卿一把年纪,还要为了华夏在各地奔波,朕感恩不尽!”他向沈道一拱手,道:“监察院是国家重器,一定要发挥监督作用,特别是监督各地官员,华夏能否长治久安,就靠各地的监察院了。”

“臣会谨记自己的责任!”

“自上而下,培养一批有担当的忠贞之士,”李自成用手点着沈道的脑袋,笑道:“监察院的责任,主要是监察各地的官员,如果监察院的人,与地方的文武勾结,沆瀣一气,朕可是要追究爱卿的责任!”

“臣诚惶诚恐……”沈道拱手道:“皇上放心,若是到了此时,不须皇上责罚,臣也会自刎谢罪!”他从西宁开始,追随着李自成一步步走到今日,对于创建的华夏国,有着特殊的感情,开始的时候,或许是迫于李自成的威势,但终究是性格使然,否则也不会一直被重用。

走到这一步,他已经将华夏国当作自己的孩子了……

“监察院的人员,就是给官员们找出瑕疵,但也不能鸡蛋里挑骨头,”李自成道:“要掌握好监察的‘度’,不能影响、干涉官员们的正常工作,不能‘风闻言事’,华夏不需要大明所谓的‘言官’!”

“臣谨记在心,臣也会要求监察院的人员明确自己的职责!”

李自成并没有留下三人用膳,他还要召见京师的官员们,不过,考虑到天色已晚,便没有召见各部的长官,而是召见了汉阳局的任二喜和无影门的吴二毛。

汉阳局原本就是监督国内官员的,与汉清局一内一外,是华夏国的侦讯机构,随着华夏国即将一统全国,汉清局升格为汉清部,将专门打探国外的讯息,而汉阳局将完全承担起监督国内官员的责任,类似于大明的锦衣卫。

李自成将汉阳局升格为汉阳部,又将西江米巷附近的锦衣卫衙门更命为汉阳部,赐给汉阳部做为总部,但汉阳局与锦衣卫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它只有查探、取证的权利,却没有审讯、判决的权力,如果搜集到官员们不法的证据,还要交给法院,或是监察院,重要讯息也可以直接呈送皇上。

汉阳部与汉清部一样,并不是国家机构的组成部分,而是直属于皇上,人员的任免、俸禄的发放,完全是皇帝一人的事,成员只须对皇帝负责。

无影门曾经在攻伐四川的战斗中,发挥过重要的作用,此后吴二毛等人一直在四川监督、镇压土司,最近才回到京师。

按理说无影门的使命已经完成,现在可以解散了,但李自成觉得,无影门内有不少奇才怪才,就这么解散了,实在有些可惜,如果解散了无影门,这类人才将报国无门。

深思熟虑之后,李自成决定将无影门更命为“无影战队”,吴二毛出任队长,拥有飞刀绝技的上官嗣羽出任副队长。

原先的无影门成员,已经难以适应新的要求,大部分人将强制退役,安置在地方官府为吏,李自成授权吴二毛、上官嗣羽,可以在全国范围内招募人员,尤其是武功高强之人。

无影战队满编为五十人,宁缺毋滥,操训、使用经费由皇家供给,上不封顶。

在李自成的设想中,无影战队将是一支特战队,专门用于特殊的战斗,他的心中一直惦记着辽东的鞑子,如果无影战队操训及时,或许他们的第一场战斗,就将发生在辽东。

正文 第998章 怪怪的

任二喜与吴二毛都是欢欢喜喜离开了,华夏立国,他们的地位似乎更重要了。

二人告辞以后,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李自成在高桂英等人的服侍下,匆匆用了晚膳,便又忙起后宫之事。

高桂英他们来到京师,不可能全部住在乾清宫,后宫中除了坤宁宫,还有东西六宫,有足够她们居住的宫殿。

或许知道自己的命运,在李自成回京之前,她们已经在太监、宫女的帮助下,将所有的宫殿打扫得干干净净,只等着李自成的意思了。

高桂英在西安的时候,已经被立为皇后,这次自然是入住坤宁宫,李自成还拨给他四名太监、四名宫女。

在高桂英的心中,八个人服侍着她,实在太过奢侈了,她一直遵从李自成的嘱咐,加上是农家出生,无论是在西宁、兰州,还是在西安,只要能做的事情,都是自己动手,但与大明的皇宫相比,这样的服侍人员,甚至比不上慈宁宫的太妃。

李娜(娜木钟)是木妃,是仅次于高桂英的二夫人,住了东六宫之首的景仁宫;静妃孙梦洁居西六宫之首的永寿宫,小梅小兰当时是为她买回的,也随着住在永寿宫,继续服侍她。

怡妃陈秋蝶原本是三夫人,是可以住在东二宫承乾宫的,但她一向与孙梦洁要好,要求与陈秋蝶住在一起,最后住在西二宫翊坤宫,与孙梦洁比邻而居;燕妃田芬便住了承乾宫,鸢儿随身服侍。

淑妃穆思蓉住了东三宫钟粹宫,如诗如画随侍;和妃王婉玉住了西三宫储秀宫,侍女土芹随侍。

李淑济既不是正式的妃子,也没有生育子女,原本是没有资格单独入宫的,但高桂英、李娜考虑到她是林丹汗的女儿,都劝说李自成给她封号。

李自成想想,华夏很快便要远征关外,到时候或许需要她和她的父母相助,加上和李淑济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便临时敕封李淑济为华妃,入住东四宫延祺宫,与李娜比邻。

所有的妃子,都是两名太监、两名宫女服侍,已经有了侍女,便从中扣除。

宋玉莲已经年过四旬,加上是陈秋蝶的亲娘,无法给她妃子的封号了,李自成看着她脸上尚显白嫩的肌肤,决定让她担任乾清宫御膳总管,专门管理自己的饮食,与陈秋蝶也可以常常见面。

陈秋蝶和宋玉莲都是感恩不尽,两人都是叩谢。

虽然东西六宫尚有空缺,但李自成暂时没心思增加后宫的人数,也没有提拔宫女入住东西六宫的意思,连窦美仪都没有得到封号,暂时还在乾清宫服侍着。

他还要为两件事操心。

一是皇子、公主们。

公主们可以随着母妃生活,但大公主李雨馨,已经十五岁了,按照这各时代的习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现在华夏国初定,京师已经稳定,不能因为战争耽误了他的婚事;

皇子们更让李自成绞尽脑汁。

长子李峰已经十五,次子李松十三,都已经接近成年,得让他们独立生活,不适宜住在后宫了。

还有就是教育问题,李自成希望他们接受新式教育,引领这个时代,他们虽然跟着孙梦洁、陈秋蝶、穆思蓉她们学过简化汉字,但知识不够系统、全面,思路不够开阔,今后要么进入学堂,接受全日制学校教育,要么有专门的老师传授知识。

李自成左思右想,李峰、李松他们有了一定的基础,这个年龄再要入学堂,恐怕不太适合了,便打算请郭世俊做两人的老师。

华夏正式立国,太子的人选也要确定下来,李峰是长子,而李松是嫡子,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有嫡立嫡”,那李峰怎么办?

李自成看着后妃们搬家的热闹场面,心中却在深思,李峰与李松,究竟谁更适合做太子?

关键是谁更适合做华夏的第二任皇帝!

李自成倒背着双手,独自走在御道上,将李峰与李松的性子,在大脑中过了一遍。

李峰性格外向,适合扩张,而李松性子沉稳,更适合守成。

自己是一个扩张性的皇帝,将来皇位到了第二任皇帝手中,如果皇帝还是像自己这样对外扩张,难免限于穷兵黩武,华夏甚至像大秦、大隋那样,二世而亡……

自己向外扩张,第二任皇帝就该守成,将占据的土地消化掉,至少经过两三代,才能进行新的大规模扩张……

这样思索着,李自成的心里倾向于立李松为太子,而李峰,可以让他在教育、商业、科技等方面发展……

太子的人选基本上确立下来,李自成的心中,算是轻松了一大截,不过,后宫的妃子们怎么办?难道像前朝的妃子们那样,每日在宫中洗得白白净净等待自己去临幸?

如果是这样的生活,宫中难免要内斗,便是高桂英恐怕也弹压不住,必须给她们找些事情做。

有了事情和事业,就会忘记不必要的争宠,也没多少时间和精力争宠。

孙梦洁、陈秋蝶、穆思蓉都是西宁女校的毕业生,现在已经过了十年的合约期,难道她们当年学习的知识,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怎么样给她们找一份,又不违背宫中的禁制?

教育、科技、工业、商业……似乎都不合适,文化、娱乐……

李自成忽地心中一动,新朝华夏,将依法治国,无论是官员、商户,还是普通的百姓,都必须遵守国家的律法,如果孙梦洁她们能用娱乐的形式,将教化与律法结合起来……

最重要的载体,便是报刊!

李自成思索良久,直到高桂英她们都从乾清宫搬出去,心中方才整理出一套思路,他顾不上休息,立即赶到高桂英入住的坤宁宫。

按照习惯,李自成今日应该宿于皇后高桂英入住的坤宁宫,或者召高桂英入乾清宫侍寝,但李自成今日没法在坤宁宫留宿了,他要知会高桂英一声,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高桂英在宫女们的协助下,正在铺设凤榻,没提防李自成急急火火闯进来,面上不觉一红,“皇上,妾身尚未整理好床榻……”

李自成知道高桂英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打个哈哈,道:“桂英,这个……嗯……”

“皇上怎么了?”高桂英觉得奇怪,自成每次出征归来,都是急急火火的,今日的眼中,似乎缺少了那一团火焰……

按照自成的习惯,远征辽东后,今日刚刚回家,如果他要求自己和坤宁宫的宫女们……晚上一同侍寝,那才是正常的自成!

难道自己一向不肯与他人同寝,自成生气了吗?

如果自成提出让自己与宫女一同侍寝,究竟要不要答应他……上午不是让如诗如画侍候了吗?

自成的眼中,为何没有了那种只有女人才能看懂的火焰?高桂英忽地一惊,难道是身子上的问题?

是不是长期征战,身边又没有女人服侍,在战场熬坏了身子?下次征战的侍候,要不要派出妃子跟着侍候……

李自成竟然没有读懂高桂英的目光,虽然明白她的目光中含有担忧、怜惜、疑虑的成分,但高桂英一会转了这么多心思,他如何猜得透?

“桂英,这个……你先出来说话!”

高桂英一愣,难道自成现在就想要?如果想要,将宫女们赶出去就是,去外面干啥,外面又没有床榻……她抬起头,看到李自成清澈的目光,方才知道自己又意会错了。

看自成的样子,今晚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说!

高桂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头。

李自成拉着高桂英的小手,将她带到隔壁的偏房,按在红木椅子上坐了,自己在她身边落座,含笑道:“桂英,今晚过来,是要帮你一个小忙!”

“小忙?”高桂英不解,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要自成帮忙的呀,难道自成要给坤宁宫增加太监宫女?其实已经不必要了……

李自成把玩着高桂英的小手,道:“桂英,你身为皇后,知道自己最重要的责任是什么吗?”

“责任?自然是维持后宫稳定,不给皇上添乱……”高桂英忽地发现不对,自成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难道他对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有什么不满吗?是不是嫌弃自己年龄大了……对,皇宫中年轻的宫女太惹眼,一定是这样!

难道皇上要向自己摊牌了吗……你要娶那个窦美仪做妃子,又没人反对,为何……

高桂英微微低下脑袋,脸上是说不出的落寞。

李自成轻抚着高桂英越来越红润的脸蛋,笑道:“桂英想哪去了?朕是说,要维持后宫稳定,非常不容易,朕这才帮你一点小忙。”

自成今晚为何怪怪的?他究竟要说什么?高桂英抬起头,双目巴巴地看着李自成,却是没有说话。

李自成在高桂英送上来的红唇上亲了口,道:“桂英,后宫中最大的问题,便是后妃们争宠,虽然到目前为止,朕的后宫中尚未发生这种事,但谁也保不准以后……”

“皇上是嫌弃桂英做得不好吗?”高桂英下意识抚摸着被李自成亲过的红唇,心中却是非常紧张,双目中已经微微泛出莹光,从西安被敕封为皇后,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难道就要被废?

“桂英不用多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李自成双手捧着高桂英的脸蛋,用手指轻轻抹去她眼中快要溢出的泪滴,道:“傻瓜,你是女人,应该知道后宫中的女人为何争宠,”唯恐高桂英不明白,又道:“妃子们争宠,说到底都是闲出来的,什么事情都是太监宫女来做,整日无所事事,自然会想着……争宠!”

高桂英微微闭上的双目忽地睁开,道:“那皇上有什么法子吗?”

“自然有,”李自成笑道:“所以朕说,要帮你一个小忙,就是找些事情给妃子们做,让她们忘记,不,是没有时间争宠,后宫也就安宁了。”

“皇上有什么法子?”

“这个,过两日你就知道,”李自成在高桂英充满期待的脸蛋上拍拍,道:“不过,朕今晚不能在坤宁宫留宿了。”

正文 第999章 清水报

李自成来到孙梦洁入住的永寿宫,小梅小兰带着两个小太监行礼后,便呆呆地立在面前。

李自成哈哈一笑,“怎么了,你们都傻了?”

小梅这才反应过来,在脸上抹了一把,讪讪道:“婢子以为皇上今晚去坤宁宫……婢子这就去告诉娘娘……”

李自成摆摆手,“咋了,朕不能来永寿宫看看你们吗?”

小兰不知觉走了两步,靠近李自成,“皇上……”

李自成咳嗽一声,道:“朕来永寿宫,是有一些事情,朕会亲自和静妃说,你们不用通报。”他原本想要小太监们去通传怡妃陈秋蝶、淑妃穆思蓉,想了想,又加上华妃李淑济,李淑济虽是林丹汗的女儿、身上留着蒙古人的血脉,但她六七岁就来到西宁,一直与孙梦洁她们生活在一起,汉话说得很溜,在延祺宫也是闲着无事,不如让她加入进来,将来还可能将蒙古草原上的事情纳入进来。

小太监忙去通传几位妃子,小梅见此处没有外人,便笑嘻嘻地道:“皇上是想静妃了?”

李自成在小梅脑袋上敲了一下,怒道:“想静妃也不在于一时,你以为朕每日都像你一样,尽想着这样的事情……静妃自己在忙,你们怎的跑在倒座房休闲?”

“不是,不是,”小梅忙道:“整个永寿宫都已经收拾妥当,娘娘此刻,怕是在想着皇上呢……”

李自成瞪了小梅一眼,道:“你们先在此处等着三位娘娘,朕去看看静妃。”

“皇上,要不要婢子去伺候茶水……”

“你们就呆在此处,哪儿也不要去,等几位娘娘来了再去通秉,”李自成也不管小梅和小兰想着什么心思,疾步来到正房。

房门紧闭,廊房外掌着灯,将外围照得如同白昼。

李自成放缓脚步,轻手轻脚来到寝房门口,轻轻一推,门却没有插上,开了一道小小缝隙,他从缝隙里向房内一看,孙梦洁身着一身宫装,背身坐在床沿,右手托着腮,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思,连轻微的开门声都没有听到。

这个小妮子,不会像小梅那样,又在思春吧?

李自成从门缝里挤进去,几乎没有弄出声音,缓步走到床前,从身后用双手蒙住孙梦洁的双目,却是没有说话。

孙梦洁条件反射似的扶住李自成的双手,口中骂道:“小梅你这个小妮子,当心我将你赶出宫去嫁人……”可能是感觉皮肤不对,后面的半句却没有说出来。

“谁想出宫嫁人呀?宫里的锦衣玉食不好吗?”李自成松开双手,笑嘻嘻地看着孙梦洁,等她回过头来,笑道:“洁儿不喜欢皇宫吗?”

“皇上……”孙梦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目光,忙用手背揉揉双眼,确信没有看错,不禁奇道:“皇上今晚不是在坤宁宫……”

“朕就不能来看看洁儿?”李自成挨着孙梦洁,在床沿坐下,“洁儿喜欢皇宫吗?”

“喜欢……”孙梦洁也不忸怩作态,顺势靠在李自成的身上,慵懒地道:“只是……这是皇宫太大了,显得十分冷清,姐妹们又是分住不同的宫殿,一到晚上,宫门关闭,想要说句话都不容易……”

李自成倒是喜欢孙梦洁叫他“先生”的感觉,不过,他现在是皇上了,就是孙梦洁愿意,高桂英恐怕也不会允许,算了,过去的时光,不可能再回来了,除非再穿越一次!

他轻搂着怀中孙梦洁的凹凸有致的娇躯,笑道:“洁儿是不是觉得太有空闲了,时间都不能打发?”

孙梦洁在李自成的怀中思索片刻,道:“似乎就是皇上说得的那样,实在太清闲了,皇上,妾身想在宫中开辟一块菜园地……”

“菜园地?就是种菜,也得让太监们去,”李自成把玩着孙梦洁娇嫩的小手,道:“洁儿在西宁上了女校,花了那么大的气力,学习了那么多知识,现在难道白费了?”

“嗯?”孙梦洁从李自成的怀中脱出来,急道:“皇上是说,妾身还能去做教员……”没等李自成说话,她熠熠生辉的眸子,就逐渐暗淡下来,“可惜,当年和皇上签约的时间是十年,现在十年灯时间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好呀,”李自成面对着孙梦洁充满失望的眸子,在她的小脸蛋上拍拍,“合约期满,洁儿不受限制,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孙梦洁的是眸子再次明亮起来,她从李自成的话语中捕捉倒什么,却一时不甚明了,便道:“皇上是让妾身在宫内组建学校,将来教授皇子、公主门……”

“这个,朕倒是没想到,”李自成觉得,孙梦洁的这个主意不错,皇子、公主们要想上全日制学校,只能隐姓埋名,如果在宫内组建一所学校,他们可以就近入学,不过,这不是今晚的重点,他淡淡笑道:“艺多不压身,洁儿满肚子学问,还怕想不出法子?”

孙梦洁的脸上,立即现出憧憬,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失望地道:“这是在宫里……”

正在这时,陈秋蝶、穆思蓉、李淑济三人过来了,推开半掩的房门,看到孙梦洁被李自成搂在怀中,都是羞红了脸。

孙梦洁更是吃了一惊,没想到三人在夜半时分来到永寿宫,忙白了李自成一眼,奋力推开他,也不顾脸上羞红一片,讪讪道:“三位妹妹来了……”

李自成起身笑道:“洁儿怕什么,难道朕没有搂过她们?”

陈秋蝶“噗嗤”一笑,道:“难道皇上今晚召我们四姐妹侍寝?皇上今晚不去坤宁宫吗?”

李自成走到陈秋蝶的身边,伸手在她额头上一点,笑道:“你这脑瓜子,整日想着什么呢!朕找你们来,可是有正事。”

“正事?”陈秋蝶不服,白了李自成一眼,道:“这大晚上的,除了这……还有什么正事?”

李自成无语,顿了一顿,道:“洁儿,我们去客厅吧!”

“妾身遵旨!”

四女随着李自成去了东厢房的客厅,孙梦洁亲手奉上茶水,然后围着李自成落座,八只美目齐齐定在李自成的脸上,似乎要将李自成吃了似的。

李自成左看右看,道:“咦,你们这是干什么?”

孙梦洁笑道:“皇上不是说,有正事要吩咐吗?”

“那也不用这样看着朕呀,”李自成向四人做了鬼脸,笑道:“除了淑济,你们三人都上过西宁女学,女学里学过的知识,现在忘了没有?”

“皇上亲自教的知识,哪能忘了?”陈秋蝶的的目光盈盈一转,道:“皇上难道还让我们去担任教员吗?京师要开设新式学堂了?妾身等都是皇上的妃子,如果给学子们授课,不知道学子们会不会更加用功读书……”

“这个你们就别想了,”李自成扫了众女一眼,道:“朕倒是给你们找了一份新的工作,不知道你们是否做得来?”

“新的工作?什么工作?”孙梦洁以为李自成受了自己的感召,这么快就给自己这些人找了工作,心中不禁暗喜。

李自成淡淡笑道:“塘报,你们听说过吗?”

穆思蓉一直痴痴地盯着李自成,这回终于插上话了,“皇上,就是那种专门传送军事讯息的报纸?”

陈秋蝶有些吃惊,道:“皇上是让我们制作塘报?”

“塘报是军方专制,自然不需要你们,”李自成笑道:“朕是问你们,凭你们几人的努力,能否制作类似的报纸,不需要太多的军事讯息,可以以娱乐为主,当然也包括朕在课堂上给你们讲的各种科学故事!”

“报纸?”孙梦洁虽然没见过,却是听说过塘报,还有大明朝廷制作的《明报》,思索片刻,忽地道:“妾身明白了,皇上是让妾身制作一份报纸,报纸必须用简化汉字印刷,向全国宣传、推广简化汉字?”

“就是这个意思!”李自成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道:“当然,也不全部是宣传简化汉字,也可以介绍科学知识,可以刊登故事、,甚至还有一些政务、军事上的讯息,只要百姓愿意看,什么都可以刊登。”

“我的妈呀,这样的报纸……”

李自成从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道:“怎么样,你们能制作这样一份报纸吗?”

四人面面相觑,都是不敢做声。

李自成笑道:“怎么样,难道你们不敢接下这份差事?也不算差事,朕只是担心你们在宫中太过无聊……既然你们不敢,那就算了……”

“妾身……”孙梦洁勇敢地站起身,但还是慢慢坐下去,“妾身倒是想试试,可是……可是,要印刷报纸,需要大量人手,也需要房子……”

“这个倒是不难,需要人手,你们可以招募,便是报纸上的文章,也不用你们全写,如果有人写出的文章,符合报纸的宗旨,也可以在报纸上发表,付给他们银子便是,”李自成循循善诱,道:“既然要印刷报纸,自然会有厂房,如果紫禁城房子不够,可以去皇城寻找。”

陈秋蝶似乎理出一丝思路了,忙道:“皇上,印制报纸,需要银子吧?”

“这个好办,朕给你们一万两做为本金,”李自成淡淡笑道:“不过,报纸是需要出售的,以后你们就靠出售报纸挣钱,朕不会无节制地给你们银子。”

“出售?”穆思蓉出生商家,似乎明白了李自成的意思,“皇上是说,报纸印制出来之后,是向百姓出售的?他们会买吗?”

“报纸是向所有人公开出售的,当然,为了吸引人们购买,最初的几期,可以免费发放,”李自成笑道:“京城有不少富人,报纸这点钱还是拿得出的,就看报纸上刊登的内容,对他们是否有吸引力。”

穆思蓉看着孙梦洁,又看了眼陈秋蝶,道:“妾身明白了,姐姐们,我们可以试试……”

孙梦洁、陈秋蝶都是点头。

李淑济急了,忙道:“皇上、姐姐们,妾身没有上过学堂,妾身能做些什么呀?”

李自成哈哈大笑,道:“你呀,作用可大了,必要的侍候,可以写些草原上的事情,没准有人喜欢,奥,你在草原上的侍候,当时还小,如果不记得,可以去问李娜姐姐。”

李淑济找准自己的位置,不禁大喜,向李自成投来感激的眼神。

李自成却是板起脸道:“只要报纸办得好,既可以挣钱,又可以教化国民,不过,朕还有一句话说在前头,你们挣钱可以,但不得以皇妃的名义挣钱,最好,最好能隐在幕后。”

“这是自然!”孙梦洁心道,皇上见自己闲得无聊,允许姐妹们办报纸,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姐妹们岂能坏了皇家的名头,她用力点头,然后看向李自成,道:“皇上,这种报纸,自然不能叫塘报,皇上能否赐名?”

李自成一时想到了城内的清水河与清水桥,这份报纸在城内印制的,便道:“《清水报》,朕希望,这份报纸,就像清水一样,将华夏百姓的心里,能全面清洗一遍!”

正文 第1000章 征伐江南

李自成知道,在这个时代,报纸是新鲜事物,不仅孙梦洁她们,便是朝廷的官员们,恐怕也不会明白报纸的商业运行。

她当着四人的面,从报纸的约稿、排版、制作、印刷,到发行、销售等,讲了一个多时辰,四女虽然还是懵懵懂懂。

但孙梦洁却是信心满满,她心中暗笑,如果某个环节出现问题,到时候再去问皇上,谁让他是无所不能的?

李自成当晚便在永寿宫留宿,着人送陈秋蝶、穆思蓉、李淑济回宫,但陈秋蝶死活不回去,说自己对报纸的某些方面不明白,非要当面向皇上请教。

孙梦洁哭笑不得,只得看着李自成道:“皇上,要不,让怡妃妹妹留下来吧,她回到翊坤宫,一个人也是冷冷清清的……”

李自成当然不会反对,不过,当晚在孙梦洁的凤床上,三个人好一番折腾,直到精疲力竭,方才昏沉沉睡去。

翌日天明后,李自成没有疲倦感,还感觉精神抖擞,他知道孙梦洁、陈秋蝶她们今日一定忙着兴办报纸的事,便让她们多睡会,自己起床后,让乾清宫随侍的小太监王廉陪着,去宫后苑跑了一段时间,直到身子微微见汗,方才回到乾清宫。

宋玉莲已经泡了温茶,见李自成回来,忙递上面巾,道:“皇上,现在是否用早膳?”

“嗯,端过来吧!”李自成接过面巾,在额头上擦拭一番,刚刚喝了口茶水,宋玉莲便端着早点过来了,虽然精致,却只有五六样。

李自成还算满意,这样不会太浪费,他随手夹起一块甜饼,道:“静妃和怡妃她们来过吗?”

“没有!”宋玉莲摇头,面上隐隐显出一丝担忧。

李自成觉得宋玉莲有什么话要说,便道:“玉莲有什么话就说吧,不用憋着。”

“皇上,”宋玉莲迟疑片刻,终是道:“那老奴就不知轻重说了,昨晚蝶儿又去蹭腥了吧?皇上可不能由着她,要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

“哈哈,”李自成喝了口茶水,调整下情绪,道:“昨晚可不能怪蝶儿,朕是与她们谈正事。”

宋玉莲气鼓鼓地道:“正事?蝶儿能有什么正事?”

“你很快就会明白,”李自成懒得解释一大堆,便道:“玉莲,趁着朕用膳的时间,你让小太监们去传旨,朕要召见各部部长们,第四营主将李绩、副将刘宗敏,嗯,还有南居益、陈名夏!”

“奴婢遵旨!”宋玉莲行了礼,方才退下。

李自成慢悠悠地吃着早点,又将召见的事,在脑中细细地过了一遍。

李自成刚刚在东暖阁的休息了一会,小太监王廉便进来汇报:“皇上,各部的大人们已经在宫外等候!”

李自成略一沉思,道:“让人事部宋大人、农业部王大人、工商部王大人、科技部汤大人觐见。”

“奴才遵旨!”

不一会儿,四位部长入了东暖阁,参拜之后,李自成让他们在对面就坐,因为没有特别的事,李自成只是随便问问,便让他们回去。

汤若望刚刚行至宫门,却又折了回来,道:“皇上,臣主官科技部……臣建议,为了加快科技的发展,有必要在京师组建科技高学,另外,华夏境内有不少来自西洋的传教士,能不能将他们吸收进来,做为教员……”

组建科技高学,自然是为了发挥京师的影响力,向全国推广科技成果,这正是李自成所期望的,只是自己没有时间而已,既然汤若望有心,那就交给他吧,李自成淡然道:“西洋的传教士,愿意来高学传授科技知识吗?”

“如果臣以皇上的名义传召,他们应该愿意,”汤若望迟疑片刻,终是道:“他们不远万里来到华夏,为的是传播天主教,只要皇上协助他们传播天主教,他们一定会同意。”

原来是为了天主教的事?李自成暗笑,这段时间,忙着建设华夏,尽然将推广天主教的事忘了,便道:“汤爱卿,听说这些传教士,传教门派五花八门,是不是这样?”

汤若望兴奋地道:“原来皇上知道?的确有不少传教士鱼目混珠,想要在华夏传扬异教,臣预备动用官府的力量,将这些人赶出华夏,免得将华夏弄得乌烟瘴气……”

李自成点点头,道:“华夏的确不需要许多教派,教派越多,将来容易让华夏陷入分裂,这样吧,你让异教徒皈依天主教,他们实在不肯,也不用伤害,先押赴京师,甄别真正的传教士。”

“臣遵旨!”汤若望又道:“那组建科技学院的事……”

“这事你去办吧,借助西宁、兰州的经验,一定要办好,”李自成思索片刻,又道:“华夏京师的科技高学,应该是这个世界上顶尖的高学科技高学,不怕花银子,设法吸引最顶级的人才,包括西洋的人才。”

“臣明白,臣一定会办成全世界一流的高学,”汤若望正要起身离开,又道:“皇上,这所科技高学的名称,是否就叫‘京师科技高学’?”

李自成是要建立世界一流的大学,经过数百年,才会有时间底蕴,便道:“清华大学,以发展科技为主!”

“臣记住了,臣告退!”

李自成随后召见了国防部长牛金星、第四营的主将李绩、副将刘宗敏,他们才是这次召见的重点。

三人行李后,都被赐了座,李自成淡淡地道:“牛先生可知,第五营征伐山东的结果?”

牛金星忙道:“山东战事已经结束,第五营驻扎徐州,随时预备南下。”

李自成点点头,道:“依牛先生看,天命军何日征伐江南为宜?”

牛金星看了眼身边的李绩、刘宗敏,如何不明白李自成的心思?忙拱手道:“回皇上,南明余孽已在南京建立伪政权,时间久了,如果能安抚江南人心,必为华夏之大患,必须尽早除之,一统华夏……”

无论南明是否成为大患,都要尽早除之,只有一统华夏,才能集中力量对付辽东的鞑子,甚至向外围扩张。

李自成不喜欢内斗,但内斗有时候不可避免,只有彻底推到江南的伪明余孽,才能促进华夏的完全新生。

如果不是知道多尔衮要南下,当日就该一鼓作气,拿下南京,伪明也不会成了气候,不过,大明都没了,江南半壁江山又能支撑多久?

他看了眼牛金星,道:“现在的伪明,谁人为帝?谁掌管着朝局?”

“回皇上,汉清部传回讯息,凤阳巡抚、漕运总督史可法,起初联合张慎言、吕大器、姜曰广等人,欲待拥立潞王朱常淓,但凤阳总督马士英暗地与阮大铖、卢九德勾结,立福王朱由崧为帝,年号弘光,朱由崧得到手握兵权的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支持,史可法只得接受了朱由崧,”牛金星道:“依臣看,现在的弘光伪政权,应该是马士英掌管朝局,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掌握外部兵权,史可法虽然威望极高,但只是跑腿的角色。”

“弘光?”李自成冷冷地道:“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内讧,弘光伪政权岂能长久?”

牛金星根本没有将弘光伪政权放在眼中,道:“皇上,我们何时进兵江南?”

李自成没有回答,却是反问道:“还有一个左良玉,据说手握数十万兵马,我们也不能忽视。”

牛金星冷笑道:“左良玉不是天命军的手下败将吗?他还能翻腾出什么浪花?”

“浪花不是没有,”李自成道:“左良玉手上兵马不少,但却没有成为弘光伪政权的主将,朕担心的是,一旦天命军南征弘光伪政权,左良玉会在江南流窜,破坏江南的农业耕作。”

“那……”牛金星略一思索,道:“趁着左良玉尚未加入弘光伪政权,皇上向他传旨招降,就像当初的吴三桂那样……”

“仅仅招降是不够的,弘光伪政权不会长久忽视左良玉,他们也会招降,”李自成道:“要让左良玉看清大势,这样他才不会与弘光伪政权合作,”顿了一顿,道:“牛先生,给长江水军传令,让他们顺江而下,另外,让湖广高立功的承天营,做出东进的姿态,威胁左良玉部。”

牛金星的眼中,已时闪现出光芒,只要有战斗,他这个国防部长,便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臣遵旨,回去之后,臣即刻边去传令。”

李自成思索片刻,又道:“牛先生,大军就要出征了,回去之后,尽早准备粮草物资,特别是火器、子弹,千万不能少了。”

“臣遵旨!”

李自成这才看了眼李绩、刘宗敏,道:“两位将军应该明白,这次南征,除了第五营,便是你们的第四营,怎么样,整顿结束了吗?”

李绩忙拱手道:“回皇上,臣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皇上下令。”

李自成微微颔首,道:“这次南征,或许是统一华夏的最后一战,伪明余孽尚有不少军队,又有江南的经济支撑,切不可掉以轻心。”

“臣明白!”李绩斩钉截铁道:“兄弟们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刘宗敏也道:“皇上,从京师去徐州,还有不少路程,第四营都是步兵,牛大人在准备粮草物资的时候,兄弟们是否先行南下……”

李自成知道,刘宗敏是急不可耐了,和他的心情完全一样,便道:“暂时不要急,等粮草、物资准备得差不多了,提前三日出发便可!”

“臣遵旨!”

正文 第1001章 召见群臣

牛金星他们告辞离开后,外面还有五人等着召见,李自成根据时间的长短,先是召见了税务部长崔文轩,问了各地的税收情况,以及纸币能否在全国发行的事。

崔文轩认为,朝廷的支出,主要在于士兵的军饷和官员的俸禄,只要宣传到位,发行应该不成问题,关键是市坊能否接受纸币。

根据税务部的存银,暂时可以在河北省,包括京师发行纸币,以后根据情形,逐渐在山西、山西、湖广、四川推广。

他还提出,既然华夏最终要在全国推行纸币,应该在京师设立主管整个华夏的中央银行,新的华夏银行,将不再承担商业银行的职责,专门负责纸币的印制、发行,以及监管各商业银行、钱庄等,确定存、贷款利率,各省最好都有隶属于华夏银行的分行,主管各省纸币的发行,并监督商业银行的运行情况。

李自成呆了一呆,士别三日,则刮目相看!

崔文轩年岁不大,经过郭世俊的调教,口中竟然说出这么多的名词,对中央银行的责任,则是非常明确。

人才呀,华夏要想成为一个现代国家,这样的人才必不可少,假以时日,崔文轩一定是出色的银行家。

华夏不能只有一个崔文轩。

李自成想起了培养崔文轩的西宁高学,便道:“发行纸币,增设华夏银行,以及各商业银行、钱庄,需要大量真正懂得银行知识的人才,朕已经委托科技部汤先生组建清华大学,崔爱卿可以去清华大学立组建相关专业,必要的时候,亲自去当客座教员。”

“臣遵旨!”

李自成知道,自己很快便要南征,应该不在京师,便道:“发行纸币的事,步子不能太大,以免引起百姓的误会,这些事情,崔爱卿只要认为是对的,只管放手去做,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去和教育部的郭大人商量,也可以问朕。”

“臣悉听皇上教诲!”

召见陈名夏的时候,李自成正式任命他为司法部长,全面掌管华夏律法的制定,但他唯恐陈名夏囿于传统,放不开手脚,便指导几句。

现在的司法部,虽然级别很高,但从业人数极少,相当于律法筹备、制定小组。

李自成还告诉陈名夏,教育部将组建“北京大学”,专门培养合格、现代化的律法人才,北京大学毕业的学子,将逐渐充实至司法部。

交通部部长李琬,觐见的时间也是不长,李自成先是强调了道路建设的重要行,又让他成立三大路桥公司,三大路桥公司虽然实行商业化、专业化运行,但都属于交通部管辖。

其中第一路桥公司负责西安至京师的东西向大道;第二路桥公司负责京师为中心的道路,优先修建京师至山海关的道路,便于从陆路上为驻扎辽东的第三师运送粮食、物资;第三路桥公司负责京师向南的大道,目前主要是通往河南、山东的道路。

李自成特比叮嘱李琬,交通部目前最主要的工作,是修筑主干道,虽然江南尚在伪明的手中,但设置道路的时候,要将整个华夏考虑进去,比如,从京师通往山东、河南的大道,就要考虑将来向南延伸,至少将南京连接起来。

见李琬似乎不明白,李自成只得拿出地图,用红笔在图上标注出四条以京师为中心的主干道:东北方向,经永平府修筑至山海关,以后还要向北方无线延伸;东南方向,经过天津、河间,山东德州、济南,南直隶徐州、凤阳,一直连接至南京,将来还有可能继续向南方延伸;正南方向,经保定、真定、顺德府之后,进入河南的彰德、卫辉,越过黄河进入郑州,过汝宁府进入湖广,至少到达武昌;西南方向,从真定进入山西,过太原、汾州、平阳,进入陕西,横穿整个陕西后,与陇山中的固关对接。

李琬惊得目瞪口呆,修筑这些大道,需要多少银子?

李自成却是不急,这些大道中,现在能全线贯通的,最多只有京师至西安、京师至武昌这两条,北方的辽东、南方的南直隶,现在都不在天命军的手中,自然不会修路。

而且修路所需的银子,远远比不上原先的官道,拓展路基,运输石子、沙子等,只需要人工的酬劳,材料本身都是免费的,便是水泥,现在是皇家企业独家生产,完全可能以成本价出售,实际上就是人工的酬劳。

李自成坐得久了,感觉有一丝疲劳,便起身拍拍李琬的膀子,让他组织人手,特别注重沿途的桥梁,必要的时候,可以向西宁高学、兰州高学求援。

送走李琬,李自成原本是要召见南居益,想到郭世俊等得太久了,便让两人一同觐见。

两人兴过大礼,便在李自成指定的木椅上就坐。

李自成知道,南居益既然来了,心中就做好了出任外交部长的准备,他向郭世俊微微颔首示意,随即道:“南大人认为,做为外交部长,需要完成哪些工作?”

南居益道:“臣认为,华夏的外交部,具备大明礼部、鸿胪寺的部分职责,主要是承担会见外国使节、藩属国使者的任务……”

“也对也不对,”李自成知道,南居益应该没有现代意识,便直接道:“外交部,顾名思义,是与外国打交道的部门,包括藩属国,但外交部与所有的部分一样,都是为华夏争取最大的利益!”

“利益?”南居益不解,国家之间,哪有什么利益,大明的藩属国,哪次着使者朝见的时候,不是赚得盆满钵盈?为了这些藩属国,大明可没少拿出银子……

“现在的外交部,主要有两项职责,其一,为华夏争取最大的利益,像大明时代,只要是藩属国,都会得到大量的赏赐,这样的藩属国,华夏宁愿不要,”李自成沉声道:“如果有外国使者朝见,华夏可以回礼,但回礼的价值,应该等于或是小于对方的贡品,华夏不做吃亏的事。”

南居益点点头,华夏的皇帝,真是特别,如果不能从华夏得到利益,谁会甘当华夏的藩属国?看来,这个外交部长恐怕不好当!

李自成也不管南居益的表情,继续道:“其二,了解、搜集别国的讯息,人口、经济、军事、国土、内政、对华夏的关系等等,我们不能等着别国派出使者过来,要主动派出使者出使,甚至是常驻使者,必要的时候,朕会派出汉清部的人手,配合出使的人员。”

“常驻使者?”

“对,敌对或是友好的国家,都可以派出常驻使者,及时搜集驻在国讯息,掌握驻在国的内政、外交动向,”李自成道:“常驻使节,必须是忠贞人员,任期可以是五年,必要时可以延长……”

南居益不住点头,华夏的外交部,与大明的礼部、鸿胪寺有许多不同,这是一份全新的工作呀……

李自成笑道:“南爱卿,任职之后,尽快熟悉华夏周边国家的概况,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朕可是找你要讯息!”

“臣遵旨!”南居益感觉压力山大,急急告辞李自成,回去搜集周边国家资料去了。

郭世俊见南居益出了乾清宫,方道:“皇上,南居益此番回去,在故纸堆中查询,未必有什么作用,过去了这么久,周围国家的情形,恐怕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至少他可以了解这些国家的过去,”李自成笑道:“今日之周边国家,与他们的过去一脉相承。”

郭世俊点点头,道:“皇上是要接受藩属国,像汉唐和大明那样?”

“不,朕要的是盟国,”李自成补充了一句:“如果不能征伐、消灭的话。”

郭世俊结合刚才的话语,大致明白了李自成的心思,是呀,开国之君,谁不希望开疆拓土?等华夏统一之后,李自成恐怕就要像汉唐的国君那样,对周边用兵了。

他还不知道李自成将汉清局升格为汉清部、专门用于搜集外国讯息的事,否则,恐怕早就张大嘴巴了!

“皇上这次召见臣……”

“哈哈,”李自成大笑,“朕是问世俊,华夏已经立国,如何在华夏的土地上推广新式教育的事,奥,这件事世俊只管放手去办,朕还有一事……”

郭世俊拱了拱手,道:“请皇上明示!”

李自成点点头,道:“朕的皇子,李峰、李松都接近成年,朕希望,世俊有时间,可以教导他们……”

郭世俊沉默良久,方道:“皇上信任,臣当仍不让,不过,臣有一问题……”

“世俊请说!”

郭世俊微微眯上双目,一副深思的样子,道:“既然两位皇子都接近成年,那皇上可曾确定……确定谁为太子……”

李自成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郭世俊的心思,如果确定了太子的人选,在教授知识的时候,可以确定传授的重点,便淡淡笑道:“峰儿不拘一格,松儿沉稳谨严,依世俊看,谁更适合做太子?”

“臣总归是外臣,不能干涉皇上的家事!”

李自成苦笑,君臣之间,想要兄弟般的情谊,恐怕很难得,难怪皇上都是“称孤道寡”,他淡淡地道:“松儿是嫡子,性子更加沉稳、宽厚,朕的意思,将来让他继承大统,至于峰儿,”顿了一顿,方道:“朕不会像大明那样,将皇子圈禁起来,但也不能由着他,将来从事商业、科技、教育……总要让他的精力和才智有所发挥!”

“臣明白了!”

李自成感觉这番话题,两人之间都是十分沉重、压抑,便让郭世俊告辞回去。

等郭世俊走后,他将今日召见群臣的事,细细梳理了一遍,觉得向部长们部署了大量的工作,他们的工作压力是不是太大了?各部当中,不少人都是大明的官员留任,他们已经养成不少恶习与惰性,华夏新朝要高速发展,他们是否吃得消?

不过,想到华夏的各类高学正在加紧培养各式人才,心中也就释然了,如果旧的官员嫌工作压力大,完全可以辞职,没有人强迫他们留任。

如果谁认为做官是既轻巧、又高薪的职业,甚至想着用手中的权利贪墨金银,最好还是早早离开,免得将来祸害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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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02章 责任

华夏永昌二年(公元1644年)五月初八,李自成率第二营、第四营、第五营近十万马步士兵,亲征南京,在此之前,长江水军周坤部的主力舰艇,也是顺江而下,向南京进发。

为配合大军南征,驻扎武昌的承天营主力,逐渐向东移动,以牵制、威慑在江西的左良玉部大军。

由于第四营、第五营已经驻扎在徐州附近,与伪明的“江北四镇”对峙,李自成出京之时,身边除了亲兵,只有李过部的第二营。

从京师南下,李自成并没有多少压力,他沿途倒是对官道大加勘测。

大军行至衮州府,先期抵达的第四营李绩部、第五营周宾部,已经派出人手,奉上伪明在江北的军事布防草图,向李自成请战。

李自成打开这份草图,仔细观看,将伪明的军事布防熟记于胸。

伪明在江北的四镇,兴平伯高杰镇守徐州、泗州、凤阳,东平伯刘泽清防守淮安、扬州,广昌伯刘良佐镇守庐州、寿州,而侯爵黄得功镇守滁州、和州,是伪明在江北的最后一道屏障。

或许是伪明看中了中都凤阳的祖陵,或许是伪明朝廷觉得,东部靠近大海,威胁更小,淮安、扬州方向,只有刘泽清部,而西面竟然部署了高杰、刘良佐、黄得功三部。

草图太过简洁,并没有具体的军队人数,也没有各主将的性格,很难做出相应的战略部署,不过,伪明将重兵集中于西线,那就让人数较多的第四营攻打西线,而只有四个团的第五营,从东线攻打淮安。

李自成特意让随军的吴三桂、尹先民去东西两线传令,传令之后,他们不用回来,就在军中整顿降兵,李自成特别告诉他们,降兵有的是,必须严格挑选出合格的士兵,就地操训,让他们尽快成为天命军的士兵。

李过的第二营并没有参战,他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过,进入南直隶地界,到处都是河流、湖泊,骑兵的优势无法充分发挥。

李自成并不着急,只是沿着官道南下,西线伪明的军队更多,他从韩庄折而向西,奔徐州而去。

刚刚过了境山,前方便传来讯息:第四营第一师赵烈部,已经击溃高杰的副将胡茂桢,占据徐州,俘获大量敌兵……

李自成大笑,“高杰是伪明最重要的依仗,看来也不怎么样嘛,这才数日的时间,便丢了重镇徐州,哈哈……”

李过却是急不可耐,忙道:“皇上,徐州一破,南下的通道已经打开,正好可以发挥骑兵的作用……”

“双喜不用着急,战争还早,”李自成道:“伪明的江北四镇,加上左良玉部、南京周围的史可法部,不下百万之众,便是百万头猪,一时也杀不完。”

“皇上,那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李过还是心有不甘,道:“难道就这样跟在第四营后面跑路?”

“跑路?”李自成笑道:“第四营只是完成了征伐,如何安抚百姓,让这些地方成为华夏的属地,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且,天命军迟早要进入江南,我们也要为一统华夏做准备。”

“皇上,我要做些什么准备?”李过以为机会来了,忙道:“臣现在要做些什么?”

李自成笑道:“现在什么也不用做,先入城安抚百姓再说。”

大军一路疾驶,恰好在天黑之前赶到徐州。

贺锦、尹先民已经在城外等候,二人看到熟悉的身影,忙叩拜于地,“臣贺锦,臣尹先民,叩见皇上!”

“平身吧!”李自成的视线在人群的前方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李绩、刘宗敏,微微蹙眉道:“李绩、刘宗敏呢,他们不在城内?”

贺锦起身道:“回皇上,李将军与刘将军,昨日一早就率领主力南下,此刻恐怕已经到达符离集、宿州一带了。”

“宿州?应该是刘宗敏的主意吧,还是急性子,”李自成顿了一顿,又道:“贺爱卿,现在城中怎么样,百姓们安心吗?”

贺锦的脸上显出一丝兴奋,忙道:“皇上放心,城中的秩序已经恢复正常,百姓们早就盼着伪明的军队滚蛋,天命军入城的时候,他们夹道欢迎,还献出不少鸡蛋、糕点……只是兄弟们没敢要……”

“奥?”李自成笑道:“大明已经灭亡,伪明政权的将军们,不接受教训,还敢祸害百姓们?如果他们真正关心百姓,百姓也不会希望他们早点离开徐州吧?”

“据臣所知,伪明的四镇,名义上受伪明朝廷节制,实际上却是各自为战,”贺锦小声地道:“据降兵的军官们说,他们的军饷都是自筹,都是向百姓和大户摊牌,百姓苦不堪言……”

李自成微微颔首,骑马入了城,登上城头,左右打量,不觉笑道:“徐州是汉代名城,墙坚石厚,如果军民一心,岂能短短数日,便被天命军突破?伪明政权,天数已尽呢!”

贺锦先是一喜,随即脸上出现了一丝阴霾,道:“可惜了,城破之时,有一万多士兵突围而逃……”

“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李自成话锋一转,淡淡地道:“俘获了多少伪明的军队?”

“回皇上,俘获的士兵过万!”

李自成心中琢磨,被俘一万士兵,伤亡的士兵应该不会少于数千,突围的一万士兵之中,又会逃亡数千,高杰部的士兵,恐怕消耗了一小半。

他回过身,看了眼身后的尹先民,道:“降兵现在如何,他们愿意归顺华夏吗?”

尹先民微微低着头,道:“回皇上,降兵听说天命军从来不缺粮饷,都愿意归降,不少人还很主动,暂时在营内操训,小人从中挑选了六千士兵,正单独操训!”

李自成思索片刻,决定执行原先的计划,道:“将挑选出的士兵,整编为一个团,尹将军暂时出任团长。”

“微臣多谢皇上厚恩!”尹先民原本是大明的长沙总兵官,但归降天命军之后,一直没有得到任命,这次成为天命军的团长,总算有了具体的职务,虽然官职不高,心中却是十分欢喜。

“至于另外的数千士兵,必须强制退役,”李自成继续道:“告诉他们,愿意去辽东的,每人发给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可以带着家眷,到了辽东,地方官府会给每丁免费发放三十亩耕地,”顿了一顿,又道:“还要告诉他们,先到辽东的,可以优先选择肥沃的土地。”

现在的辽宁省,只有宁远、锦州两府,连同女人在内,不过七十万人口,两府有大量荒芜的土地,如果将降兵迁入辽东,虽然花费一些银两,甚至还要资助迁移途中的粮食,但他们一旦在当地落叶生根,就会为驻扎锦州的第三营生产粮食。

这样就可以减少从京师的运输,加上途中的消耗,相当于双倍纳税。

最重要的是,第三营很难坚守一块荒地,人口越多,当地就会越繁华,不仅第三营的将士不会感到孤单,未来的辽宁省,也会很快兴盛起来。

尹先民虽然不明白李自成的心意,但皇上的话,那就是圣旨,他只有执行的份,他微微躬身,道:“微臣遵旨!”

李自成当晚在徐州的州衙下榻。

晚饭过后,他展开行军地图,独自观看着,发现徐州是一个直隶州,相当于“府”,只是土地面积比较小而已。

思索片刻,心中已有主意,便收起行军地图,躺到床上,或许是行军的疲劳,不一会儿,便是鼾声如雷……

天明后,李自成再次召见尹先民,向他打听城内的状况,得知原来的知州,在战争中失踪了,也有可能是随军突围了。

这样也好,京师有大量的官员等待任命,他这次南下,随军带了不少官员,便重新任命了徐州知州,连同萧县、沛县、丰县、砀山县四县的知县,也是安置到位,让地方官府先行运转起来。

官员们来自京师,对华夏的律法,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李自成还算不放心,让亲兵团长卢阳将他们集中起来,详细学习了一日的律法。

李自成自己却是乔装改扮,换上诸生的长衫,带着何小米和几名亲兵,去市坊逛了一圈,见市坊如旧开业,百姓们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百姓们的心中,根本没有国家观念,也不能怪他们,上至皇上、朝中的高官,下至地方的各级官员,什么时候不是将他们看做贱民?

皇上和朝堂的高官,百姓们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与百姓打交道的地方官吏,在国家的官僚体制中,算是最微末的官吏,但在百姓的眼中,却是“父母官”,自古“民不与官斗”,可见官员与百姓,是何等的对立?

在和平年代,或许感觉不到,但到了国家危急存亡的时刻,没有国家认同感的百姓,常常背叛了国家、民族,成为所谓的“汉奸”,并不是汉人热衷于成为带路#党,而是汉民族历史上,从来只有王朝,而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国家,百姓从来只有纳税的义务,而没有主动享受国民的权利。

没有权利,何来义务?

就像辽东鞑子麾下的汉人,没有人希望成为异族的奴仆,但大明放弃了他们,他们从来也没有指望大明会解救他们,这样的百姓,能指望他们效忠大明?指望他们用鲜血和生命去反抗鞑子?

在市坊上走了一圈,虽然百姓们喜笑颜开,但李自成却是越来越感觉到,推广新式教育,破除愚民政策,让百姓真正成为国家的主人,已是刻不容缓。

或许百姓的觉醒,会削弱部分皇权,但百姓终究会觉醒的,没有觉醒的汉民族,哪一次朝代更替,皇家都是断子绝孙,倒是觉醒之后华夏,破天荒地留下了宣统帝溥仪的性命……

“李自成”已经来到这个时代,就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正文 第1003章 划江而治

李自成留下尹先民留守徐州,自己带着第一营李过部的骑兵、第四营第三师贺锦部离开徐州,沿着官道南下。

贺锦部都是步兵,行军速度慢,李自成并没有等候,离开徐州的南城门之后,他就带着亲兵和第二营的骑兵快速奔向凤阳。

行至宿州,前方便讯息:第四营在固镇击溃高杰部主力,斩获无数,高杰难逃入凤阳,第四营已经追过去了!

李自成捧着讯息,既好气又好笑。

伪明江北四镇中,高杰部的战斗力应该最强,这么快就被李绩、刘宗敏击溃了,在天命军的火器面前,再强大的军队,士兵总是肉身做的。

但第四营的第三师尚未归队,李绩身边只有两个师六万人,如此长驱直入,深入中都凤阳,算是孤军深入,万一遭到优势兵力的围攻……

李自成沉思片刻,决定让第二营的骑兵尽快赶过去增援,即便伪明朝堂没有援兵派来,李过部一万六千骑兵,也可以协助第四营围歼高杰部。

第二营是空腹的下山虎,正饥饿着呢!

李过听说有战斗,急急忙忙带着骑兵南下,将李自成和他的亲兵丢在身后,不过,也不用担心皇上的安全,皇上的身边,有两个亲兵营,万余骑兵呢!

李自成放缓行军速度,一是等待第四营第三师贺锦部,二是策应官道的两侧,防备伪明的残兵突然断了后路。

让李自成没有想到的是,距离凤阳还有二十里的时候,李绩已经派出传令兵过来:在第二营骑兵的协助下,第四营在凤阳歼灭高杰部,高杰战死,属下士兵被俘无数,尚不及清点。

李自成不禁大喜,他知道,李绩应该是战斗一结束,立即就着人前来报喜了。

他快马一鞭,向凤阳的方向疾驶而去。

李绩、刘宗敏、李过已经在城门外等候,远远看到李自成的战马,遂翻身下拜:“臣等叩见皇上!”

“快快平身!”李自成打个响鞭,笑道:“兵贵神速,高杰难道不知道你们在后面尾随?”

刘宗敏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道:“皇上,高杰知道也没用,凤阳没有城墙,无法依靠城墙坚守!”

李绩也没眉开眼笑,“幸好李将军的第二营赶到,如果没有骑兵,高杰恐怕像徐州那样,又要突围而出。”

李自成举目四看,果然没有看到城墙,不禁大为奇怪,凤阳是大明的中都,朱家祖陵所在,为何没有城墙?

不过,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老朱家的人知道答案了。

士兵们快速打扫战场,李自成则是和李绩、刘宗敏、李过共同用膳,忽有传令兵前来传讯:第五营已经拿下淮安府,已经进入扬州地界!

李自成李绩放下碗箸,打开行军地图一看,不禁乐了:第五营虽然只有四个团两万士兵,但进军的速度非常快,几乎与第四营齐头并进!

他大笑道:“伪明的马士英、史可法听到这样的讯息,此刻恐怕心生不宁吧?”

刘宗敏却是不无忧虑地道:“皇上,伪明的江北四镇,应该指日可下,但伪明的国都,却是在江南,隔着天堑长江……”

“自古‘守江必守淮’,失去了淮河,只剩下长江一道天险,岂能长久守卫?”李自成心中明白,周坤的水军,早已顺江而下,此刻距离南京,应该不远了。

李过点点头,道:“皇上,我们是否一鼓作气打过长江?”

“从京师一路南下,大军行了上千里,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李自成道:“暂缓向南推进,先巩固凤阳再说。”

…………………………………………………………………………

天命军猛攻江北四镇,高杰、刘泽清连连战败的讯息传到南京,马士英几乎吓傻了,他实在没想到高杰、刘泽清都是纸老虎,只知道劫掠百姓,在天命军面前,竟然不堪一击。

早知道这么快就面临困境,当日就不该谋取首辅之位,让史可法去收拾烂摊子!

他坐卧不宁,便召见亲信、兵部左侍郎阮大铖,与他商讨对策。

阮大铖并非智谋之人,天命军如大潮般向长江涌来,而江北四镇的重兵,几乎不堪一击,眨眼之间,已经被击溃两镇,连高杰都战死了,他吓得不知所措。

但他是兵部左侍郎,关键时刻,不能沉默不语。

在马士英面前坐了好一会,阮大铖试探着道:“首辅大人,为今之计,只有与华夏国议和,两国划江而治!”

“划江而治?”马士英轻轻念叨着,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就怕李自成不肯。”

“议和能否成功,关键在于使者,”阮大铖道:“高杰、刘泽清虽然惨败,但江北还有有刘良佐、黄得功,史可法的军队,也是部署于扬州南部,天命军尚未突破江北,李自成根本不知道江南的虚实,或许……”

马士英隐隐感觉到,李自成恐怕不会同意议和,天命军从西北边陲之地走出来,一路攻下京师,建立华夏国,李自成难道不想着一统江山?

不过,除了议和,似乎没有更好的法子!

“首辅大人……”

马士英沉思好久,方点点头道:“传诸位重臣,咱们一起去见皇上。”

不到半个时辰,朝中重臣都集中于南京皇宫的乾清宫。

弘光帝朱由崧一边喝着御酒,一边欣赏着两名梨园小优在演剧,听到朝中重臣一起求见,忙撇下小优,带着司礼太监韩赞周在东暖阁召见了重臣。

“臣等叩见皇上!”

“众爱卿平身!”朱由崧微微抬起屁股,想了一想,又重新做回龙椅,道:“给诸位爱卿赐座、上茶!”

见众人都是板着脸默不做声,以为是召小优入宫的事,被他们知道了,便试探着道:“诸位爱卿此时入宫,难道有什么要紧的事?”目光在马士英、史可法的脸上扫了一眼,心中惴惴不安。

马士英微微低下脑袋,看了眼阮大铖,阮大铖忙道:“启禀皇上,华夏国皇帝李自成,起十余万精兵南下,高杰战死,刘泽清大败后,已经退回扬州地界……”

“啊……这可如何是好?”朱由崧大惊,这可是比召梨园小优入宫的事,要严厉得多,弄不好国家就没了……

史可法起身奏道:“天命军行动迅速,大大出乎臣等意料……”

朱由崧又气又怕,却不敢拿史可法发怒,便道:“史爱卿,高杰、刘泽清新败,你将如何迎敌?”

史可法闻着龙椅上传过来的酒精味,心中十分不悦,到了这个时候,竟然问我如何退敌……当初就不该立这个贪财、好色、嗜酒如命的人做皇帝,如果不是马士英从中作梗……

他没有回话,却是看了眼马士英,希望马士英做出解释。

马士英似乎感应到史可法的目光,也不看他,却是起身向皇上拱手道:“史大人不仅是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又是兵部尚书,关键时刻,需要史大人拿出应敌的法子。”

史可法亦是起身,怒道:“马大人是当朝首辅,就不能替皇上分忧?”

马士英睨了史可法一眼,道:“臣自然为皇上分忧,不过……分忧是建立在军事实力的基础上!”

史可法怒视着马士英,道:“马大人是什么意思?”

马士英却是冷笑道:“请问史大人,黄得功、刘良佐能否将天命军阻挡在江北?”她向朱由崧拱手道:“皇上,如果臣知晓这个答案,也就可以做出相应的部署!”

战场之上,岂有绝对的胜利?史可法的脸上憋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向朱由崧公拱手道:“刘良佐、黄得功恐怕守不住庐州、滁州,臣也不能保证守住扬州,”顿了一顿,一咬牙,道:“不过,臣不会后退半步,天命军想要突破江北,除非从臣的尸体上爬过去!”

朱由崧面色一凛,正待说话,马士英却道:“史大人是我大明的重臣,怎么可以以身犯险?”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既然江北守不住,那就麻烦了……”

史可法愕然道:“马大人有何良策?”

朱由崧也是向马士英投去问询的目光,道:“是呀,马爱卿可有应对之策?”

马士英故意闭上双目,双唇翕动,沉思了好一会,双目偷偷睁开一条缝,看了阮大铖一眼,阮大铖心领神会,起身奏道:“江北可以放弃,但万万不能让天命军越过长江天堑……”

史可法皱眉道:“阮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阮大铖并没有看自己的顶头上司史可法,却是向朱由崧拱拱手,道:“既然史大人认为,江北已经守不住了,不如早日撤回江北的驻军,沿江密集布防,再搜集江边的船只,集中于南岸,阻止天命军渡过长江……”

史可法亦是微微颔首,他虽然与阮大铖不待见,但危急关头,顾不得个人的恩怨了,阮大铖的法子,或许是最佳的法子,既然江北守不住,不如早日将军队撤回,依靠长江天险固守江南。

只是这样一来,大明失去了江北的前沿阵地,将来要反攻华夏,可就难了!

朱由崧根本没有主张,见史可法没有反对,便道:“可惜了江北的大好河山……江北的百姓又要受苦了……”

马士英暗中撇撇嘴,不撤军的时候,百姓才是受苦呢!江北四镇有大量军士,但朝廷根本没有一文钱的粮饷,难道军士们都喝西北风?

四镇的主将,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没有军饷,他们只能向百姓索取,四镇属地上的百姓,恐怕早就骂娘了……

阮大铖见朱由崧和史可法都同意了自己的主意,嘴角不觉露出微微的笑意,继续道:“江北的军队撤回江南,李自成未必不会攻打江南,不如……”

“不如什么?”史可法感觉阮大铖话中有话,不觉皱了眉头。

“反正江北的兵马要撤回江南,不如卖给李自成一个人情,”阮大铖道:“趁着现在江北的兵马尚未撤回,如果派出使者,与李自成议和,双方划江而治,或许李自成囿于和约,将来不会攻打江南……”

正文 第1004章 只有投降

“议和?”东阁大学士姜日广恶狠狠地瞪着阮大铖,道:“李自成攻破京师,逼死先帝,是大明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敢与李自成议和?”

史可法也道:“李自成不是傻子,军事上占据优势的时候,绝对不会止于长江,还是尽早做好长江的防御为上。”

礼部尚书钱谦益慢悠悠地道:“阮大人说得不错,既然大军就要撤回江北,何不在撤军之前,为大明谋取最大的利益?议和有何不可,我们不是向李自成俯首称臣,只要机会一到,定要拿李自成的人头祭奠先帝。”

左都御史刘宗周瞪了钱谦益一眼,十分不齿他的为人,原本出自东林书院,现在却向马士英摇尾乞怜,连师尊都不要了,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信任的?

但现在的朝堂中,马士英占据首辅之位,又有不少狐朋狗友,势力十分庞大,实在难以撼动,便向朱由崧拱拱手,道:“如果朝廷与李自成议和,臣将脱去官帽,回乡侍弄田地。”

马士英咳嗽一声,道:“大胆刘宗周,你这是威胁皇上吗?”

史可法知道,朝堂又要陷入没完没了的争论了,便向姜日广、刘宗周使个眼色,道:“不知道首辅大人要派和人出使华夏国,与李自成会谈?”

马士英见史可法出现松动,遂向朱由崧道:“臣举荐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左懋第为使者。”

钱谦益跟着道:“臣举荐总兵陈洪范为副使!”

阮大铖自然不甘落后,忙道:“臣举荐礼部右侍郎马绍愉同为副使!”

出使的人员中,既有礼部的人,也有兵部的人,甚至还有总兵一级的人员刺探华夏的军情,朱由崧略一思索,便道:“准奏!”

马士英见大局已定,便向朱由崧一躬身,道:“臣告退!”

众人都随着告退,朱由崧侧过脸道:“赞周,替朕送送重臣们!”

“奴才遵旨!”一直手持佛尘、闭目沉思的司礼太监韩赞周,紧走两部,来到众人前面,躬身道:“各位大人,请!”

众人各怀心思,鱼贯而出,却谁也没有搭理韩赞周。

………………………………………………………………………………

天命军的第四营并没有向南推进,而是将三个师分散在凤阳府个州县,先稳定个州县的百姓,并且将刘良佐的实力,完全逐出凤阳境内。

李自成带着亲兵,打出龙旗,向东面巡视了一趟,甚至去了淮安府城,会见了正在整训降兵的吴三桂。

回到凤阳府城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前方的万道霞光,比落日之前似乎更加耀眼。

留守在城内的亲兵远远迎过来,“皇上,伪明派出使者,已经在城内等了两日。”

“使者?”李自成一愣,这个时候,伪明派出使者做什么,难道他们妄想着与华夏议和?

除非投降,否则没有议和的余地!

“看使者十分焦急的样子,或许有什么大事!”

李自成沉思片刻,决定先见见使者再说,总要知道他们的需求,然后再看他们开出什么条件。

议和或许不行,但从使者开出的条件,可以窥见伪明朝廷的一些想法……

李自成在府衙的正厅召见了伪明的使者。

左懋第、陈洪范、马绍愉三人并没有下跪,只是拱手行了礼,“大明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左懋第,见过华夏皇帝!”陈洪范、马绍愉二人随后也是自报家门。

何小米欲待拔刀威胁,被李自成止住,只剩下小半壁江山了,还是高高在上,以为自己是正统,伪明生活在梦中,对华夏未必没有好处。

他睨了三人一眼,也不让座,只是淡淡地道:“你们大老远跑到凤阳,想要与朕贪谈些什么?有没有弘光的国书?”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这次出使,是要与华夏的皇帝当面会谈,朝廷给了一条红线,只要在这个红线的范围内,他们有权斟酌裁决,至于国书,那是皇帝陛下给别国的一种正式文书,华夏算得上国家吗?

马绍愉忽地一惊,他曾出使过满清,知道使者的身份、国家的诚意,对会谈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大明朝廷的眼中,华夏国只是一帮流寇,但对华夏帝国的皇帝来说,一定是将华夏看做与大明对等的国家了,如果连国书都没有,李自成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的身份。

他不经意抹了把额头上冒出的细密的汗珠,道:“在下等这次出使华夏,并没有预设结果,一切都要当面会谈为准,所以并没有国书,其实,国书只是一种形式而已……”

李自成知道,伪明的土地,已经远远不如华夏,但伪明是不会将华夏看作对等的国家的,也没为难使者,笑道:“说得好,国书只是一种形式,朕要看的,是实实在在的内容,小米看座,上茶,朕要看看,三位带来了什么内容。”

左懋第见李自成不但没有发怒,还赐座、上茶,心中稍定,勉强落座后,拱起双手道:“启禀华夏的皇帝,在下受大明弘光帝委派,此次出使华夏,希望双方暂息刀兵,避免百姓生灵涂炭!”

“暂息刀兵,不是不可以,”李自成淡淡笑道:“不知道弘光帝开出什么条件,如果条件合乎朕的胃口,朕可以与你们达成协议。”

左懋第心中暗喜,看李自成的意思,也有暂息刀兵的意思,或许华夏的天命军连年激战,兵员、钱粮跟不上了,便道:“不知道华夏皇帝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将皮球踢给老子,以为老子是嫩头小子?李自成微微一笑,道:“三位从南京来到凤阳,即便弘光帝事先没有交代,这一路之上,恐怕也是思索了无数的方案,无论朕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恐怕都在你们的算计之中吧?”

左懋第面现尴尬之色,支吾过去,知道李自成是不会主动要价的,便道:“大明弘光帝希望,未免百姓受苦、将士们伤亡,希望天命军退回京师,将凤阳、徐州、淮安还给大明,双方回到原先的境地。”

“你敢胡言乱语?”何小米“噹”的一声,拔出腰刀,为了增加威慑效果,刀身与刀鞘之间,发生了剧烈的摩擦,刀尖几乎指上了左懋第的鼻子。

左懋第吃了一惊,面上变得苍白起来,却也没有收回要说的话。

“稍安勿躁!”李自成摆摆手,让何小米下去,冲着左懋第淡淡地道:“既然是是和谈,左大人怎会一开始就亮出自己的底牌?”

左懋第连连点头,道:“皇上说得是,既然是会谈,总要将双方的意思都拿出来。”

“朕的意思很重要吗?”李自成面色一凛,冷冷地看着左懋第,道:“左大人不是小孩子,弘光帝应该也不是小孩子,如果你们拿出这样的诚意来会谈,就不要浪费朕的时间了。”

“这……”左懋第没想到李自成的话语,比何小米的刀子还要厉害,脑中竭力思索,看看要加上什么筹码。

“朕是华夏的皇帝,不是市坊的商人,朕只会召见你们一次,”李自成冷然道:“如果今日不能将会谈的主要内容定下来,这次的会谈,也就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

左懋第忙向马绍愉使个颜色,马绍愉急道:“华夏的皇帝不要生气,其实,其实大明是有会谈诚意的……”

“奥?”李自成换了一副笑脸,道:“朕为何没有听出你们的诚意?难道的朕的耳朵不好使?”

“这……”马绍愉看了左懋第一眼,见左懋第微微点头,便道:“如果天命军承诺不攻打江南,不破坏江南百姓的宁静生活,我们的军队,可以撤回江南……”

“马大人的意思,朕为何听不明白?”李自成捧起茶水,喝了一小口,然后放下茶水杯,道:“马大人的意思,将来你们的军队随时可能打过江北,而天命军却因为今日的承诺,从此之后,只能被动地困守江北?”

“华夏的皇帝误会了,”左懋第知道,天命军处于优势地位,再藏着红线,恐怕会谈无法进行下去了,便道:“只要天命军不过江南,我们也不过江北,咱们划江而治!”

“划江而治?”李自成沉思片刻,估计这就是伪明的底线了,让他们再退让,难道他们会将南京让出来?

不知道是谁想出这么愚蠢的主意,华夏的西部,四川、湖广的华夏军对,早已深入江南,难道天命军要从四川、湖广撤军?如果不撤军,将来从湖广东进,拿下江南最富庶的南京、杭州,算不算违背今日之约定?

左懋第见李自成的脸上阴晴不定,只道李自成在盘算着利益,便道:“不知华夏皇帝的意思如何?”

李自成恢复了正常的脸色,淡淡笑道:“左大人,如果让这个国家一分为二,从此陷入无休止的战斗,我们是不是历史的罪人?”

“这……”左懋第没想到李自成有此一问,不觉浑身一震,额头上不知不觉冒出冷汗,李自成的意思,显然否决了划江而治。

李自成扫了对面的三人一眼,笑道:“你们想不想听听朕的议和条件?”

左懋第与陈洪范、马绍愉对视一眼,道:“请华夏的皇帝明示!”

“朕的条件很简单,也不可更改,”李自成淡然笑道:“没有议和,只有投降,谁早日投降过来,不但能留得性命,或许还有替华夏效命的机会,左大人,令堂兄左懋泰就在华夏国效力,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与堂兄为伴?”

“你……”左懋第如坠深渊,遍身冒出冷气,算是给自己降温了。

“左大人如果不愿意归降,朕不会强人所难,”李自成笑道:“左大人回去,路过庐州的时候,不妨告诉守将刘良佐,在达成和议之前,我们还是敌手,让他小心了。”

正文 第1005章 攻城模式

第四营在凤阳大败高杰部的主力,因为有第二营骑兵的协助,败兵不敢远逃,降兵竟然超过三万。

尹先民赶到凤阳的时候,遵照李自成的指示,从降兵中挑选了三个团的士兵,加上原先在徐州招募的那个团,恰好是四个团,也就是一个师的编制。

水涨船高,尹先民在短短时日时间内,从团长升为师长。

剩余的过万降兵,便在天命军的监督下,半是动员、半是强迫,将带着家眷一同迁往辽东。

尹先民这才明白,当日在徐州组团的时候,李自成一定想好了今日的情形,早就预备让他出任师长了,心中不禁对李自成充满了感激。

天命军的一个师,足足超过两万士兵,师长就那个几个,不是谁都能当的。

李自成对师长的挑选、考察,早就在暗中进行了,将两万多士兵交到他手上,能力、品行、忠心,如果有一样不达标,他都不会考虑。

从进兵湖广开始,李自成便将归降的武将带在身边,建立武将人才库,一方面是考察武将们,另外一方面,也是让这些武将看到,真正的天命军是如何行事的。

扩军的时候,武将人才库发生了巨大的作用。

只有及时转变观念、完全融入天命军中的武将,才会得到重用!

李自成对人才库中的武将,都是量才而用,并不看重以前在明军中的品级,总兵一级,可能出任团长,而普通的偏将,不仅可以出任团长,如果表现出足够的才能,甚至有可能出任师长。

他让尹先民留在凤阳,尽快操训这个师的士兵,没有新的军令,暂时不用南下。

李自成将凤阳交给尹先民,只在城中呆了一日,便亲率第二营的骑兵南下。

行至庐州的时候,第四营三个师六万大军,已经包围了庐州府城,各师正在攻城。

赵烈的第一师,正从北城门攻城,或许是知道了皇上正在后方督军,炮火非常猛烈。

先是山地炮延伸炮火,将北城头附近,几乎犁了一遍,随后是步枪向城头扫射,完全压制了城头的守军,李自成下马后,用望远镜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李过立在李自成的身边,早就跃跃欲试了,可惜骑兵适合野战,并不适合攻城,或者说,李自成不舍得用昂贵的骑兵攻城,培养一个真正的骑兵,需要不少时间,用骑兵来攻城,实在太浪费。

李自成看着野猫抓心般难受的李过,不禁笑道:“双喜,别管攻城的事,一旦城破,你部的骑兵,才能发挥作用,如果到时候放跑了败兵,朕可是要责罚的。”

“皇上放心,刘良佐如果敢出城,无论死活,臣一定将他拿下,”李过想到一会要追击败兵,脸上方才露出笑容,“皇上,这一路南下,伪明的军队都是躲在城内,如果他们敢出城决战……”

“躲在城内不好吗?”李自成大笑,到:“躲在城内的,总是弱势的一方,伪明的江北四镇,高杰、刘泽清部已经溃败,刘良佐只能在庐州城内等待援军,天命军在战场上的军事优势,已经充分体现。”

他的心中,也是感慨不已,经过十数年的积累,天命军已经完全压倒了伪明的军队,伪明的军队,只有据城而守的份,而且,江北四镇各自为战,就像后世的军阀,等着天命军一个个去收拾……

“伪明的军队,迟早会被歼灭,”李过忽地顿住话头,道:“江北倒是容易,可是江南……”

李自成笑道:“双喜是担心伪明在江中设下防线,阻止我们渡江?”

“是呀,伪明的军队,恐怕搜集了所有的船只,集中于南岸,我们要渡江,可就……”

“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天堑,无非时间长短而已,”李自成拍拍李过的膀子,,淡淡笑道:“双喜忘了吗,我们也有自己的水军,比伪明的水军更加强大!”

“水军?”李过这才想起,天命军占据四川之后,已经将青海中的水军,迁移至长江,只是不知道发展至什么程度了。

他忽地一惊,早在数年前,青海的水军就南迁长江,难道皇上数年前就准备着今日的这场战斗……不,十余年前,天命军还在西宁的时候,当时许多兄弟连肚子都吃不饱,皇上却是力排众议,在青海中组建了最初的水军,当时说是捕鱼,贴补军队的粮食……

或许那个时候,皇上就在准备着今日的战斗了!

这个二叔……李过发现,虽然二人自小就交好,一同做过不少事,甚至杀过人,但这个二叔,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双喜在想什么呢?”李自成发现李过眼神游离,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淡淡地道:“双喜放心,无论是陆军、水军,我们都强过伪明!”

他的思绪,也是发生游离,脑中尽是悬挂着九州军旗的大型战舰,穿梭于茫茫的大海上……

李过一愣,元神复位,忙支吾着道:“皇上,我们要在此扎营吗?”

“扎营?”李自成看了眼前方的战场,第一师的士兵已经上了云梯,他们并没有携带步枪,而是一手握着腰刀。

城下的百步外,无数的天命军步兵,正端着步枪,枪口指向城头,只要有任何脑袋、身子探出来,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机会。

最前面的几名士兵,快要到达云梯顶部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用双脚将身子固定在云梯上,空出的那只手,从腰间摘下手雷,拔出引线,等了不到半分钟,迅速将手雷向城头扔去。

“嘭、嘭、嘭……”

数声巨响,城头上冒出一股股白眼,云梯顶端的士兵,趁着这个机会,急行数步,到了城墙的垛口,一手按住女儿墙,纵深一跃,已是稳稳地落在城头上……

李过看得呆了,骑兵可以在平原地带驰骋,但并没有装备火器,如果攻城,绝对比不上步兵娴熟,他喃喃地道:“皇上,第四营的兄弟,今晚可以在城内过夜了!”

“先别管过夜的事,”李自成面上含笑,淡淡地道:“第四营的兄弟入城,也就是伪明军队突围的时候,快去威慑、拦截敌军!”

“臣遵旨!”李过向李自成行了礼,急急上了马,向身后的骑兵们大声道:“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分别部署在东、南、西城外,谁要是放跑了一个敌人,老子立即让他退役,滚到辽东种地!”

“是,将军!”

骑兵们一边答应着,左手一拉缰绳,战马扬蹄,向各个城门奔去。

李自成亲眼看到,第四营第一师的士兵,正沿着云梯蜂拥入城,不大一会儿,厚实的北城门缓缓打开,赵烈亲率大军入城……

原来手雷还能协助攻城?当日设计手雷的时候,是为了在战场上对付明军的盾牌,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作用,真是意外之喜了。

李自成的脑中,还是定格在刚才,第一师的士兵向城头扔手雷的那一刻……

今日第四营第一师,似乎将军中的火器发挥到极致,山地炮和步枪,将城头上的守军打怕了,趁着守军因恐惧二不及反应的瞬间,快速攀上云梯,用手雷开道!

这能不能成为天命军攻城的一种固定模式?

攻城的方式或许有无数种,比如,用火药包炸开木制的城门;用攻城椎直接撞开城门;还有传统的用人命去堆,也就是所谓的强攻……

但今日的这场攻城战,实在称得上漂亮,这个赵烈,这么快就不声不响就拿下北城门,自己没想到,刘良佐也一定没有想到!

李自成回身道:“小米,记住近日的战斗,让第一师的兄弟们及时总结,将来向全军推广!”

他的心中,已经想到了将来,只要是装备了火器,所有的师团都可以用这种模式攻城,这不是唯一的攻城方法,但一定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攻城方法。

战争,只有战争,才能将各种火器的功能发挥到极致!

李自成入城的时候,前方已经传来讯息:刘良佐见庐州城破,大势已去,城外又被骑兵截断归路,遂聚众归降。

让李自成没有料到的是,刘良佐的部众,竟然达到十万人,接近高杰部的人数,除了庐州城内的五万士兵,还有五万士兵分散在周围的州县,天命军南下的速度太快,这些军队一时不及增援庐州。

刘良佐是伪明江北四镇第一个投降的主将,李自成决定召见他,看看他的诚意有多少。

李自成从刘良佐的目光中,知道他是吓坏了,不到半日的时间,天命军就攻破五万大军驻守的庐州,这不是他用脑袋能够想出来的。

但李自成有些失望的是,刘良佐实在不是一位优秀的将军,或许是缺粮少饷的缘故,他 的军队,四处劫掠百姓……

李自成思索片刻,决定废除伪明的广昌伯身份,任命为庐州知府,在刘良佐上任之前,先聚拢散落在周围的士兵,协助第四营掌控整个庐州。

城内的数万降兵,李自成亲自从中招募了四个团,组成一个师,由原大同总兵姜瓖出任师长,驻扎在巢湖北面的四顶山操训,兼护卫庐州城。

李自成又从降兵中招募一个团的城防兵,驻扎城内,剩余的降兵,人数还是太多,无法全部迁往辽东,便根据自愿的原则,少部分迁往辽东,大部分可以解甲为民,回乡后由地方官府分发土地,也可以选择在庐州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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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06章 马士英密会史可法

左懋第、陈洪范、马绍愉三人灰头土脸回到南京,面见马士英,马士英并不在意,让大明举国投降,这是不可能的事,他相信,虽然与自己做对,但在大义一事上,史可法也会和自己一样,绝对不会向华夏投降。

但仅仅过了三日,刘良佐在庐州兵败被俘的讯息,便传至南京。

马士英坐不住了!

他将高杰、刘泽清、刘良佐挨个骂了一遍,骂完之后,心中还是不定,天命军进军的速度太快,按照目前的局势,黄得功绝对无法独守滁州、和州,如果黄得功再败,史可法在扬州南部的布防,就将成为一支孤军,绝对无法持久。

难怪天命军不肯与大明划江而治,天命军占据整个江北之后,随时虎视着江南,长江天堑,能阻挡天命军的步伐吗?

大明唯一的依仗,似乎只有长江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就在马士英一筹莫展之际,当晚又收到讯息:天命军水军的六艘大型战舰,带着数不清的战船、运输船,正沿江而下,已经到达芜湖!

马士英顿时呆住了,从芜湖顺江而下,最多三日时间,就能到达南京……

如果天命军的水军封锁了长江,南岸的小型战船,恐怕都无法离开码头,大明的长江天险,在天命军的水军面前,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天命军的水军东下,摆明了不给大明机会,李自成这是要拿下江南,一统华夏的态势……

他想起了“划江而治”的幻想,原来这只是大明的一厢情愿,难怪李自成一口拒绝,华夏有足够的实力,李自成明显是要对大明赶尽杀绝!

马士英原本是凤阳总督,带过兵的人,知道大明所面临的严峻形式,他不能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独自在书房思索良久,他决定召见自己的亲信,向他们通报目前的形式,以便共同进退……

不多久,礼部尚书钱谦益、吏部尚书张慎言、刑部尚书郑三俊、兵部左侍郎阮大铖、兵部右侍郎左懋第、右都御史徐石麒、太常寺卿李沾、魏国公徐允爵、诚意伯刘孔昭、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

这些人的到来,并没有驱走马士英心中的寒意,相反,这么多人都无法想出对策,他心中的寒意几乎弥漫了整个书房。

几乎就在同时,史可法也在自己的官邸,召见了东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高弘图、东阁大学士姜曰广、左都御史刘宗周,四人也是愁容满面,对着烛影长叹……

翌日朝会结束之后,马士英决定与史可法摊牌。

两人在马士英内书房密会,相互施礼后,马士英锁着愁眉,道:“史大人,当前的局势……史大人是兵部尚书,可有什么良策?”

史可法小心地道:“马大人是当朝首辅,自然有退兵的法子……”

马士英长长叹了口气,道:“史大人,到了这种境地,你我还是开诚布公为好,天命军都打到家门口了……”

史可法难得见到马士英如此坦诚,知道他也是忧于当前的国事,隧道:“刘良佐在庐州兵败被俘,李自成没有南下安庆,而是向东,直奔滁州……”

马士英这才道:“以史大人看,黄得功能阻挡天命军的步伐吗?”

史可法缓缓摇头,道:“在江北四镇中,黄得功的战斗力,仅仅稍强于刘泽清部,三镇都是溃败,黄得功绝对无法阻挡天命军,首辅大人可有什么良策?”

马士英微微闭目,深思之后,还是摇摇头,“史大人能否与本官说句实话?”

“什么?”

“史大人在扬州南部的部署,能否阻挡天命军?”

“恐怕不能,根据刘泽清残部的叙述,天命军的火器太过犀利,”史可法的眼中,是说不尽的落寞,他实在没想到,大明在江北建立的四镇军队,竟然如同豆腐般不堪一击,“看来,只有退守江南一条路了。”

“史大人还想着划江而治?”马士英的脸上,是淡淡的嘲讽之色,尽管划江而治是他提出来了,但他已经抛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史大人难道没看出来,李自成这次亲征,是要一统华夏?”

“一统华夏?”史可法皱眉道:“首辅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马士英没有回答,却道:“史大人可知道,天命军数万水军,从湖广顺江而下,已经到达芜湖?”

史可法点点头,他显然已经知道了,不禁喃喃地道:“从芜湖东进,最多三日,便可抵达南京的外江……嗯,首辅大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史大人不明白李自成的意思吗?”马士英淡然道:“数万经过操训水兵,安装了巨炮的大型战舰,史大人认为,长江还能阻挡天命军的南下步伐吗?”

史可法沉吟半响,似乎是在思索对付天命军水军的法子,但终究还算摇摇头,道:“李自成不会给大明任何希望呀……”

马士英似乎想明白了,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史大人也认为,大明没有一点取胜的希望?”

“的确很难看到取胜的希望,无论在陆地上,还是在长江中,”史可法忽地一愣,勃然道:“首辅大人,今日约见下官,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商谈当前的局势,”马士英道:“依史大人看,我们现在要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史可法怒道:“马士英,你莫非要投降天命军?”

“史大人何必说得这么难听?”马士英淡淡地道:“你那只耳朵听到本官要投降天命军了?”

“无论首辅大人今日为何召见本官,本官绝对不会做那不忠不义之事,”史可法气呼呼地道:“哪怕只剩下本官一人,本官也要血战到底,李自成要想得到江南,就得从本官的尸体上爬过去。”

“史大人果然是忠义之人,本官佩服,佩服!”马士英向史可法一拱手,面上却是嘲讽之色,“只是可惜了江南的锦绣河山……”

史可法皱眉道:“首辅大人是什么意思?”

马士英淡淡地道:“史大人可知,天命军是流寇的性子,一旦突入江南,面对江南的富庶与花花世界……江南之地,极有可能玉石俱焚……”

史可法道:“本官听说,天命军军纪严明,从来不骚扰百姓!”

“如果天命军正常接管江南,自然不会祸害百姓,”马士英似乎在引导着什么,道:“如果天命军损兵折将,费尽千辛万苦,方才进入江南,史大人认为,天命军的将士盛怒之下,又面对从未见过的富庶之地,将士们都能克制自己吗?史大人不要忘了,你我都是统兵之人,一场大的战役之后,在血腥和死亡面前,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军官恐怕也无法弹压……”

史可法皱眉道:“华夏已经立国,江南迟早属于华夏,难道李自成要在自己的土地上祸害百姓?”

“哈哈哈……”

“首辅大人笑什么?”

“史大人认为,江南迟早是属于华夏国的?”马士英笑道:“既然如此,今日的抗争,还有什么意义?无非是增加伤亡而已……”

史可法怒道:“马士英,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要投降天命军,做那不忠不义之人!”

“如果李自成同意保全江南,本官倒是愿意折节牺牲,”马士英叹道:“本官只是担心,本官牺牲了节操,而李自成依然要屠戮江南,那时,本官就是得不偿失了!”

“不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史可法用手指着马士英的鼻子,怒喝道:“你完全就是为了个人私利,前日是为了争当大明的首辅,今日就是要保全自己……”

“如果本官个人利益与江南百姓的利益保持一致,为什么要放弃个人的利益?”马士英道:“如果是为了江南的百姓,本官就算放弃个人的利益、名节,又有何妨?”

“你……”史可法伸出的手指,已经微微颤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太阳落山了,明日还会升起来,朝代更替,本就是延续在了数千年的规律,史大人熟读经史,可曾见到永远的王朝?”马士英也不生气,却是侃侃而谈,“强大如汉唐,如今刘氏、李氏何在?”

“这……”史可法又是语塞,不过这一次,他不是生气,而是在竭力思索。

马士英知道,史可法正在经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便加了一把大火,道:“京师百万军队,都无法阻挡李自成的大军,本官听说,天命军从西安打到京师,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沿途无论是州府,还算军镇,都是望风而降……”

“……”

“就像今日之战斗,大明的军队,败得我们都无法想象,”马士英继续道:“不是江北三镇的将士无能,也不是天命军的实力过于强大,而是大势,李自成掌握大势,顺应天命!”

“这……”史可法觉得,他为大明奋斗了这么久,一席话的时间,所有的想法,就被马士英击得支离破碎,这一刻,马士英不像是他在朝堂上的对手,而是多年的老朋友!

“大明气数已尽,新朝华夏顺天而生,”马士英感觉到胜利在望,心情也好了不少,便道:“我们有再多的钱财,再多的军队,最后都为天命军所得,在大势面前,个人的一切努力,都是枉然!”

“枉然?”史可法忽地赶到十分疲倦,是呀,他一直呕心沥血,可是他自己也明白,大明的军队,无论如何,都阻挡不了天命军南下,他的努力,最终都是枉然,都是一场空……

他的心神,似乎飘荡起来,真想飞到一个没有朝堂的地方,然后隐居起来……

“史大人?”

史可法刚刚飞到云端,却是被马士英一把扯下来,重新回到血淋林的现实,他顿了一顿,道:“依首辅大人看,我们将如何应对?”

马士英淡淡地道:“我们手中都有兵权,合你我二人之力,方能完全掌控朝堂!”

“掌控朝堂?”史可法惊道:“你打算兵谏?”

“兵谏这个词,并非你我首创,”马士英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为江南谋取最大的利益。”

“利益?”史可法道:“如何为江南谋取利益?”

“其一,就像史大人所说的,利用兵谏,控制朝堂,”不等史可法插言,马士英继续道:“其二,与李自成再次和议。”

“和议?”

“天命军的三大律法,《工商律》是鼓励工商业的发展,或许对江南有利,”马士英道:“但《土地律》是没收所有的土地,再无偿分发给百姓;《税律》是向所有人征税,包括征收工商税,这两部律法,才是我们和议的重点,只要李自成不在江南施行这两部律法,不仅我们,江南的士绅百姓,都会对天命军夹道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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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07章 边谈边打

李自成行军至巢县,在城外扎了营,听说伪明的使者来了,便在中军大帐中再次会见了他们,还是左懋第、陈洪范、马绍愉三人。

他们也许知道,大明的半壁江山,迟早要丢给华夏国,这一次三人都是乖乖地行了参拜大礼。

李自成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动,刘良佐大败,水军迅速东进,看来伪明朝廷是真正怕了,这次左懋第他们出使,或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礼物。

看着三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李自成不觉好笑,军事上取得优势,心情就是好!

李自成淡淡地道:“朕很忙,明日还要行军,晚上要早些休息,召见你们的时间,不会太长,几位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朕不喜欢拐弯抹角……如果三位喜欢漫天要价,然后等着朕坐地还价,朕也不会反对,只要你们耗得起。”

“皇上……”左懋第为套近乎,将“皇上”前面的“华夏”二字省了,已经将李自成当作自己人了。

李自成摆摆手,道:“朕还是那句话,在形成和议之前,天命军不会停止军事行动。”

左懋第明知道李自成很难降低条件,但做为何谈的使者,他还是问道:“不知道皇上有什么新的条件?”

“左大人这话似乎有问题,”李自成冲着他笑道:“三位受伪明朝廷所托,没有带来国书,朕就不计较了,你们是主动出使,应该是你们提出目标,左大人问朕有什么新的条件,这就显得莫名其妙了。”

“是本使的错!”左懋第这才发现自己糊涂了,连目标都没说,让李自成提什么条件?忙讪讪笑道:“本使是说,皇上要达到什么条件,才肯罢歇刀兵?”

“朕似乎告诉过三位了,”李自成道:“不知是左大人健忘,还是左大人回到南京之后,没有向你们的朝廷汇报,左大人回去之后,朕可是一直等着左大人回话呢!”

“不敢,不敢,”左懋第心道,这个李自成,究竟是不懂会谈的程序,还是故意的,和议的事,哪有一次就谈成的?“皇上是说,只有大明朝廷归降,天命军才肯罢兵?”

“不知道你们朝廷是如何答复的?”李自成心道,要么再战场上见真章,要么无条件投降,除此之外,和平是谈出来的吗?

“皇上,如果朝廷诚心和议……”左懋第明知道和议的主动权在李自成的手中,却还是留了一手,不能一次性将底牌翻过来。

李自成知道左懋第的心思,但天命军兵锋正盛,着急的是伪明,是左懋第他们,他看了三人一眼,“朕似乎告诉过你们,朕的条件,不可更改!”

左懋第的脸上,霎时布满阴霾,李自成是皇帝,自然一言九鼎,天命军有足够的实力,支撑着李自成的这份自信。

与皇帝会谈就是麻烦,如果李自成派出专门的使者就好了,他轻轻叹道:“如果皇上坚持原先的条件,那和议就无法进行下去了,大明朝廷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

李自成怀疑,左懋第脸上的阴霾,是不是故意的,自己上次就提出,让伪明无条件投降,弘光帝应该生气、发怒才对,为何又要派使者回来?

既然使者回来了,弘光政权的立场,就该大大软化!

想到这儿,李自成淡然道:“朕还是喜欢战场,胜负都是清清楚楚,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小米,送客!”

“臣……”

“且慢!”左懋第见李自成真要送客,心中不觉慌了,忙道:“皇上,如果大明举国投降,皇上能不能给江南开出一些优惠的条件?本使说句不知轻重的话,如果皇上要征伐江南,即便获胜,士兵会出现伤亡,江南也会毁于战火……本使为华夏过着想,皇上也不想面对一个满目苍夷的江南吧?”

“原来左大人一直藏着掖着?”李自成手指着左懋第,笑道:“与左大人会谈,就是不痛快,说吧,弘光朝廷开出什么条件?”

心中却是想到,弘光帝应该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吧?他会不会向自己要一块封地?自己该不该给他?如果给,何地比较合适?

在天命军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还是战争好哇,战场上定输赢,获胜的一方,拥有对方的一切,而失败的一方,不仅输掉裤衩,连生命都押上了,从此让对方牵着脖子……

左懋第已经忘掉李自成刚才的送客,他决定重新开始,向李自成一拱手,道:“皇上,《土地律》、《税律》,能否不在江南施行?”

“嗯?”李自成实在没料到,弘光政权竟然开出这样的条件,那弘光呢,难道愿意让自己牵着脖子当宠物?他淡淡地道:“还要什么条件,左大人不妨一次说出来!”

“江南士绅和百姓,只有这点要求!”左懋第看了眼李自成的脸色,以为李自成同意了,心中不禁暗喜,这样的条件,实在不算高!

如果不是想到李自成斩钉截铁的“不可更改”,他真想提出一些额外的条件……

李自成的嘴角显出一丝冷笑,明明是为了江南的官商士绅,却打着百姓的名义,难道百姓会反对《土地律》,拒绝华夏国无偿分发的土地?

华夏的《税律》,与大明税律的区别,主要是要求所有人员平等纳税,此外便是征收工商税,并没有增加百姓的赋税,可以说与百姓没有一点关系,百姓会冒着生命危险反对?

李自成的脸上虽然还漾着笑意,但笑意中有一丝阴冷,似乎是寒潮的前兆,“依左大人的意思,江南归降之后,华夏的律法,竟然在江南无法施行?江南的官商士绅们究竟要做什么?难道是国中之国吗?”

左懋第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起来,忙道:“皇上,江南的士绅,只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大明就不曾征收工商税……至于国中之国,那是想也不曾想……”

李自成摆摆手,道:“你们是使者,朕不会为难你们,回去吧,告诉弘光帝,告诉江南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华夏的土地上,便是京师,也要执行这些律法!”

左懋第还想再说什么,刚刚张开嘴,便被李自成挥手止住,“小米,送客!”

“臣遵旨!”何小米对这些耍嘴皮子的使者,十分不感冒,答应一声,立即道:“三位,这边请!”

左懋第没法,只得向李自成行了礼,然后带着陈洪范、马绍愉二人离开大帐,连夜回南京去了。

李自成在召见左懋第他们的时候,第四营的步伐一刻也没停,李绩知道伪明向华夏派出使者的事,他隐隐感觉到,如果现在不抓紧时间,或许很快就没仗打了。

他和刘宗敏不同,刘宗敏还年轻,机会有的是,他已经老了。

李绩明白皇上的心思,或许华夏统一之后,刘宗敏就会被扶正,而他这个第四营的主将,到时候恐怕就要解甲归田了,皇上也许会记住这些年的情分,不会让他回家种地,但他很难再有机会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了。

想到这是最后的机会,李绩对驻扎滁州、和州的黄得功部展开猛攻。

虽然军队的数量并不占优势,但战斗力、士气上的优势,在战场上充分体现出来,加上第二营骑兵的协助,第四营数次击败黄得功部,将黄得功部的残余力量,包围在滁州、和州两座孤城内,首尾不能相顾。

黄得功一面向南京、扬州求救,一面亲自死守和州城。

天命军的水军,已经赶到南京,江面上除了一艘巨舰,还有五艘硕大的战舰,后面跟着数不清的小型战船和运输船。

黄得功听说这些战舰上都悬挂着天命军的九州军旗,知道大势已去,援兵肯定没了,即便自己的军队能突围,也是无路可逃。

无奈之下,黄得功自杀殉国,和州城破。

黄得功自杀的讯息传到滁州,士兵的士气降到冰点,只坚守了一日,城中的士兵主动开城纳降,滁州遂破。

李自成兵进滁州,命令随军的左光先从降兵中招募一个师的士兵,在滁州就地操训,等候命令。

考虑到大量向辽东迁移百姓,暂时有些困难,加上第四营目前只有三个师,并非他心目中理想的四个师的编制,李自成将罗泰从第一师中抽调出来,让他升职为师长,并从和州的降兵中招募一个师的兵力,组建第四营第四师。

整个长江以北,只剩下被第五营围攻的一座孤城扬州,而天命军的水军已经在长江中游弋,这支孤军,已经与南京失去了联系。

李自成将滁州、和州的事情安排好,随即兵进江浦县,在南京对岸的浦口码头外围扎下营帐。

南京城内,马士英再次约见史可法。

马士英与史可法,既是弘光政权最重要的文官首脑,同时各自又掌控着部分兵权,他们分别是阉党和东林党在大明朝堂的延续,一向互为牵制、互为敌手,然而,此时此刻,这两个朝廷内最大的敌手,却成了相互依靠的坚实盟友。

这一次,他们不是密会,弘光帝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们已经不需要藏着掖着。

正文 第1008章 根深蒂固

史可法一向看不惯马士英的蝇营狗苟,但在江南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不得不选择与马士英合作。

商谈很久,二人的方向一致,但步伐上却有很大的差别。

马士英的意思,可以接受李自成的条件,向天命军无条件投降,至于江南士绅的利益,与他本人没什么关系,如果当时不是为了拉拢史可法,他才不会反对天命军的《土地律》和《税律》。

史可法虽然不是江南人,却与江南的官商士绅由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能不考虑背后的支持者,如果没有江南士绅的支持,他如何与马士英斗法这么久?

虽然心中明白,一旦天命军打过长江,江南的富庶之地,必定毁于战火,但就这么将自己和江南士绅交给天命军,他实在不甘心!

马士英似乎更明白局势的发展,“史大人,自古以来,岂有仅仅依靠长江而守住江南?何况天命军的水军已经停泊在南京外江面上,你看那战舰,朝廷的那些烂木船,能阻挡这些战舰吗?”

史可法沉吟不语,心中还在想着,如果华夏国能放弃商税,便是放弃江南,也不是不可以……

马士英急了,恨恨地道:“我说史大人,你怎么就不开窍呢?除了水军,四川、湖广都有华夏的驻军,如果他们东进,可是没有长江这道天堑!”

“湖广至南京,中间隔着江西,”史可法道:“江西不是有左良玉的大军吗?”

“左良玉?”马士英嗤之以鼻,左良玉和他的老师侯恂,一向与东林书院的人走得很近,平日只知道搜刮民财,“当日在河南、湖广,左良玉的数十万大军,在天命军面前,每次都是大败而逃,何况天命军今日更为强大?相信左良玉能阻挡天命军,还不如相信崇祯帝从皇陵中爬起来……”

“马士英,你……你大逆不道!”

史可法拍案而起,没曾想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便是慌慌张张的声音,“首辅大人,不好了……”来人在门外顿了一顿,方才将房门推开一条缝,看了马士英一眼,却没有说下去。

“慌什么?出息!”马士英见是自己的府丁,遂喝到:“是天塌下来了,还算天命军打过长江了?”

“天没有塌下来,天命军也没有打过长江,”府丁躬着身子道:“可是,天命军已经用战舰攻击下关码头……”

“下关码头?”史可法吃了一惊,天命军这么快就打过长江啦?难道……他看了眼马士英,道:“首辅大人,下关码头是你的防区吧?码头上不是有虎蹲炮吗?”

马士英睨了史可法一眼,向府丁道:“码头上开炮了吗?”

“回首辅大人,码头上开炮了,但根本没用,”府丁唯恐马士英责骂,便小心地道:“天命军的战舰上,火炮比虎蹲炮大得多,射程也远得多,虎蹲炮根本无法还击,还损毁了不少……”

岸炮的射程,竟然比不上舰炮?马士英也是暗暗心惊,沉思片刻,却是看着史可法,脸上颇有幸灾落祸的喜色。

府丁继续道:“天命军的舰炮,使用的都是开花弹,码头上的兄弟们伤亡惨重……恐怕……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史可法的脸色都变了,他狠狠瞪了马士英一眼,却也无计可施。

难道长江这道防线,在天命军面前,也是不堪一击吗?

史可法颓然靠在椅子上,如果沿江的防线被天命军破了,朝廷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还要什么脸面向李自成提出条件?

难道江南的士绅,只能束手待毙吗?

看马士英的样子,恨不得天命军早些攻破沿江的防线,他好向李自成俯首称臣……

史可法决定自己去拯救江南!

他向马士英一拱手,道:“首辅大人,朝廷局势艰难,下官预备面见李自成,当面向他提出建议,如果李自成同意了下官的建议……首辅大人暂时留在南京,掌控江南局势。”

马士英眯缝着双目,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史可法,心中暗怒:好你个史可法,到了这个时候,竟然私会李自成,将迎接天命军的功劳,完全按到自己头上?

他和史可法一直明争暗斗,便是首辅的位子,也是生生从史可法的手中抢过来的,眼看着天命军便要打过江南,此时落在史可法的后面,将来在华夏朝中,难道要落在史可法的后面?

马士英忽地睁开双目,淡淡地道:“为了表示江南的诚意,本官与史大人同行,南京的城防,暂时交给总兵陈洪范!”

史可法如何不明白马士英的心思,这次与李自成会谈,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便是迎接李自成下江南,也不是没有可能,马士英如何放过迎接李自成的机会?

如果不是为了江南的士绅,他宁远将这份功劳完全留给马士英,李自成是一国之君,或许更看重官品和江南的发展……

他向马士英一拱手,道:“事不宜迟,你我这就渡江去见李自成。”

下关码头正遭到天命军战舰的炮击,暂时无法使用,马士英和史可法,在左懋第的指引下,从东面的民用码头登上了一艘小舟,打起白旗,向对岸的浦口驶去。

刚刚行至江心,小舟便被天命军俘获,幸好有不少士兵认识两次出天命军的左懋第,士兵们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将他们带至浦口码头外天命军的大帐。

李自成听说左懋第再次求见,不禁微微一笑,事不过三,左懋第第三次出使,华夏与伪明的和议,应该会有最后的结果了吧?

这次再无法取得进展,眼看着天命军便要打过江南,也就没有和议的必要了。

李自成并不担心军事上的事,相反,他稍稍有些担心的,倒是江南的士绅、百姓,一旦江南燃起战火,百姓固然遭殃,江南士绅恐怕也会元气大伤,如果毁了富庶的江南,实在有些可惜!

他正在西北大力发展工商业,而富庶的江南,或许是最适合工商业发展的,无论是充裕的资金,还是数百上千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只要适当引导,江南完全有可能执华夏工商业的牛耳。

当年在西宁、兰州发展工商业,实在是迫不得已,江南这样的富庶之地,并不在天命军的手中……

李自成思索片刻,决定西安见见左懋第再说,希望弘光伪明政权的有识之士,能看清天下大势,做出有利于华夏的选择。

何小米领着三位使者入了大帐,除了左懋第,另外两位都是陌生人。

左懋第虽然走在最前面,但已经没有了上次自信和坦然,稍稍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跪拜于地,“左懋第叩见皇上!”

左懋第的身后,一名五旬开外的老者,身着锦服,头戴乌纱,显然是伪明的高官。

他向前走了两步,越过左懋第的位置,毫不犹豫第跪倒在地,“大明首辅马士英,叩见皇上!”

马士英?

李自成一愣,这不是弘光伪政权的第一权臣吗?他怎么来了?

原本与马士英并肩而入、四十出头的人,显然也是高官,他稍稍迟疑片刻,又看了眼跪倒在地的马士英,方才缓缓曲了双膝,与马士英并肩而跪,“大明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史可法,叩见华夏皇上!”

史可法?

李自成更加惊异了,后世的史书上,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为了抗清,不仅搭上了身家性命,还导致满清在扬州屠城……

“扬州十日”不仅是汉人的耻辱,也是汉人心中永远的痛,罪魁祸首自然是满清,但史可法不识时务,明知扬州城内只有孱弱的忠贯营,却偏偏以卵击石……

算了,面对外族的屠刀,能坚持民族气节的人,总是值得尊敬的!

李自成看了眼下跪的三人,尽量抑制心中的激动,淡淡地道:“免礼、平身!”

“谢皇上!”三人起身后,在李自成面前垂手而立。

李自成的大脑,一直在高速运转,马士英、史可法这两位弘光伪政权最有权势的高官同时来访,已经表现了弘光伪政权最大的诚意,几乎等同于弘光帝亲自渡江求饶。

与他们两人相比,随行的左懋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马士英、史可法同时造访,弘光伪政权求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只是不知道马士英、史可法会提出什么新的条件,是为了江南的官商士绅,还是为了弘光帝?

李自成倒是希望,华夏能彻底一统,江南这个重要的地区,最好不要留下尾巴,让后人为难,甚至埋下独立的倾向。

他给三人赐了座,又让亲兵奉上茶水,淡淡笑道:“军营中艰苦,比不得江南,这些茶水,也就是朕的一番心意!”

“皇上言重了!”马士英坐了半个屁股,然后向李自成拱了拱手,脸上满是谄媚之色。

李自成忽地发现,马士英称呼自己为“皇上”,而史可法称呼自己为“华夏皇上”,两人的心思,显然不一样,左懋第与马士英一样,也是称呼“皇帝”,应该是马士英的人。

在伪明的朝堂,马士英应该占据上风,而史可法有江南士绅的支持,朝中的地位却是根深蒂固!

正文 第1009章 二选一

李自成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迅速扫过,马士英比较谦恭,左懋第习惯性地大气也不敢出,而史可法端坐在马扎上,微闭双目,脸上有一种淡淡的高贵之气,自我感觉特别良好。

难道这就是东林党所谓的气节?伪明政权只剩下一口气了,还以为自己是大明的正统,代表着整个华夏的未来!

看来东林党的眼界,实在有限得很。

史可法是河南人,应该不是出自东林书院,难道仅仅与东林党人有所接触,身上的气质就发生的巨大的变化?

东林党或许是现代政党的雏形,追求“读书、讲学、爱国”的精神,本身没有错,错就错在,他们党同伐异,将小集团的利益,无限扩大化,凌驾于国家、民族利益之上。

天命军已经来到江南,看来要重视这个东林书院了,如果不能改造东林书院,那就要降低它的影响,或者新式的高学取代它。

东林书院的宗旨或许不错,东林党人的铮铮铁骨,也在后世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然而,囿于思维方式和认知方式上的缺陷,他们修炼的是“小我”,个人品行并没有实质上的提高,与华夏在新时期的要求,还有很大的不同,很多方面还是背道而驰的。

看来,京师的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的学子,要加强品行培养,如果品行不过关,绝对不能让学子们毕业,宁缺毋滥。

马士英见大帐中气氛十分凝重,遂端起茶水杯,将嘴唇凑到杯口,也不知喝了没有,然后放下茶水杯,小心地道:“皇上,本官等今日造访……”

李自成回过神来,淡淡笑道:“马大人与史大人、左大人能过江造访,足见你们的诚意,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道来!”

史可法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犹豫片刻,终于道:“华夏的皇帝,本官这次造访,就是想问问,华夏为何要征税商税,而且,所有的人都纳税,难道士绅与贱民,能混为一谈吗?”

“这个世界,谁比谁高贵?都是爹娘生养的,”李自成克制住给史可法上课的冲动,道:“崇祯帝的出生倒是高贵,可惜,他已经长眠于皇陵,还有皇陵中长眠的哪些皇帝,谁不是出生高贵?然而,此刻,他们还不是一抔泥土覆盖躯体?”

“你……”史可法见李自成嘲讽多位先帝,脸上一片怒色。

马士英却是想到,李自成原本就是贱民出生,史可法当面打脸,李自成不怒才怪,不过,史可法得罪李自成,他可是暗中偷着乐呢!

“出生高贵,令人羡慕,品行高贵,才会令人惊叹,”李自成继续道:“贱民之中,未必就没有忠义之士、朴实之人,而出生高贵的人,未必就是国家栋梁,古往今来,高贵之人做出龌龊事情者,不需要朕一一列举了吧?”

“……”史可法被李自成的气势镇住,连大明的皇帝都抬出来了,如果说出生高贵,谁能比得上皇帝?皇上当中,既有洪武、永乐那样的英主,也有不少奇葩,正德建豹房胡闹,万历三十年不上朝,崇祯将大明弄没了,现在的朝廷,不过是为大明续命,眼看着又要弄没了……

“一个人立于世,不是看他的出生有多高贵,”李自成道:“而是看他为国家,为民族做出了多少贡献,大汉的霍去病将军、大唐的薛仁贵将军,后人会永远瞻仰他们!”

史可法虽然不服,但声音已经小了许多,“江南士绅,多有忠义之士,所以……所以才能支撑着大明朝廷……”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自成朗声道:“国家有着朝代更替,而民族是永远存在的,江南士绅,支撑着半个小朝廷,将战火引到江南,他们究竟是表现了汉民族的气节,还是汉民族的罪人?”

史可法还是不服,“如果不是天命军下江南,江南何曾有战火?”

“这个问题,似乎没有讨论的必要了,”李自成瞥了史可法一眼,道:“大汉民族归于华夏,已是大势所趋,如果史大人不能认清形势,偏要逆天而行,螳臂当车,为了华夏一统,朕不会在乎死伤一些士兵,更不会在乎江南玉石俱焚!”

“没有千秋的大业,华夏也不会例外……”

“或许史大人说得不错,”李自成淡然笑道:“就像大明的洪武、永乐,难道他们想到,不过二百余年的时间,大明就被华夏所代替?”

史可法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从事实上帮了李自成一把,他面色微红,话锋一转,道:“天命军进入江南之后,能不能保留江南士绅的利益?”

李自成断然拒绝道:“这是不可能的,江南不是江南人的江南,而是华夏的江南!”

大明在军事上节节败退,史可法心中的底气明显不足,他无心与李自成理论,心中想的只是最大的利益,“无论如何,《土地律》、《税律》不能同时在江南的土地上施行!”

“为何?”

“江南的富庶,是建立在原先的政策之上,一旦政策改变,江南的繁华世界,很快便会枯萎下去,天命军得到的,只是一片土地而已,”史可法放低身段,小心地道:“哪怕让士绅们出些银子劳军……”

李自成哈哈笑道:“史大人要用银子堵住朕的口?”

“是想皇上给江南士绅们留下一点脸面!”

“脸面?”李自成似乎更加了解东林党人的德行了,为了脸面,就肯放下身段,哪怕暗中吃了亏,真是可笑!

“华夏的皇上……”

如果律法上二选一,就能得到江南士绅的支持,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和史可法的性子差不多,脸面看得特别重,为了这个,还主动拿出银子劳军。

李自成不需要这些银子!

银子放在江南,才能生出更多的银子,然后以赋税的形式,源源不断流入国库。

他早就准备在江南大力发展工商业,没有足够的资本,何来工商业的兴盛?

只要正常纳税就足够了,工商业的规模越大,赋税也就越多!

要大力发展工商业,就离不开江南士绅的支持,如果他们对天命军心有余悸,谁会与华夏朝廷合作,全力发展工商业?

不过,《土地律》、《税律》二选一,江南就会成为华夏的特区……

特区?李自成心中一动,在工商业发展的初级阶段,特区能加快发展的速度,尽快形成规模效应,然后带动落后的地区……

而且江南发展工商业,需要大量青壮年劳动力,如果百姓都被限制在土地上从事农业耕作,工厂何来劳动力?

英国产业革#命的初期,为了得到大量的产业工人,不是发生了“羊吃人”运动吗?在当时的英国,对这些失去土地的百姓来说,他们承受了巨大的痛苦,遭受极为不人道、不公正的待遇,但正是因为他们做出的牺牲,英国才率先完成产业革#命,进入工业化阶段……

国家要超越常规发展,总要有人做出牺牲,就像为了华夏,许多士兵洒下了热血,甚至抛却了生命。

李自成的大脑快速运转,口中却道:“马大人也是这个意思吗?”

马士英知道,上次左懋第提出这种要求的时候,李自成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了,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此番史可法虽然降低了要求,改为“二选一”,不出意外,李自成断然不会同意,他急急拱起手,道:“全凭皇上圣裁!”

圣裁?李自成的淡淡一笑,心中却还是盘算着。

工商税是一定要征收的,《税律》绝对没得商量,但《土地律》的实施,却与工商业的大发展背道而驰,如果没有大量失去土地、又有人身自由的青壮劳动力,哪里有足够的产业工人?

《土地律》可以暂缓实施,甚至在江南永久废除,但总要有个理由,不能将这份功劳全部让给史可法。

李自成已经有了打算,伪明投降、天命军进入江南之后,史可法必须调走,将来由马士英出任南直隶的主官。

马士英能屈能伸,更好掌控,将来在江南发展工商业,不会有什么阻力,而且,马士英一向与江南的士绅不对头,更有利于监督他们,避免偷税漏税。

他冲着马士英点点头,笑道:“就凭马大人这番话,朕可以答应你们,《土地律》暂缓实施,等朕对江南考察一番,如果百姓都能有口饭吃,才能永久免于实施。”

马士英没想到李自成竟然同意史可法的要求,更没想到李自成将这份功劳栽到自己头上,忙拱起手,小心地道:“本官……小人代表江南的士绅,多谢皇上体恤!”

李自成点点头,又瞥了史可法一眼,道:“朕不会接受任何要挟,江南士绅要求暂缓实施《土地律》,他们必须拿出诚心实意来。”

“诚信实意?”史可法不解。

“总要让百姓有口饭吃,国家刚刚稳定,难道又要逼着百姓揭竿而起?”李自成叹道:“百姓没有土地,他们将何以为生?”

史可法还是不解,道:“百姓不是可以租种士绅大户的土地?”

“如此一来,百姓不但要上交朝廷赋税,还要给地主上交租子,层层盘剥之下,岂有生理?”李自成微现怒容,道:“士绅可以保持原有的土地,但赋税部分,必须地主承担,此外,增加百姓耕种的土地数量,必须保证百姓有日子过。”

史可法皱眉道:“可这样一来,土地必定不够……”

“没关系,多余的百姓,可以从事工商业,有了酬劳,他们也能养家糊口。”李自成心中暗笑,一旦工商业发展起来,百姓都会抢着成为产业工人,产业工人的收入肯定高过普通的百姓,到时候土地无人耕种,江南的地主们就等着哭吧。

正文 第1010章 醉死了

马士英与史可法带着李自成的承诺,乘小舟离开浦口,在下关登陆,回到南京城内,此时天命军的战舰已经停止炮击,战争暂时中止了。

但天命军并没有撤军,战争的阴云依然笼罩着江南。

马士英、史可法回到南京后,背着弘光帝召开了朝会,做出“停止军事行动,迎接天命军入江南”的决议。

讯息传到浦口,李自成立即下达渡江的命令,在战舰的护卫下,第四营第一师、第二师连夜开始渡江,一日一夜之间,四万余人,全部渡江成功,接管了南京的城防,陈洪范将南京的军队撤出城外,接受天命军整编。

李自成是随着第三师一同渡江的。

长江水军新的旗舰是“成都号”,最上层的甲板上,九州军旗无风自动,李自成看着船舷的吃水,笑道:“周司令,这应该不是原先的‘西宁号’吧?”

“皇上好眼力,”周坤瞄着伸入空中的桅杆,道:“成都号排水量达到五千石,是西宁号的两倍半,舰炮增加至十门!”

“十门?”李自成觉得还远远不够,这个时代,木舰差不多发展到极致,据说有百门火炮的大舰,如果在长江中行使,成都号可能十分吓人,一旦进入真正的大海,面对狂风、海浪,以及无边无际的海面,成都号实在是渺小了,“当年郑和下西洋的大宝船,排水量达到多少?”

“这个……”周坤支吾着道:“大宝船的图纸,早已失传了,所有的数据都不太准确,据说排水量达到两万石……”

“两万石?”李自成暗暗换算了一下,那就是千吨了,“无论这个数据是否准确,我们都要造出更大的战舰,战舰越大,装备的舰炮就会越多,战斗力也会成倍增加。”

“皇上,那现在怎么办?”

“停止制造重庆级,成都级也不能太多,暂时十艘吧,”李自成思索片刻,道:“曹建在哪?”

“曹先生仍在荆州,”周坤道:“荆州还有一艘成都级战舰,最多半月便要下水,曹建将随着这艘战舰顺江而下,”顿了一顿,小心地道:“皇上,这艘战舰尚未命名……”

“既然第一艘叫成都号,那第二艘就叫……太原号吧,还是用首府命名!”李自成倒是担心,等更大的战舰研制出来,恐怕没有首府来命名了。

“臣代表水军,多谢皇上赐名!”周坤一直躬着身子,道:“皇上,将来曹建来了,新的船厂建在何处?”

“周司令看何处何时?”

“南京,”周坤道:“南京原先就有龙江船厂,据说大宝船就是在龙江船厂造出来的。”

李自成摇着头,周坤的目光,还是盯着内河内江,真正的海军,是要以大海为家,他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松江,未来的船厂,应该在松江。”

“松江?”周坤道:“在大海边建立造船厂,容易被敌方攻击……”

“如果连自己的造船厂都保不住,那要战舰做什么?”李自成知道周坤的眼光,如果有机会,最好让他去高学开开眼界,“造船厂周围,自然有军队保护,岸上会建立炮台,岸炮甚至比舰炮更大,射程更远!”

“臣明白了!”周坤心中有愧,统管水军这久,眼界还是不如皇上……

“周司令,大海周围,地势广阔,将来制造战舰,不可能是一艘一艘来造,否则,等你将数艘战舰全部造出来,或许已经在世界上落伍了,”李自成淡淡笑道:“水军的目光,应该是大海,而水军的对手,并不是伪明,而是西洋人!”

“这……”

“等你们入了大海,或许就会明白,”李自成看着前方隐隐绰绰的南京城,道:“等曹建来到松江,便要开始大规模建造战舰,争取用最快的速度,让剩余的八艘成都级战舰下水,尽快形成战斗力,周司令,你有足够的水兵吗?”

“以现有的士兵人数,恐怕很难满足十艘成都级战舰,”周坤忙道:“皇上,既然松江建立造船厂,不如在此地建立水军基地,既能保护船厂,也可以招募水军,就地操训!”

李自成点点头,道:“特别是军官,应该尽早准备,短时间很难培养出合格的军官!”

“回皇上,臣知道曹建在不停地建造战舰,以及准备了一些军官,只要战舰下水,暂时不会缺少舰长。”

“还有三点,一定要事先准备好,”李自成沉着脸,道:“一是掌握方向,大海上水雾茫茫,很可能什么也看不到,航行途中,必须准备测量方向的工具,指南针、罗盘等……”

周坤沉思片刻,道:“还是罗盘吧,罗盘应该比指南针更为可靠。”

李自成点点头,罗盘比指南针大得多,磁性也强得多,受外界的影响较小,“其二,战舰所过之处,要让专人标注位置,最终绘制一份完整的航海图,千万别小看了航海图,在大海上,航海图比生命还重要。”

“臣铭记于心!”

李自成继续道:“其三,联络方式,海上不同于陆地,受距离、风声、流水声等因素的影响,即便在对面,喊话也是听不到,必须建立特殊的联络方式。”

周坤思索片刻,道:“旗语,目光所及,都能看到旗语,甚至还能将令旗放到桅杆上,增加视觉距离。”

“这个主意不错,福建、广东一带,原本便有大明的水军,可以参照他们的方法,建立一套完善的旗语,”李自成笑道:“此外,还要配上望远镜,舰船之上,有了望远镜,视觉上至少能增加一半距离。”

周坤思索了好一会,将李自成的话语一一记在脑中。

“天命军一旦在南京站稳脚跟,很快便要南下浙江、福建、广东,你预备充足的物资,带着主力舰队,沿着海岸线南下,既要配合天命军陆军,也要熟悉大海,”李自成并没有交给周坤具体的作战任务,而是道:“福建、广东沿海,不仅有明军的残余水军和海盗,很可能还有西洋的海军,千万要当心。”

“臣谨记在心!”

“你们是第一次出海,胜败不要看得太重,”李自成淡笑道:“哪怕将战舰弄丢了,也要保护好将士们!”

周坤大为感动,对军人来说,从来都是最看重先进的装备,但皇上却是最关心将士们的生命安全……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点头。

李自成笑道:“周司令,如果水军能够在福建、广东站稳脚跟,建立基地,朕就会将‘长江水军’更改为‘南海舰队’,从此以后,就是真正立足于#大海的海军了!”

“南海舰队?”

“朕已经在天津、登州组建了北方舰队,”李自成拍拍周坤的膀子,笑道:“南海舰队入海之前,前身是长江水军、西海水军,组建时间比北方舰队早了许多,使用的又是最新式的战舰,千万别给北方舰队比下去!”

周坤猛地挺直腰板,朗声道:“皇上放心,臣就是肝脑涂地,也不会被北方舰队比下去!”

“不用太认真,”李自成摆摆手,淡笑道:“都是华夏的海军,只是承担的任务不同而已!”

不知不觉之间,“成都号”已经在下关码头靠了岸,李自成在水兵的搀扶下离舰登陆,何小米帮着牵过战马。

早先渡江的的李绩、刘宗敏已经在岸边迎接,正要行礼,被李自成一把拉住,“战争途中,就不要多礼了,南京城中怎么样?”

李绩躬身道:“回皇上,第一师、第二师已经进入城内,接管了整个城防,城内的伪明军队已经缴了械!”

“文官官员?”

刘宗敏抢着道:“臣入了南京城后,方才知晓,伪明朝廷,以马士英、史可法为首,分做两派,马士英、史可法都是归顺了,下面的官员自然不敢作态,归降的官员过百,不过,他们都是主动归降,臣并没有扣押,让他们回家待命!”

李自成点点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为了各自的利益,斗争是免不了,天命军入城以后,马士英、史可法这两只公鸡,将来是要在不同的地方任职的,他淡笑道:“士绅们呢,有没有过激的行为?”

“没有,没有,”刘宗敏急道:“士绅、百姓对天命军极为欢迎,据马士英、史可法说,士绅们委托他们,要给皇上设宴接风呢!”

“接风?”李自成暗道:士绅们见风使舵还真快,昨日还是出钱出力,支持伪明朝庭,这才一日的时间,就要为自己接风?

他们究竟是被战舰的炮声吓怕了,还是向自己要求一些经济利益?

李自成思索片刻,忽地想到朱由崧,忙道:“弘光帝呢,你们见到了吗?”

“没有,不过,也见不到了,”刘宗敏坏坏地笑道:“据马士英说,他与史可法前日便控制了朱由崧,或许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不佳,朱由崧与贵妃金氏对饮,已经一命呜呼了!”

“醉死了?”李自成吃了一惊,朱由崧醉死的可能性极小,或许是马士英他们替自己了结了一桩棘手的事吧?

这个马士英,竟敢谋害伪明的皇上,胆子实在不小,不过,也只有这种狠毒泼辣之人,才能镇得住江南的士绅……

李绩在一旁拱手道:“皇上,咱们先入城再说吧!”

入城也好,先看看城内的市坊,南京的繁华,应该超过京师,不知道市坊的商业是否恢复?

正文 第1011章 江南立省

南京城与北京城的布局极为类似,从外到内,分外廓、京城、皇城、宫城四重,李自成预备从江东门入外廓,没想到在门外被马士英、史可法率人“堵”住,“小人等叩见皇上!”

不仅马士英,就连史可法也将称呼前的“华夏”二字省略了。

李自成从服装上一看,知道除了伪明的官员,其中还有不少士绅,心中不觉暗笑,江南这就平复了?只要江南平复了,南方诸省,应该不会有大的战役了。

“免礼平身!”李自成上前两步,先是将马士英搀扶起来,然后才是握住史可法的双手,后面的官员士绅都是露出惊讶的眼神。

华夏的皇帝真是,哪有君臣如此握手的,大部分人是第一次见到皇上,暂时还算不上华夏的人……

如果从恩宠上看,马士英显然要胜过史可法一筹!

马士英微躬着身子,脸上是说不尽的笑意,“小人恭贺皇上喜得江南!”

李自成哈哈一笑,向众人拱手一礼,道:“马大人、史大人,诸位,你们相信了朕,朕绝对不会辜负你们,江南还是那个富庶之地,江南不仅比以前更加富庶,还会有你们意想不到的变化,”他的心中,已经准备改善江南交通了,建立类似于后世的“一小时都市圈”,让江南在华夏的工业化中,发挥引领作用,“百姓丰衣足食,富商大户赚得盆满钵溢……”

人群中忽地走出一人,先是向李自成行了礼,随即转过身,向着江南的官员士绅们道:“这话草民信,草民亲眼见了,西宁边陲之地,原本苦寒之地,百姓连吃饭都困难,如今呐,不瞒各位,如今的西宁,已经有了宽阔的大道,雨天都不见烂泥,更重要的是,百姓都有余财,草民托皇上的福分,也是,哈哈,如今草民的汇丰商行,已经扩张至数省……”

“穆东主?”李自成定睛一看,果然是穆青山,不禁奇道:“穆东主为何在此?”

“皇上忘了,草民是商人,原本就来过江南,”穆青山笑道:“草民这次带着货物来到南京,原本还担心伪明……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来到江南,草民恭喜皇上了!”他双膝跪倒,以头叩地,单独行了叩拜之礼。

对穆青山来说,能当着众人的面,给李自成单独行礼,那时莫大的光荣,也只有他,才有这份荣誉。

官员们还好些,那些与穆青山相熟的商户,面上果然显出复杂的表情,既有羡慕、惊叹,也有说不出的懊恼……

原来这个穆青山,说的都是真的,幸好平日没有轻慢他!

“穆东主快快平身,都是自己人,何须多礼!”李自成双手将穆青山搀扶起来,知道他是要在江南商户面前表现一番,便给足了面子,笑道:“穆东主在江南行商,一向还算顺利?”

“顺利,顺利,”穆青山大模大样,转过身向众人拱手一礼,道:“承蒙各位关照,草民在江南行商,一向都是非常顺利,南京城内,便有草民的汇丰商行。”

李自成心中明白,穆青山今日是要借着自己的名头,为今后完全融入江南打下基础,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江南士绅百姓相对富庶,真正的大商人,很难忽视这块商业上的黄金地带,但华夏的文化,一向比较排外,若是外人来江南行商,很可能遭到当地商人的排斥,穆青山在江南行商,虽然贩卖的是江南不具备的奇货,但所受的委屈,恐怕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要想让江南的富裕惠及全国,必须建立公平竞争的机制,外地人的商人可以来江南发展,江南的商人,也可以走出去。

穆青山来自西宁,要想真正打入江南的商场,赢得与江南商人平等的机会,需要借助自己的提携。

李自成看着穆青山的笑脸,故意高声道:“穆东主在江南行商,须得遵纪守法,不可偷税漏税,不可借着朕的名头,扰乱商场规律,江南的商场,必须建立在公平竞争的基础上,要想多赚钱,必须拿出奇货。”

“皇上放心,草民一向遵纪守法!”穆青山何尝不明白李自成的心思,借着对他的笑骂,实际上是在警告南京的商人,不得借助官府的势力,打压外来的商户。

众人已经看出来了,穆青山与李自成的关系非浅,都对穆青山夸赞两句。

史可法躬着身子道:“皇上刚刚入城,本官受大家委托,为皇上接风洗尘,请皇上移步,前往宫城歇歇……”

李自成知道,江南的官商士绅们,实际上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向自己示好,这是安抚他们的机会,也是为江南立下规矩的机会。

他向众人拱拱手,笑道:“既然大家盛情,朕就不推辞了,趁着这个机会,朕也好认识认识大家!”趁着众人不备,他悄悄告诉史可法,留下三五个巨商。

李自成在马士英、史可法的引导下,穿越大半个南京城,来到东面的皇城,就像上次入京一样,从正阳门跨过护城河,便是南京的皇城。

入了洪武门,才算真正步入内城,千步廊两侧,分别是南京六部和通政司、太常寺、钦天监、锦衣卫等。

李自成在马士英的引导下,从承天门、端门、午门、奉天门一步步入内,也就是皇上生活、工作的宫城,这一次没有太监随行,官员士绅们已经散去,只有马士英、史可法、穆青山与三名不知名的巨商随行。

大明立国之后,便是以南京为国都,洪武、建文、永乐都是在南京为帝,但永乐帝迁都北京之后,皇城和宫城地位大大下降。

皇城内虽然有一套完整的国家机构,谓之“南京六部”,但这些机构只是北京城内国家机构的备胎,官员们通常只是在此养老,等待最后致仕退休;宫城只是做为皇家的别院,如果皇上驾临南京,才有可能使用。

朱由崧称帝后,南京的皇宫才被重新启用,皇城、宫城都热闹起来。

李自成以为,既然朱由崧在南京称帝,南京的皇宫应该和北京类似,但路过外朝三大殿的时候,不但没有喧嚣的朝会,宫墙上也是满目苍夷,显然保养得不好,又没有大修。

入了乾清宫,宫内竟然没有太监宫女,亲兵们动手,将东暖阁打扫一番。

马士英见李自成轻蹙眉头,忙躬着身道:“启禀皇上,宫内原本有太监,弘光帝入住乾清宫后,从苏州、杭州选了五十名秀女充斥宫城……不过,这些太监、宫女的忠诚度无法保证,所以小人将他们遣散了……”

李自成点点头,自己只是路过,不可能在南京常驻,并不需要太监宫女服侍,南京的皇宫,只不过是自己暂住的军营而已。

即便华夏一统,南京也不可能成为首都。

华夏要扩张,如果目标是北方的关外,北京便是地理位置不错的国都;将来国家目标转至南方或是西方,可以迁都广州、西宁,南京位于东部的中心位置,无论开疆还是守成,都不适合做为国都。

他目视众人,道:“你们都坐吧,朕有几件事情要问你们。”

“小人等当知无不言!”马士英、史可法勉强落了座,又让身后的三位巨商落座,穆青山是李自成的老熟人,又有穆思蓉这层关系,倒是比较随意。

李自成点头示意,让他们不要紧张,道:“马大人、史大人,天命军虽然入了南京,但周围的府县,尚有不少残余的军队,他们是否接到归降的命令?”

马士英与史可法对视一眼,道:“皇上放心,小人和史大人已经传令,让各地的驻军向天命军缴械,天命军所致,他们应该不会抵抗……”他轻皱眉头,道:“不过,弘光朝廷时日太短,只能掌管南直隶与浙江两地,南方诸省,小人与史大人都无法掌控……”

李自成并没有责怪马士英、史可法,江南最富裕的地方,便是南直隶与浙江省,只要这两地免于战火,南方诸省他倒不是太在意,天命军会逐渐向南方推进。

他点点头,道:“南直隶将被撤销,南京六部也会不复存在,华夏将新立江南省,马大人、史大人认为,谁出任江南省长为好?”

马士英忙道:“全凭皇上圣裁!”

史可法倒是想要推荐谁,但被马士英抢了风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来。

李自成笑道:“马大人一向在南直隶督师,又在南京出任弘光帝的首辅,对南直隶的情形十分了解,江南省长一职,非马大人莫属!”

“啊……”马士英先是一呆,瞬间反应过来,忙跪拜于地,“臣多谢皇上厚恩!”

他为李自成鞍前马后效劳,接应天命军大军渡江,甚至于史可法争宠,为的就是能在华夏国为官。

江南省长,与他原先出任的大明首辅一职,本是向去甚远,但马士英明白,弘光朝的“首辅”,能照拂的只有南直隶、浙江两省,而且还是朝不保夕,一旦弘光小朝廷倒台,他这个首辅,也就随着完蛋。

他做为降官,想要进入华夏的中枢任职,短时间内绝对不可能,而新的江南省,或许是华夏最为富庶的省份,实在是一个肥缺……

史可法嘴角翕动了一下,终于没有吭声。

“免礼平身!”李自成等马士英重新落座,淡淡笑道:“马省长,朕可是有言在先,江南富庶之地,可是华夏的钱粮所在,如果江南省衰败了,朕可是要责罚的!”

“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自成摆摆手,却是看向史可法,道:“史大人就不用在江南省任职了,暂时留在朕身边,回到京师,另有任用!”

“小人遵旨!”

李自成这才看向最后面的三位富商,年龄都是不小了,很可能都是家主,淡淡地道:“华夏朝廷,非常重视工商,穆东主或许和各位说了……三位是南京的巨商,朕要认识认识,以后江南省的赋税,还要仰仗三位。”

正文 第1012章 接风洗尘

坐在李自成面前的三位商人,果然是各家的家住,分别叫黄庆、苏福、周祥林,他们的家私究竟有多大,就连与他们走得很近的史可法都不知道。

李自成自然不会盯上他们的家产,扫了三人一眼,道:“三位东主,对于华夏征收商税一事,恐怕颇有怨言吧?”

“草民不敢!”三人摸不准李自成的心思,显得特别小心,他们明白自己的身份,便是家产再大,亦不过是低贱的商人,能坐在李自成的面前,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朕知道你们的心思,”李自成道:“朕说句实话,今日召见你们,乃是看重你们在商界的影响力,是要借你们的口,告诉所有的商人,任何人都不能免除商税。”

“草民遵旨!”

“朕召见你们,还是要告诉你们两件事,”李自成淡然笑道:“你们或许知道华夏的《税律》,但对商税一事,常有两个误解。”

“……”

“其一,商税不是要征收你们的家产,而是对每年的营业额进行征税!”

“营业额?”

“对,营业额,与你们的家产没有关系,朕也不会关心你们有多少家产,”李自成淡淡笑道:“营业额就是你们每年的销售收入,按照十五税一征税,不得瞒报、漏报,否则,官府是要严厉惩处的。”

黄庆、苏福、周祥林三人对视一眼,都是面露喜色,如果仅仅对每年的营业额征税,数额就小了许多。

每次新朝初立,商人都会褪层皮,能保住家产的微乎其微,当年洪武帝在南京建立大明,江南首富沈万三,可是捐钱修建了半个南京的城墙,散尽家财后,家人还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如果李自成只是对商家的营业额征税,从而放过他们的万贯家私,这已经是商人的福分了,只是不知道,李自成还有没有后手。

“你们不用担心自己的家产,朕也不会盯着你们的家产,”李自成似乎洞悉了三人的心思,淡笑道:“只要你们依法纳税,平日积攒阴德,帮助百姓们共同致富,”他看了眼穆青山,道:“商人与百姓共同富裕的道理,你们过后可以去问穆东主。”

三人都是富商出生,只想着从别人手中挣钱,从来没想过让百姓们共同富裕,闻言看了穆青山一眼,见穆青山微微点头,还以为李自成换一种方式谋夺他们的家产,不过,李自成让穆青山传话,他们总要明白李自成的心思,哪怕是做做样子,过后也要向穆青山求教,遂向穆青山拱拱手。

商人与百姓共同富裕的道理,李自成早已告诉过穆青山,也就不愿浪费时间教育南京的这些商人,他看着三人,道:“其二,朝廷不是征收商税,而是工商税!诸位可知道,一字之差,侧重点可是大不相同。”

“不同?”三人小声嘀咕着,都是向商人征税,却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同。

李自成道:“三位东主,平日以何项目为主业?”

主业?商业有什么主业?无非是粮食、茶叶、布匹、日用品……三人面面相觑,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穆青山向三人一拱手,提醒道:“皇上是问,你们平日是行商为主,还是创办工厂。”

三人这才明白,忙道:“草民都是行商!”

李自成皱皱眉头,后世的时候,中学的历史教科书上不是说,明末的江南,已经出现了资本的萌芽,还曾出现过工人罢工。

南京是江南最为富庶的地方,难道没有工厂?或者历史教科欺在欺骗着所有的学子……

他轻叹一声,道:“如果都是行商,那出售的货物来自何方?仅仅依靠百姓从土地上的产出吗?”顿了一顿,又道:“你们应该见过穆东主的货物,只有奇货才能卖出好价钱!”

“穆东主的货物?”

三人自然见过穆东主的货物,不过,无论用什么方式,穆青山就是不肯交出生产的工艺,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奇货,都是李自成的工厂里生产出来的,穆青山并不掌握生产工艺。

“对,穆东主的这些货物,你们也可以生产,甚至还能生产出更多的货物,”李自成淡然笑道:“如果江南的商家实行分工,有人管生产,有人管销售,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行商,是不是能赚更多的银子?”

“这自然好!”黄庆的双中泛出精光,不自觉看了穆青山一眼,眼中的精光缓缓消失,“皇上,草民等没有相关的生产技术,穆东主又不肯透露分毫……”

李自成大笑,道:“其实,你们也有生产的货物,比如布匹,就是工厂生产出来的吧?只是生产规模不大,又是手工操作,大家又是集中于同一领域,利润才会微薄……”

黄庆感觉自己在黑暗中摸索,明明前面出现了一丝亮光,却找不到通往灯光的路径,思索了好一会,终是道:“皇上,草民要如何去做……”

“很简单,扩大生产规模,采用机器操作,就会降低棉布的生产成本,利润才会增加,”李自成道:“当然,也不能所有的人都集中于纺织业这一块,恶性、无序的竞争,会让一部分人破产,每个行业,应该以三五家工商户为主……”

黄庆三人,对李自成的话,自然半懂不懂,生产规模上的事,他们还算明白,但“机器”就不知道是何物了,再说,每个行业只允许三五家商户经营,别人难道能听自己的?只要纺织业有银子赚,就会有人不断加进来……

李自成没时间长篇大论,他只是说了大概,包括提高工人生产效率的事,其余的事情,让他们去问穆青山。

穆青山虽然说话不多,但在李自成的眼中,竟然成了江南巨商的师傅,他心中十分受用,只要让江南的商户们看到,他与皇上的关系不一般。

李自成暂时不会向南京的商户出售手中的技术,等战争结束后,他要进行考察,只有品行高洁、注重社会效益的商户,才会得到扶持。

他看着黄庆三人,道:“你们是江南的大商户,可知道江南那些地方商户比较集中?”

黄庆拱手道:“据草民所知,江南之地,以南京应天府、苏州、松江、杭州为首,镇江、常州、嘉兴、湖州为辅,此外,江北的扬州,富裕不下南京。”

李自成展开行军地图,发现黄庆所说的区域,基本上就是环太湖流域,是连成一片的,“这些地区,除了行商,都是以纺织业为主吗?”

黄庆道:“除了扬州因为食盐而暴富,江南之地,的确以纺织业为主。”

“货物太过单一,一旦纺织品出现滞销,江南积累的财富就会毁于一旦!”李自成的心中,已经有了在江南推进工商业的准备,当然须得战争结束、华夏一统后,他才会闲下来,对商户们进行产业指导,不过,华夏这么大,工商业不能集中于江南一地。

以京师为代表的北方,以兰州、西宁为代表的西方,同样是发展的重点,如果这三地富裕发达了,很快就能带动整个华夏走向工业化。

“皇上……”黄庆见李自成平易近人,胆子逐渐大起来,李自成的话,让他心潮澎湃,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如何下手。

“黄东主别急,等战事结束了,朕会亲自指导江南发展工商业,”李自成微微颔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简单的规划,只要江南的商户有进取之心,江南一定可以在全国率先进入工业化阶段,“几位东主,你们也要做好准备,银子、工人、厂房等,都要早做准备。”

“草民遵命!”

李自成笑道:“朕不怕你们富可敌国,只要遵守华夏的律法,特别是足额缴纳工商税!”

正好户部尚书高弘图来请众人赴宴,李自成便结束了谈话。

宴席摆在城南最繁华的秦淮河南岸的钞库街,酒楼的名字很特别,叫做“钞库街十八号”,不知道是借用街道增加知名度,还是本身就是钞库街上的一道风景。

李自成自然坐了首席,除了马士英、史可法、穆青山作陪,还有伪明的户部尚书高弘图、礼部尚书钱谦益、刑部尚书郑三俊、工部尚书郭维经、右都御史徐石麒,左懋第是兵部右侍郎,原本是没有资格入座首席的,但他数次出使,与李自成最熟,便在末席落了坐。

马士英一一介绍后,李自成却是微皱眉头,叹道:“看来,有人不肯替华夏效命呀!”

史可法一愣,随即道:“启禀皇上,吏部尚书张慎言病重,恐怕就在这两日,已经无法起床……”

“奥,”李自成道:“马爱卿,宴席之后,你代表朕去看看张大人,这边如此热闹,可不能冷落了张大人!”

“臣遵旨!”

史可法迟疑片刻,终是道:“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左侍郎姜曰广、左都御史刘宗周已经辞官……”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不管他,人各有志,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朕不会怪罪他们,更不会怪罪你们,来,我们喝酒!”

三杯之后,喝酒的速度便缓了下来,李自成基本上不喝酒,而是总宴席上的众人拉起家常,虽然不是纯粹的教育,却是让官员们明白:华夏国承天而生,一定要保障百姓的利益。

李自成还离开宴席,去别的餐桌上坐坐,十分和气地他们说说话,一点帝王的威严都没有,有些商户业借机与李自成攀上几句。

再次回到原先的主席,李自成当众宣布:高弘图出任江南省法院院长、徐石麒出任江南省监察院院长!

高弘图虽然年龄偏大,但官声较好,为人忠贞,是法院院长的不二人选,徐石麒原本是右都御史,属于言官,监察是他的本行,但李自成特别告诫他,风闻言事、捕风捉影的奏章,一律留中不发,华夏与大明不同,一切以“事实为依据、律法为准绳”!

刑部尚书郑三俊已是满头银发,李自成不忍让他操劳,准许致仕;工部尚书郭维经留任,出任江南省交通厅长;兵部右侍郎左懋第,乃是文官出生,以前在韩成任知县的时候,就是非常体恤百姓,被任命为新的南京知府,户部郎中苏观生被任命为南京法院院长。

这一席上,除了史可法,只剩下吏部尚书礼部尚书钱谦益了,李自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说过。

正文 第1013章 承诺

钱谦益见在座的官员中,除了史可法要随皇帝回京,其余众人都有了新的任命,心中不禁暗暗焦急,江南省和南京府主要的官员已经任命,剩余官员的品级会越来越低……

马士英也是暗暗担心,钱谦益原本是东林党人,但已经投靠了马士英,是马士英在伪明朝廷的独立干将和助手。

他唯恐李自成不了解钱谦益,便笑着提醒道:“皇上,钱大人可是风流才子,专门为柳如是建造了绛云楼,而今还算金屋藏娇呢……”

“柳如是?秦淮八艳?”李自成这才想起,这个钱谦益,娶了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

他的脑海中立即显出钱谦益的资料,一个失节的文人而已!

后世流传着满清的骑兵来到南京城下的时候,柳如是劝说钱谦益随她一同投水殉国,钱谦益却说“水太冷,不能下”,柳如是愤而投水,被钱谦益救起。

钱谦益没有殉国,最终却是打开城门,向满清的多铎请降……

野史上也有传说,钱谦益降清之后,暗中与郑成功联络,干着反清复明的勾当,不知道是否属实,但钱谦益原本是东林党人,马士英势大的时候,他投靠了马士英,却是不争的事实!

马士英听到李自成说起“秦淮八艳”,顿时吃了一惊,用目光在钱谦益的脸上扫过,钱谦益却是微皱眉头,低下头不敢说话。

李自成思索片刻,决定让钱谦益出任科技部长,让他网罗人才,在南京筹办南京高学,属于没什么权力的职务。

宴会结束后,李自成在亲兵的护卫下,回到乾清宫,刚刚喝了半开茶水,何小米前来传讯:“皇上,穆东主求见!”

“穆东主?”李自成有些奇怪,刚刚在宴席上相见,这么快就追着来到乾清宫,难道有什么话不能在桌面上说?忙道:“快传!”

穆青山入了东暖阁御书房,忙行了大礼,“草民穆青山,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李自成淡然笑道:“穆东主这么晚过来,为的何事?”

“还债!”穆青山神秘地笑笑,道:“草民是向皇上还债来了。”

“还债?”李自成一愣,穆青山何时欠自己债务了?难道是西宁的货物?也不对呀,如果是工厂货物的事,他应该将银子交给厂家,而是亲手交给自己……

穆青山道:“皇上当日带着蓉儿去西宁,为草民建造了‘汇丰楼’,草民当时答应,给皇上送两个最美丽的婢女做礼物……”

“汇丰楼?”李自成想起来了,当日带着穆思蓉去西宁的时候,动用筑路队的力量,免费为穆青山建造了汇丰楼,他的目的,不仅是帮助穆青山,也是为水泥做广告,在西宁城内修建一座有纪念意义的建筑,穆青山便要送婢女感谢,还送了如诗如画两个小婢,他淡淡笑道:“穆东主还记得这事?其实,蓉儿就是穆东主送给朕最好的礼物!”

“蓉儿是蓉儿,婢女是婢女,”穆青山道:“皇上,他们现在就在宫门外,要不要带他们进来?”

“门外?”李自成没想到穆青山这么快就办好了,便道:“他们是谁?你是如何得到的?”

“回皇上,这两名婢女,一个叫李香君,一个叫周清柔,是草民用银子从宫中买的,”穆青山忽地压低声音道:“这个李香君,就是秦淮八艳之一……”

“李香君?”李自成思索片刻,知道李香君与公子侯方域的事,不仅问道:“李香君不是嫁给那个侯方域了?为何出现在宫中?”

“回皇上,李香君的确与侯方域是旧识,不过,侯方域尚未迎娶李香君,弘光帝在各地选秀女的时候,有人推荐了李香君,便入了宫中,”穆青山道:“马士英在处置宫中的太监宫女时,草民用银子买下了李香君,还有另外一名宫女周清柔……”

原来如此!

李自成唏嘘不已,没想到李香君竟然入了南京的皇宫,现在被穆青山用银子买下来,要送给自己,马士英他们若是知道穆青山与自己的关系,会不会将银子还给穆青山?

既然上天将李香君送给自己……李香君虽然出身不好,却是有才有貌……

在李自成的眼中,如果不是负面影响太大,他倒不太关心别人的出身,这个时代,他自己的出身,便是天下最卑贱的百姓,有早饭无晚饭,有什么理由嫌弃别人的出身?

李自成看了穆青山一眼,道:“这不太好吧?”

穆青山以为李自成是嫌弃李香君的出身,忙道:“皇上,李香君虽然出身……但她已经入了南京的皇宫,本来就算是宫里的人了!”

李自成暗自发笑,没想到弘光帝选秀女,阴差阳错,将李香君的身份洗白了,这或许是他做的唯一的好事!他淡淡笑道:“既然如此,穆东主先将他们带进来吧!”

“草民遵旨!”穆青山慌忙起来,出了东暖阁。

李自成倒是哑然失笑,这是圣旨吗?似乎是两人之间的私事吧?这样的事情,怎能上升到国家层面……

不多久,穆青山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两名年轻的女子,女子低着螓首,目光只是在自己的绣花鞋上打转。

李自成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两人身上,虽然看不清脸面,但凭着感觉,觉得妖娆的那个,便是李香君。

穆青山轻声喝到:“还不叩见皇上?”

两女都是挽起裙带,跪伏于地,“奴婢李香君(周清柔)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李自成的声音并不威严,却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两女起身后,依然低着头,到目前为止,她们都没敢看李自成的脸面。

穆青山完成了任务,心中暗地松了一口气,皇上没有拒绝这两个女人,两人的关系肯定会再进一步,对自己今后的行商,肯定有莫大的好处……良宵苦短,自己也该回去了,他向李自成一拱手,道:“皇上,草民先行告退!”

李自成看着穆青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淡淡地道:“穆东主幸苦了!”

穆青山忙道:“这是草民对自己的承诺,皇上不必介怀!”

李自成微微颔首,穆青山从西宁的时候,就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跟着自己,甚至还将穆思蓉送至西宁女学,明着是学习,实际上是给自己做婢女,现在华夏立国了,适当回报一下,也是应该的。

他看着行将离去的穆青山,淡淡地道:“穆东主今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江南,还是回到西宁?”

穆青山不假思索,显然早就思索过这个问题,“江南的商家和百姓的富裕程度,远远超过西宁,人口又多,是行商的黄金地带,草民很难放弃江南,不过,西宁是草民的根本,草民还是会稳固这个根本,或者说,江南是汇丰商行的发展目标,而草民还是以西宁的几个厂子为主,回去之后,就会扩大规模,甚至去兰州开办分厂。”

“这样也好,汇丰商行能挣到江南的银子,而西宁的厂子,既能为汇丰商行提供货物,也能带动当地的百姓致富,”李自成笑道:“朕希望,数年之后,汇丰商行能成为江南数得着的商行,而西宁在众多厂子的带领下,能成为西部的繁华、富庶之地。”

“草民明白,草民会记住皇上的嘱咐,草民亦不会忘记西宁的百姓!”穆青山从西宁就跟着李自成,知道李自成的心中,一直装着百姓,而商人,就是帮助他实现富民政策的重要帮手。

穆青山走后,李自成方才招过李香君、周清柔,道:“香君的名字,朕曾经听说过,而清柔的名字,朕是第一次听到,清柔说说,你是哪里人氏?如何来到南京的?”

周清柔向李自成福了一福,含羞到:“回皇上,奴婢是杭州府余杭县人氏,因为弘光帝派人去杭州挑选秀女,奴婢被领头的太监看中,带至南京……”

原来如此!

李自成暗道:弘光帝即位不久,国家尚未安定,就追究声色犬马,竟然大模大样着人去杭州挑选修女,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朝廷,如果不倒,实在天理难容!

李自成让两人入座,扫了眼周清柔娇嫩、精致的脸蛋,道:“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回皇上,奴婢家中,除了爹娘,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李自成顿了一顿,道:“她们可曾识字?”

“回皇上,他们都上过几年学堂,也识得几个字!”

李自成点点头,道:“以后朕去杭州,先见见他们,然后量才而用!”

“奴婢谢过皇上!”周清柔大喜,忙叩头谢恩,她出生于普通的商户人家,别说杭州,便是在余杭县,也只算得上殷实之家,如果兄弟被皇上看中,前途就会无量,说不定还能脱去商籍……万一赏个一官半职,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平身吧,不用拘泥!”李自成淡淡一笑,目光却是移向李香君。

峨眉淡扫,琼鼻微隆,粉面含羞,云丝上结出一个歪斜的桃心髻,显得活泼可人。

上着淡雅的水绿色宫装,露出半截白嫩的手臂,下穿粉色拽地长裙,半掩住一双绣花红鞋,腰间米黄色束带,将水蛇小腰束缚得只剩下盈盈一握,胸前的突起便显得十分夸张。

风流妩媚,暗自生姿!

正文 第1014章 秦淮八艳

如果说周清柔是待放的枝头蓓蕾,而李香君则是一朵盛开正艳的鲜花。

绝世美女果然与众不同,李自成一时看得痴了。

李香君的年龄,不过二十岁,可能是自小混迹于勾栏,精致的脸上满是沧桑与风情,完全没有周清柔的那种青涩。

李自成凝视良久,不禁赞道:“不愧秦淮八艳的美名!”

“皇上过奖,”李香君含羞低头,别有一番妩媚,“八艳之名,不过是院子造势,无聊文人推波助澜罢了!”

李自成心中明白,四大美女的西施、王昭君、貂蝉、杨玉环,哪一个女人在贞洁上没有污点?秦淮八艳,都是混迹于欢场,以才艺和身子服侍银钱,才会为文人们所赏识。

如果美女生于深闺长于深闺,又正常嫁给世家大户,天下谁人能识?便是再美,亦不可能传下艳名!

他淡淡笑道:“香君,秦淮八艳,还有谁人?”

“最早是李湘兰,”李香君用落寞的语气道:“除了奴婢,尚有顾横波、柳如是、陈圆圆、寇白门、卞玉京、董小宛,”眉毛忽地一挑,道:“皇上要搜集八艳,只怕不能了。”

“为何?”

“因为李湘兰已经不在人世,”李香君幽幽地道:“其余之人,奴婢大都知道她们的下落。”

李自成一愣,故意调笑道:“其余之人,现在何处?”

“顾横波嫁了才子龚鼎孳,此时应该在北方的京师,据说龚鼎孳仍在户部任职;柳如是嫁了钱谦益,现在就在南京;陈圆圆被田国丈带回京师,已经嫁入总兵吴三桂府中;寇白门嫁了保国公朱国弼,也在南京;卞玉京在京师嫁了世家子弟,叫做郑建德,因不得意,遂将侍女柔柔进奉之,自己离去,应该就在南京,只是不知所踪;董小宛嫁了才子冒辟疆,人在南京,可惜……”

“可惜什么?”

“冒才子如今尚在狱中……”

“狱中?”李自成道:“冒辟疆犯了何法?”

“这个……奴婢不知道,要问过兵部左侍郎阮大铖,”李香君轻笑道:“皇上,冒才子蹲了大狱,岂不更好?”

“更好?”李自成道:“此话怎讲?”

“皇上拥有四海,想要几个女子,还不信手拈来?”李香君的悠悠叹道:“论起才艺,柳如是、卞玉京、董小宛都是上乘,奴婢亦是不及。”

“哈哈,”李自成忽地大笑,道:“香君以为,朕来到南京,为的是秦淮八艳?”

“皇上日理万机,来到南京,自然是为了军国之事,”李香君抬起头道:“可是,秦淮八艳就在嘴边,难道皇上无意?”

“秦淮八艳都是人,她们有她们的生活,有她们自己的选择,朕又何必打扰她们的生活?”李自成站起身,走到李香君面前,用手挑起她的下巴,凝视片刻,笑道:“朕有一个香君就够了!”

李香君的两个大眼睛扑闪扑闪,脸蛋上微微泛红,“皇上真的……”

“朕需要说谎吗?”李自成伸出左手,轻柔地抚在李香君光洁得没有任何瑕疵的脸蛋上,笑道:“朕来到南京,的确是为了军国大事,至于香君,应该是上天对朕的赏赐,朕要是辜负了香君,上天也会不容!”

“皇上……”

李香君原本恋着侯方域,甚至为了他闭门谢客,但侯方域回到河南老家之后,从此再无音讯,弘光帝在江南挑选秀女的时候,侯方域的对头阮大铖,为了惩罚侯方域,将李香君征入宫中充当歌姬。

李香君根本无力反抗,她心中知道,一旦入了宫,此后恐怕再无出宫的机会,对侯方域的思念也就淡了些,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

今日李自成第一次见到她,竟然说出如此情意绵绵的情话,她如何不激动?李自成毕竟是新朝华夏的皇帝……

李香君看着李自成,双目中早已红润,晶莹剔透起来!

李自成心中暗笑,这个李香君,还真是水做的,就这么两句话,就让她感动得落泪?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实意的。

没关系,只要自己真心对待她,即便现在不是真心实意,她迟早也会被自己融化了。

他将李香君的脑袋搂进怀着,淡然道:“香君,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朕的女人了!”

李香君一面落泪,一面使劲点着螓首,忽地发现周清柔就在身边,面上不觉一红,白了李自成一眼,嗔道:“皇上……”

李自成只觉得这两字中,富含无限的情谊,忙道:“香君怕什么,清柔也是朕的女人,以后也是要服侍朕的。”

周清柔面上一红,微低螓首,心中却是欢喜得紧,有机会进入宫中,谁不希望被皇上重视?能服侍皇上,是所有宫女最大的期望,弘光朝已经灭亡了,华夏才是新朝,李自成才是新帝!

李香君却是将脑袋从李自成的怀中伸出来,嘻嘻笑道:“奴婢侍候皇上就寝!”想到周清柔就在身边,又道:“清柔妹妹也来吗?”

周清柔不过是普通的宫女,入宫时间不长,尚未经历人事,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话?白皙的脸蛋上霞云骤生,一直延伸至耳根,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李香君情知周清柔是处子之身,故意调笑道:“清柔妹妹,能服侍皇上,是你此生最大的福分!”

周清柔当日被穆青山买下来,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发生怎样的变化,直至今晚,方知道要服侍华夏的皇帝,心中既忧且喜。

忧的是自己再次留在皇帝身边,但未必能得到皇上的宠幸,或许像上次一样,白白在宫墙中虚耗着青春;喜的是这次来到华夏皇帝李自成身边,李自成因急于统兵南下,身边并无多少江南的佳丽,或许自己有一定的机会也说不定。

眼下就是机会,可是这个李香君只会调笑,不是诚心邀请自己服侍皇上,而皇上显然对这个李香君更加感兴趣,刚才几乎没有正眼看自己。

周清立在李自成面前,用双手拼命绞着自己的腰带,身子却是忸怩不安。

李自成轻笑道:“香君,清柔还小,不用调笑了,”上前一步,将周至柔拥在怀中,又向李香君招招手,待李香君过来,用手环住她的纤腰,“香君,清柔,走,先服侍朕沐浴!”

整个皇宫内,只有李香君、周清柔两个女人,还是李自成的亲兵准备了热水。

服侍沐浴的侍候,周清柔含羞解了外衣,将衣袖卷起来,而李香君则是脱得精光,主动与李自成共浴。

周清柔微微闭上双目,双手虽然深入木桶内,却很难摸到合适的目标,即便摸到,也是一伸一缩,颤颤巍巍的,弄得李自成浑身酥痒。

李香君一边娇笑,一边从水底为李自成擦拭,关键部位,都是被她尝了鲜。

回到东暖阁的寝宫,李香君与周清柔合作,帮李自成褪光了衣衫,拥至龙床的锦被中。

轮到二女解衣了,李香君轻车熟路,三两下将亵衣亵裤都褪了,而周清柔却是双手捻着衣角,连腰带都不敢解开。

李香君笑道:“清柔妹妹,服侍皇帝的事,还要姐姐教你吗?”她两步走到周清柔的身边,贴着周清柔的耳朵,小声说了什么。

周清柔更加面红耳赤,连身子都扭动起来,好似跳着摇摆舞。

李自成从锦被中探出脑袋,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却是含笑不语,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李香君趁着周清柔不备,猛地将她腰间束带上的活结一拉,用力一抽,取下束带,上面的裙褂顿时松开。

周清柔吓得一声尖叫,双手快速捂住胸口,可能是担心尖叫声惹怒皇上,又换成一只手捂住小口,而用曲起的双肘压在胸口上。

李香君虽然光着身子,却是哄着周清柔,道:“清柔妹妹可知,服侍皇上的时候,可是要光着身子……”

周清柔犹自不肯脱衣,瞪了李香君一眼,气呼呼地道:“姐姐要是没廉耻,姐姐便上床去,连灯也不灭,妹妹倒要在一边看看,姐姐是如何服侍男人的……”

李香君轻笑道:“姐姐是要服侍男人,妹妹别忘了,这个男人可不是一般人,他是皇上!”又凑近周清柔的耳朵道:“也只有皇上,才能照顾你的家人。”

周清柔这才想起,皇上刚才说过,将来要对兄弟量才而用,这样的一个理由,已经足够她说服自己了。

按在胸前的双肘,不知不觉松了……

李香君抓解裙裤的时候,周清柔又是不肯,非得要灭了灯。

李香君奈着性子道:“一会上了龙床,还不是由着皇上到处乱摸?”

周清柔知道,今晚注定要发生一些羞人的事,只得半推半就,任由李香君褪了裙裤,只穿着一件短短的亵裤。

李香君长叹一声,起身灭了灯烛,方才将周清柔推上龙床,自己也从李自成的脚头爬过去,缩在李自成的腋下。

李自成左右摸摸,知道胸大的是李香君,遂按住不放。

李香君娇#喘吁吁,却还是道:“皇……上,清柔妹妹……妹妹,可是处子之身……”

“知道她是处子之身,你这做姐姐的,也该帮她一把,”李自成的大手,逐渐用上了力量,引得李香君夸张似的娇#吟,“香君先来,让清柔在一边学着……”

正文 第1015章 绝不后悔

李自成在李香君、周清柔的身上驰骋了半夜,积压在体内的躁动全部释放出去,清晨醒来后,却感觉浑身通畅。

起床之后,按照在京师的习惯,去北面的宫后苑小跑片刻,回来后李香君已经泡好了香茗,“皇上要用早膳吗?”

“嗯,端过来吧!”李自成原本还想调笑两句,见周清柔就在身边,知道她初为人妇,面皮薄,遂忍住话头,等到李香君送上早膳,便让二女坐下同吃。

李香君和周清柔都是瞪大双目,却是不敢坐,“奴婢哪有福分与皇上一同用膳……”

“让你们坐,你们就坐下用膳,”李自成笑道:“你们已经是朕的女人,夫妻同体,自然要同桌用膳!”

李香君的美目又是扑闪扑闪的,她一个院子出身的人,虽然有些艳名,但真正尊重她的,又有几人?天下人基本上都是冲着她的身子而来……

李自成贵为皇上,却能以礼相待!

她没想过成为皇妃,如果有得选择,她宁远选择一个不太富裕的公子,二人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只要能白头偕老。

来到南京皇宫,被李自成临幸,或许是一个意外,她以为李自成只是冲着她的艳名,玩过几次也就腻了,将来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多半会在宫中孤独终老……

皇上朕会不会介怀院子的出生?

李自成见李香君的双目红红的,心中十分不解,“香君,怎么了?”

“皇上……”李香君实在说不出话,便背过身去,用一双嫩手擦去泪迹,方道:“奴婢真的可以与皇上一同用膳吗?”

“那时自然,你当朕口是心非?快快坐下!”李自成这才明白,李香君的感动,乃是因为与自己共同用膳的事,便夹了一块甜饼,放到李香君面前的小盘中,“快吃,别多想,以后我们都是一同用膳。”

“嗯!”李香君接了,含泪将甜饼塞入口中。

李自成发现,周清柔还是不敢坐,便道:“清柔,快坐下,要朕下达圣旨吗?”

“奴婢谢过皇上!”周清柔福了一福,含羞一笑,方才在侧首落了半个屁股。

李自成笑道:“快坐下用膳,都是一家人,搞得跟朝会似的!”

二女这才欢欢喜喜用起早膳,不时用感激的目光看一眼李自成,却又什么都没说。

李自成想起李香君昨晚的话,便道:“香君,你说阮大铖将冒辟疆投入监狱?究竟为的什么罪名?还有谁在监狱中?”

“罪名?”李香君冷笑道:“阮大铖就是马士英的一条狗,东林书院不少才子,因为看不惯马士英、阮大铖之流,便创立复社,反对阮大铖……阮大铖将许多复社的人员,投入大狱中,据奴婢所知,除了冒辟疆,尚有黄宗羲、陈贞慧等人……”

复社?李自成霎时明白了,这是党争!复社的代表,主要是东林党人,或者说东林党人创办了复社,然后以复社为依托,通过代言人妄图操控、把持朝政……

复社应该是政党的雏形,本身是社会进步的表现,但复社成员,应该和东林党人类似,行“党同伐异”之事,这就偏离正确的方向,甚至会扰乱政局!

如何才能消除复社的影响?

复社既然已经出现,强行打压、镇压,已经不太可能,关键是引导,将他们纳入正常的社会发展渠道,发挥他们正确、积极的一面……

李自成一面早膳,一面思索着对策。

等到早膳结束,他已经相处了几条对策:其一,充分发挥西宁高学、兰州高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的影响力,还要尽快组建南京大学,未来这些高等学校,将成为官员们的摇篮,降低复社成员入仕的数量;宣传科学知识,提高复兴社成员的眼界;兴办报纸,宣传国家政策,防备地方官府继续执行愚民政策;组建相应的政党,消除复社的不利影响……

前三条实现起来不难,又与他“工商兴国”、“兴办教育”的宗旨一脉相承,倒是不难实现,关键是第四点,李自成一时比较犹豫。

如果皇家要组建政党,名称是什么,宗旨是什么,允许难些人参加?除了抵御复社的影响外,还有什么作用?

组建政党这件事,一时没有头绪,华夏尚未统一之前,很难将主要精力放在这个上面,但阮大铖随意将复社成员下狱的事,必须坚决制止,华夏不同于大明,必须依法办事!

李自成正要着亲兵去传令,要召见阮大铖,没想到何小米从外面跑进来,“启禀皇上,钱谦益求见!”

“钱谦益?他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难道不明白科技厅长的职责?”李自成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召见钱谦益,他先让亲兵去通知阮大铖,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最好将冒辟疆他们放了。

钱谦益被何小米带进东暖阁,见了李自成,翻身便拜,“微臣钱谦益,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李自成淡淡一笑,道:“钱爱卿这么早求见,所为何事?”

钱谦益微微躬着身子,道:“微臣昨夜回府之后,思前想后,决定给皇上送一份礼物!”

“礼物?”

钱谦益向李自成行礼告罪,然后快步出了东暖阁,不一会儿,领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进来。

女子一身白纱,长发垂肩,连腰间的束带都是米白色,宛若仙子下凡,走起路来,裙摆摇曳,莲步生姿,犹如翩翩起舞。

因为低着螓首,一时看不清脸面,但李自成从她光洁嫩滑的皮肤,和尖润的下巴上,判断出她是一个绝色的美女,或许不在李香君之下。

女子行到李自成座前,拎起裙摆,盈盈下拜,“民女柳如是,叩见皇上!”

虽然嗓音甜腻,带有几分嗲气,但隐隐有一股怨愤之音,口气也是十分生硬。

咦,难道是一个冷美人?怨妇?

李自成心中奇怪,钱谦益为何要带一名女子入宫?难道他以为自己和弘光帝一样,是一个胸无大志、只知吃喝玩乐的昏君?

便是送上美女,也不能送一个怨妇吧?

李自成正在思索,忽地想起女人自报家门:柳如是!

昨晚李香君不是说过,柳如是也是秦淮八艳之一,似乎就是嫁给钱谦益的……

李自成的脸上没有变色,但心中却是感到诧异,钱谦益为何带着老婆入宫求见自己?奥,钱谦益刚才说,他要送给自己一件礼物,难道礼物在柳如是身上?

既然是送给自己礼物,应该比较贵重,或许柳如是舍不得,夫妻二人闹了矛盾,柳如是这才有了怨愤之情,亲自跑到皇宫,找自己评理来了……

如果柳如是不愿意,又何必强求?惹得一家人不开心?看来,这个钱谦益,要当面教训一番!

想到这儿,李自成淡淡地道:“免礼平身,柳姑娘入了皇宫,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民女谢过皇上!”柳如是起身后,似乎的确有话要说,“奴婢……”欲语泪先流,两颗清泪,从睫毛上滑过,在白皙的脸蛋上画出两条曲曲折折的水道,流到腮边,不忍前行,微微晃动片刻,终是向下一落,无声无息帝消失在胸前的衣襟上……

李自成心中感叹,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芍药带露、梨花沾雨”吧?

不知道柳如是能否算得上秦淮八艳之首,就凭这两科泪珠,应该能给她加分不少吧?可惜已经是钱谦益的夫人……

这样的女人,让人疼、让人怜,李自成不知不觉道:“柳姑娘不用流泪,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

柳如是用眼神感激,却是回身看着钱谦益,钱谦益忙跪拜于地,“皇上,这就是微臣送给皇上的礼物,微臣恳求皇上笑纳……”

“嗯?”李自成一时愣住了,这就是礼物,柳如是就是送给自己的礼物?

在见到柳如是的第一眼,他的心中,的确想到这是钱谦益送的礼物,可是柳如是明明是钱谦益的夫人,难道江南有送夫人的习惯?

似乎从来没听说过!

柳如是听了钱谦益的话,身子明显一阵晃动,显然是在掩盖发抖的身躯,她用怨毒的眼神看了眼钱谦益的后背,脸色霎时一片苍白。

李自成微微皱起眉头,道:“钱爱卿,且起来说话!”

“微臣多谢皇上!”

李自成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愠怒,道:“钱爱卿,昨晚的宴席上,马爱卿不是说……”

“皇上,”钱谦益道:“柳姑娘是人间绝品,微臣福薄德浅,岂敢收留……微臣知道皇上是受之于天的君主,所以,微臣斗胆,将柳姑娘奉献给皇上……”

柳如是又不是商品,怎的说送便送?看她的意思,显然是不愿入宫,李自成微皱眉心,道:“如果柳姑娘是未适之身,朕倒是求之不得……朕虽为皇帝,然不夺人所爱,钱爱卿还是将柳姑娘带回去吧!”

“皇上,”钱谦益又是叩拜于地,“微臣既然送出去,岂能再带回去?便是柳姑娘也不可能回去,难道柳姑娘姿色丑陋,竟然送不出去?”

李自成正在思索,究竟要不要收下柳如是,却见柳如是猛地跪拜在身前,带着哭音道:“民女愿意伺候皇上!”

愿意?李自成心道:你们当朕是瞎子?

他让两人先起身,随即淡淡地道:“柳姑娘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快随钱爱卿回家,否则,你将来一定会后悔!”

“后悔?”柳如是喃喃说着话,又似乎是自言自语,思索片刻,终于摇了摇头,决然道:“在来到皇宫的路上,民女十分害怕,也曾想过将来要后悔的事……可是现在,民女想通了,民女愿意伺候皇上,将来绝不后悔!”

正文 第1016章 科技厅长

李自成无奈之下,便让李香君暂时将柳如是带下去,好好劝慰一番,当东暖阁的御书房内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方才苦笑道:“钱爱卿,这又何必呢,朕这次南下,是要一统华夏,而不是来江南挑选秀女!”

“正因为皇上国事操劳,才需要女人照顾饮食起居,”钱谦益心中稍定,道:“柳姑娘自己也是愿意侍奉皇上,皇上不必介怀!”

钱谦益这是装傻还是真傻?李自成心道,柳如是说的是气话,恐怕连孩童都能听出来!他淡淡地道:“钱爱卿,坐吧!”

“微臣多谢皇上!”

“钱爱卿求见朕,不会仅仅是为了柳姑娘的事吧?”

“皇上圣明!”钱谦益被李自成说中心思,也就不在遮遮掩掩,“皇上,微臣有一事不明……”

“奥,钱爱卿说说看,究竟有何事不明?”

钱谦益一咬牙,道:“微臣蒙皇上恩典,出任江南省科技厅长一职,可是……”他看了眼李自成,见李自成脸色平静,隧道:“可是微臣连‘科技’是何物都不知晓,更不知道科技厅如何为皇上办差……微臣斗胆,请皇上明示……”

“原来是为这事?”

李自成面目含笑,钱谦益学的是经书,对科技一事,应该并不通晓,甚至连“科技”这种称呼都不知道,也是人之常情。

让他出任科技厅长,是有些难为他了。

不过,除了钱谦益,整个江南,恐怕也没多少合适的人选,东林党、复社那帮人,更是将“科技”斥之为“奇技淫巧”,让他们出任科技厅长,恐怕也是消极怠工,与东林党翻了脸的钱谦益,或许不是合格的科技厅长,但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出任这个职务了!

看来,这科技厅长、局长的人选,将来要送到高学中培训,至少要让这帮人了解科技的真谛,知道科技对国家、民生的重要作用。

科技厅长、局长们,可以不是科技大师,但他们一定要有培养科技大师的意识。

当前最紧迫的任务,一是尽快组建高学,尽可能向普通百姓传播科学,二是让科技通过工厂,尽快转化为商品,让所有的国民看到科技的重要作用。

“皇上,微臣愚钝……”

“钱爱卿不用担心,”李自成淡然笑道:“所谓科技,包罗万象,不一而足,生产火炮的爆炸技术、印制塘报的印刷技术,便是制定《大明历》使用的天文学知识,等等,都属于科技范畴,你这个科技厅长,平日的工作就是网罗这方面的人才,将他们组织起来,改良各种技术,并且通过商户,向百姓们推广这些技术。”

他心中明白,新生事物被普通百姓接受,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目前最好的法子,就是通过商家,将科技转化为商品,让百姓们感受到,科技在生活中无处不在,科技与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

从这方面来说,西部边陲的西宁、兰州,百姓的科技素质或许比江南更高。

“皇上,微臣有些明白了,”钱谦益沉思片刻,方道:“皇上,这些技术,真的对华夏国有用吗?以前……”

他原本希望换一份熟悉的职位,看来皇上没有这个打算,也就不敢再提。

“用处大了,”李自成笑道:“朕已经将兰州、京师、南京当作科技推广的重点区域,科技厅长的职位,现在看起来是清水衙门,数月之后,一旦科技开始推广,那可是别人挤破头都想进来的。”

钱谦益虽然不明白科技厅长有什么好,但李自成似乎很看重这个职位,他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皇上,那微臣从何处入手?能否招募一批吏员?”

“没有吏员,以个人之力,如何发展科技?”李自成道:“先招募数名吏员,最好懂得科技知识,宁缺毋滥,尽快在南京组建一所高学。”

“高学?”

“嗯!”李自成想起后世的那所名校,便道:“就叫南京大学吧,这是一所真正的学堂。”

“学堂?”

李自成淡然笑道:“钱爱卿,朕实话告诉你,华夏很快便要废除大明的科举制度,未来的官员,便从各所高学的学子中提拔、任用,包括南京大学在内,将来便是官员们的摇篮。”

“这……”钱谦益吃了一惊,心中已经在盘算着,华夏未来的官员都来自高学,而自己不仅掌管着江南省的科技厅,还掌握着官员们摇篮的南京大学,岂不是许多官员的师尊?

李自成知道,让钱谦益去组建南京大学,他一定会没有头绪,便从招募教员到招收学子的事,一一交代了钱谦益。

招收学子的时候,要广泛发动南京及周边州县的百姓,不能尽着官员士绅的子弟,必须安排部分名额,留给普通的百姓;南京大学的教员,朝廷会调拨部分过来,更多的却是要从社会上招募,只要是掌握部分科技知识,哪怕是西洋的传教士,都可以任用;

他还特别叮嘱钱谦益,让他做好三件事:

一、不要告诉任何人,南京大学中的许多学子,将来会成为华夏的官员;二、朝廷很快便会将印刷好的教材运送至南京,也可以在南京本地印刷,所有的教员,在上岗之前,必须经过专门的培训;三、南京大学一旦组建完成,独立完成教学工作,地方官府竭力协作,为南京大学保驾护航,但任何人不得干涉正常的教学活动,朝廷很快便会拿出相关的律法。

钱谦益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将李自成的叮嘱消化了,铭记于心,虽然对科技一窍不通,不过,他已经对科技厅长一职,以及即将组建的南京大学,已经充满了憧憬。

李自成看着不断点头的钱谦益,不禁笑道:“南京大学培养出的学子,无论是为官还是从事科技,都是华夏发展的命脉,钱爱卿,你的责任重大呀,无论是教员还是学子,都是宁缺勿滥,如果被某些人坏了名头,朕的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

他知道钱谦益不可能完全秉公执行,但还是将组建南京大学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一来南京有省、府两级监察院,正好试一试这类“三权分立”制度是否有效,政务是否真正畅通,二来也跟钱谦益目前的处境有关,他虽然出生于东林党,但已经投靠了马士英,完全站在东林党、复社的对立面,由他出面组建南京大学,可以削弱复社在江南的影响力。

东林党、复社的关键人物,对钱谦益是相当不耻的,他们的子弟应该不会进入南京大学。

钱谦益忙拱手道:“微臣不敢,微臣会谨记皇上的教诲!”

“这样最好,”李自成忽地变了脸色,沉声道:“钱爱卿,朕将你看作自己人,才会对你委以重任,你可千万不要辜负真的期望,也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南京有监察院,而且将来南京大学毕业的学子,如果为官、科研上不合格,朕可要向爱卿追责的。”

钱谦益原本还打着小算盘,听了此话,不觉暗暗惊心,省、府两级监察院的人,都是他的死敌,一旦被他们盯上,便是马士英省长恐怕也解救不了!

李自成是否像大明的洪武那样,对贪墨的官员实行严惩,现在不得而知,但他已经决定,他得先观测风向,绝对不能做华夏第一个北揪出来的贪墨官员……

他忽地离座,匍匐在李自成的座前,“皇上放心,微臣绝对不会辜负皇上的厚望!”

“爱卿快快请起!”李自成等钱谦益重新落座,方才微微笑道:“朕或许要在南京逗留一段时间,趁着这个机会,爱卿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每日下午前来询问!”

“微臣遵旨,微臣多谢皇上厚爱!”

钱谦益离开乾清宫的时候,心中是十分矛盾的,原本以为,出任科技厅长一职,是皇上对他有所不满,没想到皇上有如此深意,特别是组建南京大学的事……

不过,他心中明白,开国之君,无论看起来多么和蔼可亲,从来都不会缺乏君临天下的霸气,他不仅权力在手,更是责任在肩……

出了皇城,他想找两位官员了解皇帝平日的秉性,但李自成这次南下,并没有带上多上文官,没办法,只好和马士英商量,以省政府的名义,邀请第四营的主将李绩、副将刘宗敏,他们都是很早就跟随在皇上的身边的人,对皇上的性子一定废除清楚。

李绩、刘宗敏都不太喜欢江南的官儿,但马士英以“江南省长”的名义为他们接风,他们实在无法拒绝,只得勉强赴宴。

在宴席上,钱谦益方才知晓,从西宁、兰州,一直到京师,各地的高学都是归属教育部门,唯独南京大学是隶属于科技厅!

钱谦益不禁暗中皱起眉头,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柳如是的缘故?

李自成将组建南京大学的事,交给钱谦益的科技厅,根本与柳如是无关,他甚至想着,等柳如是情绪恢复正常,到时候是要还给钱谦益的。

之所以将南京大学交给钱谦益,是因为江南省暂时没有教育厅,短时间内也不会成立教育厅,等到北方培养了足够的教员,江南才会开办新式学校,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

钱谦益走后,李自成已经完全放下了南京大学的事,他预备去城内整军,尽快南下,将整个江南省、浙江省收归囊中,然后再南下福建、广东,与周坤的水军汇合,最终一统华夏。

刚刚出了乾清宫的宫门,有一名亲兵急急跑过来,“皇上,左良玉派出使者来了,正在宫外等着求见!”

正文 第1017章 第九营

左良玉派来的使者,乃是原先的监军御史黄澍。

李自成有一种预感,在天命军席卷天下的大势之下,或许黄澍能带来自己期望的讯息,在弘光小朝廷投降之后,大明故地中,天命军已经占据绝大部分富庶之地,除了左良玉占据的江西,只剩下西南的边陲之地。

他在出征江南的同时,也给左良玉下达了诏书,命令左良玉顺应天道,今早率部归顺华夏。

左良玉部名义上是归顺弘光小朝廷的,现在整个弘光小朝廷都归降了华夏,左良玉部这时候回讯、归降,也是合情合理!

至于左良玉部以前在河南临颍县犯下的滔天罪行,当日的罪魁祸首大部分已经伏法,如果左良玉主动归顺,暂时也只能原谅他了。

李自成独自在御书房思索片刻,这才传召黄澍。

黄澍随着何小米入了御书房,见到李自成,忙行了大礼,“小人黄澍,叩见皇上!”

李自成心中暗喜,黄澍既然以臣子的礼节觐见,左良玉应该没有战心了,他并不担心左良玉部的实力有多强,而是担心战争给江西百姓带来的灾难,还有就是延缓华夏一统的时间。

华夏有许多事情要做,李自成最不情愿的,便是内战,无论是伤亡军士,还是破坏农业,受伤的都是华夏!

他看着黄澍的后背,道:“免礼平身,赐座、上茶!”

“小人多谢皇上!”黄澍起身后,根本不敢落座,在李自成的再次示意下,方才斜着身子坐了。

李自成淡淡笑道:“黄先生这次来到南京,身份是使者?”

黄澍拱了拱手,小心地道:“回皇上,小人受南宁侯委托,前来求见皇上……”

“黄先生不必紧张,”李自成的脸上,如同沐了春风,让人说不出的舒服,“宁南侯有什么话需要先生转达,先生不妨直说!”

“皇上,宁南侯……”

李自成笑道:“可是宁南侯有什么要求?朕不妨直说,如果宁南侯向朕要求侯爷之爵位,朕不会同意!”

黄澍迟疑片刻,道:“皇上,如果宁南侯率众来降,不知皇上如何处置?”

“朕不会亏待他,”李自成道:“凡是主动帮助华夏的人,朕都会记住他的功绩,并给予相应的赏赐,不过,要想获得爵位,需要为华夏建功,华夏的爵位,不会太多。”

黄澍微微低头,脑中思索着什么,一时没有说话。

李自成希望招降左良玉,但现在的左良玉,已经算不上天命军的对手,左良玉能归降最好,如果提出过高的要求,就是天命军的将领们恐怕也不会答应,他看了黄澍一眼,道:“先生说句实话,宁南侯开出的最低条件是什么?”

“爵位!”黄澍抬起头,道:“宁南侯说,他已经老了,一切都会看得开,希望为公子梦庚求得爵位!”

李自成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思良久,道:“宁南侯属下,有多少将士?”

“回皇上,有二十万!”

李自成轻笑道:“朕与宁南侯打过不少交道,黄先生能不能说句实话?”

“这……”黄澍微微低头,道:“回皇上,宁南侯属下,实际战兵只有十万……”

“哈哈,”李自成不等黄澍说完,便大笑起来,道:“黄先生,除了士兵的家眷,真正的战兵,应该不会超过六万吧?”

黄澍的脸上,顿时变了色,嘟囔着道:“皇上怎会知道?”

“黄先生,华夏一统全国,指日可待,难道朕的人手,会疏忽了宁南侯的大军?”李自成笑道:“朕离京之时,便给宁南侯传过诏书,这都数月了,黄先生才到达南京,不会是巧合吧?”

黄澍强词夺理道:“皇上,小人早就离开江西,无奈水路行程太慢,路途上又不太安全……”

李自成摆摆手,道:“黄先生与朕,都是心知肚明便可,朕也没打算深究!”

“那……皇上,梦庚公子的事……”

“华夏的天命军,想要封爵,必须有军功,”李自成道:“如果宁南侯愿意,朕会派出将军,整编出四万精兵,合编为第九营,当然,宁南侯仍然为主将,朕的人做为副手,只要第九营向南,拿下广东,与南下的天命军汇合,朕便敕封梦庚公子爵位,”顿了一顿,又道:“黄先生,以宁南侯的兵力,拿下广东,应该不算难事吧?”

“不难,不难,”黄澍明白,李自成这是送给梦庚公子封爵的机会,以天命军现在的实力,完全不需要宁南侯的军队南下,只要接受整编便可,他沉思片刻,还是摇摇头,道:“宁南侯最近身子不好,南方又是山高林密,恐怕受不得颠簸……”

“那黄先生的意思……”

“可以让梦庚公子代为统兵,”黄澍道:“其余一切,就依皇上!”

“宁南侯真个身子不好?”

“小人绝对不敢期满皇上,宁南侯如果不是身子不好,这些日子,也不会窝在江西毫无动作……”

“如此,朕也不能强求宁南侯出战,”李自成轻皱眉头,道:“宁南侯乃沙场宿将,朕信得过他,而梦庚公子的军事才能,朕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如果让梦庚公子出征,朕派出的将军,必须做为主将。”

“皇上,如此一来,宁南侯恐怕有些担心,”黄澍心中明白,梦庚公子不过是纨绔,从未独立统领大兵作战过,如果将四万大军交给他,别说打仗,恐怕连粮草都是运转不灵,“依小人看,可以让梦庚公子做为名义上的主将,宁南侯的军中,并不缺少将才,有他们辅佐,加上皇上派出的将军……”

李自成沉思良久,决定同意黄澍的想法,先尽快同意华夏再说,至于左部的士兵,将来根据实际情况再行处置,或许留在南方,落籍为民,倒是不错的选择……

他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先生先回去复命,朕会派出将军随行,如果宁南侯同意,让将军们立即对宁南侯的士兵进行整编,如果宁南侯拒绝了先生难过的建议,必须保证朕派出的将军们安全,否则……”

“那是,那是,”黄澍又道:“只是,宁南侯所部,粮饷并不充裕……”

“十万两白银,四万给整编的士兵,六万给解散的士兵,以及士兵的家眷,随后还会有粮食随行,既然宁南侯归顺了华夏,这些士兵就是华夏的军队了,朕不会让一名士兵饿着,”李自成道:“不过,先生和宁南侯都要保证,钱粮要发到士兵手中,朕的人也会在暗中督察。”

“皇上放心,小人绝对保证将军们安全,”黄澍道:“等皇上这边准备好了,小人立即启程回去。”

李自成点点头,让何小米先带着黄澍下去休息。

这次黄澍来访,李自成宁愿相信左良玉的真心投靠,大明早已灭亡,连弘光小朝廷都没了,左良玉还有什么依靠?比当日的吴三桂都不如,他不过的一名武将,难道还敢自立为王?除非脑子进水了!

只要天命军不是过分逼迫左良玉,以左良玉的枭雄本色,绝对能判断出当前的大势。

李自成独自在御书房思索着当前的形式。

由左良玉部组成的第九营南下广东,第四营和第五营不用全部南下了。

他原本就打算让第五营驻扎江南,趁着这个机会,让第五营尽快接管江南、浙江两省,包括江北的重镇扬州。

第五营原本只有四个团的枪手,合编为第一师,由郝永忠担任师长;吴三桂跟在周宾的后面,整编了两个师的兵力,由吴三桂出任第二师师长,从南京城内调总兵陈洪范去接管另外一个师,编号第三师;驻扎庐州的姜瓖部,整编为第四师。

新的第五营,已经达到四个师的满编,周宾依然出任主将。

出了第四师姜瓖依然留在江北,驻扎在庐州、扬州一带,其余的三个师,都将渡过长江,驻扎在最为富庶的江南——江南省的南部,以及浙江省的全部。

这次南征的时候,李自成还招募了两个师的降兵,分别是驻扎滁州的左光先部、驻扎凤阳的尹先民部,等到局势稳定,这两个师将归入第七营,分别是第三师、第四师。

第四营、第九营很快便要南征福建、广东,西南边陲的云南、贵州,再次出现在李自成的心中,虽然这两个省都是以山地为主,百姓中汉人很少,但它们毕竟都是华夏的故土,李自成自然不肯放过。

他将驻扎四川的第八营、擎天营,驻扎湖广的承天营、应天营合编为新的第八营。

原先的第八营只有两个团的白杆兵,临时再招募两个团的白杆兵,合编为第一师,由秦拱明任师长;驻扎武昌的承天营八个团,合编为第二师、第三师,分别由卓光羽、杨承恩任师长;在湖广西部归化异族的奉天营两个团,加上驻扎成都的擎天营第一团、第二团,合编为第四师,由赵光瑞任师长。

擎天营第三团沙金寻部,将转为成都城防兵,暂时驻扎、护卫成都。

这样一来,除第九营是临时编制,其余六大步兵营中,第三营是五个师十万军士,已经超出了李自成当初的设置,第四营、第五营、第七营、第八营都是四个师八万军士的满编,只有马有水的第六营,还是一个师的编制。

李自成考虑到驻扎西安的顺天营,迟早会调离,便将顺天营整编为第六营第二师,因顺天意主将王绍禹年龄偏大退役,白尚文出任师长,第二师暂时仍然驻扎西安,单独操训。

正文 第1018章 玉坠

天命军六个步兵营经过整顿,达到二十三个师,加上即将组建的第九营,士兵人数已经超过五十万,另外还有第一营、第二营的八个团四万骑兵。

士兵越多,天命军的实力就会越强,华夏国一统天下指日可待,除了辽东的满清,华夏已经可以碾压周边任何一个对手。

但士兵越多,需要的粮饷就越多。

李自成并不头疼。

大明的赋税,六成以上来自南直隶和浙江两省,主要是江南,如今的江南省的南部、浙江省,依然是最为富庶的地方,庆幸的是,这些地方并没有遭到战火的破坏,不需要过分休生养息,可以足额征收赋税。

根据华夏的律法,农业税扩大至所有的土地,即便不征收人头税,仅仅将官员士绅们漏掉的农业税补征上来,也会超过大明时代的赋税。

加上华夏国开征了工商税,又有一大笔收入。

虽然尚未开征赋税,但李自成知道,今年的财政支出不会出现困难。

如果加上没有战火的江西,以及很可能是轻微战火的福建、广东,华夏的税赋,极有可能比大明翻番。

熬过了这一年,北方的农业会更加稳定,经济形式还会好转,可以支撑着一支庞大的军队。

考虑到东林党人一向反对征收工商税,如果任用东林党人出任税务官,他们极有可能与商家暗通款曲,造成国有税款流失,李自成任命马士英的小弟、原兵部左侍郎阮大铖为江南省税务厅长,全面负责江南省的赋税征收事宜。

按照原先的计划,战争结束后,第五营将驻扎江南,护卫着这块最富庶的地区,而第四营则开始向南方的浙江、福建移动。

远在湖广、四川的新编第八营,也在进行着合编前的最后准备,只要左良玉部归入华夏,湖广方向失去军事上的压力,第八营各部就会向南方集结,随时可能对贵州、云南进兵。

李自成传出一系列的军令之后,心中也是舒畅起来,天命军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统一华夏的最后目标迈进……

或许在统一华夏的过程中,也会遇上一些阻力,但谁也无法阻挡大势,天命不可违!

当日从西安向京师进军的时候,在雁门关、宁武关逢上周遇吉,虽然给天命军制造了一些麻烦,延缓了天命军的步伐,但坚固、险要的关隘,以及周遇吉的决心,最终也未能挽救大明。

现在的南方诸省,已经是群龙无首的境况,他们已经失去了效忠的主子,李自成相信,大部分人都能认清当下的形势,螳臂挡车,不如顺势而为。

李自成将军事上征伐权,暂时交给第四营的主将李绩,自己却带着李香君、周清柔、柳如是,乔装改扮之后,在南京最繁华的南城区闲逛。

一路走来,李自成见所经过的店铺,除了布匹、服饰,便是粮油米面、茶叶、生活用品等,像金银首饰这类贵重物品不多,新奇的高档奢侈品更是少之又少。

是南京百姓的购买力不够,还是商家没能及时开发出百姓需求的商品?

南京是华夏最为富庶的地区,即便普通百姓的购买力不够,但富商大户不少,如果有人能开辟出引领时代的消费品,不愁没有市场。

这个时代,如果有新奇的高档消费品,完全是卖方市场!

李自成跟在三女后面,托着腮努力思索着。

大明是个闭关锁国的国家,特别在王朝的末期,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失去了藩属国,与国外没有正常的贸易往来,而国内又不重视,甚至是排斥科技的发展,所以基本没有工业产品,市场上的商品虽然丰富,日常生活不愁,但多是重复性销售。

各家商铺出售的商品基本一样,过度竞争,使商家的利润极低,如果没有地方保护主义,很多商家恐怕无法生存下去。

这个时代,如何引领百姓的消费观?

像自鸣钟这种小玩意,或许利润不会太低,但它投放市场之后,一般是“润物细无声”,要改变百姓的生活习惯、消费观,需要很长时间。

只有改变百姓生活方式的商品,才能引领这个时代。

李自成自然不会创造出微信、支付宝,但自行车、纸币的出现,一定会引起轰动,从而改变着百姓们的生活……

现在的自行车,相当于重工业,既可以是消费品,也是交通工具,产生新的价值,要不要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李自成思索片刻,还是觉得垄断不利于技术的革新,只有竞争,才能激发商家的创新意识和科技热情。

华夏这么大,一家企业很难掌控一样商品,便是远距离运输,也会大量增加成本,降低产品的竞争力。

在李自成的规划中,华夏要崛起,工业上必须要大发展,以华夏目前的现状,江南经济实力第一;西宁、兰州科技意识最好;以京师为中心的北方,因为人口众多,权贵云集,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李自成一边陪三女逛街,一边却在思索着华夏未来的工业板块,西宁、兰州打下的基础不能丢;江南充足的资本要充分利用;京师作为后发之地,板块规模大,影响力也大,覆盖的人口最多。

在当前的交通环境下,三大工业板块相聚遥远,很可能是各自独立发展。

李自成思索片刻,决定从自行车开始,让三大工业板块至少产生一家上规模的自行车制造厂,最好还有几家小厂辅佐,进入自由竞争时代。

兰州的自行车厂,最好卖给当地的商户,将人员撤出来,在京师开办自行车厂,将来由李峰掌舵,江南这边,先出售技术,发展出一个有实力的自行车厂家。

当然,要让生产出的自行车能卖出去,除了购买力,还必须有适合自行车行使的道路。

西宁、兰州已经修建了相对完善的道路网,府一级的城池,全部通行了水泥大道,还延伸到不少县城;京师区域,正在大力修建以京师为中心的短程水泥大道,将来还会向外扩展,西面,经过太原、西安,与兰州的公路网对接,南方,交通部已经在勘察北京至南京的官道,李自成甚至设想,京师的大道,将还会延伸至关外,将整个北方全部连接起来。

只有江南相对滞后,必须今早规划。

江南修路,并不缺乏资金,只是缺乏时间。

现在的江南,以南京、常州、苏州、杭州最为富裕,基本上就是环太湖地区,如果不是陪着李香君她们逛街,李自成真想打开行军地图看看。

不过,自行车的技术含金量并不高,一旦在江南广泛面世,以江南人的聪明睿智,很快便能模仿出来,这会严重伤害商家的研发热情,必须以专利的形式加以保护。

有了巨额的专利生产许可费用,也能激发科研人员的创造热情。

看来,在科技部之下,要设立专门的专利司,各省的科技厅之下,根据需要,也可以成立相应的专利机构,负责对专利技术的初审。

李香君发现了李自成的异状,趁着没有外人的机会,悄悄靠过来,笑盈盈地道:“皇上在想什么呢?姐妹们买几件衣服,皇上不会心疼银子吧?”

柳如是气呼呼地道:“哼,谁知道在动些什么念头……”

李自成心中委屈,老子是皇子,难道大白日的会像些龌龊之事?老子便是陪着你们逛街,还在想着国家大事!

他冲着柳如是龇牙咧嘴,道:“没有,没有,你们尽管看,看中了就买,别怕花银子!”

“奴婢遵旨!”李香君轻佻一笑,抬头看到一家珠宝行,冲着李自成做个鬼脸,笑嘻嘻地进去了。

周清柔迟疑了一下,回身看着李自成,见李自成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也变牵着柳如是的手,双双入了珠宝行。

李自成心中痛呀,说好的买几件衣服,如何进入珠宝行?珠宝的价格,岂是衣物可比的?

李自成跟进去的时候,小二正在向三女推荐首饰,可能觉得三女气度不凡,聊聊数语,便将三人引去楼上的储物间,却将李自成冷落在一边。

李自成暗叹一声,这小二是什么眼光,待会老子不付银子,看你干瞪眼去!

李香君三人随着小二上楼,小人热情地捧出两个精致的长方形盒子,“这些都是本店的压轴宝贝,都有正规的来路,也只有玉人般的三位姐姐,才适合这些宝贝!”

柳如是盈盈轻笑,离开李自成的视线,她的心情似乎好多了,主动将桌上的方盒打开,看到琳琅满目的宝贝,一时间看得呆了,视线一直定在那串耳坠上。

李香君笑道:“如是妹妹看上什么了?”

柳如是一惊,她是识货的人,知道这串耳坠的价格不菲,难道要李自成付银子?自己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她急急扭过脸,道:“没什么,只是看着好玩而已!”

李香君抿嘴一笑,道:“妹妹不必担心,我们姐妹每日忙前忙后服侍他,花他点银子,也是应该的,”她似乎知道柳如是的心思,又道:“妹妹放心,耳坠是姐姐看中的,买下来之后,发觉不太适合姐姐,便转赠妹妹了。”向着小二一挥手,让小儿将两穿耳坠包起来。

柳如是岂能不知道李香君的心思,但耳坠实在太诱人了,每个耳坠是三串饱满、圆润的洁白珍珠,下端是一块菱形的水红色宝石,宝石闪耀着夺目的光泽,红白相间,珠圆人玉,实在是美不胜收!

“香君姐姐……”

小二唯恐失了生意,忙道:“这位姐姐,耳坠红白玉润,配上姐姐的皮肤、脸蛋,那是仙女下凡,小人大胆预言,姐姐戴上这串耳坠,若是走在大街上,恐怕连道路都要堵塞了……”

柳如是“噗嗤”一笑,小二趁机将耳坠包裹起来。

李香君为自己挑选了一个精致的金簪,见周清柔不识货,或许是害怕花钱,又为她挑了一串蓝宝石鸡心项链。

正文 第1019章 人无我有

李自成并不知道三人购买了什么样的首饰,只看了一眼包裹,忍痛付了一千多两银子,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心痛,她又带着三女去了钞库街的胭脂铺,为三女各购买了一套胭脂水粉,这一次,柳如是倒没有拒绝。

回到乾清宫,已是午膳时间,三女兴高采烈地陪着李自成用了午膳,各自回房试戴首饰去了。

李自成小憩片刻,让亲兵传召了江南省交通厅长郭维经、商人苏福。

趁着郭维经没来,李自成独自展开行军地图,果然没错,江南富庶的地方,从南京府开始,向东至镇江府,然后折向东南方向,经常州府、苏州府,最后是沿海的松江府。

松江大约就是后世的上海,不过,李自成不能确定的是,松江府城与后世的上海市,是否完全重合。

此处原本就有几乎笔直的官道,将各个府城连接起来,官道经过后世非常有名的无锡,不过,现在的无锡,只是常州府的辖县。

让李自成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官道过了苏州之后,并不是笔直地指向东南方的松江府,而是向北方出现一个非常大的拐弯后,再折向松江,浪费了不少路程,如果不是山势、湖泊所阻,将来一定要拉直,节约里程,缩短通行时间。

官道离开松江后,从太湖以南,指向西南方向的浙江嘉兴府、杭州府,这一段几乎全程都是笔直的。

从杭州向北,官道经过浙江省湖州府,最后回到江南省南京府,这一段官道,因为天目山、茅山所阻,道路稍稍有些曲折。

的确是环太湖。

李自成不明白,为何环太湖地区成为华夏最为富庶的地区,但这条环形官道,应该就是后世的沪杭宁地区,是长江三角洲经济带最核心的地区。

原来江南的富庶,曾经延续了数百年。

如果将西面的江南省太平府(芜湖)、宁国府、广德府、徽州府,南部的浙江省严州府、绍兴府、宁波府纳入进来,无论是人口还是土地,都不逊于欧洲一个中等规模的国家……

这样规模的工业区,加上京师、西宁-兰州,完全有可能带动整个华夏的工业化!

李自成尚在思索,何小米来报:“皇上,郭维经大人、苏福东主来了!”

李自成的目光,继续盯着行军地图,随口道:“让郭维经进来吧!”

少顷,郭维经随着何小米来到东暖阁的御书房,见到李自成,忙叩拜于地,“微臣郭维经,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李自成终于抬起头,道:“郭爱卿过来看看!”

“微臣遵旨!”郭维经快步过来,顺着李自成的视线,目光也是落在行军地图上,一时却不知何意,“皇上……”

“郭爱卿是江南省交通部长,自然要熟悉江南省的交通状况……如果现在不熟悉,将来总是要熟悉的,”李自成指着地图上的官道,淡淡地道:“苏州至松江的官道,为何如此向北拐弯?此地可有山势所阻?”

“这个……”郭维经的脸上霎时冒出冷汗,支吾着道:“微臣实在不知……”

李自成并没有责罚,只是淡淡地道:“郭爱卿原本并非工部的官员,如果不明白,也是情有可原,不过,郭爱卿要明白,你这个交通厅长,不能永远呆在南京,要经常去各地走走,何地需要修路,何地需要架桥,何地道路被山势、河流阻挡,需要改道,等等,都要了然于胸。”

“微臣惭愧……”

“惭愧不能解决问题,”李自成道:“朕打算修建一条环太湖大道,爱卿尽快组织人手查探道路,以原先的官道为依托,特别要查探苏州至松江,杭州经湖州至南京的路段,尽可能让道路笔直,也要兼顾沿途的州县。”

他担心郭维经不明白,便说出自己的设想,让郭维经适当地补充。

李自成特别告诉郭维经,未来的官道,标准宽度为一长五,路基宽度不得少于一丈八!

郭维经十分惊讶,环太湖的道路,大部分都能达到这个宽度,基本上不用拓宽,“皇上,需要组织人手将路基压实吗?”

“如果是原有的路基,经过长时间的行路,基本上不用压实,除非是特殊路段,”李自成道:“但爱卿要准备青壮,朕要重修这条大道。”

“重修?”

“奥,朕忘了告诉你,环太湖地区,是江南最为富庶的地区,车马众多,”李自成笑道:“为方便百姓、商贾通行,所以朕打算修筑一条平坦的大道,未来的大道,不受天气的影响,即便是阴雨天,车马也能正常通行。”

“……”

“爱卿的任务,是先行勘察、完善路基,”李自成道:“对了,还要预备大量的青壮,用于修筑大道!”

“微臣遵旨,微臣会立即着人勘察,不,微臣会亲自勘察……”

李自成点点头,道:“也要组织筑路、桥梁方面的专家随同勘察,朕看这条官道上,并没有宽阔的大河,大道不用避让,”顿了一顿,又道:“三十丈之内的河流,河面上都可以架桥,不用考虑河流的因素。”

“微臣遵旨!”

郭维经告辞离开之后,李自成方才召见了苏福。

李自成经过简单的考察,认为南京三大富商黄庆、苏福、周祥林,苏福最遵守商道,人品也不错,所以预备将生产自行车的事,完全交给他。

但苏福并不知道李自成为何召见他,入了御书房之后,战战兢兢行了大礼,“草民苏福,叩见皇上!”

“何东主免礼!”李自成招招手,让苏福靠过去,指着地图上圈出的红线道:“何东主看看,这条红线有什么意义?”

“红线?”苏福大着胆子凑过去一看,不觉皱了眉头,思索片刻,眉头忽地舒展开,忙道:“皇上,这是江南最为富庶的地方,江南省的南京、镇江、常州、苏州、松江,浙江省的杭州、嘉兴、湖州……”

“苏东主好眼力,不愧是南京商界的翘楚!”李自成笑道:“朕用红线圈起来的部分,的确是江南最为富庶的地方,怎么样,除了这些地区,还有吗?”

“皇上明察秋毫,草民佩服!”苏福拱手道:“外围虽有一些地区也算富庶,但与这些地区比较起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李自成点点头,道:“依苏东主看,这些地区之间,本身有没有明显的差别?”

苏福思索片刻,道:“若说差别,草民还真了解一些,这些地区,自身发展也不平衡,南京为区域之首,其次是苏州、松江、杭州,镇江、常州、嘉兴、湖州又次之!”

李自成知道,一个地区的发达,总会有一个龙头城市,然后才是二级城市和三级城市,南京虽然距离太湖稍远,但做为大明的南都,政治上的优势太过明显,能从环太湖的群城中脱颖而出,实在算不上稀奇。

他看了眼行军地图,南京做为区域中心,却在这根“红线”的西北角,不利于发挥中心城市的辐射作用,等到环太湖大道修筑完毕,尽快修筑以南京为中心的交通网络,至少要延伸至西南方向的太平府、江北的滁州。

李自成又道:“苏东主,江南八府,富庶的原因是否相同?”

苏福思索片刻,道:“据草民所知,南京的富庶,乃是因为积年累月所致,加上是南都所在;苏州、松江、杭州的富庶,主要在于织布,其余四府,织布所占的份额也是很大。”

李自成见苏福若有所思,估计他想岔了,便淡淡笑道:“江南的富庶,不能仅仅依靠织布呀!”

“皇上的意思……”

“如果有一天,织布行业受损,整个江南,岂不要急剧衰落?”

苏福似乎不太赞同李自成的意见,却也不好断然否定,便小声道:“皇上,无论到什么侍候,百姓总是要穿衣的……”

李自成淡淡笑道:“或许苏东主说得不错,织布行业永远不会衰败,但越来越多的行家加入到织布行业,布匹生产过剩,那是迟早的事,即便生产布匹的厂家不会倒闭,利润恐怕也会大幅降低!”

苏福面不变色,但心中却是十分吃惊,皇上怎的知道织布行业的现状?既然知道,或许有解决的办法,他忙拱起手,道:“皇上忧虑得是,草民从事织布行业已经三代,每每看到织布行业不断加入商家,草民也是担忧,不瞒皇上,现在的织布行业,利润已经不足一成半,草民也是靠着厂子众多,勉强维持运转。”

“哈哈!”李自成大笑过后,却是不语。

苏福心中一动,忙道:“草民愚钝,求皇上赐教!”

李自成笑道:“‘人无我有’,‘人有我优’苏东主愿意选择哪一样?”

“啊……这……”苏福大惊,皇上果然有了解决的法子,他略一盘算,道:“草民自然‘人无我有’!”

时间宝贵,李自成决定不再藏着掖着,笑道:“苏东主可知,为了促进江南八府之间的人员和物资流通,朕打算修筑‘环太湖大道’,不是简单的夯实,而是真正的平坦的水泥大道,不知道苏东主可曾听说过?”

“水泥大道?”苏福想起来了,“似乎穆东主说过,西宁就有这种平坦的大道,似乎不受雨水的影响……”

“苏东主说得不错,就是这种大道,”李自成淡淡笑道:“一旦大道通行,普通的车马会更加通畅,此外,还适合一种叫‘自行车’的交通工具,虽然载重量不过一两百斤,但速度很快,几乎比得上奔马,不知道苏东主可有意?”

正文 第1020章 知朕者,李香君也

苏福并未听说自行车的事,更没有见过自行车,便道:“皇上的意思……”

李自成不知道苏福是装傻,还是害怕新生事物,便悠悠地道:“不瞒苏东主,这种自行车已经在西宁出现了,每个时辰能行使四十里,如果是体力不错的年轻人,每日五个时辰,最多可以行使二百里……”

“二百里?”苏福几乎惊叫起来,如果一日能行使二百里,那对生意上的事,可是大有帮助。

李自成告诉苏福,自行车是一种机械,只需简单的保养,不需要战马的草料;自行车不会疲劳,或许一日之内,速度于战马相当,但如果是数日,甚至是十日、半月,便是最优良的战马,也比不上自行车。

苏福没有说话,他一直在仔细听讲,虔诚得就像是小学生。

这些话如果不是出自皇上之口,他绝对不会相信……

等到李自成说完后,他才反应过来,小心地道:“皇上,世上真有自行车存在?”

李自成淡笑道:“在西宁、兰州,自行车已经不算稀奇的物事,便是普通的商家、大户,家中也会备有自行车!”

苏福急道:“皇上,草民……草民如何才能生产出自行车?”

李自成笑道:“在南京,苏东主可是第一个接触到自行车的人,不知道苏东主是否相信朕所说的话?”

“相信,相信!”苏福一迭连声,皇上金口玉言,谁敢不信?

“要生产自行车,就得购买自行车的一整套生产技术,”李自成道:“按照它的实际价值,至少能值五万两银子,不过……”

苏福心道:五万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这还只是购买技术,如果要生产自行车,还需要厂房、人工、材料等等……

李自成心中明白,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一次性投入数万甚至十万两银子,的确需要魄力,苏福即便是巨富,也不会不考虑将来的收益,便道:“研究技术的人,也需要银子吃饭,不过,他已经在兰州卖出了技术,将来还会在京师出售,所以,朕和技术的主人说好了,只需要一万两,也算是对发展江南经济、帮助百姓致富做些贡献。”

“一万两?”

“苏东主可千万不要以为朕是在贱卖技术,”李自成道:“用一万两银子购买技术,朕是有条件的。”

“请皇上明示!”

“其一,苏东主及亲眷,无论将来是否为官,都不得参与党争,不得为别有用心之人捐款。”

“草民谨遵圣谕!”

“其二,不得盘剥百姓,江南八府,并没有执行《土地律》,也就是说,缺少土地的百姓,并没有从新朝华夏国收益,江南的厂家,有责任为百姓们提供一份工作,酬劳不能太低,朝廷将来会制定相关的律法,商家要吃肉,也得给百姓们一点汤,他们辛辛苦苦替商家卖命,商家至少要保证他们比周围的农户生活得更好!”

“这……”苏福一时不敢答应。

李自成道:“不仅苏东主,朝廷的律法,江南八府所有的商家都必须执行!就看苏东主是否带头执行朝廷的律法了。”

苏福的大脑快速运转。

他虽是巨富,但毕竟是商人的身份,商人在大明的身份极低,士农工商兵,商人只是比最卑微的普通军户身份强些,连卑贱的农人都不如。

平日见了官员,都是低人三等,但今日却是在乾清宫东暖阁做客,与皇上面对面交谈、谋划未来。

更让他惊异的是,他虽然出生商户世家,但对行商的认识,似乎不如行伍出身的皇上,皇上口中说出不少新词汇,都是他闻所未闻。

最让他感觉不可思议的是,皇上告诉他,行商并非是最赚钱的行业,如果开办工厂,生产各种新奇的货物,利润远远大于普通的行商所得……

“人无我有,人有我优”!

这是商家的至理名言,亦是不传的秘密,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皇上以万两银子的价格出售自行车生产技术,说是半卖半送,背后究竟有没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如果皇上动用手段,便是让他捐献数万两银子,难道他还能拒绝?

区区一万两,还出售了自行车生产技术!这样的皇上,实在让人看不透!

回去之后,一定要厚着脸皮向穆青山求教,穆青山从西宁就跟随了皇上,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哪位商户最了解皇上,这个人一定是穆青山!

苏福忽地想起皇上还在等待自己搭话,忙拱起手道:“草民愿意遵守华夏的律法,听从皇上的教诲!”

李自成总算松了一口气,明明是送给苏福发大财的机会,搞得跟化缘似的!但大局已定,他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李自成和苏福谈了很久,从自行车的前景谈到国家的发展方向,从江南的“特区”性质,到百姓的活路,他最后告诉苏福,一个优秀、有责任感的商人,不仅要追究最大的经济效益,也能为社会、国家创造巨大的社会效益!

苏福离开乾清宫的侍候,已经是晚膳时间了。

李香君、周清柔送上可口饭菜,份数不多,只有六菜二汤,却非常精致,足见她们在膳食上下了功夫。

二女已经习惯了与李自成同坐同食,但柳如是却是立在一旁,完全就是宫中的女奴,不管李香君、周清柔如何劝说,就是不肯入席。

李自成心中明白,柳如是虽然“自愿”留在宫中伺候自己,但她对钱谦益的感情,一时恐怕放不下,现在应该还是爱恨交织的阶段,不能操之过急,遂淡淡地道:“柳姑娘既然留在宫中,也别当自己是客人,坐下用膳吧!”

柳如是瞥了李自成一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坐吧,那是将自己归入李香君、周清柔同类;如果不肯就坐入席,又拂了李自成的面子。

李自成毕竟是皇上,她一个院子出身的孤女,拿什么向皇上叫板?连钱谦益这个软骨头都将自己拱手让出……

天下间谁都可以得罪,唯皇上得罪不得!

这个李自成也真是,用膳就用膳,搞什么“与美同膳”?

李香君见柳如是迟疑不决,遂起身拉着她的小手,轻笑道:“如是妹妹,皇上金口都开了,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柳如是没想到李香君将用膳一事,上升到圣旨的层面,便暗暗白了李自成一眼,任由李香君拉到桌边,按在李自成的对面坐了。

李自成见柳如是一直板着脸,估计她可能想着钱谦益,也就索然无味,匆匆用了晚膳,将碗箸一丢。

此时正是炎热天气,李自成照例要沐浴,李香君一边收拾碗箸,一边随口道:“我要收拾碗箸去清洗,清柔妹妹去准备热水,如是妹妹先准备清爽的衣物,一会要伺候皇上沐浴!”

柳如是吃了一惊,她冰雪聪明,自然明白“伺候”两字的含义,呆了一呆,忙抢过碗箸,道:“香君姐姐,妹子笨手笨脚的,恐怕伺候不好,皇上要怪罪的,还是让妹子来收拾碗箸吧!”

“妹妹不是愿意伺候皇上吗?”李香君轻轻一笑,将柳如是推开,“妹妹别怕,这种事总有第一次……”

柳如是也不说话,只是将身一扭,蝴蝶般穿至周清柔的身边,“清柔妹妹,姐姐刚刚入宫,不知道衣物所在,更不知道皇上的喜好,姐姐去烧水,一会妹妹伺候皇上沐浴吧!”

也不管周清柔是否同意,她已经闪身出去了。

李自成不仅摇着头叹息,“她的心依然不在这儿!”

李香君放下正在收拾的碗箸,道:“皇上要赶她出宫吗?”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随缘吧,如果她的心一直不在这儿,朕会允许她出宫。”

李香君学着柳如是的样子,给了李自成一个白眼,“这可不是皇上的性子!”

李自成哈哈大笑,“香君,朕的心事,一直在国家大事上!”

“奴婢知道!”李香君莞尔一笑,冲着李自成眨眨美丽的眸子,道:“所以呀,这些小事,就交给奴婢吧,奴婢保准将如是妹妹送上皇上的龙床!”

“香君为何这么肯定?”

“如是妹妹只是一时抹不开脸面!”李香君并没有将耳坠的事说出来,但她心中明白,柳如是从接受耳坠的那一刻起,已经无意中将自己留在宫中了。

她不是不愿意,而是缺少一个契机,一个说服她自己的理由!

如果皇上用强,她绝对不会反抗!

李自成一愣,奇道:“香君,你为何这么做?柳姑娘如果伺候了朕,你可是多了一个对手!”

李香君悠悠叹道:“皇上的女人会少吗?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后宫佳丽三千……皇上的嫔妃这么多,也不在乎如是妹妹一个!”

李自成呵呵一笑,道:“香君是将朕看作荒淫无耻的昏君?”

“皇上是否昏君,与后宫中女人的多少没有直接的关系,关键是这些女人是否牵扯了皇上太多的精力和心思,以及是否消磨了皇上的雄心壮志!”

李自成一时说不出反对的意见,不禁对李香君刮目相看,让自己广纳女子入宫,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李香君笑道:“譬如大唐太宗,宫中的女人不少,还将曾经浪迹突厥的萧皇后纳入宫中,但谁能否认她是英明神武的皇帝?”

“知朕者,李香君也!”李自成起身,拍拍李香君的小脸蛋,让她快去收拾碗箸,然后将身子收拾好,今晚由她来侍寝!

正文 第1021章 轮流扇风

李自成自己也说不明白,今晚对李香君是否存有一份感激。即便有一种知己般的感激,难道就要马上将她推倒?感激一个女人的方式,就是在床上睡她?

或许是受到这个时代的影响吧?

柳如是跑过来,告诉周清柔,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周清柔便替李自成收拾清爽的内衣,迟疑了一下,暗中也给自己收拾了亵衣亵裤,藏在李自成的衣服之中。

水温不算太高,浴室中的水雾之气很淡,甚至比不上花香。

周清柔虽然有些笨拙,完全比不上李香君,但与于第一次相比,生涩已经褪去了不少。

她用微微颤抖的双手,小心地解下李自成的衣带,不算太顺畅,但用时并不多,等李自成入了水桶,她才主动褪下所有的衣裙,悄悄钻进木桶,将身子掩藏在水下,只露出半个脑袋。

浴室中虽然有灯,却是十分阴暗,周清柔小心地向李自成瞅去,分明看到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她小心地靠过去,直接坐到李自成的腿上,“皇上……”

“清柔!”李自成将周清柔搂在怀中,大手轻抚着她潮红温润的脸蛋。

周清柔小鸟依人般偎在李自成的怀中,淡淡的水雾掩盖着昏黄的灯烛,也让她放松不少。

李自成想到,刚才和李香君说了,晚上让她侍寝,便在周清柔的身上抚摸起来,从光洁的脸颊到圆润的下巴,再到修长而挺拔的颈脖,然后缓缓下移,如蜻蜓点水,一泻而过,等到周清柔传来“嘤咛”的鼻息声,手上方才稍稍加上力度。

木桶内显出无数的漩涡,隐隐绰绰的花瓣,冲撞着木桶,也冲撞着周清柔的身子。

周清柔的呼吸声越来越重,酥麻感犹如蚁咬,浑身麻软无力,感觉身子不像是悬浮在水中,而是轻飘飘地飞起来,飞到半空,越飞越高,云层、霞光、朝露、雨丝……仿佛置身于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她已经忘了身在何处,只是拼命昂起头,用前胸挤压着李自成的身子,似乎只有这样,呼吸才会畅快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幻觉一点点消退,云雾、雨丝似乎汇聚在额头上,顺着白嫩的肌肤缓缓滑入木桶,人也随着清醒起来。

“清柔!”

“皇上!”

木桶内的温水,已经有些凉了,周清柔恋恋不舍地离开李自成的怀中,取出汗巾,为李自成,也为自己擦拭着身子。

两人相拥着出了浴室,周清柔独自去了自己的卧房。

李自成回到御书房,李香君已经泡好了温热的香茗等着,“皇上,清柔妹妹为何没有同来?”

“这个,啊……清柔今日倦了……”

李香君“噗嗤”一笑,定定地看着李自成,道:“奴婢还真没有看错皇上!”

“什么没有看错?”李自成在她的鼻子上捏了一把,道:“朕今日召见了数人,已经有些疲惫了,来,快些伺候朕就寝!”

“这样也好!”李香君似乎没听到李自成的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皇上,清柔妹妹回房了,这大热的晚上……”

李自成不解,道:“香君想说什么?”

“奴婢一会要伺候皇上,可是宫内的冰块很少,万一天气太热,皇上晚上睡不好,会不会影响明日的国家大事?”

“奥,香君有什么好主意?”

李香君朝李自成挤眉弄眼,又向外面指了指,“皇上不是怕热吗,前几日晚间,都是奴婢与清柔妹妹轮流扇风,今日清柔妹妹不在,是不是要换个人?”

李自成一愣,马上就想到了柳如是,不过,这合适吗?一会上床,朕可是要临幸你,难道让柳如是在一边看着?便是朕习惯了不会在乎,难道你也不在乎柳如是在一边看着?

他将李香君的前言后语联系起来,心中不觉一动,难道刚才沐浴的侍候,她和柳如是已经说好了?

李香君见李自成含笑不语,便挨过来小声道:“皇上先去寝宫,奴婢去去就来!”又向李自成眨巴着眼,袅袅娜娜地去了。

李自成只得独自去了西面的寝宫,果然有些闷热,虽然角落里放置了一些降温的冰块,但数量不足,房间又四面不透风,只能依靠人工扇风了。

不过,只要心静下来,也不像李香君夸张地那样,热得睡不着觉。

前几日晚上,都是李香君和周清柔轮流侍寝的,根本不用轮流扇风。

李自成将装冰块的两个大木桶移到床头和床尾,让温度稍稍降低些,这才褪了衣裤,爬上龙床,用薄薄的被巾盖住赤裸的要害部位。

门外传来沙沙的声音,那是软底布鞋踏地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轻微的说话声,因为声音太低,听不真切。

一阵香风从门口飘进,李香君猛地眨了左眼,笑盈盈地进来了,后面果然跟着柳如是。

李自成刚看了一眼,李香君便上前吹灭了灯烛,回身闭上宫门,插上门闩。

黑暗之中,悉悉碎碎了好一会,终于有人靠近龙床,忽听得一人怒道:“你自己无耻,还要拉上我……”听声音,应该是柳如是。

李香君也不生气,嘻嘻一笑,贴着柳如是的耳朵轻声道:“妹妹忘了姐姐刚才所说的话?别说宫里,就是普天之下,也是皇上最大……”

李自成借着窗外的淡淡月光,只看得见两个朦胧的影子,缓缓爬上龙床,分不清谁是李香君,谁是柳如是。

李香君将一把鹅毛羽扇交给柳如是,道:“妹妹小心伺候皇上,可千万别睡着了!”

羽扇沉沦了一会,随即轻轻摇摆起来。

风儿并不大,但在这几乎密封的房间内,却是带来一阵幽幽的清凉,更要命的是,原本香风很淡很淡,但有了微风后,香风急剧向李自成的口鼻飘来,让他的身子瞬间有了反应。

李自成无奈,轻轻敲打了一下,暗道:沐浴的时候,不是刚刚吃过……

李香君待柳如是平稳地扇风,方才从李自成的身上爬过去,钻进床里,和李自成并头躺下,小手却伸入被巾,轻轻揭去,扔在脚头,“皇上……”

李自成感觉到香风更盛,稍稍抑制的冲动,再次强烈起来,也不管柳如是正坐在床沿观看,转过身从李香君的脸蛋上轻轻抚摸起来。

开始的时候,李香君虽然喘着粗气,却也忍住不敢吭声,当李自成的大手游移到她的腰侧时,李香君的鼻息声实在忍不住了,除了大口呼吸,嗓子眼里便哼哼唧唧起来。

李香君越来越放肆,几乎忘了柳如是的存在。

李自成心中暗笑,李香君显然是故意的,平日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声音,这还早着呢!

她这是在引诱柳如是,还是在向柳如是炫耀?

柳如是果然有些吃不住,虽然没有吭声,但扇风的速度明显出现了起伏,似乎吃不准床上两人的温度,羽扇一会快一会慢,一会重一会轻!

李自成和李香君二人却是非常投入,在一个凉爽的夏夜,两人做着该做的事……

随着李香君的一声啼叫,李自成完全停止了冲刺,轻轻伏在李香君身上,柳如是却是猛地扇了几扇,然后将羽扇一扔,背对着二人默然无语。

李香君休息片刻,轻轻推开李自成,将散乱的发丝稍稍聚拢,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翻身坐起,一面用小手扇风,一面懒洋洋地道:“如是妹妹,你怎的歇了扇子,想热死姐姐呀?”

“无耻……”

“吆,妹妹这是怎么了?”李香君一个转身,向柳如是靠过去,小手轻轻按在她的香肩上,打着哈欠道:“皇上是姐姐的男人,姐姐如此伺候皇上,不是应该的吗?”

“你……都无耻……”

李自成大怒,这个小娘们,敢骂老子,一会将你推倒按在身下,看你还敢不敢骂……

“羽扇呢?”李香君在床上到处乱摸,不小心摸到柳如是的亵裤,不禁大惊,道:“妹妹的衣裤怎的也湿透了?来,姐姐帮你扇扇,干得快……”

“别假惺惺的……”

李香君暗中发笑,都这个时候了,看你还嘴硬?她摸到羽扇,猛地扇了及扇,忽地停住,惊道:“妹妹的衣裤湿透了,容易着凉,快些脱掉……”

柳如是气急,这是让自己一步步走入圈套,她怒哼一声,“脱就脱,谁怕谁呀?”

“姐姐知道,如是妹妹性子烈……”李香君一面轻摇羽扇,一面熟练地扯下柳如是的亵衣亵裤,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柳如是十分配合,倒像是半推半就。

柳如是一时愤怒,加上潜意识中对李自成并不特别反感,人家是皇上,什么样的美女得不到?

等到光着身子的时候,她才害怕起来,双臂绞起,紧紧护住胸前,像是洗澡时被色狼偷窥。

李香君一边扇风,一边在柳如是身上抚摸着,“妹妹这肌肤……‘赛雪’说的的就是妹妹吧?不但男人,就是姐姐摸了,也是怦然心动……”

柳如是浑身颤抖,也不知是冷热不调,还是心生恐惧。

李香君贴着她的耳朵道:“妹妹困了,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姐姐来扇风,今晚呀,咱们姐妹轮流着为皇上扇风……伺候皇上!”

柳如是欲哭无泪,皇上就躺在龙床上,我要是躺下,能休息吗?还不是和你一样,累得满身是汗……

她狠狠地瞪了李香君一眼,不过,这事似乎也不能完全怪李香君,她自己亲口同意要伺候皇上,就是皇上用强,她一个院子出生的人,又能去哪说理?

皇上让李香君从中说和,已经是……

“姐姐这是为你好……”李香君见火候差不多了,遂放下羽扇,缓缓推倒柳如是,放在李自成的身侧,然后拿起羽扇扇风,笑嘻嘻地道:“妹妹别怕,有姐姐扇风,保准不会太热……”

李自成心中大喜,李香君连推倒柳如是都代劳了,自己只需要翻过身爬上去……

正文 第1022章 新技术

昨夜太疲劳了!

李自成实在没想到,开始的时候,柳如是扭扭捏捏不肯配合,等到进入正题,却是比李香君还要主动、还要疯狂。

不知道她这纤弱的身子,如何吃得消?

等到睁开睡眼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阳光已经从窗户的隔帘上投射进来,室内半边明亮半边阴暗。

他缓缓伸个懒腰,发现左右的香风犹在。

李香君慵懒地在李自成的怀中翻着身,将脑袋凑到李自成的胸口,她困倦得连眼皮都睁不开,“皇上,天亮还早,灭了灯再睡会……”

灭了灯?李自成暗笑,太阳的确是最大、最节约能源的灯,可惜,这盏明灯,谁也灭不了!

李香君忽地觉得不对,艰难地睁开半只美目,不觉吃了一惊,“啊,天都亮了,怎的感觉刚刚睡倒……”

“没关系,你多睡会,朕自己起身!”李自成拍拍李香君的脸蛋,将她按在被巾里,抬眼看了对面,柳如是用被巾蒙了脑袋,却露出白嫩细长的一双美腿。

他就不信了,自己和李香君闹出这么大动静,柳如是还能睡得熟?

一定是护羞不敢出来!

李自成看了眼对面的美腿,却没有伸手去摸,既然柳如是装睡,那就让她睡会吧,昨晚上体力、精力都消耗不少……

他自己下床,穿好衣物,出了寝宫,这个时候如果去宫后苑跑步,已经太迟了,谁都能看出,皇上昨晚一定是纵欲过度,这才睡的懒觉!

再周清柔的服侍下,先是漱洗了,然后去御书房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重要的讯息传来,便吩咐亲兵去传新任江南省长马士英和富商大户黄庆、周祥林,自己去宫后苑呼吸新鲜的空气去了。

回到乾清宫,周清柔不但泡好了热茶,连早膳都准备好了,“皇上是先用些茶水,还是先用早膳?”

李自成端起温茶尝了口,道:“还是用早膳吧,嗯,香君与柳姑娘起床了吗?”

“回皇上,她们都起床了,这回已经漱洗过了!”周清柔虽然年龄小,但在李香君的调教下,已经逐渐成熟起来,青涩的味道褪去了不少。

李自成放下茶杯,淡淡地道:“让她们一道过来用膳吧!”

“奴婢遵旨!”

周清柔出去后,李自成也是出了餐堂,去御书房那边转了一转。

柳如是昨晚刚刚承欢,今日早起,恐怕还是抹不过脸面,先让她适应一段时间,免得看到自己又是尴尬。

果然,李自成回到餐堂的时候,三女已经齐齐摆摆坐在餐桌前聊着什么,或许是在等待自己吧?

但看到李自成的时候,三女赶紧离开座位,柳如是更是像被陌生的浪子骚扰一般,几乎是跳开的。

李自成微微点头,也不看三女,只是淡淡地道:“都是一家人,就不用多礼了,坐下用膳吧!”

李香君很随意地牵起柳如是的双手回到餐桌,柳如是暗中用力抽了,没有抽开,只得随着她回到餐桌边,勉强坐了。

周清柔并不知道昨晚寝宫中发生的事,见柳如是很自然地落座,心中倒是暗暗称奇,李香君瞪了她一眼,她才悻悻地为众人分发碗箸。

早膳之后,李自成扫了三女一眼,便去了御书房,不一会儿,马士英来了。

李自成并没有太过施压,只是让他尽快行动,由近及远,让各府县运转起来,除了环太湖的江南八府,其余的府县还是要执行《土地律》。

此外,根据各地的具体情形,如果大明及弘光朝廷已经征税的府县,不得重复征收,没有征税的府县,如果百姓实在贫瘠,也可以少征或是免征夏粮。

但所有的府县,秋冬季必须征税,除了得到朝廷的特许。

最重要的是商税,大明朝廷并没有征收商税,华夏国既然开征了商税,所有的商户必须进行登记,除了年营业额在四十两以下的小微商户,一律不得免税。

马士英点头称是,对于江南的这些商户,他一向恨之入骨,他们仗着钱多,平日都是支持史可法与他做对,这次总算呆住机会了。

李自成看到马士英眼中显出的阴戾之气,担心他以权谋私、打击报复商户,便警告他,省府办差,必须以律法为依据,同时要接受监察院的监督,切不可贪赃、枉法!

马士英告辞离开之后,李自成又召见了黄庆、周祥林。

黄庆、周祥林都是以行商为主,做为南京的巨商,自然都涉猎了纺织业,李自成让他们介绍自己的机械和厂子。

如果从纺织行业来说,他们都算不上江南的大户,至多只是跟风,对纺织业有所涉及而已,根本谈不上生产效率、生产规模。

李自成微微皱眉,这样的商户,要转化为实体经济,实在有些困难。

要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特别像黄庆、周祥林这种富商,早已对商场形成一整套的认识。

思索片刻,李自成决定采取迂回战术,“两位可知,天下最赚钱的是什么行业?”

“最赚钱?”黄庆、周祥林的双目中都是露出精光,一闪而逝!

做为商人,谁不希望找到世间最值钱的行业,然后赚得盆满钵溢?但最挣钱的行业,谁能找得到?

李自成勾动了他们的馋虫,便继续道:“最赚钱的行业,便是‘人无我有’,因为是卖方市场,自然由我来定价。”

“人无我有?”黄庆忽地醒悟过来了,“西宁的穆东主,便是运来许多新奇的物事,因为没有替代品,江南的商家只能由着他定价……”

“黄东主说得好,”李自成随口夸赞一句,“不过,这样的物事,可遇不可求,或者说,如果人人都会生产,货物也就不值钱了。”

“……”

“如果不能做到‘人无我有’,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人有我优’,”李自成淡淡笑道:“归根到底,都是生产技术问题。”

“生产技术?”

“人有我优?”

“穆东主能生产出许多新奇的货物,是因为他掌握了生产这些货物的技术,如果有技术,你们也可以生产,”李自成道:“所以朕说,时间最赚钱的行业,没有定规,而是看谁掌握了最先进的技术!”

黄庆、周祥林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不住点头,“黄上,草民如何才能得到最先进的技术?”

“自然需要人去研究,”李自成淡淡笑道:“不瞒两位,朕组建了专门的研究机构,将最优秀的人才集中起来,专门研究各种技术,穆东主的技术,都是从朕手中买的。”

“啊……”两人都是大惊,难怪穆东主与皇上走得近……

“你们可能觉得奇怪,朕为何要出售技术,”李自成道:“研发技术的人才,也需要衣食住行,朕出售了技术,便给他们发放酬劳……研发技术的事,你们一时恐怕不明白,你们只要明白,技术是可以转化为货物,然后再换成银子的。”

“皇上,草民似乎懂了,”黄庆道:“皇上卖给我们技术,我们用技术生产出新奇的货物,然后赚银子……”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李自成微微点头,笑道:“环绕太湖的江南八府,很快便有一条平坦、坚固、耐水的大道,大道上除了行人和常见的马车,还有一种不需要马力的自行车,速度抵得上战马,这些都是用先进的技术生产出来的……”

周祥林思索了好久,试探着道:“皇上,草民等……”

“周东主也想用最新的技术,生产出‘人无我有’的货物?”李自成笑着摇头,道:“这样的技术,其实非常少,研究起来也是十分艰难,不是想有就有的。”

黄庆似乎明白了什么,忙道:“皇上是说,‘人有我优’?”

“其实‘人有我优’也不错,”李自成淡淡笑道:“两位东主都从事纺纱、织布,应该对纺纱、织布的过程非常熟悉吧?”

两人都是点头,“草民对本家的行业,自然非常熟悉……”

“朕问你们,如果是纺纱,一名熟手一日能纺多少纱锭?”

黄庆与周祥林对视一眼,犹豫片刻,终是道:“一名普通的熟练女工,一日能纺出十锭,最高的也有十二三锭的。”

“以普通女工为例,一日十锭,”李自成点点头,道:“有人能造出一种机器,一日能纺出二十锭,甚至是四十锭,你们说说,纱锭的成本会不会下降?如果在市坊出售,与同类纱锭竞争,会不会赚得盆满钵溢?”

“四十锭?”两人虽是巨富,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场面,但李自成的话语,还是让他们十分震撼。

他们微微眯缝着双目,心中快速盘算起来,如果熟工一日能纺出四十纱锭,同样的纱锭,就会减少许多人力成本,或者在人力成本不变的情形下,能生产出数倍的纱锭。

如论是哪一种,纱锭的成本都会大幅度下降,如果投放于市,便是价格稍稍低廉些,也能赚取更多的利润,而对手的纱锭,因为价格过高,很可能出现滞销……

两人像孩童似的,越想越兴奋,直至看到对面的李自成,方才恍然大悟,这一切,或许都是镜花水月……

李自成淡淡笑道:“两位东主,可愿意出钱购买技术?”

“购买?”黄庆道:“皇上真有这样的技术?”

“有!”李自成道:“而且,朕保证你们看了技术图纸后,能生产出新型的纺纱机!”

周祥林唯恐失去先机,忙道:“草民愿意出银子购买,不知道这种技术如何出售……”

黄庆也道:“草民也愿意……”

“可是,这样一来,你们就成为纺织行业的对手,”李自成道:“其实,一个人,如果将一样事情做到极致,已经很不错了。”

“……”

“这样吧,朕给你们不同的技术,你们可以成为相互合作的关系。”李自成从抽屉中取出两份文书,放到御案上,“黄东主是新型纺纱机,周东主的新型织布机,售价都是五千两。”

黄庆与周祥林都是关心技术图纸,对五千两这样的价格,倒是不太上心。

李自成道:“黄东主可以大量收购棉花,用新技术纺织大量的纱锭,而周东主用黄东主的纱锭,生产出合格的布匹。”

他故意将纺纱技术与织布技术拆开,就是让他们将来再进行技术革新,共同进步,不能永远睡在原有的技术上啃老本。

李自成给黄庆的纺纱机图纸,乃是后世英国的珍妮纺纱机,当然,这份功绩,已经不能算在珍妮和她丈夫的头上了,因为机床上装有八个纱锭,名称被改为“八锭纺纱机”;而周祥林得到的织布机,名为“飞梭织布机”,名称不用改,不过,他在图纸上增加了“飞梭”的图片。

这两样机器,只能算是纺织行业走向机械化、规模化的基础,要想研制出效率更高的纺纱机和织布机,就要靠江南的商户自己了,纺织技术的革新,不仅是纺织技术本身,还需要相关行业共同进步,比如材料、打磨、漂染等,需要商户日积月累。

不过,李自成告诉黄庆和周祥林,在南京,只会向他们出售了纺织技术,但他也会向苏州、松江、杭州的商户出售同样的技术,新技术甚至还会向环太湖其余的府县推广,要想纺织技术永远比别人先进,要么自家研制,要么向科研机构购买。

正文 第1023章 速速去请

在等待黄澍传回左良玉的讯息时,李自成并没有闲着,而是来到黄庆、苏福、周祥林的府上,不仅传授相应机器的生产技术,还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他们的商业观念,慢慢引导着他们向现代工业的方向发展。

在纺纱、织布、自行车三大行业的影响下,李自成相信,江南的工商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是商人,还是士绅和普通的百姓,观念上也会悄悄发生着变化。

在江南工业崛起的过程中,一定会有不少商家破产,几家欢乐几家愁,阵痛是免不了的,也是必须的,只有全社会都认识到工业的强大,才能促进江南的工业化。

趁着与西方列强大碰撞之前,渡过工业化初期的混乱,将自己的事情办好,等到西方发现端倪,华夏已经走在他们的前面,需要他们仰视、赶超……

或许现在的江南,很快便会进入无序的竞争阶段,需要用一整套的律法去制约,但李自成并不着急,律法本身就是滞后于社会的发展,当社会需要的时候,才会有新的律法,况且华夏的司法部,才刚刚搭建起来,专门的人才严重缺乏,着急也没用。

他思索最多的,倒是三大工业板块的发展,需要怎样的分工与协作,这一日,他又在思索工业板块的事。

由于三大工业板块相距较远,协作与重复与免不了的,在他的设想中,每个板块要有一家大型的自行车生产厂家,保障板块内基本的供给,这也是各板块的基础。

这样的基础工业项目,不可能只有自行车这一样,还有水泥业、采矿业、造船业等等。

在交通工具大提速之前,这样的协作与重复将长期存在,三大工业板块将各自独立发展。

除此之外,每个工业板块还应根据需要,发展出各自的特色工业。

比如江南的纺织业、西宁-兰州的葡萄酒等等,这样的特色工业需要不断挖掘。

京师做为华夏的国都,辐射面积更广,特色工业也应该更多,但到目前为止,李自成因为征伐的原因,对京师的关注、规划却是最少。

除了关外的辽东,京师几乎在华夏的最北,自然要辐射至关外……关外荒漠之地,有什么出产?

毛皮!

李自成心中冒出这两个字,一是想起西宁的皮鞋厂和羊毛衣厂,二是想起后世的毛子东扩,穿越了上万公里的西伯利亚,目标就是当地的毛皮。

只要京师大规模发展起毛皮工业,囿于原料,商户们肯定会出关寻找,如果有军队护航,北边的土地,自然会归入华夏。

越往北方,天气越冷,出产的毛皮也便越精贵……

毛皮工业的发展,促使华夏向北方扩充疆土,同时也能改善当地土著的生活,甚至有可能改变他们游牧的习惯!

李自成心道:随着华夏一统全国,国家的主要精力就会转到建设上来,那个时候,水泥、采矿业、造船业就会得到快速发展,而大明原先丝绸、茶叶、瓷器等,如果能继续维持下去,这些新旧工农业产品,会让国家的财政收入急剧增加,而增加的银钱,则可以推行新式教育!

他端起茶水,饮了一小口,眼中满是笑意,似乎华夏国在三大工业板块的带动下,已经走上工业化的道路。

突然,他想到一个问题,心中不觉大惊:随着新技术的广泛使用,工业产品的生产速度会大大增加,工业产品的数量,也会急剧增加,这些多出来的商品,将销售给谁?

如果不解决销售问题,商品大量积压,其结果必然是厂家的大量倒闭……

一切顺利的话,三大工业板块都是开足马力发展,用不了多久,工业品就会出现积压!

怎么办?

李自成马上就想起了邓太宗,后世的华夏,在改革开放的初期,华夏生产的大量商品,都是向国外销售。

大英帝国高速发展的时候,也是用武力攫取殖民地的高峰,还被称为“日不落帝国”……

他将华夏的周围一一剖析。

东面只有日本、朝#鲜、琉球三个弹丸之国;北方是广阔的草原、沙漠,游牧部落更加没有购买力;西面,隔着大沙漠便是汉唐时代的西域,购买力也是有限。

只有南面的海洋,才是华夏的希望!

李自成的嘴角落出意思笑意,他提起铅笔,在记事本上写下“殖民地”三个大字。

正好周清柔来给李自成续茶,看到李自成嘴角的笑意,不禁莞尔笑道:“皇上有什么开心是事吗,能不能说给婢子听听,让婢子也替皇上高兴高兴……”

李自成看着这张璀璨的笑脸,心中不由叹息,这才几日时间,周清柔似乎完全褪去了身上的青涩,代之而起的,小妇人的风韵在不知不觉中滋生了不少。

女人的成熟,的确只需要一夜!

他轻轻抚摸着周清柔光洁的脸蛋,淡淡笑道:“清柔真要听吗?”

周清柔的眸子里显出迷蒙之色,她以为李自成又要行那羞羞之事,沉吟片刻,还是昂起小脸,迎向李自成的目光,轻轻点头,“婢子要听!”

李自成明白她意会错了,遂道:“朕打算去一趟杭州,不知道是不是高兴的事?”

“杭州?”周清柔的眸子霎时换了一种期望,巴巴地望着李自成。

“朕记得清柔的家就在杭州吧?”李自成淡然笑道:“不知道对清柔来说,这算不算开心的事?”

“啊……皇上愿意带着奴婢去杭州?”周清柔张开双臂,几乎就要扑进李自成的怀中。

李自成也是张开双臂,示意她扑过来,他这次去杭州巡视,自然是为了江南的工业发展大计,周清柔只是随行,等回到京师之后,她恐怕很难再有机会回乡了。

周清柔果然扑进李自成的怀中,小声呢喃着,“皇上真好!”

李自成轻轻拍着周清柔的后背,下巴在她头顶的发丝上摩挲着,“等朕将南京这边忙完了,很快便要去杭州。”

“嗯!”

接下来的两日,李自成对扬州、镇江、常州三府任命了主官。

扬州知府马鸣录留用,推官汤来贺出任法院院长,地方名士王赞任监察院长。

镇江府的官员,调整得比较大,几乎没有留用主要官员,由弘光朝安城伯张国才出任知府,户部侍郎朱之臣任法院院长,原先的总兵官蒋云台任监察院长。

常州府知府宗灏留任,刚刚获释的冒辟疆出任法院院长,陈镇慧任监察院长。

扬州府是因为盐商的原因而巨富,镇江、常州都是因为工商业的发达而致富,李自成在任用官员的时候,故意留了心眼。

镇江府的知府、法院院长、监察院长都不是东林党人,而常州府相反,三个最主要的职务,都是由东林党人出任。

假以时日,看看这两府的发展,东林党人治理下的常州,究竟向那个方向发展。

为防东林党势力在江南做大,李自成又任命了苏州知府王铎、松江知府李绰。

王铎是崇祯朝礼部右侍郎、翰林院学士,崇祯十四年(公元1641年),因父亲病故,主动辞职离开京师,眼下正在苏州游学;李绰是弘光朝礼部右侍郎。

这两人都曾是礼部右侍郎,但仅仅是巧合,最重要的是,他们都不是东林党的成员。

李自成忙完了这边,便让李香君收拾行李,准备去杭州,钱谦益前来求见,“皇上,微臣物色了南京大学的校长,其人叫方以智,这是他的详细讯息。”

李自成接过讯息,扫了一眼,不觉大喜:这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方以智是安庆府桐城县人,父亲是原湖广巡抚方孔炤,家学渊源,精通医学、理学和诸子百家。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本刚刚完成的著作:《物理小识》!

李自成原本不知道方以智是何人,但看到这本著作的名称,方才隐隐想起,他是与王徵齐名的科学家。

这样的宝贝落到手中,岂能让他跑掉?

李自成的心中,已经将他看作南京大学的第一任校长了。

不过,看着方以智的讯息,李自成很快就锁起眉头:这个方以智,竟然是复社的成员,而且因为学识渊博,在复社的那一群人中,名头还很大。

难道让复社的成员来出任南大的校长?

方以智是华夏当下紧缺的人才,但他复社成员的身份,让李自成非常反感,至少在眼下,李自成是不愿重用复社的成员,南大肩负着培养官员和科技人才的重任,如果方以智出任校长,复社和复社的思想,势必在学子中广泛传播。

李自成将方以智的讯息仔细看完,除了复社一事,他几乎是南大校长的完美人选。

怎么办?

李自成思索良久,决定延迟一日离开南京,先见见方以智再说,“钱爱卿,这个方以智,现在何处?”

“回皇上,方以智原本在朝中任职,因阮大铖不喜,背叛辞职,现在南京城中,”钱谦益见朱由检对方以智感兴趣,心下甚喜,“皇上,要不要将这个人找出来?”

既然在官场不得志,那就好办了!李自成点点头,到:“钱爱卿应该知道,南大校长人选,对南大的发展非常重要,朕要召见这个人,你速速去请,奥,让他带上《物理小识》的手本!”

正文 第1024章 奉献天主,服务华夏

李自成从行李中翻找出一套西宁高学的物理教材,思索片刻,又找出地理教材,翻到《地球的形状》一节,做上记号。

他坐回龙椅,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目小憩片刻,心中却还想着方以智的事。

等了大半个时辰,钱谦益方才带着一个陌生的长衫人进来,长衫人跟在钱谦益身后行礼,“草民方以智,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李自成看了方以智一眼,不过三十出头,一身灰白色的长衫,面相倒也平常,但一双眼睛特别有神,乌黑、发亮。

“皇上……”方以智似乎忐忑不安。

“赐座,上茶!”李自成估计,这次召见方以智,需要很长时间,便让钱谦益先行回去。

钱谦益知道,李自成是要单独向方以智问话,便向李自成行了礼,告辞而去。

李自成看向方以智,淡淡笑道:“听说方先生写了一本著作,叫做《物理小识》,可有此事?”

方以智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双手奉上,“回皇上,这是草民的《物理小识》手本原稿,入不得皇上的法眼……”

何小米接过《物理小识》,查探一番,确信书中没有藏着暗器,方才奉给李自成。

“能否入得朕之法眼,总要看过了才知道!”李自成拿在手中比划了一下,因是手抄本,感觉非常厚,至少有上千页。

打开一看,既没有标点,又是繁体字,阅读起来比奏章还要困难,不觉轻皱眉头,勉强看了简介和最前面的数页,心中暗暗吃惊。

《物理小识》全书共十二卷,分为十五类,依次为天类、历类、风雷雨阳类、地类、占候类、人身类、医药类、饮食类、衣服类、金石类、器用类、草木类、鸟兽类、鬼神方术类、异事类。

内容很杂,广泛涉及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生物、医药、农学、工艺、哲学、艺术等诸多方面。

原来不是后世的那种“物理”,而是一部传授西洋学识的百科全书,这个方以智,倒是小看他了。

这样一部著作,如果看完,至少需要十天半月的时间,李自成根据简介,决定跳过“天类”,从第二类“历类”看起。

“夫地体实圆,在天之中……相传地浮水上,天包水外,谬矣!地形如胡桃肉,凸山凹海……”

李自成更加吃惊,书中的内容,虽然不尽正确,但方以智已经接受了“地圆说”!

自己还打算用“地球是圆的”这样的学说来说服方以智放弃复社,看来……

李自成略一思索,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方以智,淡淡笑道:“方先生闲着无事,朕这里也有一些书籍,不妨看看!”将做了记号的地理教材随手递过去。

方以智双手接过,“草民多谢皇上!”

李自成摆摆手,笑道:“方先生是做学问的人,就不用多礼了,免得被这些外物所累!”也不管方以智是何想法,低下头继续阅读《物理小识》。

方以智顿了一顿,却是没有说话,随手翻到李自成做了记号的地方,不觉皱起眉头。

御书房一片寂静,连何小米都觉得十分压抑。

过了良久,方以智像是斗眼输了,忽地放下教材,“皇上……”

“怎么了?”李自成淡淡笑道:“方先生,这本教材,有没有剽窃先生的学问?”

“没有,没有,”方以智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草民……草民想知道……知道这本书是何人所著……”

“为何?”

方以智用长衫的衣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道:“这本书的作者,堪比西洋传教士……不,比西洋传教士还要厉害,还有这文字……”

“方先生的学问,天下闻名,能入得方先生的法眼,应该是不错的,”李自成微微颔首,道:“依方先生看,这本书有那些可取之处?”

“可取之处?”方以智忙道:“很多,实在太多了……”

李自成淡笑道:“方先生能否一一道来?”

“这种文字,”方以智的头上,又冒出新的汗珠,“草民起初不认识,但看了几页,似乎发现了一些规则,这种文字,比大明……不,比华夏的文字简明多了,还有这符号,可以帮助断句,草民……草民敢问,这是何人所创……”

李自成并不想将简化汉字的功绩加到自己头上,否则无法解释它的出处,除了西宁女学的那一期学子,谁也不知道这种汉字与符号是他所创。

“这不是一个人所创,而是集体的智慧,”李自成悠悠叹道:“只有集中众人的力量,才能创造出不世的学说!”

“集体智慧?”方以智似有所悟,歪着脑袋看着房顶,但目光却是定定的,显然是内敛。

李自成稍稍等待了一会,方道:“方先生,除了书写的文字,书中的内容有什么可取之处?”

“内容?”方以智这才反应过来,面上明显有一丝不安,“皇上,书中对地球的论述,比草民的更为精准……这书先于草民的手本问世,不可能是剽窃草民的……”

“朕相信,方先生也没有剽窃这本书的成果,”李自成道:“它虽然成书更早,但只流传于西北边陲,方先生应该是第一次见到。”

“那是,那是,”方以智松了一口气,思索片刻,终是道:“皇上,地球是悬浮于空中吗……”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皇上身边带着这本书,不等于说皇上就懂得这些知识,皇上日理万机,军国大事无数,哪有时间研究这等学说……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这个,朕还真知道,地球悬浮于空中,饶着太阳运行,其实,不仅地球,还有数颗星星,也是和地球一样,饶着太阳运行……”

方以智脱口而出:“金星和水星……”心中却是无比惊骇,皇上怎的知道这些学识?

李自成也是暗暗吃惊,但转思一想,“水、金、地,火、木、土,最靠近太阳的六大行星中,除了地球,恰好用“五行”命名,或许华夏的智慧,早就猜出了它们的存在,自己不知道而已,“方先生是如何知道金星和水星的?”

“望远镜,”方以智道:“草民用西洋书籍中记载的方法,制造出了望远镜,观察到金星和水星是实际存在的,还有火星……”

李自成几乎激动得要跳起来,这个方以智,似乎比汤若望还要厉害,如果放跑了他,简直就是华夏的罪人!

他从抽屉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军用望远镜,递给方以智,笑道:“方先生看看,可是这种望远镜?”

方以智接过一看,不觉惊叫起来,拿起望远镜,在右眼上试了试,这才送了一口气,“皇上,这口望远镜的倍率太低……”

“这是军用望远镜,暂时不需要太高的倍率,”李自成微微颔首,道:“方先生的望远镜,已经能观察金星了吗?”

“正是!”方以智自制的望远镜虽然倍率高得多,观察的距离也远得多,但他丝毫不敢轻视李自成手中的望远镜,谁知道皇上还会拿出什么新奇的物事?“皇上,草民斗胆,皇上可认识西洋的传教士?”

李自成点点头,“方先生可认识汤若望?”

“汤若望?”方以智的双目立即瞪得滚圆,“原来汤若望一直为华夏效命?他是……草民入奉天主,就是汤先生主持洗礼的!”

“原来方先生早已入奉了天主?是教内的兄弟?”李自成心道,这便容易多了,遂笑道:“先生可知,朕便是天主教的教皇?”

“教皇?”方以智更加惊愕,道:“据草民所知,教皇不是在遥远的罗马吗……”

“那是西洋的教皇,”李自成泰然自若,道:“朕是华夏的教皇,不瞒先生,华夏的兰州、西宁一带,已经有了上百万天主教徒。”

“百万?”方以智呆了一呆,终于起身,跪拜于李自成的面前,“信徒方以智,叩拜教皇!”

“朕是教皇,不是天主,倒不用跪拜!”李自成心中大喜,对一名教徒来说,对教皇的膜拜,或许要大于皇上,朝代可能更替,皇上可能被赶下台,但教皇却永远不会被代替,直到他去见天主!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李自成懒得去看《物理小识》,而是让方以智就书中的知识,提出问题让他来回答,主要是科学方面的内容。

方以智的问题越来越难,但李自成依然对答如流,方以智只得合上《物理小识》,暗中长叹一声,皇上不愧是教皇,难怪华夏会代替大明!

李自成知道,方以智已经完全被折服,遂淡淡笑道:“方先生的这本著作,除了朕和西洋的传教士,华夏能看懂的人实在不多,先生是否有意向百姓推广?”

“草民著书立说,就是为了让后人看到……”方以智忽地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羞愧,“原来汤先生已经用汉文写出更好的著作……”

“先生此言差矣!”李自成正色道:“如果仅仅著书立说让后人去看,且不说要等上许多时间,便是后人看到著作,能看懂的又有几人?不瞒先生,朕在西宁、兰州、京师,都开设了高学,专门向普通百姓传授这类知识,而今打算在南京开设南京大学,先生是否有意这校长一职?”

“草民原先倒有些奢望……”方以智对南京大学的事,一点也不吃惊,显然钱谦益和他说过了。

“先生可知道,高学与先生亲自授徒完全不同,一次能传授数十人、数百人,甚至更多?”李自成道:“入了南京大学,先生可以排除一切影响,从此安心做学问!”

“这,”方以智迟疑着道:“只是草民这点学识……”

“先生书中所载,未必就没有超出教材的部分,等先生看完了教材,可根据自己的心得,适当补充入教材之中,”李自成淡然笑道:“即便先生的书中,没有任何的地方超出原先的教材,朕也不会在意,先生是要解读教材,将教材中的知识,传授给更多的学子。”

方以智思索良久,方道:“如此,草民谢皇上厚恩……”

“且慢,”李自成道:“先生若要就任南京大学校长一职,还需做到一件事!”

“请皇上明示!”

“退出复社!”李自成淡淡地道:“先生是做学问的人,此生只应奉献于天主,服务于华夏,再不能与复社有任何关系,南京大学招收的学子,可以是官宦士绅,也可以是普通的百姓,无论是是谁,都不得与复社有任何瓜葛,更不得在校园内传播复社的任何思想,”顿了一顿,又道:“先生若是在校园内传播天主教,朕倒是不会反对!”

方以智不知道李自成为何反对复社,但通过南京大学数百上千学子,传授自己苦心研究的学说成果,对他实在有很大的诱惑,即便教材上大部分内容不是他的研究成果,但至少有他的参与,算是志同道合!

他向李自成一拱手,道:“皇上放心,草民这就退出复社,解散草民自创的桐城泽社!”

李自成这才笑道:“朕相信先生的学识,更相信先生的品行,南京大学,朕就交给先生了,”顿了一顿,又道:“南京大学需要许多教师,也会招收许多学子,先生可要亲自把关!”

“草民遵旨!”方以智略一思索,道:“草民的次子中通、三子中履、学生揭暄,虽然年幼,却已经掌握了草民的绝大部分学识,草民不避嫌疑,想要推荐他们入学,此外,草民有一挚友,也是西洋传教士,叫做毕方济,就在南京城中传教,草民推荐他担任教员!”

“方先生自便,这种事情不用问朕,”李自成想到,南京大学最缺的,不是学子,而是教员,隧道:“先生的孩子和学生,如果真正掌握了先生的部分学问,可以一边向先生学习,一边在南京大学担任教员,教授他们熟悉的那部分课程!”

“草民多谢皇上!”

李自成忽地道:“方先生刚才说什么,毕方济是西洋传教士?在城内传扬天主教?”

“正是!”方以智道:“毕先生是虔诚的天主教教士,南京城内有一所小型的天主教圣堂,因规模较小,信徒人数少,影响不太大……”

“告诉毕先生,只要他安心在南京大学传授学识,传教的时,本教皇全力支持,不出三年,本教皇保证,南京城内的百万百姓中,至少有一半人信奉天主!”

正文 第1025章 船厂东迁

李自成召见了方以智,让他出任南京大学校长,完全自主办学,不受地方官府的影响,虽然耽搁了一日,心中却还是满意的。

但就是这一日的耽搁,他见到一个非常想见的人,由此也改变了他的行程。

这个人便是为华夏研制新式战舰的第一人曹建。

曹建在荆州建造的“太原号”战舰已经下水,但战舰需要试验一段时间,所以他是趁着运输船来到南京的,“太原号”随后便会东入大海。

从下关码头上岸,曹建根本没有时间去感受南京的繁华,直接找到乾清宫求见李自成,李自成自然在第一时间召见了他。

“草民曹建,叩见皇上!”曹建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他已经记不清上次是什么时间见到皇上的,只记得在四川,当时青海水军刚刚来到长江,算起来有四五年了吧?

“快快免礼平身!”李自成离座,亲自将曹建扶起来,让他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又回身道:“小米,上茶!”

何小米知道,对华夏的水军来说,曹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水军的新式战舰,都是在曹建的支持下建造的,忙答应一声,奉上温热的香茗。

李自成扫了眼对面的曹建,虽然显得疲惫,但一身长衫还算整洁,“曹建,生活上如何,还能适应吗?”

“草民一切都好,多谢皇上关心!”曹建憨憨一笑,道:“草民娶了妻子,还生了两个孩子。”

李自成微微颔首,道:“等孩子们长大了,可以进入高学,将来像他爹一样,又是华夏的栋梁!”

“草民多谢皇上恩典!”曹建微低着头,思索片刻,方才抬头看着李自成,道:“皇上,草民将荆州的大半家当都带来了,听说船厂要迁移至松江?”

“嗯!”李自成点头,“战舰将来是要在大海中作战、航行,所以将船厂放在海边,便于及时测试战舰的功能。”

“草民明白!”曹建道:“不知道船厂可曾选址……船厂从荆州迁至松江,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朕明白,但这是必经之路。”李自成将造船厂从青海迁到四川,再迁至湖广,一直是为了寻找大海,只有到了此时,水军才算真正找到了出海口,实际上即便到了此时,南海舰队也只能从长江口出海,南方福建、广东的优良码头,并不在天命军的掌握之中。

不过,只要选址得当,造船厂放在松江府的海岸,以后应该不需要迁址了。

“皇上,草民何日动身去松江?”

“今日已晚,你们且在城中休息一个晚上,”李自成道:“明日朕从陆路去松江,应该在你们之前赶到,先行确认厂址,等你们到达的时候,应该就可以搭建厂房了,”顿了一顿,又道:“这次东迁,随行的工人有多少?”

“回皇上,随行的工人有三四百人,他们都是熟手,只要厂子搭建好,他们随时可以投入生产”曹建道:“这些工人的家眷,将随着‘太原号’一同东下。”

李自成点点头,道:“这些熟练的工人,也是建造战舰不可或缺的力量,要照顾好他们的生活。”

“草民明白,船厂内有专人负责这件事,工人的家眷,除了在船厂内做饭、打杂,也会生产一些蔬菜贴补家用。”

“这就好,又什么难处,将来可以和松江府说,也可以直接找朕。”

“草民明白,”曹建的兴趣,还算在建造战舰上,便道:“听说皇上打算生产十艘‘成都级’战舰?”

“周坤他们已经去了海上,很快便有讯息反馈回来,如果‘成都级’适合在大海上作战、航行,将生产十艘,优先装备南海舰队,最后四艘,将装备北海舰队,”李自成想到了未来,更想到了西洋的舰队,便道:“除了‘成都级’,下一代的战舰研制得如何了?造船厂有没有成立研发部?”

“回皇上,暂时还没有成立研发部,”曹建皱了眉头,道:“草民的主要精力,都被牵扯在生产战舰上……”

“不行,生产部与研发部必须分开,你的主要精力,必须放在研发上,”李自成断然道:“或许‘成都级’能适合海上战斗,但我们的对手,造船技术是在不断进步,如果我们不能进步,不久之后,‘成都级’又会落后于对手,其实,我们并不完全了解对手,或许‘成都级’尚未下水,就已经落后了!”

曹建耷拉着脑袋,道:“皇上见教得是,草民惭愧……”

李自成摇摇头,“曹建,这不是你的事情,关键是船厂,管理船厂的人,脑子不能停留在过去,朕这次去松江,一定要解决好生产与研发的矛盾,专业人员不能将主要精力放在战舰的生产上,必须不断研发、创新,才会跟得上世界的潮流。”

他暗下决心,华夏必须打造最先进的战舰和舰队,将来的南海舰队,不仅承担着护卫海岸线的防守任务,还要具备远洋攻击能力,这样才能走出去。

现在的欧洲,正是科技大爆发的时代,华夏必须抓住这次机会,用最先进的科技武装自己,华夏真正的对手,不是周围的小国,也不是关外的鞑子,从长远看,欧洲的舰队,才是华夏最大的敌人。

“草民明白!”

“曹建,研发的事,不能再指望汤先生了,必须以你为主,”李自成道:“朕会从西宁、兰州的高学中派出学子,做为你的副手,依靠集体的力量,跟踪、赶超西洋的造舰技术。”

如果不是缺少人手,他都想组建专门的航海、造船学校,不过,这次去松江,可以组建纺织类的高学,学校内开设造船、航海专业,即便短时间内不能发展造舰技术,至少能改变人的意识。

当晚曹建的船队在南京歇了,李自成让周清柔收拾行装,将随着曹建的船队去松江,在松江与他会合,然后从松江取道杭州。

翌日天明之后,李自成带着亲兵,沿着官道去往松江,一路之上,连镇江、常州都没有停留,到了苏州,才入城休息了一日,选择了两个富商,以五千两的价格,分别向他们出售了八锭纺纱机、飞梭织布机的技术图纸。

苏州知府王铎将知府衙门让出来,做为李自成的临时行辕,又盛情为李自成举行了接风晚宴。

但李自成的心思,已经不在苏州,次日一早,便带着亲兵离开了苏州。

李自成没有沿着官道绕行,而是在地方向导的带领,抄近道赶往松江,傍晚到达青浦县的时候,遇上了江南省交通厅长郭维经。

郭维经是遵照李自成的旨意,正在考察环太湖大道,看到李自成带来的骑兵,远远便下马跪迎。

李自成并没有下马,只是让郭维经起身,“郭爱卿,苏州与松江之间,可有相对较直的道路?”

“应该有,”郭维经抹了把头上的汗珠,道:“微臣从苏州过来,苏州至松江府青浦县之间,可以修筑新的官道,而青浦县与松江府之间,据说已经有了简易的官道。”

“那就好,”李自成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等全线视察完毕,画出具体的路线图,朕回到京师,立即着路桥公司南下修路,那时候环太湖可是要大变样,哈哈,朕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往松江,就不等郭爱卿了。”

李自成离开青浦县,紧赶慢赶,恰好在天黑时分赶往松江府。

平日这个时候,城门应该早已关闭,但松江知府李绰,知道李自成今日要赶到苏州,便亲率文武官员和部分士绅上百人在西门外等候。

远远听到杂乱的马蹄声,李绰让从人举着灯火,当先向前迎去,“是皇驾到了吗?”

何小米让两名亲兵迎上去,“你是谁,为何当道?”

李绰并不认识这两名亲兵,但他知道,这是皇上身边的亲卫,得罪不得,忙弯腰、拱手道:“下官是松江知府李绰,在此迎接皇上驾临松江!”

“李大人先在此等候,我去禀报皇上!”亲兵掉头去了。

李绰确认是皇上的队伍,忙对从人道:“点灯,将所有的灯火都点起来!”

松江府的西城门外,霎时点起无数的灯火,除了李绰的从人,不少官员也是手持灯烛迎接皇上。

李自成看到灯火,知道是松江府的官员们前来迎接,便在何小米的护卫下,突出骑兵阵型,向灯火处驶去。

明亮的灯光下,地方跪着无数的官员,额头都是叩在地面上。

“免礼平身!”李自成从马背上一拱手,道:“各位幸苦了!”

“不幸苦,不幸苦,”李绰慌忙爬起来,屁颠屁颠跑过来,“皇上一路奔波才是幸苦,微臣等怎敢叫苦?皇上,天色已晚,请随微臣入城吧,臣在府衙为皇上设宴接风……”

李自成在南京见过李绰,遂点头道:“也好,先入城再说!”看到周围有近百迎接的官员,又道:“天色已晚,不能因为朕的到来,影响所有的官员,明日还要工作呢,这样吧,留下税务、交通的主官,其余的人员,都回去吧!”又向周围的官员们拱拱手,“诸位,有劳了!”

官员们原本还参加晚宴,至少在皇上面前露露脸,但被李自成遣散回去,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但看到李自成拱手行礼的样子,一点都没有皇帝的威严,倒像是多日不见的老朋友,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

正文 第1026章 重用传教士

李自成随着李绰来到府衙,亲兵们大半安置在府衙周围,接管了整个府衙,何小米带着一个百户的亲兵,随着李自成入了府衙。

府衙内闲杂人等,已经被清理一空,便是李绰的家眷,也被安置在别处,只有数名厨子和侍女在一边伺候着。

原先预备的十桌宴席,现在只剩下一桌,剩余的饭菜不能浪费,恰好留给进入府衙的亲兵们享用。

侍女们送上温水,让李自成净了面,香喷喷的菜肴便送上来了。

除了李自成坐在上首,李绰在主位作陪,还有两名陌生的中年人,模样倒是不错,应该是松江府的税务处和交通处的主官。

李绰先是向李自成拱手告罪,然后指着两人,道:“禀皇上,他们是松江府的税务处长许王家、交通处长周顺。”

两人便要起身,重新跪拜行礼,被李自成止住,“两位爱卿不用客道,这些虚礼就免了!”

许王家、周顺二人谢过李自成,李绰使个眼色,侍女们便手持酒壶上前,为四人斟酒。

李绰双手捧起酒盏,道:“皇上舟车劳顿来到松江,总是为了松江的百姓,这第一杯,微臣等代表松江的百姓,恭迎圣驾来到松江。”

“代表百姓?好,朕希望你们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中,”李自成举杯一口干了,放下酒盏,道:“松江府没有实行均田,百姓可有怨言?”

“这……”李绰放下酒盏,稍稍迟疑,忙道:“皇上在江南八府没有均田,自有皇上的深意,百姓岂敢有怨言?”

“非也,”李自成笑道:“百姓不是没有怨言,而是不敢,”顿了一顿,方道:“百姓有了怨言,官府要适度引导,化解这些怨言,此外,商家大户在赚钱的同时,也要招募普通百姓,官府也要拿出相应的办法,总要让他们有活路,如果朕听到百姓食不果腹的情形出现,朕绝对要追究地方官的责任。”

“微臣遵旨,总会让百姓有活路,”李绰端起第二杯酒,道:“皇上驾临松江,自微臣以下,都感到松江府朗朗高日,这第二杯,微臣等祝皇上一路顺风,早日一统华夏!”

等李自成喝完了第二杯,李绰又是举起酒盏,道:“华夏取代大明,革除许多弊政,松江的百姓,日子会越来越好过,微臣等代表百姓,诚心恭迎皇上。”

三杯酒下肚,李自成便停住酒盏,道:“朕这次来到松江,的确是有几件事,都是为了国计民生,三位爱卿,可得尽职尽力,报效华夏,善待百姓。”

“微臣遵旨!”

“这第一件事,乃是为了造船厂东迁的事,”李自成道:“华夏组建海军,舰船制造厂必须面向大海,李爱卿可曾为造船厂选址?”

李绰忙放下竹箸,拱手道:“回皇上,草民首选的新址,乃是南面临海的金山卫,其次是东面的川沙堡,当地的官员们已经在动员百姓,一旦确定了船厂的地址,便会迁出百姓。”

李自成微微颔首道:“这两地可有优劣?”

李绰道:“金山卫正对大海,地势开阔,港口吃水较深,但金山卫完全暴露在海上,一旦外敌入侵,容易受到攻击,不瞒皇上,据当地的百姓说,嘉靖年间,倭寇入侵时,常常从此处登陆;川沙堡位于长江口,据水文观察的数据,水底常有泥沙出现,面对外海的方向,吃水相对较浅,但不会影响大型船舶停靠,川沙堡的好处,便是在长江口之内,外敌很难入侵。”

李自成点点头,沉思片刻,道:“一旦船厂选址定下来,此处也将是海军的补给基地,是要驻军的,如果连自己的母港都不能保护,还要什么舰队?明日朕亲自去金山卫看看。”

“皇上说得是,微臣也是倾向于金山卫!”

李自成又道:“这第二件事,乃是为了松江的发展,”看了许王家一眼,道:“许爱卿,松江的税赋,比苏州如何?”

许王家的面色有些难看,忙道:“回皇上,松江府原本有华亭、上海、青浦三县,因华亭县与松江府同城,已经裁撤了,如今只剩两县,无论是人口、土地,比苏州都差多了,赋税不足苏州的三成!”

李自成知道,这个时代,松江府并没有像上海那样,起到地区的龙头作用,而苏州有了数百年的富庶底蕴,一时之间,松江府很难追赶苏州府。

上海从周边脱颖而出,关键在于海上贸易。

华夏国正在大力发展海军,如果海军具备了护卫沿海的战斗力,势必要开海禁,华夏大力发展工业,也需要寻找海外销售市场。

海上贸易兴盛,松江府才会步入发展的快车道。

松江府的沿海地位,具有战略上的优势,但前提必须有深水码头,整个江南的工业板块,将来很可能都要依赖松江的大型民用码头。

李自成思索片刻,似乎在哪部抗战影视剧中看过,吴淞口乃是上海地区最大、最繁华的码头!

许王家见李自成一直是思索的模样,心中十分委屈,松江府沿海地区,未开发的沙地居多,与苏州府的农业熟地,几乎没有可比性,商业也是远远比不上苏州,他十分小心地道:“皇上……”

李自成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许爱卿认为,松江的赋税要赶上苏州,需要多长时间?”

“这……”许王家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在松江加赋?”

“不,你是税务官,必须依法办事、依法征税,”李自成摇摇头,道:“如果随意加赋,便如饮鸠止渴、涸泽而渔,无法长久的。”

“皇上,微臣愚钝……”

李自成摆摆手,道:“其实,只要爱卿做好两件事,或许用不了二十年,松江的赋税,便有可能赶上苏州……”

“二十年?”许王家心道,现在松江府的赋税,尚不足苏州的三成,农业耕地明显不足,难道沙地上能长出水稻?他不明所以,隧道:“请皇上明示!”

“其一,在黄浦江的河口附近,寻找一处大型的码头。”

“黄浦江的河口?”许王家惊道:“回皇上,黄浦江的河口两岸,吴淞江与河宝山所,都是隶属于苏州府……”

李自成暗叫惭愧,以前不好好读书,人可丢大了!他面上没有变色,却是淡淡地道:“朝廷很快就会下旨,奥,朕今日就下旨吧,将整个黄浦江都归属于松江府,”顿了一顿,又道:“也不能完全盯着吴淞口码头,要向沿海的渔民走访,看看是否还有合适的码头。”

“微臣遵旨!”

“当然,这件事也算不得许爱卿税务部分的事,”李自成看了眼李绰、周顺,道:“整个松江府,都要行动起来,特别是李爱卿。”

“微臣等领旨!”李绰思索片刻,道:“微臣斗胆,皇上是要开海禁吗?”

李自成点点头,“海禁肯定要开,但现在还早,必须等到南海舰队能在大海中自由驰骋,为商船提供护卫……”看了许王家一眼,又道:“还有一事,许爱卿根据纳税的数量,筛选处两名遵纪守法的富商,朕明日要召见。”

“微臣遵旨!微臣今晚便去知会他们。”

“那倒不必,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朕会在松江停留几日,明日知会他们不迟,”李自成含笑道:“许爱卿,这两件事情办好了,就会为松江的赋税打下基础。”

“微臣铭记于心!”

“当然,既让松江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又让松江府的赋税大幅增加,还需要周爱卿做些事,”李自成道:“朕打算修筑一条环太湖的管道,将江南八府连接起来,省厅的郭爱卿已经在沿途考察官道,周爱卿也要将松江府段勘察明白,配合郭爱卿的工作,将来大道修筑完毕,还会向县城和重要的码头延伸,周爱卿必须做到心中有数。”

“微臣遵旨!”

“最后一件事,”李自成道:“朕在松江的这几日,你们要明察暗访西洋的传教士,以及与西洋传教士来往密切的人员。”

李绰面上一凛,迟疑片刻,终是道:“微臣斗胆,皇上可是要抓捕传教士,禁止他们在华夏传播异教……”

“李爱卿可知,华夏的科技部长,便是西洋的传教士汤若望?”李自成淡淡笑道:“你们恐怕更不会知道,朕就是天主的信徒,华夏的天主教教皇!”

李绰呆了一呆,忙离座叩拜于地,“微臣死罪……”

“李爱卿快快起身!”李自成用手指着李绰的脑门,笑道:“不知者不罪,只要你在松江清廉为官,心中时刻装着百姓,朕又何须治你的罪?如果贪赃枉法、鱼肉百姓,那时朕才会治你的罪,重重治罪!”

“微臣不敢!”李绰起身后,偷偷用官袍擦拭着额头上的汗迹。

李自成脸色转缓,道:“你们恐怕已经想到了,朕让你们寻找传教士,以及与传教士来往密切的人,乃是要重用,”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也不能滥竽充数,需要真才实学,朕会亲自考校他们。”

正文 第1027章 集体智慧

李自成带着亲兵,亲自去金山卫考察,将船厂的地址确定下来。

金山卫堡几乎就是一座小城,周长十二里,城墙高达三丈三尺,底座厚达两丈,城内名义上有一卫之兵,实际上只有不足两千士兵,原本是抵御沿海地区的倭寇,倭寇被歼灭后,金山卫并没有裁撤,而是保留下来,但金山卫的作用大大降低了。

堡内都是大明的军户,随着弘光朝廷的覆灭,士兵们人心不安,已经有上百士兵逃离了卫堡。

李自成来到金山卫之后,解除了所有士兵的武装,从中挑选了会水、会船的五百余人,预备加入南海舰队,其余的军户,解籍为民,连同他们的家眷,全部迁移至北面黄浦江畔的朱泾,由地方官府提供土地,协助建造房屋。

金山卫内原本的房屋,将留给造船厂的工人。

五百士兵现在不用登船,暂时是金山卫的护卫,等到曹建的船队到达之后,将成为造船厂的青壮劳工,负责平整土地、修建码头等外围事项。

金山卫堡做为船厂,最大的便利,是距离海岸线很近,船厂的工人们晚上可以回堡内与家眷团聚,也因为这个原因,造船厂被李自成命名为“松江金山造船厂”。

按照李自成的计划,松江金山造船厂以建造战舰为主,在间隙期也可以建造商船,避免工人、船坞空闲,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许王家、周顺分别向李自成推荐了来自意大利的传教士卫匡国、艾儒略,以及弘光朝廷的兵科给事中陈子龙。

李自成亲自考问,卫匡国、艾儒略两人长于天文学,而陈子龙对科学只是识得皮毛,与李自成期望的纺织、造船技术,几乎不沾边,倒是与航海有一定的关系。

没办法,先凑合着用吧!华夏要大规模兴办高等教育,一时半会缺少教员,只能依赖这些西洋的传教士了。

来自西洋各国的传教士,除了是虔诚的教徒,还身怀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科技学识,他们来到大明、华夏的土地上,渴望传扬宗教,与李自成“用天主教改造华夏、阻击西南部的恐怖教”的宗旨,在根本上是一致的,完全可以发挥这些传教士的长处,榨取他们身上的积级价值。

李自成让卫匡国出任松江纺织学院的校长,陈子龙暂时为副校长,艾儒略则是天文学方面的负责人。

凭着这三个人,根本无法负担起整个学院,李自成预备回京之后,从西宁、兰州高学毕业的学子中,派出几名教员。

此外,曹建将常驻松江的金山船厂,只要时间允许,可以去松江纺织学院兼任客座教员,专门讲解造船方面的知识,为华夏培养新的造船人才。

为了激发卫匡国、艾儒略两人的工作热情,李自成允许他们在学院内部传播天主教;松江城内,也会兴建一些天主教堂,向普通百姓传播天主的福音,只要行为不是太过激,地方官府都会积级配合他们。

不过,李自成要求他们以华夏的方式传播天主教,一句话,就是承认他的教皇身份。

陈子龙倒也无所谓,罗马毕竟在遥远的数万里之外,皇上在华夏的地位,与教皇也没多少区别,甚至还高过教皇,但卫匡国、艾儒略两人犹豫不决。

卫匡国、艾儒略都受过系统的神学教育,对罗马教皇忠贞不渝。

但李自成告诉他们,汤若望早就承认了他的教皇身份和地位,这是传播天主福音必备的条件,如果得到官府的协助,天主教才会在华夏广为传播。

听说西宁、兰州地区,信徒超过百万,达到当地人口的七、八成,两人再次犹豫了。

华夏太大,人口近亿,如果华夏有一半人口信奉天主,信徒的数量就会与整个欧洲相当,这是多么大的成就?

来到大明、华夏的传教士不少,但真正的信徒,却是太少,远远超出他们当初的期望……

天主的福音在东方传播,离不开朝廷、官府的允许和支持!

最关键的是,来华夏传播宗教的人,并非都是传播天主教,还有新教、恐怖教等等,如果华夏的皇帝一怒之下,皈依异教,并取缔天主教徒的所有活动,天主教数十年来的心血,岂不白白付诸东流?

在陈子龙的劝慰下,卫匡国、艾儒略最终承认了李自成的教皇身份,但要求李自成的身份略低于罗马教皇,二人兄弟相称,罗马教皇为兄,李自成这个华夏教皇为弟!

李自成暗笑,原来欧洲人也会玩文字游戏,不过,这样也好,这种同志加兄弟的关系,可以吸引西洋的传教士为华夏服务,在华夏传播科学。

“兄”与“弟”有什么关系,谁说“兄”的身份就高于“弟”?

是否承认罗马教皇,不是取决于卫匡国、艾儒略,而是取决于华夏的实力!

李自成在松江府闲逛半日,府衙传来讯息,民用码头的事,也有了一定的着落。

黄埔江口的吴淞口,的确是优良的深水码头,可以停靠大型船舶;在黄浦江东面的海岸线上,一个叫做复兴的地方,也发现了一个码头,初步认为可以使用,虽然不比上吴淞口码头,应该可以停靠中小型船只。

李自成又等了两日,曹建的船队方才到达吴淞口码头,不过,人员没有登陆,货物没有卸载,稍稍停留之后,直接去了南面的金山卫,现在叫金山码头,是设置中船厂所在地。

李自成亲自赶往金山码头,既是为了曹建,也是为了周清柔。

临时搭建的金山码头上,海风吹拂,带来淡淡的泥腥味。

李自成端坐马背上,看着远处的一条黑线,渐渐淡化成一个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等到露出舰船的形状,他才摘下腰间的望远镜,果然在甲板上看到一个身着男装的熟悉身影,“傻丫头,急什么,这才是松江,离杭州还远着呢!”

周清柔是第一个走下甲板的,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背上跳下来,她数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顾不上周围的人群,立即发足向李自成奔去。

李自成满以为周清柔会当众扑进他的怀中,上演天底下最感人的一幕,他的双臂张开,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周清柔扑过来,他就会抱着她,至少转上两个圈。

没想到周清柔在面前四五步的地方,忽地停住脚步,美丽的眸子迎着李自成的目光,仅仅是最短暂的一瞬,她就低下螓首,身子摆动了一下,然后用双手捻着自己的发丝……

妈的,老子忘了,这是华夏,百姓还延续着大明时代的理学!

李自成这才清醒过来,向前走了三四步,靠近过去,“清柔,怎么样,还能适应船上的生活吗,有没有晕船?”

“还好吧,”周清柔抬起头,笑道:“江内还算风平浪静,出了江口,海面上才有些颠簸。”

李自成拉着周清柔的双手,道:“清柔,朕去招呼曹建一会,你在此稍等!”

“嗯!”周清柔羞涩地一笑,却也乖巧地寻了没人的地方,耐心地等待着。

李自成找到曹建,将船厂的事情交代几句,整个金山卫堡,将全部做为船厂的生活区,堡内将成立研发部,朝廷很快便派出人员,做为他的副手。

曹建看着宽阔地形,能停放数十艘舰船的码头,以及远方隐隐绰绰的金山卫堡,心中起伏不定,向李自成行过大礼之后,他小心地道:“皇上,这儿就是船厂永久的家吗?”

“永久的家?”李自成看着码头上忙碌的人群,笑道:“曹建,你知道朕为何要求你将研发部独立出来?”

曹建愕然,道:“难道不是为了让草民集中精力研发最新的战舰?”

“是让你们,不是你个人,集中众人的智慧,才能更快研发出先进的战舰,”李自成淡淡笑道:“华夏这么大,不可能只有一个造船厂,研发是研发,生产是生产,研发部出来的图纸,可以交给松江的金山船厂,也可以交给其它的船厂,生产的速度会大大加快。”

曹建一向只管研发、生产战舰,对身外的事物基本上不会关注,但今日听了李自成的话,似乎有所感悟,眯缝着双目,喃喃地道:“皇上,草民懂了!”

李自成拍拍曹建的膀子,笑道:“曹建,好好干,华夏特别重视科技的发展,如果你的贡献突出,将来封爵,也不是没有可能!”

“封爵?”曹建一愣,这可是荫福子孙的事,不过,想到他的过去,曾经收人蛊惑,刺杀李自成的事,又吓得匍匐在地,“皇上,草民不是为了封爵,而是为了赎罪!”

“快快起身,”李自成等曹建起身,方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休要再提,曹建,向前看,为了舰队,为了华夏!”

曹建呆了一呆,很快便反应过来,咧开嘴笑了,“皇上说得对,草民暂时不想身外的事,一切为了舰队,为了华夏!”

李自成又向曹建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码头,带着周清柔回到金山堡城,当晚在城内的临时行辕宿了。

正文 第1028章 左良玉归顺

李自成在赶往杭州的路途中,得到传令兵专程送来的讯息,左良玉做了数日的权衡之后,最终决定归顺华夏。

左良玉的部众有二十万,号称八十万,但除了家眷,作战的士兵不足八万,随同黄澍出使江西的天命军将领郭中杰、何一德、张拱日,与左良玉之子左梦庚、副将马士秀合作,整编出协议中的第九营。

左梦庚是第九营的主将,马士秀、郭中杰为副将。

第九营下辖两个师,第一师师长是华夏派出的原长沙总兵何一德,副师长是左良玉的部将卢光祖;第二师师长,同样是天命军的人,原弘光小朝廷的隆平侯张拱日,副师长是左良玉的部将李国英。

按照天命军的惯例,每个师下辖四个团,两个师八位团长都是左良玉的人,张应祥、徐恩盛、金声桓、常登、徐勇、吴学礼、张应元、徐育贤。

第九营将进行不超过十日的整训,随即南下,配合天命军第四营南征广东。

挑选出两个师四万余士兵之后,左良玉部只留下五千城防兵驻扎江西首府南昌,其余的士兵,解籍为民,由地方官府发放土地,分散安置。

左良玉因为年老多病,愿意辞去一切军政职务,回山东老家养老。

李自成跃下战马,将讯息折叠起来,倒背着双手,将讯息中的内容全部思索一遍。

左良玉是军阀的性子,现在愿意放弃一切军政事务,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平稳过度,将权力交给左梦庚;二是的确病重,命不久矣,只能告老还乡了。

无论什么原因,对现在的左良玉,应该以安抚为主,只要左梦庚在第九营,左良玉应该不会做出糊涂事。

现在的左良玉,除了归顺天命军,求得老来平安,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左梦庚的未来了。

去山东养老,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江南,左良玉显然没有留下尾巴的打算,山东距离京师太近,朝廷应该掌控得很严,而且,左良玉没有能力在山东重新经营出力量。

左良玉为什么要回山东养老?仅仅是表达他的真心归顺吗?

李自成思索片刻,还是认为左良玉要转移家产!

如果仅仅是家产问题,暂时就不用管了,左良玉在江南积攒钱粮,毕竟是大明时代的事,只要不是太过分,由他去吧!

李自成对讯息还算满意,不但得到一个第九营,整个江西省,又是不战而归,既省却了一统华夏的时间,又避免战火给百姓带来的深重灾难。

江西省既然纳入华夏的版图,应该进入战后重建了,可惜,以江西省在华夏的地位,暂时不可能得到大规模的开发和重视。

左良玉和江西省既然归顺华夏,必须整顿省、府、县三级官员,尽快让江西省平稳进入发展阶段。

与江南的八府不同,江西省将执行华夏的《土地律》和《税律》,有许多工作要做。

李自成决定留用一部分官员,这些官员更熟悉江西省的实际情形。

现在正是南征的关键时刻,李自成没有太多的精力关注江西的事,为了江西的稳定,他决定江西总督袁继咸留任省长,客居江西的大明

湖广巡抚何腾蛟为法院院长,从南京调兵备副使、马士英的妹夫杨龙友出任监察院长……

临时组建的第九营就要离开江西,左良玉也要回山东老家,那么承天营高立功部继续驻扎武昌,已经没有必要了,应该尽快将第八营捏合起来,适当操训后,将南征云贵,不知道张献忠将云南祸害成什么样了?

当日逼迫张献忠去了云南,一是防备他祸害江南的富庶之地,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利用他的力量,去征伐云南、贵州,这些地方汉人太少,征伐的时间可能较长。

张献忠带去数十万汉人,无论军事上是否成功,至少给当地带去了大量的汉人,有利于归化当地的异族……

华夏已经占据了大明的绝大部分土地,以及所有繁华、富庶的地方,除了云贵,只剩下岭南的福建和两广,李自成忽地发现,华夏最大的敌人,除了辽东的鞑子,便是西南边陲的张献忠!

难道真要与张献忠兵戎相见吗?

张献忠会放弃争夺天下的机会吗?除非,张献忠因为民族大义,或者认识道自身力量的渺小……这,可能吗?

李自成收起讯息,上马继续赶路,当晚在嘉兴宿了。晚膳过后,李自成化了大半个时辰给各地传旨,以及部分亲笔信,然后交给何小米,让汉清部的人,尽快传达至有关的人员。

李自成并没有在嘉兴耽搁,次日一早,便离开府城,沿途在天命军的接应下,于天黑之前赶到杭州。

浙江巡抚张禀贞亲率城内的文武出城迎接,第五营第四师师长姜瓖也在迎接的队伍当中。

看到熟悉的将领,李自成的心中似乎涌现出亲切之感,第五营部署在江南,杭州差不多是江南地理上的南界,自然要部署重兵。

“免礼平身吧!”李自成并没有下马,而是随着张禀贞、姜瓖等文武官员入了杭州城。

张禀贞为李自成准备了晚宴,还将巡抚衙门让出来,做为李自成临时的行辕,李自成思索片刻,只是留下张禀贞、姜瓖和兵备分巡道吴克孝,便遣散其余的官员们。

晚膳非常丰盛,荤素菜肴都非常精致,不能一一道来,让李自成没想到的是,张禀贞还准备了不少膳后水果,龙眼、橄榄、槟榔、甘蔗、西瓜、万寿果……

原来杭州的繁华,不亚于南京,甚至会超过京师!这些果品,应该都是来自南方吧?

李自成用牙签叉起一片去皮、无籽的西瓜,丢进口中,西瓜香甜清脆,水分很多,应该是时鲜,遂笑道:“张大人,这西瓜是本地出产吗?”

张禀贞忙拱手道:“回皇上,西瓜虽是本地出产,但传入杭州的时间并不长,产量亦是有限,便是本地人,大半也是不曾听说过!”

“张大人费心了,”李自成淡淡地道:“杭州富庶,天下闻名,不知道实际如何?普通百姓,可有衣食之忧?”

张禀贞以为李自成要查探杭州的民情,不无得意地道:“回皇上,杭州之富,尽在城外!”

李自成一愣,“城外?”

张禀贞忙解释道:“杭城北湖州市,南浙江驿,咸延袤十里,井屋鳞次,烟火数十万家,加上西城外最为繁

华的西湖……”

李自成知道西湖,周围必是繁华之地,但湖州与杭州,究竟有什么关系,他就不明白了,湖州府与杭州府,似乎隔着很远的距离,遂微微皱眉,道:“张大人,这是何意?”

张禀贞知道,李自成并非杭州本地人,怕引起误会,忙道:“皇上,湖州市并非湖州府的湖州,所谓湖州市和浙江驿,就是指在杭州城墙南北的两个大型市坊,是杭州城延伸至城墙外的部分,加上西面的西湖周围,杭州城外反而比城内更为繁华!”

李自成是从东面入城的,难怪没有看到繁华的市坊,“为何城外反而比城内繁华?可有非常之故?”

“回皇上,杭州的人口太多,周边的行商又喜欢在杭州落脚,所以城内根本无法容纳人口与市坊,”张禀贞道:“据微臣所知,官府并没有引导,这些市坊,乃是百姓、商贾自发聚集,时间久了,便成了杭州不可或缺的繁华之所。”

李自成这才明白,原来是杭州的人口太多,市坊太发达所致!

看来,杭州的富庶、繁华,远远超出想象,他淡淡地道:“张大人可知,杭州有多少人口?每年的工商业产出是多少?”

“这个……杭州的人口,应该超过百万,”张禀贞小心地道:“至于商业产出……因为以前并不征收工商税,微臣实在不知,正打算逐个查实、登记呢……”

李自成点点头,杭州人口过百万,无论是否包括女人在内,在这个时代,都是十分恐怖的城市,难怪城内无法容纳,需要想城外延伸。

杭州数遍年没有发生过战争,百姓早就忘记了战争的存在,如果是在北方的边疆,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如果没有战争该多好呀!

可是没有战争是不可能的,树欲静而风不止!

华夏想要和平,也得有实力才行,辽东的鞑子,南方的海上列强……至少将他们打怕了、打服了,华夏才有可能赢得和平。

江南的士绅、百姓,有谁能想到,他们这样富庶的生活,是无数的士兵用血汗甚至是生命换来的?

不过,杭州已经如此繁华,暂时不用着急发展了,改为湖州,资源应该向湖州倾斜,原先准备向杭州富商出售的八锭纺纱机、飞梭织布机,暂时只向湖州的商人出售了。

李自成从谈话中得知,张禀贞并非东林党人,便任命他为浙江省长,让他尽快执行《工商律》与《税律》,而浙江兵备分巡道吴克孝,以前主管湖州、嘉兴两府,被任命为湖州知府,让他寻两名从事纺织行业的富商来杭州。

不过,杭州是浙江省首府,将来是要辐射整个浙江省的,高学还是要组建,李自成等张禀贞、吴克孝两人谢过恩,方道:“两位爱卿,浙江范围内,可有奇人奇才?”

“奇人?”吴克孝略一沉思,道:“回皇上,绍兴府余姚县有一名贡生朱之瑜,或许算得上一个奇人……”

“吴爱卿请道其详!”

“这个朱之瑜,据说很有学问,可是……”吴克孝道:“可是他中举之后,再不肯科举,别人推荐他为官,至少有七八次,可是他却放弃仕途,专门研究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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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29章 游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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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原本只是随口问问,看看能否寻到一些教员,没想到听到这样一个怪人的讯息,心中不禁一动,但凡奇人怪人,就像曹建那样,虽然性格怪癖,但总有过人之处,尤其是品行上,高洁者居多。

千百年来,华夏的土地上,都是“学而优则仕”,朱之瑜能够抵制权力和金钱的诱惑,究竟是看透朝政,还是徒有虚名,只是在坊间赚取噱头?

如果的确有真才实学,这样的性子,特别适合治学,便是出任高学的教员,也是不逞多让,如果能懂些科学,哪怕是皮毛,也是不错的。

李自成向吴克孝问明详情,也不说明原因,连张禀贞无法猜透,难道皇上要请他出来做官不成?可是,朱之瑜回拒绝皇上吗?

李自成也不多言,只是让张禀贞、吴克孝暂且回去休息,多多关注本地的西洋传教士,以及经常与传教士来往的人员。

除了浙江的官员,汉清部尚未撤走的人员,也会在当地物色有关人员。

等二人走后,差不多过是戍时了,李自成不习惯早睡,便独自在书房坐了一会,然后回到后衙。

周清柔已经将床榻收拾好了,“皇上,现在就寝吗?”

“嗯!”李自成答应一声,伸手便要解衣。

“皇上……”周清柔犹豫片刻,还是向李自成靠过来,小声地道:“皇上赶了一日的路,要不要用温水沐浴一番……”话未说完,已经低下螓首,两颊升起霞云……

李自成隐隐明白了!

江南的许多地方,都有一个习惯,或者叫风俗,姑爷上门拜见岳父岳母的时候,一般不会留宿,即便留宿,晚上也不能与妻子同房。

周清柔一定是在提醒他。

如果他有多少柔情,今晚尽可能释放了,明日去周府,只能按照习惯来,再有激情也得憋着!

李自成看着周清柔火烧云般的小脸蛋,心中不禁暗笑,当日在西宁的时候,自己在穆府,不是和蓉儿同房吗?不仅如此,穆青山还送了如诗如画两个小婢,明着是为了伺候蓉儿,真实的心思,还不是感激自己为穆氏商行建造了“汇丰楼”?

自己是皇上,岂是常人可比?

周清柔见李自成不说话,心中不定,悄悄抬起头,瞥了李自成一眼,正好对上李自成的目光,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慌忙移开目光。

李自成原本没有意思,但看到周清柔脸上的红晕,以及惊慌、害羞的表情,简直是在勾引他,身子便有了反应。

身不由己呀!

再说,周清柔是自己的女人,无论如何疼爱,那时自己的事情,别人谁也管不着!

他哈哈一笑,伸手在周清柔的红晕上捏了一把,道:“也好,出了一身好,如果泡个热水澡,可以消除疲劳!”心中却是感叹,周清柔毕竟是江南人,一旦成人,含羞带怯,娇俏动人,妩媚柔美,腮边挂着淡淡的风情,特别惹人怜惜!

周清柔将身子一扭,背过李自成,小声嘤咛道:“奴婢去准备热水!”

李自成尚在捏着下巴沉思,周清柔便回来了,“热水弄好了,奴婢伺候皇上沐浴!”

李自成不觉一愣,这么快?水热了吗?

还是早就准备了热水?

在木桶里痛痛快快地泡了一炷香的时间,李自成在周清柔的伺候下,入了临时的寝宫,钻进了薄被。

周清柔知道,今日在杭州,皇上身边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褪了亵衣亵裤,灭了灯烛,钻进李自成的怀中……

李自成连日赶路,身子有些疲乏,虽然阳火很盛,却只有二度春风浇灌着周清柔,从她的身上缓缓下来,又将她搂在怀中,“清柔,明日就可以回家了,朕第一次上门,需要买些什么礼物?”

“皇上带着奴婢回家,奴婢已经感激不尽了,”周清柔小心地伏在李自成的腋窝下,道:“皇上不用操心礼物,家中什么都不缺……”

“缺不缺是周府的事,朕如果空着双手,似乎失了礼节,”李自成抚摸着周清柔光洁的后背,道:“清柔可曾来过杭州?”

“选秀女的时候,奴婢在杭州住了一宿,不过,根本没有机会出去……”

“这样吧,朕明日带你去西湖边走走,顺便给你的家人准备一些礼物!”

“真的?”周清柔不等李自成回答,已经翻起身,在李自成的脸上亲了一口,算是下了定金,反悔不得,“皇上对奴婢真好!”

两人闹到子夜,剩下的小半夜,需要养精蓄锐了。

翌日起床后,周清柔一边弄来漱洗的用水,一边道:“皇上啥时带奴婢游西湖?”

李自成洗漱完毕,方道:“别急,用过早膳,咱们就去游西湖,下午再动身,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余杭!”

“嗯!”周清柔嘤咛一声,忙准备早膳去了。

早膳过后,李自成换上一件青色长衫,头上带着白色的毡帽,一副富商的模样,周清柔红衣白裙,倒像是大户人家轻佻的小丫头。

周清柔坐车,李自成骑马,数十亲兵也是换上便装,分成不同层次,或远或近,或三五个一群,或两人散着轻步,实际上都是围绕着两人,将两人保护起来。

马车从汉金门出了城,行不多远,便是西湖,李自成跃下战马,将周清柔从马车中搀扶出来。

战马和马车都丢给身后的亲兵,周清柔虽然跟在李自成的身边,却不敢让李自成牵手。

李自成用手向前一指,周清柔这才抬眼看到,长堤上除了他们,还要不少人,让她吃惊的是,牵手闲逛的情侣,至少有十余对,应该是才子佳人之类,更有两对“老夫少妻”,竟然当众搂搂抱抱,看那女子,都是浓妆艳抹,似乎是风尘中的女子。

周清柔羞红着脸,似乎这些人的不雅行为脏了她的双眼,但李自成趁机握住她的小手,她只是轻轻从抽了抽,见抽不开,也就由着李自成,反正长堤上不会有她的熟人。

长堤两侧,有不少茶楼、酒肆、商铺,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旅店,应该是为外地的游客服务的。

行了小半圈,两人虽然并没有逛铺子,却对西湖有了大致的认识。

除了清澈如泉水的碧波,长堤靠近西湖的内层,有无数的参天古树,古树林中还有不少凸出的岩石,岩石表面磨得很光滑,显然有不少人将它们当作石凳。

西湖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湖,而是被小岛、湖堤分割为数部,一条南北走向的苏堤,将整个西湖一分为二,西面的一半叫西湖,东面的一半叫西里湖。

西湖内小岛不多,但西湖的最北面,有一座十分醒目的大岛,原本与岸边的长堤相隔较远,但这座大岛两侧,都有白堤连接,观光的游客可以沿着白堤登岛,如此一来,大岛与北岸的长堤之间,又围成一个更小的湖,谓之北里湖。

与西湖的一望无际不同,西里湖内有无数的岛屿,特别西岸、南岸,南岸靠近苏堤的地方,被一系列的小岛自然围成一处封闭的水域,谓之南湖,北岸与苏堤相接之处,亦有一处独立的湖泊,谓之岳湖,南湖与岳湖以西,亦有一道横跨西湖的湖堤,谓之杨公堤,几乎与苏堤平行。

李自成估计,别说整个西湖沿岸的长堤,就是将湖心的苏堤、白堤、杨公堤游玩一遍,恐怕也要一日的时间。

极目之下,长堤上树木最为丰盛,道路相对也是较宽,路上还有不少行人。

他笑看着周清柔,道:“清柔,我们去苏堤上走走吧!”

周清柔见苏堤两侧,都是大片的湖水,远远望去,苏堤宛若一道笔直的绿线,便担心起来,贴着李自成的耳朵小声道:“老爷,奴婢可是小脚,这样的湖堤……”

“怕什么,不是有老爷吗?”李自成含笑握紧她的小手,道:“清柔,难得来一次西湖,我们难道只是做一对看客?总要抵近观测一下!”

何小米便要将苏堤上的游客赶出去,李自成忙摆摆手,“与民同乐嘛,如果将西湖圈禁起来,没有了这些商贾、百姓、游客,难道西湖还有如此绮丽的风光?别忘了,西湖并非深山幽谷,它的风光,是建立在繁华的基础上!”

周清柔原本不敢走苏堤,被李自成一说,心儿也痒痒的,便小心地道:“老爷,奴婢能走……走过去吗……”

“能,清柔一定能走过去,”李自成笑道:“苏堤上有人行走,自然有路径,实在不行,老爷背着清柔过去!”

周清柔的脸上,又是显出淡淡的红晕,不知想到什么了。

李自成见周清柔没有反对,也就牵着她的小手,越过长堤,小心地来到苏堤上。

从远处看,苏堤犹如一条碧绿色的细线,但走进了,周清柔方才发现,其实苏堤很宽,如果身材瘦点,两个人几乎可以并行,只是道路有些起伏,比不得长堤又宽又平。

何小米担心李自成的安全,派出四拨亲兵在前面开路,后面也是四拨亲兵,虽然没有驱赶游客,却是将游客与李自成完全隔开。

周清柔战战兢兢,一路之上,光顾着看脚下的道路,完全忘记是来观西湖的。

好不容易走完苏堤,从北面上了长堤,周清柔拍拍胸口,心儿方才回到胸腔。

李自成笑道:“清柔,要不,我们划船去湖上玩会?”

周清柔摇摇头,见左右无人,小声地道:“能随着皇上走一趟苏堤,此生死了也值!”

李自成知道,自己没有文人墨客的闲情雅致,更不是来西湖采风,即便身处绝佳的风景名胜之中,也没有他们的那种感悟。

普通人游山玩水,重在游玩的过程,开心就好!

他没有强求周清柔,而是陪着她去长堤两岸的商铺中,购买了一些新奇的礼物,又寻了一间素雅精致的酒楼,用了午膳,也不回城,直接沿着官道赶往余杭县。

正文 第1030章 繁华背后

从杭州府到余杭县,路程可算不近,李自成与亲兵都有战马,速度可以加起来,但周清柔是乘坐马车的,自然不能与战马相比,速度太快了,马车就会颠簸得厉害。

或许周清柔的心里念家,她不断催促着车夫。

傍晚的侍候,李自成带着周清柔,终于赶到余杭城下。

他这次来到余杭,算是私事,并没有知会当地的官府,所以守城的士兵看到这么多骑兵,吓得赶紧闭了城门。

没办法,李自成只得让何小米前去交涉。

城门是打开了,但李自成来到余杭的讯息已经传开了,守城的士兵不一定知道是李自成到了,但只要不是傻得可爱,一定知道余杭县来了大人物。

马车在周清柔的指导下,沿着大街来到城南,或许是“近乡情怯”的缘故,这时候马车行驶得很慢,周清柔时不时掀开隔帘,向街道两侧张望着。

虽然天色没有完全黑透,但大街两侧的商铺中,已经燃起不少灯火,夜市已经不知不觉开始了。

马车来到城南的市坊,在一座两层的府邸前停下,李自成抬眼一看,正门上方的阴影中似乎有两个大字,应该是“周府”吧?

借着灯光,李自成看到,周府门前的一对石狮子算不上高大,却是张牙舞爪,气势倒是不凡,左侧的石狮子后方靠着一个守卫。

守卫见门前来了人,正要过来喝骂,但看到的是一个长队的骑兵,一直延伸至屋角之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

他硬是将要说的话,生生吞回腹中,换了一副谦恭的模样,上前拱拱手,道:“军爷们要找谁?”

周清柔掀开隔帘,由李自成搀扶着下了马车,向门前走了两步,看到那张望的府丁,仔细辨认一番,忽地高声道:“二疙瘩!”

原来那府丁叫二疙瘩,因为办事缺少变通和心眼,又不喜欢说话,所以被人称作“二疙瘩”,真名倒是被遗忘了。

二疙瘩看了周清柔一眼,似乎不敢相信,揉了揉双眼,不错,是小姐!

“小姐回来了,你不是去南京了……”

“少废话!”周清柔把眼一蹬,漂亮的脸蛋上显出怒色,“还不去告诉爹娘……算了,我自己进去!”

二疙瘩看了眼小姐身边的李自成,显然不太放心。

“多管闲事!”周清柔斥责道:“还不在前面带路?”

“是,是!”二疙瘩没想到小姐身份上的变化,但小姐的话,他哪敢不听,便转过身屁颠屁颠地在前面引路。

周清柔主动挽起李自成的膀子,脸上带着羞笑,像是初次陪着相公回娘家的小妇人。

李自成吩咐何小米带上两个小旗的亲兵跟随着,其余的亲兵,都在府门外等候。

二疙瘩一边引路,一边大声喊道:“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周府不算大,从府门到最里面的后院,只有两进,三四十步距离,二疙瘩的大嗓门,早已惊动府中的人,李自成看到不少人都是从房屋中出来。

一名身着短褂的男人,在门口晃动了一下,却是缩回灯影里。

看热闹的人不少,但李自成凭着感觉,那个人应该是清柔的爹!

果然,周清柔放下李自成的手臂,忙朝那人跑去,“爹,女儿回来了!”

“清柔回来了?”那人的脸上,并没有惊喜,

而是轻皱眉头,凝成“川”字的皱纹里,显然有许多疑问,他看了李自成一眼,并没有打招呼,而是一把拉起周清柔,快速向室内走去。

李自成一愣,这人怎的如此无礼?如果不是周清柔口中叫“爹”,他真想上去踹上一脚。

室内并没有安静多久,短褂男人又出来了,已经换上了灰色长袍,他快速向前走了两步,翻身跪拜于地,“草民周大中,叩……”

“快快起身!”李自成打断他的话,声音有些威严,“周东主!”

周大中似乎明白过来,忙起身道:“请随草民入室……”

李自成带着何小米,随着周大中进去,穿过厅堂,转到里侧的一间雅厅,周大中用衣袖抹去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侍候李自成落座,然后回身关上门,来到李自成面前,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草民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李自成淡淡一笑,“周东主不用多礼,大家自己人!”

“那是,那是!”周大中口中说着话,脸上却是非常严厉,或许是紧张所致,立在李自成面前竟不知所措。

这可是你的家,难道要朕教你吗?李自成笑道:“周东主,冒昧打扰,希望没有影响到周府,”又回身道:“小米,让人将礼物搬下来!”

“皇上来到周府,那是周府莫大的荣幸……”周大中这才反应过来,亲手为李自成、何小米沏了茶,“皇上稍后,草民这就吩咐人去备晚饭……”

“有劳周东主,”李自成淡然道:“暂时不要泄露朕的身份!”

“是,是,是,”周大中向李自成行了礼,方才退下去。

李自成见何小米神色有异,遂笑道:“小米是怪朕不该浪费时间来余杭?”

“臣不敢!”

李自成淡淡一笑,“小米,你一直是朕的亲兵统领,在朕面前,你也不敢说实话、心里说吗?”

“皇上,臣……”

“小米一向性子耿直,今日怎的像个娘们?”李自成大笑,随后长叹一声,道:“如果是为了清柔,朕或许不用亲自来余杭,派些护卫送她过来就行了!”

“皇上圣明!”

李自成摆摆手,笑道:“小米觉得杭州的市坊如何?”

“非常繁华,”何小米的双目中似乎隐隐显出光芒,“皇上,杭州的富庶 、繁华,远远超出臣的想象,仅仅从西湖的长堤来看,应该不下于南京的夫子庙、秦淮河!”

“是呀,杭州的市坊太过发达,”李自成喃喃地道:“杭州的市坊太过繁华,百姓、商户都是人心浮躁,对实体工业的发展,绝对不是好事情。”

“微臣斗胆,”何小米忽地醒悟过来,“皇上这次来余杭县,难道是为了杭州?”

“至少八成是为了杭州,”李自成捧起茶水杯,饮了一小口香茗,方道:“杭州如果还是满足与当前的富庶,很快便会被南京甩开,甚至苏州、松江也会赶上来!”

“微臣愚钝,”何小米思索片刻,道:“皇上不是一直想着让百姓富裕起来吗?杭州繁华、富庶,有什么不好?”

“富庶自然没有什么不好,朕想的是杭州的发展后劲,”李自成道:“单纯的百姓富庶,和单纯的商家富庶,都不会持久,如果杭州的商家在这场江南的大发展中落伍了,缺少龙头商家的带动,百姓还能持续富裕下去吗?恐怕杭州现在的繁华,

也会黯淡下去……”

何小米若有所思,皇上的话,他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经济问题实在太复杂了……不过,只要皇上还是那个勤政爱民的好皇上,他就不用担心了……

不久,周大中着人送上晚膳,他告诉李自成,余杭知县廖汉原来了,问李自成是否召见。

李自成想到,自己来到余杭县的事,迟早会传出去,遂让周大中传廖汉原进来一同用膳,先见见再说,如果廖汉原顺眼,可以让他留任。

不一会儿,一名四十开外、身着官袍的人入了雅厅,并没有看李自成,先是翻身跪拜于地,“小人廖汉原,叩见皇上!”他这个知县,是弘光朝廷的官员,尚未得到华夏的确认,所以不敢以“臣”自称。

“免礼平身!”李自成淡淡地道:“你知道朕的身份,自然知道朕是来考察民情的,余杭的百姓怎么样,可有衣食之忧?”

“回皇上,余杭县临近杭州,百姓虽然生活艰难,但衣食之忧的百姓,实在是微乎其微……”

“那就是有了?”李自成扫了廖汉原一眼,见他目光清澈,似乎不像作伪,隧道:“你做余杭知县有多长时间了?”

“回皇上,小人就任余杭知县,已经接近两年!”

原来是弘光政权之前就任的!李自成微微点头,道:“余杭县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土地?”

“回皇上,余杭县有丁口六万两千余人,耕地三十三万八千余亩!”

李自成顿时皱了眉头,即便按照丁口来计算,人均亦不过五六亩,除去士绅大户占据的土地,普通百姓的土地,实在有限得很。

余杭县隶属于杭州府,暂时不会执行《土地律》,普通百姓耕地明显不足,在农业时代,百姓的收入主要依靠土地,百姓岂能富裕?

除非进入工业时代……

李自成沉思片刻,道:“廖知县上任以来,采取了何种方式为百姓谋取利益?有多少百姓脱离了原先的贫困?”

这个时代,让知县替百姓谋利,帮助百姓脱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李自成不是为难廖汉原,而是做出姿态,让廖汉原明白自己的责任。

“这……”果然,廖汉原顿时语塞,支吾了好一会,方道:“小人惭愧……”

李自成正色道:“廖大人,朕着人随你回县衙,如果你刚才说的人口、土地属实,朕便留用你为余杭知县,”他心中明白,这个时代,能记住这些数据,说明他心中尚有百姓,已经算很不错的官员了,遂轻轻叹道:“聊大人,为官一方,无论何时,心中都要记挂着百姓!”

“小人谨记皇上的教诲!”

李自成派出两名识字的亲兵,随着廖汉原回去,这边的雅厅,除了服侍的何小米,只剩下李自成与周大中相对而坐。

李自成淡然笑道:“周东主家中有几子?”

周大中小心地道:“回皇上,草民有两子!”

李自成道:“让他们过来一同用膳吧!”

周大中心中一惊,忙拱手道:“回皇上,犬子山野之人,上不得台面……”

李自成笑道:“周东主应该知道,清柔与朕的关系……咱们已经是一家人,就不用说这些虚话了。”

周大中商人出身,心中如何不明白,皇上这是要见见他的两个孩子,量才而用,说不定能提携提携,忙道:“草民谢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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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31章 长子次子

周家的男丁,长子叫周震,已经二十二岁,次子叫周扬,比周清柔还小,现在只有十三岁。

或许是遗传了母亲的基因,周震生得眉清目秀,周扬的相貌虽然不如周震,却也差不到哪里。

两人战战兢兢进入雅厅,翻身便拜,“草民叩见皇上!”

“免礼起身!”李自成淡淡笑道:“你们也坐下吧,都是一家人,不用拘礼!”

周家两子犹豫片刻,都是坐了半个屁股,周大中使个眼色,周震忙站起身,为各人斟酒,周扬比较年幼,只是半杯。

周家父子设宴欢迎李自成,连着敬了三杯之后,李自成放下酒盏,看着周震道:“周公子平日在何处高就?”

周震要起身,被李自成摆手止住,隧道:“草民平日随着爹,主要是经营厂子……”

李自成知道,这个时代,一般都是子承父业,周震是家中长子,自然要学习经营之道,但听到厂子,不禁心中一动,道:“厂子?什么厂子?”

“回皇上,草民经营的是棉布厂,规模不大,也就两台机器!”

棉布?不就是生产布匹吗?

李自成沉思片刻,道:“周东主想不想扩大规模?”

“扩大规模?”周大中不解。

李自成微微颔首,道:“周东主说句实话,以周家的产业,如果全力发展,厂子的规模能达到多大?”

“这个,”周大中思索了一会,道:“不瞒皇上,如果使尽全力,草民能调动上万两银子,不过……”

“不过什么?”

“皇上,现在的棉布行业,入行者太多,利润非常低,”周大中道:“如果不是祖上传下的产业,草民又不忍解雇了工人,恐怕厂子早就解散了……”

“厂子利润低,那是所有的厂子太过相似,周家的厂子规模小,生产成本高,”李自成在周大中的身上,再次看到了纺织行业的激烈竞争,不过,这个周大中,能替雇工考虑,也算是恪守商道了,遂淡淡笑道:“周东主,如果朕有办法降低成本,周家的棉布,是否有竞争力?”

“降低成本?”周大中似乎捕捉到什么,双目的光芒一闪,道:“不瞒皇上,现在整个棉布行业,除了印染,大家生产的棉布都差不多,如果能降低成本,以更低的价格向市坊出售,草民的棉布一定能……”看了李自成一眼,却是顿住不语。

李自成大笑,“周东主不用藏着掖着,只要遵守华夏的律法,还能兼顾雇工的利益,朕并不担心有谁富可敌国,”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周东主行商,需要按照市坊的规律,切不可打着皇亲国戚的名头,坏了市坊的规矩!”

“草民不敢!”

李自成道:“朕帮助周家,是让周家在市坊取得优势,而不是让周家以权谋私!”

“草民谨记在心!”

“华夏的土地上,别说周家,就是皇子行商,也得遵守律法,谁要想赚钱,就得凭借

自己的努力和眼光。”李自成从言语中确信,周大中并非是太过奸诈的商人,至少还有一些社会良知,但周家逐渐会成为当地的大户,谁知道人的心境回发生怎样的变化,不得不提前警告。

周大中拱手道:“皇上放心,草民会将皇上的教诲,当作家族的座右铭,子孙必须永远铭记于心!”

“如此甚好!”李自成点点头,道:“周东主,如果朕能提高棉布的生产速度,同样是一名雇工,在同样的时间内,生产出两倍,甚至是三、四倍的棉布,周家的棉布厂,是否能赚得盆满钵溢?”

“三、四倍?”不仅周大中和周震,就是年幼的周扬,也是瞪眼张口,如同被人隔空点了穴似的,一时都呆住了。

李自成笑笑,等三人清醒过来,方道:“世间的确有这样技术,只要能制造出相应的机器!以周东主的经验,这个时代的织布机,与数百年前是否有改进?”

“改进?”周大中似乎明白了,忙道:“皇上是说,有改进的织布机问世,生产速度大大加快?”

“周东主果然灵犀之人,”李自成笑道:“不瞒周东主,朕的身上,便有改进过后的织布机图纸,只要制造出这种织布机,就会大大提高棉布的生产速度,相应的生产成本就会降低。”

“皇上……”

李自成直接忽略了周大中眼中那种攫取的光芒,淡淡地道:“周东主不用着急,织布机的生产图纸,晚膳后再仔细察看!”

“那是,那是,先喝酒,吃菜,菜都要凉了,要不要让人热一热……”

李自成暗笑着摆摆手,却是看向周扬,“二公子可曾就业?读过书没有?”

周扬一愣,忙道:“回皇上,草民读过三年书……”

周大中喝道:“你也不小了,也该帮着家人做些事了,整日就知道胡混……看你大哥,像你这个年岁,已经能帮着照看厂子了!”

李自成暗笑,像周扬这个年龄,如果生在后世,也就是初中生而已,想要找份工作,还有童工之嫌。

周震是长子,自然要承担更多的家庭责任,不过,厂子照看了十几年,也没见有什么发展,甚至还想着关闭。

倒是周扬,现在尚未成年,未来的发展方向不定,完全有可能超出大哥的成就,不过,要有过人的成就,就能有过人的见识。

周扬比周震小了不少,又没有社会历练,见识上肯定比不上周震,除非……除非在学识上超过周震……

将来的周家,长子周震从事管理,次子周扬从事研发,只要相互合作,倒是一种绝配!

他思索片刻,道:“二公子尚且年幼,不如送往高学中学习,将来或许前途无量……”

“高学?”

李自成笑道:“杭州很快便会组建高学,虽然比不上大明的翰林院,却也是为国家培养人才的机构,二公子的年龄,现在管理厂子,似乎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高学去学习数年,将来毕业了,也好

为国家,为家庭做出贡献……”

周大中还在犹豫,周扬却道:“皇上,草民可以入高学吗?”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当然,能入高学的人,名额非常有限,除了品行正直,还要有文字功夫,二公子要想入高学,就得在这两个方面努力!”

周扬犹豫了片刻,忽地道:“爹,从明日开始,孩儿不再贪玩,还会向先生学习,孩儿一定要进入高学……”

周大中虽然不太明白高学的事,但当着李自成的面,也不好拒绝周扬,便道:“只要你能上高学,不在外面闯祸,爹倒是不反对……”

晚膳之后,奴仆们收拾了碗箸,李自成这才取出图纸,展开在周氏父子面前。

周氏父子都是商户出身,为了商业上的便利,都是识字的,周扬看了眼封页,轻轻念道:“飞梭织布机……”

李自成摸着周扬的脑袋,不觉笑道:“二公子可别小看了这种织布机,只要制造出来,将来你的的老婆本,可就指望着它了!”

周大中、周震都随着大笑,周扬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觉羞红了脸面,“皇上……”在他的心中,李自成已经不是金銮殿上那个威严到令人可怕的皇上,而是亲切可爱的姐夫……

看到李自成喜欢周扬,周大中不觉露出会心的微笑,能得到皇上的喜爱,不仅是周扬,也是整个周家莫大的荣幸!

李自成展开飞梭织布机的图纸,一点点向三人解释着,虽然李自成讲解得非常细致,但周氏父子是第一次接触图纸,终究不甚了了,虽然偶尔插问几句,却很少在关键的地方。

李自成并不担心,只要周氏父子将来会使用就成。

江南人心灵手巧,又有长期从事纺织行业的传统,工匠们制造出飞梭织布机,应该不成问题,只要周氏父子舍得投资,周家想不富裕、壮大都不行。

不过,现在周家,算不得巨富,不要与杭州城中的富商相比,就是在余杭县,资产亦不过中上等而已,李自成并没有出售图纸,而是白送。

不知道算不算是补给周清柔的聘礼?

等周氏父子差不多明白了飞梭织布机的原理和使用方法,李自成又告诫道:

“这项织布技术,在整个杭州,暂时是独一无二的,不过出了杭州,南京、苏州、松江,甚至是湖州,都会有相同的技术,”李自成道:“周东主要想保住周家在棉布生产上的技术优势,就得送二公子去高学学习,最好是松江纺织学院,”顿了一顿,又道:“天下没有一劳永逸的技术优势,只有不断创新、研发,才有可能保住技术上的优势,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草民受教了!”周大中暗暗心惊,自己行商半辈子,却不如皇上看得透彻!幸好有清柔,否则这等浩荡皇恩,哪能轮到周家?

他原先对周扬上高学的事,还是不甚上心,这时倒是觉得,为了周家,扬儿无论如何都要上高学,保住周家在织布行业的技术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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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32章 学以致用

当晚李自成在周府宿了,但周清柔一直没有露面,直到次日早起,方才过来伺候李自成漱洗。

昨晚让李自成独宿孤眠,她显然十分内疚,“皇上,要不,咱们今日就回杭州吧?”

“杭州?”李自成笑道:“自然要回杭州!”心中却在想着另外一个地方。

早膳之后,李自成辞别周氏父子,带着周清柔离开余杭县,知县廖汉原要送行,被李自成阻止了,李自成只是告诫他:要做关心百姓的好官。

大约在午时,李自成回到杭州。

午膳之后,李自成召见了湖州来的两名富商,以五千两的价格,将八锭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的图纸出售给他们,叮嘱几句,然后离开杭州,从南城外上了官道,奔东南面的绍兴府而去。

天擦黑的时候,李自成尚未赶到绍兴府,便在距离府城数十里的小镇口落了帐,亲兵们的营帐,将李自成的中军大帐团团护卫起来。

周清柔有一个单独的小型帐篷,就靠在李自成的中军大帐旁边,中间只隔着一人走过的通道。

用过晚膳之后,李自成镇子外面溜达了一圈,回到大帐后,用双手枕着后脑,斜躺在行军床上,正想着自己的心思。

忽听得帐外传来悉悉的脚步声,李自成不禁一愣,这么晚了难道有什么紧急讯息?

“皇上……”

李自成一听,不禁乐了,哪是什么紧急讯息,原来是周清柔!

他起身掀开隔帘,将周清柔迎进来,“清柔!”

黑暗之中,周清柔美丽的眸子扑闪扑闪的,犹豫了片刻,终是道:“皇上,昨晚在奴婢家中,奴婢……”

李自成轻轻将周清柔搂入怀中,他知道周清柔的心思,昨夜在周府,周清柔回家后一直没有露面,任由他孤宿独眠,心中恐怕不安。

哪怕是皇上,也要遵守民风民俗!

不过,李自成觉得此事无伤大雅,他在行军作战的时候,常常数月不见女人,对这样的事情,心中并无荆棘,“清柔来了就好!”

周清柔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奴婢是来赔罪的……”

“赔罪?赔什么罪……奥,是要赔罪,看看朕用什么方式罚你……”

“皇上坏……哎呦……轻些……外面还有不少士兵呢……”

大帐之外,的确有不少亲兵,但他们的责任,是保护李自成不受伤害,至于李自成要伤害谁、喜欢谁,他们管不着,也无权去管。

李自成怜惜周清柔要随着自己长途远行,并没有折腾多久,外面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也在大帐中睡熟了……

天明之后,匆匆用了早膳,周清柔收拾行装,上了马车,李自成立即沿着官道向东行进,直到午后,方才看到余姚城西的灵绪山。

灵绪山并不大,方圆不过三四里,高度不过十余丈,实际上就是一块稍稍大点的土坡,但整座山上清脆蓊郁,古柏森森,苍松入云。

李自成向前一指,笑道:“灵绪山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气,难怪能孕育出朱之瑜这样的怪人。”

何小米道:“皇上,这个朱之瑜,值得皇上亲自上门吗?”

“也不算特意上门,朕要去福建、广东,算是路过吧,”李自成道:“此人要么徒有虚名,要么就是朕需要的大才,亲自上门看看也好。”

不知不觉之间,李自成来到西城门,守城的士兵看到九州军旗,便着人前来询问,确认是自己人,这才打开城门。

李自成让亲兵们在城外驻扎,只带着何小米和一个百户的亲兵,步行入了余姚城。

余姚城隶属于绍兴府,与杭州地区的繁华,已经不能同日而语,李自成一面让亲兵去寻找朱之瑜,顺便在城内的酒馆用了午膳。

李自成出了酒馆,沿着大街向东南方行去,沿途所见,商铺都是敞开了门,百姓们悠哉游哉,并没有受到战火的影响,心中十分宽慰。

行至朱府正门,举目四望,朱府的院墙不高,门前的石狮子非常小,连大门上的朱漆也是脱落了不少。

这个朱之瑜,应该是个清高的人吧?

做学问的人,就该有些清高,过于追求身外之物,不但难以静心,还容易受到权力和金钱的影响。

在会面之前,李自成对朱之瑜的印象还算不坏。

何小米上去敲门,不一会儿,正门打开一条缝隙,一名府丁瓮声瓮气地道:“谁呀……”忽地看到门外全副武装的士兵,不觉吃了一惊,整个人僵在门内,口#唇都忘了合拢。

何小米暗笑,道:“京师有贵客来访,烦请通报朱先生!”

“京师贵客?”府丁这才清醒过来,忙拱起手道:“军爷稍等,小人这就去通报!”慌忙合上大门,一溜烟去了。

李自成并没有等待多久,正门再次打开,一名身着青色长袍、头戴黑色四方学士帽的中年人从门内走出来,目光依次扫过何小米和李自成,微微皱眉,拱手道:“在下朱之瑜,几位是京师来的客人?”

何小米拱手还了礼,道:“正是!”

朱之瑜道:“在下与诸位并不相识,不知找在下何事?”

何小米道:“朱先生,可否先入府说话?”

朱之瑜面色肃然,正色道:“如果你们是来劝慰在下去京师为官,依在下看,还是不用进入寒舍了,免得诸位失望!”

李自成淡淡一笑,朗声道:“朱先生是担心自己的立场不坚定,还是害怕被我们绑架去京师为官?”

朱之瑜神色一顿,随即伸手向门内一指,道:“几位请随在下入室一叙!”

李自成让亲兵们留在府外,只带着何小米和一个小旗的士兵入了府,随着朱之瑜入了会客厅。

亲兵们照例留在厅外,只有何小米随在李自成的身边。

朱之瑜向对面的木椅上一指,“军爷请!”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了。

何小米用衣袖将座椅上抹了一遍,方才让李自成落座。

朱之瑜皱了皱眉头,口#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口,迟疑片刻,方道:“军爷究竟是什么人,找在下何事?”

李自成向朱之瑜拱了拱手,笑道:

“在下李自成,听说先生大名,特来拜访!”

“李自成……”

“大胆!”何小米怒道:“朱之瑜,你好大的胆子,敢直呼皇上的名讳……”

李自成却是淡淡一笑,道:“小米,稍安勿躁!”看了眼朱之瑜,脸上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没有在乎这种纯粹的礼节。

朱之瑜呆了一呆,遇上李自成的目光,方才清醒过来,忙起身离座,拜伏于地,“小人朱之瑜,叩见皇上!”

李自成心道:弘光伪政权已经投降了,浙江已经是华夏的国土,朱之瑜给自己行礼,也算合适。

既然朱之瑜行了叩拜之礼,说明他知道天下的大势。

他微微点头,笑道:“朱先生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小人多谢皇上!”朱之瑜起身之后,再不敢落座,在李自成的一再要求下,方才勉强坐了。

李自成笑道:“朱先生可知道,朕为何来到朱府?”

“这个……”朱之瑜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如果仔细观看,还有一丝淡淡的阴霾。

李自成细察之下,知道直接难以说服朱之瑜,遂淡淡笑道:“听说朱先生数次得到举荐,但无论是原先的大明,还是弘光小朝廷,朱先生都是辞官,为何?”

“朝廷腐败……

李自成笑道:“先生不愿为官,是无法施展抱负,还是不愿与大明的官员同流合污?”

“为了百姓,小人如果为官,自己的报负倒是无所谓,关键是百姓,”朱之瑜摇摇头,轻轻叹息道:“天下黑暗,朝廷无道,小人早就绝了为官的念头,安心在家做学问!”

为了百姓?

李自成心中一动,在明末的乱世,心中记挂百姓的人,实在难得!朱之瑜是真心为了百姓,还是故弄玄虚?或者他已经看出明末的大势,知道大明行将灭亡,故意不出仕,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可惜,这个朱之瑜,或许并不是名人,后世的历史上,根本没听说过,没有任何参考的资料。

无论是不是故弄玄虚,就算是因为看清天下大势而不肯出仕,也算有眼光的人,华夏如果不用,实在有些可惜。

李自成淡淡地道:“既然朱先生一心为民,不知道是否愿意为华夏效命?”

朱之瑜看了李自成一眼,若有所以,但终究还是微微摇头,“回皇上,小人……小人早就绝了为官的念头,求皇上谅解……”

李自成无语,如果朱之瑜是要要吸引自己的眼球,自己大老远特意拜访,他实在没有绝仕的必要,自己是皇上,三顾茅庐是不可能的,自己来到小小的余姚县,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朱之瑜的确不想为官,或者说,他不太了解现在的华夏!

华夏并不缺少官员,朱之瑜或许是一位出色的、为民请命的官员,但华夏现在最为紧缺的,倒是高学的教员。

李自成微微颔首,道:“先生闭门就学,不知道为学上可有什么感悟?”

朱之瑜微微躬身,道:“小人等感悟,便是‘实理实学,学以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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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33章 杭州大学

李自成对这些文绉绉的说话,根本听不懂,或者说,根本不感兴趣,如果朱之瑜是研究程朱理学之人,那就不必请他出山了。

既然来了,总要具体看看,他抱着死马活马的想法,道:“先生请道其详!”

朱之瑜不知道李自成的心思,道:“学问之道,贵在实行,圣贤之学,俱在践履!”

李自成心中一动,虽然对这种文言并不擅长,但大意还是能理解的,似乎与传统的理学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实行”、“践履”,倒有脱离圣贤之说本身,从而投身社会实践之中,这不就是毛太祖倡导的“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吗?

他的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道:“朱先生所说的‘实行’、‘践履’,又是何意?”

朱之瑜见皇帝能虚心听从自己的学说,心中有不胜惶恐之感,微微欠起身,道:“不瞒皇上,小人涉猎甚广,博采众家之长,然而,任何学问,都不是脱离社会本身而存在的,关键在于‘实行’、‘践履’,也就是小人所感悟的‘学以致用’!”

李自成笑道:“不知先生所说的‘实行’,是要将学问用在何处,授徒吗?”

“授徒倒在其次,”朱之瑜苦笑,知道皇上是误会了,忙道:“小人为学,虽然涉猎很广,但最终的目标,却是忠君、爱国、为民,小人推崇的是苏武、文天祥的伟大人格!”

李自成心中暗惊,忠君、爱国、为民,不就是天命军一直推崇的主张吗?至于苏武、文天祥,都能称得上是当时的民族英雄,难道这个朱之瑜,还是一个民族主义者?

这个朱之瑜,究竟是为了迎合自己,还是者本身就是他一贯的主张?

早知如此,就该让汉清部的人,详细查探朱之瑜的过去!

不过,朱之瑜已经拒绝了为官的建议,应该没必要迎合自己,如果做学问的人,为了迎合权力、金钱,也就失去了成为专家、大师的机会,实在是“砖家”、“叫兽”而已!

李自成悄悄盯着朱之瑜的目光,道:“除了学问,在先生的心中,国家与百姓,谁重谁轻?”

“君王、国家、百姓,都是小人所践行的,本身没有轻重之分,”朱之瑜道:“世俗之人,以加官进禄为悦,贤人君子以得行其言为悦。盖世俗之情,智周一身及其子孙,官高则身荣,禄厚则为子孙数世之利,其愿如是止矣。大人、君子包天下以为量。在天下则忧天下,在一邦则忧一邦,惟恐民生之不遂,至于一身之荣瘁,禄食之厚薄,则漠不关心,故惟以得行其道为悦!”

李自成点点头,赞道:“先生不好名利,心怀天下,热衷于关心国家的前途和百姓的命运,朕心甚悦,”顿了一顿,又道:“然先生不愿出仕,可是心怀大明?”

“小人不敢……”朱之瑜慌忙离座,匍匐于地。

“先生快快起身,不用紧张,”李自成摆摆手,让朱之瑜落座,“朕与先生,谈的是学理,先生之心,即便心怀故国,朕亦不以为意,至少大明有值得先生牵挂的东西,不过,朕知道,即便先生怀念故国,亦不过是心中所思,绝对不会做出有害于新朝与百姓之事。”

“皇上圣明!”

李自成笑道:“先生可知,天下没有永久的王朝,只有永久的民族和永久的百姓!”

“朝代更替?”

“对,先生做学问,不会不涉及经史,”李自成笑道:“先生自问,汉唐如何?今日可见汉武、唐宗?”

“皇上是说……”

“朝代更替,是历史的规律,谁也不能违背,没有李自成,自然还有张献忠、罗汝才,甚至是关外的满清鞑子夺取大明天下,”李自成道:“先生要忠君、爱国、为民,本身并没有错,但先生忠于的君、国,不一定是大明和崇祯,要看新朝能否让百姓过得更好。”

“皇上……”

李自成笑道:“百姓为上,君为轻!”

朱之瑜忙拱手道:“皇上圣明,小人倒是太过拘泥了!”轻轻摇着头,小声哆嗦道:“小人自认为不拘一格,没想到还是没能走出圣贤之书……”

李自成心情大好,道:“先生可曾了解天命军?”

朱之瑜摇摇头,道:“最近一段时间,小人才知道华夏国……至于天命军,小人实在不知……”

“华夏立国,不过两年时间,而天命军存在,已经十余载,”李自成道:“从天命军存在之日起,‘一切为了百姓’,就是天命军最为重要的军律,早已深入每一名士兵的骨髓,不知道与先生的‘为民’,本质上有没有区别?”

“这个……”朱之瑜沉思良久,方道:“小人孤陋寡闻,倒是误会天命军与华夏国了,不过……”

“不过什么?”

“听说天命军进入南京、杭州之后,并没有将土地分给百姓,不知可属实……”

“属实,”李自成道:“除了包括南京、杭州在内的江南八府,其余的州县,包括京师,都会实行《土地律》,所以的土地无偿分发给百姓,先生可知,这八府之中,朕为何没有执行《土地律》?”

“难道不是屈从于江南士绅……”朱之瑜或许是有些担心,话并未说完。

“哈哈哈……”李自成大笑,“别说江南这样的属地,便是青海、甘肃、四川之地,凡天命军所至,不仅汉人,连异族都归于华夏,加入汉民族的洪流,难道因为江南士绅的强大,朕就会允许他们为所欲为,祸害百姓?”

“皇上的意思是……”

“先生做学问,感悟了‘学以致用’,一心‘为民’,”李自成淡然笑道:“先生心怀百姓,在这个世界,比那些将百姓斥责为‘贱民’的,倒是前进了一大步,但先生可知,百姓最大的需求是什么?”

“百姓的需求?”朱之瑜道:“百姓的需求,难道不是土地?”

“百姓的确需要土地,但土地不过是谋生的手段,”李自成抬起头,目光中充满着希翼,“百姓所求,首先是衣食住行,所以天命军从成立之日起,就立下口号,让所以的百姓‘有衣穿、有饭吃、有房住、有地耕’,朕还没有老到糊涂的地步,岂能忘了百姓?”

有衣穿、有饭吃、有房住、有地耕?朱之瑜喃喃自语,难道李自成从起兵的那一日,就已经将百姓放在心头?难怪天命军得到百姓的拥护、支持……

“江南之地富裕,即便没有土地,百姓也不会为衣食所愁,”李自成笑道:“先生可知,朕在江南,究竟是和打算?”

“小人愚钝……”

“能理解朕在江南施行的政策,华夏全国,应该不会超过十人,”李自成道:“百姓所求,只要有银子,都可以购买,所以,朕不仅解决江南百姓的衣食住行,而是让江南百姓更加富裕,也就是说,江南的百姓,不仅能解决温饱,还会有些余财,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朱之瑜沉思良久,道:“皇上是施行富民政策?”虽然不太明白李自成的具体政策,但他隐隐感觉到,这个皇上,有很多不一样,与传说的大明皇上不一样,难道这就是开国之君的气度?

“的确是富民,百姓富裕了,不仅国家会安宁,他们才会感恩、报国,就像先生主张的那样,”李自成叹道:“让百姓忠君爱国、报效国家,不仅是一种口号,更是一种行动。”

朱之瑜一向是做学问的,内心十分宁静,但此时此刻,心中却是十分惊骇,数千年来,关心百姓疾苦,不过是权贵们的权宜之计,多半是为了一时的利益,像李自成这样,从起步开始,就将百姓放在心中的重要的位置,普天之下,又有几人?

他虽然不太明白李自成具体的“富民政策”,却对李自成本身,已经有了巨大的兴趣。

李自成不管朱之瑜有多少心思,笑道:“先生可知,西宁、兰州这些边陲之地,土地稀缺,水源不足,但百姓的实际富裕程度,却是超过江南?”

“超过江南?”朱之瑜奇道:“求皇上赐教!”

李自成用了很长时间,才让朱之瑜初步明白:工商兴国、富裕百姓!

朱之瑜只有听的份,实在不明白,偶尔才会问上几句,等李自成说得差不多了,方小心地道:“皇上,这种方法可行吗?”

“方法一定可行,朕已经在西宁、兰州施行了十余年,现在已经初步看到成效,”李自成看着朱之瑜脸上的兴奋之色,道:“不过,工商兴国的过程,不会是一帆风顺的,需要大批懂得科学知识的官员和研究人员!”

朱之瑜忙拱手道:“皇上,小人能做些什么?”

“你?”李自成凝视着着朱之瑜,终于下定了决心,“先生并不懂得科学,但先生懂得道理,为民、治学……”

“皇上……”

李自成道:“朕打算在杭州组建高学,杭州大学,先生去杭州大学出任校长,既可以为华夏,为江南的百姓做些贡献,又可以继续自己的学问……”

正文 第1034章 舰炮的数量

朱之瑜向李自成推荐了同乡黄宗羲、苏州府昆山县的顾炎武,但李自成想到,杭州大学,终究是以理工为主的高学,主要是培养科技人才。

黄宗羲、顾炎武与朱之瑜一样,走的是严谨治学的路子,倒是更适合京师的北京大学,如果有机会,将来可以让他们去北大任教。

李自成与朱之瑜一直谈到天黑,便留在朱府用了晚膳。

晚膳尚未结束,何小米就进来了,“皇上,前方的战报!”

“战报?”李自成一愣,何小米将讯息送到餐桌上,一定是紧急讯息,难道是第九营在广东吃了败仗?还是第四营在福建出师不利?

他接过讯息,拆开一看,皱起的眉头完全舒展开了。

讯息是南海舰队的周坤着人送来的。

南海舰队沿着海岸线南下,一路之上逐渐熟悉了大海的性子,也学会了在大海之上的战斗,沿海的渔民、海盗都是望风而逃。

舰队行至福州外海是,击败了大明福建水师都督郑芝龙,在第四营陆军的威慑之下,郑芝龙率福建、广东的水师,归降了南海舰队……

看完这份军报,李自成顿时合不拢嘴。

这份军报中,周坤并没有详述战斗的过程,也没有取得战役上的大胜,应该是在水陆大军的压力下,郑芝龙不愿与华夏的南海舰队死磕,最终投降了。

过程不重要了,关键是结果。

郑芝龙投降,南海舰队将入住福建、广东,距离真正的海上舰队,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现在是扩建、规范南海舰队最关键是时刻,还有一个海上巨盗、亦官亦盗的郑芝龙……

李自成匆匆用过晚膳,告别朱之瑜,回到城外的中军大帐,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亲自南下福建。

次日一早,李自成带着两个团的亲兵,离开余姚县南下。

从城南的姜家渡渡河,前来送行的朱之瑜拱手道:“皇上,此为舜水,渡过舜水,小人便不再远送了。”

“舜水?”李自成轻皱眉头,这个名字好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他看了眼面目含笑的朱之瑜,心中不觉一动:朱之瑜……舜水,朱……舜水……

原来如此!

这个朱之瑜,难道就是那个逃亡日本的朱舜水?

大明末年,浙江人,多次拒绝为官……

一定是他!

朱舜水因为反清,被迫流亡日本,最终客死他乡,对华夏来说,这是一种损失,更重要的是,朱舜水在日本的时候,传播了许多重要的思想,客观上促进了日本的统一,加速了日本的崛起!

做为邻国,日本比华夏更早崛起,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李自成”来到华夏,朱舜水已经没有机会在日本传播学说了,他冲着朱之瑜笑道:“朱先生尽快动身去杭州,组建杭州大学的事,朕就交给你了!”

“臣遵旨!”

渡过舜水,李自成再不耽搁,立即沿着官道南下。

南下的官道被各种山势所阻,时断时续,道路不仅宽窄不一,甚至崎岖不平,行军速度远远比不上平原地区。

李自成的心中,便存了修筑南下水泥大道的想法

,然而这是后话,路桥公司现在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在京师附近,连环太湖大道都没有修筑,不可能沿着海岸线修筑通往福建、广东的大道。

不过,第四师已经拿下了沿途的州县,道路倒是通畅,并不需要攻城拔寨。

周清柔跟着李自成,一路上受尽了颠簸,直至秋后,方才到达福州。

福州是福建省首府,座落在闽江北岸的河口,是典型的河口盆地,四周被群山峻岭所环抱,东有鼓山,西有旗山,南有五虎山,北有莲花峰。

依山背河,景致倒是不错,不过,交通就很差了,除了沿着闽江两岸东西方向的官道,南北方向上几乎没有道路。

李自成来到城北,原福建巡抚吴之屏、巡按御史吴春枝为代表的官员,已经在城外迎候,“小人等叩见皇上!”

李自成让众人起身,侧目一看,根本没看到周坤,不觉微微皱了眉头。

便有一名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挤过来,“皇上!”

“你是……”李自成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中年汉子忙拱手道:“微臣乐永,南海舰队第一营第一团团长!”

“原来是你?”李自成微微一笑,在湖广的时候见过,难怪有些面熟,“周司令现在何处?”

“回皇上,周司令的舰队,停在外海,”乐永道:“周司令着微臣驻守福州,并恭候皇上……”

李自成点点头,道:“先入城再说吧!”

进入一个陌生的城池,何小米最为紧张,上万亲兵护卫着李自成入了城,临时下榻于巡抚衙门。

李自成第一个召见的人,自然是乐永,一番详谈后,让他着人请周坤、郑芝龙来福州。

乐永走后,李自成立即召见了吴之屏、吴春枝等人,任命吴之屏为福建省长,吴春枝为法院院长,又任命了知名绅士柳公函为监察院长,杨邦翰留任福州知府,命他们尽快组建地方官府,执行华夏的各项律法。

李自成在福州等了大半日的时间,直到第二日辰时,周坤才带着郑芝龙来到福州。

二人向李自成行过大礼后,被李自成赐座,何小米趁机奉上茶水。

周坤看了眼神色凝重的郑芝龙,道:“皇上,郑都督的水师,已经投靠了南海舰队,臣愚钝,不知道如何安置郑都督……”

李自成微微颔首,笑道:“郑都督自己有何想法,是愿意在南海舰队任职,还是愿意在州府任职,或者继续原先的海贸?”

“这……”郑芝龙支支吾吾,却是不知道如何回话,当日投靠天命军,他并非看中南海舰队的强大,而是因为第四营攻占福建,断了他的根子。

“郑都督的事,暂且不急,总之,真心归顺华夏的人,朕绝不会亏待,”李自成对于郑芝龙的事,从收到军报的那一时刻开始,已经思索了很久,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道:“郑都督,南海舰队,比之福建水师如何?”

“小人……”

“郑都督不要有什么顾虑,有话但说无妨!”

周坤也道:“郑都督,南海舰队刚刚入海不久,需要郑都督多多指点!”

李自成又道:“郑都督在水师多年,使用过无数的战舰,你先说说南海

舰队几艘主力战舰的优劣吧!”

郑芝龙犹豫片刻,看了周坤一眼,得到周坤的鼓励,方道:“那小人就斗胆了……”

李自成没有说话,只是以目示意。

郑芝龙道:“依小人的看发,南海舰队的‘重庆级’战舰,设计非常先进,航速快,稳度大,已经超出福建水师的战舰,战舰上舰炮发射的开花弹,威力远远超出福建水师,旗舰‘成都级’更是骇人……”

李自成笑道:“这样看来,南海舰队的主力战舰,已经超出了福建水师的战舰?”

“回皇上,南海舰队的主力战舰,的确超出福建水师,”郑芝龙拱手道:“速度快、温度大,载重多,如果单以战舰论,南海舰队的主力战舰远远强于福建水师的主力战舰,而且,南海舰队的主力战舰,都是专门的战舰,不像福建水师,战舰基本上就是运输船改装……”

李自成明白,现在的福建水师,恐怕没有真正的战舰,多半是运输船改装,战舰兼有运输、战斗的任务,说白了,只能算武装运输船。

明知道不会有好的结果,他还是问道:“郑都督,南海舰队的主力战舰,比之西洋的舰队,如何?”

“这……”

李自成笑道:“郑都督不要有什么顾虑,有话但说无妨,知己知彼嘛!”

郑芝龙拱拱手,方道:“南海舰队的主力战舰,尤其的‘成都号’,运载量已经很大,火炮也很先进,但……火炮……”

“火炮?”李自成一愣,随即道:“西洋的舰炮,发射的也是开花弹嘛?”

“以小人的作战经验,他们没有开花弹,”郑芝龙道:“除了实心弹,还是以葡萄弹为主,炮弹离膛后,散落的面积很大,不过,西洋舰上,舰炮的数量很多……”

“朕似乎没有明白,”李自成笑道:“战舰的载重越大,舰炮的数量岂不更多?”

“皇上,小人不是这个意思,”郑芝龙思索片刻,道:“同样的载重量,南海舰队的战舰,舰炮数量明显偏少……”

“奥,”李自成道:“郑都督请明言!”

郑芝龙已经不像原先那般拘谨了,隧道:“福建水师的主力战舰,比‘重庆级’战舰要小,但普遍装备了十六门火炮,甚至有超过二十门火炮,南海舰队的战舰,却只装备十门火炮……”

李自成懂得这个道理,战舰上舰炮越多,火力越密集,有效战斗力就越强,“重庆级”、“成都级”战舰上火炮数量少,战斗力自然偏弱,“郑都督,火炮的数量,与火炮自身的重量可有一定的关系?”

“皇上圣明!”郑芝龙道:“每门火炮的重量,的确会影响战舰上火炮的数量,但依小人看,‘成都号’战舰上,火炮至少能增加一倍……”

“增加一倍?”李自成大惊,难道汤若望、曹建设计的战舰,自身就有火力不足的缺点嘛?

也许……

汤若望并非专业的船舶设计师,而曹建是依据汤若望凭记忆设计的图纸来建造战舰的,短时间内很难完善……

郑芝龙迟疑了一会,终是道:“皇上,小人斗胆……如果让小人改造,‘成都级’可以增加一倍的舰炮,如果是西洋专门的机械师,或许还能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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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35章 金凯商行

李自成暗惊,“成都级”战舰,原本只有十门火炮,如果增加一倍,就是二十门,战斗力足足增加一倍!按照郑芝龙的说法,西洋的机械师还能加装更多的火炮……

他沉思良久,道:“郑都督能否弄几个西洋的机械师过来?”

郑芝龙摇摇头,“恐怕很难,东番岛上或许有西洋的机械师,但人数不会太多,真正的机械师,或许只有一两人,平日都是在港口修理舰船,西洋人将他们看做宝贝似的!”

李自成点点头,暂时无法得到这些专业的机械师,只能依靠郑芝龙了,“郑都督是否愿意为南海舰队改装战舰?”

“小人愿意!”

李自成笑道:“也不耽误郑先生多长时间,松江便有造船厂,只要将战舰开到松江改装了,造船厂的工人掌握了技术,郑都督便可脱出身来。”

“松江?”郑芝龙道:“皇上,南海舰队不是驻扎福建、广东吗?”

“福建有船厂吗?”

郑芝龙迟疑片刻,终是道:“回皇上,小人在南安有造船厂……”

“南安?”李自成并不知道南安造船厂的存在,但大明有福建、广东水师,想来福建、广东会有造船厂,便道:“如此甚好,免得来回航行耽误时间。”

他担心技术泄密,南海舰队舰队将来驻扎在福建、广东一带,得有自己的造船厂,便打算将造船厂接受过来,问明情况后,方知道南安的造船厂,并非大明朝廷的造船厂,而是郑芝龙家族的造船厂。

如果强行征收,势必会引起郑芝龙的反感,再说,郑芝龙并没有违法,自己没有理由接管郑芝龙的造船厂,此事暂时不提,总有解决的法子。

周坤知道战舰能大量增加火炮,早就心潮澎湃,不过,南海舰队刚刚来到福建,缺乏自己的母港,便道:“皇上,南海舰队,将来驻扎何处?”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有郑都督在此,何必问朕?”

郑芝龙忙道:“南海舰队,规模庞大,要选择港口,福州外港太小,倒是泉州、漳州,有不少合适的海岛,可以停靠大量的战舰!”

“泉州、漳州?”李自成忙打开随身携带的军事地图,“郑都督看看,何处适合做为南海舰队的母港?”

郑芝龙告了罪,方才起身,来到地图前,用手在地图上一指,“皇上请看,此处是一处大型的海岛,适合停靠大型战舰。”

李自成顺着郑芝龙的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有一处靠近大陆的巨大海岛,隧道:“此处为何地?”

“回皇上,此岛名为鹭岛,岛上有城,名为厦门,厦门城内有驻军,名为中左所,岛上已经开辟了码头……”

“厦门?”李自成思索片刻,知道厦门在后世的商业地位,不过,这个时代,应该没有什么名气,查看了周围的地形,目光忽地落在外侧的金门岛上。

郑芝龙忙道:“禀告皇上,此为金门岛,岛上有城,名为金门,驻军为金门所,金门岛亦有深水码头,不过,金门岛靠近外海,风浪很大……”

李自成并没有在金门岛建立海军基地的打算,只是对“金门”这个名称感兴趣而已。

他没有立即做出决定,而是让周坤亲自去鹭岛视察,如果合适,便在鹭岛建立母港,如果可能,就在岛上设置大型造船厂。

今日的一席话,李自成深深地感到,周坤虽是南海舰队司令,但南海舰队前身是内江内河的水军,一直在江河中活动,对大海知之甚少。

南海舰队要想快速适应大海,尽快形成战斗力,离不开郑芝龙这种在大海上游猎了数十年的枭雄!

思索片刻,淡淡地道:“郑都督是否愿意留在南海舰队,担任南海舰队的副司令?”

“小人多谢皇上!”郑芝龙慌忙叩拜谢恩,虽然不知道南海舰队副司令是多大的官,但南海舰队是一支正规的舰队,士兵有数万人,官职应该不会太小。

“免礼平身!”李自成并不担心郑芝龙的本人,而是郑芝龙身后的水师。

确切地说,郑芝龙虽然是大明的水师都督,但福建水师,基本上就是郑芝龙的私人军队,只不过大部分时候,听从朝廷的命令,为朝廷,也为郑氏集团剿灭海匪罢了。

华夏已经组建了南海舰队,原先的水师将不复存在,福建水师的士兵,只有三条出路:择优加入南海舰队;解甲归田,由地方官府发给土地;转换士兵身份,加入郑氏海贸。

李自成并不希望打击郑氏的海上贸易,只要它遵守华夏的律法!

他从陆路南下的时候,在福建境内,沿途都是山丘,耕地明显不足,如果郑氏继续从事海贸,反而促进当地经济的发展,能养活更多的人口。

郑氏海贸原本具有海盗的性质,但李自成不打算剿灭它,而是帮助洗白,只要它与华夏的朝廷合作。

福建暂时无法大规模发展工业,或许可以走海外贸易这条路,还有南方的广东,只有经济发展起来了,百姓才能丰衣足食……

他看了眼毕恭毕敬的郑芝龙,很随意的笑道:“郑司令来南海舰队任职,那么郑氏的海贸生意怎么办?”

“皇上……”

“郑司令放心,华夏不会禁绝海贸,朕也不会眼红郑氏海贸的银子,”李自成笑道:“不过,说到底,郑氏海贸,毕竟属于华夏,必须遵守华夏的律法。”

“臣请皇上明示!”

“郑氏海贸,必须组建合法的商贸公司,专门从事海上贸易,依照华夏的律法纳税!”

“臣遵旨!”

“还有,以后除了自保,不得从事海上掠夺,特别是针对华夏的商户,”李自成道:“南海舰队会保护所有的华夏商户,也包括郑氏的贸易活动!”

郑芝龙心中一动,道:“皇上是说,以后所有人都可以从事海上贸易?”

“理论上是这样,”李自成点点头,道:“但海上贸易有一定的风险,不仅有大风大浪,也会有不知名的海盗,真正从事海上贸易活动的,应该只要寥寥数家。”

“……”

李自成淡淡地道:“郑司令认为,别人从事海上贸易,会影响郑氏的商业利润?”

“臣不敢!”

“海上贸易,利润巨大,远非郑副司令所能想象,”李自成道:“现在的海上贸易,利润主要为西洋人垄断,郑氏海上贸易的利润,也就是西洋人的一个零头。”

郑芝龙一愣,忙道:“皇上是说,华夏的海商,将来可以进入郑和去过的西洋?”

“不仅是西洋,还要更远的地方,甚至是西洋人的家乡,”李自成知道,郑芝龙口中的西洋,实际上只是南洋,还有更远的欧洲,那才是海商最大的利润所在,“路程远,利润也大,仅仅一个郑氏,很难垄断华夏的对外贸易,而且,郑氏也需要风险分担,万一遇上海盗,受损的不仅仅是郑氏一家,不至于血本无归……”

“臣明白了!”

“郑氏对海洋最为熟悉,将来从事海上贸易,郑氏的优势最大,”李自成笑道:“现在最要紧的,郑氏要组建自己的知名贸易公司,专门从事海上贸易,将来才可以将生意做到更远的地方,赚取更高的利润……”

李自成与郑芝龙谈了好久,安置了原先的福建、广东水师,同时将郑氏的海洋贸易洗白,郑芝龙将原先的贸易业务,整合为“金凯商行”。

金凯商行的东主,是郑芝龙的三弟郑芝彪(二弟郑芝虎已死),从南海舰队正式进入南海之日起,将转为正常的海外贸易商行,不再从事海上劫夺。

为了让郑芝龙安心,李自成让郑芝龙将金凯商行的总部,从南安县前往泉州府城,未来的泉州府城,将辟为对外开放城市,允许外国商队在此停靠及从事正常贸易,但所有贸易公司,包括金凯商行在内,必须遵守华夏的律法。

这样的结果,对华夏和郑芝龙来说,完全是双赢的局面。

对郑芝龙来说,郑氏集团由海盗企业转变为正常的贸易商行,将不在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无论是海上的对手,还是华夏国家,都不会再盯着他手中的银子。

金凯商行因为海上贸易的需要,还会保留一部分武装性质的护航船队,但主要用于对付海盗,属于自卫性质,主要的护航工作,将由南海舰队承担。

华夏国得到了原来福建水师、广东水师最精华的部分,包括郑芝龙本人,东南沿海一带华夏的海域,将完全归属于南海舰队,国家主权得以彰显;金凯商行成为正常的海上贸易公司,将按照华夏的《税律》进行纳税。

但是,李自成目标并不仅仅在于此。

最后时刻,李自成让郑芝龙、周坤两人,分别向东面的东番岛(台湾岛)派出人手,侦讯岛上的详细讯息。

郑芝龙心中一动,忙小心地道:“皇上是否有意收回东番岛?”

李自成笑而不答。

郑芝龙知道猜中了李自成的心思,便道:“皇上,东番岛是大海中极为重要的据点,西邻华夏,北上日本、朝#鲜,南下南洋诸岛,东面则是广阔的大海……”

“郑副司令知道朕的心思呀,”李自成淡淡笑道:“东番岛距离华夏这么近,自然是华夏的岛屿!”

“可是,现在的东番岛……”郑芝龙决定试探一番,“皇上,据臣所知,岛上有两千荷兰的武装士兵……”

正文 第1036章 宝岛台湾

“两千士兵?”李自成心中一动,才两千士兵,就能控制整个东番岛?是荷兰人的战斗力太强,还是华夏,是大明的实力太弱?

郑芝龙为了海上的贸易,与荷人多次发生了海战,双方既有国恨也要家仇,见李自成心动,忙道:“皇上,如果是战斗,原先的福建、广东水师,就能打败这些荷兰人,不过,有两个问题……”

“两个问题?”李自成道:“哪两个问题?”

“其一,臣可以攻占东番岛,但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雅加达)的总部,定然不会干休,臣无法善后!”

善后的确是一个问题,不过,以华夏的体量,难道无法制服荷兰?荷兰再强,不过是小国,又是远征……

李自成沉思片刻,点头道:“善后的事,交给朕吧,郑副司令说说看,还有什么问题?”

“其二,理由,战争的理由,”郑芝龙道:“荷兰人来到东南海域的时候,原本是看中了更为繁华、也更小的澎湖诸岛,但当时的福建官员,硬是不让,他们通过战争的手段,逼迫荷兰人去了东番岛,还着人给荷兰人带路……”

“是大明的官员主动放弃了东番岛?”李自成大怒,不过,想到“东番”这个名称,心中却是有火发不出,大明显然没有将东番岛当作自己的土地。

英、法、荷兰,还有葡萄牙和西班牙,在崛起的过程中,哪一个不是进行殖民扩张?便是落后得多的俄罗斯,也知道领土和扩张的重要性,为何华夏人的基因中,没有扩张的因子?

是文化的原因,还是性格上的原因?

郑芝龙看到李自成的嘴角,明显是抽动了一下,知道李自成心中有怒气,便道:“皇上,其实有一个办法……”

“嗯?”李自成道:“战争的借口?”

“是呀……”

李自成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郑副司令说说看……”

郑芝龙喜道:“东番岛上,有数万汉人,皇上以保护汉人为由……”

李自成奇道:“汉人?岛上为何有数万汉人?”

“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闽南大旱,臣为了帮助灾民,在当时福建巡抚熊文灿的帮助下,以‘一人三两银、三人一头牛’的条件,从泉州、漳州招募了数万百姓,去东番垦荒、定居,这些百姓,今日尚在东番……”

移民?李自成大喜,不管当日郑芝龙出于什么目的,让汉人先一步在东番岛站稳脚跟,为今后治理东番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至于战争……

战争不需要借口!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我们要土地,荷兰人要贸易,独占贸易,看似不可调和,但在实力和大义面前,这个矛盾已经不重要了,”顿了一顿,道:“朕唯一的担心,就是能否一举拿下东番岛!”

郑芝龙与周坤对视一眼,双目中已经充满期待,不过,他是南海舰队的副司令,而且还是刚刚任命的,虽然对前途有无限的憧憬,却不敢抢着表态。

周坤自然读懂了郑芝龙的心思,他做为南海舰队的司令,自然不甘落后,向李自成行礼道:“皇上放心,南海舰队,乃是华夏的海上利

器,臣一定驱逐荷兰人,为华夏收回东番岛!”

郑芝龙这才道:“皇上、周司令,如果要拿下东番岛,臣原先的福建水师即可!”

李自成微蹙眉头,道:“郑副司令言之差矣,此时只有华夏的南海舰队,福建水师、广东水师已经不存在了。”

郑芝龙吃了一惊,这才想到,皇上虽然平易近人,但在国家大事上,绝对含糊不得,今后,不会再有亦商亦盗的行当了,他慌忙离座,叩拜于地,“微臣该死!”

李自成摆摆手,让郑芝龙起身,口中淡淡地道:“郑副司令也是为了华夏,何罪之有?只是,东南沿海一带,以后只有南海舰队,不会再有第二支武装,包括荷兰人的舰队,将不复存在!”

“微臣明白!”

李自成这才转了笑脸,道:“周司令,郑副司令,咱们合计一下,攻打东番岛,需要多少士兵?”

周坤刚刚来到福建,对东番岛的情形,根本不知情,主要就是郑芝龙带来的讯息,岛上只有两千余荷兰士兵,便道:“既然荷兰士兵只有两千人,臣动用两个团的兵力,一万军士,应该可以拿下东番岛!”

李自成目视郑芝龙,道:“郑副司令有何建议?”

郑芝龙深思片刻,道:“东番岛上虽然只有两千余荷兰士兵,但商人、杂役随时可以转为士兵,加上为荷兰人服役的汉人、土著,至少可以武装起四五千人的临时部队,而且,荷兰人使用的火#枪,射程超过弓箭,战斗力极强……依微臣看,要想拿下东番岛,除了舰队,至少要准备两万将士……”

李自成点点头,给了郑芝龙一个赞赏的眼神,“郑副司令说得不错,这是南海舰队出海的第一战,务求必胜!”

周坤:“……”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两位是南海舰队的掌门人,你们估计一下,南海舰队接管了福建、广东的水师,需要多长时间完成合编?”

周坤与郑芝龙对视一眼,道:“回皇上,两部合编,南海舰队可以增加四个团的编制,但两部的旗语、信号等需要统一,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

李自成知道,海军合编,比陆军合编复杂得多,便道:“合编旗语、信号的事,交给专人,这一场战斗,南海舰队主要充当运输舰队,真正解决战斗的事,还是在陆上。”

郑芝龙目光一轮,道:“皇上是说,南海舰队要偷袭东番岛?”

李自成笑道:“郑副司令,依你与荷兰人作战的经验,偷袭能否成功?”

“这……”郑芝龙稍稍思索片刻,右手的拳头猛地向下一挥,道:“皇上,如果我们趁夜航行,完全有可能避过荷兰人的耳目……”

“哈哈,”李自成大笑,道:“周司令,从即日起,立即对原先的福建水师、广东水师进行整编,奥,为了不影响战斗,单独整编为第三营,郑副司令,你看,谁人担任主将合适?”

郑芝龙略一思索,面色虽然有些不安,但还是道:“臣的远方侄儿,郑彩是一员猛将……”

李自成明白,原先的水师,基本上是郑芝龙的私家水军,将领自然是郑家的人,他淡淡一笑,道:“明日让郑彩过来,如果朕看中了,就让

他出任第三营的主将,不过,一旦朕看中,这个郑彩,以后就不能去金凯商行任职了。”

“微臣明白!”

李自成考虑到很快便要进行海战,便让郑芝龙暂时单独统领第三营,等到战斗结束后,再将第三营的指挥权交给周坤,“周司令、郑副司令,这次突袭,你们各率本部的军队,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突袭,只要一点突破,成功登陆,就可以利用步兵的人数优势,迅速占领整个东番岛,记住,时间十分重要,必须在巴达维亚的援兵到来之前,结束东番岛的战斗!”

“臣遵旨!”

郑芝龙虽然是副司令,但这次的战斗,获得与周坤平等的战斗权,他的心中非常期待。

与上次接受大明招安不同,上次他的船队远远强于大明的水师,而这一次,华夏的南海舰队,无论是士兵的人数,还是战舰的速度、火炮的口径,都是占据上风,而且,南海舰队的背后,是庞大的华夏……

郑芝龙并不打算在南海舰队久待,只要攻打东番岛的战斗结束,替南海舰队改装了战舰,他是要回到金凯商行的。

东番岛之战,或许是他参与的最后一次战斗,他一定要带着兄弟们,在皇上面前露露脸……

李自成与周坤、郑芝龙商量了许久,最后向他们提出一个要求:战斗结束后,一定要带回荷兰人的战舰与火#枪!

或许郑芝龙不明白,但周坤知道李自成的心思,一定是根据荷兰人的战舰与火#枪,对华夏的装备进行革新!

荷兰人的火#枪是否比华夏的步枪更为先进,周坤不知道,他也不会关心,他只关心战舰,如果在荷兰战舰的基础上,华夏能造出更先进的战舰,南海舰队必将更为强大。

或许未来与荷兰人的海战,南海舰队不必像今日这般偷袭了……

皇上早就说过,南海舰队的敌人,并不是东南沿海的海盗,而是西洋的海军,如果在真正的海战中击败西洋人,南海舰队才算是华夏的海上利器!

李自成给周坤和郑芝龙十日的准备时间,十日之后,二人同时从福建海港出发,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偷袭东番岛南北的热兰遮城和圣多明哥城。

周坤、郑芝龙走后,李自成独自思索了很久。

这次战斗,南海舰队准备时间不足,对荷兰人的讯息仅仅来自郑芝龙平日的了解,万一战斗失利,对南海舰队士气打击,很可能超出自己的想象……

幸好对手不是荷兰国家,而是他们的东印度公司,舰队应该不是最先进的,士兵人数不会太多。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目的,不是领土扩张,而是求财……

如果战斗胜利,东番岛回到华夏的怀抱呢?

立省!

李自成的第一个念头,既然东番岛是贸易中转站,应该有部分开发的属地,加之岛上有不少汉人,完全可以立省,尽快纳入汉地。

尽快给未来的东番岛,准备一些任职的官员!

不过,东番岛这个称呼……难道华夏还会排斥东番岛吗?

按照他的习惯,自然要从汉唐时代找出历史的称呼,不过,此处并没有相关的资料,只能借助后世了:宝岛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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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37章 五洲四海

李自成暂时留在福州,等待郑彩来见,趁着这个机会,他召见了部分官员:前任福建巡抚张肯堂、客居福建的四川举人李长祥、泉州经历吴日华。

下午,郑彩赶到福州,李自成召见后,感觉不错,便正式任命他为南海舰队第三营主将,不过,他嘱咐郑彩,从今以后,他将隶属于南海舰队,是真正的华夏军人,要忘记过去的生活。

郑彩告辞之后,李自成立即离开福州,南下泉州。

原泉州知府夏雨金、推官张若羲等人得到讯息,急忙出城迎接。

李自成在泉州的府衙召见了夏雨金、张若羲等主要官员,训导一番,任命夏雨金为新的泉州知府、张若羲为法院院长,又根据当地仕林的推荐,由为官清正、致仕在家的原江浦知县粘洪录出任监察院长。

泉州府是李自成预备开放贸易的第一座城市,李自成决定向知府夏雨金好好交代一番,千万不要因为观念问题,把好事办砸了。

李自成一面在城内实地考察,一面向夏雨金讲述转口贸易的注意事项。

靠近蓝溪的西南城区,将辟为贸易区,专门从事海上贸易,撤销与泉州府同城的晋江县,县衙改建为泉州海关,所有停泊、贸易的商船,无论是否属于华夏,都必须缴纳海关税,海关税的税率,分停靠和交易两种,停靠税为百税一,交易税为十税一。

这个税率是否准确,李自成不得而知,暂时定下税律,让泉州海关有法可依,将来回到京师之后,再制定详细的律法,至于税率,可以适当修正,这个时代,海贸利润巨大,税率觉绝对不能太低……

李自成还告诉夏雨金,如果有必要,城外的蓝溪码头将来要扩建,便于停靠大型船舶和更多的船舶。

虽然无法预知海关税的多少,但李自成已经利用开国之君的强势地位,悄无声息地开了海禁!

从西南城区沿着大道回到府衙的时候,李自成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一旦开了海禁,不但海盗会减少,而且朝廷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海关税……

他忽地发现,大道右侧,正对着大道的地方,有一所天主教堂,遂道:“夏爱卿,泉州城内早就有天主教堂了?”

夏雨金不知道李自成的心思,天主教总归是外来的宗教,崇祯十年(公关1637年),福建曾经发生过反对、抵制天主教的“福建教案”,他微微低下脑袋,小声道:“回皇上,泉州城内,一共有十三所天主教堂,都是西洋的传教士用银子修建的……”

“十三所?”李自成实在没想到,小小的泉州城,竟然有十三所天主教堂,难道有大量的传教士从泉州登陆?或者泉州是沿海城市,百姓更容易接受外来的宗教?

“皇上……”夏雨金看不出李自成的喜怒哀乐,心中十分不安。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夏爱卿,城内有多少西洋的传教士?”

“以前倒是不少,但现在只剩下两人……”

“你着人去传,朕要召见他们,”李自成想了一想,又道:“这些传教士,会说汉话吗?”

“回皇上

,他们已经来了很久,那个艾儒略,汉话就说得很好……”

李自成点点头,心中转过许多想法,道:“快传!”

“微臣遵旨!”

不一会儿,艾儒略带着另外一名西洋的传教士来到府衙,李自成在府衙的一间小厅召见了他们。

两名传教士进入小厅,得知李自成是皇上,忙跪拜于地,“属下艾儒略(聂伯多)叩见教皇!”

教皇?李自成吃了一惊,他们怎知自己是教皇?

思索片刻,想到曾经交代过汤若望,在华夏的土地上,只允许西洋传教士传颂天主教,估计汤若望向他们透露了自己的教皇身份。

华夏很快便要一统,教皇的身份,再不需要藏着掖着!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都是天主的子民,两位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两人起身后,艾儒略学着汉人的样子,拱手道:“不知教皇召见我们,为了何事?”

何事?自然不仅仅为了传教!

华夏已经推翻了大明,而且中原汉地的异族并不多,李自成又被军国大事羁绊,推广天主教心思就淡了些。

他冲着两人笑道:“现在的泉州,天主的信徒有多少?”

“回教皇,一共九百四十三人!”

“才九百多?”李自成实在不明白,九百多信徒,要十三所教堂何用?“你们是预备大规模发展信徒?”

艾儒略连忙摇头,“不,不,在大明,不,在华夏,发展天主的信徒,实在是太难了!”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童,巴巴地望着李自成,恨不得李自成转瞬间变出成千上万的信徒。

“两位请坐,发展信徒的事,慢慢再说,”李自成看向夏雨金,道:“泉州城内有多少百姓?”

“回皇上,泉州城内,有八万两千余丁!”

李自成微微颔首,如果加上女性,城内人口超过十五万,天主教的信徒才不到一千,发展的潜力很大,他看了眼艾儒略道:“你是什么职位,还有那个聂伯多呢?”

“回皇上,属下是泉州的主教,聂伯多是泉州的牧师!”

李自成这才想起,原来罗马的天主教,是以城为单位,每座城池一名主教,不知道各个主教之间是否有统属关系,等华夏一统,该清理下华夏的天主教!

他话锋一转,道:“除了神学,你们还懂得什么知识?”

艾儒略忙道:“属下除了神学,还在神学院学习过科学,来到大明,不,来到华夏之后,属下将将原先掌握的手稿,编为《职方外纪》一书,已经在华夏的土地上出版了……”

“《职方外纪》?”李自成思索片刻,并不知道这本书,隧道:“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籍?”

“回皇上,这是一本介绍亚细亚、欧罗巴等五大洲各国风情的书籍……”

“亚细亚?欧罗巴?五大洲?”李自成暗喜心惊,难道欧洲人已经掌握了整个世界的地理?

亚细亚、欧罗巴这样的命名……

还有“五大洲”一说,后世奥运会上的五环旗,已经说明了一切,两个

美洲合二为一,南极洲上并没有常住人口!

看来,各所高学的教材,又要进行改版了。

李自成并没有见过《职方外纪》一书,只是让艾儒略介绍书中更多的内容,利未亚(非洲)、南北亚墨利加(南北美洲)、墨瓦蜡尼加(大洋洲)……每一个名词,都让李自成十分吃惊。

虽然利未亚、南北亚墨利加、墨瓦蜡尼加的命名,并没有被后世广泛接受,但名称并不重要,关键是欧洲人已经知道了知道了五大洲,连墨瓦蜡尼加(大洋洲)都没有遗漏。

而亚细亚、欧罗巴这两个名词,后世更是直接借用了这两个洲名!

《职方外纪》一共有五卷,前面四卷分别介绍欧罗巴、亚细亚、利未亚、南北亚墨利加和墨瓦蜡尼加,第五卷则是“四海总说”,标注了四大洋的大致位置,还配有简略的“五大洲总图界度解”。

这样的一本书,是不是华夏的宝贝?

李自成立即让艾儒略回去取来一本《职方外纪》,随手翻看了一遍,图解虽然不太准确,但大致方位是不错,心中虽然震惊,面上却是神色不变,将《职方外纪》随手向方桌上一扔,道:“艾儒略,你去过利未亚吗?那儿是否都是黑人?”

“黑人?教皇怎么知道?”艾儒略心中的吃惊,绝对不比李自成小。

李自成淡然笑道:“朕是教皇!”

艾儒略如释重负,道:“属下倒是忘了,教皇可以与天主对话,难怪无所不知……”

无所不知?李自成暗笑,这样的知识,如果是后世,连小学生都知道,跟无所不知根本不沾边!

他嘴角含笑,道:“艾儒略、聂伯多,你们想不想将泉州城内的天主信徒,增加至一万?”

“一万?”艾儒略和聂伯多都是瞪大双目,他们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城内的信徒还不到千人……特别是艾儒略,来到华夏已经二十年了,而教皇,他似乎懂了:教皇是无所不能的!

李自成做出一丝内疚的样子,道:“华夏建国之时,朕废寝忘食、夜以继日、日理万机,实在没有时间呀……朕打算在泉州开办一所高学,泉州大学,既是向百姓宣扬天主,也是让百姓宣传科学,让他们告别愚昧、自觉抵制异教,艾儒略,你来出任校长,如何?”

“校长?”

“艾儒略,你出任校长,聂伯多也来出任教员吧,”李自成点点头,他已经替二人做了决定,“至于传扬天主的事,就交给朕吧,朕保证,让泉州的信徒突破万人!”不过,他不会在泉州常驻,并没有给出具体的时间。

“属下遵命!”艾儒略和聂伯多两人都是大喜,有教皇出面,天主在东方广泛传播福音,指日可待了……

李自成自然不会亲自向百姓传教,他打算将这样的事情,交给泉州府去办。

即将组将的泉州大学,由原先的泉州府教授郭从龙出任副校长,虽然使用的是华夏各所高学的通用教材,但因为教员的关系,李自成预备让它变得有自己的特色:泉州大学将以地理、贸易和西洋语言为主,力求培养最需要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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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38章 南疆北疆

李自成在泉州耽搁了一日,将海关、传教和泉州大学的事,基本交代妥当,便带着亲兵奔向西南方向的鹭岛。

鹭岛上原本有一座小型城池,叫厦门,意为“国门之厦”,是大明中左所的驻地,主要任务是防范海上的敌人。

现在的鹭岛,已经成了南海舰队的主要基地。

李自成在周坤的接应下,渡过西港,带着亲兵登上了鹭岛。

鹭岛长二十余里,最宽的地方接近二十里,岛上不仅分布着淡水湖,还有不少小山丘,都不是太高,东南角的洪济山最高,主峰云顶岩亦不过百丈,如果用心,都是可以开发的土地。

如果整个岛都做为南海舰队的基地,实在太浪费了,而且岛上没有百姓,军队实际上要渡过西港,从北面的海沧半岛才能得到补给。

鹭岛只是南海舰队的基地之一,整个南海舰队,不可能都驻扎在鹭岛,还有广东,以及迟早要收回的台湾岛,都会有南海舰队的基地。

如果在鹭岛上留下军事用地,其余的地方,安置一部分百姓,军民分而居之,或许更适合鹭岛的发展……

李自成极目四看,岛上的士兵不多,绝大多数士兵都在监船上操训。

看来,周坤并不着急搭建营房,它现在考虑的,恐怕还是接下来的战斗。

“周司令,战斗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臣一直在准备战斗,”周坤有些犹豫,脸上现出淡淡的愁容,“可是,南海舰队刚刚来到大海,大海与长江不一样……”

“害怕了?”李自成轻轻拍着周坤的膀子,笑道:“兄弟们的情绪怎么样?”

“兄弟们倒是没想那么多,都是正常参训,”周坤道:“可是,臣对这次战斗……总感觉准备不足……”

“准备的确不足,”李自成点点头,如果不是想看看南海舰队入海的第一战,这次突袭东番岛的战斗,应该推迟半年,让士兵们充分适应了大海之后,还要派出人手,摸清东番岛上荷兰人的实力与活动规律,“这场战斗,的确有许多不可预知,不过,战争就是战争,不可能每一场战斗,都是知己知彼,天命军的兄弟,就是从以弱胜强的战斗中逐渐发展壮大的!”

“臣明白了!”

“就当是一场遭遇战吧,”李自成叹道:“就因为不知道荷兰人的海上实力,朕才希望你们突袭东番岛,从陆上解决问题!”

“皇上圣明,臣受教了!”

李自成摆摆手,他的心中,总感觉这场战斗能赢,荷兰人不过两千人,还分散在东番岛南北两端,而南海舰队的将士,达到十二个团三万余士兵,十五倍的人数优势,又是突袭,如果不能获胜,他都怀疑南海舰队存在的必要了!

荷兰人的火#枪具备优势又怎么样,天黑看不清,火#枪的效力会大打折扣。

周坤思索片刻,道:“皇上,如果拿下东番岛,臣建议,南海舰队便在东番岛上建立基地,加强对东番岛的控制……”

“那是自然,现在陆军还在南征,东番岛只能交给南海舰队了,”李自成道:“只有南海舰队,才能掌控东南沿海的水域,东番岛突出境外,正好可以掌控这一片水域。”

“皇上,东番岛上驻扎多少士兵合适?”

“现在的南海舰队,主要护卫福建、广东,以及未来的东番岛,将来还会向南方渗透,”李自成思索片刻,道:“暂时两个团吧,南、北部各留下一个团,不过,战舰需要集中起来,加强操训和对海域的巡视,目前主力战舰太少,不能太过分散!”

“臣遵旨!”

“朕刚刚视察

了鹭岛,如果整个岛做为南海舰队的基地,实在太过浪费,而且,岛上如果没有百姓,就得渡过西港运输粮食补给,”李自成道:“等战斗结束后,你亲自挑选出海军用地,其余的土地,朕将迁来部分百姓,在岛上开垦耕种,兄弟们平日至少能吃上新鲜蔬菜。”

“皇上圣明!”周坤自然明白,如果岛上全部驻扎着士兵,那么粮食、蔬菜等,全部依靠运输,如果岛上有百姓,有市集,士兵们可以直接在市集上购买生活用品,“皇上,臣初登鹭岛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了,西南方向,不仅有平地可以搭建营房,还有洪济山阻挡海上的风暴,只要将码头开发出来,便是最好的基地。”

“这么说,西面的厦门城堡,你们用不上?”

周坤摇头,“厦门堡靠近西港,水道过于狭窄,不适合大型战舰停靠……”

李自成原本预备将厦门堡交给南海舰队,让士兵们在堡内搭建营房,可以节约时间,如果南海舰队暂时用不上,那就以现在的厦门堡为中心,安置部分百姓,厦门堡虽小,立县应该不成问题吧?将来人口多了,可以扩建城池。

名称就不用想了,就叫厦门县。

县城周围的百姓,鼓励他们种植各种蔬菜,成熟了就出售给岛上的驻军,这样就会自然形成一部分菜农。

岛上菜农与粮农杂居,既能满足百姓的日常生活,也能为士兵们生产一部分粮食,减少部分运输……

李自成抬眼看了不远处的厦门堡,道:“周司令,走,我们去堡内看看!”

“是,皇上,”周坤迈步上前,道:“厦门堡应该驻扎着一个千户的士兵,实际上不过六七百人,他们已经向南海舰队投降了,因为四面环水也跑不掉,暂时留在堡内……”

“六七百?”李自成笑笑,这么大的岛,才六七百百姓,实在太少了,看来必须向岛上移民。

厦门堡位于鹭岛西北部,靠近西港的渡口,是一个方形的军堡,周长不过六里,做为县城,实在太小了。

不过,现在的厦门县,人口太少,也就是县城的雏形,只有一个简易的县衙,连机构都不用健全。

李自成和周坤东东门进入厦门堡,堡内西面是军营,中间是一片空地,应该是士兵的操训场,操训场的东面,亦有一些房屋,显然是民房。

难道堡内原先便有百姓?

李自成正疑惑的时候,却看到一名老者从东面的茅屋中走出来,老者年龄不小,似乎六旬的样子,但精神却是很好,腰不弯背不驼!

老者回身看了眼李自成与周坤,眼神中并没有吃惊,而是自顾向前走去。

这老者一定是有故事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百姓!这是李自成的一种感觉,如果是普通的百姓,看到自己的亲兵,眼神即便没有恐惧,也该有一丝惊讶。

周坤淡淡地道:“皇上,此人原先是大明的高官……”

“高官?”

“此人叫曾樱,据说原先出任过山东布政使、登莱巡抚……”

果然不是普通的百姓!不过,流落到这样的荒岛上,应该是被罢官的吧?或许还曾有过牢狱之灾,否则,布政使、巡抚级别的人,怎会居住在这样的茅屋中?

周坤笑道:“据堡内的士兵们说,此人虽然数次被大明朝廷罢官,但官声还是不错的,据说出任过常州知府,留任六年,深受地方百姓爱戴,后来,在福建为官,遭到东厂的诬陷,朝廷欲逮捕入京,当时的福建巡抚沈犹龙、巡按张肯堂,都是上折子力保,更有不少百姓为其击鼓鸣冤……”

奥,如果为官至这种程度,应该是一名清廉的官员,可惜,年龄

太大了……李自成忽地心中一动,曾樱既然隐居于厦门堡,不如请其出山,担任厦门知县,曾樱虽然年老,但厦门不过是二十里的小县,人口不过数千……

“周司令先回去,朕要亲自召见曾樱,中午就叨扰你一顿午饭了!”

“臣遵旨!”

李自成着亲兵将曾樱请至南海舰队的临时营帐,加上周坤,三人边吃边谈。

曾樱听说李自成是华夏的皇上,倒是有些惊愕,迟疑片刻,终是行了参拜大礼。

李自成哈哈大笑,让曾樱起身,“曾先生,朕的这些水军如何?”

曾樱亦文官出生、不识军务为由,拒绝评说,在周坤的一再要求下,方道:“小人观看了两日,南海舰队,与大明的福建水师的确有些不同。”

“请先生指教!”

“其一,战舰不同,似乎速度更快;其二,士兵玩命地操训,不像中左所的士兵,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只会欺负百姓。这两点足以显示新朝的气象……”

李自成道:“难道南海舰队,就没有什么不足之处?”

“不足之处?”曾樱略一思索,道:“似乎士兵们不太熟悉大海上的风浪,这或许就是他们玩命操训的原因吧?”

“士兵们刚刚从长江进入大海,的确是不太适应海上的风浪,需要时间操训,”李自成向曾樱一拱手,道:“南海舰队将在鹭岛长期驻扎,先生亦是隐居于此,不知先生是否有意,在此监督南海舰队的将士们?”

“监督?”曾樱一愣,道:“小人只是识得几个字而已,如何能监督华夏的士兵……”

“先生手中的笔,便是监督的武器,”李自成笑道:“朕打算将厦门堡设为厦门县,再迁移部分百姓过来,与南海舰队砸岛上共同生活……”

“皇上的意思,是让百姓为南海舰队的士兵生产蔬菜和粮食?”

“果然瞒不住先生的眼光,”李自成道:“先生是否屈就,出任这厦门知县一职?”

“小人离开官场,心意已冷,只想在此安度晚年……”

“朕知道,小小的厦门知县,实在委屈了先生,”李自成再次拱手,道:“然而,百姓与士兵同居荒岛,如果不是有威望之人,很难弹压士兵,保护驻地的百姓!”

“……”

李自成又道:“先生可知,朕为何组建南海舰队?南海舰队为何驻扎于此等荒岛?”

“小人不知!”

“为了东南沿海的安宁,”李自成向帐外望去,可惜,军帐遮挡了东面的大海,“西洋人的战舰,已经来到华夏的沿海,如果华夏没有强大的海军,沿海的百姓,只能任人宰割,”叹口气道:“受苦的都是百姓呀……”

曾樱心中一动,却还是没有答复。

李自成幽幽地道:“先生不是一向爱民如子吗?难道忍心看着百姓受苦?”

“西洋人虽然来到东南沿海,但他们至少为了贸易,如果华夏开了海禁……”

“华夏一定会开海禁,但不是西洋人的逼迫,如果屈服于西洋人的坚船大炮,沿海的百姓还有活路吗?”李自成知道,海上贸易的事,很难与这些官员们清楚,便道:“就像北疆,难道开了贸易,满清鞑子就会停止劫掠华夏的百姓吗?朕只要稳定了南疆,才能腾出手来,彻底将满清鞑子赶回长白山……”

曾樱原本还有些轻视李自成,或者说,他的心中,对华夏国和李自成是有抵触的,但听了李自成关于北疆和南疆的论述,心中方才明白,开国之君,心中终究装着百姓……

他缓缓离座,跪伏于地,“小人愿意领受厦门知县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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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39章 移民

鹭岛周围的海面上,南海舰队的士兵已经归队,午饭之后,他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出海操训,而是全部集结在战舰上待命。

周坤立在营帐外,抬头看了看天,红日正在头顶,正是一日之中最温暖的时刻。

码头上的战舰,九州军旗正迎风招展,巨大的四桅白帆,已经被海风涨成河马肚,操帆手早已爬上桅杆,坐在横杆上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出发!”周坤的声音不大,却是异常威严,传令兵赶紧用三角旗传出军令。

码头上的战舰立刻起锚,缓缓转过舰首,向着东面未知的大海驶去,不一会儿,战舰在鹭岛东面排出阵型,五艘“重庆级”战舰,排出“二——三”阵型,“重庆号”、“奉节号”在前面并行,后面的“顺庆号”、“龙安号”、“建昌号”紧随在后。

周坤乘坐的旗舰“成都号”,与另一艘同级的“太原号”则是压阵,在这两艘战舰后面,才是数百艘大小不一的运输船。

运输船的数量太多,又要与前面的战舰保持一定的距离,直到“重庆号”与“奉节号”已经驶过金门岛,最后面的运输船才刚刚离开码头!

李自成原本要随行,想要亲眼看看南海舰队进入大海之后的第一仗。

但周坤认为,这一战未知的因素太多,风险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不仅战斗,便是航行,他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这次航行,他所依仗的,除了罗盘,就是郑芝龙送来的最简易的海航图和四名熟悉海域的士兵。

他可以冒险,但皇上绝对不能冒险。

因为无法劝阻李自成,他被迫率领中上层军官给李自成下跪,请求李自成收回圣命,在鹭岛等待他们胜利返航。

李自成唯恐自己的执著,影响了将士们的士气,让将士们为了保护他而分心,只得留在鹭岛。

他虽然没有为南海舰队送行,却一直在关注着周坤他们,等到运输船全部离开码头之后,他带着亲兵,来到码头,向出征的南海舰队行注目礼。

直到海面上的黑点渐渐消失,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李自成没有摘下腰间的望远镜,望远镜能缩短距离,却不能缩短南海舰队要走的路!

红日已经偏西,霞光洒在海面上,点点金光随风闪烁。

曾樱悄无声息地来到李自成的身后,“皇上,舰队已经去得远了……”

“是呀,去得远了!”李自成转过身,冲着曾樱微微一笑,“曾爱卿,走,咱们回城!”

“微臣遵旨!”

李自成来到曾樱简易的官衙,曾樱亲手奉上茶水,“皇上,南海舰队全部出海,是不是要战斗了……”

李自成接过茶水,笑道:“曾爱卿在厦门隐居,可知道东面的东番岛?”

“东番岛?”曾樱愣了一会,方道:“据说东番岛上住着红毛荷兰人……”

“应该说,是荷兰人霸占了华夏的东番岛,”李自成将茶水杯放到面前方桌上,因为用力过猛,茶水都溅出来了,“爱卿可知道东番岛的历史?”

“微臣不知!”

“其实,朕只知道大略,但朕知道,三国时代,东番岛就属于东吴的管辖之地,”李自成道:“不仅是历史的缘故,更重要的是,东番岛就是华夏在东南方向的屏障,如果东番岛回归华夏,华夏在东番岛驻军,就能将西洋的战舰阻挡在国门之外;相反,荷兰人

盘踞在东番岛上,他们的战舰,一日的时间,便可闯到华夏的陆地,华夏的海军再多,也无法在每个码头都驻防军士!”

曾樱微微点头,从防守的角度来看,李自成的策略不错,将西洋人的战舰,阻挡在国门之外,西洋人便无法祸害华夏的百姓,但东番岛属于华夏吗?万一战斗不利,会不会将红毛荷兰人吸引过来,反而弄巧成拙?

“皇上……”

李自成虽然心中紧张,但面上却是不变色,“曾爱卿有什么担心吗?”

“关于东番岛的归属……微臣在福建为官的时候,似乎听说过,是大明主动放弃了东番岛……”

“那又如何,放弃东番岛的是大明,不是华夏!”李自成还想说,国家与国家之间,同样适用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但唯恐吓着曾樱,便改口道:“东番岛距离鹭岛不过一日路程,但西洋荷兰距离东番岛数万里,难道任由荷兰人霸占了东番岛,将屠刀架在华夏百姓的头顶?”

对于东番岛的归属,曾樱实在说不清,他担心的是战斗,以及战斗之后的后果,“皇上,万一南海舰队抢占了东番岛,荷兰人会善罢甘休吗?”

“荷兰人远离东番岛,长途航行,补给必然苦难,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李自成淡然笑道:“朕倒是担心,南海舰队能否一举拿下东番岛。”

曾樱思索片刻,道:“依微臣看,拿下东番岛,本身不是问题,即便这次不成功,还有下次机会,东番岛又搬不走……”

是呀,这么浅显的道理,朕为何没想到?东番岛的确搬不走!

李自成用力拍拍脑袋,道:“爱卿如此说来,朕就放心了,别管东番岛了,厦门县怎么样了,军士的家眷迁移过来了?”

“微臣失职……士兵的家眷,尚在迁移的过程中,恐怕还要三五日时间,”曾樱拱手道:“不过,微臣已经给这些士兵和城内的百姓分发了土地……”

“这就好,土地早些分发下去,不会影响耕种,”李自成道:“依爱卿看,岛上还要迁来多少百姓?”

“以岛上土地的承受能力,至少还能迁移一千户,”曾樱道:“等士兵们的家眷到达之后,微臣便着手下一批的百姓,将来他们要安置在周围的村落,微臣已经寻了地址……”

李自成点点头,鹭岛毕竟是海岛,常年有海风,迁移的事,只能稳步推进,至少要让百姓有抵御寒冷和海风的房屋,迁移工作急不得!

“曾爱卿,附近的百姓愿意来海岛上生活吗?”

“只要赋税适合,应该有不少百姓愿意来鹭岛定居,”曾樱道:“不瞒皇上,福建的百姓,很多都难以吃饱肚子……”

“为何?”李自成皱起眉头,道:“朕不是重新分发了土地,所有的土地,都是无偿分发给耕种的百姓……”

“皇上有所不知,”曾樱叹道:“福建南部,多是丘陵山地,耕地极少,即便平均分发给百姓,百姓也难以吃饱肚子。”

“曾爱卿是说,福建的土地,养不活本地的人口?”

“皇上圣明!”

李自成想起来了,后世的历史上,有许多福建的百姓移民南洋,当时还以为福建靠海,百姓的观念更开放,原来是福建的耕地不足,百姓迫于生计,被迫离开家园!

如果是耕地不够,那就麻烦了。

要想养活本地的人口,让百姓安定下来,只有发展工商业,让百

姓用手中的余钱购买粮食,可是,华夏的工业中心,并不在福建,换句话说,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辐射至福建。

怎么办?

华夏新朝已经建立,难道任由百姓挨饿?

曾樱不知道处于什么目的,慢悠悠地道:“微臣在福建出仕的时间很长,知道福建的大致状况,为了粮食的事,百姓没少暴乱……”

李自成并不觉得曾樱是在耸人听闻,衣食住行是百姓的权利,如果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这是官府逼着他们暴动,是地方官府,乃至朝廷的无能……

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忽地想到,刚才正说到向鹭岛移民的事,倒是不错的思路。

既然福建的土地养不活福建的人口,唯一的法子,便是移民。

仅仅向鹭岛移民,是远远不够的,鹭岛能养活多少百姓?数千人而已,对于整个福建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李自成马上就想到关外,不过,福建是南方沿海的气候,不知道百姓是否适应关外的严寒、干冷?

最好是向南方移民……

东番岛!

郑芝龙说过,以前就曾向东番岛移民,而且东番岛几乎与福建在同一纬度,又是海洋型潮湿气候。

小小的东番岛,能容纳福建多余的人口吗?

看来,只能向南洋移民了……

南洋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华夏暂时无力向南洋扩张,都是北方满清鞑子惹的祸!

李自成在心中将鞑子骂了一遍,但谩骂从来都不能解决问题,只能显示自己的无能而已,他的眉头舒展开来,“朕想出两个法子,曾爱卿看看,是否可行?”

“请皇上明示!”

“其一,移民,将福建多余的百姓迁往他地,剩余的人口,以足够的土地为宜。”

“皇上是说,重新登记人口、核发土地?”

“既然平均土地不能解决百姓的温饱,只有改变法子,让留下的人口获得足够的耕地,多余的人口,将迁往他地。”

曾樱思索片刻,道:“不知道皇上将多余的人口,迁往何处?”

“东番岛!”李自成道:“曾爱卿可知,福建何处耕地最为紧张?”

“南部,像泉州、漳州……”

“朕就从泉州、漳州开始,”李自成道:“只要南海舰队传回讯息,朕立即知会泉州知府夏雨金、漳州知府赖继瑾,让他们按要求向东番岛移民。”

曾樱明白,如果大规模移民,会有许多工作要做,不过,与解救百姓相比,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他实在没想到,南海舰队攻击东番岛,原本是御敌于国门之外,没想到还能移民,想不到,实在是想不到……

“其二是商业,”李自成道:“华夏很快便会打开海禁,海商们要发展贸易,必须招揽雇工,这部分百姓,有了酬劳,可以用银子购买粮食。”

“只是……只是,这部分的百姓,恐怕人数不会太多!”

“开始的时候,的确不会太多,但海上贸易发展起来了,这部分百姓的人数就会大大增加。”他的心中,已经将未来发展工业所需要的人口,已经算进去了。

“皇上英明!”曾樱起身,向李自成长身一揖,他没想到,困扰福建上百年的问题,被皇上三言两语就解决了,或许这些法子都不会彻底,但至少不是像大明的官员们那样,完全是束手无策,只能听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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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40章 登陆

天色渐渐黑下来,前方还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周坤换了一拨操帆手,将原先的操帆手换下来休息、吃饭。

战舰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根据罗盘指示的方向,继续像东南方航行。

这一次是偷袭,所有的舰船都灭了灯火,数百艘运输船,如果全部跟上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他只是希望,偏离航线、掉队的运输船不要太多。

周坤站在甲板上,海面上的凉风,让他的脑子保持着清醒,他回身看了一眼,后面黑影模糊,不知道是运输船还是昏暗的海面。

“司令大人,先回舱休息片刻吧,一会还要指挥战斗!”第一营主将汤可京缓缓来到周坤的身后,“大人要说不放心,属下在此看着。”

“现在什么也看不到,白白吹海风呢!”周坤知道,自己是南海舰队的司令,在属下面前不能太紧,便含笑道:“留下几名士兵在此观察,我们回去晚饭,肚子似乎饿了。”

“是,大人!”

周坤回舱吃过晚饭,还是不放心,又走上最上层的甲板观察片刻,四面八方都是影影绰绰,什么也看不到,知道是白吹海风,便回舱休息。

或许是战舰太过颠簸,他不知不觉竟然睡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地有亲兵将他唤醒,“司令大人,前面有火光……”

“火光?”周坤一跃而起,揉了揉睡眼,道:“哪儿有火光?”

“左前方有火光,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周坤忙点上烛火,展开海航图,又招过熟悉海域的四名士兵,仔细核对一番,“不错,应该是澎湖岛上的灯塔。”

这次出征,属于偷袭性质,周坤甚至不敢告诉澎湖岛上的驻军,他只是预先向岛上派出数名士兵,让他们准备最高的灯塔,天黑之后,便点燃灯塔,为南海舰队指引方向。

舰队不会在澎湖停靠,也不会惊动岛上的士兵。

周坤查看了航向,觉得没错,便熄了烛火,继续沿着原来的方向航行,从南面避过澎湖诸岛。

从澎湖诸岛至东番岛,至少还要一个时辰,周坤却无法回舱内休息,这是南海舰队入海以来的第一战,面对的又是荷兰人,太多的未知……

他知道,就是回到舱内,现在也根本无法入睡,干脆留在甲板上吹吹海风,海风能让大脑保持清醒。

汤可京也是轻手轻脚走过来,“大人,还有一个时辰呢!”

周坤苦笑着摇头,“可京,后面的运输船怎么样?”

“刚才负责联络的士兵看了,后面黑乎乎一片,大部分运输船应该过来了,”汤可京道:“大人,要不要发信号联络一下?”

“不行,已经进入澎湖以东海域,谁知道有没有荷兰人的哨船?”周坤尽力压制着心中的紧张,道:“只要有一半的运输船跟上来,我就有获胜的把握。”

“大人,要不要回舱歇歇?”

周坤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还有多久才能进入东番岛海域?”

“前方的哨船并没有传回讯息,”汤可京皱皱眉头,道:“估计要大半个时辰,确切

的时间需要等待哨船。”

周坤没有说话,这样的黑夜,又不敢掌灯,要想传递讯息,只能依靠哨船来回移动,时间上就会滞后。

今晚的偷袭战,战舰的速度完全发挥不出来,既要等待后面的运输船,又要依靠前方的哨船传递讯息……

这不是一场真正的海战,运输船才是作战的主力,而几艘大型的战舰,只能算是备胎,如果偷袭不成,才会进行遭遇战,那时,“成都级”、“重庆级”战舰,以及隐藏在运输船当中的战舰,才会被迫进行海战。

荷兰人会不会在海域之外留下哨船,或者说,荷兰人侦讯的距离有多远,谁也不知道,周坤不敢太过冒险,只能等待前方的哨船传递讯息。

一旦出现意外,他必须及时传出最新的军令,这样的时刻,他如何睡得安心?

“可京,你先下去休息吧,一旦靠近海岸线,你是要亲自指挥作战的。”

“大人放心,属下撑得住!”汤可京倒是希望陆战,南海舰队在士兵人数上占据着巨大的优势,只要运输船安全靠岸,他就有获胜的把握,如果是海战,他不是害怕荷兰人,而是害怕失败。

与周坤一样,他不知道荷兰战舰的实力,更吃不准荷兰人的实力。

甲板上恢复宁静,周坤与汤可京都是抬头看天,可是除了隐隐绰绰的几颗星星,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的哨船终于传回讯息:已经进入东番岛的海域,哨船正在寻找预定的登陆地点。

周坤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哨船在寻找登陆地点,自然已经进入东番岛的近海,只要荷兰人在热被窝里再多睡一会……

亥时过了一大半,哨船再次传回讯息:已经找到登陆地点,正在引导运输船靠岸,接应将士们登陆。

汤可京的神情比周坤还要激动,“大人,战舰要不要抛锚……万一被荷兰人发现……”

“抛锚?”周坤冷冷一笑,“这个时候,荷兰人要是发现了我们,只能用战舰封锁港口了,正好将荷兰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掩护运输船上的将士们登陆!”

汤可京躬身行了礼,道:“大人,那属下去登陆了?”

“去吧!”周坤摘下腰间的望远镜,向前方扫视了一番,虽然模模糊糊能看得清近处的海面,却没有什么有用的讯息,“可京,登陆之后,按照原定的计划,第一营趁夜攻打热兰遮城,第二营伏击港口的敌军,不过……”

“大人……”

周坤原本还担心临时调整军令,会带来混乱,但运输船的状况,现在无法得知,顾不得了,“万一第一营的运输船掉队过多,少于一半,就改由第二营攻城,第一营伏击港口的援军!”

“属下遵命!”

周坤还是有点不放心,万一第一营、第二营掉队的士兵都超过一半……汤可京走后,他又派出亲兵,搭乘小船去登陆点去查探讯息。

不过半个时辰,亲兵就回来了,“大人,码头上比较混乱,天气又黑,一时无法查探具体的人数,但据属下估计,跟上的运输船,不会少于七成!”

七成?周坤

暗喜,他这次出征,南海舰队几乎全营出动,两个营八个团,除去舰船上的士兵,运输船上至少有三万士兵,七成就是两万以上,用一万士兵攻城,一万士兵打援,伏击港口的援兵,应该绰绰有余了!

这是南海舰队入海的第一战,希望兄弟们不要让皇上失望!

战舰放缓了速度,但还是保持着前进的阵型。

周坤不敢掉以轻心,但现在还不是炮击港口的最佳时机,必须等到陆地上打起来,战舰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成都号”上的小艇,已经全部放出去,随时向周坤汇报登陆点的情形。

登陆点并不是正式的码头,只是一处浅滩,战舰吃水深,肯定无法停靠,但运输船比战舰小得多,吃水也浅,基本上能停靠至岸边,实在不行,士兵们只能涉水上岸了,反正士兵离开后,运输船都是空载,不用担心搁浅。

此时的登陆点,已经有数百第一营的士兵上了岸,在第一团团长乐永的带领下,开始在外围建立简单的防守阵型。

这个防守阵型越来越大,逐渐向外围发展,将滩涂让出来,便于后面的士兵登陆。

等到运输船的士兵全部上岸时,士兵们方才各自归队,经过查验,第一营的士兵,竟然有一万一千人,超过七成的运输船都跟上来了;第二营的士兵只要六千余人,掉队的士兵接近四成。

第二营主将江盘气得大骂,但这个时刻,骂娘是没有用的,必须尽快进入战斗,根据事先的部署,必须在天亮之前解决战斗。

第一营主将汤可京暗喜,既然第一营的士兵超过第二营,那就不用更改军令了,第一营攻城,第二营伏击!

或许还有一些运输船正在向码头靠近,但汤可京等不及了,他与江盘一合计,二人按计划分兵,第一营直扑热兰遮城,第二营先是沿着海岸线向南,横在热兰遮城与港口之间,如果港口的荷兰人增援热兰遮城,第二营才会排上用场。

接近两万士兵,分做两路,向南面行进,虽然速度不快,但散乱的脚步,还是将地面踩踏得“咚咚”直响,汤可京唯恐惊动荷兰人,便让士兵放缓脚步,十分小心地向前行走,甚至还比不上抬着云梯的运输兵。

士兵们或许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汤可京却是十分紧张,这次的敌人,不是军心涣散的明军,而是荷兰人,谁也不知道荷兰人的战斗力如何,听司令大人说过,荷兰的士兵,都是装备了火#枪,火#枪的射程超过了弓箭,或许只有华夏的步枪才能比得上……

子时快要结束的时候,第一营的士兵终于靠近了热兰遮城。

热兰遮也许算得上是一座沿海的城池,距离海港很近,也许荷兰人在东番岛附近没有强敌,也许是荷兰人蔑视所有的敌手,这座城池的城墙并不高,目测之下,不过一丈五。

汤可京让士兵们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城头上没有任何动静,难道荷兰人没有安排巡城的士兵?还是巡城的士兵睡熟了?

他不敢大意,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没有动静,这才让士兵们小心地散开,先包围三门,却在南城外设下一个千户的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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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41章 海匪

汤可京实在没想到,第一营部署完毕,城头上还是没有动静,如果不是郑芝龙提供的讯息,他都以为这是一座空城。

他预备亲自攻打北门。

丑时三刻,士兵们开始沿着云梯向上攀爬,汤可京唯恐城门处有荷兰士兵在睡觉,第一拨攻城的士兵,将云梯架在远离城门的地方。

城墙的下方,士兵们手中都是拉满了弓弦,只要城头上出现异动,箭矢就会毫不犹豫地射过去。

云梯上,士兵们小心地向上攀爬着,等到攀上顶端,还是没有动静,城内死一般的寂静!

汤可京或许怀疑城内有伏兵,但攀上城头的士兵可不管这么多,既然看不到敌人,那就先占据城头再说。

虽然非常小心,士兵们还是一个接一个从云梯攀上城头,开始向两侧搜寻。

等到有上千士兵攀上城头,汤可京才稍稍放下心来,据郑芝龙的讯息,整个东番岛,不过两千余荷兰士兵,热兰遮城虽然重要,城内最多不过千余士兵。

如果是伏击,绝对不敢放任这么多南海舰队的士兵入城,面对面战斗,一个对一个,南海舰队不会有孬种,而趁着战斗的时候,华夏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兵!

登上城头的士兵,分出大部分,由乐永率领,向城门的方向搜索,城头光秃秃的,并无藏人的可能,但接近城门的地方,却有一道围墙横过来,似乎是城门楼。

乐永借着淡淡的月光,看了一眼,正待下去打开城门,忽地听到一阵“呼噜”声,跟炸雷似的,他吃了一惊,忙做出噤声的手势。

这儿一定是房屋,守城的士兵在此睡熟了!

后面的士兵都是停住脚步,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乐永挥手,让两名士兵沿着围墙寻找。

其余的士兵,都在等待,后面的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在敌方的城头上,谁也不敢大意,连呼吸声都是非常轻。

不一会,回来了一名士兵,向乐永打着手势,说是找到了一扇小门。

乐永思索片刻,估计守城的荷兰士兵不会太多,便点上一个小旗的士兵,悄无声息地来到那扇小门口,有光线从门缝中透出来,屋内显然掌着灯。

他拔出腰刀,其余的士兵也是拔出刀,只等着一声令下。

乐永用手轻推,门纹丝不动,显然里面上了闩。

他点出两名非常强壮的士兵,打个手势,两名士兵点点头,对视一眼,向后退出数步,然后猛地向前冲,冲到门前,都是一声大喝,门闩应声而断。

暗淡的灯光之下,三四名士兵挤在一张宽大的木床上,有两名士兵的胳膊露在棉被外,胳膊上的黑毛,粗壮得吓人。

或许是刚才的动静太大,几人都是醒来,微微睁开睡眼,顿时吓了一跳,正待伸手要取身后的火#枪,脖子上已经被七八把钢刀架住。

“只要动一动,你们就得死!”乐永的身边,并没有翻译,他也不管这些荷兰人是否听得懂,已经警告过了,

如果不听,就是他们自己找死!

这几名红毛荷兰人的确听不懂汉话,不过,乐永的眼神,他们是懂的,而且几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就架在脖子上,已经醒悟过来的荷兰人,怎会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所有的荷兰人,像是被隔空点了穴道,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谁也不敢动。

乐永倒是想问询一些城内的讯息,可惜,荷兰人不会汉话,他们也听不懂荷兰人的鸟语。

难道就这么僵持着?

乐永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杀了这几名荷兰人,现在的情形,只要钢刀一拉,这几名荷兰人就会身首异处,不过,司令大人身边有翻译人员,或许能问出一些城内的讯息。

就在这时候,有一名荷兰人,或许是手臂酸麻了,想要换一个姿势,伸在后面的胳膊,稍稍动了动,一名士兵立即将钢刀一拉,一股殷红的鲜血冲天而起,房内一时明亮了不少……

“啊……魔鬼,你们是魔鬼……”

乐永听不懂这名荷兰人在说什么,但从他的眼神和声音中,知道不是好事,他唯恐惊动了城内的荷兰人,忙命令士兵将这几名荷兰人绑了,口中塞上棉布。

守成的士兵解决了,乐永也是放下心来,他命令士兵们打开城门,将城外的士兵都放进来。

汤可京暂时没有入城,但随军的翻译来了,从被俘的荷兰士兵口中,问名城内的士兵数量和军营所在。

乐永在城门处留下一个百户的满编士兵,带着剩余的士兵直扑荷兰军营。

进攻军营并不顺利,第一团士兵的脚步声,惊动了荷兰军营的暗哨,虽然暗哨被乱箭射死,但他在临时之前,已经将“敌袭”的讯息传出去。

军营中的荷兰人顿时乱了套,他们实在没想到,在这样的夜晚,竟然被人偷袭。

最先冲出军营的荷兰士兵,都是死在第一团的乱箭下,后面的荷兰士兵学乖了,躲在营房中放枪,将南海舰队的士兵堵在营房外。

城内枪声大作,不一会儿,整个热兰遮城内像是炸了锅,到处都是枪声。

热兰遮城内,纯粹的士兵并不多,但普通的荷兰人,身上都有火#枪,平时用作防身,这个时候,倒是发挥了部分作用,至少能阻止南海舰队突袭,用枪声将讯息传出去。

城外的汤可京皱了皱眉头,既然偷袭不成,只能转为强攻了,好在士兵们已经入了城内,荷兰人已经丧失了城墙的优势。

荷兰福摩萨(东番岛)长官麦尔被身边的亲信推醒,“长官大人,不好了,有人入城偷袭!”

“偷袭?”麦尔想要翻身而起,却被身边的一具极具诱惑力的胴#体压住了右臂,他用力一推,将胴#体推向床角,这才坐起来,“谁敢偷袭热兰遮城?”

“不知道,”亲信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长官大人请听,城内到处是枪声……”

麦尔侧耳一听,果然到处都是枪声,入城的海匪应该不少,他让士兵点起灯火,顾不上内衣,只是披上外面的蓝灰色军装,口

中骂道:“一定是郑一官这个黄#祸……”

郑一官自然就是郑芝龙,乃是福摩萨周围势力最大的海匪,除了郑一官,谁敢夜晚突袭热兰遮城?

听枪声,入城偷袭的人手已经不少,既然城内到处都打起来了,已经不需要示警,麦尔相信,凭借荷兰士兵的战斗力,一定可以在天亮之前将海匪驱逐出城。

最好趁机歼灭了海匪,削弱郑一官的实力,以后的海上贸易,也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从这个方面说,今日海匪突袭,似乎不是坏事……

麦尔思索片刻,却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难道在此白等?

万一士兵们抵挡不住海匪的攻势怎么办?

“长官大人……”

麦尔一愣,这是亲信在催促他,城内到处在战斗,无论如何,他不能躺在卧室中睡女人,总要做些什么,不能让士兵们看轻了。

他站起身,道:“走,去军营看看!”

“军营方向,枪声最为致密,一定是发生战斗,现在过去,恐怕无法进入军营,”亲信道:“长官大人,如果是海匪,为何港口方向没有枪声?”

“港口?”麦尔这才想起,港口还驻扎着不少士兵,他侧耳细听,似乎港口方向没有枪炮声,“港口方向怎么了?”

想到这儿,他忽地吃了一惊,难道港口已经丢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港口不仅有火#枪,还有岸上炮台、战舰、舰炮,海匪如果从港口登陆,绝对不会悄无声息。

想要拿下港口,绝对不可能!

难道不是郑一官的海匪?

除了郑一官,还有谁敢趁夜突袭?港口方向没有枪炮声,难道是城内的汉人、土著?

这些低贱的黄#祸们,难道也要造反吗?

亲信提醒道:“长官大人,海匪会不会避开港口,从别的地方登陆?”

“避开港口?”麦尔皱了眉头,道:“听枪声,城内有不少敌人,难道他们能从别的地方,大规模登陆吗?”

“这个,属下不知!”

麦尔虽然不相信,但他还是不太放心港口,万一港口被郑一官夺了,自己这些人,逃跑都无路,只能与城内的海匪拼命了。

他立即派出两名士兵,去港口方向查探讯息,如果港口没有没有敌人,应该主意戒备,防备海匪突袭。

麦尔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出去看看,尽快解决海匪,结束战斗,他带着亲信,还有数十士兵,从长官部出去。

刚刚出了大门口,忽地有士兵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看到前方的人影,也不管是谁,用哭音叫喊道:“大人,不好了,打过来了……”

“打过来了?谁?”麦尔已经问得多余,他几乎已经看到,在那士兵的身后,黑压压一片人影,杂乱的脚步声,却是听得非常清晰。

不用问,一定是在城内作乱的海匪!

麦尔气冲牛斗,这是郑一官的人吗?看着人影越来越近,他大喝一声:“妈的,竟敢打上门来,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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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42章 热兰遮城

逼近福摩萨长官部的士兵,果然不是荷兰人,城内的荷兰士兵,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么多。

麦尔见人影越来越近,忙下令射击。

荷兰士兵都是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为了银子,他们没少战斗,不过,依靠火器上的巨大优势,通常都是屠杀沿途的土著。

只有遇上西班牙、葡萄牙人,才会有真正的战斗,不过,西班牙和葡萄牙,已经日薄西山,无论是士兵的素质,还是手中的武器、战舰上舰炮数量,都是比不上荷兰人,只要荷兰人认准了目标,他们只要失败的份。

连马六甲这个重要的海峡,都落到荷兰人的手中,他们只能躲在一边哭泣吧?

东方的黄#祸,更加没有战斗力。

郑一官依仗人数的优势,只能搞局部偷袭,真正的战斗,哪一次不是被荷兰人在大海上撵得如丧家之犬?

对面的这股海匪,荷兰士兵已经相信了麦尔的话,一定是郑一官的人,他们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不过是耗费一些弹药而已!

荷兰士兵举枪的同时,对面的士兵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有人大叫:“散开!”

“砰砰”的枪声中,有不少黑夜倒地,惨叫之声不绝。

然而,更多的黑影却是向两侧散开,然后向麦尔等人扑过来。

麦尔正在欣赏着海匪的哭叫声,忽地听到一阵弓弦的声音,便有荷兰士兵大声喊叫,“弓箭,他们有弓箭!”

这喊声有些迟了,麦尔的那位亲信,已经倒在血泊中。

弓弦之声不绝,与荷兰士兵射出子弹的呼啸声,紧密地交织在一起,麦尔忽地发现,对面的黑影不仅四散分开,而且也矮了不少,“海匪分散、下蹲,是在避开火#枪,向下方射击!”

双方士兵的身上,都没有铠甲,完全是比拼消耗。

惨叫声的分贝,远远盖过“砰砰”的火#枪声,更盖过“嗖嗖”的弓弦声。

荷兰士兵的火#枪,原本有射程上的优势,但南海舰队的士兵更多,而且已经进入弓箭的射程,即便他们不太擅长射箭,但依靠数量优势,也能让荷兰士兵付出一定的代价。

攻打福摩萨长官部的,是南海舰队的第一营第二团,团长傅慕杰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去,心中非常恼怒,也非常痛心,然而第一营主将汤可京,给各团下达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歼灭任何抵抗的敌人!

在这样空旷的地方,根本无处躲避,除了杀敌,就是被杀!

麦尔也被惨叫声弄得心神不宁,这些惨叫声中,既有海匪的声音,也有荷兰士兵的声音,他亲看看到,站在自己侧前方的一名士兵,中箭后慢悠悠地倒下去,翻滚着惨叫之声后,已经没有声息。

难道让荷兰最宝贵的士兵,与魔鬼般的海匪拼命?

麦尔再次听到荷兰士兵的惨叫声,心中不觉一揪,心脏猛地一缩,忙传令道:“快,退回长官部!”

荷兰士兵士兵且战且退,连伤兵也不要了,簇拥着麦尔回到长官部,闭上大门,暂时与海匪脱离接触。

傅慕杰长舒了一口气,忙命令士兵们救治伤兵,将受伤的荷兰士兵补了刀,让他们尽早去见天主。

长官部尚未拿下,战斗没有结束。

傅慕杰休息片刻,便以弓箭开道,逐渐逼近长官部的大门。

麦尔一看情势

不对,忙命令两名士兵从后门出去,向军营和港口求援。

城中的枪声逐渐稀疏,除了长官部与军营,原来满城的枪声逐渐停息了。

麦尔心中充满了恐惧,根据刚才攻打长官部的海匪数量,他心中明白,海匪的人数,恐怕远远超出他的估量,此刻的城中,除了长官部和军营,其余的地方,恐怕都被海匪攻陷了。

长官部内不足百人,便是全部持枪,也很难将外面的海匪全部歼灭……

“该死的郑一官,为何不在大海中淹死喂了鲨鱼?”

麦尔并不知道突入城中的海匪究竟是谁,这么多海匪入城,估计是郑一官的人,他只能骂郑一官了。

可是谩骂无法歼灭外面的海匪,只能依靠火#枪。

士兵们都有火#枪,但长官部的人,并非都是士兵,真正的火#枪不过四五十支,就是全部拿出来,也只能武装四五十人。

长官部内也有一些汉人和土著雇工,但这个时候,麦尔不敢相信他们,郑一官的人突然入城,或许就有汉人做了内应……

他分出十名职员,将长官部的汉人和土著的雇工控制起来,无论他们是否有勾结海匪的行为,暂时都不能相信他们。

汤可京亲自入成了,战斗进行了这么久,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城内的战斗还在延续,一旦天明,荷兰士兵手中的火#枪,威胁会更大,最好在天亮之前结束战斗。

他刚刚靠近城门,忽地有士兵指着城墙道:“大人,城墙上有人……”

汤可京顺着那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城墙上果然有动静,因为离得较远,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一团黑影,黑影或许感觉到异样,此刻却是停止了动作。

大人英明呀!

有士兵小声道:“大人,属下去将那人射下来……”

汤可京却是一扭头,道:“走,入城,别节外生枝!”

士兵们虽然不明白汤可京的心意,却也不敢再问,都随着汤可京从北门入了城,直扑枪声最为密集的军营方向。

第一团团长乐永正在指挥士兵们攻打军营,看到汤可京来了,忙行了军礼,“大人怎的来了,此处危险……”

汤可京摆摆手,道:“此处有多少荷兰士兵?战斗进行得怎么样了?”

“回大人,此处是荷兰人的军营,至少有数百人,”乐永道:“大人放心,属下已经团团包围了军营,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包围?”汤可京皱眉,“兄弟们伤亡怎么样?”

乐永忽地变了腔调,支支吾吾着道:“回大人,第一团已经死了三十多人,还有五十多人受伤,都是枪伤……”

“这么多?”汤可京心中一紧,他虽然下达了“不惜一切代价,歼灭任何抵抗的敌人”的死命令,那位因为这次战斗的特殊性。

这次偷袭东番岛,无论是皇上,还是舰队的周司令,都希望收获一场胜利,这是南海舰队入海的第一战,“许胜不许败”,做为攻城部队,他才给各营下达了死命令。

然而这样的伤亡……似乎从水军成立之日起,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伤亡!

乐永忽地站直了身子,朗声道:“大人放心,属下已经组织了敢死队,只要敢死队靠近营房……”

汤可京忽地想起刚才城墙上荷兰的士兵,忙道:“千万别,不要让敢死队白白伤亡!”



大人,他们是华夏的军人,”乐永道:“如果他们伤亡了,属下会抚恤他们的家眷……”

“不,”汤可京断然道:“我说的是,他们不需要白白伤亡。”

“大人已经有了歼敌的法子?”

汤可京没有回答,却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地道:“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不能剥夺了第二营的军功!”

“大人……”

“保持进攻的强度,但要保护好士兵门不受伤亡,千万不要冒进,”汤可京唯恐乐永立功心切,又补了一句:“一旦此处的枪声歇了,港口的荷兰人便不会前来增援!”

乐永:“……”

西面的港口内,守军已经得到热兰遮城被偷袭的讯息,但福摩萨长官麦尔让他们保持警戒,以免海匪偷袭。

守军全部从滚热的被窝里起来,各自进入岗位,连运输的士兵,也是做好准备,随时预备向战舰上运送炮弹。

但麦尔又着人前来传命:城内长官部被海匪包围,形势危急,速速前去解救!

长官部是东印度公司在福摩萨的首脑机构,万万不能有失!

守军经过协商,派出一支二百人的队伍,前去解救长官部。

虽然二百人不算太多,但已经是港口一半的兵力,缺少这二百士兵,战舰已经无法航行,剩余的士兵只能坚守港口了。

港口外的海面上,周坤亲自率领两艘“成都级”、五艘“重庆级”战舰,主要是在海面上缓缓游荡,老式的舰船,只能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城内的枪声,隐约能听到一些,主要还是依靠小艇直接传送讯息。

热兰遮城尚未拿下,周坤有些着急,时间越久,他的内心就越发不安,关键是城内的讯息很少,上次向东番岛派出的士兵,并没有带回多少有用的讯息。

海风吹拂,战舰上下起伏,海浪拍打着舰舷,发出“哗哗”的声响,如果是有经验的渔民,定然知道黑暗中有船舶在航行。

不过,周坤并不担心,“成都号”战舰,距离海港至少有五海里,便是舰炮,也无法将开花弹送到海港。

只要荷兰人的哨船没有出港,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港口外停泊着一支规模不小的舰队。

周坤迎着海风,傲然挺立在甲板上,但是,海风却吹不走他心头的焦虑!

“砰、砰、砰……”

在港口附近,忽地传来枪声,这次的枪声非常近,不用士兵传讯,周坤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大人,港口的荷兰人去救援热兰遮城了!”

周坤心中一动,却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将目光投向枪声传来地方,或许是太远,或许是天气太黑,前方什么也看不到。

“大人,我们要不要攻击港口?”

“急什么,这才刚刚开始!”周坤听到枪声,心中反而冷静下来,港口的荷兰人被伏击,一定是热兰遮城吃紧,他们这才奉命增援热兰遮城。

如果将港口的荷兰士兵歼灭了……

枪声并没有延续多久,突然就没了声音,就像是夏日的暴雨,来得突然,去得干净。

“大人……”

“别急,再等等……”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前方又传来枪声,比刚才还要密集,周坤这才传令:所有战舰横过来,排成“一”字型,左舷炮对准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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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43章 一锅粥

李自成用目光送走南海舰队后,当晚便在厦门城中留宿,他要就近,在第一时间等到南海舰队的讯息。

天色未亮,李自成就被惊醒,反正睡不着了,索性坐起来,拉上棉被,半靠在床头,心中想着南海舰队可能的战况。

周清柔被李自成弄醒,揉了揉睡眼,嗔了李自成,“皇上,天色未亮,奴婢还困着呢!”

李自成将棉被向周清柔的身上裹了裹,“清柔再睡会,朕习惯了早起!”

“皇上又要起床跑步吗?”周清柔打个长长的哈欠,忙用小手掩住口,喃喃地道:“这是在厦门,又不用朝会……”

李自成心中一惊,这要是回到京师,每日都要朝会,天不亮便要早起,将时间消耗在没有多少实际作用的朝会中……

他伸出手,在周清柔光洁的脸蛋上抚了抚,“清柔希望回到京师吗?”

“奴婢不知道,”周清柔微微闭上双目,向李自成的大腿边靠了靠,挤在一起更暖和,“奴婢最大的愿望,便是永远与皇上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是不可能的,自己喜欢出征,就连皇后高桂英都不能永远与自己在一起……

李自成的思索,忽地转到京师的皇宫,除了高桂英,还有李娜、孙梦洁、陈秋蝶她们,当时在京的时候,让孙梦洁她们创办了《清水报》,不知道办得怎么样了,可曾对外公开发行?

还有李峰、李松他们……

他忽地发现,自己一向热衷于国事,特别是征伐,对家人关心太少,如果不是周清柔现在说起,离京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想过家中的妻儿!

工作与家庭,难道不能兼顾?

是否每一个皇帝,亲情都会比常人淡漠一些?

李自成的嘴角,忽地显出一丝微笑,做大事者,便不能在乎小节,便是梦中想到妻儿,对他们来说,又有何用?

还不如见面的时候,多关心关心他们……

“皇上在想什么呢?”周清柔见李自成没有说话,睁眼一看,正好看到他嘴角的笑容,“皇上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能告诉奴婢吗?”

李自成恢复神智,大手伸进被底,在周清柔光洁的小腹一摸,道:“朕在想,清柔啥时给朕生个大胖小子,不知道胖小子像朕多一些,还是像清柔多一些……”

“皇上坏……”周清柔护羞,身子一滚,避过李自成的大手,却还是忍不住,回首道:“皇上是希望奴婢生个皇子,还是公主?”

“都一样,”李自成笑道:“只要是清柔生的孩子,朕都喜欢!”

周清柔的面上,又羞又喜,沉默片刻,悠悠叹口气,“奴婢也想为皇上生个孩子……”

“别急,孩子总会有的!”李自成感觉到周清柔的失落,反而安慰起来,“趁着这段时间空闲,朕晚上多花些气力,尽快让清柔怀上。”

周清柔小心“嗯”了一声,不知不觉又向李自成的身边靠了些。

李自成与周清柔调笑一会,天色已经亮了,他在周清柔的服侍下穿衣起床,带着何小米等人,去城内的操训场跑了一段,直至身子微微见汗,方才回来。

周清柔不但泡了香茗,还借用了衙门的炊具做了早点,看到李自成回来,忙小

鸟依人般端着热水迎过来,侍候李自成漱洗。

李自成漱洗完毕,将面巾一扔,不觉伸个懒腰。

“谁让皇上早起?”周清柔含羞一笑,道:“皇上是先用茶,还是先用早膳?”

李自成拍拍周清柔的脸蛋,笑道:“清柔越来越能干了,朕已经闻道早点的香味,还是用膳吧!”

“奴婢遵旨!”周清柔端着用过的温水,将身一扭,快步出去了。

李自成还在用膳,何小米便传来讯息。

讯息不是他最期望的南海舰队传过来的,而是第四营的主将李绩着人送来的。

第四营与第九营合力拿下了广州,除了海上的琼州府,以及最西面的廉州府,整个广东,已经尽属华夏……

广东省没有什么剧烈的战斗,绝大部分官员都是主动开城纳降,暂时都是留任,等待朝廷的最后任命;

李绩还着人前来问询,第四营与第九营,接下来是攻打广西,还是贵州?

李自成将讯息收起,快速用过早膳。

正好等待南海舰队的讯息,闲得无聊,便展开行军地图,仔细查看起来。

江西、福建、广东先后归属华夏之后,原先大明的南北十五省,现在只剩下广西、贵州和云南三省了。

这三个省份,都属于西南的蛮荒之地,汉人在数量上并不占据优势,又是深山、高原地形,历来都是羁押性质,多是任用当地的头人管理地方政务,甚至连税收都交给地方,基本上就是“土司制度”,土司掌握着地方的政务、军事、财政大权,名义上属于大明,日常年份象征性上交一些赋税。

如果遇上灾年,都是大明朝廷供养着地方。

一旦土司觉得自己的腰板子硬了,就会起兵叛乱,公然要求独立。

大明朝廷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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