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重生之白莲花会黑化/民国重生之交锋 - xp1024.com
《民国重生之白莲花会黑化/民国重生之交锋》


第一卷 山雨欲来1-5

☆、1 新姑爷

清晨,空气里弥漫了花园草地里泥土的清新味道。

周习坤披着件衬衫,半敞胸膛,倒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梳妆台前,正在为戴哪对耳环发愁的周太太。

镜前人身材与脸庞都生得饱满丰盈,一身鹅黄色缎子旗袍勾勒在她身上,呼之欲出。从背后正可看见粉白如藕的胳膊,举着一副景泰蓝的耳坠,比弄在耳边。周习坤看着她,常常会想起《红楼梦》中的薛宝钗。至少面容很像。

一支烟燃到了尾,周太太还是做不了决断,于是回过头像自己丈夫求助。

秀气的眉头一皱,眼波飘了过来:“嗳,哪个好呢?”

周习坤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都好。”

“哼。”周太太生气了,踩着高跟鞋“噔噔”地走了过来,往蓬松的床上一坐:“你还不起来?太阳要照屁股了!可不能让我爸他们久等。”

周习坤笑开,像是料到太太要生气,往她高翘有肉的臀上一拍:“是照屁股了。”

“少来油腔滑调了。”周太太怒中带娇地瞪了周习坤,夺了他指尖的烟蒂,摁灭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一拳正砸中周习坤胸口。

周习坤一把握住粉白的拳头,在手背上轻啄了一下:“去看我外套口袋里有什么。”

周太太的面容瞬间由怒转喜,站起身就像只蝴蝶朝着挂衣服的架子那飞了去。就在她发现了一对珍珠耳环的惊呼之中,周习坤起了床,站在落地镜前,嘴里吹着口哨慢条斯理地扣起衬衫扣子,打上了领带。

他的确是一个油腔滑调同时又风度翩翩的主儿,宽肩窄腰,挺鼻薄唇,身体的每一部件都挑不出毛病,那是在娘胎里就有能工巧匠设计好的。特别是又长着一双多情的眼睛,即使是不经意地一顾都像是含着情愫,温柔之至。这个夏天,他晒黑了,还留了一抹俏皮的小胡子。这让他本来白俊秀气的脸,更添了男子的坚毅与稳重。

以前他与哪位小姐亲近,约会,都是要上花边新闻,被广为传播的。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位不会轻易结婚的花花公子。可当他与苏时瑛订婚的消息放出以后,整个上海名流界都震了三震。

其中最吃惊的还是周习坤的大哥了——周习盛,简直到了“震怒”的地步。特地放下军务从南京赶到上海,拿着枪抵在周习坤的脑门上,逼他解除婚约。谁料周习坤却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整个一这枪你爱开不开的漠然态度。俨然不像曾经软弱脓包,畏惧自己到死的弟弟。

周习盛也没了办法,毕竟苏家的地位在那摆着。他知道这个弟弟现在是攀高枝了,以前捏在手里的,让他投鼠忌器的家产也不管用了。一腔子怒火也只能硬生生压了下去。

自从周大老爷死后,周习盛就成了家里的一家之主,他的脾气也像极了周大老爷,一大家子人必须对他唯命是从。周习坤只是周家众多儿女中的一个庶子,自己喜欢他,爱他,又给他钱花,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现在靠那张脸蛋,去吃女人的软饭,简直是把家丑扬到了外面。靠个女人算什么狠,以后还是要乖乖回来求自己。

一月以后,周习坤与苏大小姐成了婚。同时周家也分了家,周习坤两袖清风,“净身出户”。

陷入爱河的女人都是盲目的,苏时瑛当时以为周习坤是为了自己,才毅然决然和家里闹掰了,满心感动。反正她也不在乎丈夫的钱财,钱再多,也多不过苏家。而且与周习坤成婚后,别人艳羡的与嫉妒的目光,那是什么也无法比拟的。

周太太一边戴着耳环,一边回望着已经将西服穿得笔挺敷贴的丈夫,满面幸福的问道: “对了,我妹妹的结婚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待会你去看看?”

“你决定就可以了,我也不懂你那个妹妹的喜好。”周习坤对着镜子,分梳着头发。

“你当然不知道。不过结婚未必送她喜欢的,关键还是要体面点。”苏时瑛扭过头说。

周习坤笑了笑,他一向自认对所有的女人都能摆平。可唯独这个小姨子除外。说实在的,小姨子生的比苏时瑛还要漂亮些。可惜只漂亮却无脑子。据说是小时候烧坏了,现在虽然已经二十二岁了,可智商不过就是个六岁的小孩子。

“这次招进来的姑爷是谁?他知道就可以。”周习坤笑着走到苏时瑛身后,又帮她戴上一串项链。

苏时瑛拿起正放在梳妆台上的红色请帖,撩到后面,涂着口红的嘴扬起嘲讽的笑意:“他怕是也不知道。这个姑爷就是个乡下来的书呆子。听说是爸爸老乡的世交家的儿子,指着肚子订的娃娃亲。可二妹那个样子,他们家本来是不愿意。结果现在他们家老爷子一倒,还不是得入赘进来。”

周习坤不回答,只是打开了请帖去看上面的名字,目光撩过请帖上娟秀三个正楷字,“白闻生”。

他的目光怔了怔,又将那行字仔仔细细地看过了一边。

下午时分,一辆福特小轿车载着翩翩一对璧人,驶出了周公馆。目的地是在愚园路的苏家老宅。

天气并不晴朗,一滴雨点,从灰蒙蒙的天空落下啪地砸在车窗,很快滑出一道晶莹丝线。很快两三点更多的雨点落了下来。窗外繁华的街景,像是融化了的水墨画,变得模糊。

车厢里只有苏时瑛一人在对街上女人的时装评头论足,周习坤并不做声,因为他知道太太并不需要自己参与讨论就能一路发表言论到家为止。突然,汽车一个急刹车。车里的夫妇两都被弄得一个踉跄。苏时瑛差点就在额头上磕出了包,还没坐稳就开始气怒地指责起司机。

周习坤听着那聒噪的声音,不动声色打开了车窗,让外面的凉雨凉风都飘进车里。他往车外一瞟,却见人来人往的荣昌大饭店门口,有个穿着白色长衫的男人正从里面走了出来。那男人生得并不是特别耀眼,但是就是让周习坤第一眼就捕捉到了他。

男人甫一出饭店,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就飞快地扫了左右,然后把头深深低下,像是生怕被人看到。在周习坤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样貌时,便用很快的速度转身投入了人群。等他走后,门口又站着一个长衫打扮的男人正用一种关切而紧张的眼神注视着白衣男人离去的方向,眼神同样带着怯意。

这两人好似没什么联系,可细看起来又有莫大的关系似的。但不等周习坤领悟其中深意,车已经开了出去,苏时瑛挽上了他的胳膊:“你说这些人走路怎么都不看路呢?”

周习坤收回眼神,拍了拍苏时瑛手背安慰了一句:“还好你没受伤,算了。”说完这句车已经开出了很远。没有机会,没有时间,刚才的那个画面就这么掠了过去。

周习坤只在心里又回味了一遍,那个名字,白闻生。刚才那疏疏条条的身体忽然就和这个名字重叠上了。刚才那个人不就是白闻生么?

作者有话要说:此坑断断续续从大纲到存稿什么的也有快半年了,发出第一章跟生孩子似的不容易。orz,今晚又遇到网络塞车什么的,折腾了一晚上。现在我都泪流了请包养收藏小的吧。有评论能让我码字嗖嗖嗖啊 \(^o^)/~

☆、2 傻太太

车以后的路都开得四平八稳,径直驶到了法租界里的苏公馆。此时管家李富打着伞已经站在了通体包裹着大红绸子的苏公馆前,等着迎接苏家大小姐和姑爷。

不等车停稳,就有一人突然跳蹦着窜了出来。那是苏家三少爷苏时征,他今年刚满十八岁。穿着一条最流行的背带裤,梳着小分头,油光滑面地一副时下最摩登少爷派头,一下打开车门:“老姐!你可算回来了。”

苏时瑛没有下车,而是等着周习坤转到门前,牵着她的手才走下了车。她弯着嘴角,笑眼里璀上灿烂的光:“三弟,平常我回家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什么啊,你都多久没回家过了,难道是姐夫不放你回来?”苏时征挤眉弄眼地向周习坤一笑。

周习坤笑着兜手插在西裤口袋:“我可是都听她的。”

“哈哈哈,你娶了我姐姐真是辛苦你了。”苏时征前俯后仰,拉着周习坤就往里走。苏时瑛不发表意见,只是用鼻尖细哼出了一声,笑着扭头进了屋子。

两人见了苏老爷苏成泰。苏老爷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春光满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又续弦再娶了呢。毕竟痴傻的二小姐一直是他这些年放不下的心病,现在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聊了好一会天,苏时瑛只问怎么没见自己妹妹和新郎官。苏成泰说他们两老早就出去逛街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也不回来。不如先把晚饭摆起来,边吃边等。

等饭菜上齐了,丫头小兰跑来说,二小姐和二姑爷回来了。门一开,果然有一双人影走了进来。小皮鞋一阵踩过地板,先奔来的穿着粉色洋装的少女,那就是二小姐苏时婷。

她跑得极快,一下奔到了苏老爷跟前,展着裙摆转了好几个圈,眨着眼睛直问:“爹爹,好看么?好看么?”

苏成泰睁大眼睛认真看了看,发现她身上这身和出去的时候穿的并没有不同,却还是连连点头地说:“好看,好看!”

少女一伸腿,露出穿着白色丝袜的小腿还有一双红色皮鞋。又指了指:“我是说鞋子啊,爹爹。刚才你没看到,怎么说好看呢?”

苏成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到:“我女儿穿什么都好看。”他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连忙说:“你看谁来了。”

“啊,大姐……大姐姐的哥哥。”苏文婷目光看过去和周习坤正好一个对视。

“什么大姐姐的哥哥,是大姐的丈夫,你要叫他姐夫。”苏时征敲了苏时婷的脑壳说。

“我知道,我也有丈夫啦。”苏时婷捂着脑袋,抿着嘴甜滋滋笑起来。

“你知道什么是丈夫?”苏时征不服气地扬眉一问,觉得准能把这个傻姐姐问着了。

“就是,就是……就是陪我吃,陪我玩,给我买鞋子的人。”苏文婷转着大眼睛把这几天的事情想了又想,挠着后脑说。

“你懂个屁!”苏时征在傻姐姐那找到了优越感似的,一仰头。

苏老爷连忙警示地干咳了一声。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到站在苏文婷身后有些尴尬的男人。

其实在他进门后已经被周习坤打量着了。原来他穿得并不是白色长衫,而是因为浆洗了太多次,才泛出白色。脸色与五官也很淡,没有什么色彩,如同蒙了一层冰霜,却越发衬得眼镜片后面的双眸黑亮,短发鸦黑。

苏成泰连忙招呼姑爷来坐,白闻生毕恭毕敬地走到了餐桌旁边坐下,正好在周习坤的对面。

“今天带着我女儿去哪玩了?”苏老爷满面慈爱笑容地问。

“先去逛了百货店,又去了书店,给她买了画笔。下午去公园,她玩累了,就在一家咖啡馆让她休息了会。”白闻生声调很平,背书似的汇报着今天的行程。周习坤抬眼看着他,白闻生却低着头,连眼睛也不曾抬起过。

“辛苦你了,早点吃完了,上去休息吧。”苏老爷满意点头说。

苏家难得这么聚得这么齐一起吃饭。苏成泰和苏时征开始说得滔滔不绝,周习坤附和着说笑。却只有白闻生默默地给他的“小新娘”夹菜,有些汤汁弄洒了又忙着收拾。这个画面不像是夫妻倒像是父女。而苏老爷却是对白闻生越看越满意了。对于他二女儿来说,要个爸爸比丈夫重要得多。

用餐结束后,一家人在客厅里坐了不一会就各自散了回房了。因为苏太太几年过世了,所以家里一直缺个女主人。苏老爷便和苏大小姐去了书房商量结婚事宜。

苏三少想拉着周习坤去舞场,可是周习坤却说要在家里当好好先生,苏三少只好自己去了。他人一走,方才热闹的家里,瞬间安静下来。周习坤坐在沙发上展开报纸的时候,白闻生正陪着苏时婷在客厅地板上玩着画图的游戏。

后来连苏时婷也被叫去了书房。白闻生也像是没了主心骨,站起来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周习坤抬头想和他搭几句话,却发现这时白闻生已经不见了。

报纸上的新闻无不是老生常谈,没甚意思。周习坤有些坐不住,随意翻了几翻,拿出烟盒走向后院黑暗的花园,准备抽烟。刚走到曲折的走廊,他便看到白闻生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他的头顶有一盏黄晕的灯笼着,背后则是幽深的长廊通向无穷的黑。白闻生孤零零的,背影薄成了纸,幽幽地像一个鬼魂。

周习坤打开银色烟盒,脚步也在这种氛围下刻意的轻了些。走到白闻生背后,把手伸了过去:“抽支烟?”

白闻生显然没有注意到周习坤的存在,所以全身惊了一下转过头,用漆黑的双眼注视着突然出现在背后的人。周习坤伸着手没动,白闻生犹犹豫豫地动了动嘴角,答道:“我不会。”

周习坤将烟咬进自己嘴里,他发现白闻生身上的每根骨头都是细长细长的,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从长衫领子里露出的细长脖颈。皮肤很薄也很瘦,所以几乎可以看到颈骨的形状,感觉让人稍微用力就能掐断似的,在夜里白森森的,到了骇人的程度。

“我们见过,你不记得了?”周习坤划开拉一根长火柴,火光亮起又很快熄灭,只留下烟头时明时暗的一点光。

白闻生的眼眸也映了那一点光,一丝诧异闪过:“不可能吧,你认错人了。”

周习坤闷吸了一口烟,笑了笑:“贵人多忘事。”

白闻生没有笑,低下头,轻轻推了推眼镜:“抱歉,我真的不记得。”

周习坤又说:“很久前的事了,那时候我都还没结婚。不记得也不奇怪。”

“哦…。”白闻生低声答道。

周习坤觉得有趣。刚才他并不是胡说,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白闻生跟着他还在世的父亲出席了一个宴会。那时候他也像这般安静不说话,周身又带着一股凌然不可侵犯的高傲味。其他世家子弟笑他是大白鹤。推着周习坤这个男女通吃的情场杀手去约会他。并且压了赌注。

哪知道周习坤浑身解数还没使出来,大白鹤就赏了他一个背影。这也成了周习坤当年在风月场上打拼唯一的败笔。

这件事提出来并不光彩,外加白家败落,肯定也成了白闻生心头的伤疤,所以还是不说出来也罢。

周习坤叼着烟,一缕缕烟雾在他鼻尖嘴边漫开,他又想起了下午的事,心里忽然好奇了:“下午的那家咖啡馆的咖啡怎么样?”

“啊?”白闻生惊讶地又一次抬头。“为何问这个?”

“哦,因为明天下午想带夫人出去走走,所以随口一问。”周习坤笑说。

“还,还不错。“白闻生脸色微沉,站起身。他刚迈出一小步又停下,抬眼看了看周习坤:“抱歉,我怕阿婷有事找我不到,我先回房了。”

周习坤自不能相留,他道句也好,边抽烟边看着白闻生条条零零的身影消失在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评。o(∩_∩)o日更进行时。mua~看到虫子会捉虫。

☆、3 旧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bug= =

婚前的一个月总是格外忙碌。又是要拍照,又是订做衣服和购买珠宝首饰。苏时瑛作为大姐,全程陪同,所以两对夫妻一同出门的场景便时常出现。苏时瑛暗叹自己丈夫周习坤最近难得的老实。

苏时婷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到了街上难免乱跑乱蹿,白闻生抓不住,苏时瑛不得不也来帮忙牵着。可在买东西的时候,经常一转头又找不到苏时婷人了。所以经常是什么事也没办成,几个人就忙得团团转了老半天。

周习坤觉得看着这一对小夫妻有意思。白闻生自然是体贴入微,说话做事无不周到,无论怎么都不露出烦躁的情绪,可是心思又像是全然不在。也难怪,谁要是娶了这么个小孩子做老婆,都不会有当新郎官的快乐吧,不过人在矮檐下谁能不低头?周习坤有些佩服白闻生的好耐心,但是又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发火。

这天在西餐厅里午饭,苏时婷把放冰激凌的杯子打翻了,瓷片碎了一地,冰激凌也溶了满身。大家正忙着擦拭的时候,一个穿着紫色法绒旗袍的女人走了过来。周习坤还没见到人就先听到了那个女人笑声。

“哟,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苏大小姐,这么快就养了这么大个女儿了?”那个女人用带着手套的手半掩着嘴,咯咯地娇笑着说。

周习坤一抬头,越过了女人高耸的胸脯,这才看到脸,发现这个女人自己也认识,是马家的二小姐,马如娇。以前在外玩的时候还结交过几次。

苏时瑛将手里的娟帕往桌上一放,嘴边轻笑了一声,扬起下巴:“马小姐啊,好久不见啊,虽然这不是我的女儿,可想要自然会有。这么久不见,不知道马小姐,可觅得如意郎君了?”

马如娇翘着鼻子,不可一世地哼了一声:“这寻常世家公子我可瞧不上。”说着她的目光从周习坤的脸上看了过去又落到白闻生的身上,一皱她的眉头:“倒插门的更是不要。”

“你!……”苏时瑛登时火了,手掌一拍餐桌,让杯杯碗碗都小震了一下。周习坤特地抬眼留意白闻生,只见他半垂着头紧闭着嘴巴,手还紧握着苏时婷的手腕子。周习坤笑了,他站起身,一副态度温和地看着马如娇:“马小姐如此身姿傲人,我等凡夫俗子自然是配不上了,仙女自有仙人配。”

马如娇楞了一下,方才的傲焰也退了三分,目光在周习坤的脸上停留了一会,用尖酸的语调说:“ 其实仙女不也有喜欢上牛郎的时候,就怕那牛郎,有眼无珠。”

说完马如娇扭头就走了,只留下苏时瑛气大了眼睛,转头就去看周习坤。周习坤却干干地笑出两声,过了几分才发现苏时瑛眼里的怒火,连忙收敛了笑意。

苏时瑛这下是真生气了,大小姐的修养也压不住了,她一下拿过自己放在桌上的钱包,不管不顾地从周习坤眼前蹬着高跟鞋,转背而去。

“哎呀,姐姐,姐姐……。”看到自己姐姐走了,苏时婷连忙闹起来,无奈她的手被白闻生拽着,挣脱了半天猛推了白闻生胸口,气哼哼说:“你们都是坏人。”

白闻生皱紧眉头,绷紧了脸,半天却只说出来两个字:“别闹!”

苏时婷哪里肯理会,她跳起来追着她的姐姐苏时瑛而去了。

白闻生有些急了,他站起来想去追,却被周习坤伸手给拦了住:“诶,你别去了,女人气头上的时候,他人勿近。”

“这……不太好吧。”白闻生犹豫地停住脚,半信半疑地看着周习坤。

周习坤笑起来:“这个,你以后就明白了。”

白闻生还是有些不安,局促地说:“那我们现在去哪?”

周习坤看着白闻生的脸,这么几天倒是第一次在外面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似想了想认真说:“今天不是打算去取戒指么,原计划进行怎么样?”

白闻生垂下眼,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好吧。”

周习坤愉快地掏钱付了帐,带着白闻生双双出了门。来时坐的车已经送两位夫人回了家,所以他们只能徒步走过去。

下午的阳光好得很,完全驱赶了前几日连绵不断的秋雨带来的凉意,照得身上暖意融融。而且身边有个白闻生陪着,所以周习坤完全不着急,单背着手闲庭信步似的慢悠悠地走。白闻生是一身长袍,风偶尔把他衣脚吹起,便露出里面的布裤和布鞋。他并未像城里时髦的少爷那样,依旧是纯中式的打扮。

周习坤说:“刚才的那件事,你完全不用介意。那个马小姐的嘴就是这样,以前她就有绰号叫马毒嘴呢。”

白闻生说:“自然不会为这事介意,不过看得出马小姐倒是很在乎周先生。”

周习坤愣了愣,笑出来:“哪得话。我可不是有眼无珠么?”他目光转向白闻生的脸,白闻生的嘴角笑抿了下,却没有笑出来。周习坤觉得这样的表情实在好看,关键是让他的脸上有了些生气,不像个木头僵僵硬硬的。

白闻生被看得有些不自然,连忙开口:“周先生,珠宝行到了。”

“哦。”周习坤侧过头,宝丰银楼可不就在眼前了么。周习坤让开身,抬手请白闻生进去。店里的伙计一看他们来了,忙热情迎接端茶。

白闻生拿出了订货的单子给过去,不一会老板就拿出两个缎面的精致小盒子。盒子打开一看,是镶着豆大钻石的两枚戒指,金金闪闪富贵逼人。

周习坤侧过头一看:“这是谁选中的?”

白闻生将戒指收了好,说:“是岳父大人。”

周习坤一点头:“嗯。看就不像是你的眼光。”

白闻生又笑了,不过笑容很是疏远:“周先生怎么知道什么是我的眼光。”

周习坤故意摆了个神秘:“我不是说过,我们以前见过么。”

“哦。”白闻生显得并无兴趣知道,只是单调地回答,低头推了推眼镜。又一次让周习坤失望地将这个话题戛然而止。周习坤的目光再珠宝柜台逡巡了一圈,手指落到一枚细小的戒指上。白闻生一看,只见那枚戒指的纹饰和花样都极其普通,却是简简单单精精致致的。

周习坤指尖点了点道:“这个倒是配你。”

胖老板一见又有生意急忙把那个戒指捧出来:“先生真有眼光,这个可是最新的法国款式。既然是苏家的生意,那自然能给你个最低折。”

周习坤侧脸去看白闻生的意思,白闻生赶紧说:“这又不需要两枚结婚戒指,还是算了吧。”

“听你的。”周习坤说。胖老板的目光在这两位客人的脸上转了转,含着些笑意地又将戒指收了起来。

出了珠宝行的门,白闻生这就准备招黄包车回家了。周习坤却说怕是两位夫人的气还没消,不如先去喝杯咖啡。不等白闻生给个回答,周习坤已经自作主张地虚揽着人腰,往前着走起来。

这本来是个极普通的动作。可手刚碰到白闻生的腰,他却立马大反应地缩了一下。周习坤还以为白闻生怒了,再一看才发现原来白闻生是怕痒。周习坤故意装不知赔罪说:“抱歉,抱歉,和自己兄弟朋友随意惯了,不是有意冒犯。”

白闻生脖颈有些泛红只罢手道:“不要紧。自家人又何必拘束。”

这下周习坤像是得了通行证一样。繁华地段所以两边人流湍急,车来车往,周习坤有意伸手为白闻生避让拥挤的人群,而手也有意无意地会碰到白闻生的腰间。白闻生低头只走,偶尔小小的颤动却被可以忍住,那模样挠得周习坤心里做痒,原来大白鹤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周习坤自怀着心思,保镖似的将白闻生带入了一家西式餐厅。两人在窗户旁边的座位落座。他点了两杯咖啡,又给白闻生点了起司蛋糕。这家餐厅的分为颇好,白色的西洋装修,挂着天鹅绒的窗帘,还有小提琴手在拉着一首巴赫的曲子。

周习坤忽然说:“这里倒是个约会的不错地方。”

白闻生的手一下紧张地碰乱了手边的杯勺,发出碰撞清脆的响声。周习坤以为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妥,开口想补救。却发现白闻生藏在杯子后的眼睛正在偷偷地看着一个方向。而且专心之程度,像是完全没听到刚才自己说的话。

周习坤转过头只向那个角落看了一眼,就全明白了。那边正往自己方向看的男人,不就是在荣昌大饭店张望白闻生背影的那个么?

周习坤往那个人身上毫不避讳的直视着。那人穿着灰色的西装,打着暗红色领带是一身新式地装扮。可是戴得眼镜和脸上的表情又像是一个老夫子。

那个人也注意到了周习坤的目光,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白闻生的面容从红转成了白,像以往没了血色。

“你的朋友么?”周习坤转过头问。

不过白闻生没有回答,眼睛只盯着那个人走过来。那人站定到两人面前,礼貌地欠身:“你们好,想不到在这里偶遇。”

周习坤的目光在白闻生的脸上转了一眼,伸出手:“你好,是白先生的朋友?”

那个男人与周习坤握了握手,道:“我是子卿的大学同学,姓张,张贺祥。”

不等周习坤接话,白闻生就抢先说:“他是我的姐夫,周习坤先生。”

“哦?”张贺祥用别样的眼光看向周习坤。

周习坤笑笑点头:“是,白先生即将和我的小姨子结亲,张先生会来参加婚礼吧?”

“张先生过几天就要去日本留学了,怕是来不及参加婚礼。”白闻生道。

“哦,那是实在是太遗憾了。”周习坤颇有深意的说。

“没关系,子卿知道我的心意。”张贺祥说。

“说也对。何况婚礼也只是个仪面上的事。”周习坤又一语双关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白闻生说着已经走出了餐桌。张贺祥像是又话没有说完,张了张嘴又闭上只好说:“那慢走,希望近日能再见一面,好好谈谈。”

“有时间的话吧。”白闻生说,他转了身,没有去理睬周习坤就匆匆离去出门。

☆、4 私奔吧

“你还知道回来啊?”一进门,周习坤就听到太太苏时瑛劈头盖脸地问。

苏时征正叼着一个苹果坐在沙发上,笑嘻嘻地说:“姐夫怎么又惹姐姐生气了?”他又看了一眼站在周习坤身边的白闻生,眼眸里狡黠的光一闪而过,手指了指:“好哇,你们两个丢下老婆不管,偷偷地上哪里逍遥去了?”

周习坤面上带着笑一边走进客厅:“你就别煽风点火了,唯恐天下不乱么?刚才就是去陪妹夫取了戒指。发火归发火,婚礼总不能耽误吧?”他凑到苏时瑛身边从背后拢过去,脸贴到颈窝:“我这不是回来俯首认罪了嘛。”

苏时瑛眼皮一扬,半扭过头去:“我看你是玩够了才回来,心思根本没在这个家里面。”

“怎么会?刚去珠宝行的时候,我还特地看中一款冰种的翡翠镯子,正适合你的肤色”周习坤温柔扶起苏时瑛手腕子,果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布首饰盒。

苏时征牙齿打了颤,浑身都抖了一下,抱着手臂搓了几搓:“啧啧,真够肉麻的,不愧是姐夫,就是会哄女人开心。”

周习坤笑着看过去一眼:“不是女人,只会哄太太,哄太太我乐意。”

苏时瑛绷着嘴角,但是却透露出一丝笑意。周习坤一看,大功告成,又是风平浪静了。用女人的钱哄女人,是他的强项。

“酸,真是太酸了。啧,看来我和二姐夫都要向你学这一招,以后不怕哄不好女人。”苏时征啧啧道。

周习坤看了一眼白闻生,刚才回来的路上白闻生一声不吭,简直成了石人。这时白闻生还站在刚进门的地方,半垂的目光只落在一点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学什么招?你什么时候给我讨个媳妇进门,那才是真长进了,别成天的在外面胡混。”这时候老爷苏成泰突然从楼上走了下来。他穿着长袍马褂,体态偏胖,富态满满,挺着将军肚完全是个老太爷的模样。还好苏时征模样像过世的苏太太,俏生生地像个电影明星。

“爸,我还年轻,现在应该以学业为重。”苏时征眼珠子一转,溜到了他爸爸跟前满脸笑意地讨好,没想到却被他爸在脑门上赏了一敲。

“还说学业呢?!你几时坐下来读过书?去过几次学校我都能给你数得出。”苏成泰训斥道。

苏时征“哎呦”一声捂住了自己脑门,很疼似的揉了揉:“我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嘛。那还不是受了爹的影响。”

“混账。你个臭小子居然说起老子来了。”苏成泰伸手就要打,苏时征一见赶紧窜溜到了周习坤的身后。

“爸,给我留点面子,怎么说打就打啊。”苏时征拿着周习坤做挡箭牌,探出一个头。

“臭小子,你要向你两个姐夫多学学,一点都不上进。”苏成泰走到客厅。“闻生,以后我儿子教给你了,替我好好管教他。”

“啊?”苏时征脸色一变看向白闻生。

白闻生看着苏成泰说:“岳父,文征现在还小,以后自然就懂事了。”

“我看难。”文成泰脸色得到了缓和,点了点头,又说:“闻生啊,等你们成婚以后,你就过来帮我打理下生意,这个儿子不成气候,养了如同白养。”

苏时瑛听到这话很警惕地抬了头。

白闻生左手抓了右手又放开:“这个其实我也不太懂。”

“不懂可以学,你是个聪明人,没有问题,我绝对不会看走眼的。”苏成泰坐到沙发,看着站在一边的白闻生说。

苏时征哼了一声:“爸,你偏心。”

“我偏什么心?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我能放心把生意交给你么?”苏成泰转向自己的儿子立刻又是吹胡子瞪眼。

“好了好了,别吵了,有什么好斗嘴的,再说还有习坤在,他总能帮上爸你的忙的。”苏时瑛适时地说。

苏成泰看了一眼周习坤,并未做声。

周习坤笑说:“二妹在楼上么,去叫她下来准备吃饭吧。”

白闻生很快就站出来说:“我去吧。”

楼梯和楼道都是木制的,铺了一层厚绒地毯。白闻生踩着上了二楼,此刻所有的仆人都在楼下忙碌准备晚饭,所以走廊里极为安静。为了这次婚事,苏成泰还特地腾出了一间很大的卧室重新布置了,又换了家具作为新房。虽然新娘并不知道结婚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其他人还是极力张罗着。

白闻生走到关着的房门前停住脚,手扶在金色的门柄上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要结婚了,不开心么?”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白闻生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周习坤已经以很近的距离站在了他的身后,一条手臂支撑在了,他头边的门板上。白闻生下意识地侧退了一步,逃离周习坤的气息范围。垂下眼睛不再正视看他。

“怎么会不开心?周先生多虑。”

周习坤刻意又靠近了一分,将白闻生逼到门面上,低着头对着温柔而小声道:“堂堂大男人入赘还要娶那么个孩子,换我,我也不开心。”

“周先生,不要胡言了,苏家对我很好。你快走,待会被人听到。”白闻生急推了下眼镜,侧脸紧紧贴在门上。

“别生气,我没有恶意。今天下午你走之后,张先生倒是对我吐露了些实话…。”封锁死了白闻生能逃离的路,将人笼罩在身下兴致勃勃地说。

白闻生顿时睁大眼睛:“他说了什么?”

周习坤狡黠地笑了:“你果然对他有意。”

白闻生一听知是上当,连忙摇头:“休要乱语,我与他只是大学同学,又都是男人,岂可能……。”

“那又如何?你难道还受这样的旧思想束缚?与过去女子一般被家族婚姻所摆布?看你这样真正为你们心疼。”周习坤说。

“不是。”白闻生有些激动,声音放大了一些,可是他又忽然颓唐下来:“我没有办法。”

“我可以帮你。”周习坤笑着说。

“真…可你为什么要帮我?”白闻生警惕地像个受惊的兔子。

“因为,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周习坤微笑叹:“明天,明天下午我正好要去见一个朋友,我带你一同出去。到时候你们不就有机会见面了?”

周习坤拍了拍白闻生的肩膀。

白闻生眼里闪过一丝光。他虽然不敢完全相信自己听到的,却也别无其他办法。

当初父亲死前背了一屁股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还清楚的债务。作为家里的独子,只能找苏伯父求助,却也把自己困死在了这个牢笼里。别人不知道,还真是以为他想傍富家女,攀高枝。

那些恶言恶语,白闻生听在心里,一个字也没忘掉。

翌日。

周习坤是不是真有个要见面的朋友,白闻生不知道。白闻生的确和周习坤一起来到了荣昌大饭店。平常他要单独出一趟门并不容易。

白闻生的到来是在张贺祥意料之外的。当他敲开门,张贺祥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怔:“你怎么来了?”

白闻生看着他:“你不是想要见我?”

张贺祥脸上欣喜,一下把白闻生拉进门,将门关上。上上下下看了白闻生一周:“你终于愿意来见我了,子卿。”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话可说?”白闻生脸上没有什么喜悦,凉生生地说。

“子卿!”张贺祥不知道该拿眼前人如何是好,只能焦急地把白闻生拉到椅子上坐下说:“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么?若你是女子,我一定早已明媒正娶让你做我的妻子了。”

“你!”白闻生面带了愠色,用一双眸子直直瞪着张贺祥,深深感觉到了羞辱。

“好,好,我知道你不爱听此语。可是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张贺祥说。

“心意有何用?此次见面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白闻生移开目光,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叠用绳子扎好的信封放在茶几上说“这是这几年来通的信件,现在还你。放在苏家也实在不方便。”

“子卿你这是何意?难道你真要与我断绝往来?”张贺祥真是急了,额上开始隐约沁出汗液,一下抓握住白闻生的手。

白闻生皱紧眉头,不发一言将手抽出。

张贺祥的手握成拳又松开:“我不是想冒犯你,可是若要断绝联系,那我生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子卿。”

白闻生咧开一线唇冷笑:“我已是要成婚,你还是将我忘了,赴你的好前程去吧。”

“子卿!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张贺祥抓住白闻生的肩头。

白闻生道:“这不是我相信与否的问题?你觉得我成了婚,等你留学回来我们应该以什么身份相处?我根本不想娶苏家的小姐,也不稀罕入他们苏家。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耻辱,却像是受了他们恩惠。”

“我当然知道以你的性格根本不会贪图那些钱财。”张贺祥说。

“只有一个办法,你愿意么?”白闻生抬起头说。

“什么办法?”

“我和你一起出国。”白闻生冷静说。

张贺祥却震惊地张大眼睛“你要逃婚?”

“还能有别的办法么?反正我已经没有家人,对这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白闻生抬起眼睛认真看着张贺祥:“行不行?”

张贺祥低下脸,眼睛游弋地思虑了半天。和白闻生一起留学本是他在读书时一直的愿望,可是逃婚又实在违背他所学的伦理道德。但是要是从此和白闻生失去联系,他更无法想象。挣扎了半天他终于抬起头:“好……,都听你的。我再去买张去日本的船票,然后那天一起走。”

“你真的愿意?”白闻生一阵心喜,苍白的脸上难得露出喜悦的笑容。

“你都能放下,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张贺祥点头。

“好。那到时候,不见不散吧。”白闻生的嘴角颤了下,郑重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咱是存稿箱~~请多多支持主人=3= 虚心接受意见。

☆、5 强夺吻

周习坤数了数不过两支烟的工夫,白闻生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在轿车上,周习坤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由衷地吐出两个字“真快。”

白闻生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周习坤笑了笑又咬上一支烟点燃:“我说,你们好不容易见面也不温存一会?”

白闻生脸一红:“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习坤嘴角微挑了下,笑得不动声色:“我想得哪样?这不是人之常情的事。”

白闻生闭上嘴也不想再解释,只有眉头深深地锁着。

周习坤看了一眼他的神情,方向盘一转:“好,好,是我说的不对。”

白闻生手扶住车门,从车窗两边看了看,说:“这是要去哪里,不是回家的路。”

周习坤一只手抽烟一只手扶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的路说道:“我说了约了朋友吃晚饭,怎么能这么早回去?”

白闻生这才想起来问道:“你的朋友呢?”

周习坤笑着转过头:“我的朋友不就是你么?”

白闻生顿时不知道当喜还是当忧,只说道:“别开玩笑了。你为何要这么帮我?”

“你记着我对你好就成了。”周习坤看似随意地说。

“可是这莫名的恩惠,我怕是也报答不了。”白闻生说。

周习坤听到这冷冷淡淡之言也不生气,只笑说:“你能报答什么?你现在也就这个人了吧?”

白闻生顿时哑然失语,他有些恼怒但是这话又的确是实情,所以便隐忍着也不能发怒,只能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捏得生生发白。

周习坤又笑说“人我也不要,心里装着别人的没意思。就像你现在这样娶苏时婷一样没意思。”

白闻生低沉下脸,额发遮住了一半的眼睛。

他想起刚才和张贺祥之约,那看似飘渺的约定却成了他现在唯一稻草。其实逃婚的念头在他心里早已不止一次的涌现,可是他万万没有去想过能不能实现。

这瞧似与男子私奔本来就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外加苏家势力不可小觑,这一逃婚树一敌不说,关键是对不起苏家所给的恩情,即使在他眼里总像是施舍一般。但是要他一辈子生活在别人的屋檐之下,生活在屈辱之中实在是不可能。

白闻生愈想愈是觉得烦乱。

周习坤伸手过去放在了白闻生手背上,白闻生诧异地刚想抽开,周习坤却只是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看你现在的状态还不适合回去。”

白闻生垂着头纹丝不动,过了半晌才说:“我想喝点酒。”

这句话有些在周习坤的意料之外,不过对于这个要求也正是他所有想,所以自然不会拒绝。不用多久他就将车开到了一爿舞场。

周习坤是这种地方的常客,白闻生却不是,平日里他断不会自己来这种地方。所以他以小心谨慎的姿态,保持着一段距离地跟在周习坤的身后。舞场里的陪舞的女人们,看到两位身着阔绰的年轻少爷进来自然是热情簇拥相围。

□的双臂,从旗袍下敞露的大腿,包围着白闻生,让他不知所措。只能皱着眉头,紧闭着嘴。他是在城里读的大学,可是接触有限,即使班上的女同学那也都是知书达理的新式女性。

以前父亲和老师灌输的理念那都是“女色猛于虎”!如今他真的觉得这里的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完全无法招架的时候,治好抬头看着周习坤求助。

周习坤觉得白闻生被女人围着的时候的冷着脸表情又有点拘谨可爱。感觉像个小和尚,第一次下山见到女人,就差没念阿弥陀佛的念经了。

他张开手臂几乎把人护在怀里,很乐意地担当起了护花使者的职务。沿着过道一直把白闻生带到二楼的包厢里坐下。这时候周习坤往白闻生脸上看过去,发现他的额头上都起了一层汗了。

周习坤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白闻生。白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用着手帕一角,揩着额头。

周习坤笑着说:“难道你从来没有和女人谈过恋爱么?”

白闻生脸色一变,手上的动作也呆滞住了:“没有。……那又如何?”

周习坤被这个诚实的回答逗笑出声。

白闻生捏紧了手帕:“这很好笑么?”

“不是。我倒觉得你现在可以多和女人接触接触,或许你会喜欢上她们。”周习坤说。

“我有妻子了。”白闻生憋了一口气。

“那怎么能算女人呢?”白闻生的心思是敏感的,周习坤却越是故意刺激说。

白闻生默不作声了,他手里反复叠着那方帕子,想还给周习坤,却最后还是放进自己的口袋。

这时大厅里传来了华尔兹的乐曲,男男女女相拥相搂翩翩起舞。周习坤站在栏杆边一看,转脸看着在椅子上呆坐的白闻生,饶有兴致地问道:“要不要去跳一曲?”

白闻生连忙抵触侧低下头:“不会。”别说和一个男人跳舞,就是看着男人与女人抱在一起,他都觉得无法直视。

“那我带你跳。”周习坤去牵白闻生的手。白闻生在周习坤意料之中地将手捏了拳,他一下站起身说:“我还是回去吧。”

周习坤抓住他手:“不是要喝酒么?”

周习坤对门口侍应说了几句,很快侍应生便端上来一瓶洋酒和两个玻璃杯。周习坤给白闻生倒了一杯:“你酒量怎么样,这个度数不算太高,你先试试。”

白闻生接过酒杯,盯着琥珀色的酒,向下定决心似的,闭眼闷了一口。醇冽入喉,让他忍不住皱了眉头,又微微用舌头舔了舔嘴角,像是刚才并没有尝出啥味道。

周习坤看他那模样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出声。

白闻生抬眼看向周习坤,眼眸就像用酒擦拭了一番,透亮亮。他向来心思敏感,特别是到了苏家以后,总觉得别人对他的笑意里暗藏着同情与轻蔑。看到周习坤的笑,他的心也像被针扎了一下。

“觉得如何?”周习坤看着白闻生玉似得脸上腾起了红晕,还以为他是不胜酒力了。抬起手,又给他倒了一杯。

“不如我家乡的酒。”白闻生如实说道。

周习坤笑扬了扬唇,心想这酒可是比你家乡的贵了百八十倍:“听说你祖上与岳父是同乡?”

白闻生握着酒杯,点了点头。白家与苏家的确是世交。只不过一方从政,一方从商。白闻生的父亲与爷爷都是在清朝里当过官的,祖上出过状元出过宰相可以说是书香门第。可现在换了天下,那也成了前朝过了气的。他端起杯子又一口喝了光。紧接着他又自己去抓酒瓶子倒下一杯,周习坤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又喝完了一杯。

白闻生还要继续倒满时,周习坤却捏紧了酒瓶。

白闻生用力一夺,没有成功,他抬起脸眼睛睁大着从镜片后面看着周习坤,声音有些哑了道:“给我。”

周习坤笑了笑拇指摩挲着玻璃瓶颈,偏不给他。

白闻生脸上浮起一层红云,竟然就有了些醉意:“给不给我?”

“给,当然给。”周习坤是想让白闻生喝醉的,但是又不只是醉。他给白闻生的酒杯里倒上酒。

白闻生是第一次这么喝酒,以前也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陪着父亲小喝上几口家乡的黄酒,此刻却闷着声又喝了一杯。酒刺激着他已经灼烧了的喉咙,他忍不住呲了下牙。他将杯子一放,杯子与桌子碰撞发出咣当一声。白闻生已经控制不了手上的力度。

他扶着椅子缓缓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要回去了。”说完他摇摇晃晃地就往前走了几步。

周习坤见人以醉,连忙扶住他。因为醉酒而无力的身体就这么靠到了周习坤身上。周习坤低下头看着白闻生第一次如此靠近脸,唇几乎要碰到白闻生额头,就连微微颤动的眼睫毛都能细数得清楚。与此同时一股子酒味就浓郁地钻入他的鼻腔里。可似乎经了白闻生的身,酒味也不再只是酒味了。

胸腔里心脏大肆搏张,血液在那一下被输送进四肢百骸,浑身就像过电一样,麻过头皮。周习坤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怀里的人竟然能勾起他沉埋已久的欲望。

周习坤渐渐搂住了白闻生的后背,缩紧臂弯将人抱在胸前,脚步跟着耳畔传来的音乐缓慢地踩起了步点。就像跳舞一般,在不算大的包厢内,周习坤就这么搂着白闻生小幅度摇晃起身体来。

白闻生忽然有了些反应,无力地推了一下周习坤:“你…你在做什么?”

周习坤斜低下眼,轻声道:“你忘了么?六年前在上海,我也邀请你跳过舞?”

白闻生瞪起双眼盯着周习坤,可是他脑海里依旧混沌。在他的脑海中从来未曾记住过一个邀请过自己跳舞的男人。

刚才喝的那几杯酒的后劲似乎现在都涌了上来,让他无法去控制。白闻生手簇到了周习坤胸前,抓揉乱了襟前的衣服,紊乱的气息也喷洒在了周习坤身上。

突然周习坤拉分开他,掰起白闻生的脸。刚与眼镜片后还噙着眼泪的两眼对上视线,就吻了上去。白闻生的身体使不上力,一下推到墙上,周习坤就着力道就这样吮吻起来。白闻生的唇是冰凉的,带着酒味还有眼泪的咸味,混合在口中倒像成了催情的药剂。周习坤的手挤分开白闻生的唇,白闻生无助地张着湿润地唇,细银框的眼镜斜出了鼻梁,有些不知所措和惶恐。他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周习坤朝着向自己张开的嘴探进舌头,一下下□着白闻生的舌尖和口腔。白闻生忽然哼出一声要合上牙关。周习坤摘掉他眼镜,又覆吻上去,用舌头撬开他唇齿。白闻生没有声息,也不配合回应。可是周习坤一想到白闻生处女似的样子,就越发高亢兴奋。掠夺一般将白闻生亲了个透彻。

作者有话要说:渣攻哥哥现在在南京,过几章会出没,小坤日子就没这么太平了先让他好好谈谈恋爱吧。求收藏求评论什么的我就不多说了= =咳咳。

6-10

☆、6 攻心计

第六章

周习坤带着一身舞场里沾染的烟酒气先把白闻生送回了房间。进自己屋时,苏时瑛就像一只大猫蹲在鼠洞门口终于逮住了想要的猎物。并且用她灵敏的嗅觉闻出了那身味道。在发现没有女人的脂粉香水气后,才算放过了他。

苏时瑛洗了澡,换了一身丝绸睡衣,坐在她以前闺房的沙发上,一副事态严重的模样:“你呀别成天出去乱跑了,我爸那个态度你也看到了。我们苏家的产业可不能被那个乡巴佬抢了去。”

周习坤暗笑了,脱下西装,松扯开领带,搂住沙发上的美人太太:“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宝贝弟弟,你爸爸总不会先把财产给了别人。”

“他啊?给了他还不都败光了!”苏时瑛了解自己弟弟的秉性。“你以后就多去帮帮爸,他年纪也大了,哪管得过来?”

“你爸爸可不太喜欢我。”周习坤摸了一把太太的脸蛋。

“老头子一向疑心病重得咧。我也想不通怎么他就那么喜欢那个乡巴佬呢。”苏时瑛嘴儿一抿,蹙着眉心。

“大概是看他老实吧。”周习坤笑说。“老实人好控制。”

“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苏时瑛斜眄了一下眼说。

“不过你二妹总是要嫁人的,与其到时候来了个精明狡猾的,还不如现在的白闻生呢。”周习坤说。

“那倒也是,我说以后就先住我爸这吧,我真是不放心。”苏时瑛慎重考虑后说。

“行,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可以吧?”周习坤耐得烦,脾气也好,态度良好地笑眯眯说。

“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啊……。”苏时瑛还没有完,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周习坤拥到床上去了,再没了发表言论的机会。

女人的身体柔软而芬芳,周习坤全心投入,沉溺在脂粉团里。这个女人在他生活中的地位,早已脱离了爱情与□。他把着女人丰满的腰,盯着因为自己的顶撞而颤抖的白臀。脑海里兀然出现白闻生的影子,如果这个时候是他,又是哪般表情。可这种想法一瞬即逝后,又是各种昏乱的画面。周习坤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愉悦,最后在大汗淋淋中释放出来。

结束后,周习坤抽身翻坐到床头,从烟盒里摸出烟,叼着点燃,深吸一口后,一股烟柱喷吐到黑暗里,袅袅腾腾像个灰色的鬼脸。

周习坤的脑海里的确藏着一个鬼。

那是一个披头散发被关在永远不见天日的房间,只靠着一口鸦片活下去的鬼。血流满面他还不死,骨瘦如柴他还不死,眼睛成了两个空洞血窟窿,他还不死。鬼不需要说话,不需要走路,不需要穿衣服。三年,鬼终日只披着一件红色的戏衣,开始哭,后来笑。年年月月,只有无尽地等。

而那个鬼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在那三年里,周习坤没有照过镜子,可是自己当时的样貌却清晰地印他脑子里。

他一身冷汗从床上弹坐直起来,烟灰落了一床。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不能呼吸。渐渐的,他看清楚了身边熟睡的女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俯低身,将这个女人拥入怀里。女人的温度,熨帖着胸膛,这是生命与活着的感觉。没有她,自己很快就会变成那样的鬼了。可是周习盛还在,那只手随时都有拖着他去当鬼的可能。

从前的周习坤一心只想要钱,有了钱就能无止境地玩下去。可现在他的那些嗜好已经寥寥可数,周习盛的隐患无时无刻不缠绕着他,让他几乎对女人对男人都没了兴致,只想着如何活下一条命来。他终于发现原来地位与权力更重要。没有这些保护伞,他就是个屁。

他自然不能让这些重演,既然老天给了自己一次重新活一边的机会,就必须得改变这一切。周习坤摁灭了烟头,决定一定不能让白闻生逃这个婚。不但不能逃,还要心甘情愿地留在苏家。

白闻生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床上。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脑子里也是浑浊一片,让他根本无法去回忆昨天发生了什么。 只有嘴上还残留着一丝酒的苦味,他抿了抿嘴,忽然就从被窝里一下弹了起来。刚才那一点还有似无的记忆简直让他发了一背的冷汗。

这怎么可能?白闻生痛苦地用双手托住头。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太过荒谬,他从来没有和人做过如此不礼之事,更何况那人还是男人是自己的姐夫。再想一想,由于昨天喝酒以后的记忆在他脑海里真的只剩下模模糊糊的零星半点了,所以或许那根本只是自己幻觉,或者干脆说只是个梦。

白闻生无法再思考下去,再想下去他一定会混乱和崩溃,所以他逼迫着自己的神经放松了几分。白闻生抬起头,他发现窗外的日头已经很好了,现在的时间肯定不早。这是在苏家,他不能就这么躺着。苏家人要是知道自己在婚前大醉而归,又会有何非议?

想到此,他连忙去枕头底下摸自己的眼镜,可是捞了一个空。于是他把枕头掀开找,最后把被子也揭开了,可是翻遍了却怎么也找不到。难道昨天丢舞场了?或者在回来的路上弄丢了?

没有眼镜,对于他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朦胧一片,只有一个颜色的轮廓,但这不算什么。关键是虽然眼镜是透明的,可这么几年来白闻生却一直把它当做将自己与外界隔绝的面具一般。任何表情,心情他都能藏在眼镜之后,没有了它,就如同人没了衣服失去了那份安全感。

白闻生垂着脑袋坐在了床边上,一动不动地像是失去了魂魄。过了良久,他才从这场神游中惊醒过来。匆匆碌碌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睡衣,换上了长袍。又凑得快贴上了镜子地梳了梳睡得蓬松的头发,这才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门。

走道、客厅都极为安静,一个人也没有。问了下人才知道老爷一早就出去了,他的太太被姐姐带着出去买东西了。三少爷又是成天看不到人的。白闻生算是松了口气,他要下人给自己倒一杯茶,自己则去了书房。

这个书房本来是让苏时征学习看书用的,里面藏书虽然十多,可是显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只有后来白闻生来了,里面才尘味里多了丝人气。白闻生喜欢躲在里面,门一关倒是不像在苏家了。

然而现在白闻生的心思是无法留在手里的书上的。他盯着书页,上面的字时而清楚又时而模糊,过了不久从他嘴里又轻轻叹出了一声。仆人端上了茶,白闻生喝到了嘴里却是一股甜滋滋的味道。惊讶了下这才转过头。这一看不要紧,差点让他失手将手里的杯子给弄翻了。

“你怎么在?”白闻生看着悄无声息站在身后的周习坤,纳纳说。

“喝茶不好,你应该喝点蜂蜜水。”周习坤弯着唇角笑说。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唇,不知何意地问:“甜么?”

白闻生就像浑身过电似的怵了一下,全身都到了戒备状态。却听到周习坤说:“我说蜂蜜水。”

“哦……嗯,很好,谢谢……。”白闻生勉强回答,他下意识地要去推推眼镜,可是推了一个空。

周习坤笑了笑,他是想过今天白闻生会有什么反应的。或许是找自己大吵大闹要挽回自己嘴巴的贞洁,又或许从此不愿再和自己说话,视自己为空气,还有一种就像现在装作若无其事。

“以后有难过的事告诉我,可是别喝那么多酒了。”周习坤说。

白闻生皱眉道:“昨天失礼了,让你见笑。”

周习坤道:“酒后吐真言,怎么算失礼?”

白闻生张了嘴却没发出声音,一脸错愕问:“我昨天胡言乱语说了什么吗?”

“这……。”周习坤装作想了想似的问:“你是指的什么?”

白闻生面色流露出些许紧张声色,他怕自己把要逃婚出国的事漏嘴泄露出去,严肃生硬道:“无论什么都请你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多言的好。”

“你这话的语气是在命令我还是求我?”周习坤也好似认真的说。周习坤倒是第一次看到他摘了眼镜的样子,于是更加凑进了些,肆无忌惮地打量那张素净的脸

白闻生气得倒吸了口气,下巴都在细微颤动。他看不清楚周习坤的眼神,却也能感觉出来他这人的不怀好意。思索前后,自问自己也没什么能够用来命令他,思忖半天只能说道:“反正说出来对你也没有好处。”

周习坤看他那模样,也不忍心再捉弄了,道:“你放心吧,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我一定会守口如瓶。”周习坤又看他一眼,一本正经举起两指,煞有其事说:“你不信?不信我发誓……。”

“不用了。”白闻生皱着眉头其实还是没多信的样子转身就要走。

“诶,等下。”周习坤抓住了他的手腕。

“做什么?”白闻生警惕地看着周习坤。

周习坤温和笑着从口袋里拿出白闻生的眼镜,在亲手帮他戴上:“昨晚你忘了这个。”

白闻生清楚地看清了周习坤脸,嘴张着想说声谢谢,却还没发出口就已经落荒而逃似的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又要开始上班了!!!假期真短暂。

☆、7 是非起

于是这一天整个下午苏公馆里几乎没了人声,到了晚饭时候这才是聚齐了。苏家老爷是对吃上高要求的,厨子做的菜都无比精致。一根萝卜也要雕成落空花形状,颜色更要搭配得鲜艳夺目。

白闻生坐在桌子边,一双手握成拳放在大腿上,严阵以待地为着昨晚醉酒的事情向苏成泰老爷供认不讳地道歉。苏成泰端着稀饭,嘴里嚼着一根翠绿芹菜。嘴没张开,只有面部饱满的肌肉频繁活动着。白闻生说完话,他也恰恰咽下了嘴里的,看着白闻生紧张的样子,满意笑说道:“男人嘛,喝点酒再正常不过了。我看你成天在家里,都怕你呆出病来。”

苏时征把筷子一落:“爸,你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呵,你出去吃喝嫖赌得还少吗?”苏成泰最看不得自己这个儿子,像瞅妖怪似的瞪大虎眼。

“那我这也是男人正常的。”苏时征笑着晃了晃脑袋,他看着白闻生说:“姐夫,以后我带着你出去。那一片我都熟透了…!”

白闻生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你以为人家都像你一样。”苏成泰说。

苏时征瘪着嘴,白了一眼,小声嗤笑一声:“我看他是不想结婚,怕失去了自由,才去酗酒吧。”

白闻生脸一下白了,只睁着眼不说话。

苏成泰怒了:“你这个东西,成天胡言乱语!”

周习坤连忙解围道:“昨天是我要见一个朋友才带着妹夫一起去的。他不会喝酒还让他醉了,是我的错。”

“你啊,明知道妹夫就要和小妹结婚了,还带着他出去瞎玩。”苏时瑛眉眼一挑自己丈夫,端着妻子和大小姐的架子指责道。

“是,是,我欠妥当了。”周习坤连连笑着认错。

白闻生抬了眼睛看着周习坤,颇有些感激。

这时候在一边咬着筷子听得迷糊的苏时婷,摇晃着脑袋说:“我不要和阿生睡,他身上臭臭。我要和姐姐一起睡。”

“阿婷不许胡闹,让阿生给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喝酒了。”苏成泰换了慈父神态,笑哄着说。

“不,不,他一点意思也没有,我要和姐姐睡。”苏时婷一把揽着她姐姐手臂抓着不放道。

“爹,就让她跟着我睡几天吧。”苏时瑛没办法只好说。

“那我住哪?”周习坤笑着道。

“你呀就去客房将就着吧。”苏时瑛也笑着一瞥眼道。

“哎,好吧,这次我错了,我认罚。”周习坤道。

白闻生背脊冷冷硬硬,垂着眼皮子只望着菜碗好像在发呆,可身边人说的话全进了他的心里。这个家里难有他容身之处。

苏时瑛没有回娘家的时候,苏文婷倒是一直粘着白闻生。可等苏时瑛一回来,她才发现白闻生实在是闷,便很快放弃了她的准丈夫。

这对白闻生来说倒是个解脱,关键是这让他拥有了自由行动的时间。他的心不在苏家,身也早想飞出这个囹圄。

家中吃过中饭以后总是无人,白闻生便有了机会。他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袍,压低了礼帽,偷乘了黄包车去了荣昌大饭店。

敲了房间门,可竟然没有人应门。白闻生又敲了一阵,还是没人。可是白闻生又舍不得就这么放弃回去。他的心里记挂着船票的事又想着逃离的安排,不管怎么样也要和张贺祥见上一面。

现在时间尚早,倒也不急着回去。白闻生也想不出张贺祥能去哪,只好下楼准备到一旁的咖啡厅去守株待兔。可走下楼梯到了门厅就听见一阵骚乱声。闹哄哄地又夹杂着拳脚之声还有众人喧哗的笑骂声,白闻生立马停住了脚步。

只见大厅里正乱作一团,一群穿着各式西服的男人们正在对中间的一人拳脚相加。其中一个人声音最大,一边抬腿狂踩一边叫嚷着:“敢碰我的人,你也不打听一下我是谁?找死啊!”

白闻生对这个声音根本不陌生,他定眼一看,才发现那人竟然是苏家老三苏时征。而苏时征也刚好抬头看到了自己。白闻生深吸了一口气,心到了嗓子眼就要跃出来。他的脚步连连后退,几乎半跑半跌地转到了楼梯后面。他也不敢再多看一眼,身体机械,心乱如麻地走到了张贺祥房间的门口就颓丧地靠上了门板。

后来已经不知道是过了多长的时间,楼下的声音才终于渐渐地小了,显然刚才的那群人已经散了。白闻生已经坐到了地上,背上的衣服汗湿了又干了,冰凉贴在背脊。苏时征回家以后会说什么呢?也许是做贼心虚的关系,他总觉得纸已经快包不住火。他的心里开始反复编纂着应对的谎言。白闻生忐忑地等待着张贺祥,他需要人来分担恐惧和压力。

不知道过久,当张贺祥也是一副颓唐地出现在楼梯口,白闻生几乎是要冲了上去。可是到底理智克制住了情绪的冲动,他只是站起来看着张贺祥靠近,交汇了眼神以后,不发一言等着打开了房门。房门关紧了他才开口说:“你去哪了啊?我等你好久了。”

张贺祥不语地坐到了椅子上,全身就瘫软了似的舒了口气,脸上一副疲态。

白闻生心急地俯□看着他:“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贺祥伸出手臂托出了白闻生的两边手臂,侧着头长叹了一声:“对不起子卿,我跑了好几天都没有买到船票。说是五月二十号之前的船票都卖完了。”

白闻生脸一寒,浑身都泛起冷:“那怎么办?”

张贺祥看着他模样,心里更是内疚:“我再想想办法,去找几个朋友。”

“你朋友里有能帮上忙的么?”白闻生绝望地问。

张贺祥低头叹了一口:“尽力试试吧。总之你信我,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的。”

白闻生抬头看着张贺祥说:“刚才,在大厅,我遇到了苏时征,就是苏家老三。估计我们的事情也瞒不住了……就连苏时瑛的丈夫也知道了。”

“怎么会这样!唉。若这婚没逃成,倒是惹出麻烦来那怎么好?”张贺祥愤慨道。

白闻生无望地笑了出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办法总是要想的。你不怕陪着我就好。但是,你若不敢,说出来无妨。”

张贺祥一把将白闻生搂了住,深深将白闻生的头摁在自己怀里。白闻生也紧抱住张贺祥,肩膀开始颤抖。两人紧密相拥着,倒好像什么都不顾了,两人还从未有如此靠近的时候。可当清醒过来发现现在所做的事情时,都暗暗惊吓身体无不僵直起来。白闻生推开人,张贺祥也主动退后,两人尴尬沉默了下。白闻生先说道:“时间不早,我还是回去吧。”

张贺祥一点头:“嗯。船票,我会想办法弄到的。”

“好。”白闻生转身走了,身体还麻麻的,思想也有点凝滞。

白闻生是坐黄包车回家的。傍晚的风有点过于清凉,吹在他脸上钻进衣领里。白闻生不想回苏家,可是这是他现在唯一的路。两道都是梧桐,遮挡了铺满夕阳的半边天空,仅仅留下一线。白闻生看着看着,脑海里忽然闪现了一个人。周习坤不是说可以帮自己?那能不能让他帮忙买一张船票呢?

白闻生轻叹息着,周习坤那人到底存了一个什么心思,白闻生是还没有读懂。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去冒这个险。

黄包车停在离苏公馆还有一段距离的街口,白闻生一路小心谨慎地走到了正门。反正大抵苏时征会将自己去荣昌大饭店的事情说出,也不必躲躲藏藏,不然更叫人疑心。可是他刚走到苏公馆的大宅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巨大的苏成泰的训斥声。

白闻生一边进屋一边小声问管家李富:“怎么了?”

李富皱着眉头一副操心模样说:“今天三少爷在外面惹事让老爷知道了,正教训呢。”

白闻生的心“咯噔”一下。他小心走到大厅,耳边苏成泰的声音也越发如雷声般灌入耳朵。

“你这个畜生!你知道你给我苏家得罪了多少人么?”

“爸!是那个姓严的恬不知耻,调戏女人。”苏时征已经是泪流满面,一半脸红肿着跪在地上大声道。

苏成泰一个巴掌又扇了过去,脆响一声后,苏时征被打倒在地上。苏时征惨叫了一声,捂着脸半天没直起。

“你还敢说!为了一个下三滥的风尘女人,你还装英雄!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两重!他们联合设计陷害你你都不知道!”苏成泰气的额上青筋暴涨,脸成了猪肝色。

“娇娇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污蔑她!”苏时征艰难爬起来跪直了,摇着他那张红肿得如同柿子的脸嘶吼着说。

“混蛋!”苏成泰气不打一处又高举起手。苏时征吓得条件反射地往后一坐。一边的苏时瑛连忙过去拉住她爸爸往沙发上坐:“爸,你生气归生气,别气坏了身体。”

苏时征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一抬头目光落到了刚进屋的白闻生身上,气得一下跳起来,指着白闻生说:“就是你,你嘴贱向爸爸告密的是不是!”

白闻生怔住不能动。苏成泰看了一眼白闻生,又转过头气道:“你这丑事,都要传遍整个上海了!你当你爸是聋子瞎子么?”

“岳父,你也别责罚他了,他这个年纪都是年轻气盛。”白闻生不得不劝架说。

“谁让你装好人。”苏时征扭着下巴嘀咕了几句。

苏成泰一瞪眼,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简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和他说人话,都和对牛弹琴一样,道“今晚上你别吃饭了,到院子里给我跪着。”

苏时征急了,眼泪都簌簌往下掉了:“爸~!”

“还不快滚!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苏时征一听连滚带爬地就往外面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什么的用的飞快~~~使劲赶文!!求补血~

☆、8 意难平

这一餐饭吃得十分安静。大家也是嚼的时间长,伸筷子的次数少。就连苏时婷也觉得气氛不对,扒拉着饭直咽。白闻生喝了一口鱼汤,抬头正好看到周习坤在看着自己,他连忙低下头,竟然呛得轻声咳嗽了一声。

苏成泰看过去问:“你不要紧吧?”

白闻生镇定了一下摇头:“没事。岳父,我下午去见了一个老同学,正好遇到了三弟,才让三弟误会了吧。“

“我知道,没你事。”苏成泰说。

白闻生松了一口气轻嗯了一声,又不自觉地看了周习坤一眼。周习坤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嘴角,似笑非笑。

周习坤知道白闻生去见谁,但是当然没打算揭穿他。饭后大家各自回房,苏家的天气是由苏老爷掌控的。如果他生气了,整个宅子里那必然是乌云密布,没人能高兴得起来。

在离开餐桌前,苏成泰留下话,谁也不准去管苏三少爷,就让他跪一夜。凭苏时征的身子骨,那是肯定熬不动的,但是大家也没人敢多替他求情一句。原来今天下午苏时征打的人竟然是新调来上任的市长的二儿子,严秉林。

这一夜倒是平静得诡异。苏时瑛早已拉着苏时婷睡下,而周习坤则关着门在客房里。客房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被褥是前些天仆人新铺上的。周习坤一人也无聊,便拿着一张报纸,靠在床头在闲看。

今晚上白闻生看他的眼神,总似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不主动开口。周习坤看得出来,也没去应声。白闻生那人自傲,不会好意思求人说什么,不过总有憋不住的时候。

突然“咚咚”地声音,让周习坤一惊。可那声音不是敲门声,而是敲窗户玻璃的声音。这个客房在二楼,这三更半夜的传来敲床声,不是骇人么?好在周习坤并不怕这些,他走到窗边一下拉开窗帘,窗玻璃外面黑黢黢的果然有个人影。周习坤眯眼细看了看,本是看不清楚。可紧接着一张脸就贴在了窗户玻璃上,嘴里还在细声喊着:“姐夫,姐夫,快把窗户打开。”原来是苏家三少爷。

周习坤连忙打开窗子。拽着苏时征的胳膊,把一身僵硬的人给拖了进来,又赶快关上窗户和窗帘。

“你怎么爬窗户?多危险。”周习坤倒了一杯热茶让苏时征捂着。这时候苏时征自己已经脱了他那条跪满了泥土的外裤,缩在床上裹着被子直抖,单单露出个头来,他模样英俊只是脸上还留着红肿和一道道泪痕,总之相当的狼狈。

“没事。以前小时候溜出去玩,都这么爬上来,这条路我熟。”苏时征捧着茶哆嗦说,忽然他一副委屈神态看着周习坤,蹙着两道细长眉毛,快哭了似的说:“我爸太狠了,跪到现在都没人理我,明天早上不冻死饿死也得累死。姐夫,你收我一夜吧。”

周习坤笑着开玩笑地说:“那我明天岂不是要落个包庇之罪?”

“不会!我一早天不亮就过去跪着,别人肯定不会知道的。”苏时征说。

“那我再去拿几床被褥打地铺吧。”周习坤转身,苏时征连忙一把拉住了周习坤的衣服,急说:“那还不叫人给发现了。”说着苏时征拉着周习坤,自己往床里面挪了挪。“床这么大,我们两个睡也没问题。”

周习坤被他拉得一条腿已经跪在了床上。苏时征则一手打开了裹着自己的被子说:“姐夫,快进被子吧。还是你嫌弃我没洗澡啊。”

周习坤忍不住笑出声,重新躺回到床上。苏时征的手脚就缠上来抱住他,像个孩子似的抱怨说:“我一身骨头都要跪散了……,为了一个外人竟然不认自己儿子。”

周习坤躺着不动,任苏时征抱着说:“你明天好好道个歉就好了。你毕竟是他亲生儿子。”

“哼,说不定是抱养回来的。”苏时征气说。

两人正说着忽然又传来几声轻微地敲门声。苏时征楞了楞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一听的确是这屋的,连忙对着周习坤比了一个“嘘”的动作,调头就钻进被窝里躲了起来。周习坤一看不禁失笑,这哪藏得住,分明是有人的样子。

忽然门口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周习坤便过去开门。他将门打开一条门缝往外一看,发现是白闻生站在门外。两人四目相对地望了一眼,白闻生也不说话,还是周习坤先开口:“找我有事?”

“这…。能进去说么?”白闻生问。他是想来问船票的事情,刚才在房间里左思右想了好久,犹豫到现在才下定决定找周习坤一试。

周习坤知道他为什么来找自己,他也正等着,可惜现在多了一个苏时征在房间里,实在是时候不对。他用手撑着门,身体挡住了房间里一线光,没有让开的意思,温柔笑说:“我准备睡了,可能不太方便,不然明天说?”

“这……好吧。”白闻生心里一凉,眼睛朝着房间里正好看了一眼,见床上一角被褥凌乱也觉得有些不太好。连忙往后一退说:“那明天再说吧,晚安。”

周习坤知道白闻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才关上房门。这时候苏时征才从被子里露头出来,被闷得直喘气,一边气咻咻地问:“他这个时候来找你干什么?你和他很好么?”

周习坤笑着走到床边坐下:“只是认识。”

苏时征眉头一皱:“也不知道我爸干嘛那么喜欢他。我今天膝盖都跪紫了。”说着他从被子里露出两条白花花的腿来给周习坤看。可不,白嫩膝盖上老大一块红紫的血印子,相当显眼。

周习坤手掌握到了苏时征膝盖上,没怎么用力地揉了揉,说:“我给你用药酒揉揉?”

苏时征疼得龇牙一声,抱住自己膝盖直喊:“疼疼疼…。不,我就要留给我爸看看,有这么不心疼儿子的老子么!”

“你跟他有什么好倔的?”周习坤揉了一把苏时征的乱发,躺到床上,拎来一点被子盖着。

苏时征一头倒下窜到周习坤身边,跟他抢着枕头睡着说:“我爸是被那姓白的下了迷药了。姐夫,你可得站在我这边啊。”

“好吧,好吧。快睡觉吧。”周习坤说,他一侧头,果然苏时征已经在自己身边微张着嘴,合着眼睛,睡得迷迷糊糊就要进入梦乡了。

第二天,白闻生起床的时候,苏时征已经开始在客厅里开始泪流满面的哭诉了。他父亲要他和自己一起去严家登门道歉,可是他哪里拉得下面子,死也不肯去。气得他爸又想动用家规了。

整个房间里又是哭骂声响成了一片。到最后苏时征也不肯妥协,自虐地将脑袋直往墙上磕。苏成泰是又心疼又心急,气的满脸胀红。还是周习坤出来说代替苏时征去赔礼,这件事才算勉强有了结果,都各自找了台阶下了。

白闻生看着这一幕也是心忧。他急得当然不是苏家的事,只是这婚期临近,请帖喜宴早就安排妥当,他实在是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趁着周习坤去换衣服的间隙,白闻生便悄悄跟了去。

周习坤这时候正在系着一条暗蓝领带,他从镜子里看到白闻生进屋。他手上将领带轻轻一抽,松垮地挂在了脖子上,眼睛则一直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欲言又止的白闻生。

“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可以不可以……。”白闻生低着头双手紧捏着拳头,显然是费了一番力气才说出来。

“什么事?”周习坤没有转过身,只是注视着镜子。

“我……我想要一张三日后去日本的船票。你能帮我买到么?”白闻生强迫着自己放低自己的心,用恳切的语气道。

周习坤眉头一挑,仿佛是出乎意料地转过身:“去日本,你要去日本?”

“嗯。我已经想好了,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我知道这个事很为难,可你说过可以帮我……。这次算我求你了……。”白闻生从来没有求过人,现在也算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不知道要如何说才能让周习坤答应帮自己。

却没想到周习坤只是轻巧地说:“可以。如果你已经决定了的话。”

“真的,可以?”白闻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当然,说到做到。不过……。”周习坤笑了笑又没再继续说下去。

“不过什么?”白闻生掩饰不住喜悦,嘴角情不自禁扬起。

“不过……还真有点不想帮你。”周习坤看着他那神态,眼神沉了沉。

“为什么?”白闻生皱皱眉。

“你这一走,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周习坤笑说。

白闻生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周习坤的目光总是让低下头:“人生何处不相逢,以后自然还可以见面。”

“好一个人生何处不相逢。”周习坤笑转过身,拍了拍白闻生的肩膀:“那我总会等着那个相逢之日了。我走了,不然老爷子又要冒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每个星期都像这个星期一样,上班时间少,放假时间多,该有多好呢>_

11-15

☆、11 世人心

周习盛没有杀周习坤。他舍不得杀这个小弟。

小弟的亲娘死得早,从小流着鼻涕可怜地跟在自己屁股后头,打都打不跑。还时常从口袋里掏出几块捂得融化了糖,几乎是谄媚地分给自己和其他玩伴。

周老爷是踩了一块滑青苔,牺牲在自己家后院的池塘的。那时候小弟也长大了,不再流鼻涕,反倒是出落成了个俊美少年。可周习盛就觉得他没啥少爷气质,成天的油腔滑调,滑头滑脑,冲着谁都笑眯眯的像个狗腿子!

自己去了日本,他也出去念书后,互相就很少见面了,可小弟还是会一封封地给自己来信。前面几大段遣词肉麻,述说思念之情,最后一段则是又需要多少生活费了。

就这么一个可怜得贱兮兮的,离不开自己的小弟,今天敢拿枪指着自己,那肯定是受了人的蛊惑。周习盛心中自责,感觉是自己太疏忽了,没看好他,结果让小弟误入歧途了。他踌躇满志,决心要把小弟拉入正途。让他明白外人就是外人,能对他好的只有大哥。

最后两个人收枪言和。周习坤把勃朗宁手枪放进了西装里贴身的口袋。周习盛有些心惊,隐隐感觉到小弟随身备枪,那都是为了提防自己的。周习坤压根不去管大哥想的是什么,他站起身,把西装裤提贴得笔挺,把衬衫扎进裤子扣好皮带。出房间时,扫了一眼镜子,手抚过鬓角,然后飞快地走出房间。

周习盛站在窗口,看着他在夜色里钻入了黄包车,□鼓鼓胀胀,热量涌上头,烧炙着大脑。几个听到枪声的下官,挤挤缩缩地站在门口,想又不敢地探头往里面看。

周习盛转过头,一挥手:“去把,夏副官给我叫来。”他话音刚落,果然就有一个身材修长,漂漂亮亮、五官标致的年轻副官走了进来。

“师座。”夏副官保持着军人的站姿,帽檐下的一双眼睛却极为活泼,熠熠闪烁着神采,左顾右盼地将房间和他的师座看了一周。

周习盛眉间戾气缠绕,朝他一挥手。那人便乖乖地走了过去,微微笑着说:“又和七爷闹不愉快了?怎么还动了枪?”

“臭小子,欠教训。”周习盛皱着眉头说完,当下就把夏副官摁到了床上。夏副官也不惊,一双手还忙着帮人解皮带扣子。

周习盛想要的没吃到,将就着发泄了一场。

周习坤到家的时候,苏老爷和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他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脚步还有点虚无,那是逃过一劫的不真实感。同时头脑里的每根神经又都是绷得紧紧的,今天的事让他越发有了紧迫感。不会每次都这么好运气。

他轻飘飘的脚步,承托着沉重的心思,走到了客房门口。推开门,里面竟然是亮着灯的。床上的被子隆起一个人形,露出头短绒绒的黑发。

周习坤往里面走进了几步,苏时征就从被子里坐了起来。他揉了一把惺忪的眼睛,丝绸睡衣让他扣串了一个扣子,松垮地领子露出一片白的肌肤,想只小狗似得爬到了床边:“姐夫,你回来啦。”

“你怎么在这?”周习坤在这个时候不太想说话,可也尽量用柔和的语调说话。

“姐夫,我一直在等你呢。你真太厉害了!姓严的那个小子晚上给我打电话了,说要请我出去当面道歉呢。”苏时征满脸兴奋地说。他本来今天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原来紧张了一天是白紧张了,还得了个天大面子。姐夫在他眼里简直成了个英雄!

“就是说这个?”周习坤对这件事虽然有些诧异,但是也没表现出更多的兴趣,双手忙碌着去解领带。

“是啊。”苏时征跳站在床上,伸手帮着拿下领带,顺手挂在了自己脖子上,乐颠颠的没看出周习坤的情绪:“我就说他有什么好拽的。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呵…。”周习坤笑了一声,并不对此话发表看法。

“诶,对了二姐夫找你有事么?”苏时征忽然说。

周习坤着才抬了下眼皮。

“他今天偷偷问你来着。”苏时征说。

周习坤知道白闻生是关心船票,不想与苏时征继续这个话题。他拿了下人早已预备好了的干净的睡衣,不发一言转身去浴室。苏时征本来满心欢喜,结果被姐夫这不冷不淡的回应弄得一楞。他无聊地坐在蓬松的床上弹了弹,心里还有些不甘心。他们两个有什么事,都不告诉自己!

就在苏时征生闷气的时候,周习坤已经滑进了暖热的浴缸里,只将头仰靠在池壁,热水泡开了他那一身冻结了般的血液,慢慢舒缓着放松了肌肉。脑子里的回忆像是一个个埋在深坑的小黑人,如今跃跃欲试地要往上窜。周习坤克制着摁着他们的脑袋想将他们压回去。 经历过一次死亡的人,才会知道夜不算黑。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周习坤下意识地猛地抓住了那个手腕,用力一旋。整个人从水里站起来,哗啦啦带落下一地的水。

“哎呦,哎呦!姐夫。疼,疼…!”苏时征的手反扭着,像个麻花。

周习坤看清楚了人,怒松开他的手,失控地吼道:“你进来做什么!?”

“我,我……。”苏时征只是想来找姐夫说话,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目光落在周习坤水淋淋地身上走了个上下,半天才想出个好理由:“我,我想尿尿……。”

周习坤脸色铁青,跨出浴缸,甩了条毛巾系在腰上。苏时征心惊胆战地站在马桶前,掏出小弟弟。他没有尿,有尿也被吓没了。一双眼睛只盯着周习坤背,浅麦色和腿的颜色有些不一样,脊柱陷下在腰弯出一个弧度,翘到了臀却正好被毛巾给挡了住。

他忽然觉得姐夫比想象中的还要年轻很多,这是用胡子欺骗了大家的眼睛。想着,看着,苏时征心里又起了些坏念头。他想把那块浴巾掀了,看看本来颜色!可是到底他还没这个胆子,只能对着意想一番。

直到周习坤走出了浴室,他才有尿没尿地挤出了几滴,然后跟着溜了床。周习坤这时已经缓过神来,发现刚才对苏时征的语气是不太好。所以补偿似的把缩在身边的人往怀里搂了搂。

“今天遇到了些心烦的事,所以语气重了。”周习坤尽量用温柔语调说。

“姐夫,是因为严家么?他们还敢给你脸色看?看我不教训他们!”苏时征像是立马就要挽袖子出去揍人般道。

“不是。没事了,睡觉吧。”周习坤倦累地闭上眼睛。

可忽然他又被人给摇晃醒了,苏时征眨着一双精神奕奕地眼睛正看着他:“姐夫,二姐夫找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周习坤睁开些眼,又闭上。

苏时征又抓着他胳膊晃了晃:“我不信。”

周习坤凑前一些,开口道:“他要我帮他向一个要出国的朋友告别。”

“哦,什么朋友?”苏时征来了兴致。

“同学吧。你二姐夫想让他放心出国,告诉他自己在苏家过得很好。不然,你帮我这个忙?”

“没问题啊!不过要怎么做?”苏时征感觉自己接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翻了个身,趴成了小狗样,看着周习坤。

周习坤贴在他耳边都耳语了几句。苏时征兴奋地点头,就差没晃起了小尾巴。周习坤见他活泼,忍不住在他胸口那小粒上掐了一下。

苏时征立马弹成了一个球,笑哈哈地抱住自己胸,嘴里直嚷嚷:“姐夫你做什么?欺负我!”

周习坤一抖被子,转过背去:“睡觉!”

苏时征又像个小动物一样缠了上来,不过这回真是老实了,闭眼睡起了觉。心里想着还好家里有这个姐夫,不然自己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第二天大清早的苏时征吃了早饭就出了门,以前他总是在这个时候睡个回笼觉的。可一记着有重任在身,他就兴奋得什么瞌睡都醒了。姐夫帮自己摆平了严家,自己就得回报他个忙。即使这事看起来是在帮二姐夫。

苏时征别的没有,狐朋狗友倒是有一票。有公子哥也有学校的同学,还有的甚至是街上的混混。那些人其实都是围着苏时征想讨点好处占个便宜的,所以苏时征有事情吩咐也愿意效劳。很快苏家二小姐和白家少爷的恩爱故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到了下午还有报社出了号外,上面印刷着的是白家少爷追妻情路,恩爱不相弃的感人誓言。

所以舞场里面的女人在谈论这事,弄堂里的阿婆们也在说这事,拉黄包车的车夫也在说。风言风语传到了苏成泰的耳朵里,他虽然觉得这阵风来得邪乎,可是觉得还颇为满意,为即将举行的婚礼造势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有一个人不高兴了。那就是这几天为了张船票跑断了腿的张贺祥。他是个典型的读书人,拥有着读书人共有的特点,心高气傲,脸皮薄。可是他因为这一张船票,找了多少不愿意找的人。说了多少不愿意说的话。身体里累,心更累。不但是因为厚起脸皮,硬起头皮去找票的事,更是一想到没买到票白闻生会有多失望,就满怀歉疚。

他惴惴不安,感觉白闻生在苏家是受了万般苦难,所以自己也吃不好睡不下。可忙到头,竟然耳边听到的,是人家两夫妻多么情深的故事。张贺祥的心顿时空了,既然这样那还唬我说那些做什么,还要船票做什么?

是,是,是。自己哪里有苏家的万贯家财,跟着自己受气受穷,两个男人不会有真正的出路,是不会有出息的。白家以前欠了那么多钱,都是苏家帮忙还清了债务。现在白闻生报答他们也是应该的。

张贺祥自怨自艾,越想越觉得白闻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他垂头丧气,不再去找船票。而是回到了饭店。呆望着墙壁,一边晾着肿痛酸麻的腿,一边等待出国告别上海告别白闻生的时日。

作者有话要说:我爱渣~

☆、12 分扬镳

此时的苏公馆倒是脱离了这座城市,格外的安静。述说者绘声绘色,两位主人公却全然不知。苏时婷坐在一架白秋千上,脚点着地,轻轻晃荡着。就在这二十几年里,她一直活得懵懂无知,自由自在。衣食自不需发愁,七情六欲的烦恼也从没侵扰过她。

站在一边的白闻生却是浅蹙着眉,心事重重地凝视着地面。看上去不知经历了多少沧桑,正在他的眼底重重过目放映。

周习坤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白闻生惊讶回头,正对上周习坤笑眼。

“跟我来。”周习坤没有说出声,只是做了个嘴型。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去了一旁不远的白色欧式小凉亭。

“周先生,票买到了?”白闻生脸上溢出一些期待,一双眸色黑湛黑湛。

周习坤负手站着,皱眉略一沉吟,显得几分为难。

白闻生的脸也跟着失落下来:“没买到,是么?”

周习坤盯着他眉眼:“没买到,怎么办?”

白闻生身体略略一倒,手扶住了廊柱,眉心蹙颤了一会,才开了口:“也罢……,也罢。那只能认命了吧。”

“认命?怎么认?”周习坤展了笑,手在白闻生眼前一晃,就如同变戏法似得,手指间多了一张船票。

“你…。”白闻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船票。

“别那么紧张,怎么能又我办不成的事呢?”周习坤拿起白闻生的手,把船票放进他的手心里。

白闻生展开那张船票,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拇指摩挲过纸面,像是反复在确认这张票的真实:“谢谢你……。”

“说什么谢谢,有没花多少力气,也就排了一会队,”周习坤笑道。

“排队,就能买到?”白闻生抬起眼,怔怔的问。

“当然。现在船票不算紧。”周习坤道。

白闻生听到这话就像被人敲了一棍,整个人都木愣起来,过了半天嘴角很勉强的笑了:“是么?”

“嗯。”周习坤头一点,说得自然而然,将谎话说得不露痕迹。

“我知道了。周先生,我想出门一趟。”白闻生把票攥在手里,目光看了一眼还在草地里荡秋千的阿婷。

“要我送你么?”周习坤问道。

“不用。只不过家里…就先拜托你了。”白闻生说。

“放心,你只管去吧,家里有我呢。”周习坤说完,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向正瞅着他们方向发愣的苏时婷走去了,嘴角扬起一丝别人看不见的笑来。他并不觉得有愧,把白闻生留下换得苏家和自己的腾达是值的。更何况跟了那个书呆子似的张贺祥,也不见得好。

白闻生心里又是风又是雨的,提着心吊着胆坐着黄包车到了荣昌大饭店。

刚进了一楼厅堂,就看到张贺祥正坐在一楼咖啡厅里与女子谈笑风生。那些女子都穿着学校的校服,俱以无比崇拜的目光注视着张贺祥。张贺祥曾经写过几篇关于爱情的新诗和散文在杂志上刊载,所以在年轻女学生中还小有些名气,其中还不乏一些狂热崇拜者还偷偷给他写过情书。

白闻生脸色青白,怒视着这一幕。正巧张贺祥一抬头,也看到了白闻生,立马停止了嘴上的滔滔不绝。

“这位是?”一个女学生在两人身上来回来看了看。

“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张贺祥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也一定是个大才子吧。”女学生笑看向白闻生,热情说:“你好,我是赵晓玲。”

“呵…。”白闻生一丝冷笑,转过目光根本不去作回应。

“子卿,你这是做什么?”张贺祥本来心里就有了芥蒂,如今又被甩了脸,在自己崇拜者中丢了面子。

“你们好生说话吧。”白闻生转身就走,感觉是再无可留恋了,所以脚步毅然决然地快。他走出饭店,张贺祥却追了出来,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子卿,你这是做什么?”张贺祥微怒着问道。

白闻生转过脸,举起手里的船票到他眼前。

“去日本的船票?你怎么买到的?”张贺祥不可思议地看着白闻生。

“想买到总能买到。”白闻生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贺祥听出白闻生话中有话,愤慨反问。

“你心里有数。”白闻生侧片过头,透亮的眼镜片反过一道光。

“我有数?”张贺祥这几天压抑的怒火全涌了上来:“我就对苏二姑爷和苏二小姐夫妻情深不离不弃心里有数!”

白闻生一时气结得说不出话,手里攥着船票,反复磨搓着。轻微地“咔”地一声,皱巴巴的票断成了两截。

“既然如此,那好吧。”白闻生松开手,断开的船票掉落到了地上。他转过身,脚步从票上踏了过去。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张贺祥踌躇地看着白闻生的背影,想去追却又迈不开脚。算了,算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以后各有各的路要走。

周习坤在家里和苏时婷一起玩得颇有些头疼。一会说画画要周习坤当模特,周习坤站了半天,她却开始趴在草地上捉虫子,差点掉到池塘里头去。大家都为她虚惊了一把后,她又开始爬树了。还好有李福在,他倒是笑眯眯地说家里的两个小姐和一个少爷小时候都这么调皮的,孩子都这样。

周习坤实在有些受不了,他一身大汗地站着用块手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这个时候,便见白闻生从围墙外走了过去。看他的脸色,就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周习坤捏了捏毛巾,嘴角扬了一下,心里却是复杂滋味,忽然有些担心他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他悄悄跟着人上了楼,进了房间。看到白闻生正坐在书桌前发呆。周习坤走过去,扫了一眼书桌。原来上面放了一张全家照。白闻生的父亲还穿着长袍马褂留着辫子。旁边站着一个光头少年,不细看还真认不出来那是谁。母亲穿着旗袍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怎么了?要离开又舍不得家了?”周习坤注视到白闻生的脖子,上面有一段剃出的短寸头发。理发师的技术很少,让它形成一个利落的角度。

“我不走了。”白闻生侧转过头。“这些天麻烦周先生了。”

“不走了?为什么?”周习坤明知故问得很真切。

白闻生重新转回头,看着照片上的父亲:“没那个必要了。”

“你们,吵架了?”周习坤问。

白闻生不作声。他的事情已经让周习坤知道得太多,以他的性格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周习坤见他不语,也不再问了,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白闻生的肩头:“总归这个家里还是有我在。”

“嗯…。”白闻生单音节的回答。在这一天,美好自由的爱情死了。他自己的心也死了。只留下这个躯壳,要留在苏家,为了欠下的恩情而继续无知无觉地麻木生活下去。以前张贺祥不是在诗里高歌生命的伟大和爱情的坚贞么?可这一天他却亲手把这两样都给埋葬了。

周习坤适时地退出了屋子,他站在门外心里有担心没同情,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胜利者的笑意。张贺祥那个碍事的走了,白闻生总算是他的了。忽然门里面似乎传出一声低闷的哭声。他惊了一下,斜抬起一边耳朵,慢慢贴到门上。

可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第二天早上,正是去日本的船起航的时间。周习坤看到白闻生安稳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的是婚礼宴会的菜式单。窗帘边放着的落地钟滴滴答答地走过了九点,然后铛铛地响了起来。仿佛是一锤定音般,一切都尘埃落定。

白闻生头不曾抬,周习坤却看向窗外那片蓝天,想那船也已经驶向了一片碧海。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会更慢一点,因为想等榜单。下周四恢复日更。

☆、13 贺新郎

时间平静地流逝,婚礼时间越来越近。白闻生像是认命了,妥协了。他不喜也不悲,每天按部就班,筹备着婚礼事项。

周习坤遥遥看着他,发现这人没有一刻停下来,忙前忙后,脸上的表情却僵硬得像是被腊月的风吹成了冰。周习坤知道他是旧情难忘,不过他不在乎。旧情总是会忘记的。在他眼里白闻生和张贺祥哪种根本就算不上爱。手都没摸过这哪里算得上爱?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动摇。

白闻生是个心思单纯,可越是单纯的人越顽固。也许靠他自己永远都想不明白。可是没关系,自己能帮他想明白。

留在苏家坐拥一大笔家产如何不好?有自己在身边如何不好?

周习坤常常去严家,是严家麻将桌边的常客,他虽未涉足官场,却与官员的后院打成了一片。与各位官太太都成了朋友。

严秉煜还时常邀他参加一些局面。这些局面参加的是政府里官员的子弟还有一些本来就是周习坤认识的朋友。无非就是跳舞、梭哈,统统都是周习坤以前的强项,所以他一如既往地吃得很开。

而苏时征倒真的和严家二少爷严秉林不打不相识,两人时常同进同出地来往舞场和戏院,简直成了一对臭味相投的好兄弟,俱将那位叫娇娇的美人抛之脑后。

苏成泰虽坐镇苏公馆,可周习坤的一举一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对于这种类似交际花的行为,他虽然清楚的知道这可以给苏家的生意带来好处,却同时又充满了鄙夷。他是个生意人,但是熟读论语,奉行着儒家君子之道。在他眼里君子当如白闻生这般。可是人太老实了又容易被生意场上的那些老狐狸欺负。所以他觉得,如果这两个女婿各取长处就堪称完美了。

于此同时他又惦记起了抱孙子。要等小儿子能成家立业还为时过早,唯一渴盼的也只有二女儿和白闻生。因为他们生出的孩子是姓苏的,是苏家的长孙。不过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婚礼越近,苏成泰看着自己的愚钝的二女儿越是着急了。白闻生又是文文弱弱,他生怕这两个人都不开窍。什么事情都能顺其自然,可是这件事不行,必要的时候也得用用其他强制手段。

到了婚礼前的几天,他终于是忍不住把大女儿苏时瑛叫了过去,想让她去开导开导自己的妹妹。这本来是母亲的职责,他作为父亲不太好意思直接说出口,绕了半天的弯子才把苏时瑛说明白。苏时瑛知道爸爸是想要孙子,可这孙子一出生,就真没自己家这一边什么事了。

当夜,苏时瑛思来想去的,带着心事靠着大丝绸面料的枕头,半躺在床上。苏时婷穿着睡衣在她面前跳来蹦去。人都说傻人有傻福,这个妹妹就是这样。

苏时婷兴高采烈地钻入苏时瑛的被窝,用发尾挠了一下姐姐的鼻尖,嘻嘻笑道:“姐姐你在想什么?”

苏时瑛心事重重地笑了笑,抚摸着妹妹的头发:“阿婷,阿生对你好么?”

苏时婷用手侧枕着脑袋,睁着圆眼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我们的阿婷也马上就要当人家的妻子了,妻子要做什么你知道么?”苏时瑛循循善诱地问。

“唔。”苏时婷晃了晃脑袋。

苏时瑛用染着蔻丹指甲抚平着苏时婷睡衣的领角,垂着眼笑说:“阿生摸过你,亲过你么?”

“没有,他没有,我也不喜欢。我才不要呢。”苏时婷拿起被子捂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杏仁似得眼睛。

“可是你是他的妻子了。妻子和丈夫就该这样亲热。结了婚你要听阿生的话。”苏时瑛翻了个身看向苏时婷,卷曲的长发垂在左肩。

“哦…。”苏时婷似懂非懂地瘪嘴点了点头。

“那他要是让你脱了衣服,阿婷怎么办?”苏时瑛是大家闺秀出声,有些难以启齿,所以用着轻快的语气,就像在说大灰狼来了的故事一样,极富有表演性。

苏时婷立马抱紧自己,使劲晃脑袋:“不行,不行!阿生不能。”

“他当然可以,他是你丈夫。”苏时瑛皱下眉,猫似得眼睛里透露些厉色。

“我,我不要。我不要丈夫了。”苏时婷委屈得要哭了。

“这可不行。以后阿生让你做什么就要做什么。”苏时瑛说。

苏时婷一下坐起来,胡乱蹬腿踢打被子:“不要,不要。我最讨厌阿生了。最讨厌了。”在她心里丈夫的阿生其实和管家下人们也没什么区别。为什么自己就要听他的话了?

苏时瑛看她这模样,心里又是忧又是有些庆幸。

苏时婷闹腾了一阵子后,也闹累了,迷迷糊糊地就进入了梦乡。这一觉还没睡饱呢,她就迷迷糊糊被人拉了起来。一群人围着她,又是给换上白色婚纱,又是给化妆擦粉。苏时婷几乎是一直闭着眼,半梦半醒着被人打扮成了新娘子的模样。

这场婚礼就在苏公馆里进行。前院的草地上已经铺上了红地毯,架起了席棚,一个是专门给客人休息的茶座。还有一间更宽敞的装饰成了婚礼礼堂,中间还悬挂着青天白日旗。旗下是用霓虹灯做成的喜字。大门口和大厅前,两班鼓乐手不换气似的吹打着。穿着一新的仆人们,转成了个陀螺来来回回穿梭在大门与礼堂之间,

还好这天虽然秋阳高照,可毕竟已经是中秋时节,凉风阵阵地让人并不觉得太热。宾客们陆陆续续地到了。汽车声,鼓乐声,连天响成了一片。

苏老爷一身黑色如意纹长袍,外罩正红色马褂,笑得合不拢嘴的迎来送往。来的人有他生意场上朋友或者对手,其中不乏政府里的官员,大家早听闻苏家与严市长家交好,都纷纷赶过来拍个马屁,就连法国领事也亲自到场了。

周习坤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西装,左胸前的口袋里露出一角红色的丝绢,站在相对安静一点的草地上,与严秉煜交谈。草地被园艺工培育得很好,碧绿茵茵。

“我父亲前天去了南京,不然他也一定回来。”严秉煜说。

周习坤与严市长见过数面,每次都是一副古板生硬的样子,实在没有严家大少爷的温和近人。

“没关系。你和秉林能来也是一样的。”周习坤笑说。

“诶,怎么不见你的太太?”严秉煜目光向远处转了一周。

“她还在楼上陪着她妹妹呢。”周习坤望了望二楼的一间挂着蓝色窗帘的房间。

严秉煜对苏二小姐的事情也略有听闻,明白缘由的一点头:“想必周太太也是倾城美人。”

“哪里,哪里。”周习坤不知道他这“也”字是从何得出的结论,嘴里谦虚而敷衍着回答道。

他往茶座一望,正好看见吴偳正在朝自己挥手。周习坤有些怕吴偳是个嘴边不严的,把船票的事不小心顺嘴说了出去,所以连忙先让严秉煜等自己一会,然后大步朝吴偳走了过去。

刚走到路当中,就见大门口起了喧哗声。首先只见一辆锃亮锃亮的黑色雪铁龙轿车开到了门口,后面还呼啦啦地跟着一辆军用卡车。上面跳下一堆全副武装的丘八,训练有素地在门两边排列站开。一个副官模样的人物,绕到了雪铁龙的车门旁边,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打开了车门。一只穿着马靴的脚,就从车里迈了出来。

这些宾客里有大员,可也没有谁用这个人这么大的阵仗。所以所有人都转过头去,致以好奇的目光。就连那帮子鼓乐手都停了下来,忘记了下面的曲谱。

洒满金阳的地上落下一个人影,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矗立在了正上方。军帽檐下的目光,在满场扫视了一周。

苏成泰作为一家之主,大步走过去,满面笑意地伸出右手:“原来是周师长,欢迎欢迎。”

周习盛并不赔笑,只是和苏成泰稍握了握手:“恭喜,恭喜啊。上次我小弟结婚,我有军务在外不能参加,今天将贺礼一并补上。”说着他一挥手,就有几个小兵抱着扛着系红绸的礼盒往屋里头搬。”

“多谢,多谢了。”苏成泰连忙道。他不好和这些丘八们打交道,嫌弃他们太粗鲁野蛮。而且哪有参加婚礼带这么多人来的,若不是自家亲戚,倒真的以为是来砸场子的。

周习盛抬头左右看了看,目光滑过周习坤又落回苏成泰身上:“我就是来看看我的小弟,苏老爷去招呼别人去吧。”

“好,好,请自便。”苏成泰笑道,又冲着鼓乐队挥了下手。喜庆的乐曲又奏响起来。整个场面这才活了过来。

周习坤并不想见到这个人,可是如果当场甩脸,不知道这个人带着兵要闹出什么名堂。周习坤心中思忖着,眼睛不轻不重地看了两眼周习盛,便扭转过头,脚步却站在原地没有走。

☆、14 几人欢

“小弟,你不欢迎我?”周习盛带着他的夏副官,走到周习坤身边,凑下些头去,近距离注视小弟那张脸。

“怎敢。”周习坤利落地吐出两字。他注视了一眼周习盛身旁年轻俊美的副官。

“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周习盛对他的表情不以为然,一把搂住周习坤的肩膀捏了捏,手下的感触似乎比以前壮实了一些,可是不多,比起自己那还差着老远。他将嘴凑到周习坤耳边,说道:“带我去见见你那小娘们去。”

“你想做什么?”周习坤不耐烦的问。

“当哥哥的看看自己弟媳怎么了?”周习盛反问。当时周习坤的婚礼正好选了一个周习盛在外面打仗的时候。所以到今天他连苏大小姐的面都没见过。自从那次与小弟见面以后,他就对这位弟媳产生了好奇。

就在周习坤想翻脸的时候,严秉煜走了过来:“习盛老兄,好久不见。”

“秉煜贤弟也在?”周习盛的手臂没有从周习坤的肩膀上挪开。他是好兄弟般的态度,可周习坤却丝毫不买账。

严秉煜微微一笑:“还真是巧的很。在南京认识你,到了上海又认识了你弟弟习坤。不过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你们两个同时都在。看来你们兄弟关系不错?”

“嗨,我这小弟正和我赌气呢。”周习盛手上大力拍了拍。

周习坤终于忍不住从他那手臂下挪开,站到了严秉煜的身旁,笑说:“没有的事。我大哥常年带兵在外,见面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周习盛哼笑一声:“小弟,莫非你是在怨恨大哥,少回来见你?”

周习坤知道自己无法与这个大哥正常交流,便转过头看向严秉煜说:“仪式就要开始了,我们找个地方去坐着观礼吧。”

“好。”严秉煜看向周习盛:“习盛兄一起?”

周习盛沉下脸,他越来越像一只警觉的狐狸,无时不刻不在用他敏锐的听觉嗅觉视觉,在观察周习坤身边的风吹草动。

“好。”他藏着万般心思答应道。

周习坤不理睬他,率先走向宾客聚集的地方。吴偳看到他过来,连忙让出一张椅子:“爱妃,快坐到朕身边来。”

周习坤不自觉扫了一眼周围,低声说:“大庭广众,不要胡言乱语。”

吴偳舌结了一下,见他脸色有异,连忙复扬起笑:“好,好。我都忘了,这不比以前了。瞧我这张嘴。”

“你们在说什么?”跟在周习坤身后的严秉煜问道。

“在说…。”吴偳打量了一眼严秉煜,认出这是严家的大公子,他眼里略微闪过惊讶,嘴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响彻云霄的炮竹声打断了。众人蜂拥到了大门口,掌声如雷鼓动起来。

只见苏时婷穿着一身华丽的白色婚纱,挽着她姐姐的手,从苏公馆的拱门里走了出来。一层头纱将她的笑容半遮半掩,她还似个孩子,因为害羞所以歪着上身,走路歪歪倒倒。

她身旁的苏时瑛穿着一身蓝色旗袍,唇色鲜艳,笑意得体大方,坦然接受着众人的注视。

苏成泰几乎要喜极而泣,他大步走过去,从大女儿手里接过二女儿的手,摩挲在自己掌心,百感交集拍了拍手背。

一些女士看到这感人的一幕,也跟着泫然欲泣。

周习坤毫无感慨地站在人群里,身体与心都冷硬着。他的目光穿过了飘满了五彩纸条的红毯,落到了最顶头白闻生的身上。那人的神情也是完全超然于婚礼现场之外。 今天,他换下长袍穿了一身作为新郎的西装礼服,衬出与平时不一样的利落与修长。一丝不苟梳着的背头,把整张脸的轮廓都显现出来了。

苏成泰挽着苏时婷朝着白闻生走过去,周围欢呼声、掌声铺天盖地。

周习坤有些忘神,背后却有一只手,偷偷溜入了他的腿间。开始只是若有似无地留恋碰触,最后干脆满掌一托,隔着西装裤料抓住了一半臀肉。

周习坤全身一凛,毛发全竖,僵硬地斜过眼睛。周习盛站在他身旁,不与他对视,只是和左右人一起看着新娘子,脸上却扬着一股得逞的笑意。

周习坤用力抓住那人的手,在周习盛的耳边恨说道:“你跟我来。”

周习盛把这句话听成了暧昧的邀请,心满意足地跟随在了周习坤的身后。夏副官自从听说周师长受到了小弟的枪袭,一脸警惕地寸步不离跟上。周习盛却一罢手,示意他在留在原地。夏副官虽然心有担心,却也不得不站住了脚。

周习盛今天是备足了家伙,外面还带着兵,看这小子想怎么样。

周习坤只将周习盛带到了房子侧面的花园里。那儿比起前院的热闹,这里相对安静许多。但是又不是完全隔离开,还是可以看到那边礼堂。

周习坤靠坐在一张石桌上,掏出烟盒点起烟,目光注视着周习盛。周习盛在他的目光里感到一阵燥热,军装下暖意融融,他缓慢笑开:“小弟,燕棠,你终于想通了?”

周习坤啄了一口烟:“大哥,那天是我冲动了。向你道个歉。”

“你想明白就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弟,我没看错你。”周习盛大大闻了一口从周习坤嘴里吐出的烟雾,感觉沁人心脾。

“以前小弟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大哥也多担待了。”周习坤说。

“一家人说两家话做什么?”周习盛隐隐的笑了。

周习坤点点头:“我只是想和苏家人学学怎么做生意。人都说三十而立,我也玩了二十几年了,不能不能想想自己未来了是吧?”

“你想怎么做?”周习盛问道。

“还不知道。苏成泰又不愿意把生意交给我。”周习坤弯翘着嘴角,翻来覆去拨转手里的铜制打火机。

“苏成泰就是个傻子,把一大笔钱都砸丝厂和火柴厂里。现在洋货那么多,他的生意也不好做。”周习盛保持着军人站姿,不削地说。

“我知道。他就是太顽固了,不知道开通。”周习坤笑着说:“不过我总有办法,到时候,大哥可得多帮我一把。”

周习盛笑了,他眯起鹰隼般的眼睛,审度着眼前的小弟,然后迟疑地开了口:“那是自然。不过你能有什么办法?”

“大哥这么不相信我?你给我点时间,我做给你看。”周习坤把烟在石桌面上摁灭了。

“好。我当然相信你。”周习盛重而缓慢地拉长音答应道。

周习坤站直身,往婚礼那边望了望,仪式已经结束,中午的餐席也要开始。拥挤成堆的宾客也逐渐散开。他将目光收回来,看着周习盛道:“那我带大哥去见见苏家人,还有我的太太吧。”

“嗯。”周习盛一点头,但是他并没有走的意思。高大的身躯笔挺拦在周习坤面前。

“还有什么事?”周习坤抬头问道。

周习盛俯下些身,目光直凛凛盯着周习坤,示意了一下自己脸:“好小弟,几句话就把我那么多人给哄回去了。总得有点实质的吧?来,亲大哥一下。”

周习坤表情僵了一瞬,可立马就扬起笑,他张开嘴刚想说话。周习盛已经突然凑了上来,在他的脸上大大亲了一口,还发出“吧”地一声。

“好。我们过去吧。”周习盛满意地笑了,转过背去。周习坤一阵恶寒,从脸到脚,都像被蚂蚁咬了,毛虫爬了,又麻又痒又恶心。他站在周习盛背后,狠揩了一把脸,yīn沉地蹙起眉头。

走到了人群中时,他又换了一个表情,和周习盛和站在一块那又是哥俩好的画面。周习坤几乎殷勤地将大哥介绍给周太太。周习盛也是个会夸女人的,不一会就把苏时瑛说的心花怒放,花枝乱颤。

入席时,苏时瑛还跟周习坤夸呢,问他为什么有这么一个师长的大哥也不早点带来见见。

周习坤笑抬脸看了看旁边的周习盛道:“那你要是看上我大哥,我岂不是只能叫你嫂子了。”

这句话让周习盛和苏时瑛都开怀地笑了起来。

“恩?你会么?”周习盛笑后还真当真般问。

苏时瑛扫了一眼自己丈夫,却笑不语。周习盛是军人的架子,浑身散发着男人的魄力与血性,可未免也有些粗野,和军人的痞气。而周习坤却恰弥补了这些。要说这两兄弟对比,还真不分伯仲。

“咦,我三弟去哪了?”苏时瑛连忙笑转了话题。

“他和严家老二不知道跑哪去玩了,随便他吧。”周习坤笑说。

苏公馆热闹非凡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满院子装点好了的彩灯一亮,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前院的平地上开起了舞会,乐手们现场吹奏着欢快的乐曲,觥筹交错,星星点点,映照着起舞的人们。

周习盛已经带着他的人走了,在他惯用的武力威胁下,颇有成效地得到了小弟的妥协。小弟是掌控在自己手下的,他能明白这一点就好。

周习盛走后的时间里,周习坤才像是真正呼吸到空气,踩实到地面的。只是舞会一开场,他便在等着盼着他来邀请自己跳舞的女士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就连苏时瑛也找不到他的去向。不过她现在也无暇顾及,因为周习坤一走,她便成了舞会的中心。严秉煜还连请她跳了三只舞。苏成泰也喝醉了,早被管家扶回了房间,下人们知道他这一醉就算要睡到明天中午。所以他们也不甘于守着无人的屋子,而是全聚到舞会里看个热闹。

楼外的歌舞升平,更衬得楼内却悄然冷清。周习坤就走在二楼清冷的走廊上,皮鞋一哒一哒在廊道里回荡着响声。贴着大红喜字的房间,就是今天新人的洞房。里面又是怎样一番景象,他实在不得而知。想想白闻生对女人怯生的模样,还有那个不知人事的二小姐,周习坤皱着眉头笑了笑。他转身推开了客房门,房间里黑暗一片。他没有去开灯,而是直接关上了门。

一片月光从透亮的窗户洒落在房间,将窗户映照在地面上。周习坤刚走进两步,忽然听到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了断断续续的抽吸声。他连忙绕迈过床,顺着那个声音在黑暗的角落里看到了坐在地上的白闻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有肉出没!

☆、15 洞房乱

周习坤心里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惊喜,他停住脚步,并不擅自妄动地借着月光看着白闻生。白闻生身上还穿着白日那套西装,可是此时已经凌乱不堪,衬衣的扣子也被解散了,露出一段淌着汗水的白皙脖根。镜片后的一双眼睛,散乱着目光。尖尖的下巴不断颤抖着重重喘着气。

“你怎么了?”周习坤小心地问。

白闻生抬起头,慌张地用手扶住墙,更往后头挪了挪,嘶哑着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周习坤却往前迈了一步,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伸出手抚过人额前被汗湿了的短发。这动作让白闻生惊颤了一下,满面红热地转身就要往外爬。可他的腿却发软着不听使唤,膝盖磕在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周习坤一把扶住那具热软的身体,把人翻正了,手在他胸腹上下轻轻一抚便发现了问题所在。他慢慢将手掌覆向白闻生腿间的位置,刚触碰上那热硬的感触,白闻生就全身一颤,无力地要搡开他的手。

“别,别碰我。”他气喘吁吁地说,克制让他全身更加虚弱,唯有那一处不受控制的硬邦邦的。

“那你这样,不难受?”周习坤压低着声音问,将鼻息都洒在白闻生的耳畔。

“不……。”白闻生想狡辩却发不出声了。

“岳父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周习坤笑说。他拉住白闻生的手,引带着往他腿间摸。“你摸摸,这能为他生出孙子来,我的新郎官。”

“唔…。”白闻生短暂羞愤地哼出一声,他偏转过头,手却不能从那处挪开。他实在是难受死了,同时又羞愧难当。

“别怕,别怕。摸摸就能舒服。”周习坤哄孩子般说,让白闻生的头垂靠在自己肩膀,然后侧过头吻了吻浸着汗水的额头。手指协助着拉开拉链,摸探着将那一根拿出来。白闻生的手刚抓握住,全身就痉挛地颤抖起来。头用力一靠蹭,嘴里还哼出声音。紧接着一股淋漓的液体,落了两人满手。

“舒服么?”周习坤抬起手,将手上的液体蹭擦到还没有回神的白闻生脸颊上,然后又吻了一口他的脸。

白闻生没有多余的气息回答,两眼游移着,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他还是第一次尝到这个滋味,在他眼里这是yín邪不堪之事,极少的欲念也早就在他这种想法里给扑灭了。可是现在他的身体却还不得平静,越发的热胀起来。脑袋里突突跳动着什么,像是马上就要窜出来。

“难受…,难受…。”他无声地说。就在刚才他喝了交杯酒以后,身体的这种反映几乎把他吓了一跳。望着躺在床上后马上就睡着的苏时婷,白闻生疯狂地夺门而出。藏在这片黑暗里,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只是不想这样,不想…

周习坤从膝盖将他抄了起来。忽然失重的感觉让他一慌。可马上他就落在了松软的床上。白闻生几乎要哭了出来,身体不由自己摆布地在床上挺滚,只想自己找到一个发泄的途径。

“别看我……,别看我…。”白闻生颤抖祈求着,想从周习坤目光下逃开。可他已经看见周习坤跪直在床边,脱掉西装,解开领带,只穿着衬衫朝自己覆了上来。

“别…,别……。”白闻生将身体缩成一团,以为这样就可以躲开。周习坤的手很灵巧,钻缝插空地剥落白闻生的西装,重重喘息着在袒露出来的白皙锁骨上一吻。白闻生想逃,他不让,两个人的四肢就交缠到了一块。

“为,为什么…。”白闻生混乱地问。

“我爱你啊。”周习坤抬起头,沉迷的眼亮了一瞬。

“啊……。”白闻生惊讶着叫了一声,无法想明白刚才自己是听到了什么。

“我爱你。”周习坤又说。这次他不在留时间给白闻生思索,而是一路趁着敞开的衬衣吻了下去。

忽然白闻生猛躬成了个虾,就连全身也红彤彤的,他感觉自己是掉到了一片热海里快要融化了。有灵活的软蛇缠着他,让整个思维都飘飘荡荡,起起沉沉。

“ 啊,啊……。”意志崩溃前,他叫出了声,然后整个身体化作了一团云,风一吹就散漫开。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却看到自己的双腿□地挂在周习坤的肩膀上,腰被高高抬离了床面。惊悚感贯串了他的的身体。可周习坤俯压下来,让他不能动弹。

“你干什么…?”白闻生清醒了。

“干你。”周习坤吐出两个字,湿滑的手往臀间一抹,在白闻生激灵的颤抖中就顶了进去。

艰涩的蛮横开辟,让白闻生又要昏死过去。他的眼镜滑落过了鼻梁,一双眼上浓郁的睫毛像蜂翅颤动着,绷直着的颈项,高扬着秀气的喉结,诱着周习坤一口咬在那上面。

“好热…你好热……。”周习坤嘴里说道,又抬起腰重重往热源一捣。这里面的感触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美好。不论白闻生的心愿意不愿意,可那处总是热情吮吸,让他失了轻重,绷紧了一身的力量,往死里抽干。

开始白闻生没有声息,可渐渐的他那细长的喉咙里也开始随着撞击溢出声音。抓着被褥的手,松开又抓紧,抓紧又松开。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一处火辣辣地在疼,可又舒服得像直通了脑。

他大叫着不行了,却又一条灵活多情的舌头堵住了嘴,让他又活了过来。一身淋漓着汗、泪还有别的什么。他已经忘了自己是白闻生,忘了这是他入赘的新婚之夜,只知道无限地与身上那个强有力的男人欢愉。

最后白闻生甚至搂进了周习坤的脖子,用唇脸无序地吻贴起来。周习坤满腔的热血澎湃,又被激得不可收拾。新郎官的新婚之夜,却被摁在了自己身下干到醒不过来。

而就在这两人还在难解难分之时,还有一个人也瞧瞧潜入了楼,他今天在小红楼玩了个痛快,又抽饱了大烟,正一身兴奋地要去找自己的大姐夫。可当他刚推开门,看到床上的一幕,却傻眼了。

苏时征费了一番时间,才在昏暗和激荡里,看清楚那两个人是谁。他听见浓郁地喘息和撞击声,看着大姐夫正狠戾地掰着雪白的臀往里面狠干。他的大脑死了,嘴巴里也一片干涩。看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转身猛跑回自己的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

为什么,为什么?巨大的问号,嵌入了他的脑海。苏时征睁大着眼睛,翻来覆去,彻底失眠了。

楼下的花园舞会即将落幕,一束束的烟花带着鸣啸声冲上了夜空,霎时照亮了半个上海。白闻生在这震天的轰鸣声里清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好整以暇地穿着西装裤和衬衫。

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个荒谬绝伦的噩梦。可当他看见站在窗边抽烟的周习坤时,才兀然醒悟那绝不只是梦。方才的一切又重袭上来,让他腹内头里都抽搐地疼痛起来,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想要作呕。这是做了什么!

“醒了?”周习坤的脸被烟花照出一道朦胧的轮廓,又瞬间陨灭在黑暗里,只留下烟的一点红光忽明忽灭。

白闻生哽咽了一声,捂住了嘴,身体蜷成了一团。他想骂可又找不到适当的词。而且也不知道应该是骂那个岳父,还是骂眼前这个人。反正一切都毁了,乱了。无论什么也表达不出心里的震怒。张贺祥走了,他的心就死了。可现在,尊严和身体也被任人摆布。自己为何过得这般人不像人。

“……对不起。是我没有控制住…对你的感情。可是,我是真喜欢你。”他听到周习坤说。“你要打我,杀我,都可以。”

白闻生一声不作,周习坤说的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他克制着让自己冷静,放下两条腿坐在床边,手在床头柜子上摸索到眼镜戴起来。

“子卿。”周习坤盯着他孤零零的背,觉得这人要哭要闹倒也好办些,这么一声不吭地反而琢磨不定他的想法。可是周习坤并不后悔,在做出这件事之前,他就有了应对这个后果的准备。他走过去站到了白闻生身边,盯着他那白无血色精致弧度的耳廓,伸出手,用食指轻轻碰了一下。

白闻生像电击了一下,猛然打开周习坤的手,抬起脸像一只白森森要吃人的鬼。周习坤又把手伸过去,抚摸在柔软蓬松的发顶。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或许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在这个家里没有活下去的意思。”周习坤轻揉地撩了一下发丝,就把手放了下。“让我照顾你吧,我比张贺祥更爱你。

白闻生皱紧眉头,张开嘴极快地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周先生若以为我会去寻死的话……,就多虑了。但是…爱……请切莫再言了。在这个家里,我是想受到尊重,不是同情,可也不是这般违背伦理道德的……。”他咬紧牙,难以再说下去。

“什么伦理道德?你娶了二小姐,每天像个活死人一样守着这个苏家就是伦理道德了?若是没有今天这个事,我也会要找机会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你,从最开始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周习坤说得振振有词,坚定不移。

“可不应该这样。”白闻生激动站起来大声说。

突然,门被人“咚咚”敲了几声,苏时瑛的声音传了进来:“习坤,你在这么?”

作者有话要说:

求冒泡啊~悲剧的评论收藏比例t t

16-20

☆、16 理还乱

黑暗里,两个人对望了一瞬,周习坤用手指贴了贴嘴唇,然后转头向门外,扬声道:“我在。”

“那我进来了啊。”苏时瑛推门进屋,发现里面一片漆黑。她拉了电灯开关,满脸笑意地去看周习坤,却意外的看到了白闻生。她的眉眼惊讶着道:“……咦,妹夫,你怎么也在?”

“我…。”白闻生无言以对地垂下眼皮。

“我和妹夫在说男人的事。”周习坤冲着苏时瑛神秘一笑,搂了她的背进屋,手指却在白闻生的身上点了点。

白闻生会了意,低着头,快步溜出了门去。

苏时瑛看他走了,这才面向周习坤说:“新郎官的不在洞房,怎么跑这来了?我爹还特地交代了呢。”

周习坤捉着苏时瑛的手揉了揉:“新郎官怯场,男人在这个时候也会害怕。”

“哦?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也害怕?”苏时瑛半信半疑地问。

“怕!怕你把我从床上踢下来。”周习坤说得跟真的似的,三两敷衍,就把苏时瑛挽出了客房。还好床上早被他整理了过,看不出异样。

苏时瑛重归丈夫的怀抱,有些感慨,贴着丈夫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父亲苏成泰想抱孙子的心思。周习坤一直听到最后,直到她睡着。

第二天,苏成泰果然是睡到了中午才起来。白闻生和苏时婷一起给他敬了茶。

白闻生眼下一圈黑晕,脸色更白了还泛了青,好像几天几夜都没睡过觉似的。一整个夜晚,他都在逼着自己忘记和周习坤那档子荒唐的事,可是总是有零星半点的画面涌入脑海。虽然只是一个个片段,可一旦占据就不肯移位了。然后全身就像针扎了,发麻发疼,血液像是飓风下的海水,不断掀起波涛,在他身体里涌动。一晚上自己和自己打着架,他快累死了。

等到了早上,精神已经完全崩溃了。下人们发现他坐在地上,小姐睡在床上。他们不敢多言,因为今天一早已经有人塞钱堵住了他们的嘴。什么都当做看不见,听不见。

白闻生半垂头,目光永远不移不偏,只盯着一个方向,走到楼梯口时,差点一晃神要从楼上摔下来。一双手臂有力地架住扶稳了他。他一抬头刚好撞到周习坤的目光。

“你没事吧?”周习坤站稳不动,鼻尖有白闻生的味道飘过来。

白闻生缩紧自己的胳膊,脑仁发木,一言不发,快速地下了楼。

苏时征冷眼旁观了这一切,心里一阵冷笑,目光在白闻生和周习坤的身上移来移去。他太惊奇了,太想不明白了。想起昨晚的一幕,又看着这两人两人俨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就忍不住要讥笑出声,一个个都是装模作样的伪君子。特别是那个白闻生,平常一副清冷高贵,就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原来到了床上也是这么骚的。

他边想着边咽了口水。用审视评分般的目光,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白闻生,可看来看去他也没看出白闻生哪里好了,目无表情像条死鱼,自己大姐夫怎么就看上他了。他看着白闻生和周习坤带着自己两个姐姐坐在一块,俨然他们是一家的,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就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本来觉得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大姐夫,现在居然和白闻生结成了一个营。想到这他就把手中盘子里的苹果,用叉子戳成了稀巴烂。

吃完了饭,苏成泰把白闻生叫去了小书房。

这间小书房,平常只有苏老爷一个能进去,就连打扫也是由他自己亲自动手。书房里拉了厚重的深红色窗帘,只有一线光从天光的窗户泄露进房,照着扑散荡开的灰尘,静谧地飘散的空气里。紫檀木书桌,紫檀木书架都是陈旧的物件,沉稳安静地巍巍站立在房内,幽幽散发着陈古的气息。

“闻生啊,委屈你了。”苏成泰坐在檀木椅上,像是一尊入定的老佛,开口第一句就是如此说。

“爸…,怎么这么说?”白闻生瞳孔放大,盯着地板面,惶恐道。要说委屈是真的委屈,可是对于苏家予白家的恩情,这委屈真轮不到自己来感,来说的。那时候白家树倒猢狲散,从前的朋友纷纷避之不及,更有甚者白老爷尚未入土为安,就上门追债。未有苏老爷肯出手相助,还清了那么大笔债务。用他一辈子来还也是还不起。可自己的心还全然不在苏家,又是想逃婚,昨晚还…

苏成泰抬起头看站在那缕光下的白闻生,他的身上像是盈了一层光圈朦朦胧胧,表情安静温润,让他看得几乎恍惚了一瞬,半天才开口道:“你…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又是白家的独子,要你入赘娶阿婷,是委屈,可惜了你。”

“别这么说,我…。”苏成泰的话是刺痛了白闻生,他手无措地交叠攥在一起。

“可是,你到了我家,我是真的把你当我亲生儿子看待,以后苏家是你的。”苏成泰恳切地说。

白闻生“噗通”跪到地上,身体像是被磕散了,无一处不在疼,耳畔也是嗡嗡作响,心里满是愧疚,苏成泰对他越好,他越是难受:“爸,我,我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你当得起,只有你当得起。”苏成泰从椅子上站起来,弯腰双手搀扶白闻生。“好孩子,你起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白闻生用僵疼的膝盖缓慢撑起身体,昨晚留下隐秘的疼痛,又撕扯了一下他的神经。他抬起头看着苏成泰在书架上取下一个笑木头匣子。打开以后里面放着一个红布包。红布又展开里面露出几张发黄的照片。

苏成泰用哆嗦的手拿起一张,送到白闻生眼前。

这照片是一张合照,中间站着的是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她的两边各站着一位男子。一个穿着西装,一个穿着长袍。穿长袍的男子和女人都是带着笑容,穿西装的却是微抬着下巴,一副神情严肃。白闻生认得出这是自己的爸爸还有母亲,而另外一位……,他认真看了看,又抬起头看向苏成泰:“爸,这是你?”

“嗯。”苏成泰点了点头,唇角是展着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照片上的人:“我们三个从小就认识,一直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啊……。现在他们两……,都不在了,只有我,只有我了。”

“爸,不要太伤感了。”白闻生在照片上凝神,微微叹息一声。

“要不是贤美死了,你父亲也不会去抽鸦片,哎……也不至于。”苏成泰言辞艰难,他看向白闻生:“你别怪你父亲,他是太爱你母亲了。你也不要怪我……。”

“我怎么会怪爸你呢……。”白闻生皱紧眉头转开目光。

苏成泰拍了拍他的背:“我说这些其实是想告诉你,我是真把你当做儿子看待。白家和苏家就是一家,不存在恩怨亏欠。时征他是被他妈妈以前宠坏了,哎,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长进。这个家里还是要靠你啊。”

白闻生听着又是感激又是难堪得无地自容,低着头用力点了点。

一番促膝长谈以后,苏成泰和白闻生一前一后下了楼。苏成泰要去工厂,也带这个正式进门的新女婿一起。

苏时瑛是随时在观察父亲与白闻生的一举一动,这时候连忙站起来问:“爸,你去哪啊?”

苏成泰戴起一顶帽子,要管家李富备了车,就要出门:“去工厂。”

“那叫习坤陪你一起去吧。”苏时瑛笑着说。

苏成泰站定了,转头去看周习坤。白闻生站在门口没有回头。

周习坤坐在沙发,放下手里的报纸,笑说:“我下午还有些事情,岳父,你们去吧。”他此话刚说完,就得到了苏时瑛的一个瞪眼。

白闻生和苏成泰的汽车驶出了苏公馆后,苏时瑛立马就找了周习坤小闹了一会,周习坤态度良好地听完了训斥。

等苏时瑛去睡午觉了,他才得了空,站在了院子里的风口处吹风。忽然他发现苏时征正站在一旁遥遥的看着自己。周习坤转过身走过去,苏时征却像是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要走。可是周习坤个高脚长,两步就追上了他。

“怎么了,看到姐夫就跑?”周习坤笑着问。

“我……。”苏时征皱着眉头,刚张开口,就先红了脸。昨晚上看到的秘密在他心里憋了大半天,也没个人让他说出来。

他知道要是把这件事告诉爸爸,那肯定会在家里肯定要闹翻天了。会比收拾自己更狠地收拾大姐夫和二姐夫。可是他又说不出口,二姐夫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可他不想让大姐夫也挨骂。

“你怎么了?”周习坤看他红着一张脸,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便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脸颊。

苏时征连忙后退了一步,抬起头看向姐夫,脸鼓成了个包子似的问:“姐夫,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么?”

“你说的哪句?”周习坤被问得莫名,扬起了眉。

“我说过,你要和我站在一个阵营,不能和白闻生一起。”苏时征说。

“我当然记得。怎么了?”周习坤有些心惊,以为苏时征是知道了什么,警惕问道。

“你是骗子,你根本不记得了。”苏时征瘪起了嘴,瞅了周习坤一眼。

“这,这是从何说起啊?姐夫向你保证,可不可以?不然现在带你去看电影?”周习坤微微笑着说。

“才不要呢。”苏时征听出来那是哄孩子的语气,不满地说。

“那你要怎么样?”周习坤问。

苏时征被问住了。他想了半天,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说什么,做什么了。他瞪了周习坤一眼,气得咬了咬牙齿,转身就跑出去了。

这个秘密实在太大了,大得在他身体里放不下,又吐不出。原来知道得比别人多也不是好事,要想那么多问题,真是烦死了!

☆、17 费思量

第十七章

小红楼上。

苏时征斜歪在烟榻上,一张脸寡白着,嘴却红得像是涂了女人胭脂,他啄了一口白玉烟嘴,长长吐出一股鸦片烟,一双失焦的眼睛慢慢睁抬了些眼皮,几个烟泡后,凝滞的思维终于开始运转。他一张脸回了些血色,眼睛也有了灵气水润润的。

可是他的眼前,脑里,都是那天晚上看到的那番景象。大姐夫用蕴藏无穷力量般的身体,撞击着身下白条条的身体。白闻生叫的好像很痛苦又好像是痛快透了。那声音搅着苏时征的心,让他的身体也软了麻了,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跪在一边给他烧烟的是个长得眉清目秀,目光娴静的姑娘,就像是个刚下海的女学生。只是她翘着兰花指,挑烟膏子烧烟泡的动作,畅如流水,几个眼波也带着勾人的媚意。这种静中有动的感觉,很招人喜欢。苏时征也和她玩过几次,可是现在想想又觉得是不是还差了那么股劲。

“时征老弟,今天不高兴了?美雯伺候得不好?”坐在榻那头的严秉林笑说。他脸上被苏时征打的伤已经好了,露出了本来英俊堂堂的面目。这他笑起来的样子和严秉煜很像,就连举手投足都有点刻意模仿的意思。最近一个月,他已经和苏三少爷混得很熟了,几乎快形影不离了。

苏时征转了下眼珠子,看向美雯的脸。盯了半天,美雯都有点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低着头,两腮粉润。苏时征摇了摇脑袋,眼皮子又重重落下:“没意思。”

“怎么就没意思了?那玩点有意思的?”严秉林用手杵了杵苏时征,露出个笑。

“什么才是有意思的?”苏时征吞了口唾沫,想了一会,然后嘴唇莫名一弯,起身凑到严秉林耳边头问:“嗳,你玩过男人没有?”

严秉林汗毛全然竖起,喉头梗了一下,半天没发出声,怔怔看了苏时征一眼,猜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什么?”

“到底玩过没有?”苏时征急了,怕严秉林听不明白,又说了一边:“你和男人睡过觉没有?”

严秉林目光惊悚而尴尬,转动脖子摇了摇头:“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时征看他那模样,嗤之以鼻地淬了一口:“我又没说要睡你!”

严秉林这才呵呵呵干笑出声:“那是,我又不好看。不过苏二爷啥时候好起这一口了?我没兴趣,没玩过。不然帮你去找一个来?”

苏时征认真了想了想,点点头,指使随从似的挥挥手:“去吧去吧。”说完又自言自语地低了头:“男人真的比女人好么?”

严秉林笑起来:“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我帮你去找一个来。”

没过多久严秉林果然领来了一个十四五岁似的瘦弱白净的少年,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样,一双眼睛倒是又大又亮的。在这个楼子里呆了也有不少时间了,所以没什么腼腆害羞,乖乖顺顺的。

“你看这个怎么样?”严秉林问。

苏时征打量了一下,心理还有些不满意,心想这也叫男人?不过想想真男人自己也没玩过。

严秉林看他皱眉,笑说“你别不满意,玩不就是玩这样子的?皮糙肉厚的男人,抱起来有意思?”

可苏时征又不是真要抱男人。他不让严秉林出去,也不要这个少年上榻。而是让他脱了衣服,赤条条地背站过去,掰开屁股给他看。

严秉林真不知道他要玩什么把戏,哭笑不得地看了看研究家般的苏时征。用手掌遮住了自己脸。

而苏时征完全没去在乎严秉林的想法,而是专心致志地看。他从榻上跳了下来,凑过去盯着少年臀缝间紧闭的入口,看了久,寻思了良久,不禁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这能放得进去么?这不得疼死么?”

想着想着,他就伸出手指,可好像很害怕似的在那个小褶皱口处轻轻碰了一下,就像是触了电似的,马上缩回了手。

他想起昨晚白闻生的叫声,浑身打了个颤,心事重重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严秉林看他一副走火入魔似的样子,也不说啥了,塞了小费到了那个少年手里,让他出去。回过头又去看若有所思的苏时征。皮笑肉不笑地扬起个笑脸:“这个也不好玩?”

苏时征长叹了一口气,缩到了烟榻上,说:“看他那样,我不忍心,下不去手。”

“你还真够怜香惜玉的啊。”严秉林啧啧地说。

“哎……。”苏时征歪撑着脑袋,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晚上去我家吧,有局面,你大姐夫也来。”严秉林坐到了他身边,把玩着嵌着宝石的白玉烟杆。

苏时征茫然抬了抬眼,好像刚才听见了“大姐夫”三个字。这几天在家里他都觉得自己快得了魔怔了。总是不自觉地会去盯着大姐夫和白闻生去看。看他们之间有没有眼神交汇,有没有不寻常的暧昧言辞。到了晚上他还要小心观察,看他们两个是不是各归各房。

他就这么盯梢了好几天,居然连一点异样都没发现。白闻生大部分时间是和苏成泰出了门,晚上都在家的时候,他们两个竟然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各忙各的,视线都不曾对上。苏时征盯梢得很累,眼睛累,心也累。

“怎么啊?”严秉林看出苏时征走神得厉害,连忙又问道:“到底去不去?”

“去,谁说我不去了。”苏时征回过神,连忙道。

说是严家,其实是这局面是开在严家两兄弟他两不知道谁的小公馆里。这宅子是新置下的,据说以前的主人是一个洋人,所以从里到外都是西洋式的。前庭里还有一个小西式喷水池,晶莹喷洒的水花间立着一个丰满的裸体女人。曾经有个江西来的文人暂住在这,还特地拿了块布把这个女人石像给遮了起来。

现在女人算是重见天日了,灯光和水色一映照,又是往昔般的美丽。严秉林和苏时征在日落的时候率先到了。严秉林带着他在公馆里欣赏了一圈,走到餐厅时,已经闻到了浓郁的烤蛋糕的香味。

苏时征闻得口中分泌出了唾液,眉毛也跟着翘了翘:“这是请了洋厨子?”

严秉林歪头笑了笑:“什么洋厨子,是我大哥。”

“你大哥?”苏时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是啊,我大哥在欧洲留学的时候学了一手,做的西餐可比西餐厅里的好吃多了。”严秉林得意的说。

他话还没有说完,从到厨房的走廊里就传来一阵男人的笑声。苏时征转头一看,只见严秉煜端着盘蛋糕正笑着往这走过来。他单穿着衬衫,白袖子的袖子被挽了起来紧箍着上臂,用一只手招呼着:“来来,先尝尝,试个味道。”

苏时征盯着一盘灿黄色的蛋糕,吞咽了一口口水,不客气地拿了一口塞到嘴里。香味在唇齿中四溢开,他来不及咽下就连连叫好:“不错不错,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严大哥,可真看不出来啊,这正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啊!”

“那是说女人的,你胡说什么呢。”严秉林不高兴地给了苏时征一个白眼。

严秉煜哈哈笑了两声也不计较:“偶尔兴之所至罢了。”

“这味道都可以去开餐厅了。不过我看也没谁那么大福气,能总是能吃到。”苏时征一边吃一边毫不吝啬地赞美。

“知道就好。”严秉林眉飞色舞比他大哥还开心。

“诶,你大姐夫呢?”严秉煜问。

苏时征刚想回答,门口却传来了周习坤的声音,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三个人一并迎到了门口,苏时征也暂时忘记了和大姐夫的芥蒂,还抢先一步走上去问:“姐夫,和谁聊得这么开心呢?”

可他一看却楞住了。周习坤侧着头去说话的对象,居然是白闻生。三个人眼中都有些惊讶,可惊讶的类别又各有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后文预告:渣哥金牌酱油很强戏,励志把老弟打压成受。习坤同志负隅顽抗,cp大战一片混乱= =!

客官你怎么看

☆、18 流言语

“这位不是上次的新郎官么?白先生,你好。”严秉煜客气地倾腰伸手。

白闻生微微一笑,也伸出手:“你好,是严大公子吧?”

“哈哈,你和习坤一样,叫我秉煜就好。”严秉煜说话谦和,总是带着一股子绅士气度,想必也是出国留学的时候感染的做派。

严秉林也上前同他握了握手。周习坤站着一边笑说:“他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很少参加这些聚会,你们可不要欺负他啊。”

“怎么会呢?这可是我们难得的贵客啊。”严秉煜一边说一边往里面引路。一群人几乎是成以白闻生为簇拥状,走了进去。只有一个掉队的,那就是苏时征。白闻生表情淡淡,虽不多言,可也保持着微笑。他的确是不善于不喜欢这些应酬,可是苏老爷让他多和这些人交往,他不得不奉旨随周习坤一同前来。

在来这的汽车上,白闻生也和周习坤这么些天来第一次说话。开始聊的不过是天气之类的闲语,大部分是周习坤在说,白闻生在听,并只以点头或者微笑作为回应。汽车里空间狭小,两个男人坐着微有些拥挤。周习坤却谨慎端正地坐着,说话也是循规蹈矩并无任何冒犯。白闻生这才好像是放松了下来。

进了客厅,严秉林又让他们先吃为快地品尝他大哥的手艺,同样得到的是赞不绝口。

周习坤笑说:“怎么这么久你才肯露这一手,早不肯拿出来?”

严秉煜哈哈笑回:“雕虫小技不敢拿出来献丑,你要是喜欢,只要你肯来就天天给你做。”

“我可不敢请严大公子当大厨,这论费用怕是谁都出不起啊。”周习坤打趣乐说。

“好说,好说。我这也是除了周兄不卖啊。”严秉煜乐说道。

小聊了一会天,其他客人也陆陆续续来了,世家公子,资本家之间又点缀了些交际花的小姐们,场面煞是好看。话题也开始也有些跳跃,从哪家少爷捧起的小歌手再到公债银行无所不谈。忽然有一人惊讶地呼了一声“大白鹤”。然后齐刷刷的目光都投向了默坐在周习坤身边的白闻生。

白闻生脸色惨淡,神情不动不变,像一尊瓷做的塑像。说话的人也不顾他尴尬,跳出来高高大大地站在了白闻生面前:“这不是大白鹤,白少爷么?这么久没见,也来和我们这群……”他话断到一半,眉梢一抬,猖狂笑起来:“为舞了啊!”

一些人经过他的提点,也忽然认出了白闻生,俱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是知道白家败落,也知道他现在成了人家的入赘女婿,更是哄笑得大声了,其中也不乏刺耳的话。

周习坤靠坐在沙发上,手插在裤兜里抬头看着那人。重生前的几年他被大哥囚禁了几年,过着的都是迷迷糊糊的日子,以至于盯着那人看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人是润丰银行的三少爷,赖一宁。

他先用余光看了一眼白闻生,然后半开玩笑的语气道:“赖三,你这话说的不对吧,我们无所谓,你这不是把严大公子和二公子也说进去了么?”

“哈哈,这不是习坤兄么,那一嘴仙鹤毛不知道吃到嘴没有?”赖三并不罢休,抓着老几年前的事情,旧事重提,更加嚣张放肆地说:“哎呀,忘了你们现在都成亲戚了!哈哈…”

周习坤不气反笑了一声,他吃到的又何止是毛啊,多嘴多舌聒噪的家伙,知道个屁。他刚想说话,却听到有人开了口。

“这里可只有一个姓赖的,”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闻生。他依旧是瓷作的样子,目无表情,这话也是说得也像是无风的秋夜里的池水,平而凉。

所有人都楞了下,然后有几个忍不住的带头喷笑了出来。

赖三的脸唰就红了起来,虽然这骂人的话拐弯抹角的,可他琢磨了一下,还是听明白了。下一秒,他怒目地就要扑过去:“你……!。”

严秉煜在这时起身站到了中间:“好了好了,吵什么吵。还要不要去玩牌了?”

周习坤也笑着站起身,说道:“这位兄弟一定是在开玩笑罢了。你们也别当真了。”

赖三听了这话也没法继续发作下去,只好暂且收了要动手的架势。

“是啊,是啊。大家还围在这里呆站着做什么?走,走,该跳舞的跳舞,该玩牌的玩牌去。”严秉林赶紧地哄散起人群。没热闹看了的人,三三两两成一小团,逐渐地散开。严秉煜转过身看了看白闻生,忽然觉得人真不可貌相,他又看向周习坤。周习坤正在看着白闻生,用一副关切的态度温柔询问:“要不要先回家?”

白闻生点了点头,两人便双双起了身。严秉煜连忙道:“真是抱歉,我就想多叫一些人比较热闹,没想到会成这样。赖三这个人真是。”

“没关系这么一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子卿他不会打牌又不会跳舞的,我怕他太无聊了。”周习坤笑说。

“那好,我送你们出去。”严秉煜点了点头,伸手引路。

周习坤和白闻生一起钻进了汽车。汽车驶出了公馆,便进入了一条昏暗的林荫小路里。两人静默着不说话,可是气氛又与来时的不同了。周习坤也是万万没想到白闻生会在那时说出这番话来的。他偷偷将目光转向了白闻生,黑暗中只可以看到的是眼镜,挺直的鼻子,还有微微翘着的上下唇瓣。看着看着白闻生也把脸转了过来,侧面的那道弧度消失了,多了一双晶晶亮着的一双眼睛。

“刚才,谢谢你。”周习坤想起方才,又忍不住一笑。

“不是在帮你。”白闻生感到莫名。

“我知道,可听起来是。”周习坤说,他忽然揶揄地朝白闻生看了一眼:“想不到你还会骂人。”

“你觉得我不会么?”白闻生说。

“你怎么没骂我?”周习坤笑了,又觉得自己这笑有点贱。还有人上门讨骂的么?

“对于不同人自然要用不同的方法。”白闻生认真说。

“那你打算用什么方法对我?”周习坤又笑嘻嘻地着问。

白闻生抬起眼睑看向周习坤:“君的脸皮堪比铜墙,油烟难进,寻常话已经无用。唯有办法就是‘不理’。”

周习坤笑了一声,回味了他的一番话后又笑了笑:“我只能多谢夸奖了。至少在你心里我还是与众不同的。”

白闻生皱了皱眉头,转过脸去。

苏家的两个姑爷一同回了家的时候,苏家三少爷却还留在了严家小公馆里。他眼看着人大姐夫和白闻生共同进退,眼看着他们一起离开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他从开始冷笑到最后完全笑不出来了。那两个人一走,他就跟上了赖三打听他刚才说的事。

赖三知道苏时征是苏家的,没好气的笑说:“你还不知道,他们两个早就是情人了!”

“不会吧?”苏时征的脸拉得老长。虽然那人所说只是验证了自己所看的。

“怎么不会?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周习坤可是一直在追求那个大白鹤。”赖三气着说完就走了。

苏时征肺里冲了气,压抑在胸口里,鼓胀得马上就要爆了。他惊觉原来一切都是谎言,大姐夫就一直把自己当个傻子来哄啊!这以后大姐夫要是白闻生真串联成一气,自己在家里的日子可就没发过了。

这个想法让他害怕得开始发抖,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白闻生那么讨厌,每天看到他已经够烦的了。

苏时征气得要冒烟,独自一个人愤愤地咬牙切齿。忽然一只手在他背后拍了拍。他弹缩着回过头看去,发现是严秉林。

“走路怎么不带声的,要吓死人啊?”苏时征气咻咻地说。

“是你没听见。你在这呆站着做什么?”严秉林问。

苏时征盯了严秉林一眼,又满腹心思地低下头,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有地方抽一泡烟么?”

严秉林立马二话不说带他去了二楼的烟室里面。一个丫头给他烧好了烟,就被哄了出去。苏时征不管不顾地歪在榻上,猛抽了好几口以后才冷静下来。思绪飘飘荡荡的,刚才的恐惧和烦恼暂且消失了。他清醒过来,做错事,不能见人的不是自己。所以自己也用不着害怕,反而是大姐夫和白闻生。这事要抖搂出去……

苏时征笑了,小心思在他脑子里乱窜着跃跃欲试。

严秉林坐在一边,一直目无表情注视着他脸上古怪的笑意,皱着眉头问道:“什么那么好笑?拿出来同乐啊。”

“嘿嘿。不告诉你。”苏时征的肩膀随着他的笑抖了两抖,又把脚撑直了大喇喇地躺着。

“你不说我也知道。”严秉林笑说。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啊?”苏时征“骨碌”坐起来。

“反正不是好事。难道你又在想下午在小红楼那档子事?”严秉林偷笑着。

“什么啊?!”苏时征脸上一红,烧得有些发烫,也觉得今天下午所作有些荒唐。

“哈哈哈,好吧好吧,我不逗你了。瞧你那脸跟个大番茄一样。”严秉林拍腿大笑。

“切。我走了!”苏时征翻身下了榻,拍了拍自己西服裤子。

“怎么?还真生气了?”严秉林忙拉着他。

“我哪里那么小气。我要回去,我还有重要的事呢!”苏时征说。

“你还能有啥重要的事?”严秉林不信。

苏时征神秘一笑,懒得理睬他,自行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参加个考试,保佑那天走狗屎运,日更攒人品。(ˇˇ) 一点没复习只能看运气了,阿门。

考完了我就可以猛更了=-= 只要不会突发奇想要去参加别的考试尼玛这是考试成瘾么,自虐!

这文苏时征即将走向歪路,为他祷告一下,这个不懂爱的小子。

☆、19 表衷心

苏时征特地选了个良成吉日,也就是姐姐带着二姐去了朋友家做客,白闻生也和爸爸去了工厂的日子,邀请周习坤带自己去看电影。周习坤是个闲人,自然满口答应。可左等右等地,苏时征埋在房间里换衣服就是没出来。直到他看完了一份报纸,才听到了苏时征下楼的声音。

周习坤抬起头看着他,微愣了一下。苏时征站在楼梯上,低头也看了看自己,问道:“我这样不好看么?”

“好看,好看。像个大人了。”周习坤笑说。

“本来就是大人,我今年都要满十八岁了。”苏时征不太满意周习坤的评价,又低头看看自己周身。对这款新作的西服还觉得挺不错的,裁缝师傅说这个可是欧洲流行的最新款。就是感觉有些撑不开胳膊,迈不开腿的,不过这些都不要紧。

苏时征走到楼下,又小心翼翼地往他梳了发油的背头上戴上顶帽子,这才笑对了周习坤说:“走吧。”

两个人并肩出了苏公馆,驱车去了大光明电影院。车上的时候,苏时征总是不时地偷瞟周习坤,这让周习坤心下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么?”

“没,什么都没有。”苏时征笑着扭过脸。心中又是感慨又不是不安。姐夫模样漂亮,又温柔幽默,比严秉林有意思,要是姐夫能像现在这样常跟着自己,一起出去玩就好。若是他跟了那个白闻生,那是万万不行的!

苏时征怀揣了个大心事,所以电影也看得没滋没味,电影情节都没看明白。直到电影结束了,他都似还在云雾团里,跟着人群就走了出来。

“好不好看?”周习坤看他愣神的模样,笑着问。

“挺好看的。”苏时征随口一说。

“那个电影明星长得还和你挺像的。”周习坤说。

“是么?”苏时征摸了摸自己脸,不相信地问。

“是有点像。”周习坤又肯定回答了一边。

苏时征心花怒放地一笑,嘴上却说:“我长得哪有那么好看,我小时候,爸爸总说我丑死了。”

“一点也不丑。”周习坤一个字、一个字地顿挫着说。

“那我好看还是白闻生好看?”苏时征心里转了个弯,笑问道。

“你和他比做什么?”周习坤弯手拿烟。然后想也不想似的说:“你好看。”

“你骗我。”苏时征说。

“没骗你。”周习坤抽了口烟,望向车水马龙的街道,阳光微微刺眼,让他眯起了眼睛:“回去了么?”

“不!”苏时征一口回绝,他今天出来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姐夫,我们去公园走走。”

“你是不是喜欢什么女同学了?”周习坤凑近了问。

“啊,姐夫,你怎么这样问啊?”苏时征慌了神,眼望着地。

周习坤领着他往前走,一边侧头说:“以前可没见你那么关心自己长得好不好看,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上什么人了么?”

“喜欢上人才会这样么?”苏时征呐呐地一寻思,脖子后头感觉热乎乎的。然后他又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哪有女同学。”

周习坤笑了声不说话,自顾自地抽烟,往公园走。苏时征自己思忖着掉了队,反应过来时周习坤已经走了很远,他连忙快跑了几步跟上。西服领带捆绑着他,让他跑得不舒服。气喘吁吁地像匹小马,跟在姐夫身后头,又上去与他并肩。

公园里秋阳明媚,人工湖波光粼粼,荡着几只小船。苏时征偷偷地看周围,要不是一堆堆的女学生,要不就是一对一对的男女青年。他头一抬,目光又落在周习坤的背上。笔直如刀削,撑着西服料子展平敷贴,忽然又转过头看向自己,唇角一笑说:“还不走?”

苏时征浑身一哆嗦,感觉那目光像是给自己过了一阵风,春天的风,暖暖和和。

“姐夫,我有事要跟你说。”苏时征忽然就开口道。说完才一愣,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准备好,比如该以什么方式来说,什么样的语气说。

周习坤停住了脚,转身走到他跟前:“说吧,看你一下午心不在焉的,肯定是有事。是不是又打了人,闯了祸了?”

“没有。那事早就过去了!”苏时征心里不高兴了,皱眉说。

“那是什么事?”周习坤问。

苏时征看向周习坤的眼睛,可接触到目光以后,又立马将目光落到他的嘴巴上,长篇大论到了嘴边就简略成了一句:“姐夫,你跟我好吧。”

“什么?这话什么意思?我们现在不好么?”周习坤真有些惊讶了,完全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

“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姐夫在家里能帮着我,出了门还能像今天一样跟我一起玩。还有,不能理那个白闻生了。”苏时征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

“怎么?还因为严家的事生你二姐夫的气?”周习坤笑了。

“才不是!他才不是我二姐夫。”苏时征有些怒抬起眼睛。

“好,好。我答应你。”周习坤说道。

“你答应太爽快了,不行!”苏时征急得摘下了自己帽子,恨不能把狂揉一把头发,可是顾忌到今天的发型,他还是没动这个手。可是一腔子气更加无从发泄了。“我说的好,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周习坤思忖般的沉下眉头。

苏时征憋得要爆炸了,终于跳起来说:“姐夫,你别哄我,别骗我了。那天晚上我都看到了。”

“嗯?”周习坤警惕地皱起眉头。方才的和颜悦色一扫全无。

话都说成这样了,苏时征也没什么好瞒的了,他说:“就是我二姐结婚那天晚上,我都看到了。你和白闻生他…在客房里……!你们……。”

周习坤一下掐住苏时征胳膊:“然后呢?”

苏时征被周习坤现在的表情吓住了,努力地抽回手:“姐夫,你掐得我好痛。姐夫!”

周习坤这才松开手,笑了一下:“时征。”

“嗯?”苏时征愣了楞。

“你看到了,所以你不高兴了?”周习坤往前迈了一步,脸上透着一股有寒气的笑意问。

苏时征被他问住了,可是细想又的确是那么一回事,所以将头一点:“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白闻生?我听赖三说了,你以前就喜欢他。”

“不是,那都是以前开玩笑的事了。”周习坤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稳住苏时征。要是让他多嘴说出去,后果就难说了。

“还不是?你们都那样了!”苏时征一想起那晚所看到的,就狂躁得想发疯,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发,只能瞪眼睛捏拳头。

“那不是因为喜欢他。”周习坤凉生生地说。

“那是为什么?”苏时征不相信地问。

“我讨厌他,想欺负他。正如赖三所说的,以前我追过他,可他让我丢了丑。所以这一次讨回来。”周习坤说。

“真,真的?你现在,不喜欢他了?”苏时征笑了下,又立刻收回了笑容。

“不喜欢。”周习坤平静回答道。

“那你喜欢我姐姐么?”苏时征问。

“她是个好女人。”周习坤犹豫了一下,然后说。

“嗯。”苏时征点点头。“姐夫,我太高兴了。因为这个事,我都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周习坤微微松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苏时征肩膀:“今晚可以睡好了?”

“嗯!我今天终于放心了!哎,瞧我瞎想的。”苏时征擦了一把额头冒出的汗,开心说。

“那我告诉你了,你答应我帮我保守这个秘密,谁也不能说,行不行?”周习坤说。

“没问题!姐夫,我们到小红楼去吧。”苏时征忽然说。

“这大白天的天气这么好,去那做什么?”周习坤以前也算是小红楼的常客,那是嫖妓抽烟的地方,每次一从周习盛那要来银子,他就跑那抽烟炮去了。所以现在对那种地方,是坚决不去涉足。

“去吧,这儿没意思。”苏时征有些急,因为现在他手脚无力地犯困,是来烟瘾的兆头。

周习坤盯着他,因为还没摸定他的心思,所以现在还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再一细看苏时征的目光,他就知道肯定和鸦片脱离不了干系。周习坤心里疼了下,可倒不是为了苏时征。

苏时征看他没反应又笑了下道:“姐夫,那儿很多美人。还有俊得要滴水的男人。”

“我要那些做什么?”周习坤冷笑了一下。

“你到底去不去啊?”苏时征急了说。

“好吧。”周习坤看着他那模样,没有办法,也只好先应了。

苏时征笑开朵花,眼睛里还含着哈欠出来的眼泪。他想现在好了,姐夫还是自己的,跟那个白闻生没有关系。

到小红楼,家里的汽车就不能用了。他们把司机招呼了回去,两个人乘了洋车,前往小红楼。周习坤坐在车里,恍恍惚惚,眼前浮光掠影,像是以前的日子又回来了。

他深皱起眉头,后靠到椅背,这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修文的时候会听听三宝的歌,民国味道很足。=v=

☆、20 自作孽

几口鸦片烟,便可以沉沉浮浮、醉生梦死大半天,什么都可以不用去想,不用去愁。周习坤熟知它的好,也熟知它能带来的毁灭性。大梦极乐世界是好的,让人一味的沉醉,最后实质的一切都管不顾了。卖房子卖妻儿,周习坤以前是没得卖,就只好去大哥那卖起了自己,搭上了几年时间又赔了一条性命。不堪回首的荒唐,那是现在看似阳光明媚的生活上,无时不刻不笼罩着的yīn霾。不能去想,一想就会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把所有的都浇注泥。

假作真时真亦假。周习坤在重新活过来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分清楚到底曾经那段黑暗的日子是假,还是现在重来的一切才是虚幻。当他发现以前与现在都是真真实实地存在这的时候,才毅然决然地决定即使不要一分钱家产,也离开周家,娶了苏家大小姐彻底走向另外一条路。

想起周习盛,周习坤的心麻麻木木,不知滋味。敬过怕过也恨过,最后混杂在一起成了一块死肉,砍不掉也活不了。

苏时征在吸足了烟后,双目变得清明,他看向靠在玲珑红木雕花榻上的周习坤,悄悄地把身体挪了过去,歪下身体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他长长吁出一口气,身体又腾腾升升,仿佛到了云端。只有脑后枕着的那一块是安稳有着落的。睁开眼就正可以见到姐夫的下颌,是利落干净的骨线,喉结凸起着,像是也连带了自己的喉管津液,他偷看着也忍不住缓慢地吞咽下一口唾液。

眼睛斜落下来,苏时征看到姐夫腿间的西装裤料,褶皱微隆着。他盯着,可是又看不穿。那萦绕不去生香活色的画面,一浮现,他的大脑也跟着麻痹了一瞬,不得了,简直像是着了魔怔了。

“姐夫,你在想什么?”苏时征终于去打破这种沉默,伸手在周习坤眼前晃了一下。

周习坤回过神,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躺在了自己身上,低下头,皱了下眉说:“可以走了?”

“哎,别急嘛。回去也怪没意思的。”苏时征更加后弯起脖子紧贴着周习坤的大腿,眼睛对视,眨闪得毫无心机。

周习坤又皱了皱眉头,头后抵到墙上,脑海里乱哄哄的在爆炸,手指在苏时征额前轻轻一抚。苏时征浑身就抖了一下,他僵硬着不敢动,抬起头小心去看周习坤。可他怀揣了一刻紧张的心半天,姐夫却又像是在思忖中般的走了神。

他又不理自己了!

苏时征瘪了嘴,缓缓爬坐起来,挑着鸦片膏子,在对着烟灯笨手烧了个烟泡,足足吸满了一口,鼓着两个腮帮子,用两个膝盖跪着爬到周习坤身边,微微将嘴嘟成了圆形,一缕烟便轻轻吐喷到了周习坤脸上。他本是闹着好玩,却没想到周习坤在浓烈的鸦片气息中惊得坐起,用手撩开缭绕的烟雾,嗔怒瞪起一双平时从不露恶的眼睛,几乎是吼着道:“你做什么?!”

苏时征吓了一跳,端着烟杆的手也哆嗦起来,慌了神地看着周习坤:“我我怕你闷逗逗你。姐夫,你要不要也试一口,真的不错,吃了一口还想第二口呢。”他想收买他,那样就可以长久的陪着自己。

周习坤更为恼火,眼睛斜扫了一眼烟榻:“走,跟我回去,要是你爸爸知道我带你来这种地方,我们两个都有得受!”

苏时征没看过姐夫发这么大火,连忙放下了烟杆,从榻上踩到了地上,一边把脚往鞋子里塞,心却想着你不说我不说,爸爸又怎么会知道。不过姐夫的话里已经是用“我们”了,这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一条船上的,可以共进退了!

他心里到脸上都一笑,扯平一把西装,抬起头:“回去就回去嘛。”

周习坤又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起身走出了厢房。苏时征紧跟其后,下了楼梯,穿过声色靡靡的传统中式大厅,正要走过被夕阳铺满的前院。却迎头碰见了刚进大门的三个人。三人打扮还各不相同,一人是长袍一人又是西装,还有一个却是戎装,简直从中到西,从文到武全齐了。而周习坤一抬眼,目光就锁在了那个一身戎装的人身上。

那人看到周习坤,也微楞了一下神,然后露骨一个极灿然的笑:“小弟,这么巧?”

“大哥。”周习坤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窄缝,眼睫yīn影落下更是只见黑眸不见眼白。“秉煜你也在。”

周习盛越发欣然,笑眼打量,在这里见到弟弟才是最正常不过的,小弟就该这样,打扮得风骚俊俏,出入烟花酒巷,成天花天酒地,不知上进。

穿得一身西服的严秉煜笑微微地向周习坤一点头。他们旁边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瘦高成一个竹竿似的男子,惊讶笑说:“这位是周师长的弟弟?”

“我七弟,习坤。”周习盛不是一个正经介绍的态度,颇为随意地道。

“哦?这不就是苏老板家的,女婿么?”灰竹竿打量着周习坤略一思忖笑说。

“正是。”周习坤收敛了笑容。

“鄙姓黄,黄云山。”灰竹杆是和颜悦色的口吻,可是他的脸太长,又是无肉,两只眼睛又太过精明,所以让人第一眼看上去有些奸滑。转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周习坤。

周习坤不认识此人,可是知道能和严秉煜周习盛混在一块的一定是个不小的人物。

苏时征新奇地站在一边打量这一切,虽然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他还是笑扬了扬手说:“周大哥好,我是苏时征呐。”

“原来是小弟的小舅子。哈哈,走走,既然遇到了那就一起吃顿饭。”周习盛前迈了一步,拍搂了苏时征的肩膀。

几个人就要往楼里移步,只有周习坤还站在原地,他道:“实在抱歉,天色不早,我这小舅子偷出来玩,还是早些送他回去的好。”说着他就去拉苏时征的胳膊,苏时征有些不情愿,回头看了周习盛和严秉煜。

“小弟,不给大哥面子?”周习盛眉头一皱便透出一股子不可忤逆的拧劲。

“姐夫,姐夫,去吧。”苏时征摇着周习坤的手小声说。

接着黄云山也劝了起来,唯有严秉煜在一边只笑不语。周习坤一方面实在无法推脱,另外一方面又想知道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做什么,便在一番推辞后答应了。三个人一起上了楼上的雅间。

虽然这三人摆明不是来喝酒玩乐的,可是对于他们真正要谈的事,当着周习坤与苏时征的面都是避而不谈。菜上齐了一桌,又请了一个刚刚红起的戏子杜小明来助兴。他穿着藕色戏服,却未上妆,倒是原原本本的干净样子,细鼻子小嘴巴长眼睛,一颦一笑都是韵是媚。

他唱的是杜丽娘梦遇了柳梦梅,声调清丽,哀怨缠绵,将那春情爱恋唱到了人心坎上。

周习盛夹起一片糖藕,放到了周习坤的碗里,笑道:“其实我小弟也唱得好,你们信不信?”

“哦?习坤兄是么?”严秉煜惊讶般看向周习坤。

黄云山也将周习坤好一看,又看向杜小明,好似对比了一番,道:“初看不信,这一仔细比对,瞧着眼神不差半分半豪啊!哈哈哈。”

周习坤面部像注了一层胶,成了一副不会动的僵硬面具。目光直直的,盯着饭碗里的糖藕。

周习盛见他如此表情,说得越是兴起,竟然站起身哈哈哈笑地踱到了周习坤的身边,伸手在他的脸蛋上拍了两下:“小弟现在是扮不得,可要是将这胡子一剃,那可是有名角风范。不信,让他唱上一段。给你们听听!”

“真的么,真的么?姐夫唱个来听听!”苏时征没想到姐夫还有这个本事,放下了筷子也叫嚷道。

周习坤在沉默半晌以后,终于弯起了唇笑说:“还是算了吧,真的入不得耳,别搅了大家的雅兴。”

“诶,何必太过自谦呢。我看你的身段也不比他差。”黄云山笑说。

“既然习坤兄不乐意,那我们还是不要为难他了,就让他罚酒三杯,大家觉得怎么样?”严秉煜拿起酒壶一边给周习坤斟酒一边说。

周习坤看了严秉煜一眼,心中有些难言的感激,拿起酒杯说:“好,好,那就让我罚酒吧。”

周习盛干脆挤坐到了周习坤的身边,满掌搂住他的腰,隔着薄西装布料,在桌下缓揉重捏。周习坤紧绷了脸,转头低声叫了一声:“大哥。”

“大哥想听你唱,我们这位黄老板可是个戏痴,让他给你评定评定。”周习盛一手夺拿了酒杯,摁落在了桌上。另外一手更加肆无忌惮,手指甚至滑过了裹着大腿的裤子,热乎乎满捻住了腿间的部分。

这一切都由一角桌布虚虚的掩人耳目,周习坤背一下绷挺了直,从耳朵、脖子到肩膀都僵硬地梗着。

“好,那我只能献丑几句了。”在几人的目光注视下,周习坤嘴角微弯着道,然后站起了身,摆脱了难缠的那只手。气定神闲地捻起一根筷子,手腕抬落,敲击了碗边,将那韵律一起,清嗓唱道:“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愁舞婆娑……。”

周习坤并不尽职,只用了七分去唱,面目也并无神态,唯有双目会偶露出一丝凄怆。那是项羽兵困垓下,虞姬劝酒舞剑,穷途末路之哀。哀虞姬,哀霸王,也哀自己。他虽不想唱,可唱时也入了几番真情实感。

杜小明此刻已经坐在了黄云山的身边,为他剥了花生壳,可伸出了手,黄云山也忘了去接。五个人聚精会神都注视着周习坤。

唱毕,周习坤笑了笑,拱手道:“献丑,献丑。我这是班门弄斧,再唱下去可要穿帮了。”

“哪里,哪里!看来周师长果然没说,令弟唱得真不赖。”黄云山击掌道。

“那是当然。”周习盛本仿似意料之中,脸上也流露出几分得意也有几分冷笑,他有些后悔了。

苏时征不是个爱听戏的,感觉那是被夹了嗓子呜呀呀乱叫,可这么一听从自己姐夫嘴里出来还真就有点不一样了。激动不已地也跟着击掌叫好。严秉煜端起酒杯,饶有兴致地微笑抿酒:“习坤兄,我看还真没有你不会的。”

“只懂得吃喝玩乐罢了。”周习坤笑得无奈,重新落座。以前他也唱唱为这些雕虫小技自鸣得意,可男人的资本终不是这些。钱、权、兵,周习坤现在是一无所有。他迫切地急需地想要这些,可明白终究是急不来的。现在唯有忍耐,忍耐再忍耐。

“诶这吃喝玩乐都是学问。看来周小弟是真懂得生活之人。”黄云山笑道,老谋深算似的狐狸眼睛,瞧着周习坤精光绽亮。

“哪里哪里。”周习坤笑得谦逊,不把这些当做赞扬。他一抬眸正好与周习盛的目光相撞,顿时毛骨悚然寒了一背。周习盛是怒了,也许也是醋了,这就是挖了个坑自己往里面跳,周习坤自问这真怪不得自己。他心想着,起了些坏念头,又朝黄云山笑了一笑。再有了些挑衅地去看周习盛。

周习盛腾地突然一拍桌,桌上的碗筷都跟着弹跳了老高,惊骇了桌上众人。

“怎么了?周师长?”黄云山不明所以地抬头望了望四周问道。

“没事。有一只苍蝇。”周习盛只盯着小弟,低沉着回道。

周习坤暗暗一笑,也见好就收,连忙站起身告辞:“各位不好意思,我家太太给我下了道门限,若是再晚恐怕我就要进不得家门了。”

黄云山仰头大笑起来:“我都忘了周小弟已经结婚了。看来纵使我想留,也留不住了啊。”

“这可真是和我们几个光棍不能比的。”严秉煜笑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周习坤转了目光看了看周习盛。周习盛是师长架势,抬了抬手示意。

他连忙转身拽着意犹未尽的苏时征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今天他真是已经精疲力竭了,应对了一个苏时征又来了周习盛,黄云山。想要重新做人,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实在太难太难。

作者有话要说:

被考试圈圈叉叉得神清气爽地回来更文了=-=!

这章好像还蛮粗长的,嗯嗯,榜单任务还有一千了。

挺多人问关于重生的问题是不是挺难看明白的?

21-25

☆、21 妖精窟

以后的这几天,周习坤的日子都过得不太痛快。苏时征扰乱了他的全盘计划。家里他总是左边一个姐夫右边一个姐夫叫得亲热,表面也是乖巧听话的模样,可是周习坤是受制于他。自己若是多给了白闻生一个眼神,苏时征都会来闹上好半天。这逐渐就有了些要挟的意思,虽然苏时征自己并没有发觉。

白闻生本就是个推他,他都不会动的人。如今周习坤就更加没有办法。眼看着两人之间不算近的距离,被拉得更加远了。而自己每天只能陪着苏时征出入各种舞场烟馆,俨然成了他的小跟班。

严秉林一看到他们来,就眯起眼不明语气语气地“哟”了一声,说:“你们关系倒好,现在也不用找我陪了?”

苏时征情不自禁得意洋洋,一拍严秉林:“你吃个什么醋?”

“我犯得着么?”严秉林白了一眼说。

苏时征更开心了,自得其乐沉醉其中。他本来就不善于察言观色,而周习坤也喜形不于色,所以他自然不知道姐夫心中的苦闷。

直到有一天,终于从严秉煜那传来了个好消息。原来黄云山和周习盛合伙做着烟土买卖,如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就闹翻了,一拍两散。黄云山手里有着上好的印度烟土,却因为少了周习盛军队的护航,在上海这块帮派势力划分稳定的地方,难以施展开拳脚。周习坤有些动了心思,可惜他手头上的资金有限,绝不足以做成这笔买卖。

烟土的生意是来钱最快暴力最高的,只要能出手就是翻转很多倍的利益。周习坤舍不得放过这个机会。特别这是从大哥嘴里溜出的一块肥肉,自己怎么能不把它叼走。

一天下午周习坤造访了黄公馆。黄云山不是上海人,听说是在天津得罪了人,混不下去了,才躲到上海来。这个公馆在英租界内,位置也相当的隐蔽。周围太静谧,各处还站着穿着白褂带着黑帽的打手,这些统统让周习坤浑身不自在。

一个沉默的仆人引着周习坤进了宅内,客厅里黄云山穿着暗金色的丝绸褂子坐在沙发上咬着旱烟杆,怀里还依偎着一个衣衫不整,双颊泛红的杜子明。周习坤一看,更加觉得不知道该往哪站,自己这是来错了时候,打扰了人家的好戏。

黄云山不以为然,看到周习坤来了,颇为惊喜地堆笑满面:“原来是周小弟来了,恕我没能远迎啊。”

周习坤都已经走到了他跟前,看人似乎想欠身,连忙道:“不必这么麻烦,我这不速之客,真是打扰黄老板了。”说完他就很自然地坐到了黄云山对面的沙发上。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黄云山有滋有味地啄烟,另外一手撩起了杜子明后背的衣摆摸探了进去。露出的后腰的那段雪白肌肤,看得周习坤直晃眼。耳边听到黄云山的声音道:“我是很欣赏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的。”

“黄老板这么说让我都不好意思了。”周习坤端坐得笔直,双手分放在腿上,脸上笑容恭敬:“其实我现在不过是靠着太太吃饭,可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男人总归要有自己的事业。”

“你大哥是个师长,他怎么不提携着你?”黄云山有些猜明了周习坤的来意,不过事情不由他来的点明,便笑着问道。

“其实我大哥最看不惯我,我们早就分了家,各管各的。”周习坤笑了笑。

“你大哥他妈就不是个东西。”黄云山这恶恨是埋藏了许久的,他挑起杜子明的下巴,戴着碧绿翡翠戒指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上滑来滑去,两人直勾勾地对视着,脸上又露出笑:“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周小弟,年轻时候就该多多享乐,你做的没错。现在你想发奋,靠着苏家的产业和地位,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我岳父他一心只想着他的工厂,老实说我并不十分看好。现在时局不稳,政府难给予支持。外来的洋货又那么多,好几万人要养活,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周习坤道。

“难得你有这个眼光和想法。那你想怎么做?”黄云山挑过眼,望向周习坤。

周习坤从容道:“既然我大哥不做,那就我来做。虽然我没有他的兵,但是天下有兵的又不只是他一家。而且毕竟苏家在法租界的地位也不是轻易能撼动的。”

“你就不怕…?”黄云山抬起眉头,拉长音问道。

“若是怕,还能成什么事?”周习坤弯着唇笑道:“黄老板,你开个价。把那些货转给我如何?”

“不行!”黄云山说得当机立断,简直没经过思考。

周习坤微微一愣,出乎意料:“为什么?”

“钱我有的是,货就算永远不出手,也不在乎。”黄云山咬上烟杆,踩在沙发上的一只脚点了点:“周小弟,我们合作,到时候五五分账。钱,我现在一块也不要你的。怎么样?”

周习坤心下一沉,明白他的意思。一批货不算什么,他需要的是放长线钓大鱼,要的是上海永久的门路与地位。黄云山靠自己在上海站稳脚跟,然后给自己钱。不愿意自己以后一家独大,对他卸磨杀驴。

“成。”周习坤略一思索后,脱口而出。

“好!够爽快。”黄云山大笑,烟杆子离了嘴,覆吻上了杜小明的唇,丝毫不在乎周习坤还在场。杜小明也像是个没有思想的活玩具,软绵绵搂着黄云山的脖子缠吻起来。

周习坤屏了息,眉头展了展,默默站起来,准备退出去。可他屁股还没离开沙发就被黄云山当即叫了住。黄云山扭过脸,嘴角还带着一些晶莹的光泽,笑作狐狸样子的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嗯?”周习坤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当他看向目光散乱,菱唇微起的杜小明时,才醒悟过来道了一句:“好。”

黄云山笑意狂妄,在杜小明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去,伺候伺候周小弟。”

杜小明与周习坤两个人,四只眼睛都同时一抬,俱是木然惊讶。周习坤反应快哈哈地笑出来:“君子不夺人所爱,还是黄大哥自己享用吧。小弟受不起。”

“我说可以就可以。”黄云山给杜小明了一个眼色。杜小明抖了抖不敢违抗,凝着一双受了惊吓的眸子,迈得是戏里步子,靠近周习坤。他是见过周习坤的,一个有风采气度的人

周习坤真是猜不透黄云山的用意,又去看了他一眼。却见黄云山笑得美滋滋的,似乎在眼前的是挂着一幅美丽的风景画。

“周先生…。”杜小明把一双手放在了周习坤的腿上,那双手细长而白,无骨无棱,是戏台子上的兰花。勾、柔、白、瘦。他眼睑抬了一瞬,又落下,眉眼里流露出几分羞愧。周习坤盯着他,没再去看黄云山,可脑子想的全是在猜他的心思,然后经过了好几番的左右称量,最后干脆地托起杜小明的后颈,吻了上去。

杜小明“唔”了一声后便再也发不出声,四瓣唇舔舐交缠。周习坤是个会吻的,杜小明一下便勾得像是被人抽了骨,瘫软在周习坤身上,更忍不住伸出舌头与缠着自己的那条软而有力的舌头纠缠。

黄云山眸色中的光明暗交替,紧盯着不放过一丝一毫,兴奋简直胜过他自己亲自上阵。他的手大喇喇探进裤腰,粗重抚摸起自己粗硬的物件。周习坤的余光已经注意到他的所作,既然是场表演,那就放开手脚大演特演一番。他放开杜小明的唇,在他高扬的尖下巴上舔出一道水痕,重重咬上喉结。

杜小明声带震颤,周习坤抬起一眼,五指拢住杜小明胯间硬挺了的东西,上下套抚。像是摩擦生了热,起了火,虎口与那根相连的物件都像是被炽热烧灼起来。杜小明的头垂到了周习坤的颈窝,忽然猛然抽蹭了几下,而黄云山那边也响起了粗重的喘气声。

这是一场狂欢,又可以分开看成独立的两幕。周习坤将满手的淋漓,蹭到杜小明微张的唇上,红白分明着,娇yín地像一朵嫩花。周习坤站起身,笑看向目光还有些许混沌的而痴迷的黄云山:“黄老板,多谢你的盛情了。我们的约定别忘了。”

黄云山看着他只笑不语,捧握起周习坤那只手,用带着些乌紫的唇吻啄了还残留着腥涩味道的指尖,然后抬起一双眼睛直直注视周习坤。

周习坤低头看着也是一笑,抽出自己的手,拍了拍他的脸:“黄老板,告辞了。”然后转身迈开步子,穿着严整地走出了客厅。外面空气清爽洁净,背后的房子成了妖气森森的妖精洞。周习坤暗骂了一句“老妖怪”,愤然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消除刚才所沾染的孽障。

黄云山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杜小明滑落沙发,抖抖索索地缩回黄云山的身边,却被一掌扇在了脸上。清脆一声,他细白的小脸上登时多了个泛红的五指掌印。黄云山挑了一丝恶劣的笑,拿捏起他的下巴:“小骚人,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啊。”

“不敢。黄爷……黄爷!”杜小明衣衫不整跪覆到地上。

一只大脚踩蹬到了他的肩膀,黄云山俯视着道:“是不想,还是不敢啊??”

杜小明如若筛糠,颤颤巍巍道:“既不敢,也不想…………。”

“哈哈哈哈。他那般的人,怎么可能不想啊,不想啊。”黄云山后仰于靠垫狂肆大笑。笑过以后又收敛起唇角,幽幽自言自语般的道:“谁不想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想换个文的名字=-=你们觉得呢?

今天jj真是抽的

☆、22 纷争起

黄昏。

周习坤回到了苏公馆,坐在院子中的白长椅上,望着草地上正在与苏时婷玩踢皮球的白闻生。苏时婷提着裙子,将红色的皮球踢出去,白闻生又将球踢还给她。苏时婷踢得没有章法,左一下又一下,一下近又一下远。可她的力气却还不小,把白闻生弄得跑前跑后,忙得团团转。踢球的时间少,捡球的时间多。

周习坤看着看着脸上就多了分笑意。因为眼前的画面总是让他隐隐约约地就想到“家”这个词,多融洽,多平静。白闻生的确是他理想中伴侣的样子,若是多一个苏时婷那样的孩子,他也不介意。

突然“噗通”一声,皮球砸到了台阶上,然后咕噜咕噜滚到了周习坤的脚边,结束了他这场异想。

白闻生跑过来捡球,他穿着长衫不是个方便运动的样子,而且显然他在这方便十分不在行。可气喘吁吁中,也不忘了不多看周习坤一眼,只盯着那个球,很快地弯腰想要拾起来。谁知却被周习坤抢先了。两个人同时站直身,周习坤拿着球,没有给他意思。

身后苏时婷叫了起来:“阿生,球啊,快把球拿过来啊。”

白闻生这才抬起眼睛,望向周习坤。两个人如此目光交流的时间不多,特别是最近一段时日。由于苏时征在,周习坤不得不刻意去回避。突如其来的冷淡,不知道白闻生会怎么想?不过这也好,若是他真有心思,也该有些不习惯,然后急了,想了。

周习坤端着球,向白闻生伸出手,等着他来接。可白闻生把手伸过来,他却又把手缩了回去。

白闻生急了,皱起了眉头:“周先生。”白闻生对他称呼一直没变。

周习坤微微笑了笑,拿起白闻生的手,将球放在了他的手里。手背带着些刚运动过后的高温,可还是爽滑洁净的。

“我挺想你。”周习坤说。

“天天都见,有什么可想的?”白闻生半垂着眼,拿着球转身走向了苏时婷。

周习坤展开笑,若不是这样每天相对,就可以想可以念了么?他看着白闻生的背影,自顾自地曲解着白闻生的话,还从中找到了一番乐趣。

“姐夫!”一条手臂突然从后面挽住了周习坤的脖子,随后一个脑袋也探了过来。苏时征刚才已经看了半天了。虽然姐夫和白闻生几乎没怎么说话,可他就是看着他们两个相当别扭。白闻生已然成了他的眼中钉。如果靠近姐夫以后,那这颗钉子就越发明显,扎得肉疼。

“嗯。”周习坤微侧过头,又拍了拍苏时征的手臂:“都多大人了,给我站好了。”

“我不!”苏时征摇了摇周习坤的肩膀,完全是撒娇的口气。他今天就想撒娇了,在白闻生的面前,给他看看!“姐夫,你背背我。”

“你还是个孩子么?”周习坤一巴掌拍在了苏时征的大腿上。

苏时征被这一巴掌打得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当然不是孩子了。是姐夫你一直把我当孩子看。”他低下头,在周习坤的耳背上就亲了一下:“姐夫,你今天身上怎么这么香?”

周习坤被他亲得抖了个激灵,一下把他甩下来:“臭小子,做什么呢?”

“你干嘛凶,玩玩嘛。”苏时征瘪了个嘴,不服气。“你说你又去哪偷食去了!还是那个白狐狸身上的?”

周习坤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是从杜子明那染回来的,可又不好说明,只能笑了笑,掐着苏时征撅起的嘴摇了摇:“别瞎闹。是你姐姐的香水味。”

“是么?给我闻闻。”苏时征成了一条小狗,围着周习坤开始左嗅右嗅。

周习坤任由他去,抬头看向还在玩球的白闻生,白闻生专心致志,丝毫没往他这边回头。

忽然他发现苏时征的手居然压在了他的腿间,周习坤咧嘴想要骂人,苏时征却笑着抬起头,松开了手,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神神秘秘地凑到了姐夫耳边,环手抱住了他的腰。姐夫的身体暖暖的又很结实,他真想抱着撒一番野,可是要怎么撒野他也不清楚。反正亲亲,啃啃,咬咬一定很舒服。而且一定能让白闻生气的要命!

“姐夫,我喜欢你。”苏时征说,其实这话他这段时间说过很多遍了。可他总觉得没得到满意的回答。

“我知道。”周习坤拿他无可奈何。

苏时征有些生气,又摇了摇周习坤:“姐夫,我是真的喜欢你。不然我们……。”他话面说出口,就听到苏时婷站在草地里遥遥地大呼:“弟弟!羞羞羞!!”

白闻生正蹲下身在灌一丛矮灌木里找皮球呢,这时候也转过了头。

苏时征感觉自己还没动手,就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傻姐姐。气得要死的松开了周习坤,冲着苏时婷喊:“你知道个屁啊!!”

苏时婷跑了过来,还不服气地抬起下巴:“我怎么不知道了?你亲他,姐姐说了结了婚才能这样。”

“她骗你的!”苏时征觉得自己简直没法和她说。

“姐姐才不会骗我呢。那啊叫入洞房!我都记得。”苏时婷鼓着腮帮子,斜着大眼睛看自己的弟弟。

“哈哈,你知道什么是洞房?你和你那阿生洞房了?”苏时征挑衅地看了一眼白闻生,白闻生遥遥站着,面目寡白。

“我,我不告诉你!”苏时瑛忽然想起姐姐说过这些是秘密,不能对别人说的,连忙改口说道。

“你就是个傻子。你的阿生根本不要你。”苏时征一斗上嘴,便口无遮拦了。

“唔……。”苏时婷顿时瘪了嘴,长长地嚎了一声,然后真放声大哭起来。她最怕听到“傻子”两字。在家里她是二小姐,自然没人敢提,而且苏老爷也是严令禁止,所有人提傻啊笨啊之类的词。可以前总有其他小玩伴这么说过她,于是苏时婷虽然爱玩,可是绝对不出家门和别人在一起玩。以前她的朋友只有管家李富一个,现在又多了个白闻生能陪她。太久没听到这个词了,苏时婷的心深深被刺激了一下。

“三弟,快说对不起。”周习坤已经无法去顾忌白闻生,焦头烂额地厉声斥道。这要是苏老爷现在来了,又要起风波了。

“我又没说错。”苏时征犟嘴说,他看了一眼哭得满脸泪的姐姐,也意识到自己犯下错了,但是要他在白闻生面前道歉,绝对不可能。这张脸拉不下来。

白闻生看到阿婷哭了,赶紧几步地跑了过来,手伸也不好,不伸也不好地犹豫了几下抚了抚苏时婷的头发:“别哭了啊。阿婷最聪明了。”

“哼。”苏时婷打开白闻生的手,扭过头去。这时候管家李富听到了哭声,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一个纸折的兔子:“哎呦,我的二小姐,小祖宗,哭什么啊。”

苏时婷泪眼朦胧地看到是李富来了,连忙扑奔了过去。李富揽着她,伸手梳了梳她的辫子,将它放到肩前:“二小姐不哭了啊,你看小兔子看你哭了,也不开心了。”

李富只是三言两语,苏时婷果然就停止了刚才的嚎啕大哭,而是换成了小声抽泣:“我是不是很傻…………阿生……不要……我……。”

“不是,当然不是啊。二小姐,这里风大,我们进屋折小兔子去,好么?”李富拍着苏时婷背哄劝说。

苏时婷揉着眼睛,点了点头。李富笑了笑,抬头冲白闻生和周习坤点了点头,然后带着苏时婷走了。

苏时征皱着眉头,紧闭着嘴,这场祸是他闯出来的,他心中有愧,可是苏三少爷不是个能挨说的人,他只能抢先一步说冲着白闻生说道:“你的老婆,你都哄不住,还要一个下人来哄。”

“要不是你,她怎么会哭?”白闻生是生生从牙缝里咬出来的字。他是极怒了,可对于苏时征他并不能说什么。

“你这是在怪我咯?嘁,假装当什么好人。你到底要没要我二姐,你自己最清楚!”苏时征手的一张嘴成了小钢炮,冲着白闻生狂轰滥炸。

“混账,她是你姐姐。”白闻生脸色透青,手捏起了拳隐隐作抖。

“你居然敢骂我?!你以为你真是我姐夫!”苏时征摔起了胳膊,手掌绷直了就要甩出去。

“够了!”周习坤一下逮住了苏时征的手腕。苏时征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动不了,落不下。

“姐夫!!你帮着他??!”苏时征真是没想到捉自己手的会是周习坤,他觉得这个时候姐夫一定能帮着自己的。

可周习坤稳稳抓着他的手不放,眼里一丝动容都没有。

“姐夫!!”苏时征又叫了一声,他腕子疼了,被周习坤捏疼的。

周习坤没有放开他的手,只是放低了紧握着,他担心自己一松开,苏时征又撒疯做出什么过激事来。

“走!跟我进去。”周习坤把苏时征几乎拽了个踉跄,拉着进屋就往二楼走。苏时征一路跌跌撞撞,直到噗通一声,栽到了自己房间的床上。他一下弹坐起来,发现周习坤正要出门。

“姐夫你别走。姐夫!”苏时征跑过去,用自己身后背抵住了门,拦住了周习坤的路。一双眼睛气鼓鼓地瞪着:“你还要去找那个白闻生么?我知道你都是骗我的,你就是喜欢他,对不对?!”

“你想把你爸爸惹怒了,再罚你跪几天?”周习坤义正言辞愤斥道。

苏时征醒悟了一瞬,可脑子还是有些转不过弯。

“我是在帮你啊!”周习坤叹说道:“如果这个事情让你爸爸知道了,看他要拿你怎么办!”

“可,但是……哼,现在白闻生可真得意了!”苏时征依旧忿忿不平,对姐夫说的话半信半疑。

“没关系。想要爸爸对你刮目相看,就必须忍这一时之气,不然最后得意的总是他。”周习坤尽量着以理规劝。

“哎!可这得忍到什么时候。这是我家,又不是他的。”苏时征抓了一把头发,发型乱成一团。

“放心,很快,很快的。”周习坤笑将他头发撸了平。谁知苏时征竟然一跳,整个人快挂在了周习坤的身上。

“这又是发什么疯了?”周习坤几乎有些抱不住他,只得用手去托了托他的屁股,笑低着头说。

“姐夫。”苏时征顿了顿,咽了下口水。双眸亮了亮,他笑起唇角:“我们,我们做一次吧。”

周习坤倒抽了口气,直接了当回答道:“不行。”他实在是不想招惹苏时征,倒不是因为他是苏家三少爷,而是这个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脱缰管不住了。现在就这么难缠,这要是动了还了得了。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苏时征气了道。“我不够漂亮?你不喜欢我?”

周习坤抱着他,将他放到床上,自己站在床边上。这个真没个好理由安抚得了他。说他年纪太小,可偏偏已经是十八岁的人了。说两人的亲戚关系,可他又分明看见了自己和白闻生的事。

“姐夫,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苏时征不懂什么是恋爱,反正以前的日子他是要什么有什么,想如何就如何的。不知道怎么去让人喜欢,只会一股子劲地问。

周习坤尽量笑的自然:“如果你还不漂亮,那天下就没有漂亮的小子了。”这句话倒是不假,苏时征是一等一的漂亮胚子。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苏时征不明白,他们两个真的干了那事,也不是姐夫吃亏啊。

“我心疼你。怕你疼。”周习坤说道。

“这个……真的很疼?”苏时征顿时萎顿地低了头,无措地看着床面。他当然怕疼,是人就怕疼。

“你说呢?”周习坤笑出声。

苏时征左思右想了一会,他只和女人有过这事,可那些女人个个身经百战,所以看不出痛痒,反而好像是挺舒服的。虽然没了主意,可是他愿意去相信姐夫说的话,歪了身,抱住了周习坤的腰,抬起头,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模样:“姐夫……我错了……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怪你。”周习坤心底里松了口气,笑着将耷拉在苏时征额头上的短发往上捋。

“姐夫,你是不是想笑话我?”苏时征嘟囔了一下。

“笑你是个活宝贝。”周习坤捏掐了他的脸蛋,心想这颗定时炸弹,终于暂时解除警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建群的菇凉,群号评消失了,再发一次?

存稿用得嗖嗖的!危机感啊 = =. 拖延症要不得,快码字去!

☆、23 绝尘去

苏时征好哄,白闻生不好哄。好哄的周习坤不乐意要,不好哄的他却眼巴巴惦记着。总之人就是顶贱的一个玩意。

周习坤也挺担心白闻生会因为自己分明跟他求了爱,却又和小舅子走得过近而怀疑自己的做派问题,人格问题。但是他也不打算解释了,免得有越描越黑之嫌。

而且此时他心里更加惦记的是黄云山的那批烟土,这也许可以做起一个长久的生意买卖。黄云山提供货源,他来利用苏家的人脉与渠道在租界里销售。这虽然是有危险的事,但毕竟是一条可以空手套白狼,一本万利的大道。

周习坤不缺钱,可需要属于自己的钱。可光他一人干不行,周习坤第一个想到的最好合作伙伴就是严秉煜。本来严秉煜是被周习盛拉进来的。可是周习盛一扯手,严秉煜也保持了观望态度。显然他与黄云山无甚交情,对于这笔钱也觉得可有可无。周习坤觉得以现在自己同严秉煜的交情,让他再来帮个忙,也不是难事。

穿过小贩林立热闹的城隍庙,在九曲桥头的乐圃廊茶楼,周习坤见到了严秉煜。

严秉煜西装革履穿着俨然,坐在一群喝茶剥瓜子的老太爷们中,饶有兴致地听着台上唱的评弹—孟丽君。从外看起来是格格不入,他的神情却是完全陶醉其中的,跟着笑跟着叹,简直和那些人打成了一片。

看到周习坤笑着一招手,让他过去。周习坤坐在一边看得无奈,他现在对这些并无兴趣,那软糯的调子其实很动听,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让他的心里不舒服。不等严秉煜看得尽兴,就拉着他就去了雅间。

严秉煜边走还边笑,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周习坤坐下来,想把话头转到正事上,却发现严秉煜正在望着他发笑。

“秉煜兄,你这是在笑什么?”周习坤狐疑地看着他,手指揩过唇上的那抹小胡子:“我脸上长了花?”

“哈哈哈,不是。我只是在想孟丽君女扮男装竟然没有人能发觉,那些人真是双眼昏花。”严秉煜端起茶壶,青碧的茶水倾入茶杯。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周习坤不解地皱眉头。

“自从上次听习坤兄唱了一段霸王别姬,忽然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和那些浊瞎的庸人俗人一样。”严秉煜将茶杯推向周习坤桌前。

周习坤眉尖微翘,凑进看了看向了眼前的人:“秉煜兄这是喝了茶还是喝了酒?怎么就醉话连篇了?”

“哈哈哈,习坤兄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吧。对了,今天找我是有急事?”严秉煜似乎不善于调侃,点到即止地恢复了往常的神态。

周习坤微微一笑,两指拎起玉色的茶杯:“急事到不至于。黄云山那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严秉煜眼里闪过惊讶:“他?看上去不过是贪财好色之徒。听说这人极没有义气,在天津把兄弟出卖光了,才跑到上海来避难。怎么?你该不会是想……?”

“贪财好色,这样的人才有弱点,反正我们也不用和他称兄道弟。他在防人追杀,不敢轻易露面,那批烟土我想接下来。”周习坤又将茶杯放落到镶嵌着大理石的红木桌上。

“他答应了?”严秉煜侧过脸。

“嗯。”周习坤的头顿点了点。“秉煜兄可愿意帮我?”

“兄弟之间不谈‘帮’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这要是让习盛他知道了,可会有些麻烦。”严秉煜声调放缓着,双目凝视周习坤。

周习坤倒是无所谓地笑了:“不要去告诉他,这件事与他无关。”

严秉煜注视周习坤若有所思地笑着点了头:“那好。不过我总不放心黄云山那人。”

“黄云山若敢如何,就把他扔回天津去,到时候自然有人替我们炮制他。我想他投鼠忌器,暂时没那么大胆子。”周习坤端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将浅淡笑意掩在了杯后。

这场计划进行得比周习坤预期的还要顺利。本说眼下这个时候,是军比政大,有兵有枪那才是真家伙,即使是市长本也不算什么。不过严秉煜的父亲不一样,他是南京委员长的留学时的同学,并且深受其信任。在上海,各路都要卖几分面子给他。严秉煜是大公子,有他铺路,何愁不顺风顺水?

那批货物很快就打着干茧的名义入驻十六铺码头的仓库,苏家是办丝厂的,所以这个名头不会引起什么人怀疑。通过严秉煜,周习坤又认识了位法国人,皮尔先生。此人在公董局里任职,说得一口好中文,简直是个中国通,而且喜欢卖弄,不过由于知道成语太多,有时候难免偶尔以字面识意,把词张冠李戴用错地方。闹出一些啼笑皆非的笑话,也权当幽默了。

印度烟土在皮尔先生的洋行里一上市,很快就销售了出去。这个过程时间极短,钱来得极快,即使被皮尔先生抽去了一份,可还是有一笔可观的数目。

周习坤有纵然一跃成为暴发户的感觉。他不是个没见过钱的,可这是他白手起家,挣到的第一笔。从前他对钱没有什么概念,无论多少到了手里总是很快地就挥霍出去。可现在他想把那些钱抱着全部亲吻一边,看看这究竟是多少。不过到底周习坤没有这么做,在忍下狂喜之后,他很低调地将钱分开存到了外国银行里。

“周小弟,你果然比你大哥有本事,这以后还不是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黄云山高高长长歪斜在烟榻上,嘴里嚼着玉烟嘴含含糊糊地说。

“那还不是多亏了黄大哥。”周习坤靠着墙坐在另外一端的榻里,臂弯里依偎着个杜小明。

黄云山展开笑,脸上嘴角堆起一道沟壑,周习坤说话中听,这一点就比周习盛强一万倍。虽然自己是现在是龙游浅水,可依旧被他恭恭敬敬地捧着。黄云山心里高兴,肺腔里又起了躁动,一口烟长吐出来,还觉着不够,里面似乎还有什么在烟熏火燎地鼓噪。

鼻子里透出两缕青烟,他开始倾吐心里话:“实不相瞒,我在天津有个拜了把子的英国人兄弟,那时候他的船遇险,要不是我从海滩子上捞他回来,现在他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这批印度货,就是从他那来的,以后也肯定是源源不断的有。”

周习坤不动神色,唇角笑微微地咬了杜小明喂来的一瓣橘子。两人只穿着条薄透白布裤子的腿,早就你一搭我一缠地交织到了一块。房间里温暖,杜小明的鼻尖上沾了细小的汗珠子,一只手不老实地在盘弄周习坤绸褂子上的盘扣。

他自从跟了黄云山,就很少登台了。成天着对着一张枯槁而又喜怒无常的老脸,早就受够了。如今周习坤这样年轻英俊健康的人在眼前,不用挑逗也能动了情。

周习坤双目盯着他,不知道心里用了几分真情,可那眼神却已是深情款款,像是对着自己久别的恋人。他喉结一动咽下了那瓣酸甜的橘肉后,缓缓悠悠地道:“黄大哥,你打算怎么做?”

“哈哈。”黄云山看着他们两人,并不觉得有所冒犯,反而越是开心:“我现在是露不得面,以后这发财的路子还不是周小弟你的了?”

周习坤摩挲着杜小明的削肩,他心里本没有长期和黄云山合作下去的打算。可是刚赚了一笔,正让他尝到了一个甜头,但开了胃,才知道这远远还不够。而且有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黄云山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甩掉。

思忖了一番后,他抬起眼道:“黄大哥对小弟这么厚爱有加,小弟可真是无以回报了。”

黄云山大笑着在烟榻上翻了个身,四脚着榻地趴着,脸上又是狡黠地笑,活脱脱像是盯着**仔的大个黄鼠狼,凑近了一些道:“也只有对周小弟,黄大哥我才这么心甘情愿呐。这世道还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日我东山再起,绝不会亏待小弟。”他手一指杜小明:“他是你的,我的其他一切都可以是你的。”

周习坤轻轻笑了,黄云山若真的能东山再起,还有可能如此和自己说话么?他不再接话,而是伸出手指,指点住杜小明的眉心,沿着鼻梁慢慢往下滑。指尖在柔软的唇舌间绕了一圈,沾了津液继续往下勾勒。

杜小明凤眸痴醉,喉咙间溢出一丝哼吟,周习坤双指灵活弹开杜小明马褂的一粒盘扣,露出里面雪缎般细腻的肌肤。

黄云山眼里泛起光来,沙哑激动地催促道:“脱,再往下脱。”

周习坤没有让他失望,在他面前上演了活色生香的一场春|宫。完事以后,黄云山喘得像只狗,不但埋着身将周习坤性||器上湿淋淋的污|秽舔吃了干净,还吸啄着不肯放,硬是让人在他嘴里又泄了一次。

周习坤终于衣冠楚楚地坐上了汽车,回家时,已然觉得轻飘飘的快被那一老一少榨了个精光,晚饭的胃口更是全无。汽车刚驶出贝当路,他无意间朝车窗外一瞟,便惊见周习盛正靠着雪铁龙汽车抽着雪茄。

两人匆匆对视了一眼,周习坤就立马转过头,催促着司机快开。司机不明情况,按照吩咐地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汽车以一骑绝尘之势,将周习盛甩在了身后。

“艹你个小兔崽子,见了老子居然蹿这么快!”周习盛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望着风驰电掣的背影,一手甩了雪茄,将它踩成了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期无榜单,不过尽量日更,再不济也隔日更。看我写文速度。

请大家支持╭(╯3╰)╮

☆、24 巧设陷

周习盛觉得有必要找小弟,做一次深入彻底的详谈。至于谈话内容他并没有过多去思考,只是小弟就是个皮松的,隔三差五就需要自己给他紧一紧。

可周习盛发现周习坤这人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踪了。或许说失踪不够准确,因为周习盛知道他就在上海,可就是逮不着他人。反正只要周习盛去的地方,周习坤就绝不会露面。偶然一个突然袭击,周习坤就像是个大耗子,自己刚走近一点,他就闻风而逃。

这摆明了就是在故意地躲着自己。

周习盛的忍耐到了极限,什么三十而立,要做给自己看看,都是狗屁么?他开始有些后悔,以前不该总是骂小弟不长志气。现在一看,他这还不如以前那样呢。不就是个小败家子么,周家总还是养得起他的。现在这翅膀要真的硬了,还了得了?

周习盛心里上了火,同时他向来不是个将心事藏着掖着的人,所以这邪火也窜到脸上。让他在脖子上生了一个大火疖子。军服的竖领正杵在痛处,叫人苦不堪言。

“师座,要不要叫医生来瞧瞧?”夏副官送上还带有油墨味道的报纸,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盯着周习盛脖子上红肿的那一块。

漂亮的夏副官,名叫夏长明,最善就是察言观色。不然也不会坐稳师座最宠爱副官的位置。可是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到了头,周习盛是宠他,可这仅限于床上,仅限于随时把他带在身边。可其他实质上的好处,在军纪森严的师座身边,那可是半毛也没捞着。三年以后,他这个位置更显得不上不下,同时青黄不接。因为周习盛没有打算继续提拔他的意思。

“不用。”周习盛不去看他,而是往自己嘴里填进了个油汪汪的小笼包,小心翼翼尽量不触动伤处咽下以后,他道:“你去把张参谋给我叫来。”

“是。”夏副官冲着地面将眼睛眨了眨,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周习盛在上海,明里无所事事不过是出席一些无关紧要的会议,其实是有南京安排的要务在身,那就是筹划上海的防御计划,这些自然是暗中秘密进行的。在建筑军事工程的同时,也张开了一张探听情报的大网。

这张大网挪至私用,很快就查出了周习坤最近的动向。他在法租界里开了一家烟土央行。合作人其中一个就是黄云山。这下周习盛恍然大悟,为什么小弟会处处回避自己!敢情是暗中玩了这些手脚。

黄云山是个什么货色,他很清楚。现在小弟和他混在一起能出什么好事?他不用想就能知道。这分明就是自甘堕落,自甘下贱!而且自己和黄云山闹翻了,小弟又凑过去,这不是摆明了要和自己过不去么?

周习盛觉得自己被小弟狠扇了脸,脸上辣一阵,热一阵。

盛怒之下,周习盛让张参谋和夏副官一起去派人去“请”小弟过来。一个半天过去了,小弟没来,来得只有夏副官。进门时他脸上还带着些笑,可以一接触到周习盛的目光,就立刻敛了笑容。

周习盛脖子上已经开始化脓了,他不得不把军服和衬衫上面的纽扣解开了几个,才算好过了些。

“他来了?”周习盛一抖眉毛。

“没。七爷他在严市长府上,说有事抽不开身。”夏副官认真回禀道。

“派兵去!捉也给我捉来!”周习盛半吼着道。声带扯痛了伤处,就像一根引线,即将引爆他的神经细胞。

“师座,听张参谋说,其实七爷只是在那玩麻将牌。看来是有意不肯来。他若是不出市长府,我们的人也没有办法。”夏副官的目光时时在关注着周师长的情绪,说道。

周习盛虽然明明知道是如此,但是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又不一样了。他的太阳穴凸跳着,一身血液狂躁了成了岩浆,在地壳下急速流动蓬勃欲出。

“拿这么个人你们都没办法,我还留着你们做什么?!”周习盛暴怒道,脖子上得伤已经不算什么了。

“师座,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夏副官小时候上过几年学堂,所以自诩和其他粗鲁的丘八不太一样,说话也是半文半白。

“混蛋,有话就快说。放什么温吞屁。”周习盛怒火燃烧蔓延,这时候谁要是靠近,必燃上火星子。

夏副官却一点害怕没有,亮着眼闪了闪:“找七爷的时候,我遇到了七爷的小舅子。他和七爷似乎关系不错,不然让他把七爷约出来,不就可以了?”

“老子还要躲着藏着,不能见人是怎么了?”周习盛瞪了眼。

“当然不是。我想师座和二爷之间是有什么误会。若是派人硬来,怕是更要伤了感情。”夏副官微微笑道。

周习盛对这种拐弯抹角的做法嗤之以鼻,不过皱眉再一想,也觉得算是那么一回事。挥了手让夏副官就按照这个来办。

由于周习坤最近忙于生意,苏时征也被冷落了多时。周习坤的生意是个不能公开的秘密,特别是对于苏家而言。苏时征看到他天出出进进,去的也不过是些吃喝玩乐的地方,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带上自己。他心里犯着嘀咕,先头几次还能忍着,可后来越发觉得姐夫是把自己给彻底忘了。

周习坤不在家,他也干脆懒得回去,白天在烟榻上消磨,晚上就去舞场里狂欢。一天天下来,他年轻轻的脸上也带上了烟容,身体消瘦了一圈。周习盛带领着夏副官等人找到他时,他还在翠金楼的春姨的怀里歪着。

苏时征见人突然有人大喇喇地闯进来,吓了一大跳,鞋都没穿就跳到了地上,还以为是自己被爸爸给发现了,他带人来逮自己回去。可来的人不是苏老爷,而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姐夫他哥哥。他对周习盛颇有一丝好感,后来听闻原来不止自己找不到姐夫,就连姐夫大哥也找不到他人时,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平衡的欣慰,而且更有一点得意。

他拍了胸脯,在周习盛面前显摆,姐夫对自己好得那叫一个百依百顺,要约他出来那简直只是小事一桩。周习盛对他的话只信了两成,可还是忍耐下了脾气,笑请他打电话给周习坤,请他来翠金楼。而且这是个惊喜,所以不能直说是周习盛请他。

苏时征肩负了师长派给的重任,兴匆匆地就去找电话。他早就想见周习坤了,现在有了合适的借口,这电话打得更加理所应当。

他先打了一个电话回家,下人却说大姑爷一早就出去了。苏时征又连忙打了个电话给严公馆,接电话的是严秉林,说周习坤前不久刚走。苏时征气得要命,怀着一丝希望,又打回了家,终于把刚进屋的周习坤逮了个正着。

周习坤温温和和地拒绝了他,说一会还要出门。

苏时征急了,非要他来不可。周习坤听他语气,还以为他是犯了什么事,要自己去救他出来。

苏时征顺着梯子往上爬,干脆说自己欠了赌债,被人拦了在这不能出去。周习坤这才算答应了马上过去。苏时征撒了一个大谎,心中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坐在烟榻的边缘。因为此刻周习盛已经大爷似得占据了大半个榻面。厢房内还站了好几个一身戎装全副武装的丘八,一个个面容严肃。夏副官站在窗边,从一道窗户缝里观望着门口。

苏时征隐约感觉到这气氛有些不对,紧张得汗湿了手。周习盛见他这个模样,笑从嘴边挪开了雪茄道:“待会我想和我小弟叙叙家常,劳烦苏少爷回避了。”

“哦。”苏时征皱了眉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过了这一关。

夏副官忽然回了头:“师座,七爷他来了。”

苏时征笑了出来,从榻上弹坐了起来,却不想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指向了他的太阳穴。他回过头去看,才惊觉那是一把枪。

“这是做什么……?!”苏时征哆嗦了一下,被枪逼着又坐回了榻。

“苏少爷别急。只要你管好你自己的嘴,就不会伤害你。”周习盛笑从榻上占了起来。给了旁边人一个眼神。那人就立马拿出了绳子,把苏时征绑成了一个粽子。苏时征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他被堵着嘴不能出声,只能簌簌地往下落眼泪。觉得自己要活不了了,笨蛋一个上了人家的当,还害了姐夫。只希望姐夫不要上楼来,快回去,快回去啊。可终于,门被敲响了。

两个卫士拿着枪站到了门后头。门一被推开,那两人就冲了上去,将刚进门的周习坤摁了住。

作者有话要说:

追的文完结了,好落寞!

明天周末了,大家周末开心~苦逼的咱还要上班,感觉不会再爱了。

【感谢一只喵给建的读者群:124067250 欢迎加入,验证是小桥流水 ps这词好像有点yd- =】

☆、25 算你狠

周习坤完全是猝不及防,膝盖“咚”地磕在了地上。两只手也被人揪扭在背后。他原以为给苏时征放债的不过是混混流氓之流,可一抬头看到了这满屋子的卫士就全明白了。

“姐夫,姐夫……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苏时征哭腔着大声喊道。这声音听得周习盛心烦意乱,当即挥手让人把他带走。

“姐夫,姐夫。”被人拖着往外走的苏时征,害怕得腿软,膝盖都站不直了,哭得泪水满面地使劲回头。

周习坤一时无言,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不可能再说出话来安慰,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回栽在苏时征手里。他沉默着看着地面,只能拿出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势头。严阵以待地等待着一场狂风暴雨。

周习盛眉梢眼角俱是得意的笑意,他扬着唇走到周习坤的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小弟,别怪大哥用这种方法骗你。现在想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大哥,你这么急着找小弟,到底有什么指示?”周习坤心里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而来,平心静气,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周习盛蹲下身,手探入周习坤的西装外套,一下就摸到了那柄勃朗宁,前一阵,小弟就是拿着这柄枪指着自己,要杀了自己。周习盛笑了,他并不急着拿出来,而是用冰凉凉的枪,隔着衬衣去搔刮周习坤胸前的□。

枪口生冷,周习坤浑身惊颤了一下,他变了色,痛苦地喘出一口气,皱了眉头:“大哥,算我求你。别这样了,我宁愿你赏我颗枪子。”

“你这是拿死来威胁我?枪子是要赏你,可是不是射在这。”周习盛笑了声,这句自己说出俏皮而下流的话语,让他全身激荡起暖流,简直要一发不可收拾。

他用手指轻揩过那颗□,分明是坚硬挺立的感触。这让他又得意了一番。他把枪拿了出来,在小弟的脸蛋上拍了拍,又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看着小弟不削似的表情,把枪压抵在了周习坤的唇上。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舔它。”周习盛生了捉狭的心思,凝起目光,命令说。

周习坤闭紧嘴,皱着眉头,懒得搭理。

周习盛干脆抓起他的下巴,手指卡住下颌骨,强硬分开他的唇,然后直接把枪管捅进了他的嘴里。

周习坤的牙齿被枪磕了一下,连着牙根抖泛起酸,满嘴都是生铁的味道,这还不算,那玩意竟然开始在嘴里进出起来。这种羞辱,让他忍无可忍,睁开眼拼死盯着周习盛。那模样就像一头豹子,若不是两边有人架住他的手,一定会扑过来。

周习盛在他这眼光中乐了:“好宝贝,枪不一定是用来杀人的,知不知道?还是你不喜欢这个,喜欢真家伙?”

周习坤硬着舌头,无动于衷。

周习盛斜了下眼睛,咂了声:“别怪大哥教训你,谁让你不干人事了?黄云山那老匹夫,不要脸的东西,亏你也看得上?难道苏家的那个女人不给你钱花?你就这么缺钱?还是故意要和你哥我对着干?”说着他手掌抵住枪柄狠狠往里一推。

周习坤痛苦呜咽了一声,枪管几乎插入了他的喉咙。他垂下眼睛,眼睫颤动了几下。

周习盛看着他那模样怪可怜的,伸出手掌一遍又一遍地揉搡起他的头发。这是自己小弟,自己的东西,不该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周习坤晃了晃脑袋,嘴里“唔”了一声,口腔里积攒着的津液,顺着唇角滴下了一滴。

周习盛喉头滚了一下,拔出枪就吻堵住那张嘴,在津液满满的嘴里浑搅了几圈,撩动里面的那根舌头与自己翻搅。吻够了才“啵”的一下分离开。两边站的小兵目不转睛,表情纹丝不变,因为不敢变。

“大哥……。”这一吻下来,周习坤的态度果然有改变,居然气息微弱地,轻轻叫了一声。

“嗯…。”周习盛喉咙里打了一声腔,周习坤服软妥协的样子是他的软肋,每戳必中。不过现在他对小弟多了个提防,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鬼把戏。可是想想周习坤现在怎么也不可能从这里飞出去,他又稍微安心了一些。

周习坤抬起眼睛看着周习盛,是听话的模样:“叫他们都出去好么?”

“怎么你还怕丢丑了?”周习盛略微不削,心底却是愉快的。他把枪交给身旁一个人,果然叫他们都退了出去。其实他今天本就不是打算来动刀动枪,而是准备实施怀柔政策的。他退走了几步,平复了一下方才的心情,坐到了榻上看着周习坤。

“你过来,过来这里坐着。”他有些烦闷着道。

周习坤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没有挪动位置,而是拿出一块手帕,偏过头擦了一下嘴巴。手帕上出了口水还沾了血迹,怕是刚才磕着了牙龈。他不做声,将手帕塞回进口袋里。

“叫你过来!听不懂人话么?”周习盛怒吼了一声。他忽然觉得有些不知道该那这个人怎么是好了。因为从来都只有小弟缠着他这个哥哥,他从来没去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会对这个人伤这么多脑筋。

周习坤笑了一下,走过去坐到了榻边上:“大哥这么生气做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小弟。这件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了,黄云山来找我合伙,我想着他是大哥的朋友,就答应了。”

“少他妈编话骗我了。你这反倒是怪了我?”周习盛瞪圆了眼睛。他长得天生就是威风凛凛的架势,平常不怒就有几分怕人,若真生气起来,简直能有让周围万物胆寒之势。怀柔政策在他这模样下,永远无法贯彻落实。

“当然不是。”周习坤笑了一下说。

这一笑让周习盛胸襟一荡。“大哥也是为了你好,下贱货!”周习盛怒骂了一句,翻身压到了周习坤的身上。粗暴地开始撕扯他的衣服。耐心只够解开两粒衬衫纽扣,其余的一气呵成整个崩落了满榻。周习坤朝着周习盛的脸猛挥起一拳。那一拳下手不轻,周习盛不闪不避,一下捉住了他的手腕,将手死死摁在头顶。周习坤又蹬起一腿。

两人交缠扭打在了一起,各有占上风的时候。两兄弟彼此都是撕破了脸,所以没有任何顾忌。周习坤手不够用,脚不够用就上牙齿咬。周习盛骂骂咧咧,什么难听说什么。直到最后两人都没法动弹,才都大喘着气,已交缠的姿势,默认地来了个中场休息。两个人身上的衣服早在刚才如孩童般的斗殴中,凌乱不堪。汗水浸染发丝,带着青红伤痕气喘连连。姿态毫无优美可言了。

“我劝你及早收手,黄云山不是个好东西!”周习盛盯着小弟那张脸,那语气绝不是“劝”而是军令如山。

“这个我知道。”周习坤丝毫没有领情的态度。

“他碰你了?”周习盛腾出一直手,往周习坤裤子里面摸。周习坤甩打开他的手,脸怒得赤红赤红:“你把我当做什么了?”

“当做什么你自己清楚!”周习盛哼笑道。那露骨的眼神,也已经透漏了他想所说的一切。他手掌压到周习坤肩膀上,不容他几下挣扎一下扯下了他的裤子。手摸到了他的两股之间,出声就是吼似的嗓门:“他动你没有?让我看看!”

周习坤伸手要提裤子,可刚把手放过去又松了开,干脆地仍由他摆布,嘴上说:“没有,怎么会呢。不看苏家的面子,也得看大哥的面子。他没那个胆量。”

周习盛看了看他,十分不信,手指试探地往里捅入小半指截,那一小圈肉果然紧致地死死嵌咬住了手指,再进去半分也是困难。这才算面前相信了小弟的话,冷笑一声:“算他识相。”

周习坤绷紧了神经,眼瞪了起来,可又不能将厌恶显露过盛。眉头只皱了一下,就舒展开,带着一丝恳求般的说:“大哥,让我走吧。”

“让你走?除非他妈我不是个男人。”周习盛是□上叠怒火,小弟光了屁股躺在自己面前,如果还将他放跑了,那他满可以一枪崩了自己,不用再活了。

“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是你亲生弟弟。”周习坤说得颇为无辜。他知道今天很难全身而退,却也不想就此躺平让干,便靠着两张嘴皮子说话周旋:“这生意若是做的好,小弟自然会孝敬大哥。”

“呸,我会稀罕你那么点钱?”周习盛哼笑一声,手指捻住小弟胸前的褐点碾了碾:“以前你怎么不说是我亲弟弟了?”

周习坤心虚一笑,捉住周习盛的手。自己以前也的确是不争气的败家子,所以挨打挨骂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以至于到后来发展到挨干,那也算有所求取。周习坤不为这些恨他。

若不是,后来周习盛愈强的控制欲,将他困在周家老宅的房间中三年,在这三年中做尽卑劣之事。他依旧是自己可敬可畏的大哥。可这些事现在的周习盛不会知道。他永远不会明白,自己对立决裂的不仅仅是他,还有以前的那个自己。周习坤惧怕自己会重蹈覆辙,所以绝对不能给自己任何机会,去倦怠、去妥协。

“以前我是走了歪路,可没人说就一定要走这条路一辈子。再说你又不是找不到人泻火,那人你还不满意,我可以帮你找兔子。”周习坤语气决绝,嘴角扬起一丝笑,手指戳向周习坤脖子上那个红肿泛黄的伤口,然后重重一拧。

周习盛被猛然疼得一哆嗦,扬手甩到他的脸上。难道小弟只能给自己两个选项?一个是弟弟,一个是兔子。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不过要多一个选择,周习盛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弟弟不是女人,是女人自己大可以给他个名分。可弟弟是个带把的,这条路就必然断绝了。

周习坤被这一巴掌似打得起不来了,瘫倒在榻上,冲着天花板痴痴沉沉地笑了几声。

“你说的那人是谁?”忽然周习盛反应过来问。

“门外那个夏长明嘛。”周习坤说。

周习盛压根没想到这个人,恍然觉得他这话里有吃醋的意味,便又乐了起来:“你不喜欢他。”

“谁说我不喜欢。我还想向你讨他过来玩玩呢。大哥你答应不答应?”周习坤笑说。手剥开自己身上零零落落的衣服。

“你做什么?”周习盛注意到他的动作。

周习坤把自己脱了个赤条条,横呈着躺在榻上,手枕在自己头下,说道:“算我欠你的,最后一次。你能拿多少是多少。”

“你!”周习盛的面部肌肉抽跳了几下,发现自己已然被小弟牵着鼻子走了。这一场真是干也不是,不干也不是。

可脑海里想什么是一回事,身体又是另外一回事。周习盛的目光被榻上那个身体所吸引着,从修长笔直,肌肉结实得恰到好处的腿。周习盛心里火起了灭,灭了又燃。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小弟是难得这么听话地躺在自己身旁,可这副样子,就像没煮熟的夹生饭,让人难以下咽。

他低着头审视着小弟的脸,从下巴到鼻子,再到眼睛,就是是觉得这张他曾经熟悉面容上,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他眉心疼了那么一下,觉得眼前一黑,伸手拿起衣服盖在了周习坤的身上:“不。你说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我们之间没个完。”

“你爱我?”周习坤突发奇想,嘲讽地笑问。其实他知道那个答案,因为上辈子,就从来没听大哥开口说过“爱”字。就算是对后来娶的嫂子,周习坤想他也肯定没对她说过。爱这个字,早就在周习盛还没出生的时候,在母亲肚子里就被吞吃了。所以天生是个无甚感情的动物。别说爱,就连最基本的怜悯同情的都没有。

周习盛自认为是很爱小弟的,因为他的脑子里“爱”与“干”是同一个字,他很喜欢干小弟,那就是很爱。这份爱全是凭实际行动来体现的,不在说上。他冷笑了一声:“你难道是想得到罗曼蒂克的表白一番么?”

周习坤摇摇头,笑看着他:“我喜欢罗曼蒂克的爱,可绝对不是跟你。”他站起来,用很快的速度把衣服穿好了一身,衬衫扣子所剩无几,只能把用西装掩饰。

“那是和苏大小姐咯?”周习盛忽然想到了些什么,问道。

“你可以这样认为。”周习坤弯下腰,把鞋子穿了好。

“女人的心可是善变的很。”周习盛用笑来掩饰自己心里的情绪。

“那也比大哥的心,一成不变的好。”周习坤笑容隽永,意味深长。“大哥,钱我现在是不缺了。这次最后的机会,你不要,以后也没有了。”

“有没有,我说了算,”周习盛觉察到自己败了,可是他绝不会承认。

“那我们走着瞧吧。大哥,我还是希望你是我大哥的。”周习坤说完,便走出了门。房门外夏副官还有几个卫士正站在走廊里,刚才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我小舅子呢?”周习坤回过头去看周习盛,

周习盛冲夏副官打了个手势。夏副官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从隔壁屋子把哭得昏昏沉沉的苏时征带了出来。周习坤上下看了看他,确认全身完好无损,便转身走了。

苏时征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垂头丧气,可怜巴巴沉默着跟在周习坤身后。出了楼,钻入汽车。

作者有话要说:

被黄牌警告了@_@稍微删除了一点点~不知道行不行。

26-30

☆、26 罪之源

“姐夫……。”车行了一段路,苏时征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叫了一声。他不知道姐夫和大哥之间的恩怨,也不知道刚才在那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可是周习盛那么凶神恶煞,又拔了枪,情况肯定很严重。

他看到姐夫嘴角挂了伤,心里的歉疚就更盛了。

“姐夫,我真的不知道他会这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对不起,对不起。”苏时征见姐夫不理他,又把手放到了他的腿上轻轻地摇了摇。“姐夫……。”

周习坤单手开着车,不想理他,可是为了制止他无休止地这么说下去,克制了音量,绷着脸,侧过头道:“算了。”

苏时征挺泄气,他本来只是想与姐夫亲近亲近,却事与愿违。姐夫冷冰冰地态度,就算嘴里说是“算了”,可心里并不是这样。可除了道歉,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去弥补。

苏时征心里有疑问,可是他不敢问。他想说话来打破僵持的沉默,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抖抖索索地去握周习坤的手。他本来就是小心翼翼,所以动作迟缓而怯弱。可手指刚触碰到姐夫的手背,周习坤就陡然快而大幅地甩开了他的手。虽然苏时征一直提心吊胆有心理准备,可周习坤的突然爆发,还是吓了他一条。

“别碰我!”周习坤那个目光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简直不像是人的眼睛,而是深林里野狼,冷绝森森。这个目光让他觉得陌生,可并不是第一见。在小红楼的烟榻上他曾经见过。而现在的则更狠更冷。

“姐夫,你还在生我的气吧。我知道我错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你大哥他为什么要打你?”苏时征被他吓得声音都发颤了,脑袋靠过去想看看姐夫像是流血了的嘴角。

谁料周习坤却咆哮道:“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苏时征真的怕了,缩在角落里不再敢说话。

以后的日子,他都过得谨小慎微。谨小慎微地说话,谨小慎微地讨好周习坤。周习坤已然冷静下来,恢复了平常的温柔,可是之间的生疏,苏时征不笨,他感受得出来。

又过了几日,周习坤干脆带着苏时瑛搬回了自己家。其一总是带着老婆住在娘家毕竟不是个事,二来他要做的生意是不能让苏家知道的。而直接原因就是要避开苏时征。周习坤本来是为了白闻生才留下的,可后来搅入一个小舅子,继续呆在苏家也没什么意义了。

这下苏时征是真的急了,他真正发现事态已经发展到难以挽回的地步了。他无能为力,只能沉沦在了鸦片与酒的花花世界,企图忘记自己犯下的弥天大错。

一夜,他又和一群狐朋狗友,喝了个烂醉如泥。严秉林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苏时征拖到小红楼的榻上躺下。苏时征酒品不好,一喝多了就喊喊叫叫。这时候他干脆抱着严秉林的胳膊猛哭起来。

严秉林被他撕心裂肺的嚎啕,弄得一个哆嗦接着一个哆嗦:“怎么了这是,你哭什么啊?”他有心想把苏时征的手从自己胳膊上弄开,可是掰了这根手指,另外一根又缠了上来。

“我我姐夫不要我了……。”苏时征鼻子与脸颊哭成了粉红色,眼泪鼻涕地全蹭在了严秉林的袖子上。“我姐夫真的不理我了。”

“为什么啊?”严秉林对苏时征酒后吐真言的事觉得匪夷所思。不是哭大姑娘,而是哭自己姐夫。可是他一问,苏时征又没了声音。

严秉林低下头盯着他,诱哄着问:“你喜欢你姐夫?”

苏时征不回答,只是抬起脸带着满脸的泪痕,痴痴而痛苦地笑了一下。

严秉林又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姐夫那么好?”

“他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了……他喜欢姓白的……。”苏时征间歇性地突然喊叫又爆发了,使劲摇晃着严秉林的手臂:“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可他不肯原谅我了…………。”

严秉林听他这不知真假的醉话,一头雾水将信将疑,从一旁接过烟杆,将烟嘴凑送到苏时征的嘴边:“唉,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来,来,抽一口,抽一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苏时征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托着烟杆就开始抽吸,眼前是烟熏缭绕,他整个人也像是要腾云驾雾,轻飘飘地要飞了起来。

苏时征如此半梦半醒地,第二天才回了家。他不敢直接进屋,而是现在门口探望了很久,直等到管家李福出来,他才悄悄的过去询问自己爸爸有没有出门。

李福被一脸邋邋遢遢的三少爷吓了一跳,连忙开门将他请进门:“三少爷,老爷已经出门了。你这是去哪里了?老爷昨晚一直在找你呢?”

“哎。你千万别跟他说。快,我要去洗个澡。”苏时征知道自己狼狈,匆匆地往楼上跑,钻入房间里的浴室,把自己泡进了浴缸里。

热烫的洗澡水,泡散了他一身的酒气烟味,他手脚耷拉在浴缸外,身体却在往水里滑。眼睛失焦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盏吊灯。苏时征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其实这样的生活他过够了,可又不知道不这么过的话又能怎么过。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喜欢周习坤,只是总是想着,闭着眼睛里面就都是姐夫。姐夫不理他了,他的心就像是塌陷了那么一块,唯有用大烟和酒来填满来麻痹。

从浴缸里出来,他像个贼一样,偷偷地溜进了姐夫的房间,扑进了姐夫的被子里。满怀满抱地四脚骑上被子。被子上有大姐的香水味,他鼻子嗅嗅蹭蹭,终于寻觅到了属于他姐夫的那一块。他深深闻了好几口,恨不能把自己揉进被子里去,眼泪也跟着往外流,心里头一件一件都是后悔的事。

他想要是上次没有信姐夫的,怕什么疼,那至少自己也是姐夫的了,不像现在,想起来也是空空的,仿佛做了场梦。如果那天没有遇到周习盛,没有骗姐夫就好了,自己怎么那么笨啊。苏时征的脑子里装了太多,不可能实现的事,越想越是要把自己逼疯了。

在一通挣扎后,苏时征总算是睡着了。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睡得最香的一次。

可当他还在睡梦之时,腿上却被人猛敲了一记。苏时征还没睁开眼,只是本能地大叫了一声,然后蜷起身体抱住自己的腿,骨头像是要断了。

“臭小子,你还不起来!”

苏时征忍疼眯开一只眼,发现自己爸爸仿佛从天而降的一尊神,手里举着拐杖,是来专门降服自己的。

“爸……。”苏时征气息微弱地叫了一声。他身体机能还没完全从沉睡中调动起来,尤其是在这么久没有抽鸦片的情况下。

苏成泰是在盛怒之中,眼睛里布满着血丝,额上青筋虬结,举起拐棍又给了苏时征一棍子:“抽鸦片,我打断你的腿,让你抽,让你抽!”

苏时征在雨点似噼里啪啦落下的棍棒中,滚到了地下,呜呼哀哉地到处乱窜躲避:“爸……爸………。”这一下天是真是轰隆全塌了。

苏成泰丝毫不留情,儿子不上进不读书他都能忍,唯独不能碰鸦片。手里的拐棍灌足了力气,一下一下硬碰硬地都是冲着苏时征的腿去。苏时征满地打滚着,惨叫不迭。

“抽鸦片,打死你,也不冤枉。我们苏家不出大烟鬼!”苏成泰手里的拐杖,带着呼地风声“啪”正打在苏时征捂着膝盖的手背上。苏时征浑身猛震,手甩在半空不住抽搐,像是碰了火红的烙铁。

没人帮得了苏时征,隔了衣裤布料,伤口不见血,却是疼得到处开花。本来拐杖是冲着他腿去的,可是由于他自个扭来扭去,结果遍身都遭了秧。最后他抱头躺在地上连挣扎喊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嘴里腥腥咸咸的,眼前黑一阵亮一阵,细声嗫嚅着:“爸……别打了……别打了……我要死了…真的,真的…我不抽了。”

“你,你知道错了?”苏成泰盯着如一摊烂泥似歪倒在地上的苏时征,心里就痛苦难当,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都说富不过三代,他已经不期望这个儿子能光耀门庭了。只求他能堂堂正正当个人,这也很难么?苏成泰花白的眉头皱了一下,左手抓起心口,面目拧绞着。

“错了……我错了……。”苏时征完全是在天旋地转中,在鸦片瘾发作的时候,疼痛更甚。脸上的水已经分不清哪是眼泪那是鼻涕了。

“你把鸦片给戒了。不戒你就给我滚出去,我不认鸦片鬼当儿子。”苏成泰深吸了几口气,振作了一下精神,眉头抖动地说道。

“我戒……我戒…………。”苏时征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压根不能领会戒鸦片会面临的痛苦,他只是不想再挨打了,这实在是太疼太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码字龟速多动症是怎么回事拖延症是怎么回事

☆、27 心离间

十天以后,苏时征灰扑扑地一身躲进了严秉林在外的小公馆里。这十天他经历了地狱般的日子,苏成泰把他捆在了房间,强令戒鸦片。这过程太痛苦,苏时征本来觉得自己活得难像个人了,那几天才发现原来还可以连鬼都做不成。那是从骨头里面开始的难受,几千万只虫子啃着骨头要向外爬。他本就不是个骨气高的,戒鸦片也不是他的本意,所以更加没法坚持下去了。

苏成泰忙于生意,也没有办法成天守在家里。丫头小兰本来就对苏三少爷很有好感,实在不忍心看到苏时征痛不欲生的模样。苏时征没多说几句装可怜的话,小兰就偷偷地把他给放了。

苏时征出了苏家,第一件事就是冲进了烟馆,猛吸了好几个烟泡。这几个烟泡,让他这个落入阎罗殿的鬼,又爬回了阳间。苏时征又哭了,一辈子都不想再受这个苦了。至于苏老爷那,那人毕竟是自己爹啊,难道宁愿要儿子死,也不让他抽一口鸦片么?

他幻想了一番,以后自己流落街头,孤苦贫穷的日子,又或者是死了,尸体被抬回到了父亲面前。父亲一定会想明白,儿子活着才是最重要啊。他打定主意,现在不能回去,必须要让父亲感受到痛苦,来找自己求自己回去的时候再说。

抽饱了鸦片以后,苏时征非常清醒,很会打算。他并不会委屈自己,真的去流浪打长工。而是找到了严秉林,住进了他的小公馆里,又过上了少爷的生活。反正不能出门,就干脆天天地倒在榻上。苏时征这是第一次发现了朋友的重要性,更详细点说是严秉林的重要性,以前他只不过拿他当个可有可无的跟班罢了。

如此又过了好几十日,苏时征终于觉出了无聊,坐立不安地从早上就开始在房子里兜兜转转。与世隔绝这么久,他都不知道外界的情况了。爸爸是不是从生气到盼着他回来了,还有姐夫知道自己不见了会不会气消了开始心急?这一切问题都等着他去证实。

下午,严秉林终于提来了沈大成的团糕过来,苏时征像个馋嘴耗子,急匆匆就往嘴里塞,也不怕噎着,腻着。严秉林无奈叹气地给他递水。

苏时征就着水终于把嘴里的咽下去以后,拍着胸前就急忙问:“你怎么好几天也都不来了啊?我家那边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听到我爸爸的消息,还有我姐夫,他们是不是在找我?”

严秉林靠到椅背上:“我也有课业的,这眼看要考试了,天天来岂不是也要被我爸爸禁足了?”

“我还不知道你,学校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吧?”苏时征掏出手绢擦了自己的嘴。

“别把我说得和你一样。”严秉林轻笑了一声。

苏时征一拍桌:“你还能比我好到哪去?哎哎,少废话了,快告诉我,现在我爹爹是不是在满市在找我啊?”

严秉林摇摇头:“我都给你探听过了,苏公馆那根本就没发放出你不见的消息。”

“这是什么意思?”苏时征不解地歪了眉毛。

“就是你们家根本没人找你。”严秉林直说道。

“这不可能!”苏时征半吼道。

“难道我骗你?”严秉林不高兴了。

“那我姐夫呢?你见到他没有。”苏时征激动问。

严秉林把头一点:“我昨晚上还见到他在我家陪我妈打麻将呢。他心情好得很呢。听说你大姐她怀孕了,你呀就要当舅舅了。”

“啊?”苏时征问了半天,没听到一句他想听到的,就连好消息,听到他耳朵里就像是噩耗一般。原来自己无论是失踪了还是死了,对亲人来说都是一样的。他就是个在时碍人眼,死了反而让人高兴的人。他左思右想了半天,发现自己还不如死了。“哎……。”他叹了一口气,又往床榻上一倒。

“又叹什么气呢?这样不正好啊,没有人比你戒大烟了。你在我这想怎么抽都可以。”严秉林拍了拍他的腿。

“什么话?我总不能在你这住一辈子吧?”苏时征头也懒得抬,灰心丧气感觉自己被彻底遗忘遗弃了。

“你想住一辈子也成啊。”严秉林笑了笑道。“不过我就怕你闷得要长草了。”

“少开玩笑了,我现在没那个心情。”苏时征闷头说。

“好,好。我这哪留的住苏大少爷啊。你呀还是赶紧回去,免得家产都被外人夺了去。”严秉林半开玩笑地道。

可这话像针,刺醒了苏时征。他恍然坐了起来,心乱如麻。可过了一会又颓然倒下去。爸爸说了不要鸦片就不认自己这个儿子。难道这家产是要平白落到白闻生手里么?苏时征决不答应,半毛钱给白闻生都不乐意。

他又想起了刚住进严小公馆的时候,他满心思索自己抽鸦片到底是谁向父亲告的状。严秉林那时候笑着说自然是谁得到好处就是谁干的。这么一想来,那肯定是白闻生没跑了。

一团子火,从苏时征的心底又燃了起来。

可是现在平白发火也没有用啊,苏时征忽然觉得自己还是要回家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不能莫名其妙的爹也丢了,家也丢了。

当天晚上,苏时征坐着洋车出了门,如今天气转凉,他平日在小公馆里呆着并不觉得什么,所以出门也只穿了一套薄薄的西装。于是在洋车里被风一吹,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太久没有出门,这街道两边闪烁的灯光,传出的音乐,无不骚动着他的心,激动得几乎按耐不住。***,这半个月都是过得什么日子!

他这么一想,心里顿时觉得要憋屈死了。自己白白躲了那么久,却完全引不起别人的重视。秋末的晚风,吹得苏时征更觉寒冷,一双眼睛也浸染了些许悲哀。他忽然有些想念自己的母亲,在十二岁的时候,最宠自己,最温柔的母亲也是在这么个季节过世的。父亲总说“慈母多败儿”,而他除了暴打自己一顿还会什么?

苏时征抹下眼角的两滴眼泪,抬头看着自己的家在越来越近,连忙叫停了车夫。他围着围墙,兜兜转转好久,两眼越过栏杆往房间的窗户眺望,父亲的房间没有亮灯,姐夫、白闻生的房间也是黑洞洞的,亮堂着的唯有客厅。

这时候,侧偏的门被推开了,从屋里走出个小丫头。苏时征连忙趴到了栏杆边,小声叫道:“小兰……小兰!”

“啊。三少爷!!”小兰瞧了瞧左右,赶紧地跑到了围墙下。她这段时间都过得提心吊胆,因为没有三少爷的消息,又担心老爷知道是自己放跑他的。她一双眼睁得溜圆,上下打量着苏时征,发现少爷比之前胖了些,露出些笑:“三少爷,你还好么?”

“好,好。我爸呢,他们有没有问起过我?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他们在么?”苏时征激动问。

小兰摇了摇头:“他们不知道是我放的少爷。今天是二姑爷的生日,老爷他们都去鸿天给二姑爷庆生了。三少爷,你要回来了么?”

“不。”苏时征皱眉扭过脸。“你别说出我回来过。”说完调头狂跑。眼睛被风吹得干干的,可狂跳的心脏却是紧紧拧做一团,能够控制的只有手和腿,他更快更快地迈出去。到了路口,他跳上一辆洋车。背靠近车里,身体就像是犯了鸦片瘾一样颤抖,左右难以决断了好一会。还是让车夫把自己拉去鸿天酒楼。

苏时征觉得自己纯粹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做什么要回去,做什么要去鸿天?就像一个卑微的贼,窥探着别人的欢乐。他看到平日冷若冰霜的白闻生竟然在笑。而大姐夫一直注视着他,一双眼睛简直是柔情脉脉,眼眸里全都是他。自己的爸爸、大姐、二姐也都洋溢着开心的笑,所有人都簇拥着白闻生,从鸿天酒楼的大门里走出来。

这个家里,有自己,没自己都是一样的。他们不需要他。任何一个外人都比自己要重要千百倍。父亲是白闻生的父亲,姐夫是白闻生的姐夫。他这个败家子只要不在家里给他们丢脸就成了。所以现在他离家出走,抽鸦片抽到死也没人会关心,会过问。

苏时征忍无可忍地长哭了一声,用手捂着嘴,大迈步地走进了夜色里。

“习坤,怎么了?”苏大小姐现在怀有一月身孕,越发春风满面,面若桃花,湛亮的眼眸看向周习坤。

周习坤从远处苏时征的背影收回目光,笑摇了摇头:“我好像看到你三弟了。“

“他在哪?”苏时婷连忙放眼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寻觅。

“走了。”周习坤道。

“走了?哎,这三弟可真是的。你说爸爸这办法管不管用?他真能自己想明白回家么?”苏时瑛问道。

“戒鸦片的事只有他自己想明白才行。不过他现在在严秉林那,至少人是安全的。”周习坤微微笑道。

其实他早在苏时征去了严秉林的第二天,就从严秉煜那听到了消息,并且告诉了他的岳父大人。因为儿子离家出走,而气倒在床的苏成泰,决心狠下心,给儿子一个教训。下了令,若苏时征不主动回来,谁也不许去找。

作者有话要说:

打算调整一下更文时间。周六和周一休息,其余每天日更,更文时间是晚上六点~八点之间吧。o(∩_∩)o,谢谢大家支持,评论是咱更新动力啦~

☆、28 坏朋友

严秉林翘着二郎腿坐在小公馆的沙发上,左右还搂着两个打扮艳丽的舞女作陪。客厅的留声机,旋转着唱片,大铜喇叭里悠悠扬扬地唱着轻轻柔柔,惹人扭腰摆臀的曲子,伴随着嬉笑挑逗,充盈着整个屋子。

大门突然一开,是苏时征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严秉林摇晃着架着的腿,看着醉做一瘫的苏时征,笑问道:“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回家不来了呢。去去,还不快去扶着你的苏三少爷。”

坐在严秉林右边的舞女,果然站起了身,红唇弯做了一道弧线,扭着腰过去搀扶苏时征。可手刚托住苏时征手臂,就被豁然搡了出去。小舞女“哎呀”一声,摔倒在了地上,顿时委屈地揉着屁股,望向严秉林。

“滚!”苏时征红彤着双眼,往前跌了几步,抱住了一个大花瓶,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

“这是谁惹我们的苏少爷生气了?”严秉林放下腿,看似惊讶地道。

“二爷~~。:”小舞女的声音yīn阳顿挫,拐弯抹角,颤着娇嗔叫了一声。

严秉林站起身,挥了挥手:“走,走,你们都先回去吧。”两个舞女这下识了相,乖乖的拎了自己的小皮包,刚走了几步,又满面委屈回瞪了严秉林好几眼,这才恋恋不舍、满心不甘地走了出去。

严秉林在她们的飞眼中,心襟荡漾了一阵。回过神来,这才低头注意到苏时征。苏时征本是一个俊俏的少年模样,可现在站没站相,满面邋邋遢遢,实在是没什么看样。温柔乡顿时烟消云散。

严秉林走过去双手捞住苏时征的腋下,把人托拉起来:“怎么了?出事了?”

“我家没了,我家没了……。”苏时征语无伦次,手脚乱晃。

严秉林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他打心眼里是瞧不起这个小子,不过还是哄着说:“怎么会没了呢?苏家不是还好好的?”

苏时征晃着脑袋:“他们要白闻生,不要我!!宁愿要那个白闻生!我爹也喜欢他,姐夫也喜欢他!为什么都喜欢他?”

严秉林先不回答他,而是招来几个下人,把苏时征半拉半抬地弄上了楼,扔到了床上。房间是西洋式的风格,白色金属的大床。严秉林端着杯茶,坐到了松软的床边,伸手拍了拍苏时征的脸:“喂,醒醒。喝点茶吧。”

苏时征迷迷糊糊张开嘴巴,严秉林顺着他嘴唇灌进去了些茶水。他不是个能伺候人的,茶水顺着苏时征的下巴弄湿了一块床面。严秉林有些厌恶地皱了眉头,抬高了手,茶杯一歪,凉茶水倾成了一条线,淅淅沥沥落到了苏时征的脸上。

苏时征惊了一瞬,晃着脑袋抹了一把脸坐起来。眼前的画面变成了好几重,终于重叠在一起,看清楚了严秉林。他一个纵身扑过去,双手抓住了严秉林的衬衣领子:“你做什么?!”

严秉林脸色大变,一把揪下了自己衣服,扯正领带:“你发什么疯?现在到底是谁害你这样的?哭哭啼啼,像个女人一样,有什么用?”

苏时征被他骂得盯着被褥上的花纹发怔。

严秉林伸手拍了拍他脸:“你是你爸爸的亲儿子,血浓于水啊,这点谁都没办法改变。你爸再喜欢白闻生,他也到底是个外人。那时候你为了一个女人揍我揍得那么狠。怎么现在反而只会哭了呢?”

苏时征攥紧了拳头,脑子里轰鸣,他本来就乱糟糟的心现在更是蒙了一层油一层雾,越发看不清楚了。思绪都被嫉妒捻成了一线,一直通向黑。

一阵秋雨一阵寒的天气,夜里绵绵飒飒的一场秋雨后,天气又凉寒了好几分。街头的树木抖散了一身枯叶,撑站着光秃秃的枝干,屹立风中。灰蒙蒙的天空,映衬着枯枝败叶,无不预示着寒冷冬天的即将来临。

白闻生坐在丝厂的办公室的大皮椅子里,面对的窗户,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他身后的桌子上摊叠着繁缛的文件和账目。

苏老爷因为小儿子的事情而伤了身体,医生再三要求他多在家里静养。苏老爷虽然硬撑,可也抗不过疾病,只好把工厂里的事大部分都交给了白闻生。

苏老爷不在,工厂里的几个管事的根本不把白闻生放在眼里。他们好不容易跟着老爷子这么多年才经营起的工厂,怎么可能让一个年轻轻的小子说接手就手了。白闻生每天一来就被埋在了故纸堆里,而其余丝厂的一切都不由他来过问。

可谁知道白闻生在工厂里一呆就是一整天,还细心清理账目。账目中的差池,他不做声宣扬,只记在了心里。

管事们摸不清楚这个沉默的代老板的底细,只好老老实实的收敛了几天,可五天、十天白闻生还这样,这些人便有些憋不住了。开始把白闻生当做了一个摆设,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中午的时候,饭堂间里忽然吵了起来。白闻生老远就听到了声音,正好周围无人,他一个人悄然走到了饭堂间门外。刚站定了,里面就传来“哐啷”一响,一大团还散着热气的米饭,在地上滚落到了他的脚边。

只见里面女工们群情激奋,已经乱作一团,几个女人扭打在一起,又是拽头发又是撕衣服。穿着灰蓝工夫的女人,一个个成了披头散发,脸上挂彩的女鬼。其中一个女人最是凶悍,口里喊着臭□,身体被人拉扯斜着悬挂了,还不断地用脚踹着地上的女人。

四个管事的男人愣是拉不开她们。其中一个褐色西装的男人是管理账房的李名安,他也挨了一爪子,脸上登时多了一条指甲血印。一见破了相,便满面惊恐地退出了战斗。转了身,却看到站在门口的白闻生,连忙急迎过去:“您,您跑到这来做什么。这地方脏得很,实在没地方落脚,快回办公室去吧。”

“这是在干什么?”白闻生没有离开的意思,两道浅淡的眉皱在一起,背负着一只手问道。

“一点小事……。”李名安尴尬笑着回复道,并不打算和白闻生详述。

白闻生背后藏于袖中的手捏攥了一下,冷着脸道:“还不叫他们先都住手。”

李名安忙回头熊吼了一声:“都住手!白老板来了!!”那群斗殴的女工,只回头看了几眼,在最后还不忘了给对方一拳一脚后才罢休地停下来,可脸上又都是不服气的神态。

白闻生穿着灰色长袍,绕开地上的饭粒走了过去,他站在那群人前问道:“为什么打架?”

满面狼狈的女人们面面相觑,刚才那个凶悍女人一手叉腰,抢先一步,盯着蓬乱的头发,拉了一把扯散的衣襟,挺起胸脯就道:“就这个□,成天了勾引人,干活就偷懒还吃最好的白米饭,把该给我们吃的喂了她那张嘴!你看看我们的,里面全是糠和石头!连猪都不会吃!”

白闻生皱皱眉头,望向她所指的那个坐在地上的女人。显然她在这场战役中没捡到便宜,瘫坐着站都站不起来。烫过的头发让她像一只狮子狗,嘴上口红抹到了惨白的脸上,鲜艳得骇人。

“天地良心,你们谁见我吃好的了?!”那女人撒泼嘶喊道。

“那天有人见着你偷偷吃白米了!”一个女工站出来说。

“叫她出来对证啊!”她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哇”地叫了一声,随之一股子红血便从她身下的淌了出来。

白闻生一下直起了背,转过身:“快,送她去医院!”

说完这句,周围的人才有了反应。有些人以看报应的姿态,得意站着纹丝不动。有些想救去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混乱成一团。突然有个男人冲了出来,一把抱住地上的女人,一边摇晃着一边焦急地叫着:“阿北,阿北……!怎么老子才离开一会就这样了?是谁做的,是谁做的!!敢打老子的女人!”

白闻生认得那人是大车间的管事的薛成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在丝厂里这么久,这些管事在工厂里吊膀子,他不是不知道。现在赫然放在他眼前,还是觉得这觉得一切都不堪入目,也不堪入耳。

从医院回到苏公馆已经是晚上,他中午晚饭两顿没吃,现在也全然没有胃口。身体成了枯木,没了生气却还是沉甸甸的,让她几乎举步维艰。苏老爷本来就病着,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再告诉他这些烦心事。

就在白闻生站在走廊,拿不定主意是说还是不说之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聊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

想看双更的举手~@@~!十点再来一发!

☆、29 事多磨

白闻生看见周习坤穿着件绸料睡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自从周习坤住回了自己家,两个人就没了什么联系。可是因为苏成泰的病,苏时瑛还是得留在他身边。所以两个人又有了交集。

“嗯。”白闻生注视了他一眼,点头道。

两人就近进了一间客房,“咔哒”扣上了门锁。灯亮了,房间正中放了一张床,被单叠出过棱角,整齐干净地平铺着。这就是上次的房间,可两人像是都把这件事真的给忘了,避而不谈。

“听说工厂里出了事?”周习坤面对着白闻生,直接了当地问。

“嗯。”白闻生也正是想找人商量,最合适的人选,也只有周习坤了。他把中午的事情复述了一边,又说了下午工人罢工的事情。

“那些人提了什么要求?”周习坤看着白闻生。

“他们要辞退女工江阿北。还有给他们补给他们饭贴。”白闻生说。

“你打算怎么办?”周习坤先不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询问白闻生的。

“他们虽然要开除的是江阿北,其实是冲着薛成天去的。江阿北是薛成天的姘头。薛成天和管理饭堂的薛成海是兄弟。我看了账目,饭堂那克扣了工人的伙食,给工人吃的都是掺了沙石的劣质米,菜就更别说了人,运来的都是人留下不要的。可工人们的工资里照最高的饭菜价钱扣除工资,难怪工人们会闹事。”白闻生皱着眉头说,他心中的确为工人们愤愤不平。

“要辞退江阿北容易,可是薛成天是丝厂里的‘老人’,牵一发而动全身。怕是不容易。”他思忖着又道,这些事他已经琢磨了一个下午了,可是还是没找到最好的办法。

“而且江阿北小产,薛成天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吧?留与不留,都是个祸害。”

周习坤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笑着点点头:“的确是个难办的事,要安抚好两头,都不是容易的事。”

“要不要去告诉岳父?这件事就算不说,迟早也会传到他耳朵里吧。”白闻生说道。

“岳父他一直很看重薛成天,如果他现在知道了,我怕病情加重。”周习坤言语温柔而又无奈。

“那怎么办?”白闻生问道。

周习坤抬起眉毛,似想了一会,笑:“我倒是有个办法。有没有用,还不知道。不过你先别告诉岳父。如果实在没了办法,再告诉他不迟。”

“什么办法?”白闻生有些不信地问道。

周习坤唇角扬勾着笑,高深莫测似地说:“哪出的问题就治哪。”

他知道白闻生听不懂,也不想告诉他具体方法。因为白闻生是个很“正”的人,对于歪门左道的方法,绝对不会支持。

白闻生虽然不是十分信任周习坤,但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姑且试试。

“那几天?”白闻生问道。

“3天吧。3天办不好,就告诉岳父大人。不过我要是办妥了,有什么奖励么?白老板?”周习坤换了个腔调,笑眼里闪着光,一副讨好求赏模样。

“你要什么好处?”白闻生一本正经地问,还真端上了些老板派头。

“不要多了。亲我一个。”周习坤厚颜无耻,又同时含情脉脉地笑道。

白闻生目光盯着周习坤一怔,脖颈后从背涌上一股热流,身体的反应是他没办法控制的。目前为止,在这个世上与他肌肤相亲最多的人是周习坤,是周习坤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禁锢。这一切在他心里一直是“不礼”之事。即使对张贺祥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周习坤不在的时候,他可以一如往常,回避不去想这肮脏的事,可是一旦看到他,就身体里藏着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长出藤缦。

他克制着,心里那个小人挥舞着道德的小剑披荆斩棘,将那些藤缦砍断斩碎,这一切变化才没显露到脸上,保持了方才的严肃说:“你都是要当父亲的了,为何还这样?“

周习坤目光晦暗地笑了:“这都是身不由己。好,我不为难你,一起吃餐饭,总是可以?白老板,赏脸么?”

“事办成了再说吧。”白闻生没有声调地道。

“好。”周习坤满口答应。

翌日上午,工厂依旧在停滞状态。白闻生坐的车,挤了半天才从水泄不通的工人群里,杀出条路来。在这过程中,白闻生一直紧闭着眼,纹丝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到了下午,封堵着工厂大门的人群,忽然就散开了。那些刚才疯了般的人,竟然乖乖地入了位,开始工作。

又过了几天,住在医院病房里的江阿北突然变得不哭不闹,河东狮成了小白兔,态度良好地自动辞了工。白闻生惊讶还未完,薛成天笑得谄媚,态度诚恳地来向他低头认错,并且交代了自己在饭堂的钱财上动的手脚。这事情迎刃而解地太过利索,简直让他措手不及。

白闻生渐渐起了好奇,不知道周习坤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些人一个个都来了翻天覆地的大转变。

不等他主动去询问,下午还在办公室的时候,就有人送来了周习坤的一封信。里面竟然是一张煞有其事的邀请函,请他晚上在赴当日之约。

这邀请函简直是慎重到了隆重的地步。白闻生将邀请函放到桌上,过了一会又觉得不对,拿起来在鼻子边闻了闻,竟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拿在手里又反复看了一会后,然后他干脆拉开抽屉,把邀请函端正放了进去。

下午的时光,恍恍惚惚地就消磨了过去,眼看就到了落日时分。司机照例过来接白闻生回去。白闻生先是低头钻进了汽车,可车刚走了一段路,他又从车里钻了出来。

当时自己明明答应的是“再说吧”,可周习坤没有再说,而是直接地自作主张,白闻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予理睬。可毕竟又的确是欠了他一份恩情。左思右想一番,白闻生还是决定去一趟。

临冬,夜晚来得很快。白闻生步行了一条街,街道上的灯光就统统亮了一起来,天空成了一片灰蓝的色调。他走得很慢,自从和苏时婷结了婚,他极少有时间和机会单独上街。

读书的时候,他常常一个人傍晚时分在学校外的堤坝上散步,有时候会遇到张贺祥。张贺祥手里总是拿着一个本子一支笔,或许给他朗读一段泰戈尔的诗,或者是他自己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把那些诗听进了心。

白闻生回想起这些,恍如隔世,诗词歌赋风花雪月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面对的生活是账本工厂阿婷。他很快地把这些回忆切断,重新把目光投回现实。

前方狭窄的人行路上有两个混混模样的人,一个靠着梧桐树站着,还有一个在蹲着抽烟,将路占了大半,路人不得不从夹缝中挤过去。白闻生并没有过多在意,还是依旧按照自己的步速往前走,可走了离他们还有几步远,一个人蹲着的人忽然抬起了眼睛,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瞪了白闻生一眼,那眼神十分不友善。

白闻生觉察出了几分不对,脚步猝然停了住,往后倒退了几步,想要绕道而行。可当他转过身,却看见还有两个人,正冲他笑得狰狞,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在往后面一看,刚才那两个人也站到了他的身后,堵住了退路。

“你们做什么?”无路可走的白闻生,站定了脚。

“我们老板想见你。”其中一个咧着一脸笑,往前买了一步,将烟头丢到地上,脏兮兮的布鞋跟着踩碾了上去。

“你们老板是谁?”这句话白闻生并未问完突然就有一只手从背后他铁箍一样勒住了他的脖子,还有一只手严严实实地用一块布捂住了他的嘴。

白闻生知自己是逃不过他们,可这明明是青天化日,竟然也敢如此猖狂。他竭尽嘶喊了一声,可周围路人只在白闻生呜呜声中,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地加快了步伐走了过去。这街上常有两帮火并,世人都知明哲保身,早惯了不闻不问。

车灯,霓虹闪烁着成了一片晃眼的金花,白闻生扭挣了几下,那些金花就像飞蛾,成群朝他扑了过来。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道扭曲变了形,被那片扑扇的金翅,完全占据。汽车的笛声响成了一线,在耳边轰鸣响开。

他想不出这些人的来历,实在自己与人恩怨极少。时间也容不得他细想,巨响过后,他的眼前变成了一片黑,白闻生彻底的晕了过去。那几个人男人,一个抱头,一个抱脚就将他拖入了一旁的黑弄堂。

与此同时,坐在一家华丽西餐厅里的周习坤不可能知道白闻生在路上发生的一切,这家餐厅楼层很高,从窗户可以眺望到江景。他选的就是可以看到江景的好位子。周习坤心情愉悦,因为最近他的确是顺风顺水好运连连。他等着夜幕深沉,等着白闻生。他是有自信,那人一定回来赴约的。

可是等过了三个小时,周习坤的自信心逐渐开始动摇了。

“还不来?”他开始翻看手表。

又等了一会,周习坤实在是坐不住了,从一开始的义愤填膺到失望挫败,直至回到家里后的故作泰然,他的心经历了几起几落。可没想到,家里也没找到白闻生的影子。招来司机一问,司机却说二姑爷今天没有坐车回家。问到底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周习坤楞了,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因为白闻生绝对不是一个会到处乱跑的人,一个不会乱跑的人不见了,会是去哪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明天休息~=-= 大家周末愉快快快~~~

☆、30 昏业障

深夜,江边。一间废气的破旧仓库里。

苏时征歪戴着一顶帽子,高高坐在垒砌的大木头箱子上,歪头啃着一个苹果。一只眼睛斜眯着看着地板上歪躺着的白闻生。煤油灯的光映照得白闻生的脸忽明忽暗,白皙的面容上沾着斑斑泥沙和血迹,身体被绑得扭曲,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简直像个死人。

“他不会死了吧?”苏时征看了半天,展开眉头问白闻生身边站的那几个地痞流氓似的男人。

“没有。放心,老板您不让他死,他就不敢咽这口气。”其中一个穿白褂短打的男人说。

“哼。就这么死了也太没意思了。”苏时征收敛起刚才那一刻的心虚,冷冷哼了一声,一下从箱子上跳了下来,用着皮鞋去踢白闻生的脸。踢了半天,那人却还是没有动静。他干脆自娱自乐地,用鞋尖在白闻生脸上画起圈来。鞋底上带着粗糙的砂砾,脸上的皮肤没几下就蹭得发了红,一道道地微肿起来。苏时征皱紧眉头,干脆踩上那张没有生气微分张开的嘴唇。

他用足底狠踩蹂躏了一阵,觉得过了一番瘾才收脚,低头再看刚才那张轮廓清晰的脸已经模糊成了一片,像一张脏兮兮地橡胶做的皮囊。

“你到底哪里能让人喜欢啊?”苏时征眯眼看着,自言自语般地道。白闻生当然不会回答他,所以他站直了身体围着白闻生兜了一圈。

用脚掂了掂长衫包裹下的屁股,脸上露出嘲讽的笑,自问自答地说:“难道是这里?”他往回走了两步,对那些人说:“你们把他给我扒了,今晚上又让你们赚钱,又让你们爽,够意思吧?”

那些人相视一看,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多谢老板。”

其中一个人凑过去,笨手笨脚地解长衫的盘扣,边上三个人等得不耐烦了。其中一个人干脆拔出一柄雪亮的刀:“你以为是洞房花烛脱自己媳妇衣服呢?等你们脱完黄花菜都晾了。”

说着刀刃一划,白闻生身上的顿时划透了好几层,直接见到了里面白花花的肉。然后拽着两边一扯,哗啦一声,那衣服就尽数剥离了。

白闻生没有醒,只有身体在接触到冰冷空气后本能地发了颤。他身体瘦弱,尤其是在周围那几个人的衬托下,显得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点。失了掩护地,被几只等不及地大手抚弄着。

“哈哈哈。”苏时征眼泪花都快笑崩了出来,斜咧了嘴,手指着催促说:“裤子快扒了,扒了。掰开他腿给我看看。”

两个男人这下手脚利索地扯掉了白闻生的裤子,一人一边掰着一条腿,把下身完全展露在外面。

“啧啧。”苏时征走进了,仔细盯了一眼。他发现白闻生全身也就大腿和屁股上有些肉了,毛发疏淡几乎没有,胯间的家伙还不小呢,赤头赤脑很有分量地斜耷拉着白腿根上。他对这个物件没啥兴趣,目光下移,看到了两臀间的闭塞入口,想起自己姐夫对这里的所作所为,他忽然找到了乐趣。一下握起刚才那把刀,将亮晃晃的刀尖对准了那个小小的入口。

“按死他,别让他动。”苏时征命令道。那几个男人生生咽下了要大一口口水,使劲掰分摁死白闻生的腿。

苏时征握着刀,先是犹豫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白闻生的脸,恨意又滋生了出来。他不想要白闻生的命,他们之间的仇恨还没到要命的地步。可他又想给白闻生一点教训,让他离自己爸爸和姐夫远远的。苏时征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威胁暴打好像又都不够。

他发了一会怔,忽然刀子就落了下去,正好在会yīn处,然后往下一划,刀子带着血珠子拉开长长的一线,随着刀子割过脆弱的入口,一直蔓延到脊尾。白闻生吃痛的呜咽了一声,身体也起伏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睁开眼睛。

苏时征凝视这颇有刺激性的一幕,嘴角抽搐了一下,不似笑不似悲。下一刀他落的很快,在刚才的位置刚好打上了一把叉。这下窑姐也比他好了,苏时征心里头想。他扔了刀,残忍的快意在他心里扩张。

“现在留给你们了。别把人干死了就成。”苏时征退后了几步,他没打算继续欣赏下去,而是站到了这个废旧仓库的外面。耳边里满是仓库里那几个男人野兽似的喘气和猖狂的笑声。偶尔也有白闻生痛苦的呻!吟夹杂其中。可那微乎其微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

这下算是报仇了?可苏时征心底里也没多快乐几分,只是觉得这样就平衡了。白闻生凭什么总是高高在上似的,现在他们平起平坐了。不对,白闻生怎么能和自己比?苏时征回过头,目光穿过破烂的窗户,正看见白闻生闭着眼睛,一个男人挺着胯将湿淋淋的物件往他嘴巴里杵。苏时征起了一阵厌恶和恶心,接下来怎么做?也许把白闻生丢到窑子里面去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现在他这幅模样,只怕也没地方肯要了。

天亮的时候,那几个男人心满意足地提了裤子出来,苏时征等得两眼昏花,他倒不是困,而是鸦片瘾上来了。他塞了钱过去,晃了晃手:“你们最近都不要在上海了,去乡下避避。”

男人们看到那么多钱哪还有不愿意的,连忙道了谢,匆匆地跑了。

苏时征等那些人走了,悄步走到了仓库门边,往里面探了探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只看到了横陈的肉体。他没再敢多看,是死是活他都不敢再多停留了,腿脚发颤地跑了。

在天亮前他回到了严小公馆,匆匆地收拾了一些行礼,他做贼心虚,坐立不安,觉得自己呆在上海也不是安全的事了。严秉林打了通宵的牌,精神萎靡地站在门口看着正在慌手慌脚的苏时征,打了哈欠:“呦呦,这急着做什么呢,你把人给弄死了?”

“没死吧应该。”苏时征正在往箱子里丢东西。

“没死?”严秉林扶稳几乎要掉了下巴:“你这不是给自己留祸根么?”

“他没看到我。”苏时征紧紧张张,想了想。

“那你跑什么跑?”严秉林觉得苏时征已经到了傻得好玩的程度。

“我这不是不安心么!哎。”他一屁股坐下来,烟瘾又起,于是又扒拉开乱七八糟的行礼,开始准备烧烟泡。他哆哆嗦嗦,根本烧不出个完整的,他的脑子里也像这不成形的鸦片,就快成了一滩烂泥。

“不然,我把他送去医院?放那肯定得死了。”苏时征在后怕中回过神,空洞的眼睛望着严秉林请他来拿主意。

严秉林被气笑了:“做什么?我跟你说,现在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你不去补他一刀,反而要救他?”

“哎!”苏时征拍着脑门长叹一声。他是又良心不安,又怕白闻生活过来对付自己。

严秉林在他身边,手搭到人肩膀:“你这么心软人家可未必领情。做大事,就得狠得下心。你不想回家啦?”

“怎么会不想。可是白闻生他……。”苏时征目光游移不定。

“告诉我他在哪。”严秉林埋头凑近苏时征。

“他……。”苏时征正犹豫要不要说出来,突然门被敲得“咚”的一响。

“谁?”严秉林扬声问。

“二少爷,是周先生来了。”门外仆人回答道。

苏时征一抖差点从榻子上摔在地上:“我姐夫,他,他怎么这么快就找到着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嗳,你别慌嘛。死不承认,他也拿你没办法。”严秉林起身去开门。苏时征六神无主地拉住严秉林胳膊:“你,你还是别告诉他我在这了。”

“傻子,他要认定你在这,还能找不出你?”严秉林撂开他的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叮嘱了一边:“记住了,千万淡定,别慌。”

他趿着拖鞋去把门打开,当即给了门外的周习坤一个笑脸:“周大哥。”

“苏时征呢?”周习坤冷着一张脸问,目光越过严秉林的肩膀,扫向房间。

“姐夫…。你怎么来了?”苏时征坐起到榻边,面色惨淡地笑了一下。其实若不是严秉林在,他一看到周习坤就要尽数招供。

周习坤看了一眼严秉林:“我有话单独和他说。”

严秉林笑着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苏时征,回转过来:“那周大哥好好和他谈谈,我先下楼了。”

苏时征皱紧了眉头急瞪了严秉林的背影几眼,恨不能用眼神把人可拖回来,可惜严秉林脚步很快,一转弯就不见了。只留下周习坤,正用一种别样的目光注视着他。苏时征的心“咯噔”一下。

“姐夫……。好久不见。”苏时征克制着心虚,又笑了笑。

周习坤不做声,迈进屋反手把门锁了上。他走到苏时征跟前,看了看屋子里凌乱的行李:“这是想跑去哪?”

苏时征伸手将一件衬衣扔开:“不是。就是随便收拾下。”

“昨晚去哪了?”周习坤又问。

“昨晚……?和严二打牌呢。”苏时征恍惚勉强应对着拷问。

周习坤垂下眼,看着榻边放着的皮鞋:“不会吧,这公馆里有这么多泥么?”

“啊…。”苏时征顺着他的目光,往鞋子上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思绪不知道该怎么圆这个谎。

“白闻生,你见到他了?”周习坤直问。

苏时征猛甩了两下脑袋:“我见他做什么?”

“他昨晚不见了。”周习坤盯着他道。

苏时征脸颊抽搐了一下,垂着眼睛回避周习坤的目光,硬着脖子犟嘴:“他不见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能问心无愧地说和你没关系么?”周习坤说。他本来觉得苏时征是没有胆子做出什么事的,可一来看到他这个模样,就知道定是无疑了。

“为什么要和我有关系?。”苏时征被周习坤逼得无路可退,咬了牙干脆抬起头说:“姐夫…,我从家里离开这么久,你们没一个人来找我。现在白闻生一晚上不见了而已,你就怒气冲冲来找我算账。哼……,我就算杀了他也不解气。”

苏时征话音刚落,耳边就一声清亮干脆的皮肉声响,他脸上一阵烧热,是结结实实挨了周习坤一个巴掌。

“你,你打我?”苏时征被打懵了,伸手碰了一下红肿胀疼的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周习坤。

周习坤无动于衷,不发一言转身就走。苏时征眼泪鼻涕流了满面,一下就扑到地上抱住了姐夫的腿:“姐夫,你要去哪??”

周习坤不说话低头看着他。

“姐夫,你别想那个白闻生了,你让他去死吧。苏家以后……不、不就是我和你的?”苏时征死抱着不放,眼泪几乎将周习坤的裤腿打湿了一块。

周习坤垂下手,苏时征以为他是要打自己吓得一缩脖子。可是那手掌只是放在了他的头顶,轻轻揉抚了一把。

“姐夫…。”苏时征受宠若惊地颤了颤。

“他死了?”周习坤问。

苏时征摇了摇头。

“那他在哪?”周习坤怕白闻生死了,只要不死就好。

苏时征咬住嘴又摇头。

周习坤拔脚就要往外走。

苏时征绷不住了,哭得泣不成声,贴着周习坤的腿垂下了脑袋:“我说,我说……。可是,可是……,别让我爸爸知道,别怪我……”

周习坤伸手给苏时征揩眼泪,一边柔哄着说:“刚是不是把你打疼了?”

“唔。”苏时征点了点头,他得到一句姐夫的软话,心里面也是软了,哼了一声点点头。

“我也是为了你,你难道想闹出人命以后躲一辈子?”周习坤想着法来哄他。

“我,我也不想让他死啊。可是我讨厌他。而且他要是知道是我害了他……我就完了……。”苏时征一惊一乍惶恐不安。

“我们是去救他,他知道你救他,怕是还要感激你对他的好呢。”周习坤把地上的人托站起来。

苏时征听得一愣一愣,脑子里半天才转过弯来,嘴角情不自禁地扬了一下:“姐夫,你,你真聪明。”

周习坤笑了:“这还不是为了你。”

苏时征这下真的笑了,又用袖子擦了擦脸。周习坤给他整了整衬衣领:“带我去找他吧。”

“嗯。”苏时征点了点头。

31-35

☆、31 无处寻

郊外江边,天气灰蒙。这是一个废弃的码头,几个破败的灰突突的仓库,零零落落地孤立着。风吹的色泽浑浊的江水,一波一波往上推着浪。

苏时征弓着腰磕磕绊绊地走在周习坤身后。在风卷着他衣服,把身体裹了起来,他仿佛成了一叶无依无系的小舟,眼看就要吹跑了,吹散了架。这些天他过得慌张、懊丧、狂躁,现在反倒是平静了。他一边认真看路往前走,一边偶尔抬头看了看他姐夫的背影。

“姐夫,就在前面了。”苏时征忽然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的一家仓库说。

周习坤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大迈步地快速走过脚下那一堆乱石。苏时征心惊胆战地在后面,他怕一进仓库看到的是白闻生的尸体……,那样大概姐夫不会饶了自己。想想昨晚自己对白闻生的做的那些事,他也开始胆寒。怎么那个时候就着了魔怔一样了呢。快接近仓库大门,他就不敢再走了,站定着大口气不敢喘地看着周习坤走进了仓库。

很快周习坤就走了出来,脸色是灰的,目无表情说:“他不在。”

“不在?怎么可能呢,我,我走的时候,他明明就在这里。”苏时征惊诧纳闷,跌跌撞撞就往仓库里冲。

仓库的地上还有一堆残败成破布似的衣服,还有一些混合着沙土的黑红的痕迹。苏时征打了个哆嗦,看向周习坤:“……我,我……。”

“他受伤了?”周习坤问。

苏时征摇摇头又点点头:“一点点吧…,也许他醒来自己走了。”

周习坤轻叹了一声,没有大声指责,他也不去猜想不去追问苏时征对白闻生到底使过什么手段,他很平静似的说:“在附近找找,人不见了,至少应该还活着。”

“嗯。”苏时征一点头,几乎是以赎罪的态度,真的是尽心尽力地开始找起来。可周围一片荒败根本没有人烟,别说白闻生就连其他人也没见着。无头苍蝇似得大海捞针,最后一无所有到他鸦片瘾发作。

周习坤筋疲力尽,他几乎不敢往江上看,就怕一眼会看到白闻生在江面上漂浮的尸体。苏时征一直在紧张得哭哭啼啼,声音让他心烦意乱。虽然周习坤一直觉得自己并没有多爱白闻生,也不是少不得他。可就像一个猎人,磨刀擦枪,陷阱机关准备了大半天,刚刚下手却发现猎物没了,失落满满。别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难过。

继续找下去没有结果,只能另想办法。只要白闻生活着,就能找到,可是要尽快找到却不容易。周习坤不发一言手扶着方向盘,无头无绪地思量。苏时征拽着他的一只袖子摇了又摇,因为他发现现在的路是去苏公馆。这个节骨眼上,他说什么也不敢回去。

“姐夫,姐夫……我不回去,别送我回去。”

周习坤不说话,而是猛地将方向盘一转,车驶向了严秉林那儿。现在白闻生生死未定,他也不能贸然做出什么决定。如果苏成泰知道自己儿子害死了女婿,怕是又要翻天覆地一场。翻天覆地,周习坤倒是不怕,因为这场风浪难以掀到他身上来。

这后果无外乎有几种,第一种苏老爷大发雷霆,气死过去以后财产落到他儿子手里。第二种苏老爷伤心过后,重新分配家业,到自己手上不知道能有多少。第三种苏老爷找到白闻生,然后一如往常一样。而这些无论如何都是建立在自己必须把苏时征推出去,苏老爷或许会心疼儿子,而苏时征必然恨死自己。

周习坤打算把这事先缓一缓,当然缓不了多少天,苏成泰看不到白闻生,一天两天能唬弄得住,可时间长了肯定不行。他心里是相信白闻生还活着的,只能利用这几天时间找一找,若是不行再来做其他决定。

如此一想,周习坤送了苏时征后便首先去了一趟工厂。

前几天他买了一对姐妹送给了薛成天。江阿北一直依仗自己漂亮,在工厂里行着交际花的做派,薛成天对她也不过是痴恋美色罢了。现在江阿北没了孩子,还惹出一场大风波。薛成天是个会看形势的,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给自己找麻烦。

周习坤这一送正合了他的心意,双方各找了个台阶下台。周习坤和他还了得甚是投缘,俨然成了兄弟朋友。周习坤到工厂先是见了他,说白闻生去一趟了南京,交代他如果工厂里的人还有苏老板问话时要怎么回答。薛成天已经把周习坤当做了慧眼识了他这个英雄的伯乐,这点小事还不满口答应。前倨后恭的还带着周习坤参观了工厂,还有白闻生的办公室。

白闻生的办公室,也是白闻生的调子。周习坤一走进去就觉得此处充满了白闻生的气息,有条不乱,简简单单。周习坤在白闻生曾经坐过的皮椅上坐下来。手指抚摸上光滑的桌面,

他曾经觉得白闻生像块冰,可冰再怎么冷也会被太阳捂化的。自己是使了手段,强行留他在苏家的,如此一想周习坤的心里才泛起了一些歉疚。可那些歉疚不过像是绕着磐石的轻风,无法动摇它。

他只是有些郁闷,无所适从之下,他随手拉开了一个抽屉,才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放着自己那天寄给白闻生的一张请帖。上面的香水味还在,抽屉一打开,便幽幽地弥漫到了空气里。周习坤拿出请帖,对折了一下放入自己口袋。

出了丝厂,周习坤先回了一趟苏公馆,用去南京见朋友的理由,安抚下了苏老爷。然后找到和他洋行合作的皮尔先生,动用了法租界巡捕房的人力去找,可是法租界的巡捕能寻找范围实在太过有限了。而且这事又不能大作声张。苏家在业界有声望有地位,与其他既是相互依存的朋友,同时也有竞争对手。如果让人知道大老板病倒,管事的姑爷又下落不明,他们联合起来整出一场风波来也未可知。

周习坤自己的势力只是出展头角,偷偷分了法租界鸦片生意的一杯羹,眼红嫉妒想要铲除他的不在少数。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不得乱子。

他琢磨着白闻生能在的地方。一个是重伤被人所救,这个倒也好,只要他清醒总能给苏公馆报信。还有两种可能就是他被人所制,无法传递消息。又或者是他自己想要离开。白闻生有预谋逃婚的前科在身,周习坤最担心他又来这么一次。所以他让几个洋行的小工,去了汽车站和火车站。当然这些纯属于碰运气的做法,他就像只瞎猫,想试着去抓一只死老鼠。

可死老鼠周习坤没有遇到,却碰到了周习盛。对于周习坤来说,周习盛还真好比死老鼠一样,让人恶心。可周习盛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满面春风笑意,不是来和小弟吵架的。但是周习坤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给不得周习盛好脸色看。两个人在一家酒楼,几言不和就要不欢而散。

可这回周习盛耐住了性子,几句凶话以后又转了笑脸,问起了周习坤洋行的生意。周习坤觉得他这纯属没话找话。不耐烦地就回了一句:“大哥,你难道不用回南京了么?”

“啊。短期内不用去了。我已经被派在上海,以后我们兄弟可以常见。”周习盛说到这就笑了一声,双眼直盯着周习坤。看着周习坤不高兴,他也高兴。

可这个消息对于周习坤来说却不是好事,他浑身一冷,只能气这老天频频与自己做对。以后这人在上海,岂不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让不让人活了。忽然他又转了念想,或许自己可以让周习坤利用他手下那些丘八去找找人。他先只是想,没有说出来,眼睛骨碌转了转。

“有话就说。”周习盛最受不了他这模样,以前小弟倒是单单纯纯的,现在眼珠一转准出鬼点子。

“大哥,你帮我一件事,可以么?”周习坤说。

周习盛这下更高兴了,不动声色地笑问:“什么事?”

“帮我找个人吧。”周习坤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白闻生婚礼时候照的,眉清目朗,衣冠楚楚。

周习盛瞅了一眼照片上得小白脸,他虽然看见过白闻生,可是全然忘记了他长什么模样。拿起照片一看就笑说:“你这又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了?”

“胡说八道,这是我妹夫。他昨晚不见了。”周习坤很快将那照片夺回来。“你找不找?”

“找!小弟的忙大哥当然要帮。”周习盛朗笑道。他发现自己其实有了些要巴结讨好小弟的心态,萌生出来的还不算多。

“那两天,能有消息么?”周习坤毫不客气的问。

“逼得这么紧?”周习盛手肘撑到了桌上,凑近了些。

“没办法。三天找不到,我就要另作他法了。”周习坤说。

“好。那就两天,只要他还在上海,两天足够了。”周习盛近距离地看着周习坤,深觉得他还是不要蓄胡子为好。想此他又忍不住地想去摸一把周习坤的脸,可是他现在有了忌讳,怕周习坤当下给他甩脸。算了,算了,先给他点甜头为好。

这下两兄弟算是好好地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期间周习盛一直盯着周习坤看,仿佛对着他脸就能下饭似的。周习坤也不好现在冲他发脾气,麻木下扒拉完了一碗饭后起身就要走。周习盛却拖住了他。

“就走?下午一起去戏园子看戏吧。”周习盛好不容易才逮住这么个机会,不想浪费。

“做什么?”周习坤皱了眉头。

“你不是喜欢罗曼蒂克么?”周习盛笑了笑说。

周习坤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什么罗曼蒂克,一起看个戏就是了?他心里这么想,可是没有说出来而是笑说道:“大哥,你别忘了我拜托你的事。两天功夫,你还有时间看戏,等找到人再说吧。”

周习盛很想给他这个给脸不要脸的小弟一巴掌。对于他来说这么和颜悦色简直是放下身段了。何况要找人也用不着他亲自去吧。算了,今天就放他一马。周习盛想了又想最后这一巴掌也没能落下。

他把手一松:“那好,那就找到了以后再说。照片总要给我。”

周习坤递过照片,笑着起身,从衣帽架上拿下帽子,戴好在头上:“大哥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公司内部最近有宫斗发展趋势如果要是我下本开宫斗去了这原因就是

☆、32 合纵计

一天过后依旧是杳无音信。晚饭时,本来一个齐齐整整的家。现在饭桌上,却空出了两个位置。苏成泰发了脾气,撂下碗,怒道:“闻生怎么会突然这么没规矩了,出门也不先说一声!”

苏时瑛给苏成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碗里说:“爸,你又发脾气,医生都交代了,你现在要平心静气。”

“平心静气,你们一个个的要**心,我怎么能平心静气。”苏成泰叹说道。

“闻生这次是不太懂事了,年轻人嘛,总是这个样子。”苏时瑛笑了笑说。

“爸,这次是闻生的朋友得了急病,所以他才没时间回来告诉你。”周习坤如同嚼蜡地吃了几口饭,放下了筷子。

“是,就是嘛。”苏时瑛笑容勉强,手落到桌子下,在周习坤的大腿上捶了一下。周习坤无动于衷。

“这孩子…。”苏成泰还想说什么,可这时电话铃声响起了。电话是找周习坤的。周习坤趁机离了餐桌,他拿起听筒听到了对面周习盛的声音。

“燕棠,晚上金蟾舞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周习盛是邀功请赏的语气,大喇喇、得意地说。

周习坤听得心思一动,背过身,一手捂住听话筒:“找到了?”

“那还用说?”周习盛斜坐在椅子里,长腿架在桌子上,空闲的手里夹着一根古巴雪茄。夏长明站在他身边,划亮了一支长火柴,凑过去点燃。

“他在哪?我去见他。”周习坤完全没去理会周习盛,一本正经地口吻不急不缓问道。

“小弟啊,你没听我刚才说的么?先看戏,再带你去见他。”周习盛惫懒地长吸了一口雪茄。

“先见人。”周习坤简洁回答。

周习盛碾咬了一下牙根,像是被什么酸了牙,在云雾阵里说:“好!地方不好说,我让车去接你。”

“好。”周习坤放下听筒。他目光看过一眼餐桌,转身快步上楼更衣。苏时瑛看了她爸一眼,也放下了碗筷跟了上去。她在周习坤身后,回房进了屋,抱着双臂,用臀抵关上了门。注视着正匆匆穿衣系领带的丈夫。丈夫全心全意地穿戴,却没注意到她。直到走过来要出门,才发现被堵住了路。

“时瑛,让一让,有些急事必须要出去一会。”周习坤好言道。

“习坤你最近是怎么了?”苏时瑛没有让步的意思。

“没有怎么啊。乖,一会就回来。”周习坤拉了拉苏时瑛的胳膊,他知道有一段时间冷落了娇妻。何况又是在她怀孕的特殊时期。他虽想好好补偿,但是不是现在。

“你现在可是一天到晚往外跑。我的话你倒是听了一句没有?”苏时瑛皱着眉头,她是大家闺秀,所以善于控制自己的性子,可忍得了一忍不了一二再再而三。被哄惯了的人,突然受到冷落必然是会胡思乱想。

周习坤笑了一下:“怎么会没听呢?”

“那趁着那个白闻生不在,你赶紧的去和爸爸说去厂里头帮忙嘛。”苏时瑛说。

“好,好。”周习坤连口答应,搂过苏时瑛的腰,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先出门,回来一定按照太太的指示办。好不好?”

“你这成天不在家,你就不怕这孩子出生不认你这个爸爸?”苏时瑛蹙着眉尖说。

周习坤笑把手捂在她肚子上:“他会认得的。宝贝,乖乖在家陪着妈妈。”

“你啊。别以为这么随便说两句儿子就会听你的了。”苏时瑛拿开他的手。

周习坤倒是真想陪她,可是此刻楼下已经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催促着他出门。周习坤只能又劝了她几句,在苏时瑛的脾气还没消的情况下,先行下了楼坐上了周习盛派来接他的汽车。

车行驶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进了一所军医院,车没有停稳,门就弹了开。周习坤走出车,迎面就遇上了周习盛。他一口气上了台阶,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人在哪?”

周习盛两手插在军裤里,唇角是笑着的,可是眼睛凛凛看着周习坤不发一言。

周习坤回过头:“他在哪?”这次声音语气都变重了。

“你急什么,他还没醒过来。”周习盛眯着眼睛说。

“大活人失踪好几天我能不急?”周习坤沉住气反问道。

“我只是想让你做好些心理准备。”周习盛说。

“他怎么了?”周习坤皱着眉头问,他知道白闻生这次该是遭了罪,可他要求不高,活着就行了。

周习盛笑了笑:“别的倒没什么。就是被人玩惨了点,连刀子都上阵了。外加天冷得了肺炎。”

周习坤听了此话,面部肌肉一跳,声音却极为木然:“在哪里找到他的?”

“一艘渔船上。”周习盛说。

周习坤不再问什么,直接说:“带我去见他。”

周习盛回头给了夏长明一个眼色。夏长明便跑过来站到周习坤跟前抬手,毫不回避讳地直接看了周习坤一眼,道:“七爷,这边走。”

周习坤坦然接受了这个目光,知道这个小子心里没啥好货,脚步依旧跟着夏长明到了三楼的一件病室,他推开门就看到白闻生侧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神情倒是很安然像是睡着了。周习坤锁上了门,走过去站到了床边看着不做声。其实他心里有点畏怕,他宁愿白闻生这么睡着,因为周习坤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知道白闻生见到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站着长吁短叹,五味杂陈。看着白闻生细细长长的手落在被子外面,就忍不住轻轻地握了一下。凉滑的感触让他干脆把那只手握在了手心,一个骨节一个骨节地细致揉捏。等他把玩够了一抬头却发现白闻生睁着两只乌黑眼睛,早已经在注视着他了。周习坤收回了手,有些尴尬和内疚地笑了下。

两人对视,而却静默的过了几分钟后,还是周习坤先开口道:“你安心在这养病。别的不用去想,我每天过来看你。”

他这句话说完,并未得到及时的回答,又是沉默半晌以后,白闻生才说:“岳父他,知道了么?”

周习坤也没想到他第一句就会问这个,直说道:“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所以还没找到之前还不敢跟他说,骗他你去南京见朋友去了。”

“那就不要告诉他。”白闻生垂下眼皮。

“我就告诉他你病了,让他来看看你吧。”周习坤想了想说。

白闻生摇摇头,轻语轻言地说:“我暂时不想见苏家的人。”

周习坤皱起眉头,心里颇有点惊讶,看着白闻生。

白闻生扭过头,目光是看向窗外的,眼神浑浑浊浊,看不出神色。一会以后,他平静地说:“是苏时征做的。其实我一直醒着。”

周习坤简直惊了一下,暗暗倒抽了一口凉气,神色复杂地盯着白闻生,舌头抵在牙齿后面,一些话在他嘴边转了几个圈,还是未能成句成段,最后他放弃地如实道:“我知道,发现你不见,我就去找到他了,让他带我去找你。可惜没有找到,只好拜托我大哥了。”

“嗯。”白闻生轻轻吭了一声,又没了声。

“你打算告诉岳父么?他如果知道,会还你一个公道。”周习坤有些犹豫问。

“不。”白闻生回答的声音轻却是果断。

“为什么?”周习坤皱了下眉头。“你是心软还是怕苏时征?”在周习坤的心中白闻生是单纯的柔弱的,而且自成一个世界,对外界不关心,也不让人进去。

“都不是。”白闻生闭上眼睛,眉心里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又不是为了他才这么决定。”

“那是……?”周习坤不解问。

“白家欠他们家的算是还清了,以后就真的互不亏欠。”白闻生道。

周习坤沉下眉头思忖了一会,他对白家和苏家的具体恩怨并不是特别清楚,不过白闻生这话既是原谅又有点绝决的意思,既然还清楚了债,那以后就不必再受恩情所制。周习坤觉察出了一些意思,点点头道:“好。就如你所说的,我也不会将这个事泄露出去。”

话题似乎又戛然而止,不过现在周习坤自如了许多,他往白闻生的床边一坐没有了要离开的意思。其实他挺想看看白闻生的伤处的,不过对方必然不会愿意,此刻起争执没有什么必要。于是他随意说了一些询问白闻生身体状况的话,白闻生神态疲惫可俱一一回答。两人交谈着直到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的是夏副官,显而易见周习盛已经等得没了耐性。周习坤这才兀然记起了这回事来,他站起身,看了一眼门,却又对白闻生表现出恋恋不舍,不肯挪步。白闻生也随着看了看门,轻柔柔地开口道:“你先去吧。”

“这……。”周习坤为难的看着白闻生。

白闻生的嘴角一动,似是笑了一下:“你明天再来吧。”

周习坤心中敞亮了一瞬,白闻生这句话是给了他一张莫大的通行令。顿生出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慨。他扬起嘴角,稍点了头:“好。过一天我给你转一家私人医院吧,这里毕竟人多眼杂。”

白闻生点头:“由你来定。”

周习坤走出病房时感觉自己脚步颇为轻快,就连眼角嘴边都情不自禁地带着一丝笑意。这种有心而发的喜悦,连周习盛也觉察到了。他狐疑地瞅了周习坤一眼:“心情不错?”

周习坤扬起了一边眉毛看向周习盛:“怎么?”

“骚!”周习盛一个字一针见血地说。

周习坤皱紧眉,嘴角压低了。

周习盛这才笑凑过去:“我是说你笑得好看。”

可他此番解释已然无用,周习坤已经大迈步走出了医院走廊。周习盛背负起手,对着尽头那片白光勾勒出的背影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我是把妹子们吓跑了么

昨天在修文,修了上来,发现无限网络登陆不了

电信无限网真是太差了我只用他来开网页都半死不活千万不要买。

☆、33 罗曼司

周习坤当晚信守承诺,应邀去了天蟾舞台。这地方在公共租界的四马路,乌龙混杂、人声鼎沸,无论你是挥金如土的阔少还是每日挥汗如雨的车夫工人都能在这找到自己娱乐消遣的去处。暗门子、烟馆、赌场比比皆是。

天蟾舞台披了一层五光十色的彩灯,闪闪烁烁,门口立了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拾玉镯”后面又跟“萧玉鸣柳一茵”几个大字,一圈灯泡簇拥着,照得雪亮雪亮。这两位角儿可是现在顶顶红的。

周习坤是自己开车来的,而周习盛早已在门口等他。两人见面后便一起上了二楼包间,两人各往一张红木椅子上一坐,中间隔了一张放瓜子点心的小几案。夏长明立在了周习盛身后,眼睛没上过戏台,直直盯着前面两人的后脑袋瓜子。

周习盛不是来看戏的,所以有些心不在焉。可周习坤却看得颇为仔细,眼皮子底下溢出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个唱小生的白俊公子萧玉鸣,简直像是快爱上他了。

“喜欢?”周习盛拉展开眉头问。

“啊,漂亮。”周习坤很是故意地说,从桌上果盘里拿了颗花生剥出两粒红皮花生仁扔进了嘴里。

“呵。你也漂亮。”周习盛向来是不太看得惯这些文文弱弱的戏子模样,所以这句话并不是夸赞语气,可也没刻意带着攻击性色彩。因为周习盛一直觉得今晚这是一场罗曼蒂克的约会。

周习坤眼下一转,并不放在心上。既然跟着周习盛来了,他的自我心理工作就已经在来的路上建设得很完善。让大哥现在逞逞口舌之快这不算什么。白闻生还在他手里呢。虽然周习坤了解大哥不屑于用白闻生来要挟自己,不过谁知道把这疯狮子惹恼了会是什么后果,更何况着疯狮子后面还站着一只专出坏主意的公狐狸。

想于此周习坤笑了笑客气地说道“大哥,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麻烦倒也不麻烦,只不过你好像对你那个妹夫特别上心?”周习盛手指点了点几案面,一副大爷派头。

“也不是,只是我那个病中的老岳父对他特别上心罢了,我这也是奉命办事”周习坤诚诚恳恳地回答。

“是么?”周习盛不信地问。

“你以为呢?”周习坤低硬着声,显得略有了脾气转过了目光。

周习盛看着他那模样忍不住地笑了,恨不能在他脸上大亲一口,就觉得他生气的时候也特别又一番风情,于是一双眼睛里不由得燃上了暗焰。

夏长明眨着一双明亮眼睛看着师座,心想着他这是又要开始发情了啊。夏长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七爷周习坤,实在没在他身上找到什么可取之处。不如自己,哪一处都不如自己。除了出身好以外,可这是老天决定的,怎么能怨得了自己呢?夏长明对自己的人才样貌一直是很有自信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摊上了一个爱赌博酗酒不争气的老爹。不然自己那也是个少爷的命啊。

“想你们也不能如何。”周习盛自负地笑说,一只手很是自然地搭到了周习坤的手背上。周习坤不自觉将眼一瞪,却是反握住了周习盛的手,将它按在桌子上,拍了拍哄似的说道:“看戏。”

周习盛对小弟这一做派很是受用,既然小弟喜欢罗曼蒂克的这一套,自己就陪他玩。可是对他来说这些不过是想得到猎物,所撒出的一些诱饵。以前想吃到小弟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周习盛是个老饕 ,过去那种无所节制的吃法也没让他觉得餍足。而现在这种吊着胃口,看得见吃不着得玩法,颇为新鲜地勾起了他食欲。他看着周习坤,见他衣着俨然,神态正经,就恨不能一件一件扒光了他,将人摁在这栏杆上当场给干了。

周习盛不动声色滚动了喉结,咽了一口唾沫,今晚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抬起眼给夏长明使了个眼色:“你出去。”

“师座。”夏长明有些不情愿的叫了一声。可是周习盛一瞪眼,他就毫不犹豫地行了军礼,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周习盛是不会领会夏长明的心思的,此时此刻他已经全神贯注于周习坤的身上。周习坤在这目光下其实如坐针毡,不得不摸出了烟,吞云吐雾地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周习盛在他的神态自若捕捉到了一丝紧张,他想小弟还是畏惧自己的,这很好。

他伸张一条长臂搭搂在了周习盛的肩头,将整个人围搂了起来,不等他发表异议,两指就夹住了周习坤嘴里的那根烟,身体倾斜着越过了那张几案,去抽那根烟。周习坤纹丝不动,感觉大哥的脸就要与自己的紧密相贴,鼻子下除了烟味其余皆是他大哥的味道。他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自己的身体和大哥的曾经有过无数次的亲密无间,他也的的确确从中感受到过快活。可是,到了现在,那些不过变成了记忆力一堆放了时间过长的烂肉,回忆起来光闻着味道就犯恶心。

而周习盛饱满地吸足了一口烟以后,侧过头朝着周习坤的面目就缓缓喷吐出来。那烟雾本呈一股烟柱子撞到周习坤的脸上后向四周卷散开,薄雾似的笼罩到着直到消散。

“大哥你做什么?”周习坤忍不住问。

周习盛一拍周习坤的后脑勺说:“你忘了么,你小时候追着我就求我喷你一口烟。”

周习坤隐约记得有这个事,不过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承认,他盯着周习盛的眼角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大哥,你该给我找个嫂子了。”

“嗯?怎么突然说这个?”周习盛一愣,手里的烟灰数数落到周习坤的西装上。

“再不结婚,你都要老了嘛。”周习坤笑说。其实周习盛正值壮年,眼角锋利,肌肉皆是饱满富有张力,可是周习坤就是想刺一刺他:“大哥,那严家的小姐是怎么一回事?大哥看不上她?”

“你怎么知道?严大告诉你的?”周习盛迷了眼睛问,个不太美好的事,不该在这么个倾诉兄弟之情的美好时刻被提及。

他虽然对严家那个小姐没抱多少意思,可是谁先拒绝谁,这可就是很关键的问题了。那严家大小姐是个读教会学校长大的时代女性,崇尚自由恋爱,所以当周习盛衣冠楚楚的要去看看未来准媳妇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严三小姐态度坚定地一口回绝了。对周习盛来说这虽然算不上是个打击,但是以后他对这类的事情的兴趣更加寥寥。

“就随便一听说。”周习坤以胜利的姿态笑了,在这方面他已经赶超了哥哥一步,不仅先结了婚而且连孩子都要有了。

周习盛自然看到了小弟脸上显而易见的优胜感,他冷笑了声,用夹着烟的手拍了拍周习坤的脸:“宝贝儿,这位子留给你怎么样?”

“我可不要。”周习坤目光一敛了笑,将目光放到楼下台上。

周习盛把烟往地上一扔,满掌握住了他的肩头,另外一手拽出了周习坤的领带,然后动作娴熟地开始抽拉解开。周习坤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抬起头:“大哥,我们在这里打起来可不太好看。”

“那你就老实点,给我听话!”周习盛长长抽出领带在周习坤的手上绕了几个圈,然后扎成了一个结。周习坤睁圆了眼,紧盯着他,伺机以待的模样。

周习盛却后退了一步,笑了笑看着他:“别每次见面都要打要杀的,行不行?”

“要打要杀的到底是你还是我?”周习坤皱眉问。

周习盛嘶牙一想,也记不明白了,算是妥协着说:“好,好,算我,算我的错。那我们现在开始握手言和,好不好?”

“握手个屁。”周习坤恨骂了一句,看了一眼手上的捆绑。

周习盛目光也随之看了眼,笑了:“不能握手,那就亲下。”

“滚!”周习坤绿着脸愤然道。可周习盛不依不饶压着周习坤肩膀就要去亲,可那人强拧着脖子,两个人的嘴死活接不上。摩擦扭撞间,周习盛简直感觉自己热血沸腾就要擦枪走火,军裤里支着钢炮,顶抵在周习坤身上蹭撞,于是他放弃了亲嘴,而是搡住小弟的头发,压住他的脑袋,往自己裤裆里摁。

周习坤的口鼻完全挤在了撑胀的军裤间,一阵阵窒息与厌恶感紧逼着他。其实他手上的结并不紧,完全可以自己挣脱开,摆脱这场猥亵,可周习坤没有,因为在他心里有一盏天平在不断地左□斜衡量。

而就在这时,门帘忽然就被挑开了。一个身穿长衫的男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带着笑意走了进来:“两位周爷,这是在唱哪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在文下看到妹子们是每天最开心的事=-=!

☆、34 险逃生

周习盛抬头一看,走进来的人正是黄云山。夏长明垂着头睁着眼站在旁边:“师座……,黄老板一定要进来。”

周习盛眼神锐利,二话不说走到夏长明跟前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夏长明被打懵了,白脸上鼻血滴答就趟了下来。

“黄老板来了怎么不早来通报?!”周习盛暴怒道。

“属下失职,求师座责罚。”夏长明捂着一边鼻子,鼻音浓重。

“诶,跟他没关系,就别为难他了。”黄云山向来怜香惜玉,掏出一块丝帕向夏长明递了过去。夏长明哆嗦着,却不敢接,看了周习盛好几眼,才终于得到眼色。这才伸手接了过来,一下捂到了鼻子上,然后退了出去。

这时候,周习坤已经挣脱开了领带,将它卷起来塞进了裤口袋里。站起身俨然刚才毫无其他事情发生一样,笑对黄云山说:“黄老板,这么巧你也在?”

黄云山挑了一下稀疏杂乱的眉毛,笑了笑:“小明一直在我耳边提起他这两位师兄呢,怎么说也要来捧捧场子不是?”

周习坤笑点了点头,抬起眼正看到了黄云山身后的杜小明,他正一直朝着自己微微笑呢。周习坤看着他,也是点头示意。

“黄老板,不在租界还真是难见到你。”周习盛面目带笑,话却很是刻薄。在他眼里黄云山就是个乌龟,只敢龟缩在英租界里。

“所以说我们三个有缘啊。”黄云山一边道,一边很自便地坐到了座位上。周习盛和周习坤对视了一眼,也随之坐了下来。

“黄老板,听说我弟燕棠最近一直蒙你照顾呢?”周习盛道。

“照顾谈不上。周小弟是个会做生意的人才,一起发财罢了。”黄云山笑道。

周习盛冷冷峻峻地盯了一眼周习坤,周习坤只是半垂着眼睛发笑。他忍不住就嗤之以鼻地道:“他能做什么生意,我看他,被人卖了还会帮忙点钱。”

“这话说得…”黄云山冷笑了声,手点了点胸口:“你以为我黄某是什么样的人?”

周习盛大喇喇地坐着:“我这是比喻,没有指名道姓的意思。”

周习坤只听,由他们去斗嘴,一双眼睛微微笑着看着杜小明。这次还是靠了杜小明的帮忙。杜小明坐在黄云山身边,眼睛也是看着周习坤的,简直到了羞羞答答的地步。

他其实是个认命的,做这一行的,又不能唱成顶红的角儿,而就算红得发紫,也有色衰年老被人忘却的一天。跟着黄云山,不算好也不算坏,只能偷偷多存点钱,到以后被人玩腻了也可以自个过得好点。可当他遇到了周习坤,才又觉得原来这命也未必是绝对的事。

这四个人,其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还有两人却是在偷偷的眉目传情。而楼下的人声鼎沸简直和他们没了关系。一个穿着衬衣马甲的服务生模样的人进出倒茶添杯,也几乎没有人太注意他的存在。

周习坤本也没留意到他的存在,可就在他走到黄云山身前,弯腰看上去是要清理桌面上的花生壳的时候,周习坤兀然发现在他的托盘下还藏着一个黑洞洞的家伙。

是枪,周习坤呆看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那人伸手掏枪。

“小心。”他大叫一声。周习盛和黄云山也反应过来。可那人离黄云山很近,又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虽遭阻扰可很快就瞄准了黄云山,扣准了扳机。然而黄云山临危之下竟然抓起身边的杜小明,将他往枪口上一推。周习盛也当即扑了过去。

可时正是楼下票友们欢呼叫好,喧嚣整天的时候,枪声也被掩盖在了这片嘈杂之中,只是闷闷一响,子弹打在了皮肉上。杜小明应声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抽搐蜷在一起。杀手也被撞倒在地,周习盛刚是撞偏了杜小明,这下他眼疾手快踢走了落在地上的抢。在这一片混乱中,又是一声枪响了,是周习坤一枪打在了那人的太阳穴上。

黄云山已经吓得钻进了椅子下。杜小明没有打中要害,可是也流了不少血。鲜红的血液,从肩膀的伤口不断往外溢出。他眼角湿润着,痛苦眨闪着看着周习坤。

而周习坤握着枪,瞳孔收缩在一起,浑身绷紧着还保持着开枪的动作,还在不断发抖。周习盛捡起地上的抢,警惕地看了楼下,又拉开一丝帘子看了看走廊外头,夏长明不见了踪影,也没那人的同伙继续冲进来。可这里已经不安全,必须马上离开。

“燕棠,走啊!”他压低声音叫道。

周习坤这才反应过来,他弯下腰把躺在地上快疼昏过去的杜小明抱了起来。他扫了一眼椅子下还抱着脑袋的黄云山,对周习盛说:“带着他。”

周习盛是不情愿的,黄云山是他们袭击的目标,带着他就多很多危险。可是此刻没有时间多想和解释,他一把将人拽了起来,把黄云山顶在了前面,端着枪出了包厢。周习坤抱着杜小明,虽然拿着枪,可遇到了危险也没办法再瞄准开枪。所以他只能跟在周习盛,靠着他的掩护往楼下走。

来来往往看戏的人,都被枪吓呆了,一个个贴着墙站着不敢喘气。周习坤看着杜小明流出的血越来越多,简直在他肩头开出了一朵血红的花。他不由得加快脚步,而臂弯里沉甸甸的,后背也被汗水沁了个透。他稍停了脚,使劲抬臂往上一托,杜小明身上的血,也染到了他的身上。

“没事,你不会死。”他喘着气,低头对怀里的人说,脚步不停交替,急匆匆地沿着陡窄的楼梯往下赶。周习盛就在他的前面,手握着枪倒是稳稳当当,沉着无比的样子。周习坤对自己大哥的枪法有信心,所以并未彻底慌乱。

他们在一片惊呼中出了戏楼,周习坤放下杜小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伸手去套车钥匙。周习盛立在他身旁,左右扫视,一边催促:“你快点!”

周习坤这时候也没工夫去反驳他,选出钥匙插入车门拧动着将门拉开,周习盛先是把黄云山推进了车里,周习坤又把杜小明抱了进去。他自己则绕道了驾驶室,可此时又是一声枪响,骇得周习坤往车旁一躲,那子弹就擦着车顶而过撞出了一道火花。

周习盛当机立断抬手就朝着街口发出枪声的地方来了一枪,一人在人群中倒在了地上。可周习盛再一看,有数不清的人正朝着他们这边走边举枪。与此同时子弹声此起彼伏在车上响了起来,眼看不一会这车就要被打成了筛子。

“走!”周习盛叱道,同时钻进副驾位。周习坤随后进了驾驶室,关上车门发动了车,子弹还在射击,他只能埋在方向盘上,踩下了油门。车狂飙地窜了出去。那些人还在后面追,周习坤不敢回头,只能不断加速。车驶入了租界以后,那枪声才算消失,安静了下来。

周习坤这才有工夫放松了些双手,侧头去看周习盛:“去,去医院么?”

“别。去我那。你下来,换我开。”周习盛道。周习坤刹住车,两人调换了位子。坐到副驾驶位的周习坤几乎要瘫到椅子上,大喘了好几口气以后他才想起后排的杜小明。他转过头,发现杜小明是半倒在车门上的,而黄云山离得他远远的。

“看看他还活着么?”周习坤吼道。

黄云山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那是和自己说话,他不想碰满身血的杜小明,可是周习坤的命令现在他又不敢不听,只好伸出手探了一下杜小明的鼻息。一下感受不到,又碰了一下,这下他转过头:“活,活着呢!”

周习坤松了一口气,转过身不再说话。

车窗外夜色凝重,只有汽车轮胎刷刷开过路面的声音。街道两边很远才有一盏孤零零的昏黄路灯。终于车在一个弄堂口停了下来,周习盛下了车,把车后的两人弄出了车。周习盛抱起昏厥的杜小明进了弄堂,周习坤走在他身后,东张西望。他不知道自己大哥在这种平民弄堂里也有住处。

在弄堂七拐八转,终于进了个屋子。周习盛关上门,拉亮灯。这屋子窗明几净,收拾得就像是普通人家住的一样。把杜小明放在一张床上后,周习盛去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提着医药箱就走了进来。杜小明的肩膀被贯穿,不过没伤及要害,止血,包扎,等一切忙完已经是凌晨三点。

医生走了以后,周习坤这才觉得彻底的安稳下来,他走到另外一间房,把自己血淋淋的衣裤脱下来,往床上一倒。不一会以后,他虽然没有睡着,可整个身体和思维都开始游移漂浮。不知道多久过后,床边一陷,是周习盛躺了下来。周习坤不挪动,周习盛也不说话,两人竟然和平共处地躺在了同一张床上。黄云山被关在了另外一个小房间里,所以这屋里如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今天来更。

目测有个大考试正在逼近,所以会更慢点了。不过尽量保持隔日更。

现在手里还有点存货=-= 可是如果存货用完了就很苦逼了= =

☆、35 同枕眠

等周习坤终于缓过来,才侧过头,皱着眉头看着躺在一旁的周习盛。周习盛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可等他转过头要闭眼睡一会的时候却听到周习盛开口道:“黄云山那人不行,这下你信了?”

“我知道。”周习坤一和周习盛谈到这类问题就头疼,所以他不想说话,闭上了眼睛。

“不知好歹。”周习盛骂道,不过声音很轻。过了一会,他发现周习坤不再搭理他,便翻身压到了人身上,开始揉搓他的身体,一定要把人弄醒了。

周习坤开始还能装死,可最后也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一把子抓住了周习盛的手,气道:“有完没完?我累死了,要睡觉。”

“你累,老子不累?这可是为了你,差点命都没了。”周习盛抓住了周习坤的头发,逼着人与自己对视。

“请我看戏的是你。何况你也没死。”周习坤垂下眼睛,惫懒地说。此刻他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衩。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狗东西!”周习盛凑下头,和他到了头抵头的模样,咬牙切齿般道:“老子可就怕那颗子弹没长眼伤到你一身好皮肉。”

周习坤笑了,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他太困了。可是周习盛又硬生生把人给摇了醒:“不行,今晚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手一扔,把周习坤丢躺到床上,动手开始松解自己的皮带。

却没想到周习坤这时候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抬起手对他招了一下:“你精力那么好,那就赏你吃吃……。”于是他闭上眼睛,双手摸到自己裤头,屁股在床上一翘翘,开始往下脱蹬裤子。周习盛眼睁睁看着他这似春梦中似的行径,被燎原了一身火。就见周习坤的身体在刚刚把裤衩腿到大腿根时,就宣告了罢工。没了筋骨般的一只手垂着指了指下身,然后梦呓着道“来吃吧,只有这里。”

周习盛登时就被气笑了,一巴掌拍在周习坤的侧臀上。笑着骂道:“贱小子,混账东西,骚货。”他一口连续骂了好多个词,可是托住小弟的身体却又有点爱不释手。感慨了一下,好像以前那个缺心眼的小混蛋又回来了。两掌揉住手感极佳肉乎乎的臀肉后,他当真俯下身含住了周习坤腿间的家伙。周习坤当即抖了个激灵,嘴里还哼出了一声,显然是舒服极了。

周习盛对这身体惦念依旧,此刻含住那软韧的玩意,像是得到了一个好玩的宝贝。吸吮舔啄,眼睛只盯着周习坤,就像看在自己刺激下,他是什么表情。这东西是个禁不起都逗弄的,很快就涨大充血抵住了周习盛的喉咙,让他差点没反吐出来,这下算是自作自受了。

其实他口技不佳,因为在床上,很少有他去伺候人的机会,一切动作也不过凭记忆,回忆人家是怎么伺候自己的。弄了老半天,周习坤不但不得解放,还被他牙磕得疼起来。这时候周习坤的瞌睡已经全醒了,可他还装作睡梦,闭着眼睛薅住了周习坤的头发,然后挺动自己腰往里顶撞。这动作是完全不在乎对方感受,而是一味的享受沉沦,同时一想起自己干的人是大哥,周习坤就越发兴奋起来。

相反周习盛却在无比痛苦之中,换做躺在床上的是别人,他早就要狠狠揍他一顿了,可就因为那人是自己小弟,所以他忍了。煎熬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一股子热流终于有力道地激入口腔。周习盛闭紧嘴,快速冲到浴室里去吐了又漱了口。回来时还忍不住骂骂咧咧了几句:“妈的,原来这玩意这么难吃。操!”

他给周习坤擦了擦身。外面天都灰蒙蒙地快亮了,也没几个小时能睡了,便躺到床上,把光溜溜的整个人抱进了怀里。这是一具结结实实的躯体,还隐隐带着烟汗的味道。周习盛想起以前小弟总是把自己弄得笑喷喷的,好不熏鼻子,现在这味道反而好多了。他鼻尖贴着周习坤肩胛的肌肉嗅了嗅,然后干脆张开嘴满满咬了上去。他舍不得把人咬醒了,所以只是浅浅的一口,落上了不深的牙印。这才蹭蹭贴贴地把脸埋到了人肩膀,瞌睡起来。

几个小时后,已经是上午了,周习坤率先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周习盛的脸近在咫尺,还在睡着小打着长长的呼噜。昨晚的事很快就清晰地涌现在了周习坤的脑海,他脸一变色,身体往外挪了几分,小心翼翼地拎开搭在自己腰上沉甸甸的胳膊。两条腿耷拉到床下,起身想要穿衣服。可在房间里看了半天才想起昨晚那衣服算是毁了,根本没法再穿。回过头,又搜寻了一边床上,自己裤衩被周习盛压在了身下。

周习坤眉毛一跳,干脆把他大哥的军裤和衬衣穿在了身上。衬衣扎在裤子里,皮带一系,马马虎虎地也算合了身。

于是等周习盛醒来,在房里找不到了小弟,也不见了自己的衣服。他骂咧了一句,赤脚下了床,走出房下了楼,却见小弟穿了自己的衣服,坐在木头方桌前喝着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另外一手还拿着一根金黄油条。他一个心落了地,刚才还真以为这小子就这么溜走了。

周习盛向周习坤走了几步,周习坤听到了脚步,口里咬着油条抬头一看,就见周习盛赤身裸|体,一身健硕的肌肉,腿间的一套家伙还随着走路而摆动。硬生生的吞咽了一口,当下油条便卡住了他喉咙,喝了好大一口豆浆才咽了下去。

周习盛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冷笑,目光是盯着人的裤裆,他在想那军裤里头,必定什么也穿,又想起昨晚,给人拍背的手简直要化作了霹雳掌,重得让周习坤喷出了口豆浆。

就这么光着不是个事,所以周习盛叫昨晚的那个军医来的时候顺便带了两套寻常人穿的褂子。周习盛和周习坤这么一换上倒真像了住在着里弄里的两兄弟。哥哥高壮可能是在码头干活的,而弟弟文质是个教书先生。

军医给杜小明查看了伤势,又换了药喂了药,他表示杜小明虽然还在发烧,但是生命没有大碍。周习坤握着昏昏迷迷的杜小明的手,这才想起了被关在小房间的黄云山。可几人打开了房门一看,却发现窗户打开,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周习坤懊丧,昨晚手忙脚乱,实在轻视了黄云山。不过还好他跑了,不然自己也暂时想不出对付他的办法。而且现在追杀他的人已经到了上海,他从自己这跑了,也未必能有好日子过。

中午,出了太阳。周习坤提出要走,周习盛却不让。昨晚周习坤杀了人,黄云山的仇家肯定也在找他,现在要出去不安全。可他却执意着要走,他不可能为了这个事和黄云山一样一辈子躲躲藏藏。杜小明受了伤,只能暂时住在这里,继续治疗。

周习盛看怎么说周习坤都不听,真想直接把房门锁了,关着他,让这个不听话的弟弟一辈子不能出去。可现在的小弟,不是自己说管就能管的。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随便他去了。

当天下午周习坤回了苏家,苏时瑛在家里因为丈夫的一夜失踪正心烦气躁地在家里发火。一见周习坤换了全套衣装,简直有些灰头土脸地回来了,生气也转换成了些心疼。周习坤编了一套滴水不漏的谎话,说是昨夜回家遇上了混混抢钱。苏时瑛把本来留着骂自己丈夫的话都转给了那些混混,还说要去巡捕房。只不过周习坤当然是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周习坤没有再出门,而是安抚性地陪着苏时瑛,在家里睡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他先找了严秉煜说了关于黄云山的事。他们决定先将洋行关门一段时间,仓库里还有的货就先都不动,静观其变一段时间。办完了生意上的事,周习坤提了一篮子水果去了华界的军医院看望白闻生。本来是约好昨天就来看他的,可是因为黄云山的事,耽误了一天。周习坤倒是期待那人对自己发个脾气之类的。

他刚走上二楼的走廊,便听到白闻生的病房传来了哗啦啦像是瓶子罐子摔落到地上的声音。周习坤走到门口,眼见着一个装药水的玻璃瓶顺着地面滚到了自己脚边。他往里一看,之间房里医生护士站的满满堂堂,地下凌乱一片,而床上白闻生正冷着脸,双手与两个女护士僵持对抗着。

“这是怎么了?”周习坤站在门口问道

医生很严肃很无奈地走了出来:“白先生不配合治疗,不愿意让我们查看伤口和上药,他这样让我们很为难。”

周习坤看着倔模样的白闻生笑了笑,转过头对医生说:“你们先出去,我和他好好谈谈。”

“嗯。那谢谢你了。”医生带着护士全离开了。周习坤笑着坐到了白闻生的床边,看着穿病号服的人,好言温柔着声道:“为什么不肯换药?不想早点好了?”

白闻生沉着下巴半天没有说话。

周习坤又笑了笑:“我记得是谁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来着?”

这下白闻生抬了抬头,忽然他开口道:“那些护士是女人。”

周习坤愣了一下,顿时就明白过来。脸颊忍不住地想笑,可又不能当着白闻生笑,便用咳嗽掩盖了过去。又故意开玩笑说:“那怎么办?对了,不是还有男医生么?”

“这怎么行?”白闻生羞愤道。

“我行么?”周习坤忽然道,一只手还压了白闻生的肩膀,怕他跑了似的。

白闻生微微变色,但是没有当即拒绝。周习坤忍了笑,缓缓俯身,眼睛一直相对注视着,然后慢慢吻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这是不知不觉中忠犬了?=-= 哦漏,请继续渣下去。

谢谢苹果妹子的地雷~~o(∩_∩)o~~

36-39

☆、36 花蝴蝶

作者有话要说:

究竟哪要被发黄牌了我咋没看出来= =

这一吻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柔柔缓缓,就像是孩子吃糖,不舍得一口气全部吃完,只一点一点舔吮。白闻生的身体从紧张,到放松又到紧张,鼻息微弱却急促不定,这轻柔却缠绵的一吻,耗尽了他的力气,老实安定的紧贴在病床上。周习坤心里惊喜着他的反应,勾着食指抬起了人的下巴,重新仔仔细细地审视。

“好像还在发烧?”他说。

白闻生睁开眼和他对视了一瞬,又垂沉了眼皮,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周习坤被撩动了心弦,复而又吻了上去,手掌进了被子,伸手一触碰到的竟然是光滑的皮肉。那人下身竟然是光着的。

周习坤起了些身,伸手要撩开被子。白闻生却压住了他的手:“别看。”

周习坤果然就住了手,手掌揉了白闻生的头发,温柔而怀着歉意般的柔声道:“我的错,没保护好你。昨天又让你白等了一天,光躺着是不是很没意思?”

“也不是,护士送来了几本翻译小说。”白闻生似笑着说。“可是没了眼镜,看书实在有些难受。

周习坤目光往床头的矮柜上一看,果然放着两本书,忍笑轻捏了白闻生的腿:“看来我又自作多情了?那好吧,正好这几天忙,那就让书陪陪你吧。”说着他站起身,真的打算往外走。

走了两步,却听到白闻生“欸”了一声。他转过头,看着人等他继续说挽留自己的话。可白闻生生生止住了,只是笑了一下,过了会,又动了动嘴。

周习坤颇有耐心地等着,他想听到看到白闻生表现出在乎自己。却没想到白闻生看着他,轻轻说:“帮我上了药,再走吧。”

这句话对周习坤来说无异于一针强心剂,他不说二话,大步地就走了回来。白闻生经过这么一劫是变了,周习坤现在也分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引诱谁。总之这人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是不把自己撩拨得狂乱不罢休。

白闻生的上身穿着浅蓝色条纹的病号服侧躺着,病号服下瘦细的白腿连着臀成了个“之”字,羞耻的地方全暴露给了周习坤,他无甚表情,只是微微蹙着眉头,嘴巴闭成了一线。周习坤手里拿着沾了药水的棉球,动得小心翼翼,他实在有些不忍下手。刀伤已经愈合了很多,即将长出新肉,和皮肉红白横陈,又染了药水的颜色。

“是不是很吓人。”白闻生微微侧过头说。

“会长好的。”周习坤依旧低着眼睛,手里动作认认真真。

“好不了了呢?”白闻生又说。

“那我也喜欢。”周习坤对上他视线,微微笑了一下。

白闻生头沉进了枕头里,闭上了眼睛。命运之轮似乎是他越不想什么,就越将他往那个方向推。反抗也好,妥协也罢,他只是一片落水的孤叶,阻抗不了水流的大势。

周习坤本来是想白闻生接出去,可是黄云山的事情还未平定,白闻生呆在这里至少人身是安全的,考虑之下,还是让他留在这里。白闻生又给苏成泰打了电话,说自己在南京受了风寒,所以不得不晚回去几天。苏成泰难免要大惊失色地反复询问、叮咛几句。

他打电话的时候周习坤就在身边,一边抽烟一边用狡黠的目光,笑看着他。

白闻生在他这种目光感觉颇不自然,在挂了电话后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

周习坤笑喷出一口烟:“笑你谎撒得还挺镇定的。”

白闻生脸色微变,嘴角抿成了一线。在周习坤的眼里这个表情嗔怒得可爱,他往前一凑将人托抱起来,几乎脸贴上脸说:“我记得第一次在苏家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在说谎吧。”

白闻生怔着想起来,那天下午自己的确是把阿婷放在了咖啡馆,自己偷偷去和张贺祥见面。这些触及到他不该回忆的事,便轻描淡写地垂下眼,笑了下:“那又如何?”

周习坤耸皱起眉,笑意深厚,打趣着说:“你变坏了。”

白闻生也不否认只是笑,心里惭愧自觉大概自己一直算不得好人。至少作为儿子无法重振白家,作为丈夫又却没对妻子产生过半点爱情。作为女婿……这下算是要罪孽深重了。

这几天,周习坤正好暂时结束了洋行生意,也不去交际场合走动,白日的空闲时间几乎都泡在了医院。他时间充裕,每天坐在白闻生床边上给他剥桔子,又逐字逐句地富有表演性质地给他念翻译小说。

他是一本正经地一手拿书,一手抬着眉头一边又一边冲半躺在床上白闻生喊:“朱丽叶~。”白闻生不答应,他就又喊一声:“朱丽叶!”直到白闻生忍受不住了,低忍着笑和咳嗽,生气似得道:“不准闹。”

如此一来,周习坤就真不闹了,扔了书去亲白闻生的嘴。白闻生不去阻挡他这一份热情,学会了分张开些嘴来承接,并且在周习坤柔情细腻的缠吻中感受到了一丝意乱情迷。

这与他曾经张贺祥的爱恋完全不同,曾经的那份爱的确是简单而干净的。可现在,白闻生也不知道自己与周习坤这样算得上是什么了。是洪水滔滔中抓到一块浮板,又或者是报复的一把利器,还可能只是团烈火,稍一掉以轻心就会把自己焚烧干净。

病房像是和外界隔离开的一个世界,拉上窗帘关上门,两人就可以偷着快乐一把。只是白闻生身上的伤还未好,周习坤撩拨着他,反倒是弄了自己一身火没处发泄。报复似得手窜到人衣里掐着□,要去为他“查看”伤口。白闻生忍笑缩成了一团,死活不让。周习坤没了办法,只好拉了白闻生的手可怜巴巴的往自己裤裆子上捂。却遭白闻生瞪了眼,被骂了一句“流氓”。

周习坤脸皮很厚,执着手就是不肯放,甘愿当这个流氓了。白闻生看他那个模样又是欠骂又是可怜,手便摩挲了下,开始关注那层西装裤料下的反应。

周习坤本就火气上头,这样一撩,下面的玩意很快就显了形,硬硬地撑在掌下。白闻生自己先臊红了,便把手收回来。周习坤那里肯让,又要去抓刚才抚慰自己的手。哪知道白闻生已经转了身躺着,把手藏了起来。

他不罢休,不依不饶地又贴过去,俯身在人的臀腰间蹭了一记。这一蹭让白闻生一身起了**皮疙瘩,蜷着的腿蹬上了周习坤。周习坤当即抱住了他腿,手掌慢慢摩挲到脚踝,轻轻柔柔地开始抚摸脚背。随即他就听到白闻生鼻子里“嗯”出了一声。激动之下便把硬梆梆的家伙抵到了人的脚心。那人立即震缠着要把腿抽回去,可这一次周习坤不会放手了。他一脚跪在床上,挺直了腰,一手提着白闻生的腿腕子,一手去解自己皮带要将东西放出来。白闻生觉得他闹过火了,便以很扭曲的姿势转过头要骂。却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玻璃,看到了一张脸。

白闻生这次真的剧烈哆嗦了一下,用力夺回自己脚,小声道:“你哥来了。”周习坤转过头,果然看到周习盛用一双鹰眼正注视着他。他无可奈何,把手一松,转过背走过去把门打了开。

他并不让周习盛进去,而是自己走出了门,抬头叫了一句:“大哥。你怎么来了?”

周习盛刚才只看到周习坤的背,可是以那暧昧姿态也能做几分猜想,他黑着脸,隐约感觉这回是自己给自己带了一顶绿帽子。于是张口便没了好语气:“我不能来?我看你是要在医院里住下了。”

“别的地方我又不好去,就过了看下他而已。”周习坤装作无所谓地道。

“呵,看一下?看得下面都站起来了?”周习盛冷笑着盯着周习坤下面支着的帐篷道。

周习坤无法解释,便也懒得解释,斜低着眼睛轻笑了一声。周习盛觉得这是对自己不削与藐视,火蹭地就烧到了头顶,怒气一指:“你这是让老子帮你养人?还养两个?快把你那挨了枪子,不yīn不阳地家伙给我弄走。”

周习坤这才想起那里还有个杜子明来,皱了下眉头问:“他的伤怎么样了?”

“死不了!睁着眼睛干盼着你呢!”周习盛眼睛一瞪。他声音洪亮,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都被他震的嗡响。

“我要去见他。”周习坤立马提了脚。周习盛又瞪了他背影几眼,然后大步地跟了上去。

杜子明自从醒来的确是一直在盼着周习坤。当晚的情形在他记忆里就像被枪打碎的玻璃,凌乱成了一片一片,只是隐隐约约的脑海里还有个周习坤。

可是醒来好几天,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几个陌生的人,始终没有找到周习坤的影子。他跟的男人是黄云山,可是那人只是拿他挡枪,而不顾自己死活。可杜小明不恨也不想,因为他对黄云山也无半点感情。他现在最是受不了一个人躺在这清冷的房子里,肩膀上的伤,疼起来是一场煎熬,而更让他难过的是这种被遗忘的感觉。

所以当周习坤一进屋,杜小明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一双凤眼湿润润地注视着,让周习坤登时就心软作了水。几步走过去握住人的手,就不断地安慰:“不哭,不哭啊。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

杜小明紧握住了周习坤的手,说不出话来。

周习盛站在门边冷眼看着这一切,觉得小弟这个花蝴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闹剧。听着小弟与杜子明的对话,他发现小弟简直对情话已经到了可以信手拈来,运用自如的地步。压根听不出哪句是假哪句是真,所以越听周习盛心中的怒火就越是蹭蹭地往上冒。

他如果再不制止下去,绿帽子简直可以将他从头扣到脚了!可这次他给了小弟几分面子,并没有当即打断这段感人肺腑的画面,而是冷眼旁观。不但一次一次硬生生压抑下这几乎让他快要爆炸的怒气,还忍受着满身的**皮疙瘩,直到周习坤把杜小明哄睡着出来。他一把揪住小弟的衣领,拖着就上了隔壁的卧房。并且先下手为强地用枪抵住了他的脑门。

小弟是个会用枪的,他已经见识过了。

☆、37 硬上弓

周习坤不是周习盛的对手,更何况在枪口下,他也没了挣扎的余地。前几次的交锋,周习坤都是心理战地赌了一把,可周习盛是一只暴躁的狮子,又怎么能忍受一次又一次的挑衅。

他扯了周习坤的领带将它卷起来塞进了他的嘴里,小弟这张嘴太能说了,只要一张口就说不定会出什么变化来。周习盛这次是横了心要狠干了他,所以不需要再听什么辩驳。他用皮带将周习坤的手腕捆在了木制的床头,本来还在负隅顽抗的小弟,这下似乎放弃了反抗,睁着一双染了怖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周习盛把膝盖压在了小弟腿上,从高俯视下去,他感觉血液在自己胸腔里一股一股的往上涌,说不清是极怒还是极喜。他没有耐性地扣着裤腰一抽,两条长腿就被剥了出来。他伸手掏住了周习坤腿间疲软的器具,重重一攥在手里。周习坤极力控制,却还是疼得哀鸣了一声,绷直了扣着手腕的皮带,双脚本能地一瞪,眼前绝望的发黑。

这事与周习盛从前有过太多次,更何况他也不是黄花闺女,大可以当被狗咬了一口。可是从前的事,就像一团yīn霾,让他无可不能去想。命运的漩涡,似乎还在不断吸卷着他,要将他拉入深渊。这才是真正让他真正感到害怕的。

而周习盛也极其无法理解现在小弟的一切所作所为。怎么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乖乖听话呢?现在的那一切行径仿佛就都是要做给他看的,不气死他不罢休。

两个人心里都是恨。

周习盛一边毫无怜惜地揉抓那根软的和皮条似的东西,一边冷冷笑着低下了头与大汗淋淋的周习坤额抵着额:“你怎么就是个带把的呢?不过就算你是个女人也一定是个婊|子。”

周习坤面色露出一丝痛苦,而心里却又是对周习盛的恶毒之言刀枪不入的。自己是□,那他又算个什么?他心里恶狠狠的,目光也是恶狠狠的。可周习盛的手指覆茧不断磨旋着头部打转,又是狠狠一攥让他疼得弓弹起了背,完全无法抵抗。

“你要这玩意也是发骚,反正儿子也有了,不然……。”周习盛低下眼很是似怜爱地收拢起手掌。

周习坤后脊梁一冷,猜到了他的意图,疯了似的摇起了脑袋,嘴里不知道在喊些什么,只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这下他算是害怕透了,身体晃动着让床都吱呀直响,眼泪崩出了眼角,他不能说话,只能用这一切来表示拒绝。周习盛压制住他的肩膀,俯身吻了那滴咸泪:“别怕,我就是看不得你再去招惹那些人。”

“哥……哥……。”周习坤哀切含糊地喊。他这才发现有比与周习盛干那事,更加恐怖的。他喘定了一口气,缓慢地挪动了下腿,垂着的眼睛用着湿润的眼梢望向周习盛。这眼神几乎带着示好的媚态。周习盛怔了一下,就发现周习坤自主地分张开了腿,以邀请的姿态气喘起伏地对向他。周习盛身体里有东西爆了炸,他放弃了手上的那根家伙,当即一下扑了上去。

周习坤身体一绷,脖子撑仰成了一道弧线,喉咙间爆发出一丝哀鸣。毫无扩张,那粗壮的家伙就直挺挺杵进了他的身体里。周习盛其实还只进入了一半就被卡得动不得了,可身下人已经颤成了片叶子。他双手紧扣住周习坤的腰,又一次蛮横地顶了进去,直到两个人完完全全地融合在了一起。

周习坤开始有声,现在却连哼声都没了。这是一场昏天黑地的酷刑,他想着熬完就好了,熬完就好了。可这才刚刚开始,他就已经想放弃了。而接下来,无止无休地开辟,让他更是盼不到头。

周习盛没有怜惜没有保留,快速抽出又一干到底。干涩的甬道吃得他都有些疼,可这本来就不是在索取快|感,而是一场所有权的宣告。他就是发了狠,想小弟干死。让他在疼痛中明白,自己是属于谁的!

大力的动作让整个木架的床吱呀呀作响,周习坤的肩膀抵在床头,没了退后的任何余地,围堵在狭窄的空间,斜着头紧闭着嘴,任由冲撞。

周习盛在满满当当地灌透了人以后,托起了湿漉漉泛红的屁股,一掌一掌揍了上去。肉感与震颤让他忍不住一下比一下击得更响亮。周习坤半悬空的上身,神情姿势一如方才,分不清是否醒着。

周习盛盯着他的眉心,微有了一丝心疼,伸手掏出了在他嘴里已经变得湿哒哒的领带,凑了近和他麻僵了的舌头纠缠,一边喘吐着粗气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周习坤晃了晃脑袋,耳边的声音乱哄哄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周习盛紧压下胸膛,两个人汗水交融。可周习坤觉得那人太远了,远得不像这个世界的。

第二场周习盛是拿出了水磨的工夫,不急不缓细细致致地要调动小弟的一切感官。可小弟除了发抖还是发抖,腿间的玩意软绵绵,没有丝毫精神。周习盛这才把自己退了出来,魁梧的身体架子低俯在了周习坤的腿间,啄了那家伙一口。这会那人当即打了个激灵,嘴里也嗯了一声。

周习盛抬头笑了:“骚!非要这样?”

而周习坤睁了一丝眼睛,又闭了上,他浑身上下连同脑仁都已经麻木了。周习盛让他释放了一次后,把人松了绑,换成用手臂紧箍住了人,这种姿态一直维持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晨光穿透了弄堂。在蓝布窗帘的隔挡后,换做了薄弱的光,微微亮亮地清晰了这间不大的房间。周习盛睁着眼,低着下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人。恨的潮水的退了,他的心头平白生出了一段怜悯和悔意。其实周习盛一直知道周习坤是个爱玩的,未结婚以前情人爱恋就不曾少过。可那时候他不曾这么激动过,因为他从未想过小弟能离开得了自己。而这次周习盛竟然无从应对地怕了,当然他对自己也是绝不会承认的。 只是莫名其妙地有点恍恍惚惚,无能为力地有些筋疲力尽。

他想去亲人一口,周习坤却在这个时候醒了,睁着一双眼睛紧盯着他。周习盛忽然又觉得在自己怀里的不是人,而是颗炸弹。可是他还是没有松开手,而是在对视了一段时间后,开口道:“你要能老实点,也不至于这样。”说完这话他又觉得似乎表达的意思不太正确,不过要如何纠正他也懒得去想了。见周习坤没啥反应,他转移了话题:“我抱你去洗洗?”

“你让我自己去吧。”周习坤终于开口道。周习盛是很想和小弟温存一会,可是又认为没必要为这一点争执起来。所以松了手,放他去了。

于是周习坤这一去,关了门就是一个小时。等周习盛终于等到人出来,周习坤已经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乱,神情自若地走了出来,好像没啥事发生一样。

“我回去了。”周习坤远远地站着,后背是打开窗帘后灿烂的阳光。

周习盛想留,却也不知道该把人往哪留,缓了半天,点了下头:“你回去吧。”

周习坤转了身,很快地走了。这一走,好几天周习盛都没了他的消息。周习盛相当的无奈,杜小明受了伤还一副痴痴心心,楚楚可怜的模样,他是相当看不上,可又不能将人赶到马路上去。而白闻生又毕竟是苏家的二姑爷,也拿他没啥办法。于是周习盛还是白帮小弟养着人,治着伤。

白闻生不在,苏成泰想自己出山经营工厂,可惜有心无力。正好周习坤这几天一派老实,而苏成泰又经不起怀了自己大外孙的女儿的劝劝说说,也只好放手让大女婿去试试。丝厂里本来就有了个薛成天是被周习坤收拢了的,所以他去丝厂以后阻碍要比白闻生小了许多,初初几天便有了真老板的架势。

丝厂里的事情自如以后,周习坤便找准了周习盛不在上海的机会将白闻生接回了苏家。在这之前,周习坤已经许久没去看过白闻生,反而倒是周习盛去过几次。当然他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见白闻生,而是想打听出小弟与他的纠葛,又夸口炫耀了好几句,暧昧暗示小弟与自己不单纯的关系。可几次下来他发现白闻生完全像个没嘴的葫芦,还是石头做的葫芦,压根没有啥反应。

周习盛自讨了个没趣,回去以后仔细想来,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幼稚的行径。也觉得自己做出这种行为有些不可理喻得好笑。至此以后,周习盛决定将小弟的事情暂时放一放,正经地忙起了军务。

他这次到上海,其实是来辅助上海军事科进行防御计划的,这是介于两年前日本在上海挑起的战争,政府秘密安排下的行动。行动内容,就是盖起伪装成民房一般的防御碉堡。这是一件耗资巨大的工程,周习盛紧锣密鼓地筹备,也无暇分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亚历山大大帝被虐得心肝碎了~~~他真是极具yy价值的人物。

竹马男宠什么的不要太萌啊。

☆、38 情意浓

本是随时警惕提防着大哥的周习坤,现在也暂时过上了轻松的日子。在即将来临的寒冬之前,迎来了“春天”。

苏成泰已经把工厂的生意,交给了两位女婿。自己也算是功成身退,在家里养起老来。周习坤则与白闻生每日同出同进,白天同乘一辆车去工厂,晚上又一起回来。苏时瑛很是满意现在的丈夫,正如她所想的,丈夫终于是肯收心打理自己家的事业了。肚子里的孩子又是一天天长大,未来足以让人去憧憬。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的想法一直与她的有所偏差。

一夜,月朗星稀,是个澄净的好天气,可气温已经有了冬日的寒冽。周习坤依旧穿得俏皮,他向来没有在冬天裹粽子的习惯,薄料西装最是适合他。只是下了车往寒风中一站,还是要忍不住打几个喷嚏。白闻生穿着夹棉长衫在一边,忍不住地抿了抿嘴,笑得不动声色。 周习坤侧过脸笑着用冰凉的手将他的一攥,白闻生像是被冰了一下,立马地抽开了手。周习坤还是不依不饶地要去捉,偏生此刻白闻生灵巧滑溜地像一条泥鳅,他干脆把人一搂,手放进了暖融融的腋窝下。这下白闻生板了脸,侧过头来说:“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周习坤悻悻然,把手收了回来,却撞了一下人的肩膀,凑到他耳边笑说了一句。白闻生当即面红耳赤,冷风兜头吹着也褪不了热意。两个人在马路上旁若无人,走过车鸣嘈杂的繁华街头,进入了一家西洋餐厅。电梯到了最高层,踩着软绵的地毯,在侍者的引领下入了位置。

这是为了完成上次那个约定。双方有了默契,都对那天的事情避而不谈。所以一切融洽而和睦。餐厅的灯光是昏昏暗暗的,越发衬托出窗玻璃外街上与江面上的灯光璀璨。船只上的灯,星星点点,像是遗落在夜空里的星辰,随着餐厅里钢琴师手下弹奏出来的琴声,静静流淌。

周习坤在如此的环境中很是自如,西洋化的氛围越是衬得他举止潇洒。白闻生看着他,心中说不出的,像是有几分心动的感觉。可这又明明是一条歧途,与他的所学所知背道而驰,也与他相知相守的爱情观不一样。心里的那么一点念头,让他觉得罪不能恕。但是已然走到这一步,早已不由他来自主控制。

“想什么呢?”周习坤两只夹着红酒的高脚杯,眉目挑着笑意问。

白闻生挪开在周习坤脸上的目光,嘴角也是带笑:“想,想你会得个女儿,还是儿子。”

周习坤微微皱着眉头,感觉白闻生这话有些不合时宜,却还是保持着笑说:“你想要个什么?”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白闻生莫名反问。

周习坤放下杯子,盯着那光泽淋漓的深红色液体,道:“女儿吧,女儿好。”

白闻生嘴唇动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酒。

“当时真是有很多迫不得已,不然我也不会结婚。只是若没去苏家,又怎么能再遇到你?”周习坤忽然款款地解释道。想起了那个时候,对他来说是发生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死而复生,正常人都无法相信,他不打算向白闻生说。一切都归咎于命运,当初是命,现在也是。

白闻生笑了笑,只听不问。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他只是说了个头,周习坤就能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一番闲谈后,周习坤忽然站起身,走到餐厅一盏光亮的大吊灯下的三角架钢琴前,他弯下腰向穿着黑西服的钢琴师耳语了几句。钢琴师就站起了身,将位子让了出来。白闻生狐疑地盯着,见人抬了头朝自己笑了笑,然后坐到了琴凳上,骨架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往琴键上一架,势头颇足。

白闻生倒是不知道他还会这个,惊讶惊奇地看着那人。周习坤从容而自如,一双手灵动地像是每一根都有了自主的活力,游走在黑白琴键之间,流动的琴声也随之满溢了整个餐厅。起初琴声如低吟,缓而深沉,周习坤垂着眼,亦是思绪万千的模样。忽而曲调转为了活泼愉悦的情绪,他抬起头,一双眼满含了笑意注视向白闻生,俏皮地歪起头,手指轻快而跳跃。

白闻生看着感到脸上一阵烧热,感觉心中有什么在涌动,还好这是在暗处,别人发现不了他的脸红。平日在苏家也好在工厂也好,两个人到底要保持几分距离,顶多一两个眼神的交流。一如此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偷情。

一曲闭,方才那个钢琴师带头鼓起掌来,于是在座的客人也都礼貌侧顾鼓掌。周习坤微笑站起身,优雅地将手放在胸前,鞠躬行了一礼。灼灼目光看着白闻生,走回座位。

“怎么样,好听么?”周习坤问,其实他从白闻生的笑意里已经得出了答案。

“你还会这个?”白闻生问。

“以前我爸的五姨太最会的就是这个,当初她在弹琴,然后与我爸一见倾心。”周习坤笑说。这故事其实他隐藏了一半,那就是在周老爷看中了弹琴的五姨太后,强行将人抢了过去。五姨太本来早有了订婚人,哪会愿意给一个半老的男人做姨太太,所以在此之间还发生了不少纠葛。被迫嫁到周家的五姨太太,宁死不给周老爷好脸色看,逐渐也收到了冷落,每天只能教周习坤钢琴作为消遣。

“那你是跟她学的?”白闻生忍了笑意。

“学得还不错吧?有没有学到精髓。”周习坤眉毛挑着笑带着几分得意之色道:“能不能令老爷对在下一见倾心?”

白闻生先只是笑不回答,忽然抬起道:“不知你想做第几房姨太太?”

周习坤皱眉略思忖了一会,颇为无奈地叹息一口气,受了千般委屈似的道:“在下对老爷一往情深,不求名不求份,只望大人能收了在下,也就是了。”

白闻生忍不住笑出了声:“好,那便收你做个通房的丫头罢。”

周习坤的目光闪了闪,嘴角笑意暧昧:“那丫头我这就伺候老爷……就寝吧。”

两人默契相视后,都是再也坐不住。匆匆结了帐,直接奔赴了就近的酒店房间。关了门来不及去开灯,周习坤就一把搂住了白闻生的腰,用力吻了起来。两人体温交换,彼此索取。这些天这样的机会太少了,即使是现在也不能过久的停留。这争分夺秒抢出来的时间,分分钟钟都是宝贵。

平日里无关的交谈,客气的应对想来都是煎熬。白闻生褪了臃繁的长衫,单剩下里面绸料的短褂,周习坤亦是只剩下了衬衫。相拥着倒进床里,肌肤相贴,如此越发觉得对方的体温热得烫人。

白闻生的身体倒在床里是薄薄的一片,窗外的照应进来的光,勾勒他的鼻尖下颌骨骼,像个玉雕琢出来的人。而透过玻璃镜片在那双眼睛里,已是动了情的光。不同于前几次的被迫,而是真的全情投入。镜片上蒙了雾气,他已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某处起了变化。这真是一场放肆妄为的反叛。

周习闻细致地吻在人胸前,虽然这一场不得不速战速决,可他还是把活做足了,才将自己发疼了的东西送顶了进去。他能感受到人的颤栗,那表情也是愉悦与痛楚交加至极的模样。可人偏生紧咬着嘴,不愿意发出一点声音来。周习坤就故意逗弄,时而朝着一点猛干,时而又停下来光在里面细致划着圈。白闻生被他逼得气息时缓时急,头发都要被汗水湿透了。不得不伸出手臂紧搂住人的身体,以此为依靠般的,才不至于昏沉下去。

周习坤俯压了身,在白闻生的颈侧喷出灼热的气息:“怎么做舒服?说出来告诉我。”

白闻生光收紧了手臂还是不说话。周习坤咬住了一边被研磨得立挺的小点,动用了尖牙刺咬。那身体抖得更是厉害,终于是发出了一声喘气。白闻生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即使想说什么也是说不出口的。可是身体又是难受得要命,被撑胀满的地方,不动一动不得舒服。

他只好分张了干渴着的唇,声音微弱地催促了一声:“快……。”

“快什么?”周习坤坏问。

白闻生说不来,痛苦地扭开了头,眼镜滑落在鼻梁。周习坤这下不再为难他了,圈紧了他的身体,狠狠放肆给人了一场痛快。事后也不分离,而是保持着又一次吻在了一起。

房间里暗溢着暧昧的气味,是两个人的,却又不分你我的相溶在一起。床软而舒适,在刚才的大动之下,又恢复了安定。周习坤和白闻生都想在这张床上好睡一场,可是他们不得不立刻起来,将自己打整得让人看不出异样,然后一前一后地出了饭店。

周习坤充当司机,开着车回苏家。这个点不算晚,也绝不算早了。两人在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在要到目的地时,周习坤忽然就踩了刹车。他拿出一个缎面的小锦盒放在了白闻生手里。

白闻生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放的竟然是一枚戒指,而这枚戒指还颇为眼熟。

周习坤笑道:“还记得我那天陪你去拿戒指么?我说这个适合你。其实当时我就已经偷偷买了。诶,你先留着,总有机会得带上。”

白闻生看了看戒指,也没说话,眼睛轻眨了下,算是答应了。周习坤却在这个时候盯着汽车的后视镜愣了一下。

“怎么了?”白闻生问。

“没事,别回头。”周习坤收回目光,快速发动了汽车。当车驶入苏公馆大门的时候,周习坤又抬头从镜子看了车后。

空旷的黑暗,路灯的光芒下,没了刚才那几个人影。周习坤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他们,他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可肯定和黄云山那事脱不了干系。

现在黄云山失踪,而他作为黄云山的合作人,包庇者处在明处,自然就成了目标。周习坤随时觉得如坐针毡,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的不安感,他最是讨厌。对方按兵不动,他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白闻生知道周习坤有事没有对自己说,既然不说,那他便装作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会更勤快些!谢谢大家支持=-=

☆、39 父子情

苏家的大宅子还灯火辉煌,一盏盏橙黄色的灯光在冬夜看起来祥和而温暖。白闻生与周习坤一起下了车,步履一前一后地进了客厅。苏成泰穿着蓝色睡袍,手里拿着烟斗端坐在沙发上,苏时瑛则坐在他旁边。当看到周习坤回来以后,连忙起了身,走到他身边,拉了拉袖子,小声说:“爸不肯去休息,又不肯说话,你快劝劝他。”

周习坤看了一眼白闻生,而白闻生已经自主地走到了苏老爷身边,俯下些身问:“爸,怎么了?晚睡可对身体不好。”

苏成泰抬了抬眼睛,挪开烟斗嘴叹了一声。这段时间来,他显得苍老了许多,脸色姜黄无甚光泽,眼角多了几条新生的皱纹。其实身体上的病只是其次,而更重要的是在心上。

白闻生嘴角勾了勾,可大概心里有了愧疚,所以表情有些僵硬。见苏老爷不说话,他又开口道:“爸,我扶您上楼去吧。“

苏老爷不动,却抬起头开口说道:“把时征他叫回来吧。”

客厅里其他三人都愣了一下。因为在此之前苏老爷是一直没有提到过苏时征的名字,而今天突然说起,竟然像是什么错的原谅他了。

白闻生闭紧了嘴,不说话。周习坤接话道:“好,我明天去接他回来。”

“跟他说,如果肯借了鸦片就回来……。”苏成泰这话只说了前半句,如果以后的却没再继续。

“嗯,好。”周习坤点了头道。心里将苏老爷的话揣摩了一番,又看了一眼白闻生。白闻生的面目失了表情,没有什么情绪,只有清淡的眉间隐隐约约缠绕着失落。苏时征是独子,苏老爷到底对他不忍心,这也无可非议。可他要是一回来,这苏家如今的格局又得要变了。

白闻生搀扶着苏成泰回了房间,周习坤则是揽着苏时瑛上了楼。两人所行方向不同,却在走廊交错时,相视一望。彼此所忧心的事情,对方心底都是明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习坤正在考虑着如何去见苏时征,忽然接到了严秉煜的电话。严秉煜张口便满是笑意地问他昨晚去了哪里。这突然的一问,倒是让周习坤惊了一瞬,随即笑着编扯了一句。严秉煜在那头也笑了,说:“这个你就不用骗我了,昨天周太太可是特意打电话来问我,你是不是和我在一起。还好我帮你兜了个谎,你自己可千万别说漏嘴了啊。”

周习坤又是惊讶了一下,心想昨晚苏时瑛问起自己去处,原来是个不小的陷阱。还好他也是习惯性地说是与严秉煜在一块,不然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周习坤心中后怕,嘴上连忙笑着道谢。

严秉煜笑了几声,压低嗓音道:“太太有孕在身,作为男人倒是能理解你。只不过下次还是要多加小心一些。”

这话让周习坤微微觉得尴尬,讪讪无声地笑着不语。

于是严秉煜转而又玩笑着说:“那这次打算怎么谢我?现在我可是有把柄在手啊。”

“好说,晚上美莱俱乐部见一面?”周习坤道。

“好。”那边的声音干脆。

挂了电话,周习坤额头上都快生出一层汗来。他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只是他惊魂未定,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在站着缓了半晌以后,他才去更衣,戴上帽子,出了门。

周习坤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无暇去见苏时征。当他到了严秉林的小宅子里见到苏时征时,竟然吃了一惊。此时的苏时征完全没有了当时意气风发的活泼少爷派头,他头发蓬乱是许久不曾理过得样子,身体瘦成了骨架,于是眼睛便被凸显了出来。只是那双眼睛,眼白多,眼仁紧锁在一点,流露着惊恐与飘忽无助。苏时征本是靠着烟榻边缘在地上坐着,盯着刚进屋的周习坤看了许久,像是没有认出他人来。等周习坤缓慢地走进了几步,他才几乎连滚带爬地到了他的脚边,一把抱住了姐夫的腿。抬起头,一双面目不知道是哭是笑,长了嘴道:“姐夫……姐夫……。真,真是你来了么……?”

周习坤低头看着他,口中倒吸着寒气。来之前他就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让苏时征回去,可是一见他如此模样,心中多少生出了些不忍。只是这些不忍还不足以动摇他的决定。周习坤伸出手,柔抚了一下苏时征的头:“怎么坐到地上去了?地上凉。”

苏时征一听姐夫语气温柔,提着的心落了一半,脸上露出些苦笑。周习坤将他拉起来,握住人的胳膊,却直接抓到了骨头。

“怎么瘦了这么多。”周习坤心上凉着问。

苏时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有很快低下头,害怕与姐夫对视似得,小声说:“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他现在的样子自然是谈不上美貌了,但是周习坤还是温和道:“不难看。”

苏时征听得几乎要掉泪:“姐夫……我,我……我很想你们……我……。”他想回家,可是没有脸面回去,所以后面的话也难再说下去。这些天除了用鸦片来麻痹自己,他别无他法。虽然听到白闻生安全的消息,他松了一口气,可是又开始为自己所做作为让爸爸知道而提心吊胆。明明有家,却有家不能归。

“我就是来接你回去的。”周习坤说。

苏时征含着泪的眼睛亮了一亮,可马上又摇了头:“我怕。”

“难道你想在外面躲一辈子?”周习坤反问。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苏时征抱住头,脸上淌出几道泪痕,眼里张皇无措,开始在原地绕着圈子,几近崩溃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错了,我错了……可是……可是……。”

周习坤把手臂搭到他肩膀,将人拉回到自己身边,限制固定着让他能安定的站着不动,一边低下头看着他眼睛说:“都过去了,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现在只要你能戒了鸦片,你爸爸就让你回去。”

“可,可我戒不了啊。”苏时征说这话时几近暴躁得要跺脚。

“我给你找了一家医院。去医院解毒,不会有这么痛苦。”周习坤抬起一边眉毛温柔劝道。

苏时征怔着抬起眼,似信似不信。

“这是你最后一条路了。要不要走随便你。”周习坤换了种语气。

苏时征立即就点了头:“走。我去,我去医院!”

当天下午周习坤就把苏时征送进了一家位置偏僻安静的英国疗养院。一路上苏时征都紧紧攥着周习坤的手,极力地让自己坚定。去医院的这条路,成了孤注一掷,有去无回一般,他无法设想要是这样都不能借了鸦片以后会是怎么样。

“姐夫,等着我堂堂正正从里面走出来。到时候你可得来接我。”走的时候,苏时征换了病号服,站在大铁门前说。

“嗯。”周习坤点了点头。

“姐夫,你说白闻生能原谅我么?”苏时征有些怯意地问。其实他早就想问,可是不敢问。

“嗯。他已经没事了。”周习坤又一点头。

“姐夫。”苏时征垂下眼帘,目光四下游走了一圈,瘦得显了骨骼轮廓的脸上笑了一下:“能不能亲我一下。”

周习坤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在他脸颊上啄了下。

苏时征的脸上就立刻浮现了红晕。

“进去吧,乖乖听医生话。”周习坤又揉了揉他的头。头发已经被剪过了,比以前的还短,看着有点楞。

“嗯。”苏时征真是不舍,可也没有的办法。他知道自己以前已经做错了太多事,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去弥补了。他挥了挥手,看着坐在车里的周习坤的背影,原来越远。

周习坤其实心里也不痛快,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刚才是自己亲手把自己给送走了。汽车飞驰,双目一闭,再无别路。

作者有话要说:

周小弟你太渣了= = 会有报应的

第二卷 草木皆兵40-45

☆、40 江湖路

周习坤没有回苏公馆,而是直接去了丝厂。白闻生坐在阔气的皮椅子里,前面是宽大的书桌。他这一天都在坐立不安,苏时征的事就像一根线拴在他的心上,时不时地就牵扯一下,惹得那段黑暗的记忆又重新在脑海里翻腾。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闭上眼,极力克制,不让自己去回忆去想。可这几天,噩梦时常会在午夜侵袭而来,让他浑身冷汗地惊骇醒来。而床边只有苏时婷的睡颜。她是个孩子,不懂得人世间的烦恼,更无法分担白闻生的心事。

白闻生习惯了独立承担这一切,虽然他本不是坚不可摧的人,甚至内心尤其纤细敏感。而现在他的步调更是有些乱了,现在的形势,不像他还是白少爷的时候,沉默着就不会有麻烦。靠他一个人,不行。而周围能帮他的也只有周习坤,不自觉中,他封闭的心被打开了一条口子,很多情绪也从这条口子钻了进来。

他现在担心着周习坤,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苏时征这事,难道真把人领回家去?那以后日日相对,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可当然也没有让苏老爷不把自己亲儿子接回家的道理。两相矛盾下,白闻生时而站时而坐,一边的张小贵看在眼里笑在心上,总感觉白老板和平常不太一样,难道是屁股上火,坐不稳凳子?

张小贵是从在周家大宅的时候就跟着周习坤的,年纪不大,也就十□岁的模样,可是聪明机灵,跟的人又是周七少爷,啥玩意没接触过?周习坤让他专门在厂里伺候着白老板,虽然现在在丝厂也没人敢欺负到白闻生头上,可是有个能信赖的人在身边总是好的。

当周习坤大迈步的进来,张小贵就感觉到是这降火药来了。鬼机灵似的一笑,冲周习坤说:“七爷,白老板等你可都等急了。”

正起身预备在房间里踱步的白闻生这下站定了脚,微皱了眉头。张小贵笑成了个鬼脸,泥鳅似的钻走了,顺手还把门带关了上。

“这小贵越来越没得规矩了。”周习坤往沙发上一坐,直接端起了白闻生的茶水呷了一口。

“那还不是因为你。”白闻生眉头未展,看着周习坤说。

周习坤笑了笑,抓了白闻生的手:“白老板,今天可真是想念我了?”

“周老板,不要玩笑了。”白闻生嘴上如此说,手还是任由周习坤拉着,皱眉一问:“苏时征呢?”

“我把他送去医院了。”周习坤把弄着白闻生的手道。

“医院?”白闻生略微惊讶。

周习坤笑了笑:“你就别管了。反正你以后不会再在苏家看到他。”

“你是想……?”白闻生侧过了头,看着周习坤,没有将话说完。

周习坤只是笑,而那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白闻生呼出一口气,沉着眉头思索起来。

“怎么了?”周习坤揽了一下他肩膀。

“无论你怎么做,留他一命吧。岳父他老了,我总不能恩将仇报,让苏家绝了后。”白闻生道。

“好。这件事你就别管了,都交给我把。”周习坤不做思索地答应,笑收紧了手臂,把人往自己怀里搂。白闻生正襟危坐的模样,把手臂隔在了两人之间。可那人却是个手长的,两根手指已经灵巧地解了他领口的一粒盘扣。

白闻生明显地颤了下,他回忆起那夜,身体就生出了暖流。这事儿没经过他也就不会去想,可一旦尝过了滋味,身体里有一部分就难以受他控制。但是这是工厂的办公室里,又是敞亮的大白天,他的理智还是稳稳固守。而周习坤却已经动起了情,势不可阻的样子,将他推倒在皮沙发上,吻起了耳朵。

白闻生皱着眉头,余光不安地看了一眼门,天花板上的大吊灯亮着光刺着他的眼。手上用了力,推阻了身上的人肩膀:“别在这里,会有人。”

周习坤抬起头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我倒看谁敢来。”说着他大力掀了白闻生的长袍。

两个人就在沙发上欢好一场。

白闻生颇为拘谨小心,从头到尾都是隐忍不发。到了最后关头,才仰高了脖子喉咙里短促地哼出了一声。周习坤颇为不服,抽出了家伙,紫头红脑的蹭到了白闻生脸上。白闻生还在微微的晕眩之中,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射了一脸热烫的精|液。眼镜片上沾了白稠的黏液,透过去周习坤的身体占了全部的视线。他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办,一动不动,心想自己一定疯了,疯了。

周习坤意犹未尽,他更喜欢会叫会玩的,不过对于白闻生来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干熟了以后,总会好的。他边想着,边低下头埋在白闻生的身上。两人光喘着气,不动也不说话。

晚上,周习坤独自去了美莱俱乐部,这里是法国人皮尔先生的场子。虽然他们生意上的合作暂时停止,但是交情没有断。侍者引领着周习坤,进了一间球室。房间里,一盏灯直照在绿茵茵的球台子上,周围则黑暗一片。室内温暖,严秉煜脱了外套,但穿着衬衫马甲,正覆在球台上击球。

周习坤见他此刻正是认真,于是安静地靠墙站着没有出声。就见球杆平行滑动了几下后,耳边发出脆亮的撞击声。周习坤没去看,光听声音就知道那球安稳入洞了。在暗处的皮尔先生鼓起掌:“妙,妙,妙!”

严秉煜抬起头先是看皮尔,而后注意到周习坤,便站直了去看他笑说:“终于舍得来了?”

“哦~~~周先生,听说你要做父亲了,恭喜恭喜。”皮尔先生满脸夸张的喜悦,走过来与周习坤握手。

周习坤边握手边道谢,目光笑看了严秉煜,想来这消息一定是从他这放出去的。

“要不要来比一局?”严秉煜笑说。“我如果是赢了,就让我当你孩子的干爹。”

周习坤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不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我对这个不在行。何况无论输赢,有你当孩子干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这样说定了?”严秉煜笑得温和。

周习坤有时候觉得他很适合当一个慈善家,若是去传经布道也是个好选择。也许比自己更适合当一个爸爸角色。他笑着把头一点:“说定了。”

严秉煜与皮尔继续这一局,周习坤在一边看并不参与。结束后,三个人下楼了。舞厅里很热闹,台上撩着层层叠叠的大裙摆,摆动着大腿的女人都丰臀肥乳的洋妞,热情似火地卖弄她们的风姿。

周习坤对这类没甚兴趣,靠在座位里端着个玻璃杯。而皮尔先生已经被淹没在起舞的人群里,独自逍遥去了。这时严秉煜侧身凑了过来,说:“听说你把苏时征接到医院里去了?”

“人从你弟弟那带走的,还有假?”周习坤抿了一口威士忌,眼睛盯着在缭乱光线下晃动的人群“最近有黄云山的消息没有?”

严秉煜摇了摇头。

“那个老家伙!总不能长翅膀飞了吧。”周习坤有些愤然。黄云山自从那天失踪以后,就再没了这人的消息。果然狡兔三窟,谁知道他躲哪去了。

“只要在上海总能找到。”严秉煜倒是不急,平平和和地说。

“要是跑出上海了呢?现在我杀了他仇家的人,这人又玩了个失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他藏起来了呢。不行,我可等不得。他一天不出现,我都得提心吊胆。”周习坤拿开酒杯,目光微怒。

“那你想怎么办?”严秉煜笑了笑。

“引蛇出洞。这个老贼好色好财,我就不信他能一辈子窝老鼠洞里藏着。”周习坤道。

“可你别忘了他更想保命。”严秉煜道。

“他要不出来也行……。”周习坤笑了声,低头又喝了一口酒。

严秉煜看着他,保持着笑意后靠到椅背上。在他眼里周习坤是在想玩火,但是并不制止,因为这富有冒险的精神正是他欣赏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天是要热疯了=-=

☆、41 戏中戏

天还未亮的江边,一艘从香港来的轮船靠了岸,码头上的工人们立刻忙碌了起来。从上卸下一个个巨大的木头箱子,抬进了苏家的仓库里。这批货货量极大,工人们不停歇地从早上干到了中午。

周习坤头戴黑色毛呢礼帽,身穿着大衣站在一边。迎着冬天凛冽的风,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眼眯做了一线,从嘴边散开的烟雾,刚一出口便被风卷了去,消散在空气里。杜小明依偎在他的身旁,自从上次伤了一场,他越发显得瘦弱,好似若不是挽着周习坤就会像那烟,被吹跑了。杜小明本来就对周习坤爱慕不已,如今更视他为救命恩人,简直无以回报,以身相许都远远不够。

周习坤带着杜小明,在码头上监工了一上午。他仔细清点,看起来颇为重视这一批货,走时又对看守仓库的人反复交代了几遍后这才离开。

这段时间,周老板的生意重新风生水起,从前的洋行恢复了生意,又有一家饭店准备在年后开业。而且他凡事请力亲为,而大多数时候他都携着杜小明,整个人春风满面,这事竟然连安心养胎中的苏时瑛也有所耳闻。本说男人在外逢场作戏也是正常,可是苏时瑛是苏大小姐,哪里会愿意自己的人与他人共享。

苏时瑛一直提防女人,却没想到自己老公男女不忌。她这心里头不是个滋味,捧戏子倒是比养小妾要好些,可到了晚上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丈夫,她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怀了身孕本来就性子不定,她控制不住大小姐的修养和情绪,有时候突如其来的就不给周习坤好脸色看。半夜三更,周习坤正在呼呼大睡,她摇也能把他摇醒来了,没事找些事来吵架。事后,等天亮起来,她又会开始后悔自己的沉不住气,不该为了一个下三滥的戏子吃醋较劲。

周习坤甚是无奈,他现在极少有精力再像从前一样哄着捧着太太,不过他还是极力克制,闹得凶了他就沉默不语。苏时瑛又怕是丈夫真生了气,过了一段时间,又会妥协下来。而背后是派了人去调查杜小明的。那人现在住在自己丈夫给他租的宅子里,身边还有丫头伺候着,俨然有了小公馆的架势。不过还好男人是没办法正式进门的,苏时瑛估量着周习坤的性子,想他玩腻也不是需要太长时间。在这件事的态度上,她在百般考量后,终于拿出了大太太的气度,由着丈夫在外胡闹。

周习坤倒是想让白闻生吃吃醋,所以故意地冷落了他几天,又当面地搂了杜小明。杜小明并不知道白闻生与周习坤还有这样一层关系,所以也不胜在意,只是觉得有一双眼睛总是在不时地注视着他。

白闻生吃醋得不动声色,可是周习坤还是影影约约地感觉到了,他心底喜悦,起了逗弄的心思,所以也没去解释。接下来好几天,白闻生都不与他对视。在餐桌上得时候,更是头也不抬,专心地给阿婷夹菜。周习坤伸长了脚,在桌子下以桌布打着掩护,轻轻踢了白闻生一下。白闻生没反应,只有眼皮下意识地眨动了下,又低头吃了一口饭。

周习坤对他这个态度有些不满,既然生自己气就应该说出来,一个人憋着闷着装作若无其事这算个啥?他是很期待白闻生发脾气与自己吵一吵的。于是他又伸出了脚,往那个方向提了过去。谁知道这时候苏时婷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站到了椅子上头,花容失色地大叫:“哎呀,哎呀……。”

苏成泰都被吓了一跳,筷子往桌上一拍:“成何体统,快扶小姐下来。”

苏时婷却在凳子上跳起脚来:“我不下,我不下来,桌子下有鬼,刚才踢我呢!”

周习坤面色尴尬,目光直看着白闻生。而白闻生只专心盯着碗中饭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当天晚上白闻生与苏时婷如胶似漆,周习坤根本找不到间隙与他说话。而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他在自己屉子里愕然发现了送给白闻生的那枚戒指。这下周习坤才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开始进行认真的反省工作。白闻生性格认真,与他可不能轻易地开玩笑。

下午,周习坤想把白闻生堵在工厂办公室里,身体力行地好好畅谈一番。他在到工厂之前,他坐在福特轿车里,闭上眼睛小眯了一会。

这一路上半醒半梦,他能感觉到汽车的摇摇晃晃和听到周围的声音,但是意识却深陷于梦境里难以自拔。光彩斑斓里他看到了大哥周习盛,是少年时候的模样,可身体架子已然高高大大,穿着毛茸茸的大衣,一副气派模样。而自己站在雪地里,手上冰凉是抓了个雪球。他想叫大哥一起来玩雪,看了半天却不敢说,最后被冷风吹得大打了个喷嚏,鼻子上挂了一串透明的鼻涕。这时候周习盛就走了过来,大手往他脑袋上一罩,带着厌恶表情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在自己脸上大力里糊擦乱抹了一整,冰凉的脸被擦得刮刀子似得疼。可眼前一晃,从莹白的天地到了漆黑的世界。他抱着大哥的小腿,哭得嘶声力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都蹭在了周习盛的军裤上。

这个梦太不美好,足够恶心人的。周习坤清楚地知道这是梦,可就是醒不过来。忽然身体猛然随着车子踉跄了一下,巨大的惯性让他差点从座椅上掉下来,他才睁开了眼。可这刚一睁开,他就又闭上了。因为车窗玻璃被人用斧子砸得“哗啦”了一下,散了成千万片晶钻朝他漫天扑了过来。周习坤还有点迷沌,身体本能地朝另外一边车门一闪,落了满身玻璃渣地拉开车门就去摸怀里的枪。

因为黄云山的事情,他其实早有防备,每次出门后面总会再跟一辆车,就连司机身上也是备了枪的。可是后头的车没有跟上来,司机也不知道啥时候被人抹了脖子。

他刚钻出车,一人罩着他脑门当头就是一斧头,周习坤躲得勉强,疾风就从脸侧擦了过去,斧刃砍在汽车上发出“当”地一响。在人拔出斧子的一刻,周习坤端枪就射。那人随着子弹击中的声音倒地,可与此同时耳边也是嗡地震得他麻了一下。举目一望,就扫见在街角转弯后与和两边二楼窗口,有几个黑洞枪口正朝他瞄准。

一场枪林弹雨在所难免。他艰难朝子弹袭来的方向,放了几枪,转身要去开驾驶室的门,却发现车胎已经被人打爆,不能在再开。子弹紧逼,打在周习坤脚边的地上,一颗擦过了他的腿。可现在已经没时间去疼,他压根就没感觉到。情急之下,就这追过来的子弹,在地上打了个滚,钻过了车底,大步踉跄地冲进路边的狭小巷子。可才跑几步,他才发现那条巷子已经被人用大箱子堵死,成了一条死路。

周习坤怆然停住脚,转过身。一个头戴黑帽,以枪遮脸,正指向了他。只要枪声一响,周习坤步步为营的一切,就会戛然而止,化为虚无。他心里不是怕,而是略有不甘。他没时间去总结,因为很快他就听到了枪响。可枪声响起后,倒下的人却不是自己。他惊愕地睁开眼,就见眼前那人重重一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周习坤绷紧的弦也倏然断了。他皱紧了眉头,这才觉得腿上伤口疼如火燎,勉强坚持在不至于瘫坐在地上。现在还不是哭痛的时候,因为他看见三个穿白衣的人手里拿着枪朝他走了过来。刚才那一枪,应该就是他们其中一个人放的。

这些人是敌是友,还不知道。

这三人穿得一样,个头也一般,他们走到了跟前,周习坤还是觉得他们就像同一个人。他盯着他们注视了半晌,先开口问道:“你们是?”

“周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当中的那个人说。

“为什么?”周习坤疼得额头冒汗,受伤的腿虚站着,下巴细微地发颤……

“跟我们来,您就知道了。”那人口吻和气地道。可和气之外,是没有给周习坤第二个选择。

“好。”周习坤不说二话地答应了。紧接着就在那三人前前后后地簇拥中,上了一辆白色的轿车。就算等着他的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cp问题=-=大家放心一定让他们各归各位当然过程是有点纠结坎坷的

还有 七夕快乐^^

今天还是813淞沪会战的开始

☆、42 苦肉计

轿车开过刚才的“战场”,几具尸体在街头东倒西歪。巡捕房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收拾这片残局。这样的街头火并,在为了争夺地盘的帮派之间偶有发生。巡捕房的人并不能追究出杀罪行。

周习坤后背撑靠在车座位上,面颊微微抽搐。他身边的人顺着他的腿低头看了一下,车上已经落了血。

“周先生,您受伤了?”那人问道。

周习坤紧了喉结,分了些力气来应付他:“嗯……被子弹擦了一下……。”

“您忍着点,待会会有医生为您治疗。”那人说道。如此彬彬有礼的回答,让人更加不知道他们的来路了。

车开得飞快,用不了多久以后就在一栋透着一股浓烈的脂粉气息的房子前停了下来。周习坤被一人扶下了车,满身冷汗地还打了个趣:“你们老板想请我逛窑子?”

可对方并未理会周习坤的幽默,一抬手:“周先生,请。我们老板在里面等您。”

周习坤笑了笑,却寸步不移。那人醒悟过来,伸手来扶。周习坤倚着他,血淋漓滴撒了一路。勉强上了二楼以后,他被送进了一间华丽的厢房。

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一扇中西结合的金色苏绣屏风,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有一个人影。不知道怎么的,这还才刚见到一个影子,周习坤就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去皇宫朝圣,去庙里拜佛似的不自觉地就怀上了一种崇敬的心情。

这种感觉来的没有来由,他长吐了一口气,平稳地走了几步,绕过了屏风。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抬眼一看,在前方的太师椅上,果然坐着一个穿着长袍的男子。这人年纪大约三十岁左右。或许更年轻,又或许更老一点。说年轻是因为单那人的面容,看不出任何风霜岁月的痕迹。而那双眼睛又是安定沉稳的,大有天下大事都了然于心,运筹帷幄之态。这又不可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能有的。

周习坤微牵动了一下嘴角,开口道:“多谢救命之恩。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那男人微微笑看着他,目光从地板上的血迹一直上移到周习坤的脸上,道:“鄙姓杨,杨仁谦。其他一切等治了你的伤再说。”

周习坤听了这句话感觉自己腿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今日狼狈毕露,也没必要在那人面前硬撑门面了。他躺到了沙发上,腿架在了前方的一张圆凳上。裤管被一个日本医生剪开,小腿上血肉模糊有个血窟窿,像是被削了一块肉去。那医生像是吃西餐一样,拿着刀割着那块烂掉的皮肉。周习坤疼的有些钻心,看那人动作又是惊心动魄,可是不能发表任何异议。只得扭开头,眼睛直直盯向杨仁谦的手背,从一根根手指一直研究到戴着翡翠戒指,借此耐过那场恶痛。

最后那个医生拿着镊子,取出了一颗黑污的弹头。这颗子弹是擦过汽车的铁皮射进他腿里的。周习坤看到弹头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觉天旋地转了一瞬,绷紧的身躯完全倒在了靠背上。而那位医生显然不太关注病人的状态,用针线三下五除二老练地缝合起了伤口。工作结束就训练有素地收拾好东西,九十度鞠躬以后退出了房间。周习坤的腿也包成了一个粽子。

他是个爱漂亮,随时都要保持体面的人,可怕是这段时间都要瘸着了。

刚才周习坤一直盯着的那只手变换了位置,递上一块手绢。周习坤接了过来,擦掉了额上那一片汗水,笑了一下对上那人眼睛:“杨先生准备得太周到,前两月劳烦您的人一直跟着我,去了那么多无聊地方,真是辛苦了。”

杨仁谦微微笑了笑,轻摇着折扇,目光坦然:“我们并未伤害过周先生。”

“的确没有,而且要不是他们,我现在就要成马蜂窝了。”周习坤见他说话敞亮,也直截了当道:“杨先生,您是不是想从我这找到黄云山?”

“是,我就要找他。”杨仁谦道。

“要让您失望了,他跑了,我也很想知道他去哪了。”周习坤道:“这是实话,信不信就看杨先生的了。”

“为什么不信?”杨仁谦笑了道。“近月来,周先生是不是想用自己引黄云山出来?”

周习坤脸色微变,这种轻易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良好。他尴尬垂眼笑了笑:“看来是做得太过明显了?”

“其实我也是今天才能确定。只不过黄云山这人怕死多疑,就算他真信为了保命,他暂时也不会轻举妄动。可是有些人就不一样了。”杨仁谦说道。

周习坤思忖了片刻,扬抬起眉头:“您的意思……?今天那些人,并不是黄云山的?”

杨仁谦笑摇了摇头,缓吐词句:“不是。”

周习坤觉得自己脚抽疼了一下,咬紧了牙根嘶了一下。

杨仁谦牵扬了下嘴角,然后继续道:“在法租界,周先生若做大起来,可会断了不少的人路。”

这一点周习坤明白,想不到这次本是打算舍了孩子去套狼,却招来了一群恶狗。他又打量了一眼杨仁谦,道:“杨先生,有什么好主意么?”

“我这次就是想和周先生合作一次。”杨仁谦笑说。

周习坤他俨然的自信满满,算定了自己绝对会同意,便故意道:“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既然说是合作,那么自然不会让周先生白白出力。据我所知,今日之事是刘望海派人所为。周先生既是杨某的合作人,那杨某当然得保证周先生的安全,并且日后无忧。”杨仁谦道。而他所说的刘望海乃是法租界里地痞大佬,而他不是最大的,上头还有人物,这就牵扯到帮会了。

周习坤笑了笑,杨仁谦的意思是要帮他摆平刘望海,这交易算是公平厚道。他心里其实也早已答应,可却不是看重这一点,只因为杨仁谦此人实在是值得结交。这事算是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思考至此,他微一点头:“好。要怎么做,杨先生可吩咐。”

杨仁谦这时忽然将手一抬。从绛红色帘幕后面走出了五六个身材魁梧大汉。

周习坤一惊,皱眉问道:“杨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可接下来,他并未等到想要的回答了。

夜里,苏公馆已经乱作了一团。从巡捕房传来的消息是大姑爷在去工厂途中遭到人袭击,所随的人都以身亡,而周习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苏时瑛已经哭成了泪人,哭声从呜咽到凄厉,她这一哭苏时婷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哇哇大哭起来。两个女人的哭声搅得整个苏公馆也跟着变得凄凄切切。苏成泰勉强支撑,调动手下四处询问消息,找寻周习坤的下落。他无力安慰,只能靠在沙发上直捏眉心。

白闻生在工厂里知道的这事。那时候张小贵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跑进来,泣不成声得都说不出清楚话,只是不断说:“出事了,出事了。”

白闻生开始只当他是大惊小怪,再追问是谁出事了,他才一下说出“七爷被枪袭了。”白闻生听闻此言,当即失魂落魄,颤抖的手支撑着桌沿,才不至于倒到地上。等意识恢复后,悲伤情绪也涌了上来。天也不是天,地也不成地,自己如同了蜉蝣,漂浮虚空,眼等着世界崩塌。张小贵擦了一把脸,哭着又把下半句话说了完,白闻生才回过了些神。只要没见到尸体,总有活下来的希望。

可这点希望,把他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张小贵眼泪不断,却看白闻生目无表情,一颗眼泪珠子也没掉,忽然心里就有了气。他看得出自家七爷很喜欢这个白老板,却没想到这个白老板是个没有心肝的白眼狼。一气之下,哭着就跑了。

白闻生拦不住他,只能找司机送自己回去。车路过方才出事的路,被拦了下来。巡捕封锁了路,行人与车辆都不能过去。他坐在车里,挡风玻璃外的马路,晃晃动动的有很多人,人散开了一道缝隙,就看到周习坤的车。白闻生的心被揪了一下,喘不上气。司机转过头,询问老板是不是换一条路走。却已经看他摸开了车门,整个人像是跌出了车。

白闻生把在场的巡捕问了一圈,毫无结果,倒是被周习坤司机的尸体和地上的血迹刺激了心脏。他想要是周习坤就这么死了呢?自己把他的戒指退了回去,是不是死了他也会怨恨自己?而自己对他无论是何种感情,也无从去说清了。

他没有流泪,回到家以后就更不能哭了。两个女人的哭声,已经够让人心烦意乱的了。他只能安慰苏时瑛,只要没看到尸体就一定还活着。说这话的同时,他也是在安慰自己。可是苏时瑛还是哭个不停,他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更加沉重了。

苏公馆的灯亮了通宵,此夜无人能够入眠。

第二天,有人在街上发现了周习坤。四下寻找的家丁,很艰难才辨认出他来。因为此时的周习坤早已经没有了出门时的样子。破烂衣衫,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着满身都是伤痕和血迹。路过的人,以为只是街上多了个路倒。可那路倒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在叫着些什么,并且抓住了行人的腿腕就不松手了。于是有人在他脸上多加了几拳,认为这是个疯子。这时候有人听出他嘴里说的是苏家什么的,这个人知道昨天发生的事,于是揣了中奖领赏的心思把苏家人叫了过来。

家丁辨认出这真的就是大姑爷以后,连忙把他抬上了车,呼啦啦地开走了。这明日报纸上又不知道该如何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安定军心,剧透一下,最后cp会是大哥,大白也会有好归宿tat我是亲妈来着

☆、43 哥来了

还有一月就要到春节了。苏家上下还没有丝毫过节的气氛。三少爷戒鸦片在医院未归,大姑爷又受了重伤在家。一家子上下愁云惨淡,哪有心思筹备过年的事?

苏成泰觉得自己一生没做过亏心事,唯一对不起地就是过世的苏太太。这亏欠不是实质的,而是心里上的。两人夫妻数十载,虽然相敬如宾,可苏成泰却从来没有爱过她,所以于心有愧。所以他决定在过了春节以后,为苏太太重新修坟,这也算是他自己心里上的一些慰藉。

同时他也开始心疑自己这个大女婿,到底在做什么生意。照理来说是不该结下如此大的仇怨的。他派人查探了一番,发现周习坤受袭之事,与刘望海和杨任谦有关。杨任谦是天津的,苏成泰也只闻其名。而刘望海他可就知道这是什么货色了。大女婿能和他牵扯上关系,准没什么好事。可是周习坤现在还在卧床养伤,所以他也不便多言。

周习坤卧床躺了许久,大多时候苏时瑛都陪在他身边,只有晚上会分房睡觉。因为伤患和孕妇实在不适合睡在同一张床上。苏太太怀了孕以后,是很想丈夫能多在自己身边朝夕相对,如今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而只要苏时瑛在,白闻生就极少会露面。周习坤隐约记得自己从大马路上被抬回苏家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哭成了一片,唯独是看不到白闻生。这人难道真那么狠得下心,与自己说断就断?他那么辛辛苦苦地追求,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周习坤有些失望,可又跳不起来,捉不住人,不能去弄个清楚。

周习坤是个闲不住的人,现在每天躺着很是无聊,还好严秉煜会隔三差五的会过来看看他。并且对周习坤如此冒险的行为,进行了严厉的制止。可他也好像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似的,所以话都说得点到即止。

而有一天连周习盛也来了。

周习盛来的时候正直中午,苏时瑛去睡了午觉,而白闻生在工厂。周习坤一个人躺着。上午时候他被周太太硬生生喂下了两大碗猪蹄汤,这大有以形补形之意。可脚补没补上,他不知道。那两碗汤倒是让他尿胀憋得慌。在床上躺了半天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屁股左抬右挪地将身体移到了床侧,抬手要去按电铃,叫下人来扶自己去入厕,而周习盛就在这个时候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周习坤还是伸长了手的姿势,与刚进门的周习盛对视着楞了好几秒。他本来就憋得相当不适,看到周习盛来了更是要火冒三丈。没好气地开口就说:“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周习盛相当占理似的说。

他听说周习坤出了事的时候,是当真的心急如焚了几天。由于知道小弟见到自己准要吵起来,十分不益于养伤,所以忍了好多天没登门探伤。今天这是忍无可忍了。管他对方高兴也好生气也罢,他总是要看到人才心安。而现在,周燕棠说话中气十足,面色红润,很有力气与自己吵架的样子就放心多了。周习盛松了一口气,怀揣了几天的心疼与怜惜烟消云散,立马有成了端腔拿调,威严不可侵的师座大人了。

周习坤不想当着下人的面与周习盛吵,所以挥手让引路的李富退了出去。周习盛颇为得意的迈进屋了一步并且关上门。可这门锁才刚刚搭上,他就听到小弟很不耐烦地说:“你来做什么?我不想见你,你走,快走!”

周习盛既然进了这个屋子就没有立马出去的道理。他很心安理得的往屋里头走了几步,左右看了看房间。这屋里摆设都是随苏时瑛的喜好,相当别致而富有女性浪漫。床上还挂着层层叠叠的纱帐,床上的被褥也是西洋式样镶花边的。而小弟就坐在那床里。周习坤见此忍不住就乐了一下。

周习坤深深感觉到了这笑里的嘲讽,若不是因为腿实在是不方便,他真想立即跳起来把人给打出去。他气得很,同时又因为腹下的胀痛皱了眉头,坐躺着实在不敢动。

周习盛笑而不语绕到床边,看了看周习坤晾在外面的缠着纱布的腿,道:“瘸了?”

这话相当扎耳,周习坤气笑了:“是啊,瘸了。大哥看完了可以走了么,我真没办法送你。”

周习盛认为他这是在因为上次的事情耍性子,而那次自己的确有不对的地方,于是他缓和语气道:“真瘸了也没什么。大哥不是抱不动你。”

周习坤面色更难看了,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他实难忍下。尿急着又让他实在坐不住,屁股在被窝里动了动,平常的巧舌如簧现在论辩不起来了。周习盛高站着,就看到被子一动一动,感觉里面像是藏了一只兔子。他起了捉狭的心思,手放到了被子上说:“燕棠,你屁股也伤着了?让大哥我看看。”

说着还未等周习坤反应过来,长臂一扬就把被子闲了开。里面周习坤穿着裤衩,光着腿,这下见了接触到比被窝里冷的空气以后,终于是忍到了极限。他靠着一条腿,很快地转身下床,单手将周习盛一推,青蛙似的单腿就往浴室跳蹦。可是他太过心急,平日里也没做过这样的练习,于是刚跳出几米远,就脚下一滑猛往地上磕去。整个人“咕咚”一声摔在了地上,这一下他疼得都没能叫出声。

周习盛一看他这模样先是想笑后来竟然感到那么丝心疼,走过去弯腰一臂抄过人的腿腕,一臂搂住肩膀,把人捞抱到了怀里,低头看着人打趣道:“这还没过新年呢,就想着拜年要红包了?”

周习坤疼得倒吸气,压根没工夫理会他,从牙缝里挤出字道:“滚!我,我要去小解,好狗不挡道!”

周习盛顿然醒悟,把人抱得更紧了,笑哈哈说:“你早说嘛。”说着他将周习坤抱到了胸前,感觉小弟现在如此弱不禁风,更加显得自己孔武有力。他站起身没几步就迈入了浴室,将小弟放到了马桶边,然后矗立着不动。

周习坤看着马桶,受到刺激,条件反射地勾得他下腹一股一股过电流似的,微缩脖子打了几个冷噤。

“解呀。”周习盛看他愣神,不禁道。

“你走开!你在这,我怎么解?”周习坤见大哥不识相,忍了半天终于把大实话说了出来。顿时感觉今天真是面上无光,脸丢了个尽。可现在他实在没精力去讲面子。而就在这时周习盛从背后抱住了他,抓住了他两个手腕,胸膛贴背,炙热的气息贴到了他耳根。

“做什么?”周习坤胡乱地晃着手臂要挣脱。

“看着你,待会摔马桶里怎么办?”周习盛语气倒是挺自然的。两只富有肌肉的胳膊将周习坤的身体一夹,双身伸了过去,一下拉低裤衩就把周习坤的家伙放了出来。周习坤当场没气疯过去,可是释放解脱在前,气节面子在后,他咬牙抬起下巴,眉头皱成了小山,欲出不出了半天。终究是鸟儿一翘,节操尽失,盈满之处,找到了突破口,争相奔出。

周习坤无比畅快同时又相当难堪。周习盛看他仰着下巴垂着眼,睫毛细微的跳动,显得相当销魂。而抓在手里的玩意竟然还没个玩了,想他这一上午就光灌水了吧?等那股小水柱终于是淅淅沥沥到了停,他伸手又撸了一把,像是要把里面的存货撸干净,轻轻掂抖了下,笑着眼问:“舒服了。”

周习坤这下算是把自己解放了,便把方才把守守阵地的所有精力转而来对付自己这个大哥。他目无表情地提拉好裤子,道:“你可以走了。”

“哎,你还不好意思了?忘了你五岁的时候还尿床尿我床上了。”周习盛揶揄一笑,就就见周习坤脸色变得极差,目光像是能吃人了。便换了表情,把人一抱送回床上。

周习坤躺回床上后,心中大有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周习盛就是为了他的难堪而存在的,只要他不死那些羞辱便拥有不会磨灭。他看着周习盛,脑海已经杀戮占据。

而周习盛就在他的目光下,坐到了床边。他忽然发现自己既没有带水果也没有带鲜花,实在不像个探病的样子。不然也可以给他洗个水果,周习盛双手有些没处放,便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自己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听说刘望海想杀你,然后是杨仁谦救了你?”

周习坤垂下了眼说“他是为了从我这找黄云山。”

“你说了?”周习盛料想也是如此,所以并不惊讶。

“我说我不知道。他也不信,还揍了我一顿,逼我两个月把黄云山交给他。”周习坤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周习盛问。

“我能怎么办?找不到黄云山我也好活不了,要么就杀了杨仁谦。”周习坤道。

周习盛翘扬了眉头愣了下,然后道:“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找人,不过未必能找到。”

“不用麻烦你了,这事我自己办。”周习坤侧头向了另外一边。

“你办?你撒个尿都还要人扶,安心躺着吧。”周习盛哼笑。

“你就别操心了。”周习坤被激得心烦意乱,伸手拿了烟盒,手有些哆嗦地点着打火机,火却半天不能燃。最后是周习盛划了根长火柴,送了过去。周习坤犹豫了下,低下头隔着火苗和周习盛对视了一眼。然后将嘴边叼的烟凑到燃燃的橘红火光上,缓缓深吸了一口。

周习盛静距离看着他,觉得小弟还真是挺漂亮的,而且不仅是脸漂亮,身体处处都是美的。周习坤皱着眉头吞云吐雾,却在想怎么把对方轰出去。

最后,周习盛硬赖着要吃了晚饭才走,他似乎与苏时瑛颇为投缘,大聊育儿之道。周习坤坐在一旁听着,简直要佩服自己大哥知识之广博,就连女人生孩子都知道了。后来才想起来,大哥当年在日本还学过一段时间医,不过学业不精,没学了多久就弃医从武去了。难怪刚才硬是要摘了自己腿上纱布,说是要查看伤情。他想大哥这么粗鲁的性格,大概没伤都会被他整残了。

周习坤的晚饭一直是送到房里的,所以周习盛参与的全家聚餐,他并没有参加。他竖着耳朵,偶尔听到楼下爆发出一些笑声。有苏老爷的,有自己太太的,有周习盛的,没有白闻生的。

这夜,在睡觉之前,周习坤拒绝再吃汤类的流质食品,与苏时瑛发生了小规模的争吵。当然没过多久就化干戈为甜蜜。可熄灯后,周习坤还是睡不安稳,到了半夜时,他陡然听到门咔地一响,他在门后看到了个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口= 热感冒了,病歪了两天

☆、44 柔情意

周习坤垂着眼一动不动,那个影子便在踌躇片刻后,缓缓慢慢飘然到了床边。周习坤不动,那个影子也不动,只是在黑暗中,静静注视了几眼后,转身就要离开。这个时候周习坤“哎呦”叫了一声。

那个影子立刻回过了头,盯着床上的人。周习坤没有睁开眼,只是皱着眉头像是说梦话似的呻|吟,身体像是糟了极大的痛楚,在床里挣扎。影子显然被他吓住了,在停了一步后,立马到了床边,却又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帮他。周习坤伸出了手,他就连忙握了住。

然后他就听见,周习坤拉着自己手一边断断续续,凄凄切切地梦语:“子卿……子卿……别走……。”

影子握紧了手,不真切地犹豫答道:“我在。”

他知道对方在睡梦中,未必能听到自己说话,所以才放了心。

“…………不要走……。”周习坤说得哀怨缠绵,并且眯开了一只眼睛,去看那个握着自己手的影子。就看到白闻生垂着头注视着两人紧握的手。房间光线昏暗,自然看不清人的眉目。只是在过了一小会后,手上忽然一凉,是一滴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周习坤的心也跟着惊了一下,同时狂喜雀跃着,然后趁热打铁地问:“爱我么?”

这个答案周习坤等了一小会,才听到那人嘴里飘来了一个字“爱”。这声音很轻,但是他听得很清楚。得意之色上了眉梢,周习坤睁开了眼,带着笑意看着还没发现自己上当的白闻生,笑着说:“我也爱你,子卿。”这句话他说得很认真,没有再装迷糊。

白闻生先是怔了下,恍然抬起了头与周习坤来了个对视,脸色瞬间由红转了白。他把手一放,皱了眉头:“你……什么时候?……”窘迫与懊悔涌上了头,他站起身要走,却被周习坤抓了个牢。

“子卿,我知道你心里有我,那时候,我若是死了……。”周习坤手上用了力气,不让人挣脱,收敛了笑容道。

“诶,你别说了……。”白闻生连忙打断他的话,他直直站着,面目冲着门。

周习坤微微一笑:“你还在生气么?我和那杜小明逢场作戏罢了……。”

“你与我就不是作戏么?”白闻生深吸了一口气,皱紧了眉头问道。

白闻生这一问倒是真把周习坤给问住了,他思索了一下,随即道:“不是。对你的的确确是真心实意。”

白闻生转过脸,看着周习坤,那人面目清朗,温柔带笑。白闻生的心猛痛了下,他到宁愿周习坤说与自己也是逢场作戏。那么心中的感情也可作一场白费的妄想,他就可以不依不恋的舍弃。

周习坤慢慢拉扯晃动他的手:“子卿,你要怎么样才信我?”

白闻生并未动摇,清清冷冷道:“我凭什么能够相信你。你有多少事没有告诉我?是谁要杀你?还有……工厂里的账目,你动过吧?”

“……我,是有。这事说来话长了,以前和人合伙做生意,结果那人跑了,还欠了债,现在都算我头上了……所以不得不……。”周习坤半真半假地编纂,他现在自然不能明说自己做的是鸦片生意,也不能说把工厂的钱自己私自挪用了。

“哎,也罢。”白闻生叹了一口气,周习坤的口吻是不想把实话说出来,他再问也没有意思。

周习坤拽了手,将他拉近:“我怕你知道太多担心,等告一段落了,我再原原本本告诉你。行么?”

白闻生跌坐到床上,他不说话,虽然在他心里这些事比起周习坤的安危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可心里还是有了难平的疙瘩。他与周习坤亲人不像亲人,情人不像情人,如果说只是互利互助的同盟关系,那这份感情又怎么算?

周习坤摩挲着他的手臂,半搂住人。在白闻生目光变得柔软的时候开口道:“那戒指,你还愿意戴么?”说完他艰难地挪了一下身,弯了手臂从枕头底下将装戒指的盒子拿了出来,打开递到白闻生的面前,说道:“那天我带在身上,去工厂找你,就是想问你这句。中枪被抓的时候我还真怕自己要死了,永远没办法知道了呢。”

充斥着夜色的房间里,戒指安静地躺在绒布盒里微微溢着如月色的光芒。白闻生的无名指上还有枚戒指,两个戒指难以并存。

白闻生不回答,周习坤就干脆抓住了他的手,把盒子放到他的手心。白闻生收拢了手指,抓着也像捧着,目光发怔。

周习坤温柔叫了一声:“子卿……。”白闻生没反应。他又叫了一声:“子卿……。”同时伸出手在人敏感的腰间一触。

白闻生顿时打了个激灵,身体弯了下来,手上也一松,盒子翻落到了被褥间。他连忙拿起盒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戒指不知道掉去了哪里。他脸色泛白,“噌”地站了起来,双手贴着被褥在床上急匆匆寻找。

“算了,掉了就掉了吧。”周习坤道。

白闻生不理他,光皱着眉头,掀动周习坤的被子。

“还找它做什么,反正你也不要。”周习坤又道。

白闻生脸上微微难堪,手上也逐渐停了动作,抬起眼睛看向周习坤。周习坤看着他:“真的不要?掉了就没有了。”

“已经掉了。”白闻生微微叹息。

周习坤从被子拿出手,手指间正捻着那枚小圆环。

白闻生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给你戴上,好么?”周习坤笑着说,一边拿起了眼前人的的右手,又看了一眼他。然后将戒指缓缓圈住那根细长的无名指,推送到底。

“喜欢么?”周习坤问。

白闻生嘴角扬了一下,盯着那枚戒指感觉失而复得。

周习坤笑了,忽然他清了清嗓子道:“现在我宣布,新郎可以吻新娘了!”不等眼前人提出异议,手臂一捞就他到自己身上,吻住了他的唇。

白闻生先是有些发懵,后来也主动的轻轻吮了周习坤。如果这是场沉沦,那就来得更彻底一点,不要再有退却的余地。

这一年旧历年的最后第八天,yīn沉了一个上午的天,终于在中午飘起了雪。快过年的时候,所有人都消停了。一切恩怨都可以暂时放几天,安稳过了这个年,等新年伊始再说。

苏成泰开始思念起儿子,谁不想一家团团圆圆的在一起过个年呢。他向周习坤问了医院的地址,想要过去看看苏时征。周习坤没有理由不让他去看儿子,所以不知道如何制止苏老爷。正好此时老天在这个时候下起了雪,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势头,苏成泰一看这苍茫的天,便把这事暂时耽搁下来了。

雪在夜里头停了。到了第二天,天放了晴,路上积雪并不多,仅有的也被车与行人碾散了,天倒是被雪洗了个碧透,整个世界一片清明。苏成泰终于在圣玛丽医院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他开始心里头真有些害怕,怕见到一个疯魔了儿子。戒烟是要人命的,他不是没看到过因为戒烟忍不过去而死了的人。

儿子抽鸦片他无法忍受,而如果儿子因为戒鸦片被自己逼死了,他也无颜面去见死去的太太。

终于他看到苏时征安安静静地睡在病床上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洋医生对了苏成泰的秘书说了一大通,秘书纠结了半天,才翻译出来一句,大概意思是说三少爷打了镇定剂睡着了,平日里三少爷不配合戒毒,所以只能靠着镇定剂来让他情绪安稳。

苏成泰心中愤慨,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他坐在床头,使劲端详着自己儿子。面白,鼻挺,明明是很好看的样子。他还记得儿子刚出生时候的模样,眼看着他一天天张大,可在哪一年哪个时候就出了岔子。儿子并未按照他所期待的来成长。

他想戒一次鸦片也算是死过一回了。若是苏时征能真正的重新做人,那么自己也跟他一起改变一次,兴许还能来得及。

在医院呆了大半个下午后,苏成泰在回家的路上感染了风寒,当晚就病倒在了床上。如此一年当真是多灾多难。

过了几天,管家李富自作主张,把苏公馆装点出了喜庆模样,又买了大串的鞭炮,等着大年三十那天,把这年的霉运都给炸跑,好迎接新的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每天能写文的时间比较短,存稿又要闹亏空了。=-=所以会更得稍微慢一点。

_

46-50

☆、46 戏一场

第二日,沪上各大报纸都以头条的形式刊载了华隆饭店被砸这条新闻,并且附上了周习坤一张大大的照片。而这张照片既是他中枪后倒在街头时照下的,其形象可想而知的狼狈,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还挂了彩,完全颠覆了以往风流倜傥公子哥的形象。

名流公子,风度尽失。一时之间成为笑谈,虽然报纸含沙射影地指出这也许和天津某位大佬有关,可是也没多少人去关心这“凶手”是谁了。

白闻生担心周习坤心情受此影响,便严禁下人把登了此新闻的报纸拿到公馆里来。并且从一大清早开始,周习坤就感受到了白闻生分外的“热情”。平日里在家,两人都是相当客气的以礼相待,白闻生对他的态度可以说是相当生分,似乎是特别担心其他人看出痕迹,所以越发刻意的回避,从不会主动接周习坤的话。

然而今天,却大不一样了。也许外人感受不出来,但是周习坤却察觉到了,今天的白闻生似乎特别舍不得他,不想让他出门。他开始并未去追究思考其缘由,甚至有些觉得是他被自己的魅力所折服。所以在白闻生若有似无对他的笑容里,周习坤也是暗火丛生。找准了中午,其他人都午休的时间,便迫不及待,不顾危险地将人抱上了书房的书桌,急咻咻地进入。

白闻生开始“引诱”得卖力,但是一到真枪实战的干便又一如既往地拘谨起来。这日又是个春阳暖照的天气,及时房间里拉了窗帘,也依旧是亮堂。书桌桌面光洁,周习坤脱了他的裤子,让两条长腿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可却丝毫不动他上身的衣服。所以从上看来,白闻生是衣整俨然,衬衫领带马甲一个不少,一丝不乱。

而衬衫衣摆半掩之下,却是真正的春光无限,和对方紧密地连和成了一体。白闻生屁股光溜溜贴着桌沿,不得不面红耳赤地用双手勾住周习坤的脖子作为依附,才不至于完全倒在桌面上,可腿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周习坤先是协助着让他缠在自己腰上,后来干脆压住人膝盖,将已经湿黏黏的后臀半抬了起来,这姿势正好可以让他全进全出地往里干。

白闻生浑身电流是一阵阵地过,可又坚决不发出声音。周习坤一下一下皆杵在他身体深里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处,让他腿也软,腰也软。他大喘着气,把自己身体和意识全部交托了出来。天旋地转之后,终于是结束了。而桌面上都印出了个汗印。

周习坤将他抱放到长沙发上,帮白闻生收拾得衣冠楚楚,自个点了烟,坐在一边。白闻生在恍惚以后回过神,镜片上的雾气也逐渐散了。他看向周习坤,却发现那人手里正拿着报纸在看。他怔了一下,想夺下来也是晚了,便小心翼翼地揣测周习坤的心思。周习坤垂着眼,嘴角上带着一丝笑,他注意到白闻生的目光,笑转过头,道:“写得还挺绘声绘色。”

白闻生有些窘迫地一笑,自己似乎成了杞人,忧了个天。这一场“疼”似乎也白“疼”了。

随后的下午,周习坤接到了周习盛的电话。周习盛的火气似乎不小,声音尤其洪亮,周习坤为了自己耳朵着想,不得不把听筒挪开到一边,等人咆哮完了才听筒放到了耳边,哭笑不得地道:“大哥,我是受害者,你骂我做什么?”

“要不是你干那些勾当,会惹上这些事?”周习盛见小弟丝毫没有悔改的心思,在电话那头已经脸红脖子粗了。

周习坤对周习盛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他懒得再说下去,直接把听筒一撂,挂了电话。

周习盛话都没有说完,就听到“哐当”一声,那边就没声了。周习盛一楞,师座大人还没有尝到过被挂电话的滋味,简直有点没反应出来怎么回事。下一秒,他手里的听筒就被摔断了脖子。

夏长明站在一边不惊不慌,微微笑着道:“师座莫气。”

周习盛哼了一声,他转了身走了几步,落座到位子上。他在短时间内恢复了些冷静,然后道:“去查查谁干的!”

夏长明有些失望,他站着不动回道:“师座,以您现在的身份,怕是不便帮七爷出这个头吧。”

“难道就让他白吃了这个亏?!”小弟虽然是个欠揍的,但是不能让外人来揍。自己就算把他打死干死那也是家事,可要是外人这样做了,那就是和整个周家过不去。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不是等于打自己头上来么?

周习盛有心将周习坤捏碎了,可是另外一方面却又派了几个枪法准身手好的卫士分成几队,几个人暗中跟随小弟,还有几个人分别守着小弟的饭店和码头仓库。

而这一跟还真跟出了事。一夜码头上,忽然出现了几个黑影,这些黑影个个行动鬼祟而矫健,不为了偷货,专门是为了放火而去,目标是直冲着苏家。卫士发现以后立即击毙了几人,然而油桶以洒,火星一落,还是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烈烈火焰,带着霹雳炸裂声映红了半边天空。

周习盛在周习坤之前赶到,派人控制了整个码头,并且当场逮下了一个纵火的人。这个时候,周习坤才翩翩然,姗姗来迟。他惊诧地看到周习盛站在熊熊火场前,隔着老远就停住了脚。

周习盛大步地走了过去,一下摘了他嘴上的烟,掷到地上:“你打算怎么办!?”

周习坤有些想笑,可毕竟没有笑出来。他双眸里映着火光,思忖良久般的道:“还能怎么办?再对方没有干掉我之前,先把他干了。”

“你凭什么能干得了那人?”周习盛毫不给周习坤面子地质问道。

周习坤嘴角一抬:“大哥既然想帮我,就送佛送到西。借我点人用用。”

出乎他的意料,周习盛几乎一口答应。周习坤心里并不是真的需要这些人,可是周习盛既然答应了,那便来者不拒了。

周习盛派出这些人,一为了保护二为了监视,可周习坤似乎不想给这些奸细汇报的时间,第二天就带着人把一所位于日租界内的公馆炸了。那公馆传说是杨仁谦在上海的宅邸,而杨仁谦现在就住在里面。

周杨之间的矛盾顿时闹得沸沸扬扬。可谁也不知道,这从头到尾,只是密谋已久,精心安排下的一出戏。杨仁谦和周习坤是导演,编剧兼演员,合伙上演了一出相争相斗的戏码。就在杨仁谦的死讯传遍了上海的时候,这两人却在碰杯饮酒。

周习坤坐在金色的西洋沙发里,高脚杯里的酒是琥珀色的光。被砸了饭店烧了仓库,他好似一点不心疼,面上笑意盈盈。

杨仁谦坐在他的对面,小喝了一口酒说道:“这次真是辛苦周先生了。”

周习坤微微一笑:“像黄云山这种背信弃义的人,人人得而诛之。若这次真能引他出来,必拿他的血以慰杨先生兄弟的在天之灵。”

“老鼠闻到了奶酪香,怎么还会耐得住?周先生放心,这次一定不白白让你损失。”杨仁谦道。

“那些不算什么,能结交到杨先生这个朋友,是我周某的运气。”周习坤谦和道,目光看着杨仁谦。在杨仁谦面前,他属于小字辈。虽然周习坤一向从来不服那些商界上的老古董们,但是对于杨仁谦的气度是由心感到了钦佩。

“我看我们也别这么生分了。如果看得起,大可以叫我一声谦哥。”杨仁谦道。

周习坤笑了笑,略顿了下,说道:“谦哥。以后叫我燕棠便好。”

“好。燕棠就是我在上海第一个兄弟。以后在上海的日租界,我的面子就是燕棠的面子。”杨仁谦道。

“多谢谦哥了。”周习坤举过酒杯。杨仁谦将手一倾,玻璃杯碰撞是清脆一声,两人对视一笑后,一齐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

黄云山出不出现对周习坤来说已经不甚重要了。反正这一场他不仅让他有了杨仁谦这个“兄弟”,为以后的生意劈了新路子,而且还把周习盛耍了个团团转。周习坤不打算有借有还,那几个周习盛的手下已经入了日租界的巡捕房,并且从表面上看来跟自己毫无关系。

而这些周习坤并不觉得内疚,也不觉得解恨。在他看来这段时间以来周习盛对他的“好心”,是黄鼠狼给**拜年。

作者有话要说:

手痒痒想虐小弟=-=

☆、47 蛇出洞

这场戏演员淡定自如,可不知真相的群众演员却都出捏了一把汗来。苏时瑛在家里急得昏厥了过去,白闻生送她去了医院。坐在医院走廊时,白闻生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以何身份,又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苏时瑛。直到医生出来说周太太已经醒来,母子都没有大碍时,他才算松了心中的一口气。

而周习盛几乎被周习坤直接去日租界里玩爆炸的消息给吓着了。他没想到小弟胆子如此之大,而且这事也做得太没头没脑,过于冲动了吧?惊愕之余,他真开始后悔给了周习坤人。结果自己的部下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这要是万一被日本人问出些什么东西,那麻烦就更大了。可人是他亲手许诺给的,总不能自己扇自己耳光。他没有去找周习坤,现在重中之重是如何处理被抓的人的问题。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周习坤帮黄云山干掉了杨仁谦。这消息不用做任何宣传工作,就已经传播得很好了。周习坤等着黄云山出现,可他一连等了好多天,却连黄云山的一根毛也没瞅到。他表面如常,心里却犯了嘀咕。他几乎认为黄云山是突然暴毙而死,或者躲到了哪个山沟里根本断绝了消息。而就在这个时候,黄云山却出现了。

那是在法国人开的俱乐部里,一个侍应生打扮的人在给他送酒的时候,忽然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周习坤一下提了神,立马站了起来跟随那位侍应生而去。黄云山老狐狸非常小心,侍应生带着周习坤在路上东转西转,似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走,周习坤知道这是黄云山在提防自己,想把跟着自己的人甩掉。又在黑暗的弄堂里转了很长时间后,周习坤终于黄云山。

黄云山穿着粗布褂子,脚踩千层底布鞋,头上戴着一顶大帽子。打扮得是风尘仆仆,像个拉黄包车的。 可脸上并未有什么倦态,看来这段日子,他过得还不错,没有受苦。周习坤把他想想成了老鼠,认为他一定是躲在地沟里,生活得不见天日。现在一看,他心里还颇有点失望。不过脸上已经洋溢出了喜出望外的神情,简直如同黄云山就是他亲哥哥,两人千等万盼终于就别重逢一样:“黄,黄大哥!你,你这是去哪了啊!”

黄云山也不回答他,只是将帽子一摘,露出一个光溜溜的尖圆脑袋。周习坤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黄云山是去庙里当和尚去了,难怪怎么找也找不到呢。黄云山的脑袋长得并不浑圆,又是个尖瘦干枯的恶煞脸,猛然剃了个光头,就像土匪穿了道袍,怎么看怎么不搭。周习坤心底发了笑,却还是满怀惊讶与同情地道:“黄大哥这段时间受罪了吧?哎,你那时候为什么不信我?”

“江湖上的事,就算亲生儿子都不能信。”黄云山一双眼睛直直瞅着周习坤。

周习坤心里倒是对他这话十分地认同,讪笑一声道:“黄大哥果然是久经江湖,只是我实在是……。”

黄云山一抬手:“话不用多说,大哥我看得出,你是个会做事,会做人的。“

周习坤笑着点了头:“黄大哥回来得正好,杨仁谦没了,我们少了一块绊脚石。这一切都等着黄大哥来主持呢。”

“诶,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是个有胆量有智谋的,黄大哥我老了,一半都埋入土了。只要能安安稳稳养老也就可以了。”黄云山道。

周习坤鄙夷了一番,这话明的是恭维,其实是他自己不想当那个出头的。杨仁谦要是真死了,自己还不成了众矢之的。黄云山这狐狸自然不愿意去当这个枪靶子。可惜这些全都成不了真的,他实在不用去计较。

“黄大哥,这些以后再说。和尚庙那地方肯定吃不好睡不好的,不如,先找个澡堂子泡个澡?然后再痛痛快快地开一顿荤?”他道。

黄云山并不反对,他也实在天天对着那群秃驴对烦了。他的生活一贯活色生香,又怎么耐得了庙里的寂寞。

浴池子是单独包间的,所以只有黄云山和周习坤两个人。暖暖一池子水,蒸腾了满屋子的白气袅袅。热水泡着黄云山枯枝老藤似得身体,让他紧绷的弦也渐渐的地溶化在这片安逸里。打打杀杀,大起大落的日子他经历多了,哪一道坎不是刀上舔血,用命拼过来的。他黄云山曾像丧家犬一样逃出天津,又灰头土脸躲进和尚庙里,可现在还不是站在了大上海这片地界上。他相信自己是有佛祖庇佑的,不管如何老天总会在最后捞他一把。

周习坤背靠着池壁,一手搭在池岸上,眼睛看着黄云山。这水有点过烫了些,可也正好让他更加清醒:“杜小明现在在我那。”

“不要紧。既然喜欢,就送给你。”黄云山很不在意地道。

“黄大哥真是大方。连身边的人,都是说送就能送。”周习坤话中有话地道。

“天下美人多得是,没有必要为了这个伤了和气。”黄云山眯起了眼睛。杜小明在眼里本就不值一提,若周习坤不说,他几乎要忘了这个人。

“但是,他可是为你挨了枪子的,要不是他,黄大哥,只怕真的就要去西方极乐,见见如来佛祖了。”周习坤从水池子里站了起来。他身上水渍淋漓,肌肤泛着红烫。

黄云山隔着水雾看得并不真切,可还是不由得眯了下眼睛。他察觉到对方话里的一些异样,但是又在这热气腾腾里昏了些头脑。

他笑呵呵道:“周小弟,听我一言。这个世界黑不一定是黑,白也未必是白。想项羽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而刘邦乃真小人,可那又如何?盛世江山还不是最后姓了刘?你呀还年轻,可千万不要被一个“情”字牵绊住了。有的时候不是你死我活,就算是你亲爹,也一样下得去手。哈哈哈,不然皇帝怎么总称自己是“孤家寡人”呢?相当皇帝,就必须先成为寡人。”

周习坤当真是好好思考了一番他的话:“真是受教了。你说我们之间,是谁死,谁活呢?”

“这……。”黄云山的眼皮快速垂抬了,灰色的眼眸迸出了一丝精光,他有些警惕地顾视左右,却什么异样也没发现。

周习坤轻轻一笑:“玩笑话而已。想我也比不得亲爹的分量吧。”他快速翻上了浴池,捡了放在一边的毛巾擦干了自己的头发,然后很是随意地擦了两下身体,套上了白色的衬衫。他并未觉得清爽,和黄云山泡在一池水里,他觉得恶心。在扣上了最后一粒扣子后他道:“泡够了,去吃点东西。”说完,他赤着脚,在地上留下一串足迹,率先走了出去。

黄云山还没有享受够,应该说这才是刚刚开始。他像个虔诚的信徒,在接受了洗礼之后,预备迎接尘世的教诲了。他的确是个信徒,却奉行着自己教义。所谓酒肉穿肠过,自个心中留。在自己利益面前,一切皆是虚妄,一切都可以出卖。

他收拾好自己穿戴,在自己的光头上扣下帽子,然后走出了浴房。可是刚走出去,他就发现了些不对。因为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澡堂,现在空无一人,别说他的随从就连老板和伙计都不见了。

黄云山眼珠子一转,一摸自己腰间,知大事不妙。他忽然在对面雪白墙壁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人影。他猛回过头,这一看没把他眼珠掉出来。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认为已经死了的人“杨仁谦”。黄云山楞了一会,可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这根本就是个弥天大谎,悉心编织了个大网,就等自己投进去呢!

他心还很硬,可骨头已经软了。相当审时度势“噗通”往地上一跪,嚎啕了出来:“杨仁谦,我可真没杀你兄弟!”

“有没有杀,你可以去文非墓前自己跟他说。”杨仁谦面色凝重。

黄云山“咚咚”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嘴里哭嚎着解释:“真的,真的,不是,我可以对天发誓,你信我!”他快速往前爬了几米,不断重复着那几句话。

“黄云山,你说这次是我死,还是你死呢?”说这话的是周习坤,他站在唯一的出口前,笑着说。

“我……我……。”黄云山垂下头,失魂落魄地喃喃了几句,突然他却一下站了起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向了杨仁谦身旁的一个人。那个人慌退了一步,伸手去拔枪,却发现枪已经被黄云山抢了去。

而随后紧接着两声枪响,黄云山还来不及将枪上膛,身体上就多了两个血窟窿。他身体一僵,然后直直地倒了下来,睁着眼张着嘴,可话还没说出来,就已经咽了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下篇想写yd女王受什么的=-=

☆、48 日本人

作者有话要说:

bug修改

这天早上,晨光颇为明媚。一身利落干净的夏副官举着报纸站在周习盛的面前时,张开一张棱角分明的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而是滴溜溜转了眼珠,偷看了一眼周习盛的神色,然后似为难地一笑,将报纸翻了过去,说道:“师座……。”

周习盛莫名地扬起一眉:“怎么了?”

“没事儿……。”夏长明似笑非笑地说。而他手上的报纸的纸页却刚好露出了一端。周习盛扫眼一看,立刻就看清楚了上面的照片是谁,顺手就夺了过来展开一看。

只见报纸头条的位置端端正正地刊载了一张巨幅照片,照片上是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正在忱挚微笑,热情握手。而其中一个就是他的小弟周习坤,而另外一个,周习盛素未谋面,可是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人就是传说中被周习坤炸飞的那个杨仁谦。再往下一扫正文,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测。

死人是不可能上报纸的,除非他没有死。而两个打打杀杀的对头,瞬间又化敌为友,同声共气。

周习盛感觉就像是噎了十七八个大馒头,一口气都差点没上来。他发现自己这是活生生被小弟给耍了。和他有同样感觉的还大有人在,因为周习坤简直是把整个上海给玩了个团团转。

本来不太把他放在眼里的人,这下也不得不注意起他来。心底里甚至还有几分担心,就怕说不定哪天自己就会被这么个演技超群的演员,给玩进去。而现在这位演员又找了一座巨大的靠山,那就更肆无忌惮了。

对于上海的人来说。杨仁谦他们并不熟悉,可也算耳闻过这人的一些事迹。据说此人出生并不明高,不过是个修鞋匠的学徒,发迹之路被人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是他的师父祖上曾经是大明朝朱三太子的侍从,留下了一大笔用来光复明朝的宝藏。又有人说,杨仁谦的生父是个日本人……,反正诸如此类道听途说,神乎其神的故事数不胜数、

这些也许不过传说,只不过证明了鲜有人知道他的发家致富之路。但是有一点没有错,杨仁谦背后的确是有日本人在撑腰。与日本人扯上关系,都让人周习盛颇为痛恨,这迟早要来的一仗,早就让他摩拳擦掌。周习盛是个提到打仗就会眼红兴奋的称职军人,可他打仗并不是为了什么高深远大的理想,而单纯因为打仗能点燃他的血液。这种效果与见到周习坤的时候,有异曲同工之秒。

周习盛对着报纸,将小弟这场戏从头到尾在脑子里梳理放映,越发认识到自己简直是充当了一个傻蛋。报纸很快在他手里揉成了球,太阳穴抖抖跳跳,有一团火要跳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个不小心,闯入了小弟这条死路。以周习盛的身份来说,床边还能缺人么,怎么就还偏求着小弟的那一口不放了?可现在要他撤退,这实属逃兵性质,而且心里面还有些不甘心。他无意识地将拳头砸在了桌上,惹得桌上杯碟都弹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夏长明他知道此刻师座心情欠佳,心里便有点自鸣得意的意思,翘着嘴角接了电话。听筒那头却传来的是周七的声音。夏长明一愣,心里鄙夷着,心想这人一定是要来解释报纸上的事。他尴尬地放低了听筒,转身像周习盛道:“师座,是,是七爷。”

周习盛瞪了眼,脸上像是被刀割了。他考虑了一会,还是将那个报纸团扔到了一边,三步两步接了过听筒,端腔拿调地“喂”了一声。周习坤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是带着笑的,若无其事好像报纸上的那个只是和他长得很像。而周习盛从始至终都是皱着眉头。

周习坤打电话来的目的是邀请他参加一个晚宴。晚宴的地点在日租界,显而易见,宴会的真正主人是杨仁谦。而且小弟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不会因为这个主动打电话来请自己。所以想见自己的只可能是杨仁谦。可自己和那人实在没有过瓜葛,而他背后又有一层日本人的关系,周习盛隐约感觉到这有点鸿门宴的意思。

就在周习盛思索时,周习坤等得有点不耐烦了问道:“大哥,你到底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周习盛干脆道。

“哦,那好吧。晚上见。”周习坤有些失望地撂下电话。他本来以为周习盛会断然拒绝的。周习坤发现日本人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结交周习盛,但是不论什么原因,他也不愿意周习盛到日本人那分自己的一杯羹。但是日本人委托他邀请周习盛,总不能拒绝,便只能寄希望于周习盛。可现在周习盛的心思他也把握不定了。如今谁见了好处不捞那才是傻子。

当天晚上,周习盛果然来了。他不改行头,依旧是一身军装,踩在日租界的土地上。淞沪停战协议后,上海是不能有中国军队驻扎的。到了日租界他更只能单枪匹马,身边只随行了两个副官。

此时已经到了暖春时节,车方行到路口,就见在大门口灯光缭绕下,伫立这两颗灿烂若霞的樱花树。偶吹夜风,粉色花瓣便星星点点的飘进了风里。周习盛下车仰望了那两颗树,神思恍惚了一瞬。

他放远了目光,在那株粉艳艳的树旁,周习坤穿了一身白,站在台阶上。白衬衫、白西装、白裤子,白到了晃眼的地步。而他的旁边是个日本人,虽然穿着的是灰色西装,也没有留着一字胡,但是做派神态尽显大和民族的风格。这两人都是一副交流甚欢的样子。忽然周习坤一抬头,两兄弟的目光就此人的目光对接了上。

“大哥。”周习坤扬起笑,远远地抬手招了招。周习盛却在他这种颇为亲切地笑容里皱了眉头。他站定着没有动,目光从在往自己方向走来的两个人脸上游弋个来回。再看时,周习坤已经站定到了他的眼前。

“大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日本总领事的中村先生。中村先生,这位是我大哥,周习盛。”

周习坤眼角微弯,扫了一眼周习盛。周习盛也正盯着他,对他的介绍不作出任何反应。一边的中村季一率先笑了,眼角的几道皱纹挤到了一块,他伸出右手,操着一口发音生硬的汉语道:“周师长,幸会幸会。”

周习盛干脆利落地一笑,伸出手与他握了握:“幸会。”在他心中已经在对方的笑容里,大概了解了这个人要见自己的意图。

宴会时,周习坤与杨仁谦站在金光闪耀的台上发言,总体来说两人同声共气,你打他等于打我,你们要怎么做看着办吧的意思。周习盛是目光是已经把周习坤扒了个精光,透透彻彻地看了清楚。小弟那笑着模样,就像是在对他说“哥,以后该轮到你怕我了。”他越看越觉得有点不认识。以前小弟是挺无赖,可无赖得还有活泼可爱天真的成分。而现在,周习盛觉得自己是要开始认认真真,重新对待认识他了。兄弟之间变得要提防与小心,周习盛觉得自己心上压了石头。

到舞会场面开始热闹混乱开。周习坤不知道拉了哪家的太太在场中跳舞,在人群中翩翩如燕子一样的飞来转去。周习盛靠在一扇窗户旁边,目光一直紧紧相随。看周习坤现在活动自如,想那腿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周习盛看得用心,全然把中村领事晾在了一边。

这位中村领事的脸上多有皱纹,可是皮肤却白,嘴巴眼睛都是细细框框的,堪称一张老白脸。现在老白脸喝了点酒,所以泛着粉红。中村见到周习坤时觉得这位弟弟性格圆融,活泼健谈,是个相当识时务的俊杰。那么哥哥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可见到周习盛后才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这两人实在不像是一个爹爹生出来的。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周习盛现在不识时务,他就让他看清楚,认清楚。中国的成语“大势所趋”,想必他会不知道。

中村心中这么想,可他开口与周习盛说话的机会并不多。因为会场中声音实在太大,这位周师长的听力又好像有点问题。所以中村几次冒着震撼的舞乐开口说话的话,都掩了过去。周习盛简直如同完全没听到,头都不扭一下。终于到换曲目的时候,他这才又有了机会发言,连忙抓紧时间说:“周师长,怎么不去展现一下舞技?”

周习盛这下听到了,好像楞了一下缓慢转过头:“这个实在不敢献丑。”

这个回答正合了中村的意思,说道“既然不跳舞,我们一起到楼上说话,如何?”

“中村先生,你觉得燕棠的舞跳得怎么样?”周习盛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中村一楞,脑子里拼了命地开始揣测这话里的玄机。

周习盛笑着释疑:“我说,我弟周习坤。”

中村恍然大悟,虽然他觉得这话实在不像是用来回答自己问题的,不过他还是道:“好,好,真的棒极了。”

周习盛笑得似乎有些得意道:“我也这么觉得。”

中村闭了闭嘴,纳了闷,又道:“周师长,令弟是我朋友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也把周师长当做朋友。”

“燕棠他就是爱结交朋友。”周习盛点了点头道。

几句对话下来,中村这算是发现了,眼前这人三句都离不开自己弟弟,而且摆明了是顾左右而言他。于是提点着道:“看来周师长很喜欢弟弟,所以才让人保护着他。在巡捕房的那几人都是中国军人,我没说错吧?”

“既然都是朋友,所以不过是误会一场。”周习盛表现的满不在乎,可他心里也紧张了一下。日本人善于小题大做,虽然他的那几个部下对于这次上海的防御工程并不清楚多少,但是毕竟是到了日租界,进了日本人的巡捕房。周习坤与人作戏是假,可以一旦有些人想借题发挥,弄假成真也是容易的事。

“周师长说是误会,就一定是误会。”中村微笑说。

周习盛笑不太出来,对方正抓着他的软肋捏呢。可他既然来了,也意料到了有这一出,日本人半威胁半拉拢这套,他很是清楚。

他呵呵了两声,说道:“他们也不过是听我弟弟的行事,不明状况多有冒犯了。不过既然我们是朋友,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当然不用。”中村愉悦地道。周习盛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知情识趣,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忽然击了一下掌,就像变魔术似的,在人群里变出了分别穿着一白一红旗袍的两个女人。红色旗袍上绣的是牡丹争艳,那女人身材婀娜,唇色艳丽,妩媚而又风骚。白色的上面则是深谷幽兰,所以那女子也是温婉恬静,相当惹人怜爱。可再仔细看她们的五官其实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分明就是一对姐妹花。她们携着手步履缓缓,笑容妍妍地走近,简直是一道耀眼的风景。

周习盛也微微惊叹了一下。

中村笑道:“英雄身边怎么能没有美人呢?陪我这个老人说话,真是挺无聊的。听令弟说,周师长很会跳舞,不如就请展现展现。”那两个女子带着笑簇拥在周习盛两旁,果然是英雄与美人的画面。

周习盛左右看了看,根本就无法推拒。便不说二话地抓了其中一个人的手,领着人到了舞池。舞场里兜兜转转,周习盛面容严肃。几次周习坤与周习盛擦肩而过,他都没差点笑出来。这活活是一个铁面包公,搂着一个美娇娘。美娇娘秋波荡漾,无奈对着的是个石头。

周习坤看着看着忽然脚步就乱了,一不小心居然踩上了自己舞伴的脚。舞伴花容微有些失色,却更多的是娇不胜羞,眸色在眼底流转了一下抬起头正要说话时,却发现周习坤倒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转身就穿进了跳舞的人群。

☆、49 回老家

周习坤为了周习盛与日本人交好的事情担心了好几天。可过了没多久中村找到他发了一顿关于周习盛的牢骚以后。他就安心多了。

原来,那夜,经过几番安排。周习盛终于带着姐妹花去了日租界的旅馆,却因为喝醉了酒,呼呼大睡了一个晚上。最后姐妹花被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了村中先生。两姐妹花对自己的姿色颇有自信,因为没有哪个男子不被她们的美貌所折服的。所以这样的“全身而退”,对她们来说简直是羞辱,而且有负了村中先生的重托。还没等指责,她们便在村中先生面前委屈地哭哭哒哒起来。村中先生相当的无奈,便找来周习坤咨询,想问问周习盛对于合作是个什么态度,或是要什么条件。

周习坤知道大哥是个千杯不醉的酒量,根本不可能因为喝醉酒而动不了女人。他故意着么一提,村中果然有了些脾气。不过他事先就有这个准备,知道这种事不是那么容易能成的。先来软的,软的给足了,再上硬的。经过上次的宴会,他看得出来周习盛对周习坤颇为在意,便要周习坤到他大哥身上下功夫。村中忽然这么一提点,周习坤忽然有了主意。虽然他对日本人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既然能借他们之手对付周习盛,他又何乐而不为。

而且就此事上,周习盛是相当的配合。还不等周习坤去挑拨离间。日租界内关押着周习盛手下那几个士兵的巡捕房居然突然发生了大火,那几个士兵连同关押着的其他人和几个巡捕都被活活当柴火棒子给烧了,最后连模样都辨认不出来。

这下等于是烧了攥在日本人手里的把柄,同时用行动断然拒绝了日本人的示好。这下直把村中恨得个咬牙切齿。他很想直接去找周习盛算账,可对方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纵火犯更是不知道从何抓起了。

“周先生,周师长这次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想让他成为朋友的。”这天,村中又找来了周习坤颇为愤慨地说。

周习坤非常满意周习盛这个态度,他在心底一笑,面上露出沉思般模样道:“我也没料到他会这样,实在是太不通情达理了。”

“这次事情影响非常不好,就连我也要被追究责任。”村中这是在试探周习坤的态度。因为到底他们是兄弟,可兄弟之间关系也有个亲疏。看周习盛那晚的表现,是非常在意他这个弟弟的。

“我代替我大哥说一声抱歉了。只是我大哥向来固执,根本就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周习坤说道。

“哦?我还以为你们兄弟关系很好呢。”村中微微露出惊讶道。

“中国人有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想我与他就是这样。”周习坤笑道。

村中蹙起眉头摸了一下下颌:“这样。实话说,这件事我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您的意思是想……?”周习坤狭了眼眸问道。

村中笑了笑却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拍了拍周习坤的肩膀,然后说道:“周先生,您是我们的朋友,这一点无论如何不会改变的。”

周习坤低垂下眼,笑扬了唇角。他知道日本人对他也不会信任,不过他们之间本就不存在这种关系,相互可以利用也就罢了。

临近春末,周习盛在上海销声匿迹了。据说是与日本人的关系,他被叫回了南京述职。这次虽然没让日本人逮着把柄,但是也逼近暴露了动向,防御建设这事政府不会让他再插手。这对周习坤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总算是让大哥吃到些了苦头。另外一方面有了日本人的帮助,他不用再去趟法租界那摊子浑水。他把生意陆陆续续转移到了日租界。除了鸦片,又开起了银行,再把资金投入到公债。此时的周习坤与以前的周七少爷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而苏家丝厂的生意正受到东洋货的冲击,特别是在美国市场上,价高的中国货少有人问津。货销售不出去,又有太多的工人需要发工资,让白闻生也一度犯起了愁,他不得不找周习坤的银行借钱周转。果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苏家的工厂现在是依赖着周习坤得以继续运转。可白闻生对于周习坤与日本人交好的行为难以容忍,于是两人之间的矛盾争吵时有发生。从争执到沉默,周习坤不得不费尽心力去讨好他,可是心力总有消退的时候,而且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白闻生现在明明是要靠着自己的,凭什么对自己生气板脸?这个时候周习坤都会到杜小明那换个心情。

杜小明是个温柔的人,而且没有白闻生的主见,顺从如同只绵羊。就像一颗糖放嘴里甜滋滋的,心坎都要被融化了。但吃多了又难免会发腻并且牙疼。这以后他再回来看到白闻生,又觉得是见到了一块稀罕宝贝。白闻生再说什么,周习坤都会无条件地答应。可和好如初后没几天,周习坤像是在丧失的钱财里痛得回过神来,于是两个人又会因为同样的问题而僵直起来。当然这些都是掩人耳目地进行。偷偷地争吵而又偷偷的和好。在苏时瑛临盆在即,周习坤不能在这个时候带给她情绪波动。

时光易逝,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周习盛那全然没了动静,直到有一天周习坤接到了一个南京来的电话。周习盛的母亲,也就是周老爷的大太太去世了。周习坤并不惊讶也不悲痛,毕竟他和那人并无感情。可到了第二天,周习盛的车却开到了苏公馆的门口,他是来接周习坤回老家办丧事的。周习坤不能让人觉得自己不孝,所以不得已只能上了周习盛的车。

周习坤每次见到周习盛心里必然都会全副武装,像是随时准备应对一场大战。尤其这一次周习盛吃了亏,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可周习盛并未一见到他就是一场暴怒,而是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坐在车里,配上他那一身黑的褂子就像一尊铁面佛。周习坤感觉到那人寒气逼人,所以小心翼翼地贴着车门坐着,恨不得挂到车外头似的。

这是已经是春末,气温舒适宜人,道路两夹花柳成行。暖风一吹,柳絮纷飞如雪,好一派风光。周习坤虽然一直眼盯着窗外却没有看风景的心思。这样的沉默维持了一路,周习坤忐忑不安,感觉身边放了一颗炸弹。可想来想去,又觉得哪不对,自己怕他做什么!?想于此,他不由得忽然哼笑了一声。

可刚笑出声,他便和周习盛的目光对接了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后,他连忙转过了头,以后脑勺对着人。

周习坤的心思就像着车子,颠颠簸簸。后来下了车,换了船,沿着水道钻过了一个又一个桥洞。这里早已经远离了大上海的繁华与喧嚣,迎面来的风都是朴质而充满生活味儿的。黑瓦白墙的房子而一道道绿水和石桥将它们串联起来,**鸣狗盗,炊烟缕缕。这里是梧乡,周家老宅的所在。

下了船以后,沉默的兄弟两个一直步行。这个地方几十年几百年不变,一水一石都是曾经的模样。两兄弟对这里是再熟悉不过,只是这两人现在都没有追忆往昔的心情。

周老爷儿女众多,虽然有的还没有养大就夭折了,现在长成了的也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他们早都离开了这小地方。而现在除了周习盛和周习坤,竟然没有一个人回来。周家老宅如今在暮色里显得悲悲戚戚凋敝不堪。唯有管家老张带着瓜皮帽站在周家大门两头石狮之间,盼顾张望着。一看到大少爷的影子,便一手提着袍子一边迈着八字腿急忙奔迎了过去。不等大少爷回来,他是不敢擅做任何主张的。

“大少爷,您,您可算回来了!夫人走得急啊,可就闭眼前她还念叨您呢。”老张一开口便用袖子抹起了眼泪。

周习盛没有动容之色,皱眉道:“不急着哭。先带我去看看她。”

“是咧。诶,七少爷您也回来了。”老张目光看向周习盛身后的周习坤,语气似乎有些惊讶。

周习坤望着他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接话。自己和大太太水火不容是出了名的,所以自己出现在这里是有点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弟的嚣张日子要到头啦~~一大片霉运正在接近。

☆、50 打屁股

进了周府,张管家领着他们穿廊过院地到了周老太太的卧房。三个人还在屋外头,就听到了房里头一个女子抽抽嗒嗒的哭泣声,周习盛推开门果然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丧服的女子跪在床前哭得泣不成声。那女子听到脚步声,一转过头一双眼睛已经像个核桃,目光一触到周习盛就更伤心了,用手上的白帕子使劲捂住嘴。

周习盛看着叹了一口气,冲着张管家道:“这是新来的丫头?倒是有心了。”

张管家脸色微变,轻声说:“不,不是。”

“嗯?”周习盛不解地扬了眉。不知道他这个“不是”指的是哪个不是。

站在后面的周习坤笑了,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她可不是丫头吧。”

周习盛瞪了眼,问道:“怎么回事?”

“她,她是少夫人呐。”张管家细弱蚊吟地说。

“什么?”周习盛惊诧地叫了出来。

“少爷,您忘了,夫人给您写过信的。”周习盛脸色一白,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他母亲的确又一二再地像他提起过一个叫姚宛宁的姑娘,可是没想到母亲竟然自作主张连人也给放家里来了。如今他母亲还未入土为安,要动气发火推了这门婚事又实在不可能。他收拾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开口问道:“娘她怎么死的。”

周习盛这话本是问的张管家,没想那位叫姚宛宁的姑娘竟然娓娓地叙述起来,从夫人这几日的起居饮食一直说到她突然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

周习坤在一边站不下去,他不想对着大娘已经发臭的尸体,更不想看着那对男女眉来眼去。于是趁着周习盛询问的时机,便悄然地走出了屋。

周习盛回到周家,一盘散沙的周家又有了顶梁柱。他指挥着管家去筹办丧事,周家这台庞大的废旧机器又开始运转起来。唯一剩下的闲人就是周习坤,他是最置身事外的一个。周大太太向来认为他是没有教养的野种,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在人死后来装模作样。

闲极无聊,他便蹲下来逗起了哈巴狗。这哈巴狗是他大娘养的,很是粘人。在周习坤的手心里直舔。他觉得有趣,就想去抓那滑不溜丢的舌头。可就在这时候他感觉到了一阵如芒在背,转过头果然发现周习盛正在盯着自己。

“……大哥。”周习坤叫了一声,他想了想又犹豫地调侃了一句:“嫂子挺漂亮的。”

周习盛的面色黑成了锅底:“这个由不得你来说!”

“那倒也是。”周习坤翻了翻白眼,转身就想走。可没想到周习盛却怒气汹汹地朝他大步走了过来,一下把他推撞上了树干。

周习坤的肩膀猛得一疼,不甘示弱地怒问:“你这是要做什么?这,列祖列宗还有你娘都在看着呢!”

“你还好意思提。”这一下激起了周习盛的愤怒,把把周习坤带回来家的目的给想起来了。他一下拽住周习坤的手,不由分说不顾周习坤抵抗地就往堂前拖,一下将他踢跪到地上。

这一下牵动了周习坤的旧伤,钻心的疼让他龇紧了牙。他一抬头,就看到周大太太的一张巨幅遗像,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周习坤慌了神,立马垂下了目光。

“大,大少爷……你这是做什么?”被吓了一跳的张管家,无措地问道。

“把家法拿出来。”周习盛此刻还算冷静,吩咐道。

张管家和周习坤都同时睁圆眼。

“还不快去。”周习盛吼道。

张管家吓得一哆嗦连忙转身就跑。

周习坤却跪不住了,他忍疼要站起来,伤腿却软了一下,让他又跌了回去。可他还是不服气地道:“你凭什么这样?”

“就凭你做的那些事,周家上下任何人都有权利管教你。”周习盛道。

周习坤脸色刷的就白了,他又看到了悬挂在堂中的周大太太,避重就轻地辩白道:“你娘还未入土为安,你这样大动干戈,难道就对了?”

“你还有脸说!”周习盛恨不能把牙咬碎了。他从跑得气喘吁吁地张管家手里拿过了一条朱红色的长板。

“你不知道,我就打到你明白为止。”说着周习盛飞快地高扬手里板子,猛罩着周习坤的后臀位置抽了下去。周习坤登时疼得叫出一声,浑身的血也开始窜流起来。这一下好像不是打在他的皮肉上,而是尊严上。只是那个尊严,就是纸糊出来的,轻而易举就能捅破。这里呆的时间长的仆人,都见过他以前挨打。而且那根本是常有的事。可现在不一样,他是堂堂周老板,为什么要挨这打?

他眉头一皱,第二下板子又抽了过来,这下他咬住了牙没出声。可等周习盛再举起手时,周习坤却站了起来,朝着那个人扑了过去。下人们都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这两个人就已经缠在了一块,滚到了地上。

要把他们两分开还真是得费一番功夫。七少爷简直像是邪魔俯身,脚缠拳打最后连牙齿都要用上了。大少爷还在往他身上抽板子,最后板子脱了手,便薅着七少爷头发往地上摁。直把旁边的女佣下人们看得目瞪口呆,那个姚宛宁也是睁大了红眼睛。

“叫你当汉奸!叫你当!”周习盛一条膝盖死抵在周习坤的背上,捡起地上的板子对着他屁股连续打了十几下。周习坤身上的裤子,禁不起这么折腾,已经裂出了口子,露出了带着一道道血痕的皮肉。

周习坤从没去想过汉奸这个词,这顶帽子扣下来,让他简直快要气懵了。他静止下来,以扭曲地姿势瘫在地上,也不回嘴了。

张成伸了一下脑袋去看七少爷,他简直以为七少爷这是已经被打死了。

周习盛丢了板子,站了起来。他垂着眼,踢了周习坤一脚,说道:“去跪着。知道要认错了再来找我。”

周习坤依旧爬着不动,他不能动也不想动。就在这时,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跑了出来,他一下跪在地上,冲着周习盛连连磕了几个头:“大少爷,您,您就饶了七少爷吧。他这样命都快没了。他肯定是知道错了…………先让他缓口气吧。”

周习盛盯着那个老人半天,迟疑地挥了挥手:“你把他扶下去。你们听着谁也不许给他送饭!他要饿死,就让他去死!”

“诶!”老人答应了一声,便连缠带扶地去拉周习坤。周习坤腿脚已经不能灵便地听他自己使唤,他全倚靠在老人瘦弱的背脊上,汗得湿淋淋的发丝沾了地上的沙土,垂挡起了眼睛,一步一艰难地缓慢消失在了周习盛的视线。

一棵棵沧古的大树笼罩着周家老宅,yīn暗不均。白色的灯笼和结在屋檐下的白绸,风一吹便伴着树声哗啦啦作响。

远离了周习盛,周习坤这才停下脚来,哆哆嗦嗦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疼痛让他对周习盛的恨更加根深蒂固。

“少爷,受苦了你……。”老人布满深壑的眼角淌着一道湿润。

“我都习惯了……。”周习坤笑了一下说,他的脸上润了一层汗还有伤痕,所以这笑只能算是惨笑。“江程……这么多年,这里也就你还护着我。”

“哎,您是我看着长大的。”江程说道。他一直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又自觉地位低微而无能为力,所以满脸的愧疚。

周习坤拍了拍他手背,往前挪走了一步,放眼看了看这院子。就是在这里,他就是被关在这里整整三年,最后死也是死在这。果然,周习盛若不死,怕是这次自己的命也长不了!

“七少爷……。”江程张望了一下周习坤的神情,唤道。

“嗯,我没事……,扶我回房去吧。”周习坤断然收回了神思,他一步一顿,心里琢磨这事。

江程领着周习坤进了一间厢房,这屋子是他从小就住过的。里面的陈设和以前如出一辙。江程铺了床以后,周习坤趴着躺到了床上。

当天晚上,他发起了高烧。整个晚上,满脑子里都是幻象,发生的没发生的胡乱交错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_

51-55

☆、51 番外·当时少年

江南的雨,宛若轻纱,白白蒙蒙笼罩着,润湿了石板路,船蓬顶。让墙角布上了绿色的青苔,也让杨梅红了漫山遍野。周习坤撑着一把露出半边骨架子的油纸伞,从周家后院的一道斑秃了的黑漆小门探进个头。他脑袋左右转了转,没有看到别人,这才收了伞,小快步地跑了进去。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润润的了,头发上也结着细细小小的水珠子。他甩了甩头,又抖了抖脚下的泥巴,正想往里头走。却听到背后有人叫了一声:“七少爷。”

“啊……。”周习坤吓得缩了肩膀,转过头就看到三姨太的丫鬟阿春正站在自己身后。

周习坤把伞藏到了自己身后,然后弯起唇笑了:“阿春,你吓我一跳。”

“你这又是去哪疯了?”阿春微瞪了眼:“大太太正找你。”

“找,找我做什么……。”周习坤瘪了嘴,然后转而一笑:“好阿春,你就说我没回来,没有看到我。”说完他拔腿就想跑,可就在这时候,他发现大太太已经站在了路当头,旁边还跟着一个正哭哭哒哒的秋露。

“你要去哪?”大太太古板着一张脸,就如开堂审犯人似的问道。

“我,我去换鞋……。”周习坤看了她一眼,越发觉得这个平日就不施粉黛的大娘像个晒焦了的鱼干。

“还敢说谎!这,这都是你那娘教给你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小年纪,满口谎话。”大太太痛心疾首似的说。

“我娘不是早就死了么,那时候我才两岁,她怎么可能教我。”周习坤显得颇为不解地说。

“你还敢回嘴?真是个下流胚子!昨晚上,你欺负秋露是怎么回事?真是越来越没教养了,这长大了还怎么得了。”大太太的嘴是个小鞭炮,噼里啪啦地炸不完。

“我没欺负她啊……。”周习坤更是一脸茫然,转了目光看了看秋露。

只听秋露长啼一声,更加哭得伤心了。

“有话你就说嘛,哭什么呀。”周习坤急了连忙安慰道,伸手还要去拉她手。可大太太手里的家法一下就打在了周习坤的手上,疼得他猛得一缩,把火辣辣地手背贴到了唇上。

“昨晚上,是不是你让秋露睡你房间了?”大太太好不避讳地道。

“是,是有这么回事。可是我,我这不是听了齐嫂说的鬼故事怕么,就让她过来陪陪我。”周习坤慌乱解释。秋露其实是他大哥周习盛那房的,所以他这么解释,自己也觉得有些解释不过去。

“你,你这小小年纪,怎么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大太太咬牙切齿,一张细长干瘦的脸满是愤怒。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啊……。”周习坤无辜呼冤。可是一边秋露用手帕捂着脸,哭声简直盖过了他说话的声音。他顿时觉得这下自己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你别哭,别哭啊。”周习坤先是劝了几句,忽然他一抬头,冲着大太太说:“大不了我娶了她。爹不是也娶了丫头的嘛。”

他这话刚说完,一个耳光就抽到了他的脸上。

“你还敢拿你爹来说!?把手掌伸出来!”大太太脸上红白交替,忍耐到了极限。

周习坤被打懵了,手垂着半天也没动。大太太举起板子,不论地方地就往他身上打。周习坤躺回床上的时候,身上都开了花。可他依旧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错了。爹说男子汉该有担当,可这一担,就挨了一顿好打。

灯芯烧完了,房间里一片黑暗。外面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平安无事,小心火烛。”周习坤有想起了齐妈的故事,夜半三更,有鬼要来吃人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关着的房门忽然就打开了。周习坤吓得猛一侧头,隔着纱帐,在门外的黑暗里果然站着一个黑影子,并且一步步地朝着他走过来。

“鬼,鬼…………你别,别过来……。”周习坤脚踢蹬着床面,一直退到了床里。那个鬼却一直不停,直到站到了床边。

周习坤牙关哆嗦,用手捂着脸,却又忍不住从五指缝里往外看了一眼。那个影子也站在纱帐外看着他。

“你,你走吧,我给你烧钱。”周习坤连自己身上的伤都忘记了,和鬼打起了商量。却没想到,那鬼忽然往床上一扑抱住了他。周习坤缩成了一团,不停地叫不停地踹。却逐渐发现身上的那个鬼是有体温有重量的。他睁开眼睛一看,愣了住了:“大,大哥。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周习盛反问道。他这年十五岁。脱了少年的壳,有了男人的轮廓,声音也是低低沉沉的。

“我…。”周习坤没说下去。要说是自己怕鬼,一定会被大哥笑话。

“好小子,你把秋露睡了?”周习盛有模有样地狞笑了一声。

“没,我没有。我,我根本就不会……。”他哭腔着道,心下想大哥原来这是跟自己抢老婆来了。

“不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看春宫的事。”周习盛说道。

“……可是秋露我真的……。”春宫那件事上,周习坤无可辩驳,虽然他不知道大哥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没有做过的事情他也不会承认。

周习盛似乎很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伸出就往他腿间一捏。周习坤疼的大叫一声夹紧了双腿。

“就知道你干不了这事。我看你毛都没有长齐!”周习盛看到周习坤疼得咬牙地模样却忍不住露出笑道。

周习坤缩成了个虾球,捂着自己裤子。他看到大哥笑了,自己也放松下来。一边还忿忿不平道:“谁说我没长齐?”

“我说的!”周习盛下定论似的道。

“哼……。”周习坤笑了,笑得还挺美滋滋似的。

周习盛立即瞪了他一眼:“脱下裤子,看了才知道。”

“我为什么要给你看啊?”说这话的时候,周习坤已经做好了防备,整个人笑着开始往后躲。

“看了才能证明。”周习盛果然逼近了一步。

“那我也要看你的。”周习坤往大哥裤裆瞅了一眼。

“行,你先脱。”周习盛大哥架子十足。

“脱就脱。”周习坤跪直了上身,先还怪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然后往下拉扯了裤子,露出白光地大腿。他挺着肚皮“看完了吧。该轮到你了。”

谁知道突然一下他就被摁倒在了床上。周习盛压在他身上,气喘嘘嘘地胡乱亲他的脸。周习坤先是以为他与自己开玩笑呢,可马上就立刻感觉到大哥这是在动真格的。大腿上已经咯着了个硬邦邦的棍子,正贴着自己直戳呢。

“大哥,你做什么!”他顿时慌了,可嘴巴一张却被大哥的嘴堵了上,一根舌头长驱直入地塞了进来,活鱼似的乱搅。

周习坤憋了会气,然后完全就不行了。忽然又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是个小子啊……。可这个时候已经太晚了,他听到大哥粗重地说:“你不是要看么,这是让你看个清楚!”

紧接着就是屁股眼里玩命疼了一下,他的耳边边自己惨叫的声占领了。

这一夜他就觉得自己是在不断地疼死过去了,又疼活过来。大哥的家伙他见识到了,可付出的代价也太沉重了。这完全是在自己身体里割刀子。不知不觉地,他已经流了满脸的眼泪。实在受不了了以后才一丝两气地求饶:“大哥,不行了……真不行了……。”可他大哥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等他完全放弃了挣扎,强忍着任凭鱼肉,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以后,周习盛这才放过了他。天,已经泛起了鱼白。他浑身是汗就像刚捞出来的水鬼,屁股里也是湿漉漉的。眼珠子涣散了良久以后,终于对上了焦,可思维还是被切得一段一段连不上来。过了半天才张了张嘴没缓过神来似的问:“……为,为什么啊。”

“因为你漂亮。”

周习坤听到漂亮这两个词,还挺开心的。却没想到周习盛又补了一句:“看你这样以后也还不知道要勾引多少个男人。倒让你先疼疼,就知道怕了!”

“放屁!”他气得张大嘴,嗷呜一口,玩命地在周习盛肩膀上咬了下去,随之周习盛的惨叫也爆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插播时间

☆、52 脱壳计

“七少爷……七少爷……。”

周习坤手脚一颤,从梦的漩涡里挣脱过来,他强睁开眼,盯着身边的江程,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今夕何夕,又身处何地何处。

江程眼里是含着泪的,岁月压弯了他的背,让皱纹在他的脸上肆意纵横。周习坤看清楚了,才知道那段时光已经过去了。这期间很漫长,又好像只是一睁眼的事。

“我……我做梦了…。”周习坤仿佛是自己向自己确认一般,喃喃道。

“七少爷,您这是做噩梦了吧。”江程说道。

“陈年往事。”周习坤头脑昏昏涨涨,浑身又是冷又是疼使不上力气。江程拿着瓷杯送到了他嘴边,心疼说:“七少爷,先喝点水……,您都发烧了。”

周习坤恍恍惚惚低下头,嘴唇碰了碰水。

“说句不中听的,少爷,您就向大少爷认个错吧。这样没药没食的下去可不行,身体得坏了。”江程道。

“这不是认错就能解决的事。”他费了番力气才咽下一口水,然后重新跌趴到了床上。

“虽然小的不知道少爷和大少爷之间的事,可是……,毕竟是兄弟,大少爷说了只要你去他那道歉就……。”

“别说了。”周习坤下巴磕在枕头上,闭了眼。

“哎!”江程叹了一口气,一脸束手无策。大少爷脾气最倔,肯定是说不通。七少爷这也犟上了,只能让旁边的人干着急。

这是繁花正好的时节。

周习盛站在庭院里,他已经几夜没睡,眼睛浮肿了一圈。他的面前是繁繁盛盛的一院子花。在他很少回家的这几年里,他的母亲就是摆弄着这些花草来打发这段冷清日子的。生前不能陪伴左右,死之前都没有见上最后一眼,甚至也没能为她正经地娶回个儿媳妇生出一男半女来。周习盛深感自己这个儿子当得是如此不孝。

“师座。”夏长明用一贯轻轻快快的步伐走了过来,他心情愉悦所以嘴角不自觉地扬着笑意,看周习盛面色不佳,便适时地体贴关怀了一句:“师座,您还是睡一会吧。这就算是铁打的人,不休息也熬不住啊。”

周习盛倒是没觉察出自己体力有何问题,所以对眼前人说的话没有放在心上。他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燕棠那怎么样了?”

“这……七爷他,他一直没出过房门。”夏长明想说不知道,可是又不能这么直接说出去,于是如此回答道。他昨天发现一个下人偷偷给周习坤送饭,于是把人给拦了,这个当然也不能让周习盛知道。

“这小子真是死倔!不见棺材不掉泪!”周习盛恨骂道。

“要不要去他屋里看看。”夏长明眼睛看着地上的落叶,问道。

“不必!”周习盛气愤道。他是绝对不能妥协的,军人宁愿战死也不能举白旗啊!其实在他心里周习坤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不可能会去饿死。只要他不想死,总会来找自己。

周老太太在几天后下了葬。周习盛有了空闲,又兀然想起了周习坤。这么多天过去了,要是没吃没喝的,就算不断气也怕是难活下去了吧。忽然升起的担忧,让周习盛好生纠结了一会。

站在周习坤的前院子里他想:自己要是去见了他,这人的气焰肯定越发嚣张,然后耍出他的少爷脾气,鼻腔里哼出声地扭过头,表现出宁死也不接受自己好意的态度。自己若能忍下脾气,再好言劝他几句?不可能,越是劝指不定他就越放肆了。

小弟骄慢的表情和说话的腔调在周习盛的脑海里活灵活现,他忽然就有些想笑,不再犹豫地去推门,打算验证一下自己所想是否属实。

由于院前的几棵大树,小弟的厢房很难照进阳光。周习盛一进屋,就明显感觉到了一阵yīnyīn冷冷。他往里面走了几步,向床上一看,被子隆起成一长条,床上的人面朝着里面正在睡觉,就连有人进来也没有惊醒他。

周习盛看着他,心里又起了波澜。从本心而论,他很想过去抱抱他,掂量掂量看他是否瘦了。可是重孝在身,这一切都不太合适宜。沉默地站了半天以后,他走过去坐到了床边上,看着被窝里露出的黑茸茸的头发,叹了口气说:“你别怪哥教训你,要是爹还活着,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他说完这话,又看了看小弟,那人一动不动,好像还没有醒又好像是因为生气而不想理他。

“因为你我差点连军队都丢了,还不能让打几下?反倒是先记仇了?”周习盛半玩笑似的说。可这番话的确又是他的心里话,只是若不是眼前人睡着了,他也不会说出来。

“你不吃饭死扛着对你有什么好?哎,你让我看看,伤好点没有?”周习盛挑了一边眉毛说,可周习坤还是没反应。

“再不起来,我可动手了啊?”周习盛威胁道,一只手已经从被子底下钻了进去,摸摸索索了一阵,终于满抓住了一块有肉的地方。

“哟,好像是胖了。”他又抓了抓,手下的那个身体明显动了一下,被子也开始隐隐发颤。周习盛笑了,手指慢慢拉扯下人的裤子,干脆直接掏进了人的屁股缝里。

“不醒我们就直接来一场。”周习盛一说一边将手指往入口里顶。小弟如此老实任由他摆布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可他刚捅进去了小半根指截,床上的那个人就凄厉地惨叫了一大声,从床上跳了起来。周习盛一抬头,只看了一眼,也跟着大叫了一声。

只见床上那个人穿着短褂子,顶着一头蓬蓬乱的短发,一手还抓着被子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虽然身材和周习坤相仿,可是长相却大相径庭,横看竖看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你,你是谁!?”周习盛拔出了枪,指着那人问。

那人一看到枪,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床上,接连滚到地上。

“快说,不然毙了你。”周习盛压低枪口。

“不,不,不,别,别杀我……我,我,我……。”那人吓得哆嗦,语无伦次,一个劲地结巴。“我,我,我是江茂…………”

“江茂?”周习盛莫名道。

“是,是江程的,的侄儿。”江茂又解释了一边。

周习盛恍然了一瞬,心生出不好的预感:“七少爷呢?”

“他,他……我,我不知道啊,我叔就让我在这躺着,不能让人看见,也不能出声……。”江茂早在大少爷摸他屁股的时候就已经思维混乱了。这下他明白大少爷是把自己当成了七少爷,可大少爷摸七少爷的屁股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混蛋家伙!”周习盛破口大骂了一句。

江茂吓得一哆嗦,也不知道这是骂自己还是骂七少爷。反正他几个脑袋都不够想的。偷偷地一抬头,猛然又看到大少爷的裤裆处,还满满绷起了一大包,瞬间涨的满脸通红,觉得自己是撞见了天大的秘密,这条命肯定是活不长了。一下爬到地板上抱起了脑袋,哭着大喊:“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周习盛被他哭得心烦意乱,狠捏了捏自己眉心,由衷肺腑地又骂了出来:“干你娘的。”他收起枪,转过身迈出了屋,大喊了起来:“夏长明!夏长明!!”

“怎,怎么了师座。”不想听墙角的夏长明坐在远远的走廊上,发现师座突然从房里跑出来了,一下便站了起来。

“怎么了?还不快滚去找人!”周习盛杀气腾腾地道。

“找谁?”夏长明还没反应过来。

“那个臭兔崽子!”周习盛觉得这个夏长明简直是故意的,非要自己说出来不可。而刚才那个江茂,现在穿好了裤子也从屋子里爬了出来,泪流满面地去抱周习盛的小腿:“大少爷,大少爷……不要杀了我,我,我不说,什么都不说出去。”

周习盛皱起眉头,狠抖了一下腿,想把人甩开,低了嗓子吼:“滚!”

“诶!”江茂捡了一条命,连滚带爬地就跑了。

这事很明显,江程那不怕死的老东西帮助周习坤给跑了。自己人没关住,还在江程侄儿那失了身份。从前因为他是长子,所以在外人面前向来都是做事中规中矩,绝不逾越了家规,唯独在周习坤那是个例外。就是千里大堤上,一个小小的缺口,稍一松动就可能引起滔天洪水。可是现在,倒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周习盛的人在整个镇子上都找了个遍,查了码头后才发现原来周习坤早在一天前就已经坐船跑了。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总归是回上海去了。要找到他人还是轻而易举的事。只不过周习盛已经清楚地知道现在这个小弟已经狡猾得像一只狐狸,自己拿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上海现在更是小弟的地头,自己实在没必要现在过去。

☆、53 新媳妇

周习盛是真正的赋闲在家了。这镇上的云也好,水也好走得都比城里要慢许多。时间亦是如此。从日出到日落,一天的时间显得特别长。镇里的人爱喝茶,开始一天生活之前,总是要先去茶馆里喝一碗茶。周习盛也学了他们,早早去茶馆,顺便听听那些人说笑话。等这一场散了再去看人下个棋,又或者去听场戏,只是等这一切做完了,离天黑却还早得很呢。可他宁愿在街上乱逛,也不想回家去。因为这家里头有个姚宛宁在。

姚宛宁什么都好,知书达理、温婉贤惠,周习盛挑不出她的毛病。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周习盛就觉得哪里不大对劲。明明人家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摆在眼前,哪有不闻不问还避之不及的道理。要说毛病,那肯定是出在自己身上。他虽然不承认,但是现实就是他的小兄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着女人就不精神了。

周习盛觉得自己若是对她冷冰冰的,似乎有摆大少爷架子的嫌疑。若是多说几句关切之言,又或许会让她多想。把黄花大闺女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可这人已经在家里住了半年之久了,显然不太合适。那要真是娶了她,又岂不是误了人一辈子。

反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周习盛头一次为了这么个事,伤筋费脑的。可总在家外头躲着也不是个事啊。

这天傍晚,他游荡了一天以后,终于是进了家门。进了院子,一股子浓郁的饭菜香味就飘了出来。

“师座,您回来了?”夏长明是一副嘴馋了的模样笑道。

姚宛宁正站在桌边,一侧头刚好看到了周习盛,顿时喜上眉梢地说:“您,您回来啦。饿了吧,快来吃饭吧。”

“哦。”周习盛表情颇为僵硬地答应道,假笑着迈入门槛。他往桌上一看不由得道:“这么多菜?”

“是,是我亲手做的,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姚宛宁有些害羞着道,又转身让人再添一副碗筷来。

“这些事交给下人就好了。”周习盛在主位上坐下来道。

姚宛宁一笑露出了浅浅两个梨涡:“为丈夫做饭不是应该的么?”

“这…。”周习盛尴尬得下句不知道该接什么,只得抬头道:“都坐吧,在家里没那么多规矩。”他又看了一眼夏长明:“你也坐下来。”

“是,师座。”夏长明立了个正,果然坐了下来。其实他一直在揣摩着这位夫人在师座那的地位。照理来说,论竞争力肯定是不及那个七少爷的。可这是个女人,女人可以名正言顺,可以生娃开枝散叶,这又不一样了。于是在餐桌上,他适时地拍了拍马屁,夸赞这菜是如何地可口。

姚宛宁笑得很不好意思。伸出芊芊玉手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了周习盛的碗里,道:“这些菜其实都是婆婆教我的。她说少爷您最爱吃这个了。”

“嗯,嗯。”周习盛点了点头,夹起来放进了嘴里。心里越琢磨越觉得这不是个事。

姚宛宁见他不说话,便也沉默地低了头专心吃饭。夏长明一双眼睛在这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倒也没发现这个夫人对自己有啥威胁了。

晚上,他给周习盛铺床,一边就打听着口风:“师座,夫人她手艺真不错。”

“别瞎叫!”姚宛宁不在周习盛瞬间恢复了本样。他裤管挽到了膝盖,露出汗毛浓郁的小腿,大脚试试探探地往木盆里放。

夏长明铺好了被子,走到他身边弯下腰蹲着,手从热水里捞出帕子给周习盛洗脚,他笑着道:“师座不喜欢?”

“我看你倒是挺喜欢的,不然…。”周习盛忽然低头道。

“师座这话怎么说的。”夏长明有些气恼,嘴唇抿着,抬起委委屈屈地眼睛看了周习盛。

“你怕还真能便宜你?”周习盛笑了。

夏长明眸色一转:“我跟着师座也就够了。”说着他的手抚住了周习盛的小腿,上身倾了下去,猫似的用脸颊贴在周习盛的大腿上。

周习盛忍耐已久,禁不起他这种挑拨,才一会看着腿边人的眼神就变了。他伸手揉住了夏长明的头发,往前坐了一些。夏长明领悟得通透,立马跪起身用嘴去解周习盛的裤子。可就在这个时候,竟然“咚咚”地传来了敲门声。

“谁?”周习盛立马警惕问道。

“是我。”门口传来轻轻柔柔的声音,不用说一定是姚宛宁。周习盛和夏长明相视一看,夏长明连忙站起了身,立在周习盛的身边。

“进来吧。”周习盛道。

门吱呀一响,果然是姚宛宁走了进来,她显然是梳洗过了,换了一件淡鹅黄色的衫子,通体散发这一股花香。她看了一眼正在泡脚的周习盛,便很是自然地道:“我来吧。”

夏长明暗瞪了眼,这个女人来抢自己工作,抢自己师座来了!

“不用了吧。这么晚了你去休息吧,有他在就可以了。”周习盛也变了色道。

“应该的。这些事应该是女人来做的。”姚宛宁很和善地冲夏长明一笑,然后弯下腰,不嫌弃地把手伸进了洗脚水里。

夏长明干瞪着眼,为难地看着师座。周习盛也看着他,使劲地给他使眼色。夏长明正生气呢,也没能揣测明白周习盛这眼色到底是让自己走呢,还是留下呢。可这还不等他去想明白,姚宛宁就开口说话了:“让夏副官去休息吧,我在这伺候就可以了。”

“师座。”夏长明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

“这,哎,……。”周习盛想叫姚宛宁停下来,可一时又忘记了她的名字。夏长明也觉得自己站在这挺不合适地,于是立了正,敬了礼就真的往外走了。

周习盛颇为无奈,又不好叫住他。姚宛宁一派自然地搅干了帕子,抬着周习盛的脚给擦了干净,连鞋子都给穿上了。

周习盛站了起来,坐到了床边。然后暗示姚宛宁可以出去了。可是姚宛宁突然就掉起了泪珠子,然后往地上一跪,抬着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周习盛道:“少爷,您是不是嫌弃宛宁。”

“怎,怎么会呢。”周习盛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好了。从理来说,姚宛宁是他母亲订的亲事,他不好悔婚。从感情上来说,他也见不得一个女子跪着向自己哭。“你起来吧,这不是你错。”

“那,那为什么……。宛宁进这个家门也有半年了。虽然从未见过夫君您的面,但是一直希望能如寻常夫妻一样常伴左右。”姚宛宁说这话的语气不卑亦不亢,合情又合理。

周习盛连忙伸手拉她起来:“你知道我是个军人,军人上了战场随时都有可能牺牲。这要是……。”

“宛宁不怕。别说这是个如果,就真的有这一天,宛宁也无怨无悔。大少爷,求,求您……。”姚宛宁眼里闪烁着光,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忽然她就握住了周习盛的手,身体朝着他倾倒了过去。

周习盛本能地伸手一抱,两人顺势倒在了床上。柔软丰满的身体贴在他的胸膛,他虽然不曾动情,却也推拒不开。只能满满将人抱住,一边拍着她的肩膀道:“那睡吧,睡吧……。”

姚宛宁脸埋在周习盛的身上,发出抽抽泣泣地声音,她就是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男人不肯接受自己。太太说那时候他不会来是因为太忙,可现在回来了却又……

她啜嚅着,痴痴切切地道“少爷,做小做妾……宛宁都愿意的……。”

“不是这个问题。”周习盛头皮有些发麻。

“那,那是为什么?”姚宛宁蹙眉抬起眼,万分不解。在内心里,她已经心急如焚,因为这是她在周家等了半年才等到机会。一个女人若是得不到丈夫的疼爱,在家里便是连下人也都会看不起。她一天一天克制着自己,忍耐到了今天,怎么能功亏一篑?

“因为……。”周习盛有些被问住了,他松开搂在姚宛宁身上的手,掩饰地笑了几声。

“我,我不够好看?”姚宛宁咬了唇角说。

“不是。”周习盛连忙否认。

“那那是大少爷,有喜欢的女子所以……。”姚宛宁想来想去也只想到这么几个理由。

“也不是。”这当然和一切女子没有关系……

周习盛为了回答这个问题绞尽了脑汁,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于是郑重其事地道:“因为现在是新社会了,应该自由恋爱!爱情是婚姻的基础。你虽然是女子,但是也有选择爱情的权利。”

姚宛宁很是不服气地道:“那我就是想选大少爷您呢?”

“……”周习盛的忍耐全线崩溃,他已经没有耐性再和这个女人辩论下去,因为无论他说什么,这个女人总能想出让他哑口无言的回答。他翻身起来准备下床,一边道:“你就睡这儿吧。”

姚宛宁脸上泪水纵横起来,她低头咬了牙,幽怨道:“大少爷,当初接我到周家的是大夫人……。”

“你…!”周习盛听不得人拿母亲来压自己,不由得粗鲁地一手抓住了人衣襟。可马上他又把想说的话又安奈了下去。他松了手将人扔回原处,脚踩进鞋子里,站起身不顾后面的女人如何嚎啕,径直地走了。

第二天,周习盛就下了班师回上海的命令。他宁愿上战场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想再回家去应对个女人了。夏副官最是洋洋得意,好像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就把个大将斩落马下。

☆、54 巧相逢

周习盛回上海的时候穿的是一身便装西服,夏副官也是如此打扮。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避开日本人的耳目。而且同僚都当他是在老家守孝,所以一切都以低调行事。他没有坐自己轿车,也没有回以前在上海时的住所,而是选择了在上海近郊的一栋别墅。那儿也是属于老周家的产业,不过极少有人知道。

周习盛等人所乘的车还行在路上,天空忽然就下起了滂沱大雨,车窗外的一切景物都模糊的看不清了。只有雨水如瓢泼,沿着玻璃滚滚滑下。夏副官坐副驾的位置,时不时地回头去看周习盛,他一张口“师座”二字就不由得脱口而出。周习盛皱眉眯眼着看他:“都说了多少次了?怎么就没脑子?”

夏副官连忙低头认错笑道:“老爷,老爷。这一时半会改不了口啊。”

“改不了口,就给我念一百遍,一百遍记不住就一千遍!”周习盛道。

“我倒是乐意念,就怕老爷不乐意听。”夏副官忽然觉着这么叫老爷,他和周习盛之间好像是亲密多了。忽然他试探着得寸进尺地问:“您是老爷,那我是什么?总要给我个身份吧,不然其他人还不信呢。”

周习盛倒没想到这一茬,他不过是想先隐了身份,好过几天安静日子。他看了看夏长明那张春情荡漾的小白脸,笑伸手在他回转过来的脸蛋上一拍:“你要什么身份?”

“这应该师,老爷来给,我说了也不算。”夏长明故意地抬起下巴一笑。

“我看就扮作个丫鬟吧。”周习盛被他那表情逗乐了。

夏长明一愣,脸上还真红了,道:“我要是个丫鬟,只怕早就……。”

“早就怎么了?”周习盛不解问。

夏长明缩脖子转了过头,偷偷地笑了。他想自己要是个女人,怕是小少爷都可以去打酱油了。只是这话他自然是不敢说出来的。周习盛也没再搭理他,而是看到车外雨过天晴,便打开了窗玻璃,想呼吸些清新空气。

此时的街道,已经被雨水冲刷过了一遍。枯枝残叶零零落落,甚至还有不知道从哪冲过来的鞋子和衣服。而天晴以后,刚才分散开避雨去的人群,也一点一点开始聚集到街上。突然一个人从路边的包子店里冲了出来,一头撞到了周习盛的车上。车子不得不来了个猛刹车,把车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去看看怎么回事?人受伤没有?”周习盛当即对司机道。

“是,是……。”司机惊魂未定连忙下车去查看那人伤情。只见那个人趴在车前盖上,身体虽然一动不动,手却在忙着不断往嘴里不顾一切地塞包子。

“你这人怎么不看路?快起来。”司机看他这样也不像是个受伤样子,而且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顿时口气就不那么和善了。

可那人吃得手忙脚乱,嘴巴压根没有余地回答他。这时从包子店里杀出的两个男人也赶到了,抓着那人一掀,二话不说地就上了拳脚:“没钱还想吃霸王包子!小瘪三!”

地上那个人根本没有还手余地,肚子被人一踩,刚才塞入嘴里的包子现在一下喷出了老远。

司机“嘶”地咧了嘴,连忙转身向周习盛回报。周习盛从窗户伸出头,皱眉盯着地上那个被打的人。

夏长明连忙道:“这人怕是饿疯了。老爷,我们走吧。”

“等等!”周习盛抬手道。“你下去,把他扶过来。”

“啊…?!”夏长明做了一个不解的表情。可是他看了周习盛半天,周习盛也不搭理他,只专心盯着那人。他没了办法,只好迈出长腿下了车,用他那双桃花眼相当厌恶地白了打架的那两个人一眼:“都别打了。不就是个包子么?”他将一张纸钞一举:“快拿去,够买你们包子了吧。”

那两个男人一抬眼,将钱连忙夺入手中,点头哈腰道:“够了,太够了。”

“够了还不滚。”夏长明得意笑了,顿觉得自己成了书里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

两个男人拿了钱,果然是听话地马上滚了。夏长明又是得意笑了笑,这才俯下身去看躺在地上的人。周习盛让他扶,可是他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能下手扶的地方。这个人从头到脚已经脏得不成样了,皮肤上都像包了一层泥壳。夏长明弯下腰伸出手是摆出了一个扶的动作,却偏着头小声地狠狠道:“喂,你自己起来吧。我们老爷要见你。”

“不,不。我不见人!”那人缩成了一团,用手臂遮住了脸。

“你说不见就能不见?你快给我起来!”夏长明怒道。他却没有注意周习盛已经下了车,站到了他身边。等他注意到时,周习盛已经亲自蹲下了身,抓住了那个人的胳膊往旁边一摆,再一撩他耷拉在脸上的头发,把那人的一张脸全部暴露了出来。

“苏,苏三少爷!”眼前所见果然验证了刚才周习盛的那一眼没有瞧错。可是堂堂苏三少爷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周习盛满是疑问,可是大马路上不是答疑解惑的地方。他拽了苏时征的手腕,将人硬生生地拉上了车。

把苏时征带回去后,周习盛第一件事就是让仆人把他弄去洗了个澡,把头发也给剃了。这一番折腾,终于露出了苏时征的本来面貌和颜色。可光溜溜的头下的那张苍弱的脸,是没有魂魄的。眼神游离,说话颠三倒四,身体颤抖。这一切的迹象只能说明,这个人已经疯了。

周习盛来回在他面前踱着步子,使劲地抽着烟,他急得前几次见到苏三少爷明明还是个漂漂亮亮活活泼泼的漂亮公子,这才不到半年。周习盛脑筋一转忽然想到了自己弟弟,他隐约觉得这一切和周习坤脱不了干系。他连忙摁灭了烟,拖着苏时征上了楼,把他塞进了书房。周习盛走进去,锁上了门,眼看向正在对着书桌上的金色小洋钟痴痴发笑的人:“苏少爷,你还认得我么?”

苏时征不给他回答,周习盛就走了过去拿起了那个小洋钟:“苏少爷,真的不记得我了?”

苏时征的目光追随着那个洋钟,脸上一直是那痴傻的表情,对周习盛的话置若罔闻。

“那这个人你认得不认得?”周习盛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苏时征的眼前。只见苏时征的瞳孔果然细微地一缩,变了脸色。可是他又很快地摇了头,目光放弃了对小洋钟的追随,低头重新在地上缩成了个球。

“你别怕。我虽然是他大哥,但是他若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也绝对不会纵容他。”周习盛蹲下身,自认为颇为亲切地道。可是,苏时征却丝毫不为之动摇。周习盛盯着他瞧了半天,虽然不觉得像是真疯,但也不像假的。

看了一时半晌后,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悠悠地道:“既然你疯了,我只好让我弟弟来接你回去了。”

他这话刚说出来,马上就有了效果。他还没迈出两步,刚才那傻傻呆呆的人竟然突然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别,别,不要啊。”苏时征的声音完全是粗哑的,像是吞过沙子,吞过玻璃,才把嗓子划成了支离破碎。

周习盛缓缓低下头,看着腿边那个乌青色的光脑袋问道:“你认得我了?”

“嗯。”苏时征重重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想见到你大姐夫?”周习盛又问道。

“他,他要杀我!!”苏时征激动起来,身体似乎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痉挛。

“为什么?”一切都在验证着周习盛的猜测,可是他觉得自己有些不敢问下去。对于周习坤的这些事,他其实宁愿选择视而不见,可先到如今却不得不见了!

“他……。”苏时征的手一松,身体瘫睡到了地板上,用颤抖的瘦得像火柴棒似的胳膊抱住了自己的身体,表情痛苦地流出泪来:“他,他喜欢白闻生……还想,还想……要我苏家的家产……。他不是想让我戒鸦片……而是要害死我……。”

“这,这不是真的吧?”周习盛语塞了一瞬,不可置信般道。他虽然知道答案肯定不会好到哪去,可亲耳听到以后打击还是不小。

“我就知道你们都不会相信我!我爹也不信我,你们都不信我!”苏时征牙齿磕得直响,在地上左右地乱滚:“我没疯!我说的都是真的,是他让医生给我下了药。我我……”他话还没说完,就一下把半个拳头塞进了自己嘴里,死死地咬着。

周习盛晃过神来,连忙道:“我信,我信!你别激动。总得从头到尾地慢慢说,我才好帮你。”

苏时征长长呜咽了一声:“你们都被他骗了,都被他骗了……。”可他说完这句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而是嘎嘎哒哒地开始咬自己手腕子,痛苦的泪流满面:“要……要……。”

周习盛知道这是毒瘾犯了。而且不是鸦片,而是吗啡。医院里戒鸦片,很多用吗啡作为替代,可吗啡比起鸦片厉害何止千倍。周习盛让夏长明叫来了医生,医生给苏时征注射了一针吗啡后,他果然就安静下来。

周习盛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可他刚想走,苏时征就抓住了他,虚弱地说“你,你不听我说了么……我,我都告诉你,都告诉你……。”

周习盛坐到床边,拍了拍那人的手背道:“说!”

苏时征笑了一下,他脑袋很空不能仔细去想事情,所以眼前人到底相信不相信自己,他也不知道。只是愿意听自己说就好,能让自己说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自娱自乐画的

☆、55 事有变

周习坤不知道周习盛回到了上海,更加不知道自己大哥见到了苏时征。还依旧过着他的逍遥日子呢。

这天立夏,阳光带着盛夏的气息普照大地,而梧桐张开它郁郁葱葱的枝叶,在街道上落下了一片yīn凉。

可当正午的,还是挺热的。周习坤也穿不住西装了,他单穿着灰色条纹的衬衣外面套了一件马甲,帽子高高歪顶在头上,眯了一只眼睛冲着照相机的镜头里瞧,镜头那头是站在梧桐树杆前,正是在那不知所措的苏时婷。她身上是蓬蓬松松的洋裙,层层叠叠地像个蛋糕。这裙子穿着太热了,她满头的汗,冲着镜头傻傻地一笑,可又立即合上了嘴,问:“你照好了么?”

“别动。保持一会,笑。”周习坤笑着指挥道。他已经充当一上午的摄影师了,一样又热又累。

苏时婷赌气地撅了嘴,鼓着腮帮子使劲揉脸:“不照了不照了,照了这么久,笑得我脸都痛了。”

周习坤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回答,而是手按着快门慢慢转了身,经过空荡的街道,相机里出现了白闻生。他垂着头,从梧桐叶间遗漏下的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颊上。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周习坤已经按下了快门键。

苏时婷在一旁看得“咯咯”地笑了起来,一边说:“阿生,你没笑,要笑才对!”于是她颠颠地跑到了周习坤身边,从他手里抢下相机,闭了一只眼睛凑过去乱看。一会对着树,一会对着地面,终于又瞄向了白闻生,她学着周习坤的样子开始道:“阿生,你笑啊,你笑啊。”

哭笑不得的白闻生,呆若木**地看着她,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笑才好。而他手里还挽着周习坤的西服呢。

“哎呀,你怎么都不笑啊!你,你也过去,你们两一起照吧。”苏时婷又指了指周习坤。周习坤不禁笑了一声,向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白闻生看了一眼。快步走到了他身边,咧开嘴保持着笑容小声地说:“笑一笑嘛。”

“我,我不会照相。”白闻生为难地道。

“喂,你们在说啥呢,快点!”苏时婷有些不耐烦地道。

周习坤将白闻生一搂,望着相机那边笑道:“好了好了。”

“一,二,三!”苏时婷端起了相机,有模有样地叫了起来。

白闻生往后退了一些,还有点回避,周习坤的手却突然朝他腰上挠了一下,白闻生瞬间变了色。与此同时苏时婷也按下了快门。

“哈哈哈。”苏时婷看到如此模样的阿生顿时大笑了起来。周习坤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两声。白闻生急道:“以后这照片得还给我。”

“怎么?想毁尸灭迹啊?”周习坤乐问。“就不给你,我得好好珍藏了。”

白闻生憋红了脸,恨恨剜了眼前人一眼。

“阿婷,阿生他可生气了。快给他道歉”周习坤边说边笑着去抓白闻生的手。

苏时婷下巴一抬:“你才道歉。阿生,别理他。”

听于此,白闻生忍不住地扬了嘴角,握了握周习坤的手又松开。虽然这是在苏时婷面前,没有什么需要提防的,可是这是在街上必须得有所顾虑。

收了相机,三个人又去西餐厅里吃了一饭。周习坤似乎和苏时婷颇为投机,白闻生感觉自己带了两个孩子,不由得连连地叹气。可心里倒是挺舒服的。

苏时婷在狼吞虎咽了一阵以后,终于鸣金收兵,将肚子一挺伸手使劲揉着:“哎呦,哎呦,衣服它太紧了。”

周习坤偷偷笑道:“是你肚子太大。”

“啊!该不会要和姐姐一样了吧!”苏时婷惊讶地叫道。

周习坤被噎了个半死,乐呵呵看向白闻生道:“倒像真是那样。”

“诶,你别胡说了。”白闻生连忙道,他站起身牵起苏时婷:“你就是贪吃的。起来走走就没事了。”

周习坤忍着笑,再后面结了帐,跟着那两人出了西餐馆。就在这时,突然一个邋邋遢遢的小孩子向他冲了过来,把一张纸条交到了他手上就跑了。

周习坤不明所以地将纸条一展,可就看了一眼,他就立马把那张纸揉搓了碎。

“怎么了?那是什么?”白闻生回过头来问。

“没事。小孩子的恶作剧。”周习坤将碎纸放进了裤口袋,若无其事地说道。

白闻生垂下眼,目光看向他的裤口袋,点了点头:“没事就好,诶,对了,上次说的贷款到底什么时候放?”

“休息的时候别谈这些。”周习坤分了心神随口答道。他哪里还有功夫再陪他们逛下去。下午准备看电影的安排也被取消了,三个人直接就回了家。

到了苏公馆后周习坤第一件事就是往苏时征呆着医院打电话。他本来以为那字条只是别人想要借这个事要挟他。可这么一问医生,他这才知道苏时征居然早已经偷偷从医院跑了。他登时火大,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

苏时征跑了!苏时征还想见自己,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周习坤虽然没打算杀他,可是让医生在他的药剂里加了至幻的成分,外加上吗啡的作用,怕是没有几月自己就可以将一个疯子教到苏成泰手里了。他是做了万全的打算,却没想到拖泥带水夜长梦多,果然惹出了货来。

可稍稍平静了以后,周习坤又觉得未必如自己想得那么糟糕。再如何,苏时征也不会知道药里的手脚,也许他就是寂寞了害怕了才溜出来的。

一切猜测都是无用,只有等见到了苏时征才能清楚。

时间是在三天以后,周习坤若无其事却内心忐忑地过完了这段时间。终于到了那天,他一早便出了门,上午的时间是东游西逛地打发了,到了中午才去了约定地点,一所天主教堂。这简直有些装神弄鬼的成分了,他嗤之以鼻,在他的心里上帝早就死了。

这个时候,教堂里空空寂寂,周习坤的皮鞋踏上台阶都发出清楚的声响。高大的石门里面,是恢弘的主厅,阳光从镶嵌的五彩琉璃穿透进来,投射在圣台之上。在一排排陈列过去的长椅中,他见到了苏时征。其实在第一眼看过去时,周习坤都怀疑那到底是不是他。因为那人从背后看着就像个小和尚小尼姑。

“三弟?时征?”周习坤站在座椅的最后头,用试探口吻叫了一声。他的声音在教堂里回响起来。

过了一会,在前方椅子上坐着的那个人,才慢慢地转过头来,看了周习坤一眼。周习坤这才确定了这果然是苏时征。只是他神情恍惚,注视了良久以后才咧嘴微微笑了笑,轻声道:“姐夫…。”

周习坤也跟着笑了,他点点头,一步一步地直到走到了苏时征身边,又认真审视了他一边后才道:“怎么这个样子?”

苏时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伸手挠了挠自己光头说:“反正我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怎么会呢?不过你头挺圆的,倒是什么样子都好看。”周习坤放松了些,就如平常温柔随意模样。“不过你怎么不在医院,溜到这来玩了?”

苏时征唇角抽动了下,低下皱起的眉头:“姐夫,我想回家。我已经好了。”

“想家了?那我去问问医生,如果他同意你回家,你就回来,好不好?”周习坤又以方才的口吻道。

“呵……。”苏时征笑了,因为消瘦而微微凹陷下的眼睛抬了起来,对视上周习坤的眼睛:“姐夫,你看这是什么?”

周习坤顺着他的话低下眼睛,就看到在苏时征瘦如柴木,仿佛一捻即碎的胳膊上青紫斑斓,上面布满了针孔。

“我不想去医院了。姐夫,你让我回家好不好?”苏时征放下袖子,手一下抓住周习坤的手背摇了摇:“姐夫,我不会和爸说你和白闻生的事,你让我回家,不要杀我好不好?”

苏时征说这话虽然是哀求口吻,可是却狠狠戳了周习坤的脊梁骨,控制情绪之下他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可随即他又镇定下来,笑了道:“瞧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想要杀你了?”

“那,我可以回家咯?”苏时征道。

“不行!”周习坤当即便道,语气不由得变重了:“你乖乖回医院,我会再去接你的。”

“什么时候?等我在那被逼疯了以后,还是死了以后?姐夫,那的医生天天绑着我,给我打药,打吗啡。我一叫,就会吃一顿棒子,你瞧我牙都碎了几颗。”苏时征笑得惨切,道:“姐夫,你让我回去吧,我爹马上就要来了。你还让我去医院的话,我就把你和白闻生通奸的事,全部都告诉他!”

“好,好。那我们一起回去。这下总可以了吧?”周习坤依旧是笑。他一直平息控制着自己怒气,他不能让这个小子得逞,想要拿这个来将自己的军?门都有没有。他一把抓住苏时征的手道:“在医院里闷坏了吧?走。姐夫带你玩去。”

苏时征站起来笑道:“好啊。不过要不要先和我爹说一声。”

“等他来了还会让你出去?走吧。”周习坤拉着他,站起来就要往教堂外走。可他刚走出转身的那一步,就呆住了。

从教堂大门口照射进大厅的那一束光中,有两道长长的人影。

一个是苏成泰的,一个则是苏时瑛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不过不要贪吃月饼,小心发胖-v-

56-60

☆、56 渔翁利

周习坤这会纵使再如何舌灿莲花也辩白出来了。他向来只把苏时征当个笨蛋,可现在自己却被笨蛋耍了,人的变化可真是难以预测啊。莫不是他在医院里还长了智慧了?

“畜生,畜生!”苏成泰怒骂声灌足了丹田之气,震得整个大厅都在不断回响。他面色赤红,身体如即将崩塌的大山,在拐杖的支撑下大步地往前:“败类!枉我如此信任你,把女儿嫁给你!真是有眼无珠!”

“爸。”苏时征跑过去,一把托住了苏成泰的胳膊。

可苏成泰毫不留情地把他也挥开,用拐杖猛击了几下地面,咬牙切齿地道:“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我怕你不信我。”苏时征眉头一挤,解释道,又抬起头看向无言以对的周习坤,嘴角露出了笑。

周习坤没有说话,却是干脆地往地一跪。他明白任何解释都没有用,那就不如诚恳地反省认错,苏家女婿的身份是他的保护伞,他丢不得。

他几乎以全身投地地方式跪着道“爸,我错了。可我待阿瑛是真心实意,您看在您外孙的份上,给我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你做出这般败坏门风,下流肮脏的事情,叫我如何给你机会?!”苏成泰千想万想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自己视为荣耀的两个女婿,竟然……。这件事若传出去,苏家哪里还会又声誉可言。

“我也知道,我罪不可恕……”周习坤话未说完,一只手已经狠狠揪住了他的领带,当他刚抬起头,脸颊上就是响亮的一记。

苏时瑛一手扶着肚子,脸色惨白冒着冷汗,刚才那一下她已经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对她来说这是从来未有过的屈辱。被蒙在鼓里这么久,还要让弟弟来告诉自己。她恨得不是周习坤的花,而是在家人面前,将她作为苏家长女的颜面的践踏!刚才在听到周习坤说那些话的时候,根本每个字都如同这耳光一样,狠抽着她的脸。苏家大小姐必须是让人羡慕的,必须是活在人们钦羡的目光里的。可现在这里,她就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也能听见别人的嘲笑声。爸爸和弟弟的目光都让她觉得难堪。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就在那样目光的逼迫下,驱使她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走。

“姐,姐。”苏时征叫道,他看着苏时瑛的背影,心里觉出了一丝爽快。

“你还不快去把她追回来。”苏成泰感觉天昏地暗,眼看着这个苏家正在崩塌,自己却有心无力,没有回天的力量。

“让我去吧。”周习坤紧张了道。毕竟他的妻子怀有身孕,万万出不得意外。

“她不会想见你,你别再去刺激他。”苏成泰决计不想让周习坤再用任何花言巧语骗取自己女儿的心了。何况自己的两个女儿,都被这个人给毁了。白闻生是正正经经的老实孩子,那必然是受了他的蒙骗。

“我去吧。”苏时征带着复仇者的快|感看了姐夫一眼,转过身大迈步却不急不缓地走了。其实他压根没有去找大姐的念头,在教堂外他坐上了一辆洋车,径直回了苏公馆。他急于想见到白闻生,想看看他得知自己的丑事被公之于众以后是个什么表情。

可当他夹着股风闯入阔别已久的苏公馆,却没有见到白闻生的影子。只有李富带着苏时婷在客厅里玩呢。

“白闻生呢,他人呢?”苏时征一进门就大声问道。

李富差点没认出来这个瘦弱粗鲁如同土匪似的光头就是自己家的三少爷,愣了半天才站起来道:“三,三少爷啊。二姑爷,他出门了啊、”

苏时征皱紧了眉头思忖了一会,连忙回身拔腿就往教堂赶。可无论再怎么让车夫加快速度,到教堂时,白闻生已经在那了。而这会一切情形都变了,苏成泰坐着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动怒,白闻生于周习坤并肩站着向是正在安慰他什么。苏时征还没来得及炫耀他的胜利,战局却已经全然颠倒。

“爸。”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解地笑了笑,道:“这是要当面对质么?爸,你可千万别被这个姓白的给骗了。我可是亲眼看见他勾引我姐夫的。”

“跪下!”苏成泰转过头看向他,面容又变成之前一样。

“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苏时征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强装镇定地道。

苏成泰也不说话,虎瞪着眼睛握紧了拐杖,猛一棍子朝苏时征的膝盖就打了过去。那一下力道尤为地重,拐杖都发出了断裂的声音。苏时征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抱着腿重重摔倒在地上。苏成泰也一下捂住了胸口,面目抽搐。

“爸。”白闻生和周习坤一齐上去左右扶住了他。苏成泰却将他们推开,复举起拐杖怒打向苏时征的腿。

“爸,你,你为什么打我……”苏时征没有办法躲避更没办法还击,只能接受着这落在身上如雨点似的棍棒,他腿上疼得不行,发出来的声音也气若游丝。

“你个孽畜!你对二姐夫做过什么?现在反倒是来污蔑他?”苏成泰双目欲裂,今天一次又一次的刺激让他早已失去了控制。他想不明白,这个家为何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的儿子女婿们一个个的这是怎么了?

“是,是他……他先那样的……。”苏时征疼得倒抽着气,还在竭尽地道。

“爸,这事就这么算了,反正怎么也弥补不了了。家里还是和为贵的好。”白闻生想息事宁人。因为那件事他本来就不想再提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是到了这个份上,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周习坤出事,让他们之前所经营的一切都白费。

“少他妈装好人了……你,你就是个□!”苏时征气道。

“够了!!”苏成泰撕心裂肺地怒吼了一声。在这教堂里,却如同地狱。烈火从四面八方升腾起来,不断炙烤着他的世界。眼前那一张张他曾经喜爱的面孔,却扭曲着化作魔鬼。他踉跄后退一步,火焰却跟将了上来。

“爸,爸……。”白闻生看情况不对,连忙过去一把托住他的身体。苏成泰却没有回答,沉臃的身体僵直着倒在白闻生的身上,眼睛却大大地睁着,直直盯着教堂的天花板。那是一幅圣母与天使的壁画。苏成泰努力伸抬起手,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爸!药,药在哪……?”白闻生跟着苏成泰慢慢下滑,坐到了地上。他翻找着苏成泰身上每一个口袋,却找不到药瓶的影子。

“爸爸!”苏时征用手撑着地面,想爬过去,却怎么也挪动不了自己的身体。

“……我去叫人来。”周习坤大步转了身。

随后的时间里,教堂里一片混乱。许多人围拥着,许多人在说话,闹哄哄的。苏成泰一直看着那副壁画,一直一直,直到周围终于骤然安静下来。

教堂外的世界依旧平静。碧空万里下,车来车往,摩肩接踵。苏时瑛负气地走了很远,直到她再也走不动了,腰也没办法抬起来的时候,才望向四周。她发现周习坤没有追着她出来,任何人也没有。肚子开始一阵阵的发痛,她无力支持地只能扶住了街头路灯的柱子。而周围人来人往,根本没有人去关注到她。

苏时瑛一下哭了出来。可在大街上哭实在是有失身份的事,这要是被人看到了,指不定就成了笑柄。面子是天大的事,但为了这个面子,她如何能装哑巴,把这黄连给咽下去。

突然,路边开过的一辆黑色轿车停了下来。门打开后,走下来的是一身利落西装的严秉林。他看到苏时瑛,很惊讶地叫了出来:“周太太,您怎么在这?需要我送您回去么?”

苏时瑛看着他,简直觉得是救星降临,勉强笑了一下,摇摇头:“不,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回去。”

“可我看您似乎有些不太舒服。不如,先去我家坐坐吧。”说着他就扶着苏时瑛上车。苏时瑛除此之外也别的更好去处,便也没有推辞。

严秉林没有带苏时瑛会严公馆,而是去了他大哥的小公馆。苏时瑛在车上有些坐不住,一直焦躁着左顾右盼,手捂着肚子,感觉疼得越来越厉害。离孩子落地,应该还有两月时间,没道理会这么早出来。苏时瑛觉得自己也许是刚才太生气太心急了。

车总算是停了。苏时瑛忍耐着,一步一步随着严秉林的引领到了客厅。对严家的两个男子,她是都很有好感的,特别是大哥严秉煜,在她的心里堪称一位儒雅之君子。她呆在这,总比去那些姐妹那要好。那些女人表面上一个个亲亲热热,其实背地里还不是等着想看她的笑话。

严秉煜正在客厅中,他看到苏时瑛来了也很欣喜,连忙迎过去笑道:“老弟,你不是出去玩么,怎么带来个贵客。”

“我还在半路遇上周太太的。”严秉林也笑道。

“周太太,您一客人,习坤他呢?”严秉煜注视着苏时瑛问道。

苏时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哪知道他?”

“怎么?这是吵架了啊。习坤他可真是!周太太,您放心,我去帮您教训他!”严秉煜半玩笑半认真地道,一边扶着人往长沙发上坐。

可苏时瑛几乎是躺了下去。她再也忍不住,一脸痛苦地捂住了肚子:“好痛……好痛……。”

本是来送茶水的老妈子一看苏时瑛连忙叫道:“少爷,这位太太恐怕是要生了啊。”

“要生了?”严秉煜皱紧了眉头,与严秉林相视一望。

“去找个稳婆来。”严秉煜向严秉林使了个眼色。而他自己几步走到苏时瑛面前,托稳了将苏时瑛抱了起来。苏时瑛害怕得紧紧闭住了眼,无措地叫道:“习坤,习坤……叫,叫他……。”

严秉煜笑了一声:“周太太你别急。习坤他会来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苏时瑛却一直没能见到周习坤。她咬着布条,哭得泪流满面。在她作为女人最为重要,也是她最害怕的时候,身边却只有一个毫不相识的稳婆!她最想见到的人却迟迟都没有来。

经过了一天一夜,她几乎是在地狱走了一趟,才终于听到了婴儿呱呱坠地的声音。她气息奄奄,急着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可是稳婆抱着孩子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却急匆匆出了门。

苏时瑛登时疯了,用枯竭而撕心地声音冲着稳婆的背影叫道“你要做什么……孩子……还给我……我的孩子……!!”

然而门一关,她竭尽全力发出来的声音,却被轻易地隔绝在了门外头。

稳婆抱着孩子进了书房,她就像献宝似的把婴儿捧到了也是一夜未睡的严秉煜的面前:“老爷,这,这是个男孩。”

严秉煜惊喜地摁灭了手中的烟,看向她怀中的襁褓,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欣喜。他伸出手,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更好的抱过孩子,那小心翼翼地姿态就像那个孩子一碰就会碎了一般。

严秉林也过去围着看了一眼:“呵!这么丑!怎么跟个皮猴似的。”

“这孩子早产,过几个月就好看了!”稳婆笑眯眯着道。

“就是,你以为你出生的时候多好看?”严秉煜也是笑得美滋滋的,目光一寸也不离孩子。

严秉林白了他一眼,心笑道:你还真把自己当这孩子的亲爹了。

“老爷,这……。”稳婆的眼睛光闪光闪地看着严秉煜。她看着老爷高兴,这一次肯定能多赚几块!

严秉煜这才抬起头,向严秉林使了个眼色。严秉林很快领会了其中深意,道:“你跟我来拿钱吧。”

“好咧!”她笑漏出了一颗缺牙,连忙跟在了严秉林身后头。

作者有话要说:

张开一张虐网,扑向小弟- .

☆、57 不知心

周习坤当上了爸爸,却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他这边的世界一直乌云笼罩着。自己怀了孕的妻子下不明。而苏成泰没有死,可却和死也差不了多少了。

白闻生靠着病房的墙,眉目里一片灰暗。深深的自责就像长满利刺的藤蔓,将他紧紧缠缚了住。走到如今这一步,他自觉难辞其咎。可是这么多的事情,就像连锁,一件一件串联在一起。要说错,他也不知道该从何算起了。也许一切都是命运,他要反抗命运,那就是错。而所遭受到的一切厄运,都是这反抗的报应。但是,一旦走到选择的交叉点,他还是会走向自己的心选择的那一边。

周习坤坐在椅子上,手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捂住了眼。他曾经自认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现在他还是慌了神。

从死亡到醒来。他这一路所做事情的初衷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不断地变强。只有变强才能不去畏惧周习盛,才能反过来将他踩在脚底下。为了这个目的,他敢拼,敢付出任何代价。在中午的时候,他真的以为一切都完了。白闻生的出现让一切峰回路转。而现在,苏成泰倒了,苏家的财产也离自己不远了。可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他的心也一下空了。自己追求的一切,难道就是铺着黄金的地狱魔窟?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了病房前面的小院子,面对着墙壁开始一根一根地抽烟。可是香烟也难以镇定住他的心。周习坤有些想哭,若是眼前有鸦片,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吸上几口。

“你在这?”不知道什么时候,白闻生走到了他的身后,与周习坤相反,他倒是一派平静。

周习坤回过头,不说一句话地将人抱进了自己怀里。白闻生微微一怔,笑了笑轻拍了周习坤的背:“怎么了?这可是在外面,人多。”

周习坤不理睬,依旧是抱着,把脸深埋向他的肩膀里,发自肺腑地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白闻生站定着不动,任由他抱着,目光注视着周习坤身后的白墙。

“你知道的。”周习坤没有将脸抬起来,他甚至有些无颜面对白闻生。情话说得再多,可用了几分真心实意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少不了他。

白闻生笑了笑,垂下眼:“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亲戚?合伙人?才犯得上你对我说‘谢谢’这两个字。”

这话让周习坤又是感动又是觉得豁然开朗。他渐渐后抬了些身,握住了白闻生的手,笑意闪烁着溢于眼角:“我爱你。”

白闻生忍笑扭开头,回避起周习坤的目光:“好了,别说这些让人酸掉牙的话了。你还不收拾残局去?”

周习坤笑着点了点头,拉着白闻生的手却不放:“不然就这样吧。我离开苏家,以后我们就光明正大了。”

“胡说。悠悠众口,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白闻生理智尚存将周习坤的话堵了回去。

周习坤早知道这样不可能,他看了白闻生认真的目光,心里便开始发笑:“那咱们就这样偷一辈子?”

“现在也不可能改变。”白闻生没有察觉周习坤眼底的狡黠,依旧是严肃着说道:“你若不愿意,立即断了也好。”

“什么断不断的。我看现在也不错。岳父这一时半会也难出医院了,以后我们也没那么多顾虑了。”周习坤说道。

“你打算如何?”白闻生在周习坤的话里听出了寒意,警惕地问道。

周习坤耸了耸肩:“这些事以后再说。”

“你这样我不放心。就像今天若不是我偷看了你口袋里的字条,我根本就还蒙在鼓里。你到底相信不相信,能不能有事的时候和我商量一下!以前都是我白白在为你担心,你可连解释都没有一句。”白闻生道。

“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其实我也是不想让你担心才不说的。”周习坤说。

白闻生对他这话也只能姑且信个五分,长久的事难以预料,眼下却有当务之急,他道:“岳父那我守着,你去把你太太还有苏时征都找回来吧。”

“嗯。”周习坤皱眉点了点头。他觉着苏时征这事不简单,比如他如何从医院全身出来的,又比如他怎么可能会细心安排出今天这个事。回想一下他与自己说的话,那是话中套话,就像是有人教好了的,绝对不是他那个性子能做出来的事。

可谁又会这么来害自己呢?

苏成泰在七天以后醒了。可他的身体不能动,也说不出完整的话,他臃肿的身体堆积在床上,是一腔麻木了的躯壳,唯一能动一动的也只有眼睛了,只是眼神空洞,一直痴痴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然后他会努力微微抬起手,嘴里“啊”的一声。可他努力半天动了的也只有手指尖而已。医生说他是中了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要康复却没有那么容易。

白闻生内疚难当。这七天他的内心备受煎熬,而周习坤的日子也不好过。苏时瑛自从那天就没了消息。他找遍了她可能去的地方,又发动了人在城里找。只是这事不能宣扬,他总不能到处跟人自己老婆不见了。

特别是在外人面前,他必须装作没事人一样,照样谈笑应酬。

灯光罩在绿茵茵的台球面上,球杆尖到球再到球洞在视线下练成了一条直线,这本来是势在必得的。可周习坤却神乎其神地猛灌了力气,两球碰地剧烈撞击以后,竟然完全背离了计划路线,扬镳而去。

严秉煜往球杆尖上擦着“乔克”,注视着依旧俯身在台面上的周习坤。这个姿势让他腿拉得长而笔直,西装裤在臀尖勒出了一条弧线。

“今天怎么回事?刚才在楼下梭哈的时候也是,我看今天这都不该是你的技术水平。”他笑道。

周习坤盯着远方的球洞楞了一下,缓缓站起身,闭了闭眼睛:“没什么,睡眠不足而已。”

“要不要去隔壁躺躺?”严秉煜好心问道。

“不用了吧,继续继续……。”周习坤扯开了衬衫最上的纽扣,走到圆桌边拿起一杯酒灌了一口。最近,他都闭不得眼,反正要不是睡不着就是噩梦连连。就算从床上起来,他也会变成一个陀螺,在房间里家里来回地转来转去。与其如此,倒不如出门,在外面的时候,总归想的没有那么多。

“我看你的确是累了。生意还是家里出事了?告诉我,我来解决。”严秉煜认认真真笑道。

“没,能出什么事?”周习坤边说边摇了头,嘴巴还贴着玻璃杯。

“嗯,真有事你也别瞒着我。”严秉煜走过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注视在另外一肩头马甲的肩线上:“不过你现在朋友多,吃得开,倒未必要跟我说了。”

周习坤笑了:“什么话?这世上能有几个真心朋友?”

“那我算不算。”严秉煜笑问。

周习坤凝了凝神,注视了他一会,随即笑道:“当然算。哎,我还是回去睡觉吧,再输下去,裤子都得抵你这了。”

“哈哈哈。那我还真不让你走了。”严秉煜大笑道。

“所以我还是赶紧逃吧。”周习坤放下了未喝完的酒,果真走到了门口,冲严秉煜一扬手说:“你不用送我了。”

“那就慢走吧。”严秉煜微笑点了点头。

门关了上,严秉煜独自在房间里,将身体陷入沙发。他拿起了刚才周习坤的杯子,轻轻晃着里面晶透的酒液,眯眼注视良久以后,竟然将杯子送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也就在这时,门又被拧开了。

严秉林站在门外头叫了一声:“哥。”

严秉煜后靠到沙发背上,冲他招了招手:“进来吧。”

严秉林眉眼存着笑意进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道:“哥,你怎么就让他回去了?”

“不然如何?”严秉煜笑摇了摇头,喝了酒杯中残留的酒液,品味似的缓慢滚动喉结,细咽了进去。

严秉林看着他,眸里光闪了闪,走过去坐到了沙发扶手上说道:“难不成哥还不想收网?我可服了你了,真能这么有耐心。”

“还不是时候。”严秉煜摇了摇头。

“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了?”严秉林想不明白地问:“现在他老婆儿子都在我们手里,还有听说苏老爷也快要不行了。这不正是时候么?”

严秉煜弯扬着唇,凝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你不觉得他现在的样子……真的挺有趣的么?”

“这我可不知道了。因为我和哥你不一样,嘿。”严秉林笑晃了晃脑袋,揶揄道:“哥,你这也算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不过为什么非得拐弯抹角的,要是我,这门一关他今晚上就别想出这个屋子。”

“强抢?那你哥不成土匪了?”严秉煜乐道。

“这,你还想光明正大把男人娶进屋么?”严秉林纳闷了。

严秉煜笑道:“不急。等把他的旁枝一根根的砍了,无依无助的时候,自然就要来求我了。这总比抢有意思得多。”

严秉林无比佩服地看着他哥点了点头。犹豫了几分道:“哥,还有一件事,我看那个女人是已经疯了。”

“疯了?”严秉煜望向严秉林。“是真疯?”

“是,成天哭哭嚷嚷,只知道叫孩子……。现在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做……。”严秉林眉眼里藏着坏,小音量地道。

严秉煜瞪了他一眼,他很了解这个弟弟的秉性。除了好女色还是女色。

“哥,现在怎么办嘛,不然把她给……。”严秉林在脖子上比了个动作。

“不行,这个事不能我们来做。”严秉煜当即道。

“那怎么办?”严秉林为难地问道。

“东吴杀了关羽,把关羽的脑袋送给了曹操。不如,我们也把她当个大礼送出去吧。”严秉煜笑道。

“送,送给谁?”严秉林道。

严秉煜附耳小声说了几句。严秉林听后,果然眼睛都亮了起来,连连击掌道:“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58 一念间

周习坤得到苏时瑛的消息是又过了两天后的事情了。其实他一直担心,就怕苏时瑛落到对头的手里,成为要挟的利器。在期间他也怀疑过严秉煜,只是想不出那人的动机,何况如果真的是这样,也早该跟自己摊牌了。最后是周习盛来帮他破除了这些疑虑,却也等于扔下了一颗惊天炸弹。

果然是他!怎么又是他!!他怎么不去死?这些念头就像被捅了窝的马蜂,蜂拥着灌入周习坤的脑海。他忍无可忍,感觉只要有周习盛的存在,就连空气呼吸起来都是危险而污浊的!

带着如此情绪,他穿着一身黑西装,就像把黑色的刀,煞气凛凛地就冲去了周习盛的住地。不等对方开口,他就抢先说道:“你开个条件吧。能答应我就答应,不能答应你就直接杀了她!尸体也不用给我了。”

话音刚落,周习坤就得到了一个耳光作为回答,嘴角立马就淌了血,一腔子的愤怒也被打散了,七零八落昏头转向。

“冷静了吗?冷静了你跟我去见她,看你能不能到时候再把这话一边!”周习盛稳如泰山地站着道。

周习坤没有说话,喘着气盯着旁处。周习盛凝视了他一会,转了身往屋里头走。周习坤保持着一段距离,跟随在他身后。刚走到走廊上,他就听到从尽头的房间里有女人呜咽的声音穿了过来。

周习坤的一颗心提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周习盛,脚步却变得小心翼翼。周习盛在走到倒数第二间的时候打开了房门,哭声就越发响亮了。

“去看看她。”周习盛道。

“你对她做了什么?”周习坤问道。

“那要问你对她做了什么。”周习盛沉着脸道。

周习坤低下头,往前迈了一步,犹豫着抬起了眼睛。在他心里早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即使如此,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苏时瑛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身上早已经不是失踪那天穿的那套衣服,而是连衣服都算不上的破碎的破烂布条。污痕和血模糊在一块,遍布了她一身。再配上那般失魂落魄的表情,让周习坤简直都不敢认她就是苏时瑛。

在她呜咽的哭泣中,还含含糊糊念叨着两个字。周习坤竖着耳朵,才听出来她是在说孩子。再一看她,果然,孩子已经不见了。

周习坤张大了嘴,握紧了拳头,猛转过身就朝周习盛脸上打过去。可这一下却被对方的手掌稳稳截获了。周习坤抓紧他的拳头,又是一下反扭过去。周习坤就被制住,不能动了。

“她是今天早上被人送到这路口的,来的时候已经这个样子了。”周习盛道。

“你觉得我会信?”周习坤挣扎地怒道。

“就算不信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周习盛俯视着他道。

周习坤扭过头怒吼:“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周习盛笑了,轻轻将手往前一送,周习坤顿时就往前栽了出去。这时他才居高临下地道:“那就恨吧。对于以前的一切,我只能说是我瞎了眼。我真不知道,我的弟弟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个狼心狗肺无恶不作的畜生!!!”

周习坤在有了意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泪已经留了满面。他抬起头,去看周习盛,却在周习盛身后发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这让他顿时扑了过去,疯了似的嘶吼道:“苏时征!”

苏时征吓得一缩,躲在了周习盛的身后。

“你让开!你们,你们狼狈为奸地来害我!”周习坤彻底丧失了理智,手脚并用地要去抓住周习盛背后的人。然后周习盛却用力一推,让他重新跌坐了回去。

“这都是你造的孽!”周习盛道。

“哈。”周习坤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笑了一下。“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么?呵哈哈哈哈,我告诉你,我不在乎!”他突然猛抬起头,一下从身上掏出了枪。周习盛一惊也立马拔枪,可他以为小弟会冲着自己来,却没想到,周习坤拿了枪居然转过了背去对着已然疯癫的苏时瑛连放了两枪。

周习盛在打掉周习坤手里的枪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看着苏时瑛睁大着眼睛,看着周习坤然后就这么倒了下去。

周习盛气得立马用枪抵住了周习坤的太阳穴,用震耳欲聋的嗓门吼道:“丧心病狂,她是你老婆!”

周习坤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地上,脸上似笑似哭:“老婆又怎么样?你开枪啊,杀了我啊,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

“你!”周习盛咬住了牙,枪几乎要抵入周习坤的脑袋里。这模样明明就还是小弟的样子,可是这个人的躯壳里已经被蛀虫啃噬空了。他不是小弟,不是!

周习盛猛放了一枪,却没有打在周习坤的身上。他站起身,看着瘫躺在地上的周习坤道:“你滚吧。以后,你我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不是个变态开会的故事。人无尽善,人无尽恶。><

才发现这章字数这么少待会再更一章吧

☆、59 魔障扰

深夜的医院,幽深的走廊透着一股yīn森和寒凉。白闻生在苏成泰隔壁的病房的病床上睡着,他这几天难得才回家。其实也并不是医院离不得他,只是呆在家里他总觉得于心不安。道德感随时可能蹦出来,将他批判得体无完肤。他也难以相信,自己的想法早已经和他本该遵循的道德背道而驰。

浅睡之中,他忽然听到门“咔哒”一响,随着一串轻微的脚步声后,床畔一陷。白闻生立马转过身,却被一个人抱了住。半拉着窗帘的房间,只透出一丝夜色,病房里很暗。可是凭着抱着自己的那个身体的温度与气息,也足以能让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只是那人与平常不同,气息紊乱而急促,显得躁动不安。一双手亟不可待地胡乱抚摸,完全失了素来的章法。

“怎么了?”白闻生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问道。

那个人不回答,而是搂住他的脖子,几近疯狂地吻了上去。舌头大肆搅颤了一气,渐渐地却停了住。白闻生睁开眼,抬起手抚在了人微微汗湿的头发上,将他的头放向自己的肩膀。

黑暗里,两个人沉默良久以后,才听到周习坤开口说道:“苏时瑛她……她死了。”

白闻生一呆:“……怎么死的?”

他没等到周习坤的回答,却听到他先像是哭泣似的抽吸了一声。好一会后,周习坤才颤抖着说:“…………是,是我杀了。”

白闻生的身体僵硬了,一动不能动。

“我,我控制不住,当时什么办法也没有!”周习坤混乱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几乎语无伦次地道:“都,都是我大哥!他害得时瑛她疯了,还想要挟我。苏时征也是他安排的……。我不能,怎么能让他摆布我……!”

“你,你冷静点。”白闻生也完全失了主意,只是周习坤已经六神无主,他不能和他一样。

“我没办法冷静!”周习坤抱住了自己头,以跪着的姿势,将头埋入床褥里,就像个想要蜷缩进自己壳里的大乌龟。

白闻生缓缓将手搭在他的背上,慢慢把人搂住。他的手柔而缓地轻轻抚摸,想让周习坤能平静下来,可是他哪里还能平静。从见到苏时瑛,他就陷入了一种失控的状态。从前的记忆与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重叠交织,像海啸一般向他呼啸而来。有一只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可他不想死,也不能死。为此他要拼尽一切去挣脱。

而从周习盛那离开以后,后怕感就将他包围了起来。周习坤不觉得自己错了,他眼前只有这么一条路,必须得走下去。明明自己已经下定了义无反顾的决心,可是为什么现在却又无法再冷静下去。无毒不丈夫,在这个世界里不是你吃人,就是人吃你。是周习盛!都是因为他,才牺牲了无辜的阿瑛。是他逼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

周习坤的牙齿开始“咯咯”发抖,身体就想上了发条,完全止不住抖动。

“习坤…你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白闻生刚说出这话,心却彷徨了。本来他的世界白就是白,黑就是黑。可现在这是怎么了?因为感情,他竟然可以容忍与包庇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凶手……

“我,我对不起她……”周习坤痴痴地道。

“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大哥他为什么这样做?”白闻生惶然地问。

“……他。”周习坤抬起了头,眼前便映出了周习盛的面孔。“他想害我……他见不得我好………。他就是个恶鬼!!无时无刻不缠着我,跟着我!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他肯定会跟其他说……说我杀了自己老婆,到时候我的名誉就毁了!!他一定,一定会报复我。”

白闻生简直被周习坤几近疯狂的模样吓到了,他张了张嘴,呆看着周习坤。周习坤忽然就扑过去,箍住他的两臂剧烈摇晃着道:“你信我!我不会让他得逞。这一切都要拿他的命来偿还!!!”

白闻生听着周习坤的话却在不自觉中流下了泪,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周习坤从疯狂里走出来。今天对于他的刺激肯定是太大了。

“好,好。我信你。不过我们先睡觉好不好,我今天很累,真的很困。”白闻生哄着道。

周习坤似乎正说到兴头,可对方却对他的雄心壮志毫无兴趣。他失望地点了点头,慢慢抱住白闻生,两个人侧躺到了床上。

病房里骤然安静下来,黑暗又统治了一切。可是睡着的两人,没有一个能睡得着。白闻生从窗帘偷露出的那一丝天光。而身后周习坤紧紧贴着,与他蜷缩在一起。

白闻生不知道周习盛与他有何恩怨。只是大家族中,兄弟之间的关系总是复杂。可是他们既然已经分家,又不存在金钱上的纠葛,怎么就结了这么大怨恨?而冤冤相报,终究会两败俱伤。他不希望周习坤继续在其中纠缠下去。凝神之际,他感觉后颈一痒,似乎有一滴水顺着他脖子滑进了衣服里。

“……习坤?”白闻生侧偏过头,可他还是看不见周习坤。

“嗯……。”周习坤哼着答应了一句。

“不要担心,无论如何,我总是在。”白闻生道。

“嗯。”周习坤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满含着白闻生味道的空气。忽然他有些犹豫着问:“子卿,你是不是要笑话我了?”

“怎么会?”白闻生道。“我说过有什么事你别一个人扛着,让我替你分担一些。”

“可是这件事你不会明白。”周习坤的语气又有些激动了。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活在仇恨里。不然我们迁回老家去吧。把工厂卖了,乡下有田有地,比这里不好多了?”这个念头是刚刚才在白闻生的脑海里冒出来,可是他越说越是认真向往起来。

周习坤沉默了。他才二十五岁,爱的是上海这样的繁华世界,他还没有攀上他渴望的高峰,怎么能现在就回乡下养老?

白闻生听他不出声,知道他是不可能放下,只得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我哥是不会放过我的。”周习坤幽幽道:“你知道么?我娘是舞女出身,就在这上海的舞厅里,被我爹相中了。我很小的时候,她和人私通,私奔不成跳湖死了。她这一死,让我的身份都受到了质疑。分家的时候,我连一个铜板都没分到。大哥处处为难,我与苏时瑛结婚,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只能比大哥强,才能活下去,你明白么?我不能输给他!绝对不能!”

“可你这样岂不是无时无刻不活在你大哥的影子里?”白闻生凉生生地说。

“他若不死,我就只能呆在影子里!”周习坤的两眼里又露出狠绽绽的光。

白闻生知道自己错了,根本就不该和他再提起这个。周习坤如此模样,几辆马车也拉不回他。可自己又怎么眼睁睁地看他杀人成狂?

接下来的时间,白闻生独自忧心忡忡,而周习坤却在那密谋着他的宏图。

再说周习盛那头。他是铁定了心,要与小弟两清。只是这两清又未必那么容易。周习坤这次是犯了大错了。杀人偿命,何况他杀的是他的太太。涉及法律不说,这事要传出去,也会闹个满城风雨。当然这些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是周习盛从心来说,他虽然想给周习坤教训,但是并不愿意让小弟穷途末路。再一方面,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不该出现在上海,若是被日本人闻到什么风声,又会引来麻烦。

周习盛咬着雪茄站在书房窗边打算思索出个万全之策。这一刻他倒是出奇的冷静了。今天周习坤的所作所为就像给他淋了一大缸子水,怒也好,欲也好,全都冲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这是当头的一棍,把他从小弟的迷魂阵里重新拉了出来。如此再回头看看,这段时间自己做的那都叫什么事!分明就不是那颗种子,还去装痴情,能开得出花长得出苗来么?!真是色迷心窍!

夏长明站在不远处,一脸的笑眯眯之态。这时周习盛回过了头,两人的目光对接了一瞬。他连忙收敛了些笑意,微微低下了头,竟然有些害羞的模样。这个时候,周习盛看他的确是要比周习坤要顺眼多了。周习坤杀气凌人锋芒毕露,就算放在床边,也是个咯手玩意。可他以前明明也是个逗逗就会脸红害羞的家伙!

夏长明感觉周习盛盯着自己有些出了神,他心里有鬼,想动又不敢动,只能含着下巴一次次抬眼去看他,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师座……。”

周习盛抬了抬下巴“嗯”了一声,手指转了一下雪茄烟,放嘴里吸了一口,深皱的眉头缓缓展开,道:“你去尸体处理一下,烧了。”

“烧了?师座想把这事给掩下去?”夏长明生怕师座又一次心软了,连忙道:“要我说,这次七爷做的也太不是个事了。师座您一次次帮他,他不但恩将仇报,现在居然还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他是根本就没把师座您放在眼里。”

“哼……。”周习盛冷笑了声,夏长明的话倒是不足以对他产生任何煽动作用,不过那些又的确是事实,一件一件的打着他的脸。他这个做大哥的威信不足,就连部下都看到了。

没好气地道:“要你去做,就去做。手脚干净利落点。”

“是,师座。”夏长明见周习盛如此冷模冷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触了他的霉头。

☆、60 醒悟后

夏长明很善于处理这种善后的问题。傍晚的时候,在傍晚的时候,他把尸体拉到了乱葬岗。烧完以后,又把苏时瑛的骨灰放进了小白瓷罐子里带了回来。他与这个女人没有仇怨,可她落得如此不得好死的下场却和自己脱不开干系,他从心底里希望这个女人可以入土为安,至少不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回来以后,听卫士一说,周习盛下午给周习坤打了电话以后又发了一顿脾气,两个人在电话里吵得惊天动地,即使书房门是关着的,整栋楼都听得清清楚楚。夏长明心里很是乐呵,吵吧,吵吧,最好就是一拍两散。幸灾乐祸了一阵子以后,他哼着小曲泡澡去了。

热水里放了艾叶,这是用来去晦气的。而且师座不喜欢香水味,不过他还是想着法让自己更加可口一些。热水泡软了他一身的骨头,等从水里出来,套上睡衣的时候,他已经浑身红得像个熟虾。湿淋淋的黑短发贴着头皮,他拿着梳子认认真真地三七分了开,又拿牙粉漱干净了牙齿。悉心打扮了一番后,夏长明盯着镜子,里面的那个人面色丰润,细尖脸蛋,眉目染了一层湿润,就如同刚画出来的人。他看了好一会,直感叹出一句诗: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可再好看那也得有唐明皇,才能促成长生殿这么一段,唐明皇若是死了,又或者移情别恋,杨贵妃又能算个什么呢?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本事,唯一的出路就是笼络好周习盛,这是这几年跟着鞍前马后唯一学会的就是这一门生存之道。稳固地位,就是在自保而已。自己虽然勾结了严家那两兄弟谋划了这么一场事,可他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希望周习盛身边没有人能威胁到自己而已。

打扮完毕以后,他推开了周习盛卧室的门。这时候周习盛已经坐在了床上,他还没有穿上衣,下身也只有一块被单恰到好处地掩着。床畔有一盏落地台灯,暖黄色的光刚好笼罩在了他的身上。灯光的明暗yīn影,更加显出他精壮的肌肉线条。而被单下,腿间那一块,隆起得分量十足。

夏长明偷偷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走近到了床边:“师座…事都办妥了,没人看见。我把骨灰装在盒子里也带回来了。”

“嗯。”周习盛并不看他,而是专心致志地抽烟。他心里想着的是周习坤下午的那个电话。这次小弟的态度居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被他骂得哭得了稀里哗啦,悔不当初的样子。而且还主动来约自己见面。如今,小弟的行事他不得不提防了。在周习盛眼里,周习坤已经成了个yīn谋家。

他想得正用心,忽然腿间一热。惊诧地抬眼一看,刚才还站在床边的人,现在却已经跪到了床上。一指手还不断地在自己身上抚弄着,他腿间的那玩意早已经受到了感召,在被单下笔挺挺地站了起来。

“师座………您很久没有……。”夏长明双眸闪着痴幽幽的光,表情十分的虔诚,说话的语气像是请求像是引诱。

周习盛浑身过了一阵热流,小弟的事也暂时抛却到了脑后。夏长明的得到了首肯,便更加放肆,拉开了被单,一只热热乎乎的手就握了上去。周习盛的腹肌明显地绷紧了,块状分明。电流刺激着他的头皮,让呼吸都变重了。他压住了眼前人的头,用力的摁压了下去。夏长明很是会意,张开了嘴一下吞含了进去。充血胀大的一根慢慢填塞了他的嘴,淋漓舔舐间他听到了周习盛闷哼的声音。

夏长明睁开一直眼,偷偷看过去。周习盛是闭着眼睛的,微皱着眉头仿佛痛苦与享受并存。随后足量的精水溅了他一嘴,他砸着嘴将那些咽了下去。浓烈腥涩的味道,却是能让他踏实。但是满足却还还远远不够,他埋下头又津津地吸吮了一番。果不出所料,本是如坐佛的周习盛,一个翻身就将他压在了身下。没有多少抚摸和亲吻后,便开始了开拓与冲撞。

夏长明在洗澡的时候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所以那一处早已经是柔软而洁净。他必须给予周习盛最好的,要让他知道自己比起那个周习坤要好太多太多!周习盛也不言语,而是抓着他正着反着,来来回回地闷干,而且每一下都用了全部的力道,毫不保留地往深里猛顶。夏长明放开声音叫着,舒服,再用力……他不要任何脸面,只想表达着自己的欢心。腿大大打开着,用最下□|荡的姿势,去迎合那个人。不知道几次以后,周习盛才放过了他,从他身体里退了出来。

“师座……。”夏长明趴在枕头上,气若游丝地唤道。

“嗯?”周习盛抬起一边的眉梢。

“我,我好高兴……。”夏长明转过了些脸,眼里还蕴着湿漉漉的光。

周习盛抬手抚揩了一下他的背,让津津汗液沾了一手,不语地笑了。

第二天,从一大清早的就开始雷雨交加,大雨一直下个不停。夏长明却是精神抖索,喜上眉梢的模样。他是衬衫长裤的打扮,哼着歌,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从雨里头回来。他一手拿着个油乎乎的纸袋,另外拿伞的臂腕里则夹了好几份号外与报纸。

雨水打湿了他的一圈裤脚,在台阶上将伞一收,雨水便哗啦啦地从伞上滚落到了一地。他刚进门,便见苏时征哆嗦着蹲在门边,一看到他进屋,便一脸期待地凑过去:“明哥,那个还有么?”苏时征如今是在周习盛的矮檐下,处处都得看人脸色行事。周习盛没有兴趣白养一个与自己没多大关系的瘾君子,所以他的一切都掌握在了夏长明手里。

夏长明今个心情不错,他笑着拿湿漉漉的伞尖在苏时征身上一戳,挑起着眉梢笑道:“苏三少爷啊,怎么又犯瘾头了?”

“是,是啊……明哥,再,再给我一点吧,还有您就问问周大哥,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个公道,让我回家去啊。”苏时征低声下气地拉着夏长明的袖子哀求说。

夏长明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雨水珠子的皮鞋,又跺了跺脚道:“给你当然可以……。”

苏时征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连忙蹲下了身,把袖子拉扯到了手掌使劲地在人鞋子上擦了又擦。

夏长明笑目注视着,这才道:“等我伺候好师座吃了早餐,你再来找我。还有你放心,你那姐夫没几天好日子过了。”说完他把伞往苏时征身上一放,双手拿好报纸与装了包子的纸袋大步地走了。

这房子的餐厅的墙是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灰蒙蒙的天将透明的雨滴大滴大滴地砸向玻璃,雨滴又滑下一道道的水迹将窗玻璃四分五裂。

周习盛没怎么收拾自己,衬衫只扣了那么几个纽扣,耷拉在裤腰以外,眼神还有些惺忪地坐在主位上。

“师座,您怎么就起来?也不等我去伺候您穿衣服。”夏长明将已经放进碟子里生煎包,还有醋叠连同那些报纸一起放在了周习盛面前的餐桌上。

周习盛神情木然,只垂下眼皮盯着那些报纸,然后随手拿起了一份展了开。只见报纸上赫然登载着关于苏家小姐,周家太太失踪疑似死亡的消息。报纸连篇累牍推测着原因与凶手,一切原因都指向周习坤,就连周习坤与白闻生之间的暧昧也被大肆渲染了一番,其文章见用词不堪之至。

周习盛登时将报纸往桌子上一掼,力大得让杯碟都震跳起来。他紧闭着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却在厅室里顾视了一周,额上青筋凸显分明。最后他将视线定到了夏长明的身上,夏长明立即屏了息,绷紧着面部犹豫回视,道:“师座…您别气,现在这些报纸,为了吸引人目光可是想了法儿的。”

“呵,可他们写的半点不错,记者都快赶上探长了。”周习盛道,他已经兀然觉得这个事有几分蹊跷了。从苏时征再到苏时瑛怎么就都给他遇上了,而且这报纸说得详尽简直就是像亲眼目睹一般。一件巧合不打紧,可是这么多件叠在一起那就不太对劲了。

周习盛不动声色拿起了筷子夹起一个生煎包,整个的放进了嘴里。他鼓着刮剃得光滑干净的腮帮子,细缓嚼咽。等吃完了,又喝了一口茶水,才道:“那天苏时瑛是在哪发现的?”

夏长明警惕了一下,垂头盯着周习盛的鞋尖道:“出门的第二个巷口。”

“她那时候是醒着的?”周习盛又问道。

“是吧……。”夏长明有些犹豫了:“是厨子老黄发现的,所以这个我不太清楚。”

周习盛点了点头,他突然站起来,怒目一拍桌子:“夏长明!”

夏长明在他呵斥之中,浑身一颤,竟然一下就跪到了地上:“师座…。”

“你跪个屁!”周习盛往前迈了一步,低头看着他:“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我不明白……,这,这和我无关啊,师座……。”夏长明急道。

“不明白?一会你就明白了。”周习盛像卫士使了个眼色。两人便立刻上来押住了夏长明。夏长明知道待会一顿鞭子肯定是少不了了,可是就算挨鞭子他也不能承认,更不能把严家那两兄弟供出来。因为落到严家兄弟手里,绝对会比在师座手里死得更惨。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是有点点慢啦,不过咱努力在写了,也决定提高速度>

61-65

☆、61 杀机起

周习盛的车驶过积水的街道,轮胎划出白浪就像游鱼似的。雨刮器和雨水在挡风玻璃上你争我夺地抢占着地盘,司机不得不睁大了眼,仔细盯着前方模糊不清的道路才不至于开到沟里去。周习盛坐在车后头,从始至终都是深思的模样。他的鼻梁很高,越发显得眼眶的深,浓黑的剑眉压低着锐利的眼。

这次来自周习坤的邀约,他本来是不打算赴约的。既然话都已经说出了口,就没理由收回来。更何况现在夏长明被打了一个皮破肉绽也不肯招供,一切推测他还拿不出证据,周习坤不会相信自己的话。自己何必去好这个心呢?可是他心里虽然想得透透彻彻,可行动却背离了他的想法。

车停在了茶楼前。这家茶楼位置很偏,生意也不怎么好,现在又是下雨的时候更加没有什么客人了。周习盛下了车,独自踩着吱呀呀作响木制楼梯上了楼,在雅间里他见到了周习坤。

“大哥,你来。”周习坤一见到他便站起了身一脸欣喜地迎了上来,仿佛两兄弟感情好得一日不见就能如隔三秋一般。

“嗯。”周习盛看到他的笑容,心思沉了沉,绷着张脸,在嵌着大理石的圆桌边。

周习坤连忙凑过去,拿起茶杯倒满了一杯茶,双手端着敬到了周习盛的面前,他一脸诚恳,眉间微微蹙着,眼睛里闪烁着些光,头微微一低道:“大哥,小弟这段日子做错了太多事,知道是无法挽回和弥补,也不奢望求得个原谅了。谢谢大哥给我这个道歉的机会,念在兄弟之情的份上,就喝了这杯茶吧。”

周习盛抬起眼睛看着他,恨不能将自己视线化□克斯光,把眼前这个人里里外外的看个明白。

“大哥,就喝了吧。”周习坤见他不说话,又做了个像是乖巧模样说道。

“少来这一套。”周习盛丝毫没给他面子地道:“你这又是要玩什么把戏?”

“大哥你就这么不信我?”周习坤将茶杯放到桌上。他手上用了几分力气,所以瓷面一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凭什么信你?”周习盛冷笑了声:“你还真他妈少冲我笑了。□么?”

周习坤的脸顿时掉了下来,声音也少了刚才那么多装饰,生生冷冷地道:“我这是真心实意地道歉,你若不领情也算了。”

“道了歉,然后呢?”周习盛目光滑到了周习坤的腹下,又滑上来重新落到他的脸上。“道歉可不能光在嘴上说吧?”

“你…。”周习坤手下意识地抓了下裤头。

“够了,玩笑到此结束。”周习盛一副兴致寡淡的模样,压根就没动这个心思,他道:“你还是小心点自己周围的人吧。苏时瑛这时没那么简单。”

周习坤垂下了眼:“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去想!”周习盛又没控制住音量。

“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现在全上海的人都在盯着我看呢!”周习坤亦是激动道。

“呵,你觉得是我让你上的报?”周习盛笑了:“还是那句话,小心点。这个时候怕是有人在躲着看笑话呢。”

“你到底想说谁?”周习坤直截了当问道。

“……你结下的仇怨还来问我?”周习盛反问了回去,光凭他自己来猜测,他还真不知道是谁。他只知道小弟这半年风风火火的,树一大必定招了不少风。而这个人又是熟知苏家里的情况,甚至还有自己和小弟之间的关系,必定就是关系非常密切的。

周习坤没有把周习盛的话放在心上,他已经意料到这人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的。因为这一切不过是他在为自己辩解而已。可自己不是三岁小孩,这些话实在是太可笑了。

“多谢提醒,我想我会好好考虑考虑。”周习坤笑得彬彬有礼地道。

周习盛皱了皱眉,内心生了团闷火,自己对他实在是太客气了,便又铁着脸面道:“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要把之间的话收回的意思。”

周习坤脸颊肌肉微微抽跳了一下,却又笑得满不在乎:“我知道。各走各的的嘛。”

“你就不问问你太太?”周习盛真觉得眼前人是没心没肺的,大概在很早以前就被狗给吃了。

“她……。”周习坤抬了抬眼皮,他以为周习盛会拿尸体要挟自己呢,所以干脆避而不谈。

“我把她烧了,你把她拿回去。我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周习盛找不到再能和小弟交谈下去的话题,起身就走。

周习坤也没有拦着他,目光盯着大哥的背脊,一直目送着他出门。在周习盛的身影终于消失的时候,他笑了,拿起刚才那杯冷了的茶缓缓慢慢在嘴边啜了一口。快|感与落寞在他心里并存着。他侧靠着墙,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外面的暴雨已经停了,他看到楼下周习盛上了车,而车一去不复返。

周习坤一点都不急,他慢条斯理把茶喝得个一滴不剩,这才结了帐出了茶楼。这个时候天还是灰着的,一朵厚沉的乌云压在上空。空气里是雨水的味道,不平的路面坑坑洼洼的,积了很多的小水洼。风卷着他的头发与衣裤吹刮着,周习坤觉得自己全身轻飘飘的,简直要飞了起来。他没有动,一直看着路得尽头。而就在不久后,正如他所料的,一声巨大爆炸声在远方响了起来。

这样真的就叫做各走各路了吧。周习坤目无表情的脸,牵扯起一丝怪异的笑,然后这才迈步走到了自己车边钻进了驾驶室。一切都在刚才那一声轰鸣里结束了,他的大哥还有曾经受到的侮辱在轰鸣里烟消云散,这次终于轮到自己作为胜利者。他睁着眼,盯着眼前的方向盘,脸上的表情是近乎痴狂的笑,只是这笑僵在皮肉里,还没有爆发出来就突然纵声哭了出来。周习坤自己也很诧异地捂住了嘴,然后又仰起头大笑起来,这笑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倒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笑出来。可渐渐听着笑又变成了哭。哭与笑在他脸上不断交织,好像又是痛快又是痛苦。

他的前半生好像也跟随着死掉了,从现在开始是另外一段生命。他做了一场精彩的谢幕,舞台下已经没有了观众。而他好像也没了再登台的理由。

周习坤开着车,沿着周习盛的车所行的那条路。空气里硝烟味道越浓烈,他就将车开得越慢。前方的天空冒着滚滚浓烟,道路前方人群混乱,有消防署的人还有巡捕房的人。按照周习坤的计划他是打算把这一切都嫁祸给日本人,然后再把苏时瑛的死嫁祸给周习盛。可惜周习盛把人给烧了,不然他带着人冲过去,直接找到的就是尸体更加的简单明了。不过现在也挺不错的。

大火滋啦啦地烧着几乎成了空壳的汽车,除了硝烟味似乎还有人肉被烧焦的味道。周习坤盯着挡风玻璃,而晃动的人群也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无法确认这个时候他大哥是否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又或者炸成了四分五裂。

周习坤觉得自己应该冲过去大哭一场,来避免人的怀疑。可是他没有动,在恍惚了良久以后,他一踩油门,离开了现场。

回到苏公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以周习坤现在的处境很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今早开始,记者们就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苏家的一些所谓亲戚也想冲进来求个证实。周习坤的车一路冲锋陷阵,才好不容易驶入了苏家的院子里。

白闻生坐镇在客厅里,一听到门响便警惕地起了身。两个人在玄关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不语地低了低头。白闻生转身上了楼,而周习坤在客厅里逗留了一会以后,才也上了楼去。因为这个时候就连那些佣人们眼睛也是雪亮雪亮盯着他们的。

周习坤打开书房门走了进去,并且把门锁了上,远远就对站在窗帘布前的白闻生说道:“子卿,今天那件事办成了。你就不用太去烦报纸上写什么了。明天我就带法国巡捕房的人过去。”

白闻生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睛忧思沉沉,并未露出笑容。

周习坤笑着走近到了他的身边,伸手在他脸上一揩:“你不高兴么?”

“我实在不知道值得高兴的地方。”白闻生转开了脸,望着暗红色的窗帘:“这样做太可怕了。”

“你不想让他死?你就愿意让我死么?”周习坤拉下脸。

“你……哎。”白闻生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他。

“别唉声叹气了,以后再没有人挡得了我们的路,这样多好。”周习坤笑着去搂他的肩膀。

白闻生看着他那笑脸,却更是愁烦了。眼前这个人和刽子手没有区别,他可以谈笑风生地要了自己亲人的性命,而且心里一些愧疚都不曾有。周习坤凑了过来想要吻他,白闻生却下意识地偏了头。

“怎么?你觉得我很可怕是不是?”周习坤冷言问道。

白闻生偏开眼眸,没有说话。

周习坤却突然怒然将书桌上的东西重重一拂,瓷瓶和纸笔都哗哗啦啦砸了一地:“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他们重要!?我错了么??”

“你疯了么!”白闻生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道:“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我们错了在先。你不要找借口行不行?那都是人命,不是你能够说杀就杀的!”

“呵……你说得到轻巧。他们不死,我们怎么办?”周习坤重喘着气冷笑道。

白闻生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难道要让这个家只剩下我们么?”

“你后悔了?”周习坤挑起眉毛:“可惜啊,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笑着说完话,大步地就往外走。

“你去哪?!”白闻生急问道。

“你管不着!”周习坤头也不回,将门重重一关,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弟病得不轻啊,快送去四平

☆、62 不知危

周习坤去了杜小明那儿,这是他一贯的出走路线。杜小明一直被他安排在一栋二层小楼里住着,房子不算大,但是装个杜小明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从这爬满了爬壁虎的红房子里传来咿咿呀呀地唱曲声。

周习坤来这的时间少之又少,单就让人每个月来送月钱。杜小明又是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每天孤零在家里就靠着唱戏种花养鸟来度日。不过他倒是不怒不怨,周习坤来了自是欢天喜地地迎,不来他也不会真的生气,顶多是佯怒地嗔怪几句。

门没有关,周习坤径直走过了小庭院,靠在了门边上。杜小明穿着一件水粉色水袖戏衣在留声机前的灯光下转了个圈,目光随着兰花指往前一送,便与周习坤对上了视线。他微微一愣,好若敷粉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周习坤调笑着边说边走近了,执起一只水袖贴到了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杜小明心神恍惚了一瞬,刚他正唱贵妃醉酒呢。想不到着一唱,他等的人还就真的来了。

“我是说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杜小明笑着道。

周习坤没回答他,站直了就往餐桌边上走:“有东西吃么?我还没吃饭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厨房里还有点馄饨你要不要?”杜小明跟在他身后说道。

“馄饨就馄饨吧”周习坤在桌边坐了下来。这桌子铺着有花边的白色桌布,上面还放着一个花瓶。这都是杜小明一手收拾的,他不让周习坤给他雇佣人,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不一会后,杜小明便从厨房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周习坤腹中空空如也,拿起勺子舀了舀汤水。朝着飘着青葱的汤面看了一眼,却突然吓得将勺子一扔,一脸的惊慌。

“怎么了?”杜小明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往碗里看。

周习坤闭眼镇定了一下,连忙罢手:“没什么。忽然没胃口了。”

“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去买回来。”杜小明道。

周习坤摇了摇头,伸手将杜小明搂到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杜小明也不扭捏,只是微微笑了笑,垂眼看着他,用手指梳弄着他的头发。其实他也看了今天的报纸,知道发生的一切。不过杜小明对着一切都无所谓,周习坤就算真的杀了他的太太,这也不影响任何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心里他反而觉得怪心疼周习坤。他并不提起这事,而是缓缓轻轻地在周习坤的脸颊上亲吻。

周习坤终是忍不住,反客为主地吻住了他的唇,一手开始撩抽杜小明所穿的长袍,拉扯下裤子。两个人就在餐桌的椅子上做成了这桩事儿。

杜小明的腿长而柔韧,腰肢更是纤细,他仰着脖子,搂住周习坤的肩膀自主地上下抬动自己的身体。火热的楔子顶在他身体深处,随着他动作调动着位置,专往最痒最麻的地方操。周习坤紧紧盯着他的身体,眼睛里着了魔。巨大的欢愉能暂时冲走所有的思绪,让他完全沉沦其中。

周习坤干脆抱起他,将人连同自己都挤进了沙发里。他双手托着臀,调动全身的力量往热窄甬道里干进去。而那处紧紧吸食着像是要把他腔内的一切都抽走了。

午夜,周习坤与杜小明双双疲惫地泡进了浴缸里。周习坤点着一支烟,头仰在浴池边缘,抬头看着天花板。脑子里混沌着,身体在水里也像是漂漂沉沉,不是在浴缸里而是在海上。

第二天阳光大好,白日下的周习坤恢复了以往的潇洒自如。他领着巡捕房的探长去了周习盛所住的那所房子。探长是个操着流利中文的法国人叫做卡洛斯,在这之前已经被周习坤打点过了的。所以很清楚自己这是要去做什么。对他来说,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既可以拿周习坤的打点费,又可以轻松破案,何乐而不为。

一行还有好几个人,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其实都是装装样子的。

“卡洛斯探长,关于昨天的爆炸案调查得怎么样了?”坐在车里的时候,周习坤很是淡然地问道。

“我们在车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可已经不能看清楚他的样子。不过我们捉住了一个可疑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卡洛斯探长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那就好。虽然我和他之间有些恩怨,可他毕竟是我的大哥,不想他死于非命。”周习坤道。

“当然,这是我的职责嘛。”卡洛斯探长官腔俨然地道。

周习坤笑点了点头。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目的地。周习坤走到了门口,抬眼环顾了一周,心里居然还有点担心会看到周习盛的影子。巡捕房的人不做停留,一个个跟土匪似的闯了进去。这房子空空荡荡,除了几个被吓坏了的佣人以外,已经没有了其他人,可以任由他们横冲直闯。

不一会,其中一个人就发现了装苏时瑛的骨灰盒子。周习坤和卡洛斯探长相视点头,证据确凿,收兵回营!

当天下午卡洛斯探长就召集了记者宣告此案已破,而罪犯就是苏时瑛的丈夫的大哥周习盛。他企图抢占弟媳不遂,造谣诽谤最后行凶杀人。卡洛斯探长将这个故事描述的绘声绘色,都不需要记者多加任何润色便可记录成一篇惊心动魄的侦探小说。不过犯人已经死亡,所以也无法再追究了。周习坤则摇身一变从家庭丑闻的凶手变成了楚楚可怜受人同情的被害人。这惊天大逆转让所有人都唏嘘感叹不已。

周习坤没有继续住在苏公馆,苏时瑛一死他也没有理由再过去。他干脆搬去了杜小明那,杜小明为他做饭洗衣,晚上再伺候睡觉,俨然成了新上任的“周太太”。他还特地亲自回了一趟苏公馆去行礼。

白闻生一直坐在客厅,看着他进屋又看着他提了行礼出门。两个人都没有一句交谈,也没有一个眼神的对视。只是在周习坤离开的时候,白闻生的目光从书页上侧落到了他的肩膀,用余光看着那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周习坤去了哪里,杜小明的存在是他一直清清楚楚的。在意又或者不在意还能怎样?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把周习坤留下,他自己都找不到把他留下的理由。

窗外院子里,苏时婷正在放着风筝,她飞奔着欢快地笑着。真好,没有人的七情六欲,真好。白闻生翻动着书页,书打开露出夹在纸业里的照片。就是那张苏时婷给他们拍的照片。照片上周习坤笑得自然而灿烂,自己却被他挠痒弄得歪了身子。白闻生看着不禁失神一笑,用手将照片握了起来。

关于苏家的报纸就像雪片似的在上海城里纷飞。严秉林躺靠在沙发里,一手枕在脑后一手也举着一张报纸,正逐字逐句地笑念着:“周氏兄弟夺妻风云,红颜祸水致使兄弟反目……”

严秉煜站着正准备戳戳睡在奶妈怀里的婴儿软糯的脸蛋,谁知道刚一碰,那娃儿就张开红润润的小嘴大哭了起来。奶妈连忙连腰带拍地哄了起来,可那孩子却越发哭得嘹亮了。

严秉煜张开了手:“来,来,爸爸抱,不哭,不哭啊……。”

可他这一招也是不管用,哭声是有增无减,严秉煜就像捧了个烫手山芋似的,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他这是怎么了?”

奶妈过了去,在孩子身上摸了摸,笑道:“小少爷是尿了。”

“尿了?”严秉煜笑了起来,把孩子还到奶妈怀里:“去给他换一块尿布。”

“是。”胖奶妈抱着孩子,一边哄着上了楼。大户人家里私生子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她从来没怀疑过严秉煜这个“爸爸”的身份。倒是挺可怜这孩子还没足月就没了妈。等奶妈走了,严秉煜这才坐了下来,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这孩子弄了我一身奶味。”

严秉林笑了,偏过头看着他:“知道这个爹不那么好当了吧。我说你就该抱回去给妈妈看看,那她还不高兴死了。”

“也不是不行。”严秉煜笑说。

“那他亲爹呢?我看他六亲不认,连老婆大哥都照样下手,他会在乎这个孩子?”严秉林道。

“现在周习盛还有苏家的两只翅膀都被剪了,想飞也飞不到哪去了。”严秉煜笑着的目光看向报纸上周习坤的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长假快乐!

☆、63 风流子

至此后的一个月,周习坤深居简出,低调而行。可他终究不是安分得了的人,不知道哪一天起他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觥筹交错的百乐门舞厅,搂着舞女夜夜纵欢。这才刚丧妻不久,就如此轻佻放荡,这实属那些老一派的绅士们所不能忍的,一个个皆指桑骂槐地怨道世风日下。可周习坤显然不太在乎他们的评价。在舞池里,他身段最高挑,舞姿最优雅,模样也是最为俊美,这足以吸引所有女士的目光。丧偶的周习坤对她们来说简直是重新开启了一道大门,甚至一个个的想要争芳斗艳,去角逐他身旁的那个位置了。

这不周习坤和吴偳这才刚刚进了百乐门落了坐,曾经那位追求过他的马如娇马小姐就笑得成了一朵花似的迎了过来:“周先生~~~。”

“哟,马小姐。”说这话的是吴偳,他对周习坤这位朋友也像是失而复得似的。

“吴先生。”马如娇冲吴偳弯了弯眼,又看向周习坤,满眼心疼似的道:“周先生,你都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啊。”

“他哪里瘦了?你怎么不看看我是瘦了还是胖了?”吴偳故意打趣着道。

周习坤笑了笑:“马小姐多虑了,我三餐不误。”

一见周习坤的笑,马如娇更是难掩喜色,用手绢一掩嘴,丰满的臀挤着周习坤坐到了他的身边:“那样我就放心了。”

周习坤客气的点了点头,身体往吴偳那边挪了挪。他倒不是嫌弃马小姐珠圆玉润,只是他现在不想招惹上这些大小姐,特别是像马如娇这种牛皮糖似的。马如娇越是挤他,他就越往旁边挪。直把吴偳被他挤得几乎半个屁股落在外面,他实在受不了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周习坤道:“两位慢慢说话,我还是去跳舞吧。”

马如娇笑得又满意又得意。而周习坤心里已经这没义气的吴偳骂了百遍,可脸上还是笑着牵起了马如娇的手站起来,弯腰道:“马小姐,肯不肯赏脸啊?”

马如娇**啄米似的点了头,随着他融入了摇摆的人群里。可谁知道周习坤这一跳简直像是停不下来,马如娇的脚挤在小一号的高跟鞋里已经累得不行认输到了一边。周习坤却还在搂着一个舞女转着圈。他一边跳还一边凑在那个女人耳边悄悄说些什么,逗得对方笑红了脸。马如娇只能在一边咬牙切齿地跺着她不争气的脚。

在跳舞上,周习坤好像不知疲倦。在喝酒上,他的肚子也好像成了无底洞,可以海纳百川。吴偳是个成天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可也吃不消这么陪着他。凌晨时分,他精疲力竭地把烂醉成一滩泥似的周习坤从舞厅里连拽带拉地弄了出来。周习坤个头高,架着他已经是够费力气了,何况还不老实嚷嚷着还要回去继续喝酒。吴偳被他压了个摇来晃去,跌跌撞撞才下了楼,现在已经是满头大汗,腰酸背痛了,心里直想这人看起来瘦,可骨头只怕是铁做的吧,怎么就那么沉呢?

就在此时,背上忽然一轻,吴偳茫然回头一看,就见严大公子竟然帮着他托住了周习坤的肩膀。

“要帮忙么?他这是怎么搞得?”严秉煜说道。

吴偳不知道这个人是刚来还是从里面出来,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道:“他疯了,不要命的喝酒,我怕他死在里面。我的腰……嘶嘶……。”

严秉煜笑了,把周习坤从他身上扶开:“我来吧。”

“那这还真是麻烦你了。”吴偳往旁边挪了挪,扶着自己腰半天才直起身来,使劲揉了揉,尽责敬业地看了周习坤一眼道:“不耽误严公子你玩,还是让我送佛送到西吧。”

“看把你累的,还是我来送吧,正好我也要回去。”严秉煜将周习坤一个胳膊搭在自己肩膀,自己另外一手搂住他的腰,没有把他还给吴偳的意思。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吴偳看了看垂着脑袋,嘴里还在胡言乱语的周习坤忧心忡忡。

“没关系,他也是我兄弟。”严秉煜笑道。

“那好吧。”吴偳点了点头:“你知道他住哪么?他和一个戏子住一起呢现在。………啊,啊,小心他要吐了。”

严秉煜将周习坤的头微微歪了歪,道:“没事,他要吐就让他吐吧。”可是周习坤闭着眼睛反胃打了嗝,却没有吐出来,缓过气来以后又开始道:“走,走,去喝酒。”

吴偳为他感到了一丝羞愧,咧咧嘴道:“他以前不这么喝酒的,这段时间打击太大了吧。”

“我知道。没事,你去玩吧。”严秉煜的车已经开到了门口,门童拉开了车门,他弯下腰先把周习坤放进了车里。

吴偳如释重负,道谢道:“麻烦你了。”

“没关系,放心吧。”严秉煜点了点头,然后低头钻进了车。

车门关了上,径直驶了出去。严秉煜将倒在另外一边车门上的周习坤扶了起来,慢慢靠在自己身上。他垂下眼,注视着周习坤的眉毛,眼睛,鼻子,他感觉自己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注视这个人。一如他想象的,此人脸上任何一个部件都经得起推敲,那眉尖蹙着的模样还流露出和往常不同的脆弱。这过分的精致实在不该处处抛头露面。就该像一件艺术品,摆放在家里。严秉煜侧过头,将鼻子与唇贴进了他的发里。没有发油,只有一点酒与汗水混合的味道。他就这么吻了吻,然后目光注视向前方回家的道路。

此刻他的心里并没有波澜起伏,这一切对他来说就像是理所当然。如同是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终于回家了。

周习坤一进屋便吐了个稀里哗啦。严秉煜架着他下沉的身体,一边解开他沾满污秽的衬衫。可刚脱掉一只袖子,歪歪斜斜的周习坤就把他抱了住,嘴巴贴着在胸口模模糊糊地嘟嘟囔囔。严秉煜仔细去听才听出这人居然是在叫着爸爸。

严秉煜笑了,把人整个箍到自己胸前,一手拉扯着他另外一只袖子,煞有其事地道:“来,乖儿子,把手抬起来,爸爸给你脱衣服。”可周习坤头一歪又不吱声了,手却垂了下来。严秉煜在把他弄到床上前,已经将他扒了个赤赤条条。周习坤倒在床上也毫不客气,大字型摊开着呼呼大睡。

严秉煜站在床边好气好笑地盯着他,一边拉扯松束缚着脖子的领带。周习坤的身体白的太耀眼了。平日里总是衬衫西装层层包裹,就像是嵌在石头里的玉石。浑身的体毛又只有腿间那一处,对比起来格外浓黑茂密。要说白玉微瑕的也就只有小腿上那个粉色狰狞着的伤口。可在严秉煜眼里那不但不是缺憾,反而是对着完美进行摧毁的突破口。

“抱歉,我实在无法忍受暴遣天物这种事。让我当你爸爸,连同你的儿子,我一起养了”严秉煜用手指轻轻触碰着周习坤布着一层细汗的额头,满是柔情似的说。眼神就像古董商,对着自己最喜欢的古玩。只是这件珍品还还摆在博物馆里。他反复的遥遥的欣赏,就像隔着展览柜的玻璃。这种即将唾手可得的感觉实在太好,他舍不得去破坏。

第二天中午,周习坤才醒了过来。他迷迷蒙蒙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向周围扫视了一周,发现自己睡在一间陌生的卧室。他并没有多在意,以为自己是又睡在了哪个饭店里。昨晚发生了什么,对他来说不甚重要。周习坤翻了个身,光溜溜地卷起了柔软光滑的薄被,像只蚕茧。他闭上了眼,打算继续睡下去。

朦朦胧胧间他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而紧接着床畔也沉了沉。但是这些并没有让他睁开眼的动力,而是在好一会以后才单伸出了手朝着背后摸了过去。摸摸索索了半天以后,他的手掌搭在了床边坐着的人的腿上。

“醒了?”

这个声音仿佛绕过千山万水才传到周习坤的耳朵里。在几秒钟以后,他才猛然坐起了身,望着身边的人看了半天,好像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楞道:“严兄,怎么是你?”

“不记得了?”严秉煜笑看着他。

周习坤忽然想起刚才的所为,懊悔地抓了把头发,摇摇头:“我,我,我还以为……真是,真是太失礼了。”

严秉煜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昨晚上我在百乐门见到你喝醉了,所以把你带了回来。”

周习坤回忆了半天,压根记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可是既然自己烂醉,那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的表现。他低着头咧了咧嘴说道:“在严兄面前丢丑了。”

“自家人面前有什么关系?我知道最近你心情欠佳,适当发泄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也得注意身体。毕竟借酒消愁,愁更愁不是么?”严秉煜一脸温和相劝的神色道。

“我明白。”周习坤顶着一头乱翘的头发,眼光还有些发怔,像个听先生教诲的学生似的认真点了点头。

严秉煜微微一笑,目光不动神色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周:“那不许再这么喝啦。”

“嗯。”周习坤是随口一应,并没有去探究严秉煜的语气。只是顺着对方的目光望自己身上一瞅,发现自己腿间那不听话的小兄弟正撑着被子,正雄赳赳气昂昂打着立正。周习坤一把抓过被子,将它们完全堆积到自己胯部遮掩住,一边不好意思地笑抬起眼:“严兄,实在是抱歉了,能不能容我换换衣服?”

严秉煜好一会才将目光移上来,先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站起身:“昨晚你的衣服吐坏了,我让人给洗了。你穿我的吧。”

“好。”周习坤觉得昨晚情况好像有些严峻,要闹成什么样才能闹到连短裤都被洗了?等严秉煜离开房间以后,周习坤站在浴室里的大镜子前对着自己的身体前瞧后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任何异常来。他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三个字的标题好烦 = - 下次一定不这样弄了

☆、64 心暗涌

周习坤在洗了澡以后,换上了严秉煜的裤子与衬衫。严秉煜比他高些,衣裤穿在身上勉强合身。只是短裤无法共用,所以不得不挂了个空挡。由于实感丢人献丑,他婉拒了严秉煜一起共进午餐的邀请,直接坐着黄包车赶回了家。在路上的时候,他才有功夫琢磨起昨晚的事,明明自己和吴偳在一起,怎么就跑到严秉煜家里来了。要是严秉煜在,他断不会喝这么多酒。可现在丢人的事都做了,后悔也没啥用了。酒啊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他一路懊悔着回到了那栋花木扶疏的小楼,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一边叫杜小明去给他拿衣服来。

“怎么搞得,这出一趟门还换了一身别人的衣服回来。”杜小明眉头微皱,翘着兰花指给他整平着领子道。

“你以为我想啊。”周习坤道。

“看你还喝那么多?这怎么内裤都没了。”杜小明嗔着眄他。“这是落在哪只狐狸精那了?”

周习坤以笑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握住杜小明的手道:“以后再不喝了。再说什么狐狸精不狐狸精的,我认识的就你这一只。”

“去,少哪这话来哄我。”杜小明绷直了手掌在他胸口上一拍。

“我说真的。以后天天晚上陪着你,再不这么玩了。你来监督,如有再犯…。”周习坤把他手抓着贴自己胸口,信誓旦旦发誓模样道。

“再犯怎么样?”杜小明忍了笑问道。

“随便你罚。”周习坤笑眼道。

他这话一出,果然是说到做到。百乐门那他是不去了,晚上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陪着杜小明,时不时的还自娱自乐一起唱那么一出。让周习坤唱小生的水平大涨了一截。

这天是有名角儿来了上海,周习坤这才出了门,带着杜小明一起去了戏院。程老板鼎鼎大名,观众里也是上海上流的人物,懂戏不懂戏的都要来一睹风采。周习坤坐在包厢里随意向四周一看,就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而其中一个就是白闻生。

在大厅里众多人中,白闻生坐在最前方的圆桌边上,正在同身边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说些什么。那个男人周习坤也认识,正是建业银行的老板的大儿子何维齐。他们两个人相谈甚欢,当然隔得太远周习坤纵使装上兔子耳朵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白闻生前几个月一直就想贷一笔款子,现在又和个银行老板一起,周习坤猜也知道原因是什么。

而这时台上开场锣鼓声响了起来,所有人都起身鼓起了掌,层层叠叠的人影也把白闻生的背影给盖了过去。上次相见还是在苏时瑛的葬礼上,两个人依旧是没有说话,没有眼神的交流,就像是都故意避开对方一样。而现在隔着人山人海,周习坤倒是可以坦然地去注视他。因为白闻生绝对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结果程老板的戏一句没有入周习坤的耳,白闻生的一举一动倒是被他看了个清楚。杜小明看出了周习坤的走神,摇了摇他的腿:“你这心思又飞出去了吧。”

“没有,怎么会呢?我去方便方便。”周习坤站起了身,先拿起桌上的茶水灌了一大口,这才出了包间。

耳边锣鼓的声音渐小了,他点了一根烟慢慢地吸着,神思一点一点被抽拉了回来。可就在这时,他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周习坤惊转过头,看到严秉煜正站在他身后。

“最近没见你,躲哪去了?”严秉煜笑道。

“那还不是在家修身养性呢。”周习坤也笑着答道。不知道怎么,他现在看到严秉煜总觉得有些发毛。不过人家明明没有做出任何失礼之事,自己怕是太敏感多疑了。

“我看是金屋藏娇舍不得出门了吧。”严秉煜眯下了眼,笑得颇有意味。

“哈哈。严兄也大可以去藏一位嘛。”周习坤笑眯眯吸着烟。

“我也的确有这个想法。就是不知道那一位愿意不愿意了。”严秉煜收起了笑说得很是认真,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周习坤。

“那位是谁?严兄出手还有人不乐意么?”周习坤吐出一口烟,话不过心地道。

“你。”严秉煜简洁地吐出一个字。

“嗯?”周习坤没有领悟地抬起眼。

“你愿意不愿意?”严秉煜问道。

周习坤呛了一口烟,喷笑道:“那你可得准备一栋大点的金屋,不然藏不住我。”

“这个没问题啊。”严秉煜很认真地说。

“好了,别开这种玩笑了。”周习坤低下头心事沉沉地抽着烟。

严秉煜笑了笑也没接话,倒像是默认了这是个玩笑。两人沉默了一会,严秉煜变转了话题:“刚才我还看到你以前的妹夫了。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不用了吧。这会只怕正看得兴起呢。”周习坤垂着眼,嘴角微微一抬,有些嘲讽的意味。

“说的也是。”严秉煜自然知道周习坤与白闻生的关系,只是他们两个为何突然将关系闹僵了,这倒是无从知晓了。可是看周习坤的模样,只怕心里还是在惦念着,真是又风流又多情。

快要散场的时候,周习坤拉着杜小明要提前离开,说是担心待会人多拥挤,其实是不想和白闻生打上照面。可无奈刚下了楼却恰巧碰到了也准备离开的白闻生。几个人目光交错,都有些讶异。何维齐最是不明情况,所以率先开了口,一脸笑着对周习坤道:“周先生,你也来看戏了?”

周习坤敷衍地笑了笑点点头:“是啊。真巧。”说“巧”字的时候,他将目光转向了白闻生。可是白闻生却一直望着别处。

“哎呀,这位就是杜老板吧,果然是绝色啊。”何维齐一脸惊叹地道。

“您过奖了。”杜小明得体地笑着微一垂眼。

“怎么会?杜老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好我正要与白先生去喝茶呢,不然我们一同去吧。赏脸不赏脸啊?”何维齐看着杜小明又看向周习坤。

谁知周习坤生生冷冷来了一句:“这么晚了还喝什么茶?喝多了可睡不着了。”

何维齐曾经是杜小明的戏迷,所以全然没有察觉出周习坤的语气,依旧热气无比地道:“不喝茶,喝什么都无所谓嘛!难得聚一聚。”

“算了吧。”白闻生开口说话了:“想必…习,周先生他待会自有安排。”

何维齐的眼睛转了转忽然感觉到了什么:“那好吧,今天是有些晚了。杜老板,我可是很喜欢你的戏。”

杜小明笑道:“谢谢。”

“走吧。”周习坤不等杜小明说完,拉着他手腕子很是失礼却义无反顾地走了。白闻生看着他,心里竟然生出股气来,可更多的是无奈的伤感。都是造化弄人,周习坤不是离他越来越远,而是从未走到一起过。

“白先生,白先生?”何维齐有些郁闷,又连连叫着白闻生却得不到回应。

慢了好几拍后,白闻生才看向他:“怎么?”

“周习坤不是你的连襟么?你们两是亲戚啊。”何维齐道。“他这人是怎么了?怪里怪气。”

“他还在丧妻之痛中,也难免如此。”白闻生看着周习坤的车开走了,他也迈开步子缓慢地走上街道。

“什么丧妻之痛!他最近可是在百乐门和那些女人们打得火热。苏家招他做女婿真是不值,现在弄了个家破人亡。那些女人啊,就是被他那些花言巧语骗了。”何维齐跟在旁边忿忿不平地说。

白闻生脸色不好看了,他停住脚侧过头道:“何老板,这话可不能乱说。”

“难道不是么?”何维叶冷笑了一声:“我说这些也是让你不被他蒙骗住了。他在当上苏家女婿前是个什么人,你清楚么?不过就是个靠脸来吃饭的小白脸罢了。就算是男人只要有钱,他也肯卖屁股,你信不信?”

何维齐已经刹不住车,只想一吐为快。他皮肤很黑,说起话来眼睛一翻一翻,只看到眼白在那乱飞。说起来他和周习坤也算是新仇旧恨了,马如娇和他是青梅竹马,何维齐一心就想娶马小姐为妻的。可是周习坤的出现,让他的一刻年少的赤子之心破碎了。这也就罢了,杜小明居然也死心塌地跟着他。小白脸最肯很!

“粗鄙。”白闻生皱起眉,嘴里恨吐出两个词。

“他何止是粗鄙啊。”何维齐气道。

“我说的是你,何先生。说这些无凭无据的酸话,你不觉得羞愧么?”白闻生看着眼前人。

何维齐愣住了,他没想到白闻生会这么说,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你,你再说一遍!”

“我和你种人怕是没有什么好说的。”白闻生道,这次借款的事情算是毁了,不过他实在无法忍受这些对周习坤的污言秽语。无论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白闻生抬眼望了望前方被汽车与人流拥挤的混杂不堪的马路,一撩袍甩下还在怒不可遏的何维齐走了。

“你!你们真是一般货色!他娘的。”何维齐气得暴跳如雷,可惜无济于事。

☆、65 好如初

何维齐个头高大,可是心眼却堪比针眼。白闻生在他眼里就是一只绵羊,可这绵羊却是长了角的,居然发脾气把自己给撞了。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是病猫?何维齐一怒之下,决定向白闻生还以颜色,告诉他自己不是吃素的。他很快就联合了上海的银行老板,连成一气不给苏家放款子。就等着看怎么把苏家给憋死。

正值盛夏,城市简直成了个炼钢炉子,是人是物都快被烤化了。这天下午太阳虽没出来,却更是闷热得没了一丝风。人都不愿意出来,只有躲在树荫里的知了还在不知疲倦。苏家花园里游泳池派上了用场,苏时婷虽然不会游泳,可是挺乐意泡在里面玩水的。白闻生还是长袍打扮,捂得严严实实,站在岸边上守着水里的夫人,可逐渐的却走了神发了楞。他最近为借款子的事到处奔波,可是处处都碰了钉子。苏老爷的病情又没有太大的好转,生意上的压力比起这个炎夏更让人喘不过气。

苏时婷本是让白闻生来陪自己游泳的,谁知道他人在心不在,把自己一个人晾在了池子里。她最讨厌闷葫芦似的白闻生了,撅起了嘴使劲往白闻生身上撩着水花:“阿生,你到底陪不陪我玩啊!?”

白闻生被水溅了一脸,窘迫的摘下眼镜,有些心烦意乱地道:“我这不是在陪你么?”

“不算,不算!”苏时婷扑腾着水,闹道。

白闻生不说话,低着头用手绢擦着眼镜片。

“哼!”苏时婷眉头一皱,扭头就往水池深处走。

“你回来,不准去水深的地方。”白闻生戴上了眼镜,迈了一步走到水池边上,却拿水里的苏时婷无可奈何。

苏时婷不理他,自顾自地走。白闻生气的说不出话,这个家真的够乱了,他虽然想把所有的担子都扛起来,可现在他却没了那个自信了。

“你去把小姐拉上来。”白闻生无力地对伺候着苏时婷的丫头道。自个走到大伞底下,往躺椅上一倒,闭上了眼。游泳池里发生了争执的声音,苏阿婷的声音蛮横又执拗,死活都不肯上岸。白闻生更是心烦了,忍受着耳边的聒噪,死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不想再去理会。

这个时候耳边又传来了些水声,其中夹杂着些别的声音,不过苏时婷的声音倒是小了。过了一会白闻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睁开了眼抬起脑袋看过去。却见一身湿哒哒的周习坤仿佛从天而降地站在了自己跟前,身边还捉了个气鼓鼓的苏时婷。

“你……。”白闻生眼神几乎有些惊恐。因为周习坤现在模样足像个水鬼,从头发衣服裤子都在滴水,脚上连鞋袜都没有穿。又出现的这么悄无声息,白闻生几乎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怕是太热眼花了吧。

“姐夫,姐夫。你放开我!”苏时婷穿着一件蓝色的泳衣,也不懂什么羞耻地使劲嚷着。反而是那一身白花花的皮肉让白闻生看得有些害臊,连忙拿了一旁的毛巾给她披上。

“我不要!”苏时婷还在叫道,可是她已经没了反抗的权利,直接被周习坤拖进了屋子。不知道周习坤施了啥法术,在几分钟后,苏时婷停止了疯闹,换了衣服开开心心地吃冰激凌去了。

解决了这一大麻烦,白闻生和周习坤两个人总算是安静地呆在了一个屋子里头。电风扇呼啦啦地转着脑袋,吹出热乎乎的风。周习坤光着上身,脱得只剩下裤衩,迎着风站着用毛巾擦着头发。

他很是自然的道,似乎以前的争吵完全不存在:“嗳,我以前的衣服呢,还有留这的么?”

白闻生坐在藤椅上,垂着眼睛不愿意看他,想也没想地道:“没有。”

“真没有?那我等衣服晾干了再走。”周习坤笑了笑,转过头看他。

白闻生却站了起来,走到五斗柜前抽出了个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的是周习坤遗放在着的衣物:“你都带走吧。”

“不。”周习坤贴到了他身后,两个人近在咫尺。“我说你怎么变得这么凶巴巴的了?这是端起老爷架子了?”

白闻生想躲开周习坤,可无奈前路后路都被封死了,只能面壁纹丝不动站着:“你就是想来打趣我一番?”

“不是。”周习坤将鼻尖贴近白闻生的脖颈,道:“我是想来告诉你,你去我银行拿款子吧。”

白闻生睁了眼,却又很快道:“不必了吧。”

“什么不必了?我之前就答应你的,你想让我做个不守信用的人?”周习坤笑着道。

白闻生无言以对,无论说什么自己肯定都是说不过这个人的。

“我的戒指,你还带着。”周习坤的寸精致,从背后笼罩住,握住了他的手,拨动了一下那个指环。白闻生颤怵着将手藏到自己身前:“我,我忘了摘。”

“口不对心。”周习坤不允许他逃脱,紧攥着他的手。

“你又怎么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白闻生强硬着道,可表情里又透着一股落寞。

“那你告诉我,你心里真的没有我了?”周习坤扭转过白闻生,让他看着自己眼睛。“你看着我说啊。”

白闻生偏过了眼,紧闭上了嘴。

周习坤笑了,捏了捏眼前人的双臂:“现在苏家闹成这样,是我的错。不该你一个人承担,你给我个机会赎罪好么?”

白闻生深皱起眉,头慢慢垂了下,心里不断地挣扎,也许眼前这条路只是重蹈覆辙,也许这么下去自己的灵魂将会堕入地狱万劫不复。可是心念只是微微一动,便将他这些日子以来封堵住感情的堤坝霍然冲开。

周习坤轻轻一拥就将他抱在了胸前,轻轻拍着背脊笑道:“那些晴天借你伞,下雨就把伞收回来的银行家不去奉陪也罢。我就是你银行,要多少都可以。”

白闻生被他气笑了,抬起眼道:“你和他们不过就是一丘之貉。”

“那你到底要不要。”周习坤瘪了嘴道。

“要。”白闻生怕他反悔连忙说道。

“那我现在就给你。”说道这周习坤忽然一弯腰,勾起白闻生膝盖就把他整个托横了抱了起来。

白闻生吓了一跳,惊慌地抓住了周习坤的肩膀:“做什么。”

“嘿嘿,你不是说要么。”周习坤边笑边抱着他往床边走,不给白闻生反驳的机会放下人就吻了起来。白闻生的身体忽然遭受熟悉的抚摸亲吻,以往欢好时的兴奋都给唤了起来。这久别重逢,一刻千金,其余的事情也只能留到稍后再说了。

两个人一直到日落才走出房门。此刻屋外的天已经全黑了,白闻生送周习坤到了前院。苏时瑛的死将两人之间的亲人纽带解除了,而现在彼此之间的联接是爱又好像不只是这个。夏天的夜晚群星璀璨,点点繁星汇成了一道银色的河流。周习坤忽然伸手在空中一抓,手握成了拳头送到了白闻生的眼前。

“摘颗星星给你。”周习坤说得煞有其事。

“哎,你别玩了。快走吧。”白闻生听不得周习坤这些情话。

“怎么,才用完就赶我走?”周习坤抬起了眉头道。

白闻生脸色一臊,没有说话。周习坤将手放了开,就见一点绿光在他手心里升腾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个转。

“我走了,你明天就来银行吧,我在那等你。”周习坤道。

“好。”白闻生答应了道。

周习坤转过了身,随着那个绿莹莹的光芒一齐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白闻生在银行果然见到了周习坤,和他同在的还有严秉煜。因为虽说这家银行他们两人各占了股份,但是在管理上还是严秉煜要多些。白闻生本来见到其他人在还觉得不太好提贷款之事,可是严秉煜一看到他就相当的热情。周习坤站在一边只是笑,显然他已经和严秉煜谈好此事了。

一切进行顺利,只是这场贷款不仅要押上苏家房子的地契还有工厂。这事非同一般,白闻生也不认为自己有权来做出这个决定。可是苏成泰的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如今的燃眉之急又怎么解决?白闻生的野心不仅仅是把工厂救活,更要办出声色来,这样才能和洋纱洋布去抗衡。技术工人的工资要提高,设备要更换这些都是需要钱的。他不能坐以待毙,守株待兔地去等。既然所有事都以成事实,自己也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去

“怎么了?”周习坤看他犹豫不决似的于是轻声问道。

“白先生是不是在担心在担心抵押的事?其实这些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你与习坤他的关系没有信不过的道理。”严秉煜坐在桌子另外一头的皮椅上,手拿一只金色的钢笔,金灿灿地折射着光线,一如他脸上的笑,暖洋洋的。

既然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白闻生也必须拿出诚意来了。

到中午的时候一切都办妥了。严秉煜邀请他们两人一起去了红房子共进午餐。周习坤与白闻生并排坐着,而严秉煜坐在他们的对面,用目光反复在他们身上打量。白闻生被他越看越有些拘谨,而周习坤却无所谓,反而是表现对白闻生无限的体贴和温柔。

严秉煜呵呵一笑说:“你们两个看起来简直是一对璧人。”

白闻生一楞,脸立刻就红了,皱眉道:“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周习坤心里挺高兴,但又怕白闻生生气,立刻轻拍了拍他腿,一边道:“可惜他看不上我啊。”

“那还是习坤你的不对。谁让你生性风流,看以后谁敢跟了你。”严秉煜看着周习坤笑道。

这一下可说到周习坤死穴上了。严秉煜当着白闻生的面把他的短给揭了。

“冤枉,冤枉!严兄可亏我当你是兄弟的。”他满腹委屈似的道,又用余光去看白闻生的脸色。

却发现白闻生笑了笑,赞同严秉煜地道了一句:“说的不错。”

“哈哈哈,你听听,还怪我冤枉你了么?”严秉煜道。

“你们两个窜通一气。”周习坤无奈地笑摇了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喝了一口红酒。

严秉煜看着他,在这调侃了一番以后,他发现自己心里的生出的那些欲念并没有消退,反而是越发滋长起来。他转了话题说道:“下个礼拜六,是我父亲五十岁的大寿。他老人家不喜欢大张旗鼓,可我娘执意要给他办生日。先通知你们,请帖会再送到府上,到时候你们两个可都要来。”

“好。”周习坤看了一眼白闻生,似代表了两个人一般回答道。

白闻生没有说话,一直到吃完了饭上了汽车也没有说话。周习坤猜到他要不高兴,却也不急着哄他,只是开着汽车,一边偷看着后视镜里的他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渣弟就是欠虐

66-70

☆、66 他还在

白闻生心中的结在哪,周习坤知道。可是他并不想从杜小明那搬出去。一来反正他也不可能再回苏公馆,而白闻生也不可能和他住在一块。再则他对杜小明也怀有歉意,搬出去的话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这事就这么暂时地搁到一边了,三个人心中杜明,却都不会去提起。

转眼到了严秉煜父亲生日当天。严市长名叫严旬芳,在政界是出了名的严肃和铁面,很多人怕他,可更多人的是尊敬他。虽然他并不想大张旗鼓地操办生日,但是由于名声在外,所以接到请帖和没接到请帖的都来了。因为这是个难得的巴结机会,谁都不想错过机会。

周习坤本是要开车去接白闻生一起来的,可是却白闻生执意拒绝。于是两个人分了两辆车,一前一后一黑一白地到了严公馆。这个时候严公馆的前院里已经拉上了电线挂上了百千盏灯泡,将院子照得金灿灿的。一张张长条形大桌子铺着白色的桌布,上面一盘盘放置着西式美食。隔着身着盛装的男女,两个人对视看了一眼,然后又分头去找严老爷拜寿,可却都被拒之门外。据说是找严市长的人太多,所以他干脆闭门不见,把接待的事情都交给了两个儿子。

周习坤对严市长也没有啥贴别的所求,所以吃了闭门羹也无所谓。他心情愉悦地,拿着碟子挑选了满满一盘精致可爱的糕点,然后走到独自站着的白闻生身边。虽然他现在身份已经是白大老板了,可是对于应酬交际依旧生涩。在一群说客套话的人群中,格格不入又有点茫然失措。

“白先生,吃点东西。”周习坤一手背在腰后,一手端着盘子送到他面前,一副侍应生的样子。

“不饿。”白闻生道。

周习坤用叉子叉起一块蛋糕,举到了他的嘴边:“吃甜点不需要饿。”

白闻生没有办法才接了过来,慢慢吞吞在白奶油上咬了一口。

周习坤盯着他的表情笑了笑,套出块手绢在白闻生的嘴角揩了揩。白闻生抬起眼睛,立即把手绢拿到了自己手里。

“哟,这可真是‘恩爱’啊。我说呢,你怎么那么帮着他说话。”叶维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抱着双手嘲讽地说道。

白闻生脸色大变,刚要出口反驳,周习坤却先开了口:“是啊。怎么叶先生?你嫉妒?”

“哈哈哈,你还敢承认?真够不要脸的。”叶维齐破口大笑。

“呵,总比有人吃不到葡萄,就说风凉话的強。”周习坤弯着唇眄看了他一眼。

“你!”叶维齐伸出食指指向周习坤,周习坤却一把将他的手指给捉了住。

“习坤。算了,毕竟这是在严公馆。”白闻生怕周习坤闹起来,连忙劝道。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厅传来了一阵鼓掌和欢呼声。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住了手,转头看了过去。

原来是寿星严市长在千呼万唤中终于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周习坤完全惊呆了,但那并不是因为严市长,而是在他身边陪伴着的人。周习盛,他以为已经死了的周习盛,竟然好端端地站在严市长的身边,并且两个人还在谈笑风生。

周习坤差点就没背过气去,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可是明明巡捕房那边已经真实在爆炸死的人就是周习盛,而且自己还给那个人以自己老哥的待遇操办了丧事,现在那个本应该埋在土里化成肥料的人,怎么就能站在眼前?周习坤愕然发现,自己才是蒙在鼓里被耍的团团转的那个笨蛋!

他陷入一片慌乱,以至于后来严市长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挺清楚。耳边炸哄哄的,就在掉进了马蜂窝一般。他一动不动地站着,额头上却滚出了汗珠。白闻生以察觉出周习坤的异变,他看神色复杂地看着远处的周习盛,又拉了拉周习坤的袖角,双手托扶住他的胳膊:“习坤,习坤!”

周习坤听得见白闻生在叫自己,也看得见白闻生焦急地面庞。只是那声音越来越远,而他的面孔也越来越模糊,就像两人之间隔着放大镜一样。

“习坤!你怎么样了。”白闻生急坏了。

周习坤回答不了他,因为胸腔里绞痛已经抑制了他的呼吸。忽然间他喉咙里感到一丝甜腥,而热流沿着他的鼻腔滚滚流了出。周习坤抬手揩过鼻子,低头一看,手指上赫然留着一道血红。那红色还在流动着,在眼前逐渐蔓延。他突兀而惊恐将手一甩,奋力地要甩开那不断蚕食的血红。可那红色却紧缠着,要从他的手从他的脚攀沿而上。

等周习坤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床上,床边站着白闻生、严秉煜。

“我…怎么了?”周习坤恍惚道,对于自己是如何躺在这里的过程已经记不清楚了。

“你火气重流鼻血了,看到自己的血居然还晕血。”白闻生抢先说道。他知道周习坤的病症不在上火与晕血,但是严秉煜在,他不想引起人怀疑。

“是啊。你可把我吓了一跳。”严秉煜相信了般地笑道。“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周习坤眼神发在发怔,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周习盛的面孔。那个骗子!他特地选了今天和严市长一起露面,这分明是故意在向自己宣示,在骂自己有多么愚蠢!

“习坤。”白闻生顿下身握住他的手。

“……嗯。”周习坤费力地喘了一口气,要不是白闻生叫他,怕是刚才又要掉入那个漩涡里了。

严秉煜看着他们,忽然道:“刚才我看到你大哥了。上次他真是险象环生,要不是提前下了车,只怕也要和司机一起被炸了。”

“嗯……。”周习坤紧闭着嘴,点下头。他精疲力竭,懒得装出惊奇或者愉悦。

“你想不想见见他,我去叫他。”严秉煜道。

周习坤手撑着床,摇摇晃晃坐了起来:“不用,我没事了。真是抱歉,突然出这种状况。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好了,你也去招待客人吧。”

“急什么?我看你现在脸色不好,休息好了再回去不迟。”严秉煜道。

“已经没事了。”周习坤笑了笑:“当众闹了这么大个笑话,还是让我赶紧走吧。”

“那好,我开车送你。”严秉煜道。

“好。”周习坤一边下床一边将目光转向满脸忧心却不说话的白闻生。

严秉煜开着车,从前院一侧的路驶出严公馆。周习坤端正地坐着,偷偷斜过眼看向还在宴会中的人,却没有找到周习盛的身影。只能揣着满心的疑虑,渐行渐远。

严秉煜把周习坤送到了门口,杜小明听到汽车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惊讶地看了看严秉煜又看了看白闻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这么多人上门,犹豫地伸了手臂:“要不要屋里头坐坐。”

白闻生偷偷打量了杜小明一眼,又看了一眼周习坤,道:“不用了。你好好休息。”

“好。严兄麻烦你了,帮我送他回去”周习坤道。

“有什么麻烦的。”严秉煜笑道。“杜老板,好好照顾习坤,这几天吃清淡一点,晚上可不要让他太累了。”

杜小明尴尬又羞愧地低头笑了:“这是发生什么了?”

“没事。”周习坤抢先了道,揽了一下杜小明肩膀往屋里头带:“那我进屋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最有一句话他是说给白闻生听的,他就怕那人又默默闹起了别扭。

严秉煜心里头觉得有趣,嘴角一直勾着笑。周习盛还活着其实也在他意料之外,不过这两人显然已经成了生死对头,对自己来说已经形成不了任何障碍。

“严先生,我就在这下车吧。我走着进去就可以了。”白闻生忽然在车快开进苏公馆巷口的时候打破了沉默。

严秉煜看了眼后视镜:“路黑,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我想下来走走。”白闻生道。

严秉煜也不再坚持,缓缓将车停了下来。白闻生在客气而冷淡地道了谢以后便下了车,长长条条的身影走向路的深处。严秉煜坐在车里点了一支烟,看着看着忽然渐觉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被自己这种想法逗笑了,摇了摇头,调转了方向盘。

白闻生听见严秉煜的车开走了,步子才放慢下来。他对严秉煜生不出太多好感,而且自从他玩笑地调侃自己和周习坤以后就越发觉得这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不那么简单。常以笑面示人的人,才是最难猜出他的心思。

对着空旷的夜色,白闻生不自禁地长长叹出了一口气,心里更是担心周习坤了。不知道这今天之后,又要闹出多少事来。严秉煜的目的倒还未可知,可周习盛那头却是随时可能点燃的炸药。他不明白周习坤对周习盛的恨有多深刻,只知道要化解似乎是不可能的。

白闻生边走边想得入神,可就在这个时候,从他的背后突然伸出了一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

白闻生吓得一凛,全力挣扎着要叫出来。可身后那人却凑在了他的耳边小声地道:“别叫,是我,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对比了一下论坛里说的雷点,我这文妥妥都在雷上啊!雷得我好爽是肿么回事=_=

☆、67 恨相见

在一声声“是我,是我”的唤叫声中,白闻生瞬间化作了石人,从血液到思维都凝固住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动,眼睛直直盯着前方黑洞洞只点着一盏昏黄光晕路灯的甬道。那声音也成了虚幻,不是在耳边,而是穿越了遥远的时间,又或者是在梦里而已。

“子卿,是我啊!”那人站到了白闻生前,抱住了他的胳膊。

白闻生像个纸片晃动了一下。视线那人的面目的轮廓开始逐渐清晰,果然就是自己深深记得却又忘记了的人,张贺祥。可是他已经不是曾经时候的模样,即使是在黑暗里也能看清楚他此刻的落魄。一脸的胡渣和烟熏火燎之色,身上的衣衫也是褴褛,昔日那身笔挺已经被磨成了千疮百孔。时间一下被拉了回来,白闻生退后了一步,发怔着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嘘,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借我个地方。”张贺祥很警惕地又看了看左右,小声地道。

白闻生即使想要拒绝可这一下竟然也想不起理由来。他没有再多问与多说,带着张贺祥极快地从小侧门进入了苏公馆。穿过没有开灯的客厅,他们直接上了楼。白闻生将张贺祥领入了书房。

门关了上,白闻生刚要开灯却被张贺祥制止了住。随即张贺祥走到窗边,向楼下看了看,然后很快地拉上了窗帘,这才过去把灯打了开。亮堂了的房间,犹如撕去了两人之间的防护,一时相对竟然陷入无言。

张贺祥好像很不好意思,他两只手交叠地搓握住,先是低下头,然后又看了看这间富丽堂皇的书房,最后才将目光聚集到了白闻生的脸上,尴尬地笑了笑道:“有吃的么?我饿了好几天。”

白闻生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好,我去厨房给你找找。不过应该都不是热的了。”他道。

“什么都可以,能填饱肚子就行。”张贺祥道。

白闻生皱眉转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后便端了一碗冷饭菜还有一袋面包回了来。张贺祥来不及道谢,便开始坐在书桌前飞快地用筷子扒拉饭菜到嘴里,似乎不经过咀嚼地就大口咽了下去。

白闻生一直眉头不展,他倒了一杯水放在张贺祥的桌上,便一动不动地坐到了沙发上。等一切食物一扫而空后,张贺祥的嘴这才有了说话的余地,他的手掌在自己布满胡渣与油腻的嘴唇揩了一把,然后贴到了腿面上,一句话在心里酝酿了许久才说了出来:“谢谢你。我就在这里呆一晚上。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白闻生却凉凉地道。“让我帮你,总得告诉缘由吧。”

“这,这事情你知道了,对你不好。”张贺祥对于白闻生这样的态度有些在意料之外,吞吐却又义正言辞地道。

“那请你从这里出去。”白闻生站起了身,并不客气地道。

张贺祥一把捉住他的手:“你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了?金钱真的已经把你的心灵腐蚀了么!”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白闻生听了这话真的生起气来,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张贺祥嘴里说出来的。

“难道不是?”张贺祥道,可刚说出来却又有些后悔了,自己现在毕竟还在白闻生的家里,还是需要他的帮助,这万一要是闹起来可不太好。于是他连忙又转了语气道:“好吧,算我说的不对。可虽然你现在是苏家的女婿,可我们也曾经是同学吧。”

“我为什么会当成这个女婿?那还不是因为你?!”白闻生没有轻信了他的妥协,而是继续质问道。

“因为我?”张贺祥嘲讽地笑了:“我怕是没那个能耐吧?不过苏家财势人尽皆知,你想当这个女婿也情有可原。我不怪你。”

“你………。”白闻生感到了一丝头晕目眩,手扶着沙发靠背,闭上了眼睛。

“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是背负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上海。当时我最大的念头,居然是希望能一天再回到上海时,能胜过强过苏家!”张贺祥道。“可惜我现在也许连以前都不如。可是,我有了更大的信仰。”

“可要不是你想独自离开上海,欺骗我买不到当天的船票,我不会进苏家门。”白闻生悔痛地道。

“我要是能买到怎么可能会骗你买不到呢?那时候我为了买这一张票腿都差点跑断了!结果大街小巷都是传着你们的婚事,我是无可奈何啊!”张贺祥极力解释道。

白闻生怔了怔,回忆了老半天,才将那段时间的细枝末节回忆起来。可是回忆与现在张贺祥所说的交杂在一起,又混乱了。他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可我明明托周习坤去给我买船票,他说票根本没有那么难买。”白闻生恍惚着道。

“他骗你呢!我张贺祥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欺骗过你任何。虽然我也觉得逃婚之事有些不妥,可是当时也是别无他法,我是尽了全力想带你离开!!”张贺祥道。

白闻生倒坐到了沙发上。他虽然不想相信这一切都是周习坤故意做出来的一个局,可是周习坤的确就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你信我吧。”张贺祥道。

白闻生晃了晃脑袋:“我,我现在信还有何用?”

“一切都还不晚!你知道还有多少中国人在封建帝国主义的压迫之中么?你也曾经是个有理想抱负的人,怎么现在就甘于沦落为资本家,来剥削人民了?!”张贺祥看白闻生现在模样,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突破口连忙道。

白闻生睁开眼看着他,对于这番言论他心里已经开始猜测到张贺祥现在的处境。

“我记得你说过,你同情那些穷苦的工人农民,厌恶上流社会的虚假与斗争,是么?”张贺祥看着白闻生道。

“我……。”白闻生不知道该承认还是该否认,一时间说不出话。他看了张贺祥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你是……共……?”

张贺祥轻捂住了他嘴,然后将头一点:“现在我的命在你手里,如果你愿意当卖国贼的走狗大可以去举报我。可是,你若还有一点中国人的血性和良知的话,就该和我站到同一个队伍里来!”

白闻生看着他良久都没有说话。若是从前,自己也可以和他一样谈理想与抱负,可是现在他已经泥足深陷,要抽身出来谈何容易?

“子卿……,我回来了!我能为了理想,放弃学业。你就不能放弃一回?”张贺祥道。

“我,我不行……。你没有成家,你不会明白的。”白闻生垂下眼挣扎着道。

“国将不在,何以为家?!覆巢之下无完卵啊!”张贺祥激动得有些失控。

“可家人亲人都照料不好,又怎么去谈救国?”白闻生抬眼反问。

张贺祥被他问住了,一时没有回答上来。他满腔的愤慨无的放矢,无措地推了推眼镜,然后说道:“子卿,其实这么一年来,我根本没有忘记你。我多想,多想你能在身边,跟我一起去战斗。你呢?”

白闻生表情明显紧张起来,偏移了视线不敢与张贺祥对视。

“怎么?你,已经不在爱我,真的爱上你的太太了么?”张贺祥质问着道。

白闻生缓缓摇了摇头,道:“你别问了,反正一切都改变不了。你今晚就在这沙发上将就将就,我去给你拿被褥枕头。”

白闻生看着他,往后倒退了两步,这才回转过身。谁知道张贺祥却抓住了他,将他整个人扭转了过去,用双臂抱了住。

“你别走,陪陪我。我就要去华北了,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张贺祥拥着他道。

白闻生本能地要推开他,但是听了他的话却又放下了手,呆立着道:“为什么要去华北……。”

“我不能告诉你什么。可是现在日本人就是想把华北变成第二个东北!如此一步步蚕食,离南京上海还能又多远呢!总得有人站出来,哪怕只是激起人民的爱国抗争之情也是有用的!”

“呵……。”白闻生缓缓推开他,在张贺祥激昂亢奋之下他显得无力而软弱,几乎像是气息奄奄地道:“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

“嗯。”张贺祥犹豫地抬起手,就如以前一样小心翼翼地碰触了一下白闻生的头顶。白闻生随之笑了笑,他在想要是张贺祥要是知道自己这一年究竟变成了一个什么样子,对待自己他还会有如此珍爱般的神情么?

这么久以来,他从不敢去回忆过去,就怕回忆了便不敢走下去。可是张贺祥的出现,却将从前与现在摆在了他的眼前,不停地叫嚷着说:你看,你看。你以前所怀有的自尊与理想还有爱情,到了现实不过也是一文不值,轻易可以抛弃的。

现在再想捡回来这些,也许就剩下了两个字“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晋江太抽了!!害我现在才更上!!

这位张同学很久没出现了,大家是不是把他忘了呢~

☆、68 入囹圄

曾经隔着千山万水,如今仅仅隔着一堵薄薄的墙壁。白闻生坐在椅子上,听着钟摆的滴答声,看着窗外的天色从墨黑到墨蓝直到微微泛起了白光。他没有困意,也没有去思考。当天亮了,他的一颗心也像是清明了。

张贺祥是不能久呆在苏家。趁着下人们都还没起床,白闻生拿了一套自己的西装让他换上,然后带着人去了码头。一路上关卡林立,车站路口都设了巡捕,清晨安然祥和的气氛里散发出紧张的气息。白闻生开着苏家的车,而张贺祥戴着礼帽坐在后排,两个人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白闻生不知道张贺祥曾经做了什么,他也不能去问。却隐约感觉这气氛的异样与张贺祥又莫大的关系。

临近码头时,车子不得不开入必经的一个关卡。一个巡捕走了过来,敲了敲车窗。白闻生打开窗子,露出了脸,镇定着表情问道:“怎么了?”

巡捕一看是他,惊讶地露出了个谄媚地笑:“白老板,早啊,这么早出门?”

“嗯。这里是怎么了,还不让车过了?”白闻生说道。

“那怎么会,别人不行,白老板的怎么都可以。不过那位是?”巡捕歪了脑袋,看向后座。

“我的表兄弟。”白闻生用汗湿了的手握紧了方向盘道。

“哦~~~。”巡捕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而这时又来了一部车被堵在后面按了一串的喇叭,听着架势也不是个好惹的爷。这位巡捕连忙赔笑道:“白老板,最近不太平,我也只是奉公行事。您请~。”

白闻生微微一笑,脚上已经踩了油门。

在码头,白闻生买了两张船票,一张是去汉口,另外一张是去香港。他把票都给了张贺祥:“都是今天的第一班船,随便你坐哪一班,不要告诉我。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张贺祥攥紧了船票点点头:“我真希望你能跟我一起。”

白闻生笑了笑:“我放不下。”

张贺祥没有再说话。两个人没有说告别的话,白闻生就走了。火红的太阳已经从水平线升了起来,张贺祥混在人群里登上了甲板。晨风已经染上了夏日的温度,吹在脸上热乎乎的。在站着送别人群的码头,张贺祥没有找到白闻生的影子。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面熟,就在一年前自己几乎是怀着愤慨恨意站在同样的位置,看着陆地越来越远。他把手放进了裤口袋,却意外地摸到了一张纸片,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张面额不小的支票。他呆呆一愣,没有反应上来这钱是从何而来。

白闻生开着车回到了家,刚一进屋就看到浑身散发着一股戾气的周习坤坐在沙发上。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那人就怒火冲天的问道:“去哪了?”

“去送个人。”白闻生没有表情,也不怕他。

“什么人?”周习坤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他身前。

白闻生笑了笑:“能去楼上说话么?”

“你心里有鬼!”周习坤瞪了眼道。

“心里有鬼的只怕是另有其人吧。”白闻生看着他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周习坤脸色一变吼问道。

“亏心事你还做的少么?我不想在这揭穿你。”白闻生意有所指,可却真触发了周习坤的心病。其实他也是一夜没有睡成,一闭上眼都是周习盛化成的鬼朝自己扑过来。好不容易熬了到了早上,天一亮就跑了过来,却发现人不知道去哪了。不但如此,他还在家里发现了别的男人来过的痕迹。

周习坤是完全被点燃的火药桶,他拖着白闻生就往楼上走,并且以震醒全楼的力道将门关了上。下人们不敢劝架,为了不引火上身都各自找地方躲了起来。而刚刚起床的苏时婷一屁股吓坐在楼梯道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房间里,白闻生对于周习坤的暴怒无动于衷。他嘴角磕破了皮,是在推搡间在床角上磕出来的。周习坤开始根本不相信白闻生还会和除了自己以外的男人在一起。所以他一直在等,等白闻生的解释,等不到骂也要骂出来。可是无论自己如何,他依旧是那样的态度,既不害怕也不愧疚!

这如同往火里浇了一瓢热油,周习坤朝白闻生扑了过去,双手攥住了那细长的脖颈:“连你也要背叛我是不是?是不是?!!”

白闻生却看着他笑了:“你连我也想杀了,是不是?你最好用大些力气,让我死得快些。”

他说完这句话,周习坤却突然松了手。他似乎被自己这样的举动吓着了,连连退了好几步,一直盯着自己手:“我,我……,我不是想杀你。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我只是不想你背叛我,我可是只有你了。”

“背叛?”白闻生冷笑着坐起来:“我们之间根本不存在背叛,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欺骗!”

“什么意思?”周习坤茫然似的看着他。

“我只问你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没能离开上海,为什么会入赘苏家!”白闻生以从未有的厉声道。

周习坤被问得一恍惚,他简直要回忆不起来白闻生所说的这一些。可当他终于回忆起来当初设计的那个局,惊讶地张开了嘴,不禁问了出来:“你怎么会知道?”

“呵,你这么说就是承认了?周习坤,你彻头彻尾就是个疯子!”白闻生气得肩膀都颤抖起来。

周习坤抓揉了一把头发:“你这是要跟我算老账?”

“如果不是那样,根本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眼前人的冥顽不灵,让白闻生痛恨得咬牙切齿。他并不想旧事重提,可是若是不说出来周习坤就会一错再错,根本不可能醒悟!

“你以为你和那个人走了就会好了?”周习坤低着下巴眄着眼问道。

“好不好是我的事,这个由不得你来做主。周习坤,你醒醒吧,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能意识到自己错?”白闻生转过脸不想去与他对视。

“我没错,这都是周习盛的错!他害死我的老婆,还有我的儿子,还想害死我!这么一个人居然还不死,他就是要让我死才甘心!”周习坤理直气壮地吼着。

“害死他们的根本就是你。”白闻生哽咽了一声,他无法再和一个丧失理智的人辩论下去,一下颓然坐倒在沙发里。

“是我么?”周习坤低下头呐呐如同自言自语:“这不可能……你不知道周习盛曾经对我做过什么……你不知道被关着不见天日一直到死的滋味,你当然可以这么说!”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白闻生注视周习坤的目光变了,变得恐惧又有几分怜悯。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要不是死过一回,我还不会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周习坤愤慨着道。

“你……,算了,我们没法再说下去了。”白闻生意识到周习坤是真的疯了,只是不知道这个疯是暂时的还是长久的。这么再说下去不知道还要出现什么疯言疯语。

“我就知道你不会信我。你不信我也没关系……。只要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就可以了。”周习坤笑了笑,蹲下身去握白闻生的手。可是他还没有碰到指尖,那手就逃离似的抽了远。

手抓了一个空,他的心里也是一空。周习坤缓缓抬起眼看向白闻生,脸上好像恢复了平常的神态道:“怎么了?不愿意和我好了么?”

有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可是白闻生没有说,他不想再给予眼前人更多的刺激。注视了良久后,他道:“不是,我想静一静,你让我好好想想。今天你就回去吧。”

“真的?好,那我走。”周习坤的目光黏在白闻生的脸上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这才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说道:“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来看你。”

白闻生皱着眉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坐在原位,听着周习坤下了楼,汽车的声音响了起来然后越来越远。直到听不到了,他立刻站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严老爷的书房。转动花瓶,地板上出现了一个小暗格。白闻生将里面的一个牛皮色箱子取了出来。这是周习坤所不知道的,里面都是苏家重要的田契地契什么的。他拿着提着箱子思索了好一会,上海他是一刻不想再呆下去了,可要离开就必须带上苏时婷还有苏老爷。一个病一个又小,想要离开谈何容易。

可是眼下没有时间去犹豫了。白闻生下定了决心,打算先开车带着他们去苏州,然后再转去别的地方。这一切都要在周习坤没有发现以前,可是当他提着箱子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周习坤居然靠着墙壁站在门口呢。

“你要去哪?我送你去好不好?”周习坤笑着说,可是眼里却是yīn鸷的光。

“不,我哪也不去。”白闻生握紧了箱子,垂下眼道。

周习坤笑咧了咧嘴:“是么?那个是什么?”

白闻生将手藏到了身后:“给岳父带点东西过去。”

周习坤站直了不说二话,一把要去将箱子抢过来,白闻生死抓着不给,在两个人的争执中,箱子吧嗒掉到了地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落了出来。

“好啊,把整个苏家的财产都带去医院?白闻生!你觉得你能骗得了我??”周习坤突然间提高了音量几乎是嘶吼着道。

“我骗你什么了?这些可不是属于你的。”白闻生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周习坤说完这句,一把抓住了白闻生的衣服,提着人就往隔壁的房间一搡,然后重重地将门反锁了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渣弟我也快和你一起疯掉鸟~

☆、69 又相逢

第六十九章

这本是一间没人住的客房,门虽然锁了却还有窗户。二楼不高,周习坤又担心白闻生会不顾一切地跳窗逃走。所以他不但用绳子把白闻生绑在了床上,又找了人用木板把窗户给封了上。

他拿着大把的钞票对下人们说:白姑爷突然得了麻风病,见不得人吹不得风,谁想离开拿了钱就可以走。下人们害怕染上病,可更怕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惹上不该惹的,所以大部分都选择了钱这一头。只剩下管家李富,他坚持要留下来伺候二小姐。周习坤也觉得苏时婷是个累赘,便让李富带着她搬出了房子,住去了别处。

如此,整个偌大的苏公馆里就只剩下了白闻生和他。苏家的一切终于只属于他们两个了。周习坤心情愉悦地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享受着坐拥江山的成就。他想杀的就必须死,他想要的就不能离开自己的身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厚厚如灰色棉絮的云压低了城市,遮蔽了太阳。没有开灯的苏公馆骤然yīn暗下来。空气闷热,让人感觉像困在一层密网里。遥远的天际,时不时地响起闷雷。

周习坤手里拿着一杯牛奶,驾轻就熟地走上苏公馆的楼梯,推开了关着白闻生的门。由于没有窗户,那间房里就更加的昏暗,一眼看过去只能看见床上那人长长条条的白色皮肉,似乎在暗处反射着一层荧光。

“来,喝杯牛奶吧。”周习坤关上门,打开了灯,走到了床边俯视着床上周身已经没有一件可遮蔽衣物的人。他紧紧地盯着感觉这一幅画面有些有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白闻生的双手被高举在头顶,紧绑着的麻绳在他手腕上割出了一圈圈的红印。以这个姿势,更是能显出他身体手,拱起的胸腔是凸显出道道肋骨。那是最脆弱的骨,包裹着一层丝绸似的皮肤。他一直闭着眼睛,染了热汗的头发湿黏黏地垂在额头。皱起的眉头,显示着主人此刻的痛苦。

周习坤对这一切无动于衷,他的面目说不出是麻木还是温柔,一边凝视着一边托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喂到了白闻生的唇边。病态红润的嘴唇上,染上了一丝牛奶的白色,在周习坤的眼里是极富有美感的。他俯下身缓缓在这唇上碰了一下,探出舌尖将那牛奶一点一点舔了干净,又含着唇用力津吮,似乎连零星半点都不愿意剩下。

“放我出去。”这个白闻生醒了过来,他张开眼第一句话便道。

“为什么要出去?你还想和那个人私奔么?”周习坤似笑非笑地道。

白闻生相当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走,我哪都不去。你放心……放我出去吧。”

“既然不走,哪何必要出去?你不是不喜欢那些明争暗斗么?以后我们就两个人一起住在这里,好不好?”周习坤抬起眉,注满柔情地问。

“阿婷呢,阿婷去哪里了?”白闻生放弃再在那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转移了话题,哭腔着问道。

“你放心吧,她在一个好地方。”周习坤笑着道,一手轻轻拨弄开那些发丝道:“你看你,操心的事情就是多。这些无关的人,以后就不要再理了。”

“疯子!我难受……你给我解开绳子好不好?”白闻生哀求着道。

“不行。解开让你逃跑么?我可没有那么笨。”周习坤孩子气任性口吻着道。他将拿着牛奶杯子手缓缓抬高,然后稍稍一倾,乳白色的奶液便流成一柱,洒溅到了白闻生的胸膛上,并且沿着肌理一丝丝地开始往下流淌,直到隐没在腿根。

“啊……。”白闻生哀叫了一声,闭上眼睛扭转开了脸。这几天周习坤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甚至还说了无数的甜言蜜语。可是却让他像是每天生活在羞辱之中,比起肉体,精神上的折磨更让人痛苦。

他感觉到一个软软痒痒的东西在自己身上移动着。他知道那是周习坤在舔他身上的牛奶。虽然极力克制,可是痒意还是让他忍不住开始扭摆身体,让本停留在身上的牛奶珠子开始往下滚落,那细微的感触也让他难耐。

周习坤舌舔着些白色抬起眼睛,脸上露出些笑意:“舒服不舒服?”

白闻生用力摇了摇头:“别玩了。习坤!!!你醒醒,能不能别这么疯下去了。”

周习坤抿了抿嘴,食指沾了些牛奶,慢慢在白闻生的胸口上转着圈圈,一直滑到□,绕着那个凸点不断地打转:“谁说我疯了?我真的很清醒。不过没有下人在,没人做饭真是饿了。你让我喝点奶吧。”说着他张开嘴一下吮住了刚才那已经被润湿了的乳首,似吸似咬地朝着那使力。

白闻生先是叫出了一声,然后一直咬着嘴。只有身体在周习坤压制下,小幅度地扭摆。他的身体太熟悉周习坤的摆弄,所以早已经脱离了主人的控制,自作主张地勃发了起来。一边是羞愧一边是欲念,在两相争夺,那头都不依不饶。

而且白闻生根本不知道这些折磨啥时候才是个尽头。因为周习坤似乎全然都不顾了,好像如他所说真心要与自己一起住在这没有人的空房子里。白天过了还有一整个晚上,天亮了又是一个白天。

以前他想见周习坤见不到,现在周习坤却像水蛭,黏上了就不走了。

第三天以后,周习坤开始出门了。他有时候出去就是一天,有时候一会就回来了。他总是打扮得光鲜亮丽出去,在带着漂亮的奶油蛋糕又或者是精致的糕点回来,然后无比温柔地哄喂给白闻生。一切都像是对最亲□人的姿态,可是只有白闻生知道,现在的周习坤是“不正常”的。所以对着如此的周习坤,他连恨都恨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和他比起来到底哪个更加可悲。

除了白闻生,其他人倒是感觉不到周习坤的异样。他就和平常一样,出入各种局面。别人都不知道,他这么做只不过是想引出周习盛来。经过上次的爆炸案,周习盛好像变得小心多了,关于他的住所与行踪周习坤怎么也打听不出来。越是如此,周习坤就越觉得紧张。好像自己随时都在被一双眼睛盯着,那是躲在草丛后的猛虎,随时都有可能扑出来咬掉自己脖子。周习盛不会就这么作罢,他认定了对方之所以没有动静,就是在筹划对自己的报复。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周习坤终于在村中领事为其妻子举办的结婚十周年庆祝会上见到了周习盛。这次村中的邀请是特地为了化解爆炸案的误会,消除在舆论上的不利。所以周习盛一到场他便热情地上去迎接。

这时周习坤正抽着烟,烟熏火燎地站在一堆公子哥里谈笑。周习盛的到来,他也立马就注意到了。可是他并没有给予正眼,只是一边说着话一边假装自然地用余光看着那边。周习盛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跟随着一个女人。周习坤没有仔细看,差点没能认出来这个女人就是谁。到以为他是搂了哪家的野花野草,可等他第二眼看过去,才恍然发现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周夫人安排给周习盛的那个老婆!

周习坤忘了回避目光,眼睁睁看着对“伉俪”走了近,然后从自己跟前走了过。

“那不是你哥么?他太太还挺漂亮的嘛。”身边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然后一群人就开始评头论足起来。周习坤没有用心去听,因为他的魂魄都已经被勾走了。

那个女人面容温婉恬静,脸上还有几分生怯怯的,像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的繁华,有些好奇又有些拘谨。而周习盛一直与她对视着,向她介绍这介绍那。在她不小心将糕点掉到了旗袍上时,又是笑着安慰又为她擦拭。

周习坤发现周习盛完全就不往自己这看,好像完全都没注意他一样。呵……这是表演给自己看呢。苏时瑛死了,他就带着老婆在自己眼前故意装得恩爱。如此地想来想去,周习坤觉得自己嘴里有些酸,而且不仅是嘴巴,就连胃也被酸得作痛起来。最后他忍不住两下走到了桌边,端起了一大杯水灌了下去。水进了肚子,竟然产生了酒一般的效果。这让他大着胆子就朝周习盛走了过去。

“大~哥!好久不见啊……怎么也不来见小弟我啊。上次的事,我还以为你出了意外,一直好生伤悲着呢。”周习坤站没个站样,摇摇晃晃着一口似笑非笑地嘲讽语调,虽是对着周习盛说的,可是目光却一直在那个姚宛宁身上打转。

周习盛的一只手搂上了姚宛宁的肩膀,似是把她护在身边,然后道:“我说过什么话,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记得!每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呢。大哥,能不能挪个步,我有话要问你。”周习坤扬着下巴嬉皮笑脸着道。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周习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这里说话,当着嫂子的面,怕是不大方便吧。”周习坤皱起了眉头。

“不方便你就别说了,把话烂肚子里!”周习盛干脆着道,语气也十分不善。姚宛宁连忙小推了一下他的手道:“我一个人在这逛逛,你就去和小弟他聊聊吧。”她笑得甜如一个蜜桔对周习坤道:“小弟,你大哥他就是个脾气,不要和他计较。你们说话,我先去看他们跳舞了。”

“他是什么脾气,你会比我更清楚?”周习坤斜了眼,小声嘟囔了一句。姚宛宁没有听见,微扭着臀已经走进了人群。

周习盛拿出一支雪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大喇喇地划拉开一根长火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作者有话要说:

渣小弟逐渐要成了疯小弟了,后文比较bt加黄爆,有锁了的话就去我微博找,低调哈~

☆、70 假想敌

“大哥,你该不会误会那事是我……。”周习坤想了半天,又揣摩了许久说话的表情,终于开口说道,可是不等他把话说完,周习盛就打断了他。

“若你只是想说这个,那就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周习坤皱起了眉,沉了一口气,手在不自觉中攥紧了拳头。

“没话了?”周习盛喷吐了一口烟,看向周习坤。

周习坤的嘴角轻微抽搐了几下,忽然翘起了个笑:“好,既然都这样了,那我直说好了。那炸弹就是我让人按的,怎么就没炸死你呢?”

周习盛深叹了一口气,复而又笑了起来:“你呀,以后不用在我这费那么多心思了。给你吃颗定心丸,这事我不会找你算。别再疑神疑鬼的了。”

“你不算,我还要跟你算呢。”周习坤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恼羞成怒般地道。

“你要算什么?”周习盛咬着雪茄笑着问。

周习坤光瞪起眼,没有答上来。

周习盛站起身,微微俯视着周习坤,说道:“好吧,以前轻薄你是我的不对,这次算不算两相抵消了?实话说吧,我要是把你这栽赃的事说出去,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

“想要挟我?”周习坤歪了一边眉,说道。

“那也不用等到现在吧。还是那句话,各走各路,这事下不为例。”周习盛负手不回头地走了。

周习坤绷紧着脸似怒似悲。自己开始想要的不就是要和周习盛断绝开么,目的明明已经达到了,可是为什么就是觉得还不够?可到底是哪不对,他也不知道。自己亲手一砖一瓦地搭建出了来,却好像不是自己想要的。

“小弟他怎么了?”等来周习盛的姚宛宁回过头看了一眼立着不动的周习坤问道。

周习盛把她扭过去的肩膀揽了回来:“没事。我们回去吧。“

“就走?”姚宛宁吃惊着道:“我还想,想和你跳舞呢。”

“跳什么跳,走。”周习盛没有再管她,自个就先往门口走了起来。姚宛宁连忙追了上去,揽住了他的胳膊,笑着道:“走就走嘛,别发火。”

等在车里的是夏长明,见到师座回来了,连忙弓着腰去为他开门。上次他挨了一顿狠鞭子,如今身上疤痕都没消呢。可意外的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受到别的责罚。他本还以为自己是死定了,连遗书的内容都想好了。却没想到自己非但没死,还升了官,成了副官长。这个位置是他盯了很久的,可是在这么个时候当上了,简直让他良心不安,内心里没有一刻是安稳的。脚上踩着炭,凳子上也有钉子,总之这尾巴是必须得夹得牢牢的。除了不让师座挑出他的毛病,其他的一概也不敢想了。

所以本来话多的他,现在开着车连声都不敢做了。周习盛更是不开口,姚宛宁察言观色也收了声。三个人,一路上安静得蹊跷。

如今周习盛的住所是严旬芳严市长安排的,那是一栋在绿树环绕中的小别墅。别人不敢说,对于严旬芳周习盛还是相当信得过。两人也算是忘年之交,虽然没有做成女婿,可是情义还在。爆炸案那天,周习盛刚好凑巧先下了车,所以才毫发无损。而那以后,他就一直秘密呆在严旬芳这里。

周习盛一到就径直上了楼,进了卧房。可他一回头,发现身后站着的姚宛宁,才意识到她的存在。他把刚解开一粒纽扣的西装又扣了上,往回走了几步道:“今晚你睡这吧,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

“什么事就那么重要?这么晚了,明天在做不行么?”姚宛宁略微感到委屈地道。

“你们女人不懂。还有,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上海本该到处去逛逛的,可是现在上海不太安全,我也不能陪你,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去。”周习盛道。

“不,我不走。”姚宛宁忽然倔了道:“我不用出去,也不用老爷陪,我只想每天留在你身边,做身为妻子该做的事。”

“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周习盛乾纲独断地道,复而又道:“谁准你冒冒失失跑上海来的?要不是张管家发了电报给我,你连我人都见不到!这么大的上海走丢了怎么办?!”

“我……。”姚宛宁眉头蹙成了个一字,眼里水光一转,啪地就掉下了一滴眼泪。

“你……你哭什么啊?!”周习盛最是怕见这个,头皮发麻着连忙压制住语气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也不是责怪你。只是……只是……。”他相当不会劝慰人,特别是女人,憋了半天把自己憋了个死,忍不住就脱口而出:“操!你就算哭这事没得商量!”

“我究竟哪里不好了,就连做个丫鬟资格都没有么?”姚宛宁的鹅蛋脸上泪水纵横,又怕周习坤责怪,所以掩着脸侧过了身去。

对她来说,周习盛作为丈夫开始只存在于婆婆的念叨之中,听说她的儿子有多么厉害多么威风。开始她是将信将疑,不过嫁**随**嫁狗随狗,对个这个连面也未曾见过的丈夫,心里多少有些期待。直到上次,这位丈夫虽然对她不甚在意,举止粗鲁,毫无怜香惜玉的温柔可是对于少女来说,这般男子气概足以让人悸动,并在心中供奉起来。而且他虽将自己拒之门外,却至少说明他不是个好色轻薄之人。这一切完全符合了她心中对于男人这一词一直以来的理解。而今晚,周习盛对她好言温柔,简直让她真的沉浸于周太太的身份中去了。

“不是不好。有将太太当丫鬟使的么?再说我这里副官都要排成行了,也不用不着丫鬟。让你回去是为你好。听到没有?”周习盛相当好语气地道。

“女人总是比男人要细心些。而且……。”姚宛宁咬了下唇没有说下去。

“好了,好了。你听话,等风波过去了,我再接你来上海住住,怎么样?”周习盛说道。

姚宛宁面露了些喜色,简直有点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看向周习盛道:“真的么?”

“还能骗你?这几天劳顿,你也累了,早点睡吧。”周习盛面对她的喜悦,心中却忽然有点沉重,脸上更难有近人的表情,挺直着背转身就走出了门。

今晚的夜显得格外浓重,从露台看出去只能见到层层叠叠的墨影,是站立的树留下的痕迹。清风不来拨开乌云,周习盛内心里也难以亮堂。说实在的,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与小弟之间,真的有什么生死大恨。闹到这个地步,自己就算从心想帮他,也是不可能的了。就让他去吧!去吧!不吃个大亏,他是不会知道好歹的!自己没必要再犯这个贱。

周习坤如游魂一般站在宴会的人群中,自从周习盛走后,他就一动不动,就连目光也没移动过半寸,完全化作了一尊雕像般。若说他的上辈子是一场游戏,而这辈子他是当做战役在对待。他擦亮了枪,磨好了刀,敌人却宣布退出了。他不甘心,想把周习盛抓回来再继续斗一斗。好在,他还能意识到这想法是多么的荒唐。

“你怎么了?一直站在这发呆。”这个时候,严秉煜手里端着个香槟杯走到了周习坤的身边,微微笑着道。

周习坤抬眼看了他好一会,眼睛里空空洞洞像是不认得眼前人是谁了一般。

“习坤……,没事吧?要不要出去透透气?”严秉煜担心着道。

“啊?”周习坤兀然回过神,晃了晃头:“大概这屋里是有点太闷了。”

“走,我陪你去花园里走走。”严秉煜笑扶了一下他的后背。

周习坤没有说话,便往通向花园的廊道的方向走去。花园里疏影横斜着,因为月亮没有出来,所以格外的黑暗。草丛里是夏虫在做生命里最后的挣扎,喳喳鸣叫。刚才大厅里的喧闹倒是被隔绝了起来,还有细细微微地风在浮动。

严秉煜一直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人,感觉他依然是魂不守舍,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便道:“听说白先生生病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周习坤只说了两个字,也没转过头,站在一棵开满了白色木芙蓉大花的树前,凑了鼻子似在闻着花香。

严秉煜笑了笑,不知道是什么的驱使,他忽然忍不住开口道:“其实我有话一直想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码字!虐渣弟虐渣弟!抖s血液燃烧吧!

71-76

☆、71 爱与恨

“什么?”周习坤侧了过头。

“我说了,你可不要当做玩笑来听。”严秉煜眼睛里带笑,表情倒是一本正经。

“好,你说吧。”周习坤转过身站直了面对了他。

“我一直挺喜欢你的。”严秉煜凝视着周习坤的眼眸里的黑亮,心既然难得的加速跳动了几下。这富有少年情怀般的爱恋,让他悸动。周习坤对他来说一个从未有过的冒险,充满了挑战与刺激。

周习坤先是一楞,随即反应过来笑了一下:“我也挺喜欢严兄的。”

严秉煜很是无奈地面对此般回答,说道:“我说的喜欢,不是你的那种。”

“那是哪种?”周习坤歪了歪眉,好像真的没明白过来。

“我说的,是爱。”严秉煜道。“男人与女人之间的那种。你还不懂吗?”

“哈?这不可能吧。那我们谁是男人谁是女人?”周习坤嘻嘻笑着摇了摇脑袋。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严秉煜道:“严肃点,我这可是向你表白。”

周习坤哈哈笑了两声,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怎么可能。”

“哎,你又要把这当笑话了是不是?真能破坏气氛的。”严秉煜相当烦闷似的道。其实他心里早已经料到了周习坤的反应,就是不知道这人的心里是不是在装蒜。可是追求人的步骤总算是要先礼后兵的。礼既然不成,也就是兵了。

“不是。你要真愿意让我干,那也行啊。”周习坤吊儿郎当地笑了。不过打心底里,他并不喜欢严秉煜这一款。他不喜欢高过于自己的人,结实过自己的人。就爱白闻生或者杜小明那样芊芊弱弱的。

谁知道严秉煜的手掌已经抚摸到了他的小腹,气息灼热声音低沉着道:“这些到了床上再说吧。”

周习坤猛得往后一退,瞪了双目,可随即又变成了笑眼,以调侃的口吻道:“我刚才那句,真的只是玩笑而已。”说完他调转了头,大步就朝黑暗里走了。

严秉煜笑到一半,又看了看刚才自己的那只手,然后将它握成了拳头,迈开脚步跟了上去。可他刚绕过那团花丛,却看到周习坤在花园池中央的小凉亭里与另外一个人吵了起来。他没有出声,只是站在黑暗里看着。周习坤似乎很激动,使劲揪着对方的领子,嘴里还嚷着什么。对方也与他争辩起来,两人争执得很乱,所以也听不太清楚。忽然周习坤猛挥了拳头,结结实实一下打在了那人眼上。

严秉煜暗暗吃了一惊,看着被打的人捂着眼睛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他这才看清楚,这人居然是法国巡捕房的探长卡洛斯先生。他虚扶了一把人,装作浑然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万分吃惊地问道:“卡洛斯探长,怎么了?”

卡洛斯本来寡白的一张脸,现在已经斑斓得五颜六色,一会用法语一会又用中文地怒斥着:“疯了……疯了!……简直不…不可理喻!”

“你还想往哪跑?”他后头周习坤怒气汹汹地也追了上来。

卡洛斯连忙抓住严秉煜,转躲到他的身后:“快,快,帮帮,忙!”然后撒腿就跑,他其实早就知道周习盛没有死了,可是为了周习坤不将那些贿赂的钱拿回去,他是绝对不会先去开口提这事的。谁知道今天被逮了个正着。开始他还觉得周习坤是个体面斯文人,至少君子动口不动手。可周习坤一见到他就像一只疯狗,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这又是日本人的地方,自己要是和他打起来肯定会引起人的怀疑,所以这次他也只能先吃了这个哑巴亏!

严秉煜甚为想笑,他站在路中间伸出一只手臂揽了周习坤的道:“这是怎么了,生这么气?有火冲我发吧,别在这里惹事。”

“你让开!”周习坤早就不分青红皂白,眼里只有个逃跑的卡洛斯,紧盯着大力地就冲过严秉煜的防线。严秉煜紧拦住他腰,然后干脆双手抱了住,低声叫道:“习坤,习坤。”

周习坤怒喘着气,长手长脚地还在往那方向刨,浑身热气腾腾,怒气腾腾。在严秉煜的唤声下,才渐小了力度。严秉煜缓缓抽出一只手,放在他背上从上至下地抚:“好了好了,没事儿。你和他急个什么?”

周习坤在扭缠了一段时间后,忽然就不动了,他垂着脑袋盯了地面,逐渐听清楚了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眼前的画面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严秉煜抚了一下他的头发,手却被挥了开。只见周习坤站直了起来,两只眼睛看了看四周,扯正了一把领带,好像又若无其事了。

“需不需要我帮你去干掉他?”严秉煜说道。

“不用。杀**焉用牛刀?”周习坤道。

严秉煜笑了,拍了拍他胳膊:“我这把刀可一直为你磨好着,就等你的召唤呢。”

周习坤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深夜里,周习坤回到了苏公馆。他先喂了白闻生些藕粉,又松了他身上的束缚,抱着双双进了浴缸里。浴室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灯,白闻生背对着周习坤坐着,低垂着头,从脖颈到背脊弯成一道薄峭的弧线。周习坤用绞干了的毛巾,沿着那道弧线一下一下擦拭着。

“今天我看到周习盛了。”周习坤忽然道。

白闻生警惕地动了一下,却没有转过头。

“你放心,他不和我斗,我也不再和他斗了。”周习坤继续擦了一把。干毛巾在单薄的肩胛骨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嗯。”白闻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轻轻地答应了一声。他等了好一会,却没有听到周习坤再说话。他迟疑着缓缓慢慢转过头,却看到周习坤靠坐浴缸边,脸上神情木然,只有眼角沁着一滴泪,沿着脸颊静静下淌。

“怎么了?”白闻生心里钝钝发痛,他恨周习坤,怕周习坤,更加可怜周习坤。这几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种更多一些。

周习坤摇了摇头,他也说不清此刻自己内心是什么感觉。只是伸手搂住了白闻生将他贴在自己胸口,然后用两只胳膊紧紧地搂着,嘴里细细碎碎不断地嘟囔着:“不要,不要离开我……你不要走……。”

白闻生被他手臂勒得喘不过气,使劲往外拉着他的手道:“……习坤,放开……放……我,我不走……。”可是周习坤仿佛听不到,还是用力缩紧手臂,几乎要将人勒死在自己怀抱中,一边亲吻着他的耳鬓道:“……别走,别走好不好?”

“咳……咳咳……习,习……。”白闻生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倒,眼前那盏本就模模糊糊的吊灯,开始摇晃闪烁。他挣扎着一下抓住浴缸的边缘,可是那太光滑了,他抓住了又滑下来,悬空的两条腿在水里扑腾出了水花。洗澡水蔓延上来,呛进了口鼻里。他努力地回头望,发现周习坤也像是不要命了,箍着他一起往水里沉,整张脸都要浸进了水中。难道这算是“殉情”么?白闻生不想就这么死了,他拼了命,身体就像一条白鱼在水里挣扎。忽然他张开了嘴一口咬到了周习坤的胳膊上。

周习坤疼得顿时松了手,整个上身也滑进了水里,一动不动地浮着。白闻生好不容易才翻出了浴缸,又把周习坤给拖了出来。两个人水淋淋赤条条,重喘着气倒在冰凉的地面上,都动弹不得。

白闻生又急又气,一只手遮住了眼睛,低啜呜咽几乎哭出了声。

周习坤却笑了出来,笑得似要断了气:“你救我做什么?……我死了你不就可以走了……你个傻子,你个傻子……。不然我不会放你走的……。”

白闻生不说话,也说不出话,单用手遮住眼。周习坤也渐渐不出声了,而是翻趴过来,用手肘撑着地面一下一下爬到了白闻生的身边,用冰冰凉凉的唇,吻住了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排个雷,后文转折较大,也许挑战底线?

☆、72 善与恶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大家的支持所以小文星期三(也就是明天)要入v了,当天会更新三章~

希望大家能继续给咱鼓励~不要放弃咱和小弟~t t

周习坤清醒的时候无比温柔,可这样的温柔就像沉静的大海,看起来波澜不惊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掀起惊涛骇浪。控制情绪对他来说是越来越难,白闻生也越来越害怕。他觉得周习坤需要一位医生,需要药物。可只要稍一提起这个话题,周习坤就会大疯一场。不是去伤害他,就是伤害自己,久而久之白闻生也放弃了。

他被折磨得精疲力竭,每天夜里只要和周习坤同床共枕他都会失眠。因为周习坤会在梦魇里突然抱住他,或哭或闹,可怜得就像个孩子。白闻生很想从地方逃离出去,而且这也是他唯一的活路。可是自己若走了,周习坤会怎么样?他不敢继续想下去,因为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怜悯而放弃了自由。

而周习坤像是很清楚他这些心思,丝毫不愿意放松,只要出门就会把白闻生绑得牢牢,任何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时间流逝得极快,苏公馆从当时的富丽堂皇,现在却变成了老鼠蜘蛛和蚂蚁的栖息地。那些华贵的家具上,积上了厚厚一层灰尘。游泳池里浮起了绿藻,花园里的草地上更是荒草丛生。整栋房子透着一股灰暗yīn森的气息。

而周习坤并不在意这些,他总是穿着最光鲜的西服,同时也给白闻生穿得一丝不苟,让他陪着自己坐在后院晒太阳。周习坤不会伺候人,所以白闻生已经饿瘦得薄成了纸,完全脱了形,皮肤因为就不见光,所以也白得仿佛透明。

“我岳父他身体怎么样了?”白闻生躺在躺椅里,眼睛睁非睁看着远处院子外的几颗高树的方向问。

“好多了,有时候还可以下床走几步。”周习坤说。

“嗯。”白闻生也不知道周习坤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宁愿去相信,这样良心才能安稳些。

周习坤无所谓地笑着,一边咬着橘子汽水的吸管。他有时候觉得这样的生活好极了,有时候又会突然心里空洞得可怕,变得惶惶不可终日。

“你爱我么?”周习坤忽然问。

白闻生被问得一楞,诧异地看着他。

“你还爱我么?”周习坤又问了一边。

“爱。”白闻生终于从嘴里吐出了一字。

北风的呼啸声,预示着冬天过早的到来。秋天似乎只有短短的几天就过去了。

这一天周习坤一大早就出去了,白闻生一个人留在了家里。他昏昏沉沉,醒一时睡一时,一直到了中午。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人的走动声。他开始以为是周习坤回来了,可再一听却又觉得不对。那人走得极慢,沿着走廊似乎把每一间房都打了开。这显然不可能是周习坤。但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好几个月的时间,他都没有见过其他人。不论那个人是谁,他都感到紧张和不安。渐渐地,那人越走越近,终于到了自己所在的房门前。白闻生紧盯着门柄,眼看着它轻轻被扭转了动,门板也渐渐地被推了开。房间外站着的人影轮廓清晰起来,白闻生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见到的那个人竟然是苏时征。

苏时征看到白闻生似乎也很惊讶,在四目相接地怔了一会,他才一步一步脸上带着笑地走进了屋,站到了床边,从头到尾地将白闻生看了一个遍,目光盯在了白闻生手腕和床头连接的绳子上,然后道:“二姐夫,你怎么落得如此田地了?”

白闻生知道这话里的讽刺,同时也无法反驳,紧闭着嘴,低垂下了眼睛。

苏时征留着一个平头,穿着一件长衫,表情早已经不是当时苏三少爷时候的样子,眼里的是老成事故,眉宇间还藏着几分滑头,就像个街上的混混。他笑了笑,往床上坐了下来,伸手碰了一下白闻生的脸,道:“做了我大姐夫的禁脔,居然还知道害臊了?”

“你想怎么样?”白闻生拧着眉头问道。

“不怎么样,接你出去呗。这个家可就剩下我们啦!”苏时征道。

白闻生不相信他会有这样一份好心,无动于衷地低着头。

“怎么?你是不是被大姐夫操上瘾了,不肯走了?”苏时征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你真的要放我走?”白闻生问。

“当然。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欢大姐夫。虽然他把我弄得家破人亡,可我还是喜欢他。你留在这里,他就不会看我一眼。所以你必须走。”苏时征笑道。“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你现在一定很恨他才对,不如就把他让给我吧。”

白闻生疑疑虑虑抬起眼看向苏时征。

苏时征歪着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子晃了晃说:“我的车子停在外面了,趁着大姐夫没回来,我开车送你出城,以后都不要在来上海了好不好?”说着他弯下腰,刀锋落到了白闻生的手腕连接床头的绳索上,轻轻一划拉成了两段。然后用刀指着白闻生一笑道:“走!”

白闻生忽然明白了境况,即使他不想走也不行了。

屋子外很冷,白闻生裹了一件风衣,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地出了苏公馆的大铁门,他已经很久不没有出这个房子了,即使是现在他也觉得恍恍惚惚,像是在做梦。他隔着车玻璃,又望了一眼屹立在苍灰色天空下的房子,然后转过了头。他无法相信自己这是要离开周习坤了,也不知道这是值得高兴,还是该感到伤感。只是看着车渐行渐远,将苏公馆与那些回忆都留在了身后。

苏时征残忍地笑了笑,扶着方向盘道:“舍不得?”

白闻生不理他,单是看着窗外。

“看来你还真是爱上他了,可惜你爱得那个人根本就是狼心狗肺。”苏时征愤慨着道,可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他唱了半天独角戏也没啥意思,干脆闭上了嘴。

过了好一会,白闻生忽然道:“你要带我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苏时征说,踩了一脚油门将车越开越快。然后一边激动道:“你还算好,至少周习坤他还把你养在家里。可你知道这段时间我过得什么日子么?我他妈就像狗一样,还要乞求那些人从嘴边吐出点骨头给我!老子才是苏家的儿子,是堂堂正正的继承人!凭什么好处让你们这些外人占了!”

白闻生见他把车开得越来越快,简直到了飞驰的地步,自己坐都坐不稳了,急忙抓住了门柄道:“停车,你停车!我要下去,让我下车。”

“想下车?门都没有!”苏时征的表情又激动又疯狂,双手抓着方向盘,直将油门踩到了底。

“那你把车开慢一点,太快了。”白闻生在车厢里随着惯性左摇右晃起来。

“怎么,怕死了么你?哈哈哈哈,你他妈早就该死了!我爸就是看走了眼才会引狼入室,你说你对不对得起他?”苏时征回过头大笑着说,车子失了控,在道路上歪歪扭扭地蛇形。

白闻生已经没有心思和他辩论,睁大着眼睛盯着前方,眼见着车以飞般的速度冲向了一堵墙面。他惊恐地道:“小心,小心……!”

苏时征转过头,也大惊失色,猛打了一个方向盘可是早已经来不及,车子已经一头撞进了墙里。

巨大的震荡让白闻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等渐渐有了意识,才发现眼镜片已经撞碎了一边,而驾驶座上的苏时征还晕着不知道伤势如何。他忍着身上的疼,用力打开车门,跌跌撞撞地滚了下去。此刻车前盖已经被撞成了歪鼻子,里面还不断吐着浓烟。白闻生来不及喘平气,冲过去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驾驶室的门拉开,拽着苏时征的肩膀,好不容易把人给拉了出来。

苏时征额头上有一块伤,别处倒没见到哪流血。胸膛的呼吸起伏至少证明他还活着。白闻生注视了他良久,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逃跑的机会。没有周习坤,也没有苏时征能拦着他了。想到此,他连忙翻身爬了起来。虽然腿脚上还有伤痛,也顾不得了,摇摇晃晃地开始往前跑。可没有走出几步,他背后就被重重一撞,让他整个人一下趴倒在了地上。原来是苏时征醒了过来,他压在白闻生的身上,死死抓住他一边道:“还想跑?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想跑?”

白闻生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摩擦着向前爬:“你放过我吧……苏家是你的,我不会和你抢……。”

“那本来就是我的!”苏时征一手抱住他,一手往怀里掏。白闻生扭头一看,竟然看到他手里已经握住了一把黑亮亮的枪。

生死关头,白闻生也拼出了全身的力气,趁着苏时征在上膛的工夫,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翻扭了过去。两个人在地上缠到了一块,双方都用力地扭对着枪口,几乎是势均力敌的力量,可谁都支持不了多久。白闻生看着枪口擦过自己的鼻子,绝望之情涌了上来。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双手用力托着枪一推,而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响在两人之间。

时间在那一刻禁止了几秒。苏时征龇裂着双目瞪着白闻生,白闻生也看着他,不知道那一枪打在了哪里。而随后血便从眼前的那双眼里流了出来。白闻生张开嘴,手脱了力气,苏时征的身体已经重重砸在了他的身上。

☆、73、皆不见

周习坤在日落之前回到了苏公馆。他的车刚开进院子,就惊起一群栖息在花园茂密灌木里的黑鸟,呼啦啦地扑腾着翅膀飞窜向了灰蒙的天。他下了车,一动不动地呆望了一会敞开的苏公馆大门半晌,缓慢地抬起了眼看向关着白闻生的那间房的窗户,好像他不用进去,就已经猜到了里面的景象。接下来的一切,只不过算是将他所想的坐实而已。空荡荡的床,只落下了被割断的绳子,白闻生已经不知去向。

他没有发火,没有激动,而是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费了一番工夫才打燃了火机点了一支烟。周习坤皱着眉头对着那床重重吸了一口烟,随后竟然笑了一下,两指夹着烟像是喝醉了一般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二楼中央的一个露台。从那里放眼望过去,正可见苏家前院的全景。他用半支烟的时间才把四分五裂的思维拼凑在了一起,五味杂陈的感觉汇聚成了无措。因为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把白闻生找回来,二是就这么放了他。可这两条路,周习坤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最后,当烟烧到了烟尾,他抽无可抽的时候,脑海里绷紧的那一根弦忽然就松弛下来。他累了,懒了,想干脆就这么算了吧。

这一晚苏公馆里漆黑一片,就连平时亮的那么一盏灯的光也没有了。周习坤缩坐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不断地抽着烟,任由公馆里的电话,在空寂的大房子里回响了一整夜。

早上的时候,是吴偳把一身烟味的周习坤从楼道里拖了到了外面的太阳下头。他嫌弃地拿着手帕捂着鼻子,一边斜着眼睛看着周习坤说:“你居然还活着?我昨晚一直打你电话,你怎么不接?”

周习坤坐在早已经不喷水而是积满了灰尘的喷水池边,好半天才翻了翻眼皮,用哑着的嗓子说:“你找我还能有重要的事?”

“怎么就不会有了?!我跟你说,你家这次可是出大事了!”吴偳气得一手叉了腰道。

“啊。”周习坤不知道这家里还能发生什么更大的事,所以对吴偳所说的完全提不起兴趣。手摸摸索索地又开始在身上找烟。

吴偳一把抓了他的手:“你就别抽了。昨天你家发生啥了你知道么?你当做宝贝似的那个前二妹夫,把他小舅子给杀了。”

“啊?”周习坤有点没听懂地扬了声。

“啊什么啊?那人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么?你怎么就没看住呢!”吴偳痛心疾首恨不能揍周习坤两拳,当然他又不敢这么做。

“他杀了苏时征?……然后呢……。”周习坤低着脑袋说。迟钝的大脑还没将这一切事情串联上,不知道苏时征怎么又窜进来。

“这也就算了,他还去巡捕房自首了!”吴偳道。

周习坤一下将头抬了起来,看向吴偳:“他去自首了?”

“对啊!我昨天刚好去巡捕房碰到的,所以立刻就打电话来告诉你了。结果打了好多次你都不接。我害怕你也……出事了呢。”吴偳道。

周习坤一直灰蒙蒙的眼睛这会倒是亮了一瞬,他左思右想了好一会,才笑说道:“杀了人去自首,这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傻事。”

“亏你还笑得出来!我看他文文弱弱的,真想不到竟然还能杀人?”吴偳拧着眉头看了一眼周习坤道。

“他不可能是苏时征的对手。”周习坤一脸平静,笃定着说。

“谁知道呢,反正他承认人是他杀的了。牢饭估计是没跑了。”吴偳道。

“…………他不能去坐牢。”周习坤自言自语般地道。

“你想救他?我看还是算了。这个时候明哲保身。”吴偳说。

周习坤摇了摇头,忽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嘴里喃喃道:“我不能让他去坐牢。”说完他摇摇晃晃地就往屋子里头走。

“诶,你倒是听没听我说话啊!”吴偳立刻也追了上去。灰扑扑的大屋子里,他看到周习坤坐在椅子上,使劲地拨转着电话,然后又气汹汹地将听筒一撂。

“怎么了?”吴偳站的远远犹豫着问道,他还真有点被这疯了似的周习坤吓住了。

周习坤重重将手一拂,电话一下砸到了电话,双手撑着放电话高桌,重重喘了几口气:“不接电话?拿我钱的时候怎么又动作那么快?!我就不信,世界上还有人跟钱过不去的!”

吴偳笑了一下:“就是,就是,你先别急,我们从长计议再说吧。”

“你先陪我去巡捕房走一趟。”周习坤道。

“好,陪你去就是了。”吴偳挠了挠额头,爽快着说道。

周习坤急着想见白闻生一面,这本来是塞点小钱就能摆平的事。可是到了巡捕房,他和吴偳却被几个虾兵蟹将拦在了门外。

这些人周习坤向来不屑于打交道,眼看他们在自己面前装起了大爷,火蹭蹭就冒了起来。好在吴偳在那暗劝着,并且拉来在里面办事的朋友交涉。

那朋友倒是又客气又为难悄悄说:”上头交代过了,无论是谁都不能见。”

“这上头是谁……?”吴偳小声问。

朋友嘿嘿一笑,将头摇了摇:“上头还有上头,这事估计大了。”

“呵。”周习坤在旁一听,冷笑了一声,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他开始没有细想过这些问题,想来想去也就觉得是卡洛斯在伺机报复。周习坤干脆越过了他,直接去找皮尔先生。可谁知却得到了皮尔暂时回国了的消息。以前的所有人脉突然就断了,恰好而又干脆得就像个早已布置好了的陷阱。

周习坤灰头土脸地打道回府。没有白闻生的苏公馆,当真是没了一点生气。秋风从被风吹得啪嗒作响的窗户夹带着枯坏的落叶灌入空空寂寂的走廊。周习坤靠着门板,看着那个曾经禁锢白闻生的房间,空荡荡的床,周围堆散着两人衣物,还有吃完没吃完的食品以及生活用具。钉在窗户上的木板横斜着,只透露出两线白光,照在yīn暗的地面上。这里如此肮脏,他曾经没有发现,只是一心要把他以为的“爱”锁在这里面,只觉得那样就可以了。可恍然回过神时,他几乎都想不起来,当初自己是如何产生如此疯狂的想法,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而现在的事实是他已经这么做了。

他背贴着门慢慢地滑坐到了地上,痛苦地捏住了眉心。他心中忽然生起了一种恐怖的感觉,那就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怎么越来越像周习盛了?想于此周习坤突然打了一个冷噤,不禁团起了开始瑟瑟发抖的身体。他的脑袋里就像有一列火车碾压着回忆轰轰隆隆的开过,闹哄哄,吵哄哄,这边是大哥,那边是白闻生,还有苏时瑛,苏时征。这些画面纷至沓来,又碎成一片一片的完全拼凑不起来。

“我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他忽然茫然得如同失忆,喃喃自问着。可是随后他有一把抱住了自己头,大声道:“我没错,我没错……是他们要害我,是他们……。”

太阳逐渐西下,苏公馆里yīn暗了下来。周习坤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苏公馆前面的楼梯上。吴偳正站在他身边一边抽烟一边连连叹气地看着他。

“我怎么在这里?”周习坤痴痴愣愣地问,抬起手揉了揉自己脑袋。

“你认得我是谁了?”吴偳语气不佳地回问。

“当然。我还能不认识你?”周习坤要从地上站起来,却晕晕乎乎还没站起来就又坐了回去。

“刚才你可就不认得,居然还打了我一拳。”吴偳揉了揉脸颊,那处果然有点红肿。

“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了。”周习坤盯着他的脸,怀疑地看了又看看。

“打完了你就不认账了!?”吴偳气道。

周习坤皱着眉头又使劲想了想,可无奈脑海里白茫茫一片,愣是连一点印象都没有。不仅这个,他连自己怎么会到苏公馆来都给忘了。

“算了算了。哎,我看你也是最近给急的。”吴偳害怕周习坤想多了又要发疯,连忙打断他道。

周习坤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吴偳转过身坐到了他的身边,手肘撑在膝盖上往嘴里送了一口烟,看着天边道:“我看你还是别管那个白闻生了。反正你和苏家也没多大关系了,何必去趟这个浑水呢?”

“可他因为我才变成这样。”周习坤眼神清明着道。

“啊?为什么?”吴偳不明真相,愣问道。

周习坤不可能和他说清楚,盯着地面也没吱声。

“这次真的不那么好办啊。别的都好说,可关于白闻生那些人真是一点口风都不漏。我让我爸去问过了,我爸说这次是有人要专门对付他呢,所以都打点过了的,你还是放弃吧。”吴偳侧头看向他劝说道。

周习坤还是没有说话,心里却在细细思忖着他的话。别人都以为白闻生是得了传染病的,谁会费这么大劲去对付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苏时征不是和周习盛在一起么?难道这又是他搞得鬼?因为自己要杀他,所以如此报复?这样想似乎挺合情合理。周习盛知道白闻生生病时假,所以让苏时征去将白闻生放了,可两人却在路上打了起来,白闻生错手杀了苏时征。

想于此,周习坤噌地站了起来,抬脚就走。吴偳要抓他却抓了一个空,连忙道:“你去哪?”可周习坤回也不回答他,已经快步走得很远了。

☆、74、立地佛

周习坤在满上海地找周习盛。秉着知觉,他总是觉得周习盛一直就在自己身边,而且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的行动。可是反过来要去找他,却又是大海捞针一般。怒气在周习坤的体内就像潮水一般,不断升升涨涨,找不到途径发泄。上海这个地方,有时候让人觉得自己可以只手通天,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与此同时,它也能轻而易举地将人推入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周习坤一直觉得地狱既然没有收自己一次,那么就很难进去第二次。老天爷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而挡道的唯有一个恶魔,那是生生世世纠缠他的梦魇。

可最后他终于打听来周习盛的消息,原来他离开上海去庐山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周习坤满揣着愤慨落了空,顿时狂乱了起来,因为这样一来,这事显然和周习盛是没多大关联了。可是除了他还能有谁,还能有谁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白闻生音讯全无,只在梦里频繁出现和苏时瑛连同苏时征一起,惊扰着他每一个夜晚。每次惊醒他只能以几乎将人掐死的力气紧紧抱住杜小明。可这远远不够,远远填不了他心里面的那个深渊。他心底里其实有个人的名字,可是一直不敢去想,不敢去仔细思考。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先去试试了。

坐在严秉煜的小公馆里的时候,周习坤已经瘦了好几圈,眼睛里布满着红血丝,形销骨瘦。严秉林却是气色极佳地坐在他对面,一脸笑吟吟地说:“我哥他不在,去南京了。”

“这样。”周习坤点了点头。自从严秉煜那次“告白”,两个人就没怎么见过面。周习坤对他心里有了提防,所以一般不会主动找他。严秉煜在这个时候突然去南京,周习坤有点怀疑,感觉这是故意躲着自己。

“周哥,有什么事你别急。我大哥很喜欢你的,你只要提出来,他一定会帮你办到。”严秉林笑得诡秘,说道。

周习坤笑了笑:“你大哥的确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我大哥对你可不止是朋友吧。”严秉林站了起来,绕到了周习坤的身边,弯下腰来忽然换了一种语气道:“你就别装傻了。你以为我大哥会平白无故地对你那么好?有去无回,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吧?”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大哥说的?”周习坤心里咯噔了一下,面色却不改地问道。

严秉林微微一笑:“谁的想法不都一样么?你是个明白人,何必让我把话说那么清楚。好了好了,我也该出去了。你可以留在这里等我大哥,顺便想想清楚。你能拿出什么回报来?”说完他冲周习坤晃了晃手,然后插着口袋笑着离开了。

周习坤睁大着眼睛,僵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想来想去都觉得荒唐,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他们以为拿个白闻生就能要挟自己么?

大不了,不管了。

他笑了,可眼角却不知不觉湿润了。周习坤像是害怕自己会改变心意,急忙地站了起来,大迈步地离开了这栋房子。

可等他刚走到前院里,忽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从身后的房子里传了出来。周习坤脚步一顿,缓缓地回过头来,那栋本来不高的小楼,此刻却像泰山压顶,不但高耸入云,还在向他的方向倾塌。周习坤控制不住脚步地开始往后院走,在绕过房子侧壁后,他发现那哭声就是从一楼第二个房间里传出来的。

周习坤几乎是屏息凝气,以做贼的心态,不敢却又渴望地站到了那个房间的窗户后面,一点一点地抬起眼往里头看去。

这是一间佣人居住的房子,一个丰满的女人正解开自己胸前的扣子,亮出肥硕的□凑到了她怀里哭得正嘹亮的婴儿嘴边。婴儿呜咽了一声,白胖胖的脸上还挂着泪,嘴巴却嘟着开始吸吮起来。

周习坤张大了嘴,几乎惊呆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只是个极为普通的孩子,身上既没有标上姓,也没有标上名。他有可能是任何人的孩子。可是周习坤却在看他的第一眼,就被一种强烈的感觉套出了。

喂奶的女人也许是觉得窗户边有些动静,抱着孩子侧过了身。周习坤立马低下了头,大喘着气坐在了一团枯草里。然后在女人开窗户的工夫里,猫着腰头落荒而逃了。

周习坤跑得很快,即使离严家的小公馆已经有好几里地了,他还在跑。直到跑不动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朝着来时的路看了半天,好像那孩子在一直追着他,会爬过来捉住他的脚腕。而路的尽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周习坤像是松了一口气,而下一秒身体也软了,他的双膝一下栽到地上,一手捂住嘴就开始嚎啕般的哭了起来。这孩子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周习坤几乎不敢去想,一想就是个黑洞,让他要掉到无边的深渊里去。原来一切都错了,错了!从何错起,虽然无从去追溯,可是如今自己的手上已经沾满了自己亲人的血。他哭到断气哽咽,胃突然痉挛抽搐起来,身体里的污秽连同眼泪一起涌了出来。

晚上的时候,周习坤把一个箱子推到了杜小明的面前。杜小明一楞,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周习坤勉强地笑了出来:“这是什么?”

周习坤沉默着把箱子打开,里面放了几根金条还有一叠叠捆扎在一起的法币:“你带着这些,今天晚上离开上海。”

“为为什么?”杜小明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不要问太多。你到了外地再把金条换成钱,慢慢着花,别太招摇了。”周习坤很是冷静着道。

“我,我不需要钱。”杜小明急道。最近周习坤的异常他也看在眼里,也多少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可事态似乎比想象的更加严重。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独自离开上海。

“哎,别哭了。你留在上海也没有用。我在银行的钱现在都没法动,只有这些了,你要用不完就当给我存着。”周习坤尽量地笑,声线却在发抖。

杜小明哽咽地哭出了一声,立马地用手捂住了嘴,眼睛成了汪汪的水泡:“那你一定要来找我……。”

“你放心,拿着我这么多钱,我还能让你跑了?”周习坤扯着嘴角轻松似的道。

可是杜小明笑不出来,戏里面这样的场景简直是永别了。

当晚,周习坤果然把杜小明送上了火车。火车长鸣着,带走了泪眼婆娑的杜小明。这会儿他真是孤家寡人,两袖清风了,他坐在火车站里的长椅上,感觉腿脚都在发软,半天也没能站起来,无论怎么想这个决定都是太疯狂,太荒唐了。周习坤呆坐成了木头人,脸上布了一层水光,十足地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到了第二天,他还是去严秉煜那儿。只是没有勇气直接进门,而是无措地绕着那栋房子一圈一圈地挣扎。其实自己大可以选择和杜小明一起一走了之!可走又能走多远!白闻生真的不去管他?!儿子也不去管了?!他这样一想,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苏时瑛的脸,白兮兮还流着血。在思想又要扭缠在一起几近崩溃之前,他终于是按响了大门的电铃。

一个仆人满脸笑容地开了门,将他领到了客厅。如坐针毡地等了好一会,严秉煜才从楼上下来。他穿着丝绸长袍睡衣,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倒是精神,看到周习坤就笑说道:“我昨晚才从南京回来,听秉林说你昨天就来找过我?”

周习坤勉强一笑点了点头:“是。我有事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严秉煜端起仆人送来的茶水,低头喝了一口。

周习坤知他是故意在装蒜,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就是关于白闻生……。”

“你想救他?”严秉煜放下杯子,一脸泰然地问。

周习坤点了点头:“不知道能不能?”

严秉煜笑了笑:“这是他自首,若是要放了好像说不过去吧?何况,如果他去坐牢,那么贷款就偿还不上,我们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苏家。不好么?”

周习坤哑口无言,半天没有接上话。

严秉煜换了个位置,挪坐到了周习坤身边,意味深长笑道:“再说,他可是我的情敌之一,我为什么要去帮他?”

周习坤眼睛直直盯着茶几,喉结慢慢滚动吞咽了一口口水,眉头皱动了一下道:“不是这样。其实我对严兄,也是一直爱慕有加。白闻生毕竟与我曾经是连襟,我也实在不愿意看到苏家败落。”

“果真?”严秉煜笑着眉眼,嘴角微微一挑。

“………………嗯。”周习坤想表现出镇定,可是内心又实在是恐惧,所以表情僵硬,口舌也不灵便了。

“白闻生于我来说,没有任何瓜葛。但是为了帮爱人,那又不同了。是不是?”严秉煜小声在周习坤耳边说道,手指轻轻撩过他的鬓角。

在细微的触动下,周习坤打了个大大的冷战,眼里神色慌乱了。他可以算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最怕的就是这档子事。他几乎要临阵退缩,可是退又能退到哪去呢?平息了一会在惊吓中噗通乱跳的心,他才慢慢开口,看向严秉煜道:“嗯,请严兄你一定要帮我。”

“那不如先预付点押金给我,你跟我上楼来。”严秉煜起了身,拍了拍周习坤的肩膀。

☆、75一场劫

严秉煜脱了他的外套还有裤子,身上单留着衬衫,衬衫边缘恰好遮在他的腿根。周习坤像个木偶似的倒在床上,胸腔里却像擂鼓,不断地剧烈起伏。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是事到临头,他就真不知道手该放哪,脚该放哪了。他想对方给自己一个痛快,干脆点速战速决。可偏偏严秉煜并不心急,反而是欣赏似的看着此刻紧张无比的他,笑着道:“怎么?害怕了?我不想逼你,要反悔还是来得及。”

周习坤晃了晃头,目光一直锁在顶上的帘幔中央,喘着气道:“没有,你快点好不好?”

严秉煜忍不住笑出了些声音,俯□抓住了周习坤的一直手道:“你这是忍不住了,在催我进去么?”

周习坤连忙又摇了头,可随即却换做了点头。他感觉自己是在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而又不得不做下去。

“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你亲口告诉我啊。”严秉煜抓着他的手,贴往了自己腿间,隔着西装裤,带着那只手慢慢地旋转抚摸。周习坤的手心就像被炙烤着,分明感觉到那处硬挺成柱。他想把手抽回来,却又不能,干涸的嘴张了一次没有出声,又张了一次,才终于道:“……要。”

严秉煜长叹了一声,跪直在了床上,不弃不舍地执着他的手,道:“那你过来,亲自放他出来。”

周习坤感觉到了无限的羞辱,他以为自己做不到,可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跪坐起来双手颤颤巍巍地解开了严秉煜的皮带,拉开拉链让西装裤滑落到床上。在一根手指扯下底裤时,闭起了眼睛。

严秉煜让周习坤跪趴了下来,以这个视角,他正可以看到衬衫后撅起的两瓣圆白的屁股。摆出这么个羞耻姿势的人曾经是不可一世的,恨不能把天下所有人的感情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他现在的表情越是羞愧难当,严秉煜就越觉得兴奋不已。他故意用伞头戳弄周习坤紧闭着的嘴,分泌出的透明液体,蹭了对方一下巴。这感觉美好得让人叹息,他忍不住弯腰一巴掌重重拍在一边的臀瓣上,然后捏住了周习坤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道:“张口嘴。”

周习坤皱眉闭上眼睛,强迫着自己分开牙关,随即一根粗圆的柱状物带着浓烈的男性气味就冲进了他的喉咙。周习坤忍不住地作呕,可又退无可退,因为头发已经被人给薅住了,并且重重在往下摁。眼泪和口水都被逼迫着溢了出来,周习坤想不通自己为何会沦落到这一步,白闻生也好,孩子也罢自己难道还能放不下?这个世道本来就这么残忍,弱者就是该死,自保本来就是本能。疯了,疯了……他觉得在此之前,自己一定是中了邪。他不甘心,不甘心一无所有。周习坤彻底混乱了,到底什么是错,什么是对,这个界限到底在哪里?

严秉煜的冲撞无休无止。周习坤的口腔下颌已经麻木,喉咙里是刀割的痛,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退了出来,而自己的嘴里满满都是苦涩的味道。他想去厕所大呕一场,可是对方没有给他时间,就把他的身体仰翻到了床上,让两只脚大大地分张着。一根热乎乎湿漉漉的东西正抵着自己的股间,欲进不进地戳弄。周习坤反应过来,从内心恐惧地惨叫出了一声:“我不要……不要……算了算了!”

严秉煜喉咙里闷闷笑出几声:“我们不是情投意合么?别怕我不让你受伤就是了。”

“不行,我受不了这样。”周习坤真心发慌了,忍不住地把恐惧都说了出来。满是汗水的手,揪着床单。这是他最最害怕的事,最最想避开的事,为什么要去承受?

“新娘子头一遭,这一关总是要过的。你忍忍吧。”严秉煜不想再多说下去,扳住周习坤的肩膀,对准了不由分说猛然就是一顶。周习坤又是叫又是哭,还扭着屁股要躲,这些都不是他的本意,可偏偏控制不住。

严秉煜血脉喷张,巴掌连连拍在周习坤乱晃的屁股上,看着刚进去一小截的器官被挤了出来。雪白结实的屁股摩擦着紫黑的器具,看上去简直就是邀请。他干脆摁压住了周习坤的双腿,全力一顶,周习坤整个人被撞到了床头,无路可退,他手拍打着床面却使不上别的力气,只能任由那凶器开辟甬道完全嵌了进去。

以后的一切周习坤都记不得了,反正就是一阵阵的昏天黑地。内脏像被搅在了一块,先是屁股再后来全身都疼麻了。他闭上眼,脑海里出现的却都是周习盛。是周习盛在抱着他,箍着他,进攻着他。周习坤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大漩涡里,开始疯狂哭叫。严秉煜被这毫无情调的嘶哑干吼吵得心烦,干脆顺手拿过了一只周习坤的袜子,塞进了他的嘴里。到最后,才把湿漉漉的袜子给抽了出来。而周习坤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了,像是傻了似的依旧是大张着嘴,底下那也合不拢,白色的浊液,汩汩地往外冒。

“真是没用。”严秉煜粗喘着气,笑骂了一句,把周习坤拖揽进了怀里,一根手指探了进去,热热乎乎粘粘稠稠地直搅。随即周习坤的喉咙里溢出了如蚊子般带着哭腔的吟声:“哥……哥……别弄……放过我……。”

严秉煜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这不是在叫自己。

周习坤在梳洗完毕以后,穿着俨然地坐在了床头。他很要脸,所以一直没有去看严秉煜。屁股里的感觉怪怪的疼,让他也坐不安稳。

“以后你就住我这。”严秉煜系着领带一边说。

“……好。”周习坤心理上有准备,面无表情答应了道。

严秉煜穿戴好了一身,走到他面前,笑道:“走,我带你吃饭去。想吃什么?”

“都可以…。白闻生那……?”周习坤抬起眼问道。

“这是你放心,答应的事,绝对做到。”严秉煜将周习坤牵了起来,带着他先是去吃了西餐,然后又去了百乐门。

周习坤在人多的地方简直感觉羞愧难当。他心里有鬼,所以总觉得所有人都偷偷在看自己,讥笑他。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算了。严秉煜一如往常,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亲热。可是周习坤却感觉他看自己的每一个眼神,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不寻常。他坐就像个石雕一般坐着,额头上滚滚冒出热汗。

“要不要去跳舞?”严秉煜侧头看着他道。

周习坤僵硬地晃了晃头,眼睛不能与他对视。

“那喝一杯?”严秉煜将手上的杯子递了过去,手无意间轻轻碰到了周习坤的。谁料周习坤竟然大反应地挥起一掌打开他的手,杯子“哗啦”碎裂到了地上。

声音吸引了邻桌几个人的目光,周习坤也像是醒了,兀然发现了自己失态。他尴尬地看了严秉煜几眼,一脸羞愧难当和不知所措。不等严秉煜说话,他就很快地站了起来,转背逃似的从人群钻了出去。

严秉煜并没有去追回他。周习坤沿着马路,一阵阵地大风直往他脖子里灌,这风吹得他清醒了许多。他早已不相信有什么救赎,只相信自己。他的心还没有死,只要还活着,也未必不能扳盘。

在街上兜兜转转了好几圈以后,周习坤还是回到了严宅。严秉煜像是早已经料到他会回来,坐在床头一派平静地看着他。周习坤洗了一个澡,穿上了浴室里放着的一套专门给他准备的新睡衣,坐到了严秉煜的身边,摆出了一个笑脸,说道:“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我能理解你。”严秉煜满意地笑着,用拇指揩了揩周习坤的唇角。“是不是拉不下脸?”

“不,不是。只是不太习惯。”周习坤道。

严秉煜用手指往他嘴里抵:“这么说,以后习惯就好了?”

“嗯……。”周习坤似回答似呜咽地发出了一声,随即吮住了严秉煜的手指,舌头缠绕一边舔舐,一边抬起了眼看向严秉煜。

严秉煜凝视着他,感觉眼前人表情极具着诱惑力,指尖的j□j一直钻了心,声音也不由得黯哑了几分,道:“这就乖了。明天白闻生就可以放出来,你去看看他。”

周习坤眼睛微微亮了,却不好做出别的表情。白闻生他想见,又怕见,心情便愈发的沉重。后半夜,他又做起了噩梦,浑身冒着冷汗在严秉煜怀里直发抖。惊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严秉煜并没有睡着,而是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

“做噩梦了?”严秉煜揉了揉他的头发,他最爱看周习坤此时脆弱无比,纠结恐慌的模样。这与他平日里的猖狂和不可一世对比起来,有惊人的反差美感。

“嗯。”周习坤虚脱着,一丝两气地回答道。

严秉煜低下脸,和他眼对眼鼻对鼻,弯着唇角道:“做了太多坏事,良心不安?”

周习坤并不承认,可事实上就是如此。白日时他可以装作残忍无情,到了晚上却自己骗不了自己。他偏过了头去,心虚不已。

严秉煜手抚摸着他的腰道:“你不是个好人,我也不是。所以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就算以后下地狱,也有我陪你。”

“是。”周习坤闭上眼,从心底由衷地道。

☆、76 最无缘

周习坤脚上是崭新锃亮的皮鞋,身上是挺括的西服,打着一条黄色的领带站在铁栏后头,从穿着深色制服的看守,挥了挥手道:“把门打开。”

“是咧。”看守恭恭敬敬连忙将门上的锁链取了下来,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呵呵地道:“您请。”

周习坤纹丝不动地站着,冲那人抬了抬下巴,两指夹着一张钞票亮到了人眼前。看守的表情就像一只摇头摆尾地哈巴狗,一把拿住了钱:“谢谢爷,谢谢爷……!那小的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招呼我一声就行!”

“去吧。”周习坤道,一双灰溜溜的眼睛却隔着灰青色冰冷的铁栏一直看着牢房里那yīn暗角落里蜷缩着睡觉的人。好像有一个星期没见了,又或者是一个月,半年?他有点记不清了,因为一切都变化的太快。

白闻生,白子卿。周习坤好像从来没仔细去考虑过这个人会在自己生活中留下多少痕迹。因为一直以来他才是主导者,掌控者。白闻生只不过是他情感上的点缀,达到目的的工具。而现在呢?他对自己又意味着什么?

周习坤觉得嘴角有些苦涩,他没有继续再想下去,而是大步迈到了那人的跟前。脚步声,并没有唤醒白闻生。他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痕,在牢房里应该没有受到太大的苦。困扰他的,只有他自己的良心而已。

周习坤注视着他,深深皱起了眉头,抬脚便往白闻生身上重重一踢,并大声用嘲讽口吻道:“还睡?真是什么情况下你都睡得着啊。”

白闻生被惊动了醒,他一脸慌神,抬起头眯睁开了眼睛直直看着周习坤楞神,似乎还没有从梦里头走出来。

周习坤与他对视着,拧着嘴角笑了笑:“你不是想跑么?怎么跑到这种地方里来了?”

白闻生又注视着他,并没有去听他说什么,只是反反复复地看,想要确认这不是梦,都是真的。在牢房里度过了这么些日日夜夜后,他终于又见到周习坤了。

“是你?真的是你?”白闻生几乎要喜极而泣。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为苏时征偿命,所以能在死前和周习坤见一面也是好的啊。

“你以为还能有谁?”周习坤却没有好语气好脸色给他,冷冰冰地道。

白闻生笑着摇了摇头,眼里头的眼泪也顺着流了出来:“我怕我见不到你了。”

“呵?你还能想我?想我你怎么要跟着苏时征那小子跑啊?怎么?被他骗了?你被他害得还不够,宁愿信他,也不跟我?”周习坤愤愤着道。

白闻生感觉到了周习坤脸上过于夸张的气势凌人。他微微一楞,心里也顿时满是愧疚,对周习坤,也对苏时征。

周习坤由不得他发愣沉默,气哼哼地掰过了下巴,盯住了那眼睛。白闻生的眼睛空洞清澈,是被水刚洗过的黑曜石,倒影着自己影子。他看了半会,控制不住地甩开了手,站了起来,所有的台词都被剪掉了,只留下最后一句:“走啊,你还想留在这里头过年不成?”

白闻生当真以为周习坤是因为自己的逃跑而生气,所以没有过多思考他说的那些话。不生气也不欢喜,只是坐在地上纹丝不动地道:“我不能走,我杀了人的。”

“你傻啊你?”周习坤青白着脸,这会是真的肺要给气炸了,一脚踢在白闻生腿上:“走!你要不走,我就把苏成泰那个老家伙丢到大街上睡去!”

白闻生脸色一变,惊恐看着周习坤。

“不信?”周习坤立马转了身,还没走出几步,白闻生就扑了上来,抓住了他的脚踝,一边道:“我走,我走!”

深秋的阳光没有温度,却很刺眼。白闻生久违了这颜色,久违了自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也许是因为周习坤现在的态度,也许是因为作为一个杀人犯他一直在良心上受到深深的谴责。他从前很恨周习坤的一些行为,可现在,其实自己与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路沉默后,车终于停了下来。周习坤一句话也没有说,打开车门,带着白闻生往一栋房子里走。白闻生左看右看还在疑惑这是什么地方,突然一个重量扑挂到了他的身上,熟悉而欢快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里:“阿生,阿生!!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白闻生低下头,看着正抱着自己腰的苏时婷,嘴角缓缓笑了出来:“阿婷……。”

“你到底去哪了?”苏时婷皱着眉头,一副不高兴地样子道。

“我……,我去办了点事。”白闻生道。

“那都办完了么?”苏时婷又问。

“嗯。”白闻生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周习坤,心下想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周习坤叼着烟,喷吐着烟雾,一脸看不惯的样子,开口说道:“你们一家人在这好好呆着吧。苏成泰也在楼上,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打算把他们都轰出去。”

白闻生低下头微微笑着,手掌轻轻抚摸着苏时婷的头发。他知道周习坤嘴上这么说,可未必真能这么做。以后无论如何,自己都会尽量补偿他们,算是赎罪吧。

周习坤在墙上碾灭了烟,忽然道:“我走了。”

“你去哪?”白闻生惊讶问道。他以为这里不是自己与周习坤的家么?

周习坤笑了笑:“你们是一家人,我算什么?走了。”说完,他将头一甩,大步地就往外走了。白闻生抓不住他,只能看着他坐上了车,随车消失在视线。周习坤好像有点奇怪,到底是哪里奇怪白闻生说不上来。好像突然一下,把你们,我们分得特别清楚。开始自己是我们,现在成了你们。

严秉煜回到家走进房间,就看到周习坤坐在了里面。他还是早上出门时候的打扮,长长的腿高高搭在桌子上。

“回来了?”严秉煜道。

周习坤将目光转向他,然后“嗯”了一声,又把目光转了回去。

严秉煜嘴角弯起了一个极大的弧度,走了过去靠坐到了周习坤脚边的桌沿上:“不和他多聚一会?”

周习坤眼角下的肌肉跳了一下,冷笑了声:“这有什么好聚的?”

“这不是怕你里还是挂念着么?”严秉煜笑着弯腰拍了拍周习坤的脸。

周习坤捉了他的手,斜过目光看向他:“我就不能以后心里只挂念你了?”

“那,自然是最好。”在对上那个目光的时刻严秉煜几乎是在那一瞬屏了息,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那细微却连续不断地抽跳悸动。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就好像对一件艺术品的狂热迷恋,早已经不在于那样东西本身。他细细看着那双眼睛的轮廓,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玄机,让人无不为之疯狂。有时候明明是那么多情而天真,可同时又是残忍和冷酷的。是冰里头的玫瑰,也是带着火焰的蝴蝶。要得到就必须敲碎了融化了毁灭了,才能捏在手中。

“别人,你也可以挂念着,可只限于此。”严秉煜反捏了揉一下他的掌心道。

周习坤很快松开了手,心里头还有身上都是虚飘飘的,落不到地上。他觉得自己应该恨严秉煜的,可是却又不知道怎么去恨。就像一场游戏,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就算严秉煜碰他,也不知道是恶心还是麻木。

周习坤光溜溜地被压在了书桌上。书桌是红木的,桌面又光又滑和他的背相互熨帖,从冰凉到有了热意,留下了湿热的汗痕。这次他没有因为恐惧而叫出声,从头到尾都是咬着牙,憋在了心里。他感觉自己掉入了一片走不出去的森林,在突兀的刺激与疼痛中,他选择站在了原地。

严秉煜在激烈的冲撞后,覆到了他的身上,一边又一边地亲吻他的眼睛。以交合的姿势保持在了书桌上许久。这样的安静,更能感觉到周习坤体内的热,还有血脉相连,脉动相辅。现在的还不够,还不够……只有把他捏碎了才能相溶到一起。

77-82

☆、77 无可遮

周习坤一睁开眼,眼前就晃过了一道白光。他睁大眼,顿时察觉到了身体上的异样。手脚不能动,是被人以“大”字形绑着的,而脸上还有下腹都有一股凉飕飕的感觉。他强低下下巴往下看,发现是脸上还有身上都让人抹了泡沫。

“你干什么?!”周习坤浑身一抖,与此同时一丝尖锐的痛也传了过来。

“别动,你看,会受伤的。”严秉煜语气平淡地道,把沾了点血的手指伸到了周习坤眼前。

“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周习坤怒张着眼,失控地吼问道。

严秉煜笑了,在暴怒的周习坤面前,他的表情显得尤为亲和,就像个和善的哥哥。他亲吻了一下周习坤的额头,温柔道:“让你更漂亮。”

“滚蛋!”周习坤怒不可遏,手脚因为愤怒不停地扯拽着绳子。可当冰凉凉的刀锋贴在了他的腿间,他便是动也不敢再动一下了。

严秉煜挽着衬衫袖子,一手拿着锋利的剃刀,活脱脱就像个雕塑家。他爬在周习坤的腿间一点点完成他的杰作。银色的刀刃轻轻一划,湿漉卷曲成缕的耻毛就被齐割了断,露出一块没有见过天日的细嫩皮肉。严秉煜很是利落,不遗漏任何缝缝隙隙。而周习坤的身体虽然隐约发着颤,可却不敢任意妄动。整个身体的肌肉都绷得紧致,只有那根东西在少了掩护后,低落得垂头丧气。其实它已经很久没有精神抖擞过了,永远都是缩成一小团,像是受了惊吓。

周习坤闭着眼睛,鼻翼翕动着很用力地喘着气,他总觉得自己一会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此昏死过去。他是真的被彻底剥光了,连同最后一丝遮掩,如此丑陋地横陈在人眼前。重新得到生命后的这些时间里,是他在不停地在一层层包裹着自己。用婚姻,用金钱,用地位!现在就想抽蚕丝似的,把他细心编织好的一切都毁了,只剩下这具对自己来说毫无一用的身体。

严秉煜用软布给他擦拭了干净,端着一面镂花的西洋镜子给周习坤看。周习坤垂着眼睛,对镜子里的自己毫无兴趣。刚才严秉煜剃掉了他留的一小排胡子。在他眼里没有了胡子的自己,一定和女人差不多。严秉煜却反反复复地看他,对自己的杰作满意极了。如今的周习坤就像个瓷人,是要人来保护的,是供认欣赏的。

周习坤一直到晚上吃饭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今天严秉林来了,他见到与平时不同的周习坤,也忍不住时不时地多看他几眼。对于周习坤来说,这些目光和刀子差不多,他把目光越压得越来越低,最后干脆盯着碗里的饭粒发起了怔。

严秉林夹了个虾球放在嘴里,又一次地瞄了一眼周习坤,一开口丝毫不给周习坤留面子的说:“我就说以前看起来怎么就是有点别扭?现在就对了嘛。还是不留胡子的好。”

严秉煜笑微微地道:“什么叫别扭?明明都好看。”

“啧啧,酸掉大牙了。还真像是给我讨了个嫂子。”严秉林做出了个酸溜溜的表情,一双眼直盯着周习坤,极想在他脸上找到羞恼和愤怒。

可周习坤目无表情,低着下巴森森地看向严秉煜。严秉煜连忙道:“好了好了,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吧。”

他这么一说,严秉林就真闭了嘴,可是也没好好吃饭,筷子戳在碗里,挑衅似的将目光黏在了周习坤的脸上。

周习坤没心情和他计较,扒拉了几口饭,放下碗就上楼去了。

严秉煜觉得有趣地笑了。周习坤要是真生气了的话,他倒是很想去哄哄,这简直是头一次尝鲜般的美差事。

“哥,我觉得你可得当心着点,这人不是省油的灯,别被勾走了魂都不知道。”严秉林目送走了周习坤,煞有其事地说道。

“家里倒是不缺这点油,就怕他不烧起来。”严秉煜将筷子伸向了一盘绿油油的炒韭菜一边说道。

严秉林想了想,也笑了起来。两兄弟不紧不慢地吃完了这餐饭,又说了好一会话,严秉林才离开。严秉煜上楼回房间的时候,周习坤背对着门睡在了被子里。严秉煜没有理他,而是直接先去了浴室。他刚解开衬衫纽扣,一转头却发现周习坤神不知鬼不觉地杵站在了浴室门边上,他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穿的是衬衫和西装裤,脚却是没穿鞋袜直接踩在地上,手里还攥着把剃刀。刀很小,但是刀刃磨得锋利要划破皮肉是轻而易举,可要杀人,除非是凌迟了。

“怎么了?”严秉煜也没大惊小鬼,脱下衬衫放到洗面台上一边问道。

周习坤没有回答,而是目光黑沉沉地注视着手里的刀。然后鬼使神差似得将刀刃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严秉煜屏住了气息,刚想要制止他,却看到周习坤的手轻轻一拉,刀锋瞬间在皮肤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先是没有血的,可马上血液就涌了上来溢出了裂缝,吧嗒吧嗒地往地上滴,绽开了深红色的血花。

周习坤的表情却是无动于衷的,刀片往上又挪了一寸划下了第二刀。严秉煜立马上前抓住了他拿刀的手腕:“够了。”周习坤还在用力挣着手,却纹丝不能动,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刀掉到了地上。

严秉煜半跪到了地上,拿着周习坤的手将伤口含到了嘴里,然后重重一吮。周习坤被疼得打了一个哆嗦,抬起脑袋大睁开了双目,牙关都在发颤。而疼痛还在持续不断地传来,他低下头,看到严秉煜的舌头已经是血红血红,一下一下地舔在自己的手上。

“血,血……。”周习坤晃着头,短促地惊呼着,瑟缩着往回抽手。

严秉煜将手一松,提着他的衬衫领子往洗面台上摁,嘴唇也紧压了上来覆住了周习坤的唇。

周习坤吃到了自己的血,惊恐地呜咽出了一声。然而堵在嘴里的那根软韧的舌头却不给他再发出声音的机会,藤蔓一般缠住了他的。狭窄的口腔内,无路可退,藏也藏不住,躲避也只能让舌头相互缠得更紧。血液完全交融了起来,甚至流进了喉咙。最后周习坤就像被人抽了骨头,只有皮肉一层,瘫在了大理石台面上。嘴唇就像抹了胭脂,红得鲜艳欲滴。让他的脸更白,眉更黑。

“你的命可不是你的自己的,你的身体也不是属于你的。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再擅自做主了。”严秉煜道:“你就不想想你的儿子,他真的很可爱很像你。你见到过他,对么?你能忍心把他丢在人间?就算到了下面你拿什么脸面去见苏时瑛?!”

周习坤带动着肩膀笑了两声,他的确没有脸,没有脸活着,也没有脸去死。

严秉煜拿了医药箱,亲自动手给周习坤的手腕缠上了纱布,然后绑着纱布的手腕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别想着死了,好好活着,不活着怎么找我报仇?你要是能爱我,我就把这条命都给你,这交易合不合算?”

周习坤呆坐在浴缸边缘低垂着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回答的点了点。

严秉煜没有限制周习坤的自由,但是周习坤也不愿意出去抛头露面,他总觉得全上海的人都在盯着他,等着看他的笑话。如此过了七天,他不出门,却有人上门来找他了。而这个人就是白闻生。

自从那天分别,白闻生就一直在等他,可是过了好多天仍旧一丝消息都没有。他惴惴不安地又过了几天,最后忍不住去了周习坤和杜小明的住处。却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几番打听下,他才知道周习坤现在是和严秉煜在一块。他心里有了疑虑,可是除非亲眼所见,不然他不敢去想。

周习坤被白闻生的到来吓了一大跳,可他冷静得很快。穿得利利落落,又在头上擦了发油,就像去赴宴似得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一边道:“你怎么跑这来了?那个老头子和小智障不要你去照顾了?”

白闻生坐在沙发上转过背,看向周习坤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地光。

两人对视了几秒,周习坤就避开了他的目光,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玩弄起手里的一个银色火机,拨转着摁出火苗:“找我做什么?”

白闻生总觉得有点喘不来气,他皱低下眉头道:“你怎么没来找我?我担心你出事。”

“现在你看到了?我能有什么事?”周习坤合上了打火机的盖子,两个手指夹着转着圈。白闻生的面容就在打火机的旋转缝隙里时隐时现。

可他这么一说,白闻生纵使有千言万语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他偷偷看向周习坤,心里头难过至极。

“没有别的事了?那是不是可以送客了?”周习坤站了起来真做出了个送客的样子。

“你,是不是为了救我出来……。”白闻生终于是问了出来。虽然他觉得这事真的很不可思议,可是种种的事情联系起来想,只有这一个可能。

“别往你脸上贴金了,真以为我非你不可了?”周习坤冷脸怒道。

白闻生的脸红了下来,吞吐道:“我要和苏时婷离婚了……。”

☆、78 再告别

如果是别人和苏时婷离婚并不奇怪,特别是在苏家这个潦倒的时刻,图钱图色都图不上,换做是哪个男人都会想要离婚。可是这话是从白闻生嘴里说出来的那就奇怪了。

“你说什么?你要离婚?”周习坤yīn阳怪气地说道。“呵呵,怎么?对着老弱病残没胃口了?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也不怪你。可是,你就不能多忍忍?那老家伙还能活多久?他死了,遗产还不都是你的!”

“我不图这个钱……,离婚以后,我还是会照顾他们。”白闻生道。

“那你离婚做什么?”周习坤问,却发现白闻生抬起了脸看向了自己。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该不会是以为……。”

“没错。我想离婚以后,我们至少可以堂堂正正在一起,不必夹在苏家里面,伤害其他人,自己也难受。”白闻生道:“离了婚,至少可以证明我在苏家并不是为了钱。”

“没有钱,我还要和你在一起做什么?!”周习坤惊天炸雷似得大声说。

白闻生哑口无言地看着他,过了半天才说出话:“你难道就为了钱?”

“不然你觉得呢?”周习坤笑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接近你,还不是因为你在苏老爷面前受宠?不然谁去玩这么危险的游戏?”

白闻生的手捏做了拳头,他气可同时也强迫着自己去克制这股愤怒。

“你滚吧,你们家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苏家现在可是欠了我银行的钱的,你还是想想怎么还债吧。”周习坤道。

“你以为说这些就能骗得了我么?”白闻生气颤着道。

“你这话是自欺欺人!以后你别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你。”周习坤不耐烦地挥手,道: “送客,送客!”

白闻生不再说话,他盯着周习坤看了良久以后,才终于转过了身走出了大门。周习坤转过了头,看着那背影在白光里变得影影绰绰,最后消失在了视线。突然他奋起一拳,砸向了沙发。沙发很软,岂不到任何发泄作用。冲涌在胸口的情绪,只能压抑再压抑下来。对于白闻生,也许是爱,也许是亏欠,或许根本就是恨。

天色暗了下来,严秉煜的车开进了前院,很快便有上楼的脚步。周习坤靠在床头,盯着门。不出几秒,就看到那人推门走了进来。

“这么早就躺着了?”严秉煜身上夹着一股室外的冷风,目光在触及周习坤的一瞬温柔下来,直接坐到了床边道。

“不躺着我还能做什么?”周习坤惫懒着回答。

严秉煜没有接这个话茬,手耷在了周习坤的膝盖上拍了拍,笑说道:“听说今天有客人来了?”

周习坤知道什么都没法瞒得过他,直接道:“白闻生来了。”

“他还真是挺喜欢你的。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恨我,拆了你们这对鸳鸯?”严秉煜笑了笑看向他。

周习坤心里轻笑了一声,却没表现在脸上,只说道:“我和他不是一路人,迟早的事。只是他太认真了,倒弄得我过意不去,现在算是扯平了。”

“是么?”严秉煜揉捏着周习坤的膝盖,又松了手改从衬衫底下往上摸。他兴致勃勃,周习坤却像是个无知无觉的玩具。

“不然你以为我还能对他生出感情来么?”周习坤冷着面孔道。

“不管如何,你离他远一点,有消息说他通共……。”严秉煜的一双手是冰寒的,而周习坤的小腹却很温暖,他一边游走着汲取热量一般一边说道。

“这不可能。”周习坤当即道。

“张贺祥,你知道他是谁么?”严秉煜抬起眼睛笑着问。

周习坤脸色一变,心里也没个底了。张贺祥他当然还记得,要说那人成了j□j,也不是没可能的事……白闻生难道和他……

“看来你也知道?”严秉煜道。

“我知是知道,可是他不是去日本了么?”周习坤怀疑着道。

“他现在在大牢,你想去看看么?”严秉煜笑对上周习坤的眼睛。

“不,我见他做什么……。”周习坤连忙斜转开了头,呼吸却在这个时候乱了。他心里直骂白闻生傻!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什么通共,这分明是给自己通出一顶绿帽子。那张贺祥是个什么货色,***!

严秉煜见他脸上表情变幻十分丰富,忍不住暗中偷乐:“那地方污秽得很,是没什么好见的。”

“可他是他,白闻生是白闻生。这两人肯定没多大关系。”周习坤急了道。

“你怎么就能那么确定?”严秉煜笑问。

周习坤气瞪了严秉煜一眼,他知道自己就算拿出证据也是没有用的,更何况还没有。是黑是白根本就不重要,对于这些他太了解不过。人家需要的是白,那黑也成了白。需要的是黑,白也可以变成黑。

“这是不是又是你弄的鬼?”周习坤问。

严秉煜做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这可真冤枉了。张贺祥此人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要怪也只能怪白闻生怎么这个时候撞枪口上。”

“无论如何,白闻生绝对不能出事。”周习坤气哼哼扭过脸。

严秉煜笑了,点了点他的鼻尖:“你这是求我的语气么?”

周习坤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白闻生他要是出了事,我岂不是亏大了!”

严秉煜简直要被这话给逗笑了,却故意沉下表情来地说:“我现在可不是在和你谈生意……。”

“那你要如何才答应?我人在你这,已经把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周习坤气恼着说。

严秉煜抓住他的手,贴在嘴边吻了一下:“我要什么,你不知道么?”

周习坤被他炙热鼻息烫得颤了一下,看着他道:“让白闻生离开上海吧,我能让他走。以后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大的怨气?”严秉煜轻咬住了那肌细骨匀的手指,脸上笑着道。

“不……我是真的感激你……。”周习坤道:“苏家已经不行了,在上海我也只能靠你了。”

“难道你不想东山再起?”严秉煜笑问。

周习坤先是目无表情,却在几秒过后露出了个很认真的笑:“现在严家不也是我的么?我哪里用得着东山再起?”

周习坤这话简直说到了严秉煜的心坎上,虽然这很有可能是一句假话,但是情话去追究真假本来就是个错误。严秉煜觉得他这样一个人,是值得让人往他的陷阱里跳,也值得让人去设下圈套守株待兔地去等。他把周习坤拉到自己手臂上躺着,箍在怀里低看着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我还从未看上过什么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真的,就除了你以外。你甜言蜜语两句,我还不就赴汤蹈火了?”

周习坤露出丝若有似无的笑,微微偏离了目光。他脑子里混混沌沌,身体又轻轻飘飘。以前他总是要把未来的每一天都计算得精确无误,而现在似乎已经不用去思考这些了。千方算计又如何,命运只是在你挣扎的时候,将你越缠越紧。

白闻生不会知道这笔交易,他要背负失去情人的伤痛,在对着苏老爷和苏时婷时又要背负深重的罪恶感。他虽然不愿意相信周习坤所说的那些绝情之词,但是也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晚上他守在苏成泰床边的,不停忏悔自己身上的罪孽,可精神上却得不到丝毫的解脱。因为发现自己爱周习坤,胜过以外任何一个人。可这爱同样是不可饶恕的。

两人在各自不同的地方煎熬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周习坤出现在了白闻生的住处。他一脸的青灰色,穿着一身黑色猎装,站在院子里。几个流氓似的人冲进了房子,见东西就砸见了人就打。白闻生无力阻挡,只能抱着吓哭了还穿着睡衣的苏时婷,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可是他自己同样也是害怕,同样也是惊慌。最后不能自由行动的苏成泰也被人抬了出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白闻生远远地问周习坤。

“你们不能在这里住了。还有苏公馆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剩下你们欠银行的钱最好也在三天之内还上,不然我会帮你们把工厂卖了的。”周习坤斜拧着嘴角道。

“还款时间不是还没到么?”白闻生道。

“是没到,不过介于苏家现在的情况,银行重新估算,一致认为应该立即召回借款,以免发生损失。”周习坤背扣着双手,走到了白闻生的面前道。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事到如今,白闻生也不相信这是周习坤的真心话。周习坤平时虽然不算是个好人,但是对自己他没道理要赶尽杀绝。

“为什么?你不知道银行家都是在晴天借你伞,下雨天再把伞收回来的人么?”周习坤说得堂而皇之,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错事。

白闻生摇了摇头:“我以为你我之间……。”

“什么你我之间?”周习坤不等他把话说完,就高声打断了。“我不是来和你谈心的,只是通知而已。不过你还有什么疑惑的话,我还可以给你提个醒。‘张贺祥’你是不是见过他,还给了他钱?”

白闻生眼睛里光一暗,心底里瞬间了然了。而他对于周习坤所存的那一丝希望也同时覆灭。

“我劝你,还是赶紧带着他们离开上海吧,不然,你死了,他们老小可真是孤苦无依了。”周习坤道。

白闻生木然地站着,心如死灰。周习坤已经把路都给他想好了,这还有什么可再说的呢?

三天后,白闻生果然放弃了工厂,又卖掉了苏家在上海的其他产业,打算带着苏时婷和苏老爷,回乡下的苏家老宅。搬家那天,周习坤又几乎是趾高气扬地,冲着在收拾行李的白闻生冷嘲热讽了一番。

开始白闻生对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直到最后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苏时婷和苏老爷都上了汽车,他才提着行李走到了周习坤的跟前,开了口道:“我走了。”

周习坤没有说出话来,他看着白闻生,感觉时间在不断地倒退,从争吵到相爱,再到第一次见面,最后退回到他们从来都不认识。

“走吧。”他的声音刚说出口就被呼啸着的北风卷走了。

☆、79 还是你

周习坤开着车一直j□j着白闻生他们到了码头,看着他们上了船。码头挤满了送行的人,他也混于其中,只是船舷上没有他挥手告别的对象。在长鸣的汽笛声里,船终于驶入了阳光铺就的江面。

“走吧,都走吧。”周习坤在江风中神叨叨似的自言自语,转身背对了江面。对白闻生来说,离开上海是最安全的选择,留在这里就算严秉煜放过他,也会有别人因为任何一种理由对他下手。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适应着地方的生存之道的。

只是对于周习坤来说,白闻生一走,上海这偌大的城就真的空了。那林立着的不是高楼,而是永不歇业的角斗场。

他开着车沿着街道疲惫地缓行着。眼前晃来晃去的是摩登女人们婀娜的腰肢,还有与她们调着情的着装西式的男人,这些繁华是他最为钟爱着的,可现在看起来也不过苍白得像一张蜡纸。忽然,一个男人的背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周习坤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那个背影锁住了,脚下同时踩下了刹车。

这个男人是周习盛,他旁边还跟着一位女人,自然就是周太太姚宛宁了。周太太烫了头发,脸上抹了比平日更浓的胭脂,穿着一件浅棕色的大衣,手挽着周习盛的胳膊,不知道在笑着说什么。她的无名指上带着一个醒目的翡翠戒指,简直要刺瞎周习坤的眼睛。而周习盛穿得是中山装,一脸气色饱满,眼睛绽着如往常一样的精光,笑着冲姚宛宁点着头。

周习坤呆坐在车里,手紧紧攥住了方向盘。不知怎么他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浑身仿佛都在被针扎着发麻。从理智上来说,他觉得自己已经无颜再见周习盛了。因为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不当兔子还甚至设计要杀他。可现在他好端端地活着,而自己却真成了兔子。若两人相见,周习坤想象不出那将会是一个多么难堪的场景。但是他又不由自主,无法将目光挪开。

在周习盛从庐山回到上海还没有几天,姚宛宁就又过来了。这次他信守承诺,所以这几天在陪着夫人游山玩水。关于苏家倒了的流言蜚语偶尔会飘进他的耳朵,可是周习盛是坚定地要做到充耳不闻,即使听到也要装作没有听到。反正那些肯定又是周习坤的胡作非为罢了。

周习盛陪着姚宛宁逛了一层商场。姚宛宁的父亲是教书先生最远也只是去过乡里,而她在小镇上呆了十多年,上海的繁华对于她来说简直是要乱花渐欲迷人眼,一切都是充满着无穷的吸引力。可她比毕竟是周太太,就不能给丈夫丢了脸,让人觉得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所以只好一再克制着眼里的惊奇,努力端着身为太太的架势。可当她看到一些精巧的西洋玩意,还是忍不住露出孩子气的表情。

“嗳,你看这个小人好不好看?”姚宛宁踩着高跟鞋“砰砰”快跑了几步,抱起了一个嵌着一个戴大帽子的小丑的金属盒子,转向周习盛笑道。

周习盛兴致并不高涨,可此时目光也被姚宛宁手里的玩意吸引了去。他走过去,伸手拿了过来,拧着那小丑的帽子转了好几圈,又把它还到了姚宛宁的手里:“这个是这么玩的。

姚宛宁盯着瞧了半天,发现那帽子居然滴滴答答地发出了机械的声音,紧接着叮叮咚咚清脆的曲子也从里面飘了出来。她惊喜地张开了嘴:“原来是这样。我知道,家里面也有一个,可是和它长得不一样。那个有个大喇叭。”

周习盛微微一愣,姚宛宁所说的那个“八音盒”从久远的记忆里被挖掘了出来。那是他从日本带回来送给周习坤的礼物。而说起来那个八音盒也不是他自己买的,是一个日本女学生送的。最后这事被小弟知道了就愣是不肯要了,似乎还为这个生了自己许久的气,后来那八音盒也不知道丢去哪了。

“你笑什么呢?”姚宛宁见他不说话,而是看着自己光笑,便不好意思地拉了拉他袖子道。

“没什么。你喜欢么?喜欢就买。”周习盛回过神来道。可就在他抬眼的时候,却在对面那个金色的架子上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倒影。他猛地转过头,聚眸在人群里逡巡了一圈。

“怎么了?”姚宛宁摸不着头脑地问。

“没事。你先在这逛着。如果累了,可以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周习盛道。

“你要走么?发生什么事了?”姚宛宁问道。

可周习盛早已经走出很远了,哪怕有几头驴也是拉不回来了。他的心已经被那个金灿灿的倒影给勾走了。可是影子真就只是影子,要找起人来,却无处可寻。周习盛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依旧没有看到那个影子的主人。他渐渐停下脚步,暗自琢磨了一会。忽然恍然似的回头,迈步就往回赶。自己不该把姚宛宁丢下,要是那人调虎离山,岂不是糟了?周习坤已经不是以前的周习坤,防他必须以防贼的态度严防死守!

可就当周习盛走出没多远,忽然就看到那个长长条条的身影出现在了橱窗的边上。那神态那笑意,不是周习坤又能是谁呢?周习盛看到他,脸上似乎要笑却又没笑出来,而是板着面孔大步走了上去,像一阵旋风似地一把抓住了周习坤的胳膊。手里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硬骨头,眼前绝对是大活人错不了!抓稳了,就不会像风一样的溜掉。

“捉迷藏的游戏好玩么?!”周习盛在确认了眼前基本为事实以后,怒骂道。

周习坤脸上的笑容古怪,眉眼里似乎还藏着点要哭的意思,只是和他对视着却不说话。周习盛当下左右看了几眼,拖着人就往公用厕所走。因为这附近太过于繁华,实在是没有隐蔽私人点的地方。临门时,他抬脚一踢,哪知道里面爆发出女人的尖叫。谁知道这变得那么快,竟然也有女人解手的地方了。周习坤也“噗”地笑了出来。唯有周习盛脸色不变,堪称处变不惊地立即转变了阵地,然后落下锁来。

周习坤像是没了骨头,歪倒着靠着墙,垂着头笑扯了扯领带,用yīn阳怪气地调调说:“你不是担心那个女人么?怕我对她下手啊?我看她样子倒还可以,不如借我用用?”

周习盛抄起手掌一下掴到了周习坤脸上。下手是真是干脆利落响亮,周习坤被打得猛一踉跄,扶着墙,半天也没能直起来。周习盛自己的手也感到有点发麻,他攥起了拳头,恨眼前人烂泥扶不上墙。谁料那人竟然突然朝自己一个纵扑,狼的扑了过来。狭小的空间,让周习盛无处躲避,被周习坤狠狠地抓了住,脖子上也猛地一疼。周习坤的牙已经嵌入了他的皮肉。

周习盛疼得倒抽了几口凉气,却不知道怎么并没有把那人推开。他沉下眉,让他去咬,双掌缓缓拢到了人的背后托起了那两瓣屁股。周习坤完全挂在了周习盛身上。他牙关不停使着力,光滑透亮的额头上显露出了青筋,那表情似乎是想一口将人的脖子咬断了。然而他牙齿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锋利,反而是周习盛的皮肉结实,所以再怎么也深入不得。

渐渐地,他松了口,牙根是酸麻的,嘴里满是铁锈的腥味,那都是大哥的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可看到周习盛,就是控制不得。想起了这几天遭到的侮辱,可这些明明不该算在周习盛的头上。他又想起自己曾经亲自让人藏了炸弹要杀大哥而不成,如果大哥死了,那眼前可就什么都没了。

“小狗崽子。”周习盛不知道他这些心事,脖子上疼,怀里抱着又不愿意松手,从牙缝里挤出字骂道,一掌朝着那屁股一拍。这一次他是高抬缓落,没用上太大的力气。虽然被咬,他,他心里却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的轻松。周习盛等着周习坤来跟自己辩论斗嘴,或者和自己对打。可是过了半天却没听见他说话。而怀里那个身体也是越抖越厉害,周习盛低头往下一看,才发现那人整张脸都白了,血红红的嘴成了抖筛,而眼睛已经凝成了一点黑。

“怎么了?”周习盛感到有些不对劲,连忙问。

周习坤没有说出话,嘴里却像哭像呻似的发出了些呜声,两只手抓住了周习盛的衣服。

“你哭什么啊?挨咬的不是我么?”周习盛纳闷地问。

周习坤似乎没听见他说话,只沉在自己世界里,嘴里头嗫嗫嚅嚅。周习盛凑下耳朵才隐隐约约听了个明白,原来那人是不断地在说:“别打我……大哥别打我……别把我关起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把你关起来?”周习盛哭笑不得地揉了一把怀里人的头发,同时后脊隐隐约约地开始发凉,托起周习坤的脸问:“要杀我的是你,怎么现在又装起可怜来了?”

周习坤的眼睛失了焦,完全对不准周习盛的目光,一边脸红肿的着又是一嘴的血,答非所问地说:“大哥,我不赌钱了……我,我戒鸦片……以后我就对你好,好不好,好不好……。”

周习盛斜拧着眉头看着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不成是被自己打傻了?于是他抬起手,想要摸摸那人的额头。谁知周习坤却吓缩了脖子,“噗通”往地上一跪,双手抱住了他的腿。

看到这个模样的周习坤,周习盛的心也是一拧,疼得慌起来。他弯腰要把人托起来,却发现周习坤正在忙手忙脚脱身上的衣服。他用极快地速度扯了领带脱了外套,又开始掰自己的皮带扣。周习盛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他。而这时周习坤已经把自己扒了个差不多,光溜溜地带着又像是求爱又像是求饶似的的表情用脸颊不断倚着他的腿往上磨蹭。

周习盛大脑到身体,连呼吸都停滞住了。以前周习盛犯了错又或者想向自己要钱的时候,也差不多会这样来讨好。也是这又骚又贱的模样,让人只想狠狠干死他。可是现在周习盛丝毫没了这感觉,反而是觉得有些难受了。

“燕棠……。”周习盛胸口压了块石头,低低哑哑地唤了一声,手掌扶住了周习坤的肩膀。那身体冰冰凉凉,迅速打了个冷噤,周习盛凝住目光,他发现小弟瘦多了。骨架子上就像只包了一层薄而透明的皮肉。而那些皮肉上面是深深浅浅红色的印记。这些自然不可能是摔出来打出来的。怎么弄上去的,周习盛是再清楚不过。可当他想明白过来,却感觉自己像是掉入了寒潭深处。

“燕棠,是谁做的?”周习盛听到自己在问。

而此刻的周习坤早就无法做到有问有答,他拉着周习盛的裤管道:“大哥……辛家的小姐…我,我真不知道会这样啊……我再,再也不敢乱玩了……我不要那个孩子,不要那个孩子。你帮我……帮我好不好……。”

周习盛瞠目结舌,血都冻住了,身体挪动一下都是费力。忽然他反应来道:“什么辛家小姐,哎,你快起来,别着凉了!”

“我不起来……我冷……大哥你抱我好不好……。”周习坤是坐在地上,抬起着脸,手还要摇着他的腿。像是乞求像是撒娇耍无赖似的。

周习盛无法拒绝这个目光的周习坤,立即蹲□来把整个人都裹进了大衣里,又盯着那人的眼睛瞅了半天,心里只产生了一个念头:得赶紧找个医生来瞧瞧!

他捡起地上的衣服三下两下地往周习坤身上套,就向包粽子似的把人给裹了起来。衬衫前叶在裤子里头,后叶又落在了外头,不过总算是暴露不出肉来。

“跟着我走,不准乱说话。”周习盛用力叮嘱着道。

周习坤**啄米似的点头,用双手牵住了周习盛的一只手,又很担心地问了一句:“大哥你不会把我关起来吧?”

周习盛听他又是这论调,气得咬了牙:“哪里那么多鬼话。”

周习坤吓得往后躲了躲,又盯着周习盛的脖子看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大哥,你流血了……。”

“还不是被你这疯狗咬的!闭嘴,走了。”周习盛牵着周习坤就往外走。街上人来人往的,他实在怕周习坤发疯,拽狗似的就把人弄进了一辆黄包车。他还不放心,跟着也坐在里面,让周习坤坐在自己腿上。周习盛心都要炸了,可腿上那人却无知无绝还故意地磨蹭和摸他,气得他只好死死把那两只爪子抓住,押解犯人一样把他弄回家。

☆、第80章 见初心

两个人刚走到院子里,周习坤又不走了,一口认定了是周习盛要把他关起来。周习盛先是解释,后来干脆将人一抱,拦腰扛到了肩膀上,任由他怎么哭怎么闹也不管了,大步就往房子里头走。

姚宛宁看到丈夫扛了一个人回来,吓了一跳,张大着嘴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去找纪医生来。”周习盛不管她,大声说了一句后一鼓作气地将周习坤扛上了楼,把人甩到了床上。周习坤刚落了床,立马就翻身跳了起来要往外面跑。周习盛气还没喘过来,看他这人又要作乱干脆扑过去把他狠狠压在了身子下头。周习坤被周习盛的重量压得动弹不得,双手张开着被摁成了投降状,一双眼睛气鼓鼓地盯着周习盛的。他大概是觉得自己眼神很有威慑力,却没想到周习盛却笑了,低下头,在他眉心的位置咂了一口。小弟疯了是疯了,可是从前那个可爱的宝贝却像是回来了。

姚宛宁端着茶匆匆到了敞开着的门口,却被兄弟两的这架势惊得怔住了,犹犹豫豫地又往床上看了一眼,伸出手敲了敲门板。

周习盛用膝盖压着周习坤的腿依旧不肯松开,转过头道:“医生叫了没有?”

姚宛宁点了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回答道:“已经让副官打了电话了。小弟他,病了么?呀,你脖子上怎么了?这是被谁咬的么?”

“没事。待会医生来了一起上点药。”要是姚宛宁不问,周习盛几乎都忘记了脖子上的事情。

姚宛宁看了看周习盛又看了看周习坤,是真心不敢去猜发生了什么。她放下了茶盘,又看了看他们道:“嗳,你那么沉,可别把小弟人压坏了。这在家里怎么像防敌人似的。”

周习盛还没来得及说话,周习坤反而抢先叫了起来:“我没病。别听他胡说,放开我,你放开我!”他一边叫还一边扭着身体,整个就像是根天津大麻花。

“我看你病得不轻!”周习盛一下把他吼了回去。

然后周习坤丝毫不畏惧,犯嘴道:“你才有病呢!我是你弟,我是你亲弟弟,你怎么可以骗我上床……。”周习盛不想听他胡言乱语下去,特别是姚宛宁面前,他干脆伸手捂住了他嘴。

“看你怎么说。”周习盛笑了一下,又转头对姚宛宁说:“去拿绳子来。”

“绳子?”姚宛宁简直不可置信。

“快去拿!”周习盛吼道。

姚宛宁这才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去。周习盛也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周习坤皱起了眉头:“不准说话听到没有?”

周习坤果然一声都不吭了,而是闭紧了嘴使劲晃起了头。

周习盛看他这个模样还是觉得不对,连连叹息道:“以前都是哥不对,我不打你也不骂你了。你别这样,行不行?”

这是周习盛的肺腑之言,可是听者却毫无领会,依旧是不停地晃头。周习盛痛心疾首,无可奈何,想他上次见到周习坤这人明明还是好好的,凶神恶煞地精神挺不错。怎么现在就成了个疯子?

还是说那时候他就已经病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起,却周习盛又醍醐灌顶的感觉。他慢慢低下头,额头上的汗水滑落到了周习坤的脸上。心想难道周习坤早就病了,怪不得突然之间变得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所以说要做坏事要杀自己的那个,真的都不是小弟么?

周习盛想相信,却又不敢相信。

纪医生是位军医,当初也是他为杜小明取得子弹。当他来的时候,周习坤已经被五花大绑捆在了床上,而周习盛不仅仅脖子上被咬了一个大口子,脸上也挂了彩,多出了三道抓痕。而姚宛宁早已经花容失色,房间里的状况可以说是相当惨烈。幸好纪医生见多识广,对这一切并不大惊小怪。他请周习盛出了房门,要和周习坤单独“治疗”。

周习盛很不放心,首先他担心小弟的病,也怕他胡乱说出些什么来。可是医生的话他又不得不听,只好退到了门外头,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躁得踱来踱去。姚宛宁上前去宽慰了丈夫句,可那些话显然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时针滴滴答答走过了三格,纪医生终于从房里走了出来,周习盛连忙推开挡在身前的姚宛宁走了上去问道:“他怎么样了?”

“师座,您先别急。我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现在已经睡着了。具体的我们去书房相谈可好?”纪医生眼神果然带了些一样,不过还是算一脸镇定地道。

“好,好。”周习盛微微感到有些难堪。可还是连忙让出路,带着纪医生进书房。姚宛宁也想跟进去,可前脚还没有进门框,门板就关了下来。隔着那一扇门,她兀然发现,原来过了这么久,自己还没有走近丈夫心里一丝一毫。而此刻周习盛自然无法去理解她的心情,他所有都情绪都被床上那个疯弟弟牵制着。

“我弟弟他怎么了?”周习盛进了屋后立刻问道。

“师座,不瞒您说,初步检查来看您的弟弟的确在精神方面有些失常。我想请问一下,您是不是经常……“欺负”他?”纪医生想了半天才想出了用这么个词来概括。

“这……。”周习盛突然就脸红了。他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纪医生并不想为难他,便接了话道:“其实看这种病,并不是我的专长。所以建议您把他送到医院,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他真的病了?”虽然医生的话只是确定了周习盛心里的猜测,可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刚才我和他聊了一会。他说的话的确有些让常人觉得匪夷所思。他说您因为他让一位姓辛的小姐怀孕了,所以强迫他把他关了起来。而且一关就是三年,直到他死为止。而他现在是重新活了一遍,所以相当害怕您又要把他关起来。”纪医生皱着眉头道。

周习盛啼笑皆非:“这是哪门子的疯话?根本就没有辛小姐这人。”

纪医生慎重地点了点头:“所以我说还是去医院比较好。有一些病人在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又或者压力压抑太久,得不到释放,就容易出现幻觉,觉得其他人要害自己。”

“刺激?”周习盛皱了眉头思忖了一会。

纪医生笑了笑:“师座,我劝您还是别把他逼得太紧了。再说,强扭的瓜不甜嘛。”

“这,这完全是两码事。”周习盛感觉自己百口莫辩,又有些像是被人拆穿了一般的窘迫。“好,好,我知道了。”

“师座,我给您身上的伤,上点药吧。您弟弟一谈到你就表现得异常激动,我想在他病未痊愈之前,您最好少与他接触。不然有可能造成疾病上的反复,也容易伤及您。”

周习盛深深皱下了眉头,点点头表示同意。

纪医生走以后,周习盛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周习坤躺在床上,是睡着得状态。平日里他见了自己就特别闹腾,所以此刻显得特别安静。他的脸是白玉无瑕的一张,现在更没有什么血色。睫毛像是镶上去的,嘴像是雕琢出来的,周习盛一恍惚,感觉躺在自己床上的并不是真人。

他抓住了周习坤的一只手,反复轻轻揉捏,仿佛要确认这人的真实性。还好那手的皮肉是软的,暖的。可和自己的对比起来,那真真是像是象牙造的,秀气又玲珑。他端详着那只手,感觉小弟从来没怎么变过,以前他的手不就是这个模样么?回想起来,小弟很小时候就是这个轮廓了,只是随着年纪增长,逐渐大了几号而已。

家里的几个兄弟,长得都挺像周老爷的,唯独周习坤是个例外。既不像妈也不像爹,本来就够惹人嫌疑的了。偏生他又是个不安分的性格,这点倒是和周老爷一个样,所以分外扎眼。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自己才注意到他同时也看不起他。

周习盛感慨着将那手翻到手掌朝上,就在这时,他看见在那散了扣子的衬衣袖口里露出的周习坤的手腕上,有一道道浅粉色的伤痕。他连忙卷起那袖子仔细的看,赫然发现那手臂上果然有好几纵横着的伤口。虽然都不深,可全都是刚弄上去。他想小弟以前最是怕疼,而且又分外爱漂亮,脸上冒出个疙瘩,都要求医问药。可现在却在自己身上动刀子了。

周习盛心里不舒服。虽然他自己对周习坤可以说得上是粗鲁,素来是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可要别人这么对他欺负他,那就是不行!想小弟居然一个劲地只知道反抗自己,怎么就不知道提防点别人?他越想越觉得不能再把小弟放出去了,可问题是这人见到自己就要发疯。自己总不能把他守成一个疯子。周习坤实在是让人难办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会有h么?=_=

☆、第81章 从何忆

几个小时以后,周习坤醒了过来。一睁眼就跟周习盛来了一个近距离的对视,他得一弹就坐了了起来,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一脸惊恐地就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家,我不在这,会在哪里?”周习盛回答得自然理直气壮。

周习坤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地方果然陌生,稍微心虚了些,又问:“那我怎么到你这来的?”

“我还要问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做什么?你看你做的好事!”周习盛看他真是个全然都不记得了的样子,用手往自己脖子上被涂了药水而显得更加恐怖的大牙印上一指。

周习坤皱了下眉头,眯眼看了又看,可是想不明白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犹豫着问道:“这难道是我咬的么?”

“你觉得还有人能这样发疯?”周习盛眉毛一横。

周习坤沉了脸,努力回忆了许久,可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像起了大雾,想不真切也看不透彻。他只记得自己将白闻生送上了船,后来的事一概都忘了。可是周习盛所说似乎人证物证聚在,他也抵赖不得。只能干脆死鸭子嘴硬着道:“反正也不是致命伤。”他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因为现在他根本就是无颜面再见周习盛。错的是自己,要害他的是自己,现在又落得这个结果。

周习盛却被气笑了:“所以被你咬了白咬?你是狗么?”

“难道你还想咬回去?”周习坤在他身边呆不住了,掀开被子要从床上起来,谁知道却被周习盛给按了回去。他顿时条件反射满脸紧张地抓住了被子问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不是让我咬回去么?”周习盛说得凶神恶煞,相当认真。

周习坤一愣,周习盛这个要求实在有些荒唐,但是自己也不想再欠他什么,便真的把手伸了出来道:“那你咬吧。”

周习盛笑了一下,端着他手逼了近。周习坤开始是一脸英勇无畏,可事到临头却十分害怕似得闭了眼睛。周习盛盯着他的脸,呼吸不由得加重了,裤裆子里的家伙更是向来不知道什么廉耻,对着这位曾经的老主顾不分时候场合的打起了立正。

他很想亲小弟的嘴,可医生的话让他有些畏惧。谁知道这一下会不会触动周习坤的神经开关。周习盛从来没有这么畏首畏尾过,犹豫了半天,也没有挪动分毫。反而一身的燥热,逼得自己难受了起来。

周习坤睁开了眼,看周习盛没啥反应还当他是戏弄自己呢。他快速放下了手:“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

“我想啃的可不是猪蹄子。”周习盛直言道:“我想亲你,你给不给?你咬掉我一块肉,我只亲你一下,总是你划算吧?”

“你,你怎么这么不害臊。”周习坤当下冷了脸,却没有特别过激的反应。

周习盛笑了:“我这不是跟你打商量?不给就算了。”

“那我走了。”周习坤说要走,可坐在床上并没有立即动。

“你要去哪?”周习盛问。

“你管我去哪?”周习坤本能地要和大哥抬杠。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要把所有的话都顶回去。虽然他知道,现在是自己理亏一些。

“你不能走。刚才医生来看过你,他说你病了,得去医院。”周习盛找了一个极为冠冕堂皇的理由道。

“我能有什么病?”周习坤眼底略微慌张。

“你看看,你把刚才的事情都给忘了,难道不是病么?”周习盛道。

“有病我自己会去找医生。”周习坤立即打断道。

周习盛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来,道:“燕棠,你是不是很恨我,觉得我会把你关起来,不让你出去?”

周习坤警惕起来,看了周习盛一眼问道:“这是我说的?我还说什么了?”

周习盛故意一笑,不说了。

周习坤急切地继续追问:“我到底说了什么啊?!”他真怕自己把上辈子的事都说了出去。

“你不是说自己没病么?那还问我什么?”周习盛好似很无辜般地道。

周习坤气急不说话了。

“你别怕,有病我们就治好他。就算不好也没关系,我看你只要不钻牛角尖就行了。我也不会逼你什么。”周习盛很是认真说。

这些话没有打动周习坤,他固执地说:“可我还是要走的。反正以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哎,你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呢?我让你留下就留下……哎,算了算了,你要走就走吧。省得又以为我对你有企图。好心当做驴肝肺!肥水宁愿往外人田里头流!”周习盛愣是被他气得能吐出一口黑血来。

周习坤脸色一变:“你在说什么?”

周习盛一只手将周习坤的衬衫领子给扯了开,脆弱的扣子崩掉了一粒,露出了那深浅纵横这的胸口。周习坤一下把自己紧抱起来,他的秘密被周习盛拆穿了,一点面子也不留地狠狠戳到了痛处。

周习盛看他这个模样,怒火也不忍心发出来了,他叹息着拍了拍周习坤的背:“我是你大哥。对你凶是凶了点,可不会害你,总是要比外人强些。前段时间,我都不在上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现在,没道理坐视不理。你懂不懂?”他刚说完话,再一低头,却发现周习坤的眼角居然滚下了一滴豆大的眼泪。他急了道:“我不是怪你的意思,别哭了,有什么委屈大哥给你出气还不行?”

周习坤瘪闭着嘴,手掌抹了一把脸,眼神却还倔着道:“不是我要哭,是它自个流下来的。算了,这事你就别管了。管也管不了。”

“那个人是谁?”周习盛问得很是专横。周习坤的话对他来说简直是激将法。

“我都说别管了。”周习坤道。

“是不是严秉煜那个东西?”周习盛问道。他看着周习坤,发现那人的眼神真的变了一瞬,便更加确定了:“就是他!”

周习坤感觉无地自容,他低下头,将脸埋进自己膝盖,闷声闷气地道:“我错了。虽然也没什么可原谅的,可是我现在真的遭到报应了。……反正都这样了,你就别管我了。”

“我不管你,谁管你?”周习盛的手放到了周习坤的后脑勺上,那头发软软茸茸,还带着些许体温,让他觉得此时的小弟又可怜又可爱。“说到底,你是周家人,永远都是我的亲弟弟。”

“可我给周家丢人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周习坤依旧低着脑袋问。

“你要还知道自己姓周,就该回来!”周习盛道。

周习坤惨笑了一声:“以后再说吧。你不是说不逼我了么?”

“你咋就不知道悔改呢?”周习盛忍不住高举了手,可是扬了半天最终却没有落下来。

忽然周习坤抬起了脸笑向他:“你又要打我了?你打吧。反正我现在不疼不痛快。”

“你让我打就打?”周习盛放下了手。不知道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自己和小弟之间总隔着千山万水似得。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自己追过去了,他又窜了过来。

周习坤又笑了笑:“那你来亲我吧,我答应了。”说完,他当真地将下巴一扬,两瓣唇微微分张着,眼睛里是无意识也会流露出来的诱惑。

周习盛盯着他看了半天,身体早已起了冲动,可是偏偏那口恶气还堵在那,让他没办法下嘴。他手一扬:“不亲。你滚吧。”

“你这是嫌弃我了。”周习坤边笑着说边翻身起了来,眼睛正看到了周习盛鼓鼓囊囊颇为有料的裤裆。唇角便忍不住地勾了一下,脸上居然有些臊意。想来周习盛和严秉煜比的话,倒是大哥要好一些。他抬头看了周习盛的脸,那是个生闷气的表情。可所有的事都已经走入了歧途。周习坤底下脸穿鞋子,不再敢看大哥一眼,穿好了,直接就往房门走。当他刚走到门边,要拧开门把手时,后背却是一热,是周习盛覆了过来。他双手掰住周习坤的肩膀,将人扭转了过来,劈头盖脸地就堵住了他的嘴。这嘴唇他渴望了太久,吻刚一落下去,就变成了掠夺,像是连同上下唇瓣和舌头都要一齐吸揪下来,统统吞吃入腹。

周习坤也没反抗,而是主动抬起了脸。周习盛封死了他的呼吸,也封死了他的退路。他只能挂在大哥与门板之间,感受大哥的气息与热度完全将自己包裹了住,自己就要融化在其中了。

记忆、时间统统错了位。他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去回吻他。那时候大哥还没去日本,人在上海,难得回家一趟。他想起那时候是有多喜欢大哥啊,眼巴巴的等他回来。还有大哥第一次穿着军装,威风凛凛地出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感觉大哥就像一座山一样,抬着头都看不到山顶。这些回忆,他统统地想起来了,可是也统统地错过了。

在窒息感里,周习坤淌下泪,泪水沿着脸颊,滑到了两人的唇间,苦苦涩涩地混合到了一起。他搂住了周习盛的脖子,两条腿悬空了,圈到了人的身上,是个试图和人严丝合缝并成一个的姿态。他感到周习盛硬邦邦的家伙正戳在自己的肚子上,只是微微的一顶一蹭,就能让全身战栗起来。

“想要么?”周习盛放过了他的唇,在耳边喘着重气问。

周习坤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晕晕昏昏结成了一团一团的棉絮,已然分不清这一切是回忆是虚幻还是现实。漂浮在海上,找到这唯一的浮木,他想紧紧抱死它,哪怕那上面荆棘缠绕,哪怕自己会被刺伤得体无完肤。

“嗯……。”他重重地“嗯”出一个气声来算是回答。身体也紧跟着紧张起来,恐惧和期待纠缠在了一起。好像是给自己下决心似的他又说了一句:“要。”

没有什么会比这个回答更有鼓舞作用了,周习盛听见了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他双手揉搓着小弟的屁股上厚实的软肉,小腹下已经先忍不住,隔着衣裤往前猛顶了几下。周习坤抓住了周习盛后背的衣物,扬挺起了脖子,好像对方的阳|物真的埋进了身体。

而就在这两个人情不能自已的时候。周习坤后背贴着的门板却被“咚咚咚”地敲响了。周习坤和周习盛一对视,皆是不想理会,于是四瓣唇又吻到了一起。门外有人,可越发刺激着他们,吻得更加争分夺秒,不想错失一丝一毫。

“习盛,你在么?”姚宛宁的声音,又在门外响了起来。

周习坤听到她的声音,顿时回过了神,恍恍惚惚偏过了头,有气无声地对周习盛说:“开门吧。”

周习盛瞪着他,明显相当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可是那边敲门声又催得急,他不得不问道:“什么事?”

“有一位姓严的先生,要找小弟。”姚宛宁道。

周习坤完全被拉回了现实,一身血冰凉透凉,他僵硬着从周习盛身上下来,慌乱地开始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头发。

周习盛抓住他手,小声道:“我帮你挡下他。”

周习坤晃了晃头:“不,你让我去吧。”

“为什么?!”周习盛用力地问。

周习坤笑了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最后只说了一句:“我自作孽不可活。”

作者有话要说:自备小皮鞭= =

☆、第82章 回头路

周习坤坚持要走,周习盛再坚持留下他也没意思。隐约中他感觉到严秉煜也许是抓到了小弟的什么把柄,他才会这么老实听话。可小弟死活又不肯说,这说明着小弟还是不肯信任自己。可信任又不是打他一顿,骂他一场能够要回来的东西。总而言之,现在自己只能暂时让他走,然后再想其他办法了。

“小弟,你感觉怎么样了?”看到精神似乎恢复了正常,开始有点心不在焉似的周习坤,姚宛宁好心地问。

“嗯。”周习坤很是敷衍而又脸色不佳地回答了一声。

姚宛宁感觉到有些尴尬,低下头,也不再说话了。

周习盛只好从中调解道:“他还没完全恢复,我们下去吧。”

“嗯。”姚宛宁点了点头,上去挽住了自己丈夫的胳膊。周习坤手插在裤兜里,跟在他们身后走下了楼。

严秉煜坐在沙发上喝着红茶,见他们下来便站起了身,先冲周习盛笑点了点头。等他们走到了身边,便笑着道:“我听说习坤他在这,所以过来接他。听嫂子说,习坤他病了?”

“我没事。”周习坤从周习盛身后走了出来,站到了严秉煜的身边说。

严秉煜看了看他,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几分关切和体贴似的问:“真没事?我看你脸色是不太好。”

周习盛站在一边,用目光扫视着他们两个,心像是在被蚂蚁咬,怎么都觉得不舒服,于是他低沉嗓子问:“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

“朋友。”严秉煜抢先道:“习坤现在住我那儿。他今天出去挺久都没回来,我不放心。”

“我看你还是离他远着点好!这就是个疯子。”周习盛看着周习坤骂道。

“你怎么惹你哥生气了?”严秉煜笑问一边的周习坤。

周习坤也有些想笑,可还是忍住了,冷冰冰着一张脸,而且毫无悔改似的道:“我把他咬伤了。”

“你他妈是狗生的。”周习盛破口骂了一句道。

严秉煜本来准备是来和周习盛抢人的,结果没想到成了调解员。他看着周习盛脖子上的伤,在心里想着这究竟是花了多大力气才咬上去的啊,嘴上满是歉意地道:“是我没有看好他,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他一马。”

“我看你还是把他送医院去吧。”周习盛一脸无动于衷地说。

“这么严重?”严秉煜一脸惊讶似的问。

“我没事,你别听他的。”周习坤的语气似乎和周习盛针锋相对起来。

严秉煜看见他,也就安心了许多。这一对兄弟的关系着实让外人难以揣摩,他可不想在这上面出了什么茬子。他笑着,好似严厉教育着道“不听医生还有你大哥的话怎么行?”

周习坤拒绝服从管教,毫无礼貌地道:“我们走吧。”

“不如一起吃了饭再走吧。”姚宛宁忽然在这个时候笑着说:“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今天我亲自下厨做几道小菜。”

“这太麻烦嫂子了吧?”严秉煜看了周习坤一眼,询问口气道。

“这有什么麻烦的?都过了吃饭的点了,也该饿了吧。”姚宛宁一脸贤惠温婉,看了看周习盛又看了看严秉煜。

“不。我想回去。”周习坤毫不给情面地冷冰道,说完抬脚就走。

严秉煜无奈一笑:“他这个臭脾气,怕是因为看病的事,生气了吧。”

姚宛宁笑蹙了眉尖:“没关系,回家好好休息也好。”

“不好意思。那我告辞了。”严秉煜一点头道,转身跟上了已经出了大门的周习坤。

在此过程之间,周习盛一直严肃着一言不发。姚宛宁看他依旧望着门的方向,便贴近了道:“小弟刚才可真是够吓人的。”

“嗯。”周习盛看了看夫人,心里便又起了叹息。

姚宛宁又笑了像打趣似的道:“那位严先生和小弟关系真好,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兄弟呢。反而他见你怎么就像仇人一样?”

周习盛鼻子里出气,“哼”了一声,而在心里头已经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场戏是周习坤让演的,他只是负责配合而已。从理智上来讲,周习盛也知道这样是对的。可是在内心上,他已经恨不能杀了严秉煜。可要是杀人就能解决问题,那也就好了。

周习坤坐在严秉煜的车里,在位子上缩成了一团。他的心还在乱撞,纷纷乱乱感受到的都是周习盛箍紧他时的温度。可事到如今,这样一份悸动,未必是什么好事,甚至可能引起毁灭。他已经精疲力竭,无法自保,不该去牵连别人,不该去惹出什么事端。他和周习盛是根本不可能的。刚才不过是一时回温,是从前的记忆死灰复燃。

如此一想,他脑子又乱了,感觉身体与精神都要失去控制,于是手足无措慌乱地将手插入口袋,摸出一瓶药来,那是周习盛塞给他的。周习盛胡乱倒出了几粒白色药片,塞进了嘴巴里,嘎巴嘎巴咬得直响。

“你在吃什么?”严秉煜没有刚才的笑容,冷冰冰地问。

“药!我疯了,不吃药就控制不住。”周习坤道。

严秉煜微微扬了扬嘴角:“你还真相信你哥他说的。”

“医生说的总没有错。”周习坤吃不出那个药的苦味,总觉得像是在吃粉笔。

“你们之间这兄弟关系,还真是让我很好奇。”严秉煜笑道。

“反正比不得你与严秉林。我和他的关系从小就不好,我要疯了肯定是他逼的。”周习坤警惕了道。

“开始我来的时候,还真担心你大哥他不放你走。”严秉煜开玩笑似的说。“他要真的和我抢你,你跟谁?”

“你。”周习坤毫不犹豫地说。

“为什么?”严秉煜又问。

“你知道为什么我和你在床上的时候,都硬不起来么?那都是给我大哥吓的,你说我怎么还可能会跟他?说实在的,我真的不喜欢被人干啊。”周习坤摸出了打火机,点了半天才把一只烟给点了燃。抬起头,笑了一下又道:“再说了,他还一直把自己当正义的化身,动不动就要打我教训我一顿。我可配不上他。”

严秉煜从方向盘上落下了一只手,搭在了周习坤的腿间,眼睛依旧直视着前方的路面道:“真的硬不了了?”

“你给我找个女人倒还可以。”周习坤任由他摸,身体斜靠在门上懒哒哒地一口一口抽烟。

“那我这就带你去找一个?”严秉煜笑着隔着裤子抓捏了一把周习坤的那套东西,同时真转了方向盘,往小红楼那个方向开。

周习坤连忙从座位上坐正了过来道:“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去?”

“你不是想玩么?我又没说不行,你要是在怕了我怎么办?”严秉煜说话是玩笑的语气,可脸上的表情又是认真的。让周习坤起了一身**皮疙瘩。

小红楼上。

严秉煜给周习坤要了当红的头牌姑娘。他自个坐在八仙椅上抽烟,让那姑娘伺候坐在榻上的周习坤。周习坤也可谓是出入风月之地,久经百战的老手了。可现在在严秉煜那样的目光注视下,纵使有再大的办事也难施展手脚。严秉煜那人表里不一,心思叵测,周习坤实在不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

那姑娘长得确实不错,粉面脸蛋,又有一双会勾人的狐媚眼睛。她在小红楼里这么久,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可这两个男人都是正儿八经坐着,实在不像是个来j□j的样子。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她挂上了个妩媚笑容,贴着周习坤坐下来。

“好好伺候周七爷,伺候好了有赏。”严秉煜手指夹着烟,透着袅袅青烟看过去道。

“是咧~。七爷,今个这是怎么啦?有什么不痛快地,就先放一边吧,这人生不就图个乐么?”那姑娘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手,轻轻抚摸过周习坤的大腿笑说道。

周习坤吸了一口气,眼睛只盯着严秉煜,他觉得这就是一场陷阱,是在惩办自己和周习盛来往么?这当是万万上不得的,更何况自己又不是禽兽,随时随地见个女人就要发情?

缓了一会,他道“我用不着她伺候。要伺候,你来伺候怎么样?”

严秉煜笑了,却又晃了晃头:“自然可以,但是不是现在。周七爷不是对任何女人都很有一手的么?我倒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周习坤嘴闭成了一线,皱下了眉头,现在都这样了,自己到底在顾虑什么。想于此,他将手一扬,笑对那女人道:“既然那位爷想看,就给他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审核个屁

83-88

☆、第83章 最是狂

那姑娘跪在了周习坤两腿之间,用笑容掩饰着脸上的尴尬。两个男玩一个,她不是没见过,可是这场面又和平时不太一样,着实有些奇怪,而两位又都是她不敢得罪的主,便笑嘻嘻地两只手去解周习坤的皮带扣。

周习坤倒在了榻上。天花板上垂挂着如几朵喇叭花似的吊灯泛着黄光,刺激得他有些迷了眼。可是身体上的感觉依旧是麻木的,女人的嘴和舌头都很软和暖,可是都带给不了他任何的刺激。他脑海里出现了苏时瑛,那身体是白而丰满的,对于任何男人来说都是天堂。可是现在周习坤越想却越觉得痛苦。

这个时候他耳边传来了严秉煜的声音:“感觉怎么样?”

“算了,我今天真的不行。”周习坤有些绝望地说。

严秉煜笑着弯下腰,脸挡住了那光线,说道:“不行?那就得治,总不能让它一直不行着吧?”

“怎么治…?”周习坤话还没问完,一杯茶就已经递到了他的嘴边。茶盏的瓷口贴着唇,他低下眼,就能看见那琥珀色的茶水正欲往自己的嘴里流。不用猜也知道那水里有什么,他却没有拒绝,而是闭了眼把嘴巴张了开,让那温热的水顺着喉管灌入了体内。他等着药效发作,燃烧起这精疲力竭地身体,把仅存的一些力量都发泄出去。

严秉煜看着他那恭顺的表情,其实心里并不十分满意。他倒希望周习坤激烈抗争起来,骂自己,打自己。那么自己也能狠狠地打他,掰碎他,这样两个人的灵魂才能不分彼此地溶到一块去。可周习坤现在的态度完全是隔岸观火,好像这身体都不是他自己的。这怎么可以?!严秉煜伸出双手一把掐住了周习坤的脖子,遏制住了他的咽喉。手指间一发力气,他便听到了周习坤似是痛苦的呜咽声。那人的脸涨成了紫红,一双眼睛狠狠盯着自己,像是痛苦又像是兴奋,一只手也撑了过来,紧紧掐住了自己脸。

又点疼,可那疼是相应的。自己给他施加多少,他就会还以多少。比爱要好多了。

血液在周习坤的脸部堆积,几乎泛出紫色。严秉煜突然地松了手,而就在松手的这一刻,周习坤竟然射了出来。白色浊液沾满了那姑娘红彤彤的嘴角。

“给他脱衣服”严秉煜道。

那姑娘已经被刚才的局面吓住了,原来这个斯文的男人这么可怕。她来不及把嘴边上的擦干净,连忙爬到床上,双手哆哆嗦嗦飞快地给周习坤解着纽扣。可刚解到一半,那个男人竟然突然地翻身而起,将自己压在了身体下头。接下来的一切,她便只有承受和任由人摆布的份了。

严秉煜有气无声地哈哈笑了几声,靠坐到了床上。他盯着周习坤弓成了一道弧线不断起伏、弹动着的屁股,喉咙里也干涸到燃烧起来。那女人在尖叫,声音失去了平日在床上的风骚做作,而是纯粹像叫救命似的乱喊。而撞击却毫不留情,一下一下地砸了下去。

这场景太富有刺激性了,他光看着几乎就能射出来。而随后,他不等周习坤到高|潮,拉着他没有脱完的衬衫重重就是一拽,当即将这一对连在一块的野鸳鸯分了开。周习坤几乎是咆哮了一声,摔在了地上。他通红的眼里,早已丧失了人类该有的东西,完完全全就像是野兽一般,盯着床上腿还没有合拢的女人,就又要扑过去。严秉煜拦截住了他,他就挥起了拳头打过去。严秉煜也不避闪,而是一拳拳承接着和人滚到了一块。而周习坤除了那一处,身体其他地方都是软绵绵的,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两人只是相互纠缠相互揉搓,严秉煜让着他,看起来就像是势均力敌的对抗。直到最后,周习坤动弹不得主动投了降,他才掰起了人的两条腿,解开裤子不加任何前奏地顶了进去。

严秉煜将周习坤的腿扛在肩膀上,然后俯身压了下去,这样近距离地盯着他的脸,不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周习坤先是皱着眉头,脖子绷仰成了一线。等完全进入了的时候,竟然发出了一丝类似j□j般的j□j。那整个脸都红了,眼睛里充盈着迷离的水色,好像只要轻轻一荡,就能流淌出泪来。而下面的入口也是热情似火地紧紧箍缠着,只要轻轻一动,就能引起里面的吸吮似的蠕动。

“舒服么?”严秉煜问他。

可周习坤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了,他只觉得自己飘进了一片软乎乎的棉花里,开始沉沉浮浮,飞不上去又掉不下来,仿佛一切都被那人操控起来。似乎很好,可又不够好,还不能达到顶点。于是他晃动起了自己身体,想要主动去寻找。严秉煜却一点也不着急,他撩开周习坤的上衣,掐着那凸起的小点,先是搓弄然后重重地一摁。随之周习坤的身体就像触到了开关猛地起伏了一下。而下面也直撅撅地淌出了水来。

“舒服么?”严秉煜又问。

“嗯……嗯……。”周习坤用微弱的声音回答着,身体被麻痹过电似的快|感充斥。这感觉唤起了他心底的一些留存着的记忆。可此刻他却能清晰地分清楚现实与回忆。

“舒服么?回答我。”严秉煜不罢休地问,他就是要听周习坤亲口说出来。他已经受够了一个人的狂欢,如果自己身在深渊,那就必须把周习坤也拉下来。

“舒服,你快点干。”周习坤这次口齿清楚地说,他睁开眼更加看清楚了严秉煜的脸。

严秉煜果然不再保留,掐住了他的腰开始猛打猛送。周习坤的叫声也开始此起彼伏起来,配合着他的动作而动作。这绝对是一场盛宴,那曾经是高不可攀的星星,现在却深陷泥沼,永世沉沦。

周习坤对那一段发生的都记不清了。似乎当中换了几次姿势,自己还和严秉煜一起干着那个女人。总之颠鸾倒凤,无所不为,真的有点太过疯狂了。回到家睡了十几个小时以后,他还是觉得累,可是这累挺好的。身上累,心里反而轻松了。好像以前想不开的,现在突然就都想开了。曾经计较的也都不想再计较了。

他凝视了一会严秉煜的脸。这个人从脸看不到心,而即使看到心只怕也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按周习坤自己的心思去揣度。想要摆脱一个男人,不能逆着而是要顺着他。男人征服的野心,是越挑越旺盛。反而百事顺从他,说不定就腻味了。但是如果要操控他,就要真正抓住他的心。

他正揣度着,严秉煜像是感觉到周习坤的目光,忽然睁开了眼,很柔很沉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在想什么?”

周习坤嘴角抬了一瞬不说话。

严秉煜看到他的笑,微微愣了神,弯起手臂将他拢到怀里,一手缓缓地揉搓起他的头发。贴着自己的身体很热,健康光滑又富有弹性,连心跳也是砰砰有力,脸却是沉寂着的。不久前还曾是疯狂着激动着与自己拥吻的人,现在又回到了常态。曾经融为一体的人,和自己只有着疏离。

忽然严秉煜伸出了手臂,说道:“来,让你咬一口,越用力越好。”

周习坤盯着他,无奈一笑:“我咬你做什么?你们真把我当狗了,见人就咬?哎,你难道这还要跟他攀比呢?”

严秉煜见他笑了,也笑了一笑:“是攀比上了。”

“你这是吃醋么?”周习坤道。

严秉煜没有接他的话,手却贴着那脊柱的曲线往下滑一直到了股间,手指探入了温暖的j□j中,摸探了一下那褶皱着的入口。而随之那两块臀肉也紧绷起来,夹住了自己的手。严秉煜故意地将指尖往里刺,让整根都深顶了进去,反复碾转。他看到那个人皱眉似痛苦的表情,嘴唇翕动着却隐忍不发出声响,而眼睛里即使在掩饰回避可明显透着股恶意。严秉煜感到了一丝爽快,他就是要让他痛苦,那样才能除去他眼底的冷漠。笑容,爱意,都可能是假的,可痛不会。

“痛么?”他问。

“嗯。”周习坤吭出了一声。

“不要用这个字回答我。”严秉煜道。

“痛。”周习坤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尽量控制着自己扭曲的身体。那手指就像钉子在钉着他,明明已经最里了,却还不罢休地要顶要动。在严秉煜的审度似得湛湛目光下,他也只能忍了。

严秉煜的另外一只手合拢着攥住了他的器官。周习坤叫了起来:“真不行了,已经没有了。”

“从那时候到现在只怕有一整天了吧,想撒尿么?”严秉煜用指甲往出口的小洞刮了一刮,笑道。

周习坤无泪地啜泣了几声闭上了眼。严秉煜是不会罢休的,他不达到目的就一直会折磨自己下去。可无论如何这都是太难做到的事情。即使已经谈不上尊严,可这仅仅是在维护人与动物之间那么一点点界限。然而在严秉煜的挤压下,身体开始和思想分了家。一股刺激不断冲击着神经,让他真的有了尿意。

“不要憋着。在我面前,你有什么好顾忌的呢?”严秉煜在说道。

“你,你别逼我。”周习坤落了眼泪,绷紧着坚守着最后一线。

“这不是逼。我就想看你所有的模样,撒尿不是件难事吧?”严秉煜压着周习坤的平坦的小腹上下抚摸着。

周习坤几乎都要哭出声。

严秉煜还在循循善诱:“别忍着了,别逼你自己。杀人是不是很痛苦?活着是不是很累?以后你都可以不要再想了。全部依靠我就行了。”

周习坤咬着嘴晃了晃头,可与此同时下面的关口就破除了。热滋滋的尿液流到了腹间,滑进了腿里,他只能紧紧夹住了腿。

“乖孩子,真乖。”严秉煜低下了头,在吻他的腿。

周习坤身体瘫软了,就像刚刚高|潮过去一般,大脑麻痹着,这居然也是快|感。

严秉煜放了一缸子热水,把他放进了浴缸,用毛巾很细心清洗过每一寸皮肤。周习坤眼睛失焦,还没有回过神来,任由严秉煜摆弄。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会不会被锁-0-

☆、第84章 难相会

三天周习坤都没有走出房间。严秉煜一直变着法在玩他。虽然不打也不骂,可实质却是比打骂更来的羞辱。周习坤觉得自己几乎算不得上是人了。而这一切都和他记忆里的那段黑暗不断重叠着,现在记忆终于又成了真的。只是那个人不是周习盛,难道是记忆出了差错,那个逼疯自己的人,不是他而是严秉煜么?不过这一切还真的重要么?

三天后,严秉煜就像伺候孩子似的给他穿起了衬衫,毛衣,外套,又打上领结,穿上皮鞋。周习坤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一身笔挺,可还真像个人。可事实上呢?自己不过是严秉煜的一条狗而已。

“真漂亮。”严秉煜赞叹着,吻啄了一口他的脸。周习坤笑了笑,神色恍惚却竟然侧过脸也在他唇角回吻了一下。

严秉煜发怔似的目光里逐渐燃起了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周习坤的举动。他缓缓伸手托住了周习坤下巴上的软肉,微微挠刮着轻言道:“再亲一个。”

周习坤笑了转开了目光道:“没了。”

他不给,严秉煜就主动凑了过来,将他重新推回床上,压在那蓬蓬松松的枕头里,然后缓缓在那唇上落下了吻。他吻得柔而周到,用舌头慢慢描摹着那唇线。他看了一眼周习坤,那人闭了眼,虽纹丝不动却是个承接享受的模样。严秉煜笑了。

“你学得够快的。”严秉煜道。

“做人总得聪明一点。”周习坤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想。这三天的经历他已经不想再记起了,可是心理上有些痕迹一旦烙下了,就再难以除去。

严秉煜伸出手掌捋过周习坤的额头,将他的头发梳到了脑后,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倒希望你能笨一点。”

周习坤笑出了些声反问:“你不就是要我这样,不喜欢了?”

“喜欢,喜欢透了。”严秉煜咬了一口他的下巴,倒觉得这人让自己又爱又恨了起来。这三天里,他都太听话了,简直是百依百顺。现在居然还能笑……。他压制着周习坤的身体,保持着不动,忽然说道:“诶,给你儿子想一个名字吧。”

周习坤的笑容僵了僵,垂下眼。儿子,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于陌生了。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自己当了父亲。那天几乎是惊悚的惊鸿一瞥,已经把他吓得几乎是魂飞魄散。大概自己真是最丢脸的父亲。让儿子一出生就没有了妈妈,而自己这个当爹的……,儿子以后若知道了这一切,还会想认自己么?他大概会以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为耻吧。

“我想不出来……你来定吧。”周习坤惶恐虚弱着道。

“我定?他跟我姓就行了,你来想名字。”严秉煜说着站了起来,从书桌上拿了一本厚厚的书过来,放在了周习坤面前,道:“不然你随便翻一页,翻到哪个就是哪个?”

周习坤还在他刚才说的那句话里回不过神,难以置信地问道:“跟你姓?”

“不好?”严秉煜反问。

“好,好,好……。”周习坤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又诚恳道:“你当他爸爸,会比我好。”

“你不也是他爸么?”严秉煜抓住了周习坤的手放在了书面上,带动着随意打开了一页。两人同时看了过去,只见那纸业上的第一个字正是个“澜”字。

严秉煜笑了,倒真像个和蔼的父亲,认真问:“这个字好不好?”

“好…。”周习坤以为严秉煜在开玩笑,所以回答得心不在焉。

“我家正好传到‘久’字辈。那他就叫严久澜了,好不好听?”严秉煜看着周习坤问道。

周习坤牵了牵嘴角点了点头,严秉煜说得太认真了,好像煞有其事。如果自己儿子跟了他,岂不是真叫认贼作父了。可自己这个父亲又比贼好不到哪里去。他想了想问询道“我可以去看看他么?”

“过一段时间吧。”严秉煜吻了一下他的鬓角,那儿还留着一股子香味呢。

“嗯,那就过一段时间。”周习坤好像没啥脾气,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回答。

寒风相逼,韩流总是说来就来。而烧足暖气的屋子里却是温暖如春的,和室外是俨然天上地下两个世界。周习坤许久没有出门了,反正即使出门后面也跟着严秉煜派来的一大串跟梢。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还不如呆在房子里。以前他手上的生意还有苏家的那些都是严秉煜在打理。周习坤从来不去询问也不关心,若是提起像严秉煜那样心思细腻敏感的人肯定又会生出其他想法,以为自己有二心了。倒不如让他吃颗定心丸,自己也能自由一些。

足不出户的日子百无聊赖,可是他却把这样的日子过了个心惊胆战。即使表面上看是安稳地坐着对着窗户发呆,可是心里却紧张得一刻也未从放松。因为自从上次见了周习盛,他心里就莫名地多出了一分隐忧。怕周习盛会忍耐不住闯进来找自己,同时也怕他不会来,两重心思矛盾地叠加在一起,让他的心不得安宁。无论如何,都要再和他见上一面。

这天是吴偳的生日,周习坤别有目的地打了电话过去祝贺。对于这位失踪了大半月的老友的电话,吴偳感到十分惊讶,问题先生似的连发炮地吐出心中的疑问。周习坤只是笑着敷衍回答,说了好一些客套话。这些话并不是说给吴偳听的,而是给那些身边的佣人看守。他们耳朵实在太尖了,说不定自己刚把电话一挂,消息就会传到严秉煜的耳朵里去。吴偳听他说的全然不是自己要的答案,简直答非所问,便道:“好吧好吧,你不方便说,我也不问了。今晚上我打算在家里弄个生日会,你要是能来就尽量来吧。”

绕了一大个圈子,周习坤终于等到了他这句话,却突然扬起声调道:“你别逼我了,不是我不想去,是实在不方便。你要不拿我当兄弟了,我也没办法!”

吴偳莫名其妙,把听筒拿开了耳朵,等在听时那边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声音。他不明所以,却同时感觉这个电话不同寻常。

周习坤挂了电话,于是一下午都在焦躁不安之中。到了晚上严秉煜终于回来,看他郁郁不乐,便问:“怎么了?今天心事重重。”

“吴偳那家伙今天生日,我还特地打电话去祝贺呢,谁知道被他骂了一顿。”周习坤笑道。

“为什么骂你?”严秉煜好似惊讶地道。

“骂我没有义气。他生日会也不过去。”周习坤直视着严秉煜的眼睛,面容里还带了点委屈,说得跟真的没两样。

严秉煜笑了笑,其实这些事他早就知道了:“你想去就去吧,这么些天闷在家里,我看你是要憋坏了。”

“你真让我去?”周习坤惊讶道。

“我又不是要关着你。”严秉煜揽过他的脸,吻了吻眼角,温情缱绻道:“只是想你安心呆在我身边而已。“

“那你跟我一起去么?”周习坤笑道。

“不了。正好我妈让我回家去一趟。你去换衣服吧,待会让司机送你。”严秉煜说道。

周习坤点了点头,心跳有些加速,转了身,开始换起了衣服。直到要出门时,严秉煜突然问起带了什么礼物去赴宴,他一愣当真是把这个事给忘了,亏得严秉煜居然能想的到。周习坤只得装作略有了脾气,眉头一皱道:“我身无分文,哪里还有钱买礼物。”

严秉煜笑着将一个红色绒布盒子递到他面前:“拿这个去吧。”

周习坤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嵌的是一支金笔。他微微一笑将盒子放进了口袋,冲严秉煜扬了扬唇道了一声谢。

吴偳父亲在南京政府的考试院,而吴偳又是独子,所以家里那栋老房子,变成了他一个人撒欢的地方。周习坤突然之间的到来,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一见到人就真骂起来了:“你小子太不够意思了。我还真以为你不来了呢。”

周习坤眼底蕴藏笑意,司机还在他身后,所以也不便多说,一边往里迈步一边掏出那个盒子道:“你要再兴师问罪,我可不敢来了。这是生日礼物,也算我给你赔罪吧。”

吴偳笑接了过来,又一看那司机是张陌生的面孔,而周习坤坐的车居然是严市长家的,他也顿时有点明白过来,拉着周习坤就往里头走,两个人只做无关紧要的寒暄。上了楼进屋关上了门,两个人才都顿时换了表情。

“这都是怎么回事?你为了那个姓白的去找那个严秉煜?他不是你朋友么?现在还想囚禁你不成?”吴偳为周习坤打抱不平道。

周习坤脸上凝固着笑,轻巧着道:“我识人不淑。”

吴偳皱了眉头,具体的他也不宜在问,只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你帮我找一个人吧,这事得隐蔽着,不能大张旗鼓。”周习坤道。

“谁?”吴偳道。

“我大哥。周习盛。”周习坤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有些发颤,心里却是温暖一片。

“好。”吴偳搓了搓手,感觉自己肩负起了拯救朋友于危难之时的大责任。

随后周习坤若无其事般的下了楼,吴偳请来的那些公子哥和小姐们都惊讶于他的出现。因为苏家的事传得满城风雨,好好的一个名门,如今却潦倒得退出了沪界,其中必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闻。而曾经作为苏家姑爷的周习坤,便成了大家的猜想对象。可这些问题都不好直问,只能围着周习坤看能不能套出些小道消息来。

可周习坤精神奕奕,有说有笑,看不出异常,对于敬酒更是来者不拒。大战了几十个回合以后,他才终于顶不住了,摇摇晃晃的说要休息了。吴偳便连忙叫人扶周习坤上楼。

作者有话要说:小弟真那么不逗人爱

☆、第85章 翻红浪

夜雨悄然而至,也许着雨里还有些冰渣渣,打得窗户吧嗒直响,让等待的时间变得躁动不安。周习坤一支烟接着一支烟的抽,强迫着自己不要去注意时间。可还是忍不住地要去看一眼。周习盛的住处到这里的路程不算近,可他总觉得不需要这么久,无论怎么走也应该到了。就在胡思乱想与忐忑不安中,他终于听到门柄“吧嗒”转动了一下。周习坤连忙回过头,屏息地盯着慢慢展开的门缝。而穿着一身厚呢黑色大衣,带着一顶礼帽的周习盛就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两兄弟对视着都不说话。直到周习盛进了屋,反手将门关上落了锁。

“大哥……。”周习坤站在屋子中央,手上的烟头落到了地上,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周习盛只是站着,没有回答他。他从头到脚都是寒冰冰的,唯有一双注视着周习坤的眼睛,却是带着消融冰雪的力量。周习坤看到他在笑,那笑容里是谅解和期待。他不再也不迟疑,一下扑过去紧紧搂抱住了那人,将脸贴在那脖颈。周习盛稳稳地站着,双臂一弯,便把他整个人都囊括进了怀抱。

一暖,一冷,相互交融,温度都在急剧上升。

“大哥,我想你啊。”周习坤闭眼紧埋着脸,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倾吐出心里话。闭上眼,他才能忘却这几年来的记忆,倒退到从前。

“想我那你还要走?”周习盛低沉声音,温柔责备道。

周习坤顿时沉默下来,耷下了眼皮。

“是不是大哥对你太严,才看到我就想跑?”周习盛用拇指揩过他的眼角,让人抬起脸看向自己。

周习坤摇了摇头:“大哥,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我让一个姓辛的小姐怀孕了,结果她家里逼我一定要娶她。你就把我关了起来,天天折磨我。所以我怕你真的要关我。所以才会娶苏时瑛,做出那么些错事来。”

“我看你脑袋都白长了。一个梦能当真么?”周习盛在他脑壳上就是一敲,从来没听到过比这更荒唐的理由了。

周习坤捂住了头,脸上笑着:“是啊,我看我都要笨死了。大哥,你不会记恨我吧?”

“我还能和你记仇?想明白就好了。这一页我们翻过去就不说了。但是你以后要再犯老毛病,看我不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周习盛道。

“嗯。要有下一次,你就直接打死我吧。”周习坤认了真道。

“不许再犯,也不许死。听到没有?”周习盛道。

“好。”周习坤回答道。他真是庆幸大哥没有死,庆幸老天总算还留了一线希望给自己。哪怕已经错得无法再回头,只能作为心里的慰藉那也好。他不想孤孤单单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周习盛看了他道:“那现在,你愿意不愿意跟我?”

周习坤的心本以凝固成了坚硬的岩石,可现在却裂了缝,要滋长出花草来。但是那个肯定的答案他始终无法说出口。他目光游移,笑容勉强。

“到底愿意不愿意?”周习盛又逼问了一句。

周习坤终于微微点了点头,心事重重地道:“嗯。”

周习盛看他顾虑重重,怕是还有放不下的东西,便皱了眉头教育道:“钱财都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才是最重要的。严秉煜占了的就让他占去吧。大哥有钱。”

周习坤笑着又点了点头:“我知道。可是严秉煜那人就和蛇一样,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在明,他在暗,不知道会弄出多少鬼来。他为了陷害你,不惜利用那么多人。若我和你走了,我真怕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而且,而且还有我,我儿子,还在他手里……。其实我倒宁愿没有那个孩子……,可我已经害死苏时瑛了……她的孩子,我若还不顾忌,只怕她要从地底下爬出来找我了”

“儿子?”周习盛这会是真没想到。

“嗯。苏时瑛生的,我的儿子。………可笑,那时候,我还以为是你……哎……。”周习坤悔恨莫及,在周习盛面前抬不起头来,不好意思说出口。

周习盛拍了拍他的肩膀,眉心皱成了川字,却道:“那就把你儿子救出来,我们一起离开上海。”

“离开上海……?”周习坤惊诧看向他。

周习盛道:“嗯。大不了再出国。”

“可你…。”周习坤知道大哥若是出国就等于放弃他一直以来的抱负,这又正直国家纷乱的时候,能甘心离开么?

周习盛却显得轻松道:“我说了,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身外之物。”

周习坤深吸了一口气,将头点了点头。

“你儿子在哪儿,知道么?”周习盛问。

“我只见过一眼……,现在不知道被姓严的藏到哪里去了。他对我还不放心,说过阵子才带我去看。”周习坤皱眉道。

“没事,让人盯着他,一定可以知道。”周习盛捏住了他的肩胛骨缓缓揉按:“现在可以先做好准备,让他放松对你的戒备,到时候再一起离开。”

周习坤摇了摇头:“他小心得很。你的人要是被他发现就糟了,这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周习盛知他是不想牵连自己便也不再多说,只道:“你自己当心。”

周习坤笑了笑,点了头。

周习盛忍不住侧脸吻了一下他的耳廓:“坏蛋小子,现在知道你大哥好了吧?”

“是。”周习坤抿闭起嘴,又笑了一下道:“一直都是我不好。”

周习盛笑咧咧地往那屁股上掐了一把道:“傻东西。你那时候就不该娶苏家那个小姐,瞧你这笨的,怎么当人丈夫?”

周习坤被逗笑了似的道:“我也是爷们,怎么不能当人丈夫了?”

“我看你就是个小媳妇的样!哎,做你大哥的小媳妇好不好?”周习盛掐着他,用额头去抵他额头问。

周习坤嘴唇动了几动,似乎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脸也莫名其妙的红了。若是以前他听了这话一定要暴跳如雷,可现在全然气不起来。因为他现在听得出来周习盛那话里没带有侮辱和恶意,过了半天他才吃醋般的道:“大哥你已经有老婆了,你是要让我当姨太太么?”

“姨太太怎么了?姨太太更受宠。更何况,其实我都没碰过她。”周习盛直言不讳道。

周习坤诧异了问:“为什么?”

周习盛尴尬一笑,却拉着他手往自己那家伙上放:“你应该问问他,怎么就认你那条路呢?”

这下流话,激起了周习坤体内的骚动。他的手也像是害怕被那玩意烫着一样,想碰又有点不敢碰,脸上神色千变万化了以后,暧昧笑了笑:“我看他是不认前路只识后门吧。”

周习盛被他说中依旧面不改色,长臂一弯将人拢了近:“他就是只识你的后门。”

所剩时间不多,周习坤不能再外头整夜不回去。可他又舍不得走,周习盛的气息实在是太撩人了,那是无限安全和温暖的感觉,让他恨不能钻进去。周习坤急切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主动吻住了他的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屋里的暖气实在太足了,那唇竟然是滚烫滚烫的。倚靠着的身体太过有力曾经让他害怕,可现在确实能支撑他不让他倒下的城墙。他很想要大哥,可是又怕自己身上斑斑痕迹会让他心有芥蒂,又怕回去以后让严秉煜察觉出端倪。可这些害怕已经排除在了次要的位置。已经错过那么多好时光了,又怎么能让难得争取来的机会溜走?

周习盛也感觉到了他的热情,憋忍了许久已经熊熊高涨。周习坤执意着关了灯,又让他坐在床上。接着一丝光亮,他看到小弟正在脱裤子,露出两条光溜溜长长的腿,然后光着屁股坐在了自己腿上,不但在笑还在用手为自己撸着那根东西。

“大不大?”周习盛问。

“大。”周习坤忍笑道。

“怕么?”周习盛又问。

周习坤摇了摇头,自己的身体被严秉煜占据太久了,他渴望大哥狠狠的冲击,充盈自己的身体,将那人的留下的感触一扫而光。而要说颜面,在严秉煜那早丢光了,在大哥这为什么不行呢?

没有什么好假正经的,他握住那逐渐涨大,青筋虬缠,坚韧有力的家伙,俯下了身伸出舌头上下地舔。周习盛猛的抖了个激灵,他感觉今天周习坤有些不一样了,并且更加能让自己亢奋。他看到周习坤就像在舔一根糖柱,从下到上一丝不拉,一整根东西都沾了他的涎水湿漉漉的。而他另外一只手绕在高翘的臀上,正在往臀缝间一动一动。

“这么骚?”周习盛强忍着才没有动,而是用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发。

周习坤嘴里不置可否地哼了声,然后挺起了上身,将屁股挪到了周习盛的下腹。他喘气声音很大,似乎有些紧张,用两股夹着却迟迟没有坐下去,腰挺出了一道弧度。周习盛不去帮他,而是将手钻入衬衫下摆,一手抚住了一边胸膛,大大地揉捏着,闷笑道:“小媳妇,想吃了哥哥么?”

周习坤蹙起了眉尖,手掐住了周习盛肩膀,气道:“你别逗我笑了。”说着他便往下坐了几分,可那玩意顶在入口,怎么用力却都进不去。“混蛋……。你是驴么?”

作者有话要说:好焦虑- -!

☆、第86章 两相欢

周习盛看他拼命使劲却不得其所的样子实在是风骚可爱,便箍住了他的腰,慢慢开始往上挺送,要帮一把忙。谁知道周习坤却嗷嗷地叫了起来,扭着身体似乎要逃。可周习盛哪里会让他跑,控制住人的胯,不急不缓地往里挤。那处是软的是热的,不像以前那么生涩,家伙一进去,就吸缠得牢牢的。周习盛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一想于此,他本来打算怜香惜玉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抓紧着那柔韧的腰,猛地插了进去。周习坤差点没大声叫出来,可是这毕竟是在吴偳家里不得不隐忍控制这些,只能无声地张大了嘴。好在里面那根铁柱似的家伙没有动,他缓了半天才气喘嘘嘘地说:“……痛死我了。”

周习盛笑得有些得意,抱住他开始磨搅,一边道:“痛什么痛?明明是舒服吧?”

周习坤只觉得屁股里头火辣辣的,不断撕扯着像是要裂开了,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扭曲起来,死命捶了那人一下:“你来试试看舒服不舒服?唔……。”

周习盛故意加大了幅度,往热暖的深里拱:“是不是比他的大?”

周习坤又气又恼,却不得发作。可周习盛实在是太可恨了,虽然那是个事实,他也不想让这人太得意,低着头说道:“不是。”

他这句说得很轻,却被周习盛捕捉到了耳朵里,那哪里还能忍得下去。周习坤终于知道了什么叫自作自受了。周习盛好像是真的对那句话较真了,把他翻了过来压在身下用了百分之两百的力气来干他。周习坤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叫停也没有用了,只能把脸深埋在了枕头里,用两腿撑着屁股来承接一下一下不停歇的顶撞。周习盛拽着他的衣尾,感觉自己是在征服一匹野马,在往他身上烙下自己的印记,让他只能属于自己。

干完一场后,周习盛又把软瘫了的人放在了自己的身上,端着他的脸又问:“谁的好?”这话有着威胁的意味,因为那东西还没有出来呢。周习坤成了一滩热泥,嘴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含含糊糊地道:“大哥的……。”

周习盛把他抱紧在怀里,一边吻着一边狠狠冲刺用热精淋漓过那甬道。周习坤手脚完全脱了力,整个人都在大海里颠簸似的乱颤。

用着别人的地方,总不好意思占用床时间太久。周习盛克制着不在继续下去,却也舍不得就这么将周习坤放开。他拨开粘在那张白脸上湿漉漉的头发,美滋滋地去吮他的耳垂,恨不能让时间停下来就好。如此一想,忽然一个念头就钻进了周习盛的心里,以后要是能朝夕相对,永远这样下去多好。这简直是做长久夫妻似的打算了,周习盛对自己这个心思吓了一跳。低下头又仔仔细细地审视周习坤,一时也模糊了这到底是弟弟还是媳妇呢。

周习坤在狂欢中忘记了时间,这会才突然惊觉起来。他不让周习盛为他洗澡,催促着让他先走,简直有些翻脸不认人的急躁。周习盛心里不平,可是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草草擦拭了一下,重新穿戴整齐。刚才他是从后面进来的,现在也必须从后门出去。这算什么事?简直就和偷情一样。

周习坤怕把床单弄得太脏让人看出来,便夹着屁股坐到了浴室的抽水马桶上。他边抽着烟,边冲周习盛冷酷无情似的挥了挥手:“小心点,别让人看见了,快走吧。”

周习盛冷着脸也不回答,看了他一眼后戴上了帽子,动作迅速地出了房间门去。关门声响起,周习坤才偃旗息鼓,这样的机会太少了,可是他现在能偷到这么点快乐也该觉得满足了。

周习盛一走,吴偳就进了屋。他发现周习坤正在洗澡,而床上乱糟糟的似乎也说明了什么。不过这是人家两兄弟的私密事,还真不好意思说穿了。便靠着浴室的门道:“该说的说完了?他能帮你么?”

“不一定,看吧。”周习坤用毛巾往自己身上拂着水道。

“刚才那个司机来问过了,我说你喝醉了,还在睡觉。记得别露馅。”吴偳有些不好意思看周习坤,虽然他对男人没有多大兴趣,不过现在总觉得该“避嫌”了。可周习坤却水淋淋地站了起来,毫不避讳他的擦起了身上的水珠,又穿起了衣服。他把自己打扮得不漏破绽,很认真地对吴偳说了一声:“谢谢。”

回家的时候虽然已经半夜,可严秉煜还靠在床头正在看书,显然是在等他。周习坤有点心惊肉跳,极力让脸上的表情自然,进房间后就坐到了身边用他的腿当枕头枕着。严秉煜笑了笑,移开了书,低头看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周习坤的脸笑起来,半醒不醒地答道:“喝多一点,倒下睡了一觉。怕你等久了,才硬爬起来的。”

“这么听话?”严秉煜在他脸上啄出了个声音,又在他身上嗅了嗅道:“倒是没什么酒味。”

“洗了澡才回来的。”周习坤警惕道,严秉煜总是能想到他想不到的。

“到别人家做客还往浴室里钻?”严秉煜说道,音调没有变化,却让周习坤后背发凉。

“我怕你闻到酒味不高兴。”周习坤扯了一个容易被拆穿,但是又极易让对方高兴的谎,脸不红心不跳。而严秉煜的一只手已经钻进了他的衣服里掐住了一边j□j,刺痛一阵阵地传了上来,他强忍着没吭出声音。

严秉煜笑了一声,把他拽到床中央,从上向下地俯视着他:“今晚上,我可一直在想你。想得其他事都办不成了。”

周习坤纹丝不动地躺着:“让你去你又不去。我很久没出现了,把他们都吓着了,死命给我灌酒。”

“他们有没有问你去哪了?”严秉煜打量着他的眼睛、鼻子,问道。

“当然问了。”周习坤仰起面看他。

“那你怎么说?”严秉煜低头轻嗅着那张脸。

“还能怎么说?你想让他们都知道么?”周习坤微微仰头,皱起眉头。

严秉煜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不适合再继续讨论下去。周习坤翻了声侧躺着道:“累了,先睡觉吧”

严秉煜搂住他肩膀:“怎么?生气了?”

“没有。反正也见不得光,被他们议论还尴尬,以后还是在家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闷死得好”周习坤道。

严秉煜笑了,用身体拢住他,摩挲一只手背:“还说没生气?”

“气又能如何?”周习坤斜过眼。

“给你个名分?”严秉煜很乐意看到他这样对自己耍性子,贴近他而别道。

“你给啊!”周习坤挑衅似的道。

“这个你让我好好想想。”严秉煜似当真地道,同时开始脱起周习坤的衣服。周习坤立马按住了他的手,嘴上却放软了些调子道:“我好累啊,你让我睡睡行不行?”

“等你这么久就不可怜可怜我?”严秉煜道。

周习坤转过身面对他,眼睛要闭不闭地道:“可我困,你也玩不尽兴,明天补偿你行不行?”

严秉煜松了手:“那睡吧。”

周习坤得到大赦,心里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今天这一关应该算是过去了吧。还好严秉煜真的没有再坚持,真的睡起觉来。周习坤换了睡衣躺在被子里,很累可是没有睡意。身上还有些钝钝地发痛,那地方是麻的胀的。闭上眼,又是大哥的脸,身上似乎又能感受到那烫人的温度。也许以前的事真的是自己的幻觉呢,他如此想,而且越想越觉得那段记忆稀薄得再难以回忆起来。人的生命又怎么能够重来呢,这想来都是荒唐的事情。所以自己真的是被幻觉所骗了么?这个问题在他脑海里拧成了死结,头痛欲裂。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了一下剧情,按原来的想法还挺长的,虐点还挺多

但是忽然又不想后妈了= = 想干脆让他们两个快点好了吧

嗷嗷,我再继续纠结地想想

☆、第87章 痴狂语

第二天,严秉煜果然没有放过他。周习坤本就一夜无眠到了天亮的时候才昏昏有了睡觉的意思,对于这一场性|爱根本就无法投入,心思一会就不知道跑到哪个天边去了。这一切自然逃不过严秉煜的眼睛。为了抓住那涣散游走的思想,只用能疼痛和强烈的春|药去刺激他,折磨他。世界上有谁不怕疼呢,他要还是肉长的就该怕,怕就会听话懂事了。

如此一直到了下午,周习坤才吃上了点东西,可胃里痉挛似乎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勉强吃下去的也全都吐了出来。他趴在马桶上,吐着吐着就突如其来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整个大屋子,都是他的声音在回响。严秉煜站在边上看着他哭,等人声嘶力竭再也发不出声音了,才把他搂到怀里,掏出手绢给他擦着脸道:“宝贝儿,我这也是爱你。待会我们吃药好不好?”

周习坤目光涣散,一声不吭。眼睛,鼻尖和嘴唇都是红红的,活脱脱就像个呆兔子。

严秉煜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往卧室里带。他也听话地跟着走,可谁知道一看到床,周习坤就死命哆嗦地抓住了浴室的门锁,用嘶哑地声音哭哭哒哒起来。

严秉煜一根一根掰着他的手指,温柔哄劝道:“别怕,这次我们不做别的,只躺着休息好不好?”

周习坤噙着泪的眼睛,岣嵝着背往后缩,要把自己团成一个球。严秉煜不得不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才把他弄上了床。躺在床上后的周习坤立刻就老实得一动也不敢动了。严秉煜正好有机会可以往他受伤的乳|头和其他的伤口上涂药。本是无暇的身体现在确已经是斑斓纷呈。严秉煜起了捉狭的心思,将那皮肤当做了画布,沾了药水的棉签则成了画笔。周习坤睁着眼睛,却全然没了反应,任由他随意摆弄。

那以后的三天,他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同一个动作,眼神空洞着沉默低着头,活脱脱成了一座冰山。唯一能刺激他的只有严秉煜了。严秉煜一回到家,他就会疯狂乱跑,慌不择路地钻进柜子里或者床底下,最后让几个佣人拖着才肯出来,可即使出来也只愿抱着脑袋缩在角落。

“宝贝儿,你这是怎么了?”严秉煜蹲跪到了他面前,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眼前人衣衫不整,衬衣就扣了两粒扣子,还一边高一边低。脚上也没有穿袜子,乱蓬蓬的头发上沾了一大片从床底下沾来的灰尘。他伸手要把最大一朵脏东西拿开,却让周习坤以为是要打自己,往后一缩,埋头浑身发抖起来。

“周习坤,你不要给我演戏了。”忽然严秉煜厉声道。

周习坤没有反应,还是浑身作抖的姿势。严秉煜一把拉起了他,管他乐不乐意,三步两步将人拽进了浴室,摘了莲蓬头打开水就往他身上冲。

水是冷水,衬衫浸了水,半透明地贴在了皮肉上,冰冷的水还在不断地往下打。可那人不跑也叫,只是抱着脑袋不断往地下埋,似乎这样就能钻下去,就能逃得开。最后严秉煜停了手,把人搂近了怀里。周习坤一张脸寡白,似乎是沾在眼睫毛上的水太重了,让眼睑无法完全睁开,嘴唇是紫色的含含糊糊地还在嘟囔着些什么。

“你在说什么?”严秉煜用大毛巾裹住他,揉他的身体,揉他的头发。周习坤说的他还是一句也没听明白。便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哎,其实我也舍不得这样对你。没办法。你不肯安心呆在我身边。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

他把周习坤的湿衣服脱了下来,目光被那身被水洗得好像白透了明的身体吸引了去,手指掐住了那依旧肿着的j□j。周习坤疼得立马叫了一嗓子,眼里泪水扑朔。严秉煜没心软,手上拉动着,那红珠子被扯出了长度。

“疼不疼?”他问。

周习坤前仰着身体,嘴边发颤,一脸鼻涕眼泪地点头。

“不想疼是不是要听话?”严秉煜又问道。

周习坤使劲点头,嘴瘪了起来,向下一咧哭出了声音。

严秉煜松了手,开始抚慰地摸起他的背脊,道:“以后听话就不疼了,记住了么?”

可这时周习坤已经哭得连点头也不行了。

严秉林来的时候。周习坤正在吃奶油蛋糕,他不用叉子,而是直接用嘴在蛋糕盘子里舔,胡了一嘴奶油以后就就撅嘴往严秉煜嘴边送。严秉煜坐在他身边,笑着吻住那唇,伸出舌头在他嘴里一卷。周习坤更是配合着用舌尖去和他的勾舔。

严秉林看得目瞪口呆,眼球被那一双缠在一起的舌头吸引了去,连走路也忘记了:“这,这是怎么了?”

严秉煜先没理他,把周习坤的嘴巴内外的奶油舔了干干净净才转过头来:“秉林,怎么这么个时候来了?”

“我几天没见你,原来是躲在家里玩呢!”严秉林不可思议,目不转睛地看着周习坤,只见他低着头正忙着舔自己手上沾到的奶油,动作不文雅至极!严秉林咋舌又问了一遍:“他这是怎么了?”

严秉煜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道:“别管他,由他去吧。”

严秉林不敢相信,大步走了过去站到了坐着的周习坤跟前,上上下下地看他。然后用手指挑起了一块奶油送到了他嘴边,命令道:“给我舔了!”

周习坤看了一眼,却把脑袋扭了开,只看着严秉煜。

严秉林气了,手指往他脸上一揩,捏住了他的嘴:“你这小子,当我不存在是不是?”

周习坤的嘴被捏成了两瓣,眼里满是恐惧,另外一只手急切地去找严秉煜,身体却一动不敢动。

“好了好了,你跟他较劲做什么?”严秉煜攥住了周习坤的那只手。

严秉林松开了手,又看了周习坤好几眼:“大哥,他是不是疯了啊!”

“你看呢?”严秉煜道,拿着餐巾一根一根仔细把周习坤的手指擦了干净。

“我看像!大哥你是不是把他玩太狠了,他这一疯,我们之前不就白忙活了?”严秉林抽开一张椅子坐下。

严秉煜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安抚着受惊了周习坤。他觉得现在的周习坤真是再好不过了。没有心机,没有谎言,完完全全只依赖自己。他疯得很安静,严秉煜的心也跟着平和了,甚至连在床上的时候也温柔了。周习坤属于他,整个人,从身体到心,都是自己的,那又怎么舍得让他疼呢?只是,他要能永远这样下去,那就更好了。

这个冬天不“太平”。华北自治的事闹得沸沸腾腾,这一股风也席卷到了上海。马路上被壅塞了住,到处都是游行罢课的学生。这事一连闹了许久,才终于平息下来。

严秉煜的下了车,冒着凌冽地北风,进了屋子。房间里的暖气扑面,显得无比温馨。

严秉煜脱了大衣交给了佣人,小声问道:“他人呢?”

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女佣,富有肉感的脸笑了起来,将大衣挽在手臂上,也压低了声音道:“周先生在楼上睡午觉呢。”

“嗯。”严秉煜微一点头,步不出声上了楼。他慢慢地旋开了周习坤的房门门柄,缓缓推了开。周习坤裹着厚厚被子,缠成了一个茧状,像个团子似的果然在睡觉。

严秉煜走过去发现他鼻尖上都冒了细密的汗珠,前额上的头发也是湿哒哒的。他脱下黑皮手套,冰凉的手钻进了周习坤的被子,贴在那热的发烫的脖子上。

“裹这么紧,热不热?”他道。

只见那植了一圈黑长睫毛的眼睛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睁开眼,只是嘴里哼出了些声音。严秉煜干脆把整个手都伸进了被子里,贴在周习坤带有稳健心跳的胸膛上。那人果然立马猛地哆嗦了一下,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蛇扭一样躲着他的手,重新卷起了被子直发抖,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

“起床了,这都几点了?”严秉煜绷着脸道。

周习坤依旧是抖,只脑袋又歪向了另外一边,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向窗户,忽然莫名地笑了一下。

严秉煜看到他笑,也跟着笑了:“宝贝,那是天黑了,你都睡了一下午了。起来吧,今天带你去吃好吃的。”说着他抚摸了一下周习坤的额头,是热的潮的,有许多的汗。

而这时候周习坤竟然抬起嘴真追逐着他的手在吻,一脸都是讨好模样。严秉煜用拇指抚住他的唇,摩擦起那两瓣柔滑,再继续下去晚饭就不需要了。严秉煜果断的收了手,干脆将大被一掀,让光溜溜的人暴露了出来道:“不起来,冻死算了。”

周习坤不知道躲,只是用双手把自己抱了起来。伸长了一只脚,却是在往严秉煜里西装里面钻,身体不知羞地敞开着讨好着。严秉煜端了他的脚腕,沿着踝骨摩挲了一圈,又拍了拍脚背道:“今天我们不玩这个。”周习坤似乎没理解,依旧固执地张开着腿。严秉煜也不理他,转背去了衣橱。他精心地选择了一会,搭配好衬衫和西装,又挑了一个蓝色的领结。然后细心给周习坤穿戴了起来。

把头发都弄好以后,周习坤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只是表情不再像以前那般张扬,而是沉寂木然淡漠。严秉煜单膝跪在地上,两手抽紧了鞋带然后端正地为他系了一个蝴蝶结。他抬起头,周习坤也歪着脑袋在看他,表情很安静,眼仁分明也是清澈。

“习坤。”严秉煜忽然叫了一声。

周习坤还是如此看着他,并不对这个名字产生任何反应。

“习坤,我爱你。”严秉煜看着他道。

周习坤傻笑了一下,开口不知道是重复还是回答地道:“我爱你。”

严秉煜满腹感触地笑了。他隐约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周习坤也是今天这一身颜色的打扮,那时候的周习坤众星捧月,似乎所有人都在他眼中,又似乎都没有。那次见面只是匆匆一瞥,连一句话也没说上。那时候,也许只是一点未满足的好奇心。

严秉煜摸了摸他的鞋尖,然后俯□在那位置吻了一下。

“走吧。外面冷,我搂着你。”他道。

作者有话要说:求鼓励求花花\(^o^)/

☆、第88章 请开枪

北风夹杂着冰冷的雨丝,毫不留情地卷刮着一切暴露在外的事物。周习坤缩着肩膀,半个脑袋都要藏进大衣里,面容严肃,一双眼睛却在偷偷地往外看。他是小心翼翼,胆怯怯的。严秉煜站在车门边,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进车里去。”

周习坤非但没进去,反而缩头缩脑地往后退,要不是严秉煜拦着他,一定会钻回屋里去。房间如同蜗牛壳,把他世界框在里面。小虽小,可至少一切都是可知的。痛楚也好,快乐也罢。

严秉煜笑了笑耐心威逼利诱道:“外面可有很多好吃的。宝贝,你要不去,就只能在家里饿肚子了。”

周习坤摇了摇脑袋,似乎宁愿饿着也不想出家门一步。

严秉煜绷了脸,皱下了眉头。这一招很是管用,周习坤立刻就像猫儿似的,低头夹尾地钻进了车里。等他坐好,严秉煜也跟着坐了进去,对司机说了一句:“静安寺。”随即车便发动了起来。

周习坤一脸如坐针毡,动也不敢动。严秉煜伸出手臂捞他到了怀里,又将围巾给他围了围问道:“冷吗?”

周习坤的脸贴在他的心窝,还是一脸惶恐不安,没有能够回答他。

街上风雨潇潇,光秃秃的大树擎着墨蓝的天,是无援的守卫者。洋人的餐厅已经装点上了圣诞节的饰品,只要进门便能感受到节日的气氛,暖意融融。周习坤虽然西装笔挺,可不像个客人,倒像个第一次偷东西被逮住了的胆小小偷。他虽然很小心,可还是在偷偷窥望那闪闪发光似的圣诞树的时候,撞翻了 waiter手里的餐盘。他吓了一跳,连忙蹲在地上用双手抓起了打翻出盘子的意大利面。可面又是滑溜溜的,一抓便滑跑了,只在他的指缝中留下了红红的酱汁,他急得要哭了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餐厅大厅里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那位金发碧眼的服务生相当不好意思,可解释了半天对方也没能理解自己,顿时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严秉煜过来弯腰一把抓住了周习坤的两只手:“起来。”他道。

可周习坤低着头依旧固执。

“我叫你起来,听到没有。”严秉煜夺过他的手攥了紧。

周习坤脸上眼泪落了下来,面部肌肉颤抖着,嘴里迸出了一个字:“走…!”

严秉煜连忙换了脸色,双手拢搂住他的肩膀:“好,好,我们走,不在这里吃了好不好?”他将周习坤搂了起来,拿了出一张钱当做小费给了那个服务生,正要带周习坤走,一抬头却和刚要进餐厅门的周习盛和周太太打了个照面。

“周兄,这么巧?”严秉煜率先笑着打招呼道。

周习盛第一眼看到的周习坤,本是惊喜,可紧接着又看到了地上那兵荒马乱的一摊,还有周习坤脏兮兮的手,不禁皱了眉头,铁着一张脸道:“是挺巧。”

姚宛宁立刻笑道:“严先生,还有小弟。真是好久不见啊。你们这是已经吃过了?”

严秉煜笑道:“还没有,才刚来。”

“那正好,要不一起吃吧,怎么样?”姚宛宁扭头去看周习盛。

周习盛的视线不能在周习坤身上停留太久,他迟缓地笑了笑道:“我是没意见。不过也要先问问他们方便不方便。”

“走……!”周习坤突然又叫了一声。他脑袋像是断了线,垂挂在身上,头发全部耷拉下来。

严秉煜立刻箍住了他,满含歉意地笑对周习盛道:“他精神不太好。你说得对,他脑子真不清楚了。”

周习盛背在身后的手攥的骨节都要发白了,面上却沉稳着道:“那要不就改天吧。”

“那倒不用,他现在就是个孩子,现在生气待会一会就好了。而且我想他也饿了。走,我正好定了包厢。”严秉煜说完,拿出手帕一根一根仔细地给揩起了周习坤脏乎乎的爪子,又看着人眼笑道:“习坤,我们和你大哥吃了饭再走好不好?外面又冷又黑,出去该有狼叼你了。”

周习坤的手卸了力气,耷拉着一言不发,身体却躲到了严秉煜的身后。

姚宛宁看着这一幕脸上表情有些惊讶又有些同情,微蹙着眉尖道:“小弟连他大哥也不认识了么?”

严秉煜擦干净了他手,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回转过脸道:“现在也就记得我了。”

“严先生你真好。我们这些作为亲人的人反而帮不上忙。”姚宛宁道。

周习盛一直看着他们一言不发,到了此时才跑题地说了一句道:“还不吃饭,站在门口吹北风要吹饱了。”

严秉煜笑了:“说的是。”

包厢氛围浪漫,白色的餐桌上铺着暗红色的精致桌布,中间放置着丘比特的铜质烛台,灼灼烛火让芬芳溢满每一个角落。四个人围桌一坐,气氛诡异得融洽。

周习坤脖子上戴着白色的餐巾,五指并拢握着叉子,以九十度的角度,一心一意地在对付他面前的牛排。牛排在伤痕累累后终于被戳了起来,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将牛排举过了下巴,张大了嘴往上去咬。无奈不听话的牛排在这个时候滑脱了叉子,整块掉到了他嘴上,又落回了盘子里。周习坤牛排没有吃到,却糊了一嘴的黑酱汁。可他没气,反而嘿嘿笑了一下。

“傻子。”周习盛用刀子向牛肉划了一道。

姚宛宁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角,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周习坤道:“小弟,这个要用刀子啊。”

周习坤不理她,埋头继续对付盘子里的肉。严秉煜这时候却把他的盘子端了去,用刀子快速地给他全部切成了小块后重新送到他面前,一边道:“教过你怎么用叉子,忘了么?”他握住周习坤的右手,帮着他调整叉子和手指的位置,又看了周习盛和姚宛宁道:“他现在吃饭都这样,勺子都用不好。”

“小弟他真是可怜。要不要送去医院看看,总不能一直这样。”姚宛宁脸上同情之色更浓。

“医院那地方其实对这病并没有什么益处。怕是送去了更要刺激他了。”严秉煜道。

“说的也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啊……。”姚宛宁道。

严秉煜点了点头:“这病急不得。让他慢慢来吧”

周习盛看向周习坤,他心里一直疑惑,不知道小弟是不是真的疯了。而若是真的,又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会变得这样。他想在周习坤的表情里找到蛛丝马迹,可惜小弟却一直不肯与他对视,就连一刹那都没有。坐在小弟身边的该是自己,他多么想过去帮他一把,即使只是说一句抚慰的话。可偏偏他只能当做一个局外人似的看着他。

“真是辛苦你费心了。”周习盛忽然说道,这话是说给严秉煜的。

“哪里的话。”严秉煜笑了笑道。

“我还以为他无可救药,想不到运气好,还交上你这么个朋友。”周习盛道。

“听说你们兄弟之间一直有什么误会。其实习坤他人挺不错的。”严秉煜看了一眼在一旁只顾着吃的周习坤道。

“也许不是误会。”周习盛道。

“兄弟毕竟是兄弟,夫妻没有隔夜仇,兄弟之间也不能有啊。何况小弟现在都这样了。”姚宛宁道。

“嫂子,说得在理。”严秉煜道。

“呵。”周习盛哼笑了一声:“妇人之见,你懂什么。有拿兄弟和夫妻比的么?“

姚宛宁脸一红,撒了个娇道:“那我说错了嘛。”

严秉煜微微扬了扬唇:“你们夫妻恩爱,可真是叫人羡慕。”

“不知严太太……。”姚宛宁笑问道。

“我还没有娶妻。”严秉煜道。

姚宛宁惊讶了道:“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没有姑娘看得上啊。”严秉煜玩笑道。

姚宛宁笑出了些声:“我看是严先生眼光太高了吧。”

这一餐饭在严秉煜和姚宛宁的交谈中总算是吃完了。周习盛听够了那些虚伪的话,一个女人一个小人,实在无甚可与之说的。他强忍着总算把盘子一扫而光。就在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人踩了自己的脚尖,心里一惊,却不能确认。再看周习坤他还是老样子,痴痴傻傻地在呆望着空盘子,嘴里念念有词。周习盛站了起来,不再犹豫地率先出了门。屋里头太闷了,他需要冷风来清醒清醒。

严秉煜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将围巾给周习坤围好,拉着人到了窗边,稍微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周习坤打了个哆嗦,身体开始往后退。严秉煜摁住他,让他往下看。这个时候周习盛与姚宛宁刚好走出了餐厅,准备进汽车。严秉煜从怀里默默地拿出了枪,上了樘,同时握住了周习坤的手,带着他的手臂,缓缓挪动,用枪瞄准了周习盛的心口。

他贴到了周习坤的脸边,轻轻道:“宝贝,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个星期会更得稍微慢点啦=-= 存稿告罄!又到了存文时间。

89-94

☆、第89章 又一年

天很黑,可照在周习盛身上的灯光却特别亮,简直有些刺眼。周习坤从手到枪再到周习盛,直直看着那人。那是他大哥,他当然认得。自己的手指只要轻轻一扣,这颗子弹必然要穿透进大哥的胸膛。可是作为一个疯了的人,是不能想那么多的。现在他的天就是严秉煜,严秉煜说的话他就必须得去做。

“宝贝儿,别怕,来嘛。”严秉煜看了看他,又道。

周习坤摒了呼吸,连颤都不敢颤一下。严秉煜贴得如此之近,自己的细枝末节都会在他的眼里。严秉煜是在逼自己,是在试探自己,这个狡猾的狐狸,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这无疑是一场赌博,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必须做个抉择。

一阵风吹迷了周习坤的眼睛,也就在同时他觉得心跳停滞了,麻痹从手臂一直到了手指。退无可退,进无可进。灯光下周习盛的身体在他眼前无限放大,而就在此时,他鬼使神差般地将手指扣了下去。

一切都无法预计,耳朵里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就像拉警报一样,而就在轰鸣声里有,他听到一声机械“咔哒”的脆响。扳机虽然已经扣动了,可却没有子弹射出,原来这不过是严秉煜的一个考验而已!要是自己没有听他的话,怕是这么久的伪装就要完全暴露了。可是,虽然赌胜了,周习坤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力气好像都被抽光了,那无形的子弹在扳机扣动的一刻已经钻入了自己的心脏。

自私,麻木,冷血,这都是自己的本性么?虽然仔细想想严秉煜肯定不会如此来杀周习盛,可是刚才那一霎那,哪里有思考的余地。所以他是当枪里有子弹,并且开了枪……。周习坤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不可原谅。若是周习盛站在自己的位置,他又会怎么做?他不会不会为了自保而开枪?

“宝贝……干得好宝贝……。”严秉煜凑过来亲在他的脸上,暖烘烘地抱着他亲昵。他是由衷地喜悦,真正的放松了。

周习坤做不出任何表情,木然地望着自己握枪的手发怔。他对自己失望透顶。

那天晚上严秉煜压着他疯狂地干,是要把他给爱死了。周习坤不反抗,不迎合,似乎身体已经脱离了他的思想控制。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从心到身体早就了。其实自己才是高攀了大哥的。

“宝贝儿,我的宝贝。习坤……。”严秉煜一边一边地叫他。火热的楔子连同着两人的感触,只要这头一动,那边必然要哼出声音来。这人彻彻底底是自己的了,严秉煜想。这事实,让他几乎的要发狂,血液不断沸腾。爱不够,也要不够。

周习坤睁着眼睛伸张着身体瘫床上,好像要死了,可偏偏还有一口气在。忽然他嘿嘿地笑了两声,停顿了一会后,他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寒流突然而至,气温骤降到了最低,似乎好多年的冬天都没有这么冷过了。不过周习坤现在不出门,甚至连房间也不出了。他成天地躲在落地窗帘后面的角落里,不吃不喝,不动不眠,无论佣人说什么做什么。管得了他的也只有严秉煜,可是严秉煜却不能天天在家里守着他。有时候回来晚了,这人就能一天不吃任何东西。如此他也不敢多在外逗留了,应酬娱乐一概拒了,每天晚上都尽量早一点回去把周习坤从角落里解救出来。他不怕周习坤发疯,就怕他突然会从窗户跳下去。家里任何刀具都给收拾了起来,吃饭必须只能用勺子,就连厨房的用完了也必须锁进柜子里。

给周习坤喂饭是严秉煜晚上最大的工程。这人吃饭都不带嚼,进了嘴就咽,其实也没进胃里只是都堵在了嗓子眼,最后又全部给吐了出来。严秉煜让佣人专门为他单独的煮饭,把菜切得细细的放在饭里一起煮,煮成粘稠的烂糊糊。这其实给小孩子吃的,不过周习坤现在和小孩也没啥区别,甚至比小孩更让人头疼一些。听话的时候还好,不听话就得满屋子去追他,哄他。

在佣人眼里,严先生对周习坤那简直耐心温柔到无以复加。只可惜,若周习坤是个女人还好。那绝对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只可惜这人是个男人,还是个疯子。对一个疯子这么好那么好的人,只怕也是“疯了”吧。

晚上在让周习坤吃了饭洗澡了以后,严秉煜开始用指甲刀给他剪起了手指甲和脚趾甲。他简直把这当做了一件工艺活,缓慢而细心地雕琢,直到把指甲修剪到齐肉平,完美而干净的一道弧度。周习坤似乎在吃饭和洗澡的时候折腾累了,此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发呆,平时才不会老实。一落剪,他准要乱动,活生生把自己害得血淋淋。

“要过年了,带你去置办几套新衣服怎么样?”严秉煜握着周习坤的一只脚,轻轻揉了揉他的拇指,问道。其实他现在说任何话都如同自言自语,因为那个人绝对不会给出任何答复。

“我买了英国的料子那颜色适合你,明天带你去裁缝那吧。”他看了看周习坤,笑道:“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过年啊。”他将手穿过周习坤的头发:“头发也该剪了。这次剪短一点,看着利落。怎么样?”

周习坤不理他,依旧专心致志地发呆。严秉煜吻了吻他的唇,倒也不觉得失望。重新握住他的脚,继续完成未完成的事业。

第二天他果然带着周习坤去做了西服,不仅如此还去了珠宝店为他选了一枚又大又闪的钻石戒指,郑重其事地戴在了他的手指上。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风雪急切切地降临,天地瞬间银装素裹,成了冰雪世界。早上的时候,地上积了厚厚的雪,而鹅毛似的雪片,还在铺天盖地。周习坤一早就起来了,严秉煜给他从头到脚都换了新的,领带还是喜庆的红色。周习坤剃了一个短发,鬓角都有些发青,倒是把整张脸都显露出来了。他低头茫然地注视着这一身,又看了那个他常年栖息的角落,怯怯地想要钻回去。

严秉煜抓了他的手,用嘴唇蹭了蹭手背笑道:“宝贝,过年了。这可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春节。你可得乖一点,不然……。”他笑了一下,拍了一把周习坤的屁股,咬着耳朵道:“晚上有你好看的。”

周习坤不理他,固执的要躲回去,只要那里才是安全的。可是严秉煜不会放他走,在给他喂了一杯牛奶后,强行地把人抱上了汽车。周习坤一到车上,立马就老实了,垂着头恨不能钻到座位下面。

大新年的,街上极为安静。开门的也只有几家洋人的店铺,大部分的中国人无论穷富此刻都要在家里共享天伦之乐。汽车压着积雪,驶向严公馆。严秉煜握着周习坤的手热乎乎地几乎出了汗,他笑了一下,看着周习坤道:“丑媳妇今天要见公婆了。你不紧张,却害得我替你紧张。”

他摸了摸周习坤的头,歪过他的脸,吻了一下:“你放心,我妈她一直挺喜欢你的,最近还总是念叨你,怎么不来陪她打牌了。习坤,你怎么那么会逗人爱呢?可我以前看着你那样觉得真是挺累的,以后你不用去讨好任何人了。我对你好就够了。哎,大过年的,你也不笑笑。”

严秉煜揉了揉他目无表情的脸,对方没笑,他自己却又笑了。

车终于在严家大门口停了下来。火红的春联映衬着白雪越发的刺眼而喜庆,瑞雪丰年,真真是过年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个丫头喊了一声:“大少爷回来了。”于是便出来了好多人,热热闹闹在门口挤满了。

严秉煜牵着周习坤一齐下车。周习坤看到这么多人,吓得往里头缩了一下。严秉煜坚定地抓着他:“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

“大哥~~!”严秉煜还没能说服周习坤下车,一个穿着宝蓝色大衣留着齐耳短发的年轻女子就率先叫道。严秉煜拖着周习坤的一只手回过头,脸上也惊喜地笑了:“三妹!大哥都大半年没见你了吧。我们家的女才子,什么时候从南京回来的?”

严语南将眼睛笑成了一道月牙:“我再不回来,只怕爸爸要派人去押我啦!”

“是得管管你!你一个大家姑娘不要跟着那些人去街上瞎闹,小心没人敢娶你。”严秉煜笑道。

“我那是为了国家,为了我们中华民族!”严语南手握成拳头挥了一下。“倒是你,大哥,还没有嫂子,怎么我就多了一个亲侄子出来?大哥,你该学学如何尊准女性才对。”

“我看秉林才是真要学学。”说话的这是严秉林的女朋友。她穿着连衣长裙,头发烫得卷曲长长垂在肩膀,眉毛细长弯弯笑起来娇俏可人,是一副大家闺秀,官小姐的样子。

严秉煜咳嗽了一声,显得有些尴尬,绷着笑脸道:“站在门口风大,进屋去说。”说着他弯腰两只手穿过周习坤的腋下将他托了出来。周习坤从狭窄的车厢里一下暴露在诸多目光之下,顿时紧张地低了头,给不乱躲了。

“咦,大哥,他是谁?”严语南好奇地看向周习坤,上下打量他。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家里遭了变故,一时受不了打击便病了。大过年就把他接家里来了。对了他哥哥你也认识。就是周师长,周习盛啊。”严秉煜道。

“啊,他们是兄弟?这可真看不出来。不过他既然有哥哥,怎么他哥哥过年了也不照顾照顾他。”严语南惊讶道。

“他们之间有些小的过节。进屋吧,再站在这中午就不用吃东西了,北风都吹饱了。”严秉煜拉了周习坤的手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龟毛病犯!码字龟速。

☆、第90章 小团圆

众人簇拥着严秉煜向屋里头走,在严家的兄妹几个里,他是名副其实的大哥,兄妹里的主心骨。严秉煜没有忘了周习坤,到了玄关,他帮一直沉默垂着头的周习坤脱了帽子,围巾还有大衣,又轻轻给他拍了拍西装,道:“冷不冷?你别怕,他们可都是亲弟弟妹妹,待会可有很多好吃的。”

周习坤的目光一直望着自己的鞋尖,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严太太走了过来,她穿得是暗红色的厚绒旗袍正用手里的一个拨浪鼓逗弄怀里的一个小婴儿,笑冲着严秉煜抬起头:“这做大哥的,居然还最晚回来,待会吃饭的时候该罚酒啦。欸……这不是习坤么?”

“妈,习坤最近病了,大过年的,我不想放他一个人,让他和我们家一起过年吧。”严秉煜握住周习坤的胳膊,将他带到严太太的跟前,笑说道。

严太太先是微有讶异地打量了周习坤,随即笑道:“那也好,过年就是要热热闹闹的。他家出了那么多事,也难怪会这样。哎,只是可惜了习坤这孩子…以前明明那么伶俐一个人…。”

“那些就别提了,总之慢慢调养他总会好起来。我和他之间朋友一场,也不能见死不救。”严秉煜道。

严太太笑着点了头,没有回答,而是低头逗弄起孩子:“噢……噢,宝宝你看谁来啦?”

严秉煜也低了头看了过去,只见那孩子粉嫩肥嘟地脸蛋中间夹着一个小小的嘴巴,一笑便口水荡漾。

“宝宝……宝宝……看到爸爸来了…,就笑得这么开心?妈,给我来抱抱。”说着他弯了手臂,架势十足。一副熟练爸爸的模样。

严太太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放到了严秉煜怀里,道:“这孩子太乖巧了,连你爸爸现在忍不住喜欢了。”

严秉煜拍了拍孩子问道:“爸爸现在不生气了?”

“气是气,可那是气你又不是气孙子啊。你呀,这次做的是太不对了。难怪你爸要生气,哪有等孩子出生这么久才抱回来的?”严太太瞟瞪了自己儿子一样道。

“我也是怕你们生气嘛。毕竟他母亲的身份……”严秉煜道。

“妈是妈,孩子是孩子嘛。你不知道我和你爸爸都想抱孙子都想疯了?你真是太不争气了。”严太太略有责备地道。

严秉煜没有回答他,而是用余光看了一眼的周习坤,侧过身把孩子送到他面前:“习坤,看,宝宝可不可爱?”

周习坤微微抬起了头,却只是无甚表情地盯着那个婴儿。

那孩子用一双黑瞳注视着周习坤,带着银铃铛镯子莲藕似小手在空中摇了一下,然后脸上又嘎啦一笑,清脆地叫出了一声。

严秉煜笑着用挂在孩子脖子上的一方手帕擦了擦那稚嫩晶莹地小下巴,道:“你看宝宝多喜欢你。”

周习坤犹豫着缓缓伸出了手,然后轻轻触碰了一下那软软的小额头,又极快地缩了回来。而孩子“嘎吱”又是一笑,乱晃着手摇得叮当作响。周习坤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如此仔细地注视他,相比第一次的落荒而逃,这次倒是镇定了许多。不是他麻木,而是百感交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了好了,你们兄妹几个先去给爸爸他拜年去。”严太太亟不可待地把孩子抱了回来。

严秉煜点了点头,搂住周习坤的肩膀往客厅里走。周习坤的动作是机械的木然的,余光却滞留在了那孩子身上。那是他的孩子。以前世界上并没有这个生命,是他一手造就的。然而孩子本该是夫妻爱情的结晶,可他的儿子又算什么?这个小生命的降临不曾有人为之喜悦,亦不受祝福。降生本就是一场荒唐。可是这孩子还那么小,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客厅里。

严旬芳端坐在沙发上,一副神情严肃。是还在对孙子的事耿耿于怀。

严秉煜把孩子抱回来的时候,说那孩子的母亲是个歌女,因为难产死了。突如其来多了个孙子,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甚至觉得孩子来路不明。开始他是打定主意要把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拒之门外的,可是真的见到了却又心软了。毕竟年纪也大了,也想含饴弄孙享享天伦之乐。严秉煜在未婚妻死后又迟迟不肯娶妻,这好不容易来的一点血脉,又怎么能让他流落在外呢?逐渐地,严老爷对这个孩子也算是默认了。

“爸,我来给您拜年了。”严秉煜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道:“祝爸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这次是儿子的错,可是您看在有那么可爱的孙子的份上就原谅我了吧。”

严旬芳依旧肃穆着脸,从身边的盘子里拿了一份红包递了过去:“以后做事得有分寸。你这么大人了,我也不好再说你什么。”

“我明白。谢谢爸。”严秉煜笑道,他双手接过红包站了起来,转头去寻找周习坤,却发现他正垂头弓背地坐在黑钢琴的琴凳前,用细长的食指在一个一个敲着琴键,敲出三个音脸上就凝视一下琴键,然后又敲出三个音。西服描勾着他,瘦瘦,长长,微微有些佝偻,却露出好看的颈项。背后是玻璃外漫天飘雪为幕,他整个人也像是被这雪洗净了,白而纯净,黝黑的瞳孔只映照出琴键黑白两种颜色。

严秉煜觉得他头上只差一道光环,就可成壁画里的天使了。如今疯了的他,更加纯粹,而且只属于自己。

这时候严秉林和严语南也拜完了年,喜笑颜开地在翻着小红包。这时候严语南也看到了正在弹钢琴的周习坤,便也过了去坐到了他的身边,伸出双手架在了琴键上,缓慢地弹出了几个音符。

周习坤并不看她,不过双手也模仿着她,弹出了同样的音。严语南脸上露出了笑,像是发现了新奇的事物。她又试着弹了一段,这次稍微多弹奏了些,而周习坤缓缓慢慢竟然也一点不差地弹了出来。最后两个人竟然弹出了一整首小曲子。

“想不到你还这么有音乐天赋?”严语南很是激动地道。她虽是典型的学生打扮,却也难掩大小姐的气质。而在学校里的修养又让她显得温和而平易近人。

周习坤没有因为得到夸奖而开心,反而是往琴凳远端挪了挪。

严语南笑着鼓励他:“你弹得很好啊。”

“嘿,原来疯子也会弹钢琴。”严秉林的女朋友大惊小怪似的凑了过去。她是部长家的女儿,胡娟娟,因为全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以从小就被捧着宠着,脾气也生的越发怪异了起来。

“那可不。”严秉林也靠到了琴边上。

周习坤见众人都围了上来,便缩了脑袋,像是恨不能藏进西服里面去。

严语南立刻道:“你们不要这样说话,会吓着他的。”

严秉林笑了,手肘撑在钢琴上道:“三妹,你干嘛这么护着他?”

“你没看到疯子也是个漂亮疯子么?”胡娟娟瞅着周习坤,细长眼一翻抛了媚眼。

“原来是这样。不过三妹总不可能看上个疯子的。”严秉林道。

“我不想和你们吵架。”严语南站了起来,握住了周习坤的手肘,道:“走,我们去别的地方玩。”

严秉林哈哈大笑起来,可一对上严秉煜的目光,便立马住了声音。抓了胡娟娟的手道:“你还笑个屁,走走。”

几个年轻人闹得不欢而散,中午才聚到了一起围坐到了饭桌上。由于有严老爷和严太太整场,他们自然不敢再继续斗嘴。胡娟娟还表现得异常文静,吃饭都是小鸟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得到了严太太频频夸赞。严语南气得饭都咽不下去了,她最是看不惯这样的女子。严秉煜忍着笑坐在一边,他不忙着自己先吃,而是用筷子将周习坤碗里的狮子头夹碎了,让周习坤他自己慢慢用勺子去舀。

一家人也算是其乐融融了。而就在这时候屋外却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因为风雪声大,那声音显得遥远而沉闷。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来呢?

管家先去开了门。不一会,就有一个穿着毛皮大衣,被大风雪吹得有些狼狈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位是?”严老爷先站了起来,礼貌询问道。

只见那男子拿着自己帽子,行动拘谨呆板地深深鞠了一躬:“您就是严老爷了吧。鄙姓周,名习勤。是周习盛师长的三弟,也就是周习坤的三哥!请原谅我,在这个么个时候,打搅你们用餐了。”

其他人都是一楞,感觉这个三哥是忽从天降。周习坤也很诧异,因为他对三哥的记忆已经模糊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剧透被朋友吐槽了,哈哈,赶紧去修改以前的有话说。

☆、第91章 一家人

周家三哥,在严家人一家的注视下更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在充满暖气的房间里脸兀地就红了起来,说一句话就像要先提口气壮个胆似的先吸一口气道:“其实,我,我是来找七弟的,听大哥说他在这。能不能请他出来一见?”

“这位就是你的七弟。”严老爷向周习坤做了个手势。周习坤一下夹紧了胳膊,抱紧了手中的饭碗。

周习勤看了一眼周习坤,然后又道“那么请问我能不能带我的七弟出去吃一餐团圆饭?事实上我与他已经十年不见了。我这次是特地从日本回国,就是想和兄弟们见一面。”

周习勤用词与表情都拘谨得真像个日本人在说中国话,这十年可真不白呆,他那古怪的模样让胡娟娟和严秉林都忍不住要偷笑起来。

“当然可以。”严老爷道。

周习勤得到了准许便面向周习坤道:“七弟。”

周习坤抱紧碗,好像这位三哥是来和自己抢口粮的一样,沉默低头。

严秉煜站了起来笑道:“习坤他受了些刺激,不认得什么人,看来和难和周先生您一叙兄弟之情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三天以后就又要回日本去了。这次只是借公务之便罢了。”周习勤道。

“不如你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严秉煜道。

“可我们全家已经在饭桌上等着他了。这可怎么办?”周习勤一脸变得沉痛:“这都怪我这个做兄弟的,对他疏于照顾。”

“周先生不必太过自责了。”严秉煜低头问身边的周习坤道:“你想不想去。”

周习坤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让他去。兄弟团聚是件好事。”严老爷道。“还有他这病还得好好治治,不能耽误了前程”

“不如让他和我到日本去吧,我会请全日本最好的医生治疗他。”周习勤诚恳道。

“那倒不用了,上海也有很好的医生。”严秉煜忙道。

“说的也是。治疗费用我可以负责。”周习勤推了推眼镜道。

“钱的问题是小事。”严秉煜笑了。观察之下这位三哥似乎有些是十三点,倒也不足畏惧。反而他开始担心要是周习坤和他出去吃饭,能不能被照顾好了。

于是他亲自送周习坤上了车,并且反复关照了呆头呆脑的周习勤让他好好照顾周习坤,若有什么事立刻送他回来。周习勤颇为感动,几欲涕零,把严秉煜视为周习坤的恩人。

周习坤依依不舍地抓着严秉煜的手。说真的他还真不太乐意和这位来路不明的三哥去。就算他真的是周习勤,可是十年不见,哪里还谈得上兄弟之情?可已经上了车,严老爷发话,严秉煜也没办法当面违抗。

车门一关,黑色的福特轿车冒着风雪,一路所向披靡似的开了出去。周习坤看着窗外,发现车正驶向虹口。积了雪的道路车逐渐难行起来。他的心也开始忐忑,竟然有些按耐不住。而不经意地一瞥,周习坤发现这位三哥竟然在偷偷注视着自己发笑。这让他后背一毛,更加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

左等右等,车才终于在一家日本人开的旅馆前停了下来。周习勤捂着自己即将被风吹走的帽子,笑着向周习坤做了个请的手势。周习坤站在风雪里,将心一横,迈步进了门。

店内是另外一个东洋世界。一小小扇推门隔出一个狭窄的木制甬道,空气里充盈着一股暖香像是女人胭脂的味道。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用脆铃似的嗓音以日本语道了一句:“欢迎光临。”

周习坤还来不及看仔细,后面的那扇门就被关了起来。让室内里的光线更为深幽起来。

周习勤推了推圆框眼镜又笑了一下:“七弟,走啊。”说完他脱了鞋率先走了进去。周习坤见这人完全不理睬自己,这戏也完全没法再演下去,只好不发一言地跟上了他。走过长长走廊,周习勤在一扇格子门前停了下来,刚一拉开门,周习坤便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竟然真的是周习盛的。他脸上控制不住地要露出笑,可是在周习勤的眼皮子底下,他到底还是没有笑出来。不但不能笑,还要表现得毫无期待毫无惊喜。

房间的中间有一张方桌,为首的是周习盛他穿得是中山装,可明显已经吃了许多酒,所以大大咧咧地把扣子都散了开。他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也和他差不多架势,红光满面一脸酒气。而姚宛宁正在和身边一个穿和服却能说汉话的女子说笑。

“我把七弟给带来了。”周习勤笑道。

“三弟果然是三弟,来,来,都过来坐。”周习盛醉态十足地抬手招呼道。

周习坤悄悄盯着他看,却被身后的周习勤一推,一步步到了周习坤的身边。他惶惶犹豫着跪坐下来,一双手放到了膝盖上,很是拘谨。因为周围有太多人在,而情况也弄得十分明白。

这时,对面的那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道:“没想到你有这么一个漂亮老婆还有一个如此漂亮的弟弟,好,好……。来,来,弟弟,我来和你喝一杯。”

“好什么好?收起你那些心思吧。”周习盛道。

“怎么?你能管得了你老婆,还能管得了你弟?还能管得了我?”那男人大笑道。居然从地板上爬站了起来,拿着一杯酒晃晃悠悠地就到了周习坤的身边,一巴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别理你哥,来,和我喝一杯。”

“汉源老弟,你醉拉?”周习盛笑道。

“我醉个屁!哪个漂亮我看得清楚着呢!”

周习坤感觉这人一嘴的酒味热气全喷在了自己脸上,忍不住地就屏了气。这人粗粗鲁鲁,还有一股子匪气,想必和周习盛一样,也是个丘八。

姚宛宁坐在周习坤的另外一边,说道:“小弟他病了,你别吓唬他了。”

“病了?什么病?”男人开始上下在周习坤身上打量,似乎要找出病来。

姚宛宁嘴边那个“疯”字到了近边,却又没说出来,而是将目光移向周习盛。

周习盛冲她抬了下巴道:“男人说话,女人不插嘴。”

姚宛宁虽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却还是将嘴巴闭了上。她身边那个穿着和服的女子倒是察言观色,握了她的手道:“我那还有些别的钩花,一起去看看?反正我们也不喝酒,这里让他们去吧。”

姚宛宁点了点头:“那也好。”她站起身退出了门外,关门的时候,心底兀然生起一股子凉寒来,一种自轻自贱的感觉。千方百计,也得不到回报。

“怎么了?你别气,男人们就是这个样。”和服女子笑道。

姚宛宁点了点头:“我知道。其实我真是羡慕你和三弟,能有一双儿女。”

“你也会有的。”那女子笑了,牵着姚宛宁进了另外一个房间。而原来那处就全留给了男人们。

门叶子一合上,那个撒着酒疯的男人就更放肆了,居然把带着胡茬的脸凑到了周习坤的脖子上,无赖笑道:“你早说你弟弟这么漂亮嘛。干脆给我吧,我替你照顾他。”

“我没意见,你自己问他乐不乐意。”周习盛端起酒,笑模笑样道。

“问就问!”男人冲向周习坤,笑脸道:“弟弟,我跟你说,你哥现在有事要求我。你要答应,我就答应他,你不答应,我也要反悔啦。来来让哥哥亲一个。亲一个就代表答应了啊。”他撅嘴嘴巴刚要往下亲。周习盛却在这时候拖住了他的后衣领,一提溜将人甩一边去了。“够了啊你。”

周习坤忍不住有些要发笑。却见周习盛高高大大地站在了跟前,看着自己,道:“小弟,这些都是自己人。你要是真疯了,我今天就带你走,决不让你再回去。若不是,你也不必装下去。”

周习坤头一低,终于放出了嘴边笑,忽然又感觉到歉疚,大哥是一直在帮着自己,他心里其实不愿意自己去严秉煜那,却忍着不敢妄动。他忽然想起那位三哥,便抬头望了过去:“大哥,这位真是三哥?”

“噗。”其余三人都笑了。周习盛笑得最是欢,他道:“好小弟。这位是你大哥我在日本的朋友,李济廷。还有这个酒疯子,何晋宥,何师长。”

“什么酒疯子!就这几杯酒离我的酒量还远着呢。别提他瞎说。”何晋宥被周习盛搁在外围愤然道。

周习坤感觉又惊又险,急道:“这要是露馅了怎么办?其实不连李先生也连累了?”

李济廷推了推眼镜道:“不要紧,我对我的演技还是有信心的。以前还是话剧团的主演呢。”

“哈哈,不会。你三哥他的确在日本,一直没有回过国。这次都准备得周全,查不出破绽。”周习盛道。

周习坤点了点头:“嗯。”

见着一面真是曲折,他的心也是百转千回,话也拐来转去,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起好了。李济廷拉了拉何晋宥的衣服道:“走,我们上隔壁去。”

“为,为什么?”何晋宥没有挪步的意思。

“我请你吃肉。走,走……。”

“好吧好吧,哎,拽我干嘛啊!”何晋宥走了几步,还不忘了回头看周习坤一眼,堆了满脸笑冲周习盛道:“我说的可都是认真的啊。”

“快走吧你。”周习盛忍笑,没好气道。

那两人一走,和室内骤然安静了下来。周习坤笑目注视着周习盛。周习盛脸上也难掩着笑意,垂着的罩灯让他的脸光影分明,像是一尊天兵天将,是老天爷派来给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下章有大肉~\(≧▽≦)/~

☆、第92章 快乐事

黄色草席铺就的榻榻米,映着暖黄色灯光,四壁是洁净的一片,也在这光线里。就像隔出了一个方正的狭小而温暖的世界,把周习坤和周习盛框在里面。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同一个方向想了过去,可又有几分顾虑觉得不是时候,便各自忍耐着,各守一方坐到了桌边。

周习坤一时也没调整过状态来,他太久没有正常好好地说过话了,以至于现在都快要真不会说了。一双眼里时而是喜悦时而又是焦虑。

周习盛看着他那别扭的拘束的模样忍不住道:“你到底是在干什么?离这么远你是怕我揍你?再不过来,我可要去抓人了。”

周习坤噗笑出声,反省自己这模样是够矫情的,姿势一换爬到了大哥的身边。周习盛双臂一搂,就把他掬到了胸前,轻叹一声:“这才对。”

大哥这个语气让他想起了从前,不禁一笑。放软了紧张的背,贴向了周习盛的胸膛,扭过头抬起了下巴。周习盛立即覆吻了下来,嘬着他的嘴唇和舌头,恨不能把整个人都吸到肚子里去,放进肚子里就安全了,也不会害自己替他紧张,替他着急。站在一边,束手无策只能等待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只是那根舌头总是滑溜溜,无法让自己一吃到底,于是手臂上不由得加大了力气,紧紧把人卡在怀抱。

“大哥,再亲下去可不行了……。”周习坤在人迫不及待的时候,故意转回了脑袋,分离开,忍笑道。

周习盛用腰往前拱了拱,问道:“怎么个不行了?”

周习坤呼出了一口气,侧头目光一挑:“知道你还问?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你朋友和你老婆都在。”

周习盛表面上点头,手却覆着周习坤的手背,带着他的手一齐揉到了周习坤胯中,一边点头道:“说的是。”

周习坤咬闭了紧了嘴,用另外一只手肘去抵他的小腹。可越抵周习盛的手就揉得越大力,最后逼得他缩紧了脖子和小腹,脸颊上也蒸腾起了热,不用看他也知道现在脸红得肯定堪比寿桃了。

“你到底有没有找到你那儿子,再找不到,我可不管了。我安排好了,要在上海你可以先躲在何晋宥那,他有兵在上海,保你周全还是没问题。然后去日本,李济廷可以在那边准备。怎么样?”周习盛手拢着他的五指,饶有兴致地抓揉那西装裤下的一根,嘴上却说得一本正经。

周习坤的脚趾都蜷到了一起,心思完全无法集中在他说的话上,只能嘴上嗯唔地答应,对这人咬牙切齿却又欲罢不能:“我,我知道他在哪了…。你再给我点时间……。”

“多久?”周习盛掐住了那根,拇指往上推着直到头下小凹槽附近,然后使劲往里挤碾。

周习坤浑身哆嗦起来,呼吸早已经紊乱无序,哪里还能思考如何回答,含含糊糊地说:“很快……。”

“多快恩?你等着,你每天欠我的账,我可都记着!”周习盛手心一抓那下面胀鼓鼓的一包,周习坤忽然就叫出了声音,紧扭着脖子蹭在他的肩膀上,身体激动颤栗着,是穿着裤子就这么射了。

“还真挺快。”周习盛低着头看着他道。

周习坤气得哆嗦,目光可以杀人。

“怎么不服气?”周习盛见他那表情,忍了笑道。

周习坤虽然没回答他,可是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习盛轻顶了下他:“那来比比。”

周习坤明知道这就是个坏透顶的激将法,可还是相当愿意配合。他把人一推,转过了身去爬在了周习盛两腿之间,屁股拱到了暖烘烘的桌子下头。他三下两下掏出了周习盛已经硬邦邦了的家伙,卖力地用虎口卡住撸了起来,另外一手还在揉着下面鼓囊囊的两袋。周习坤一边使劲,还不忘了一边抬头看看周习盛的表情。见他横蹙着眉,微有忍耐,却也没有太大波澜。便还真不服气地低头干脆叼住了绷直的东西。

那家伙已经淌出了液体,充满着雄性刺激性的味道。这气味越发激发着周习坤,嘴唇和舌头一块并用去伺候。这仿佛不是一场情事,倒像是真的比拼了起来。毕竟他可是自认情场老手,不过此刻以前那套细拨慢拢的章法却没用上,而是纯粹拼命三郎一样瞎使力。可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身上又是起了燥热,裤裆子里湿湿黏黏有点凉,可身体却热烘烘的。这本是低贱的行为,却怎么反而让自己有了感觉。

他心虚着抬头看了看周习盛,是两个腮帮子都酸了,透明的涎水也不小心流出了嘴角的模样。周习盛这时倒是真的猛然一震,一把将人拉了起来,抓住他屁股两瓣道:“你个傻子。”

周习坤眼神飘飘忽忽,还有些赌气了。周习盛憋笑地解开他裤子,露出圆弧型的屁股和前面又半扬着要站起来的小鸟,盯着看了会道:“你输了,要罚。罚你自己坐下去。”

周习坤浑身烧腾着,一把抱住了周习盛的头,使劲抓着他头发贴在自己身上,恨道:“你个老臭兵油子!”

“嘿,我不老,也不臭,你刚不是闻过了么。兵油子嘛倒还勉强算是吧,应该说我是兵油子的头儿啊。”周习盛乐道,故意动着家伙,往那屁股里戳。屁股肉是软而富有弹性的,他倒是玩出了些乐子。

周习坤摁住他肩膀,倒还不乐意给他干了,有提裤子走人的冲动。可他一想起这几一段时间,又不忍心了。大哥信任自己,又帮着自己准备好了一切,怎么说也是自己亏欠了他的。就算拿身体还债也还不了吧。他抓住了那根乱戳的,看了大哥一眼又吞了口唾沫就要往下将这棒槌塞进自己身体里去。周习盛却先止住了他:“嗳,你等等。”说着他将两指插进了酒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沾了还是温热的清酒。他慢涂慢拱开始向周习坤臀肉间的闭缩着的小入口里使劲。周习坤急喘了口气,紧抱住了周习盛。

周习盛觉得自己肚皮上有个东西硬邦邦地正抵着自己。他心里欢喜,可不声张,而是仔细地用两根手指撬开了关窍。里面,热而紧,仿佛是活的,吸引着手指往更里面。完全没入了以后,又开始曲弯指尖,去摸去撑去顶。周习坤是真的已经“不行了”。垂头覆在周习盛的肩膀上,急切切地喘气,后背是麻过一阵又一阵。感觉那手指搅得本是无知无觉的内里隐痒不止,可又完全不够。

“快进去吧。”他忍不住揪着周习盛的衣服道。

周习盛果真就把手指抽了出来,凉风沿着缝隙钻了进去,让周习坤小腿肚都开始抽搐起来。他急咻咻地将自己堵在了柱物之上,借着方才的开拓和酒液的润滑深坐了下去。高温的摩擦感让两个人都为之叹出气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刺激的作用,那里辣的,连深里都被烫得发疼。周习坤腿缠着周习盛,手也搂着他脑袋,两个人保持着交缠契合的姿势,都没有动。

“会不会有人进来?”周习坤靠在他肩膀上,喘着气笑道。

“管他谁进来,都当着他面干你好不好?”周习盛用嘴摩挲在这周习坤的后颈道。

周习坤但笑不语,用手指梳络着大哥的短发,腰腹绷紧了微微使了一把力气。

周习盛揉捏着他的臀,向两边摆开,用手指沿着结合之处抚弄,道:“要夹死你哥么?”说着那根手指的指尖也给顶了进去,将那处绷拉到了极限。

周习坤一口气一口气地倒抽着,直恨得牙痒痒,心里又产生了要报复的念头,侧过脸问道:“大哥,你爱不爱我?”

周习盛忍笑不俊,还以为他是在撒娇,一点一点挤动着手指,简洁地吐了一个字:“爱。”

“那你为我做什么都愿意咯?”周习坤又道。

周习盛没想太多,在这个情况下,那自然他要什么都先得答应了,便重重“嗯”了一声。

周习坤立刻道:“那让我也干干你!”

周习盛响亮地在周习坤的屁股上甩下了一巴掌:“好小子,在这等着你哥呢?行,老子先干死你再说。”

“你不能……。”周习坤话还没说完却说不下去了。周习盛发了狠,托起了他的屁股,满根地往里猛撞了一下。顿时麻痹过电的感觉,翻着浪似的沿着脊柱扩散,刚才说话的尾音结果变成了一声吟颤。

周习盛说到做到,翻身压了人在身下,完全拿出了将人往死里干的姿态,一下一下把周习坤当做了木头桩子,直往地下钉。皮肉声声脆响,交合处都发出了黏腻腻的声响。周习坤扭侧着脑袋,贴在地面上,眉头像是受了委屈蹙皱着,下唇全被咬进了嘴里,分明是舒服得不行了,却还坚持地绷着一张脸,可眼角泫然欲泣,水晕晕地要落下泪。

周习盛停住了动作,压住他的膝盖,俯□吻那汗涔涔的额头。谁知道得了一个空档周习坤就开始扯着中气不足的嗓门开始谩骂起来:“臭无赖,死不要脸的,我,我要干,干你!”

“干吧,干吧。”周习盛将整根水汪红彤的家伙退了来,再整根地没入到底。就这么慢慢地大幅度动作着,一边咬着周习坤血丝涨红的耳朵道:“干得大哥好爽啊你。”

周习坤气得胸膛跌跌起伏可又奈何不了他。那处又是痒麻难当,麻痹感一层层往上翻连指尖脚趾都不放过。他放软了妥协了,别的都是次要,先喘好了气要紧。意识开始消退,身体的感觉却还清晰,是在白云里一起一伏,飞上了天又往下落,可是到不了地面,又飞了上去。

等清醒的时候,他发现周习盛已经退了出来,正用块手帕给他擦脸。原来他没有射在里面,都弄到了自己的脸上。他一动嘴,居然就染上了些那东西的味道。舌头在口腔里滚卷着,吞咽了一下。那刺激性的味道又让他浑身一凛,随着余波的扩散发出细弱的哼声。然后竟然嘴一抿,将白乎乎的东西都吃了进去。周习盛看着这一幕,立马又能提枪再战。他闻住了周习坤的唇,热喷喷地吐气道:“你刚都被**射了。”

周习坤似乎很是不削地哼了一声,歪了头。周习盛低沉地笑起来:“下次还干不干我?”

“干!”周习坤眼皮一翻道。不过他知道这纯粹是找死,可是嘴巴上却输不了这口气。

周习盛抹了点沾在自己身上的,涂到了周习坤的脸上道:“嗯,干,干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还算甜?^^

☆、第93章 一计生

周习坤这个年过得挺快乐。虽然隐忧重重,但是未来毕竟豁然开朗起来,是可以去构想的。他整着周习盛的大腿,以仰视的角度看着他哥的下巴,心里盘算起计划。这计划必须越快越好,严秉煜那个心堪比针眼的,就算做到滴水不漏,也能被他找到破绽,还不如速战速决得好。总之大哥都安排好了,自己只要能把孩子弄出来带走就行了。出了国,隐姓埋名,便是逍遥快活的日子。

周习盛正低头看他,只见那双眼睛还有些氤氲,就像泡在泉水里的黑石头,除去那些水雾又是透亮透亮的。眼下的脸颊,白里透红是桃粉色,嘴儿一笑露出了些白牙。周习盛也忍不住想笑,可还是忍了住,说道:“小子,傻笑什么呢?”

“我笑了么?”周习坤回过神,立刻收拢了嘴唇。

“我看你真是傻了。”周习盛掐了他脸拧了一拧,感觉自己是在掐豆腐,使大了力气就会掐破了。

周习坤也不反驳他,只道:“傻就傻吧。”

“也对,长了脑子就知道干坏事。”周习盛道。说出口才觉得自己不该旧事重提。不过周习坤也没啥脾气,只是笑着闭了眼,道:“那我就傻着,大哥你得养我这个傻子。”

“你能吃得了几口粮?”周习盛不削一顾道。

“吃不了多的,你也得用鲍参翅肚来喂我。”周习坤笑嘻嘻。

“行啊,不补脑也补点力气。”周习盛瞅着他笑得挺坏道:“攒足了力气好天天床上伺候你大哥。”

周习坤磨了磨牙根道:“当心我阉了你,切成片下酒。”

“宝贝儿,你能舍得?”周习盛道。

“你当你那家伙是金子做的?我为啥舍不得?”周习坤道。

周习盛忍笑,手掐捏他的屁股,又摸到了那软热的地方,轻易就把手指戳了进去,浅浅戳刺着道:“看来是没干饱?那我得多加把劲,干到你舍不得为止!”

这下周习坤表情无法再自如了,还未完全消退的,潜伏在身体里的情|欲又被那蛇一般的手指勾惹了上来,是小猫的爪子在他心窝里挠。虽然他极力想骂几句挽回些颜面,可是又压不住那感觉。身体说着我要我要,嘴里叫不要不要,实在是更丢人,还是算了吧。

周习盛见他扭曲着腰,斜歪脑袋半蹙眉,一口一口喘气是个发了情的模样,便使坏地把手指抽了出来,又在他脸上蹭了两蹭,道:“你瞧你这饿的,嗷呜嗷呜地要吃人肉啊。”

周习坤睁开了一线眼睛,看着得意洋洋那人,竟然露出丝笑:“你不就想让我吃你么?我宁愿饿着也不吃。”

“你说真的?”周习盛抬了眉毛,手指头快速往里一顶,楔死了就不出来了。非但如此,还专记着往他爽处刮戳。让那人拧成了一股绳子,前面的那一根都往外冒水了。湿哒哒地染了亮透的卷曲毛发。他低了头往下逼问:“到底吃不吃?”

周习坤急得要命,双手要去握自己的家伙来个爽快。无奈双手都被周习盛搂得死死的。手指是细长的,只负责撩拨不负责解馋,可就戳着那么一点,就像点中了能操控全身的开关似的。就连他的嘴唇到喉咙都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干涸起来。

“吃……吃……。”周习坤用腿蹬着席面道。

“吃什么?”周习盛不把罢休。

“吃,吃大蘑菇。”周习坤叫了出来

周习盛哈哈笑了,松开那人,道:“那来吃!”

周习坤刚松了一口气,正是要准备在战,可他还没翻过身,安静的和室里却传来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眉头一皱,歪眼看向他大哥。周习盛却已经大笑出了声音,在他肚皮上拍了一下:“看来得先喂饱这儿。”

周习坤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说起来今天一天啥都没吃,刚才还干了一番“力气活”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要闹造反了。桌上正好有酒菜,周习坤也不客气更不在乎形象,大口大口开吃。他真是很久没吃这么痛快过了,这一桌简单的日本菜吃得比满汉全席还过瘾。周习盛看着他直乐:“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周习坤刚想说话可是嘴里塞满了饭,丝毫没有了说话的余地,看着周习盛脸鼓成了包子,嘟嘟囔囔了半天也没让人听明白一个字。

周习盛夹着一块牛肉放进了他的碗里:“好生吃你的,吃完了再说话。”

周习坤忍笑大口嚼着终于把嘴里的咽进了肚子,一段时间都吃得少,现在猛吃了几口也就觉得饱了。可是周习盛在,他总得表现得能多吃点,抬了碗把牛肉和饭都扒拉扒拉全赶进了嘴里。一碗饭吃完,他都感觉已经快坐不住了。周习盛一摸他胃,乐道:“这么快就怀上了?”

“去你的,要再笑我,就不和你好了。”周习坤推开他手,又打了个饱嗝。

周习盛笑了,这句话听着怪耳熟的,似乎他以前也这么说过。饶了一大个圈子,两个人又回到了原点的感觉。可是此原点,又和以前是不一样的。

“以后安安分分呆哥身边,好不好?”周习盛捏了他耳朵道。

周习坤点头“嗯”了一声,又抬头看向门,道:“我是不是该走了。”

周习盛不想让他走,可是也不能急在这一时,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周习坤。周习坤冲他笑了笑:“大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嗯,你要多当心。”周习盛心里滋味复杂。

忽然周习坤摸了一把自己裤子,为难地转脸朝向了大哥道:“不行,大哥,你得帮我把裤子洗了,弄干了再让我走。不然我就这么回去,姓严的不怀疑才怪。”

“操。我还得为了他,当你的佣人?”周习盛还有些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一听这话顿时一扫全无,火也腾了上来。

“那怎么办呢?叫个人来,让其他人去洗?”周习坤眼里带笑道。

“算了算了,你把裤子脱了。”周习盛无奈妥协,这事总不能让别人知道,可是他这辈子自己衣服都没洗过,现在居然还要帮这个臭小子洗裤子!

周习坤脱了裤子,露出光两条腿,正正经经递了过去。周习盛做贼心虚地一接,了立刻将那一小块布团成了个球塞进了裤子口袋。

“大哥,你可千万别让别人瞧见了。”周习坤谨慎兮兮地道。

“操,这还用你说?”周习盛捏拳都想揍人了,不过这“祸”也算自己惹出来的,只能吃个哑巴亏了。他脱了自己自己的衣服,往周习坤身上一扔:“盖上盖上,像什么话。”

周习坤喜滋滋一笑:“大哥快去。”

等周习坤穿好干爽一身干爽衣裤的时候,太阳都快要落山了。时间耽误不得,好不容易得了严秉煜信任,如果再引起怀疑实在是得不偿失。反复来反复去地检查好自己一身,他才走到了门边,回头对周习盛道:“大哥,我走啦。”

周习盛坐在桌边正在给自己倒酒,眼也不抬一下地道:“滚你的吧。”

周习坤笑了:“你还真生气?以后我给你洗,洗十回,怎么样?”

“去。”周习盛不削笑了。

“不要就算了,我真走了。”周习坤假装转过了身。

“嗳,你等等。”周习盛这时候放下了杯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纸袋来扔到了桌上。“拿去。”

周习坤脸上是笑的,可不知道怎么眼角却有些泛酸起来。他走过去拿起那个红包,打开了封口抽出来一看,里面一张是十万的支票另一张是写了地址的纸条。他知道这钱不是真的压岁钱,而是用来给自己救急的。十万块,什么急都能救得上了。

“大哥,你真有钱。”周习坤笑把支票重新塞了进去,单拿出了那张纸条。

“少给我胡扯,地址你记下,随时都能过来。”周习盛道。

“嗯。”周习坤默念了几遍,便把纸条撕了揉成了团。纸条不能让人发现,这钱也是,可自己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又怎么藏得过严秉煜?

“你要记得随时给我个信,我总不能瞎等下去。”周习盛道。

周习坤点了点头,忽然笑道:“其实刚才我想了一个立刻就能摆脱严秉煜的办法,你要不要听听?”

“你怎么不早说?”周习盛拧了眉毛道。

“我是怕你不答应。”周习坤心里有些没底,面对严秉煜他不敢贸然做出什么举动。可是现在孩子在严家,过了年就不知道在不在了,无论如何也得把握机会。他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写出来的东西不断在改情节,我已经受不了我的脑子了= =

如果哪天突然断更- -肯定是我还在纠结纠结纠结不过一定可以纠结出来的!

尼玛咋那么龟毛啊

☆、第94章 风满楼

雪早已经停了,屋檐下头都垂了一条一条的冰柱子。周习坤趁系鞋带的功夫,把刚才周习盛给他的支票塞进了门口立的一尊矮石狮下面的缝隙里了。带回去肯定是拿不到的,严秉煜不会允许他身上有这么多钱,再说“疯子”也用不上。放在这里,如果没有别的意外话,兴许有一天还能备个急用。

刚才几番商讨,终于定下了他的那个办法。只是周习盛是一直不大赞同,他开始极力反对,在周习坤给他前因后果地分析后,才逐渐松了口。可心里肯定到最后一只是不同意的。

临别时人多,他没能跟大哥单独说上几句话,周习盛眼里的担心很明显。周习坤怎么能不知道。他也怕,因为若是出了差错就很难弥补挽回,但是总归是要冒一次险的。

大年夜的晚上,充斥着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间隙里是孩子们的笑闹声。白雪地上覆了一层泥烂的红。被车一碾,更是红白嵌到了一起。李济廷在和司机聊天,周习坤听不到心里去,他思绪万千早已经乱成了麻。其实兴奋与紧张大过于不安。他并不担心自己,只是一想到若是事成的以后,就不自觉地有些乱了阵脚。同时又有些恍惚,觉得那些都遥远得像是自己的假想,成不了真的。

到严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晚饭的时候。天色灰暗,不过幸好有雪可以反光,世界是在明暗之间的色调。下车,严秉煜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实在不好意思,刚才人多,一吃饭就吃得慢了,所以这个时候才送七弟回来。”李济廷在对严秉煜说。

“不要紧,过年就是这样。我只是担心习坤他身体。”严秉煜是笑着的,可是周习坤总觉得那张笑脸背后是比这满地白雪还冷的冰。他任由那人握着自己手嘘寒问暖,反正也用不上回答,这场独角戏,这人一直一个人演得自得其乐。以前这一幕倒是挺平常的,然而周习坤现在心里有了波动,他虽然强制自己保持着镇定,可紧张毕竟还在。脸上不能表现出来,可身体里的筋肉脏器都紧绷扭曲。

晚上,严家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周习坤的胃就绞痛了起来。大概是下午吃得太多,太急,再加上紧张,所以一看到满桌油汪汪的菜,胃便有些受不了了。忍了一时半会,可最后实在是受不了,慌慌张张的站起来,最后没有来得急,吐在了严家的走廊上。他听到了严秉林和他那个小女朋友的叫声,这下严家人的年夜饭一定让自己倒足了胃口。

严秉煜倒是没有大惊小怪,对于他来说这些是常有的事。很有经验地把他扶进卧房的浴室,在他吐干净以后,接了水让他漱口,又拿了软帕子在周习坤下巴上擦了一圈。最后抱着人,将他安顿在了床上。周习坤也习惯了这些算是伺候也好摆布也好动作,一直听话而又顺从。

没几天了,这样的日子已经进入倒数了。所有的事,不过一报还一报。现在也轮到自己算账的时候了。

“宝贝儿,你到底出去胡乱吃了多少东西?”严秉煜坐在床边满怀关切又略带责备地道。他是温和的,在人前永远是谦谦君子的派头,也只有周习坤知道当扒下这张笑脸背后的是什么。这几个月里的种种翻涌上心头,那些比蝼蚁更为卑贱的偷生,深陷在泥沼里永远看不见光。现在他等着那一天终于要来。

在惊涛骇浪之下,周习坤却用平静的目光与那人直直对视着。“疯”是他最好的屏障,将他的内心隐蔽而堂而皇之的藏好。

那人随即又笑道:“好,好,不怪你。可这遭罪的总是你自己。舒服点了没有?不行,我看还是得吃点药,今天那么冷,肯定吹着冷风了。”他看到周习坤皱了一下眉头,便又笑道:“药又不苦,哎,不然你先睡会。我陪他们吃了饭再过来。如果还难受,就一定要吃药了。”

严秉煜打开了一盏台灯,又把吊灯给关了,让房间的光线变得昏暗而柔和。这样以后他才出了去,轻轻把门关了上。

这一夜的时间,流逝得实太缓慢。就像大雾漂浮笼罩在黑暗里,笼罩停留,迟迟不肯挪步。周习坤不舒服的时候,严秉煜不会折磨他。却偏还埋了那根东西在他身体里,让人趴在自己身上,维持这个姿势睡觉。

这个人就是这样,无时无刻都要提醒自己,提醒自己是属于他的,恨不能把这根植到他脑子里,身体里。让自己成为任由他摆布,一招手变回摇尾发情的狗!忍吧,这么多天都忍过来了,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钟声响了起来。“当,当,当……”地用低沉而宏广的声音传入城市的每一栋建筑,每一个房间。无论是在富人的楼阁,还是穷人的棚屋,每个人都在等待新年的到来,新的东西,总是会给人带来或多或少的希望。

周习坤听到了,周习盛也听到了。

周习盛亦是无法睡眠,甚至一反常态地喝起了咖啡。他是向来不喜这洋玩意,觉得难喝如马尿。可此刻倒是逐渐喝出了些滋味。苦涩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蔓延在齿颊不散,让他更加的清醒。

感觉像是大战在即,可是真正的战场也未能带给过他这样的感觉。曾经许诺小弟带他去海外远走高飞,甚至所有的路线和安排都做好了,似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是,总还是有没办完的,没彻底放下的。很多事情其实并不急,他大可以安顿好了周习坤以后再回国来了结。南京那边,不用去说,自己大可以做出一个受伤生病出国治疗的假象。但这一切为什么让他觉得是一场“背叛”?而出去以后,未必就真能每天养猫逗狗地过到老?

事到临头,杂念也就多了。可无论如何,他是不能负了小弟。现在没啥好想的,只有一条路,只能孤注一掷。

姚宛宁推门走了进来,有些歉意地站在门口,局促地道:“我看到门缝还透着光,知道你没睡所以进来看看。”

“嗯。你进来吧。”周习盛放下白瓷镶了一圈金的杯子,和磁碟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嗯?”姚宛宁微微一楞。她原本也不期待周习盛像个丈夫一样对自己温情软语,就连这么一句也让她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姚宛宁轻轻地关上门,一步一步走得很是慎重,最后在离周习坤还有一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她身上是穿的是绸料的紫罗兰色睡衣,滑溜溜地不宽不窄地勾勒她的腰身,而领口简直太低了,露出若隐若现的一道yīn影。姚宛宁开始是不敢这么穿的,还是身边的丫头劝她说上海的太太小姐都这样穿,又悄悄说先生们都喜欢得很呢。可穿来还是有些不自在,也许这么几番周折,让她对自己已经失去了自信。她隐约察觉到自己是不可能吸引丈夫的。而此刻周习盛在看着她,看得几乎让她不好意思,这不好意思不是娇羞而是委屈。眼角的泪,一不小心就要淌出来。

“我委屈你了。”周习盛先开口道。他说话直,像来不会说软话,这么一句话憋了很久才说出来。

姚宛宁摇了摇头,用手指揩过眼睛,笑了一下:“哪有委屈。”

“反正我对不起你就对了。”周习盛道,今晚他从来没影的罪恶感忽然就冒了头,看到女人哭了更加觉得自己简直有点罪孽深重。半天才想起该递块手帕过去,可是摸了半天也没在自己身上找到这样东西,也就只好作罢了。

姚宛宁笑里有泪,哽咽道:“其实…不用说这些。”

“那你不要哭了。你做过来,我想和你说会话。”周习盛拍了拍身边的沙发道。

姚宛宁兀地有些紧张,表情克制而矜持地在周习盛身边坐下,眼睛却不再敢看他一眼。男人的心不该是石头做的,就是算是石头,也会有缝隙也能长出花草。难道自己这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然而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周习盛再说话。她忍不住悄悄用余光去偷看了一眼,见周习盛是个要说不说的样子,她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像揣了小鹿,紧紧张张地道:“不然,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不用。都要喝一晚上了。哎,我就想说,男人天下有的是,你大可以不必在我这耽误了。虽然我不好,可是也算认识许多人,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选一个。”周习盛本是想说得委婉一点,但是琢磨半天他怕不但对方没听明白,自己也给绕进去了,干脆就这么直接说了。

“这……女不嫁二夫,你这样说……是,是在羞辱我么?”姚宛宁没想到自己等来的是这样的一句,一时也无法再控制住,真生了气道。

周习盛一看她这样,知道自己是说坏事了。虽想补救安慰几句,可是这话已经说得清楚了。再谈其他也没用。他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道:“我是为你考虑,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当然我也不逼你。”

姚宛宁用手帕捂了嘴,眼转向身后的窗户。

此时的夜空又下起了雪莱,飞飞絮絮迎接着新年的第一天。世界上也唯有时间是对每个人都公平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有三十万字了,我会说开始预计是二十万么

95-99

☆、第95章 离山计

初一,初二过得都挺平静。来给严市长拜年的客人络绎不绝,话题不免都围绕着严家的小孙子。“聪明伶俐”、“大富大贵”……一系列的美言美语赞扬之词就跟雪片似的翻飞。反正怎么夸都不为过,这些人只恨想不出更为惊天的词来。严市长最不爱人吹牛拍马,可这拍在孙子身上,也感觉降低了这些话的虚夸成分,而本来就是这样。人一多,周习坤虽没有被禁足,也少了下楼的机会。严秉煜又要陪父亲应酬,便只有严语南陪着他。

严语南就像带孩子似的,上午给周习坤讲圣经故事,下午又教他画画,翻着花样不让他无聊。虽然做的事说的话都是孩子气的,可是对着一个又活泼又可爱的女性,本身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周习坤也从紧张中分了些心神出来。

他好奇起以前周习盛和严语南的婚事来,不说严语南的家世,就凭她的性格和样貌也该是所有男人都拒绝不了的。可这婚事怎么就掰了呢?莫不是大哥是一直爱慕自己,所以愿意终身不娶?又或者说是这位严家小姐没有看上自己那个粗粗鲁鲁的“莽汉”大哥?无论怎么想,周习坤都颇为想笑。而大哥约定的时间一步一步迫近,他越发感觉迫不及待。好在严秉煜这几天不能随时盯着他,不然不自然的表情肯定要露馅了。

日升日落,日落日升,终于初三到了。

这天天气不错,阳光出来了,温柔普照,将地上的雪,树上挂的冰棱都映得亮晶晶的。周习坤和严语南也从房间里,搬到了院子走廊的太阳下面。周习坤坐在白色椅子上,腿上盖着一块羊毛毯。水果糖外面是包了玻璃糖纸的,五颜六色。在太阳下面,简直就像一颗一颗的小宝石。周习坤剥开了一粒橙色的含在了嘴里,又用糖纸来回叠成了长条形,掐住中间将它散开就成了蝴蝶结,然后笑着放到了严语南的头发边上。

“好看么”严语南露出个笑脸。

周习坤连连点了几个头。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从院子栏杆外面的马路上,又一辆黑色雪铁龙轿车的影子飞驰而去。不用说,里面的人一定是他大哥。与约定的时间,刚刚好。

“你怎么了?”严语南看他发愣,问道。

周习坤微微摇了摇头,同时放下了手。目光移到院子里铺着皑皑白雪的草地上,草地后面是一个小小的水池。

来的人果然就是周习盛,他穿着一身黑色大氅,头上是一顶海獭毛帽子,军靴手套全副武装。身边还跟了一个提着高高一叠礼品盒子的副官。严秉煜看到他微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很快便跟着他父亲笑脸相迎。周习盛来拜年倒也是平常事,也不算要紧。

“鼎铭,今年来得早啊。”严市长和周习盛握过了手笑道。

“哈哈,今天太阳好,正好出门。”周习盛道。

“敢情是出来放风了?怎么不带太太一块来?”严市长道。

“带她来还怎么能谈得上‘放风’呢?”周习盛一笑道。

“你呀,你呀……。”严市长用手指笑点着他。

“周兄。新年好啊。”严秉煜站在严市长身后,在这时候笑道。

“新年好啊!我那个弟弟又麻烦你了吧。”周习盛道。

“不要紧。在家里不过也只是多双碗筷而已嘛。”严秉煜笑道。

“他呀,我还不知道。”周习盛说着,目光随意往客厅里看了看,又道:“听说你喜得贵子啊。真是恭喜恭喜。”

“多谢,多谢。孩子现在睡着了,待会让人抱过来给周兄看看。”严秉煜道。

“哈哈……好,不急不急。”周习盛道。

“我让人叫习坤他来……。”严秉煜正要转身,忽然这个时候,一个丫头却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嘴里不停叫道:“老爷,大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大过年的,什么不好了不好了?”严市长皱眉道。

“老爷,周周少爷,他掉到水池里了!”丫头紧张地结巴道,不等她结巴完,严秉煜已经抢先一步冲了过去。严市长也变了脸色,和周习盛两人一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随严秉煜后而去。

虽然出了太阳,可温度还是冷的。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而由于南方天气潮湿,人感觉会更冷一些。周习坤已经被佣人从水里救了上来,他水淋淋白兮兮就像个冻成冰的水鬼,唇色乌青,意识模糊。严秉煜一过去就把人抱了住,放在地上又是压按他的胸口,又是给他嘴对嘴的呼气。

“这到底怎么回事?”严市长攥着拳头问道。严秉盛刚来,就出了这么个事,不知道还以自己家虐待人家弟弟呢。

严语南哭得眼睛都红了:“刚我们在池边上堆雪人呢,一时没瞧好他,他就滑池子里去了。”

周习盛罗刹似的绷着一张脸,虽然这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而行罢了,可是,看到如此模样的周习坤,还是心里疼得难以自已。他就是没法赞成周习坤这样做!

“快送他去医院。”周习盛道。

严秉煜不回答他,只是把周习坤整个人抱了起来,大步往停车的地方走。而身后严市长,严语南,还有闻讯而来的严太太一大群人都跟在了后面。很快三辆车浩浩荡荡地开出了严公馆,飞驰地奔向了医院。

周习坤算是严家的客人。又是在过年的时候,严家所有人都担心着生怕他会有个三长两短。所以在急救的时候,都守在走廊上,至少要等到个消息才算放心。严秉煜一直站在走廊的尽头,面冲着窗户。他脑海里不断出现着周习坤刚才被推进急救室时的模样,还有抱着那冷冰冰的身体就像抱着一具尸体的感觉……。他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周习坤就这么死了。

“大哥,对不起……。”严语南站在他身后,小声地道。

严秉煜有些恍惚,抹了一把脸,没有转过头,只是道:“算了,是个意外。你带爸爸他们先回去。”

“我想看到周先生他平安无事,现在回去也不安心……。”严语南很是自责道。她埋怨自己千百次了,为什么要带他去池边,为什么没一直看着他。一想起来,泪水便吧嗒吧嗒地流。

“好吧……。”严秉煜幽幽道。其实他心里熬着一团火,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爆发出来。可是理智还是让他按捺了住。

周习盛靠着墙,眼睛直直盯着急救室门上的那一盏红灯,神经绷紧到几乎要崩裂的程度。他不但要担心周习坤的生死,还要记挂着在严公馆那边的人是不是真的可以接回周习坤的孩子。这两件事必须同时完成,才算是成功。可是都快过去两个小时了,哪一边的消息都没有。他也不由得开始紧张地掰捏着拳头。

忽然门一开,一个大夫走了出来,门外人都围了过去。

“怎么样了?”严市长急问道。

“放心,病人抢救回来了,只是还很虚弱,暂时不会醒过来,给他办理住院手续吧。”医生道。

“好。”严市长松了一口气,他转向周习盛道“鼎铭,真是抱歉……。”

周习盛连忙摇头道:“千万别这么说,意外谁都不想发生。”

严秉煜这时候道:“爸,您先回去吧,在这里辛苦您一下午了。”

“好。”严市长点头道。

“我送你上车,三妹,妈,一起回去吧。”严秉煜道。

“没事就好,我看这次大难不死以后必有后福!”严太太调节着气氛笑道。

周习盛脸上笑着点头,心里却担心起来,毕竟还没有孩子的消息。如果他们回去,再下手就又麻烦了。而就在这时候,一个严公馆的佣人匆匆地跑了过来,面有难色地在严太太耳边耳语了几句。严太太的脸色果然顿时没了血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严市长问。

“这…。”严太太看了一眼严秉煜,小声急道:“宝宝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的?!”严秉煜再也按捺不住,抓住那个佣人,大声问道。他隐约觉得这些事一件又一件的发生,实在是太不对了!

“奶妈带着孩子晒太阳的时候,去上个了茅厕回来就……。”佣人为难地道。

“还不去快去找!”严秉煜双目怒瞪,长臂一挥道。太巧了,所有事情都太巧了。

“是!”佣人浑身猛一哆嗦,转身拔腿就跑。

严市长还算是镇定,反复思考了一下道:“先别急,我看这也许是绑票,只是图个钱。”

“绑票!”严太太惊叫了一声,她两眼一翻,一口气上不了,就这么一下昏了过去。

“妈,妈!”严语南一下扶住她,哭起来:“医生,快叫医生!妈昏倒了!”

过年的时候,医院本是没什么人在。可现在哭声叫声,已经乱成了一片。这个大年初三真不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刷大哥的本了~后面不算太多了,不过我这该死的更新速度

☆、第96章 自由了

周习坤,严太太,还有孩子,三头严秉煜都必须兼顾,可纵使他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周习坤躺在病床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他不能坐在边上呆等着,只得招呼好医生护士以后抽空回一趟家。周习盛是和他一起出医院的,这是为了避免让严秉煜起疑心。只有拉长他回过神来的时间,才能让周习坤有更加充裕的时间离开医院。

周习坤虽然只是做一场戏,但是却是真的在这三九严寒的天气里掉进了接近零度的冰水,与此同时还要装作不会游泳的样子。呛水并不算什么,关键是脚才不实,一个劲地往冰窟窿里掉的感觉,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的就要这么死了。周围这么冷,都要冻进了他的骨头里。周习盛那时候就说这样做太危险了,一想如果佣人晚来一会,还真就要这么冤枉的死了。后来的事,他都不晓得。周习坤感觉自己的身体还像漂浮在寒冷的水中。天隔着水,很蓝很蓝,身体却在不断往下坠,他竭尽努力地努力地像上游,要在水面冰封以前游出去。

等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身边还有两人,一个是严公馆的佣人已经晕倒在了一边的沙发上,另外一个人见他醒来,便立刻把手里的衣服放到了他的身边,并且道:“先生,您已经睡了一个小时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周习坤这才猛地惊起来。身上依存的病痛已经不算什么,他就如同打了**血一般,迅速掀开被子三下两下地脱掉身上的病服,将床上西裤衬衫还有医生的白大褂以及帽子穿戴好,又带上一个口罩。

“走吧。”周习坤的心砰砰跳着,感觉自己是在一出惊心动魄的电影里。

在医院的后门,已经有车在接应了。周习坤和另外那个人一钻上车,司机二话不说就开始狂飙起来。目的地是在龙华路的淞沪警备司令部。一路上周习坤几乎是全神贯注,连气都不敢大喘一下。只要安全到了,这事的成败就算是定了。最后关头,往往是最怕出什么意外的。

终于他看到了司令部的瞭望塔,车子又开过一个哨卡以后,周习坤这颗心才算是放进了肚子里。这一刻真的有雪停初霁的感觉,空气如此冷冽,可呼吸着却是新鲜,洗清了肺部,滋润了血脉。

在司令部的二楼,周习坤见到了周习盛。周习盛早已经在那等着他了。

“大哥!”周习坤真是忍不住地激动喊到。

周习盛回过头看到他,二话不说上前就把他紧抱了住。旁边站的何晋宥与李济廷都忍不住笑了。特别是何晋廷边笑边道:“嗨,兄弟而已嘛,用得着这么亲热。”

李济廷的眼镜片光芒一闪,忍笑摇了摇头。

周习盛哪里管得上他们两个,上上下下将周习坤仔细检查了一番,又问道:“身上没事吧?我看那水池子真够深的,都结冰了。”

“没事。”周习坤揉了揉鼻子笑道。“只要能出来,跳它十次百次也无所谓。”

“胡说八道。”周习盛拍了他一屁股。周习坤连忙让开些距离,把目光转向房间里另外两位,有些不好意思又感激万分地道:“这次真是谢谢你们了,为了我居然动用了这么多人。”

“好说,好说。”何晋宥立刻上去,将周习坤拢到了自己身边,慢慢扯离了周习盛,一边道:“谢就不用了,不如学和你大哥的,来抱个如何?”

周习坤笑了,也不啰嗦直接道:“好。”

何晋宥美滋一笑,张开双臂把周习坤了搂了住,又得意看周习盛一眼:“怎么样?”

周习盛伸出手边气边笑地指了指他们:“你们啊。”又一瞪眼,招手:“回来。”

何晋宥立刻护住周习坤像是怕被那人夺走,道:“别过去。你看你大哥!小狗才会听他话呢!”

周习盛已经几步冲了过来,三个人居然笑打到了一团,玩起了老鹰捉小**似的游戏。李济廷颇为无奈地看着他们笑道:“好啦,好啦。这才躲开外敌,自己就内讧了?下一步我们是不是得商量一下去日本的事了?”

说到这,那三个大男人才站直了。周习坤和何晋宥都看向周习盛,他是龙头老大,这些都是他来决定。而周习盛犹豫思忖了一下,道:“暂时家里还有些事不能走开,不如暂时缓几天。”

“你决定。”周习坤立刻道。而心下也略想了一下,大哥说的这个家里的事是什么事……

“嗯,也不用那么急,不过夜长梦多。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也不是百分之百啊。”李济廷道。

周习盛点头道:“这个我知道。”

“就暂时住这里吧。反正所有生活用品都齐全,还差什么就让卫士去买。”何晋宥说道。

周习坤的目光在房间里很快地环顾了一周,便在内屋看到了一张大铜床,上面铺的是都是新的被褥子,雪白雪白。周习盛注意到了他这个眼神,便笑着捏了一下他手腕。目光一对视,一切都不言而喻。

“大哥,我想看看宝宝。”周习坤道。

“嗯。”周习盛又道道:“它好不容易才睡着呢!”

“就是,这孩子又是撒尿又是要喝奶,快把我们这几个男人都逼疯了。我看明天得赶紧找个奶妈来。”何晋宥乐呵呵笑道。

他这么一说,周习坤脑海里仿佛出现了这几个人围着孩子团团转手忙脚乱的样子,也忍不住乐笑了。

四个人在司令部里搭了炉子,煮了火锅也算是大吃了一顿。天都黑了,李济廷才拖着何晋宥离开,这一下终于只剩了周习坤和周习盛了。

周习盛在浴室放水,周习坤则靠着墙壁看着被装在纸盒子里的宝宝,因为这地方还真暂时找不到个真正的婴儿床来。就连准备在旁边的尿布……,都是用新毛巾将就了。不过孩子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身处的环境的变化,沉沉的样子睡得倒是香。脸是鼓鼓的,嘴也是鼓撅着的,眼睫毛清晰地垂在脸上,又长又黑。周习坤看了他半天,虽然没发现和自己哪里像,却也觉得怪可爱的。如果苏时瑛还在的话,这孩子现在应该是躺在妈的怀抱里的,比起现在一定幸福得多。这样一想,周习坤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可回想也想不出什么关于妈妈的回忆来。他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母爱,结果自己的孩子也无法知道了。

周习盛已经放好了水,他看到周习坤在发呆,便凑过了脸去,从身后搂住了他:“嗳,这孩子一副乖样,脾气肯定不像你这么作。”

周习坤笑了一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现在看当然乖,长大谁知道?”

“那以后就让他多跟我呆一起,性格就随我了。”周习盛乐道。

“像你有什么好的?粗糙!”周习坤扬了一边眉毛反驳道。

“那才是爷们。”周习盛咬了周习坤的耳朵:“走,洗澡去。”

这话让周习坤不爽了,脱光了坐在热水池子里的时候还在生气呢。周习盛怪他那么多,大力地用干毛巾给他擦身,那力气几乎能让人掉一层皮。周习坤一身红得像了一个虾球,可是为了反驳周习盛的那句话,还硬是扛住了。他身上是有肌肉的,可是和大哥在一起比就不行了。周习盛那一身腱子肉,足够让他咬牙切齿地嫉妒,特别两腿之间那满满沉甸的一大吊,光看着都是分量十足。周习坤的妒忌小火苗开始摇摆不定地都要窜上来了。他拧干了毛巾,一巴掌拍了周习盛,道:“转过去,我也给你搓背。”

周习盛哪知道他心里想啥,大大方方将背一转,底下那玩意也随之一甩。

周习坤拧干了毛巾,里面面露要扒人皮之色,双手开搓,就像在搓衣板上洗衣服,而且是恨不能让衣服赶快坏了的劲。

周习盛毫不知情,反倒是觉得享受,慢慢悠悠地还哼起了曲子。

“难听!”周习坤找到了报复机会。

“嗳,我也觉得,来,来,你来给哥唱一个。”周习盛乐道。

“唱什么?”周习坤看他一副大爷样,恨得让人牙痒痒。可忽然又想起什么,便伸了一只手摸到了周习盛厚实而线条坚硬的肩胛上:“难道要唱个十八摸?”

“哈哈。”周习盛反转了手探到那人,笑道:“行啊,你来唱,我来摸!”

周习坤抓了他手腕子,往前一靠趴在了周习盛的背上,水里头也是紧密相贴的。硬戳戳的玩意,摩擦在大哥的被背脊,生出一溜快|感向上爬。

“色小子。”周习盛笑骂。

周习坤不理他,光朝着他的背使劲,嘴还搭在他颈窝咬着皮肉,不一会就发出了急促的喘息声。

周习盛感觉自己掉进了油锅里,听着周习坤的声音浑身都要烧起来了,感觉小弟是变成了发情的小狗,小狗的把儿正拿自己磨蹭呢。他站着不动,由着背后的人撒欢。

“大哥,我在干你!”周习坤一脸兴奋地潮热,深皱着眉头,一下一下往上顶。可总是贴顶上背又滑了出去。可光说着这话,就足以让他高涨。

“爽不爽?”周习盛哼哼笑。

“爽死了。”

周习坤勒紧了手臂,身体逼上了高峰,骤然痉挛起来。

“轮到我了?”周习盛笑问,却不等人回答,就背着周习坤一下子从水池里站了起来,力大无穷地迈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嘎嘎~~~~

☆、第97章 不要脸

周习盛把周习坤扔在了床上,自己也靠近过去由上至下地俯视着他。周习坤张着嘴还在急促地喘气,一双眼睛黑洞洞没有焦点,身体亦像被人扒了骨头,完全横陈。周习盛伸出手摸向他的额头,竟然热得烫手:“你发烧了?”

周习坤晃了晃脑袋:“我没事。洗澡,热的。”

“能热成这样?我去给你找药。”周习盛道,可没来得及起身却被周习坤抓住了手臂。

“你这样……去哪找啊?”他迷迷蒙蒙地笑着看了一眼周习盛胯间高扬伟岸的家伙,又抿了抿嘴道:“我真没事,你别走了。”说着周习坤用手勾住周习盛脖子,借着力道将上身仰抬起一道弧度。

周习盛一口咬住几乎送到嘴边上来的那粒乳|珠,紧吸着用牙尖啃噬。双手不由分说地摁住周习坤两条腿,就把早已怒张的器具顶了进去。异常的高温把他紧紧包裹了住,几乎都要让人给烤滑了。热血轰轰地往百骸涌,更是又勃发增大了一圈。明知道小弟是病着的,可理智早就给烧光了。双臂将周习坤腿背团抱了住,腰上就开始噔噔大发了力气。周习坤是个完全动不了的姿势,只有手指可以使上力气,死死玩命地揪住床单,嘴上光喘而没听到声。只有大床随着频率在嘎嘎吱吱地作响。

忽然周习盛就停住了,放松了手臂,抚了开周习坤额前被汗得丝丝缕缕的头发,低下头认真看了小弟的眼睛,又道:“不做了好不好?”

周习坤一丝两气,努力睁了半天眼睛,却只看见金金闪闪的花,看不清大哥的脸。肚子里的开始被顶撞就揪成一团的疼,慢慢扩散开,一直麻到了指尖。脑子里木木呆呆,思考不出回答的话。于是还没来得及说,周习盛就退了出来,只留下空虚地一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感觉是在赌气。不愿意承认,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该真正狂欢庆祝的晚上,自己却不争气地病了。

“干嘛不做?”他像是抱怨地道。

周习盛懒得回答,翻起他屁股随便擦拭了一下,就扯着被子过来把人给盖了住。可周习坤在被子里还不老实,像蛇一样拧来拧去。

“发骚发到不要命了?”周习盛这才骂了起来,强行把他给摁了住。

这下周习坤不动了,病哀哀地苦着一张脸,抽吸着鼻子,好像满腹委屈似的。周习盛哭笑不得,明明是为了他好,却像自己做了坏人。刚才烧成了熔浆似的血都还滚烫着,这时候强行止了住,自己才叫衰呢。

“我去给你找药来。不许乱动了,听到没有,不然抽你一顿皮带。”周习盛将人反复恐吓威胁一顿,便麻利地套上裤子,披了大衣就走。外面天正冷着,刚好消火。

还好司令部里药都现成的,直接抓了站岗的小兵,让他过去拿。小兵动作十分利索,三下两下便取了一堆西药来,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周习盛回到房里摊了一桌子,翻来覆去研究家似的筛选了半天,终于是找出几粒药片来,倒了杯水过了去。躺在床上的周习坤已经是烧晕过去了的样子,嘴把干涸成一道一道,眼睛只张开了一线,不知道是闭还是不闭。

“燕棠,张嘴吃药。”周习盛心疼不已地道,用手掌去拖周习坤的脑袋。可那沉甸甸的脑袋,在他手里一歪,却垂搭了下去。他又连忙扶正了,把水杯送到周习坤嘴边:“先喝点水。啊……。”

周习坤这会才张了嘴,可水送进去了却只是含在嘴巴里。周习盛用手帮着他阖上下巴,又捂住他嘴,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喝下去。谁知道反倒是呛得人连连咳嗽了起来,水也都喷了出去。

“燕棠,燕棠,你可以别吓唬大哥啊。”周习盛晃了晃人道。

“大哥……大哥……。”这时候周习坤发出了一点声音,可全然不像是说话,而是在哼哼。

“嗳,我在呢。”周习盛道:“把药吃了好不好?”

“好冷……好冷……。”周习坤倒抽着气儿哆嗦了几下。

“吃药!”周习盛强制命令起来,直接把药片塞到了周习坤的舌头下面,把水汩汩就往里头倒。周习坤正要往外吐,他就把嘴对嘴地给堵了上,硬闭着人把药边呛边咽地给吃了下去。周习坤早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可总算是吃了药,周习盛算是可以放心了。他给周习坤擦了一脸,把自己脱得光溜钻进了被子,抱住了人。一边安慰道:“好吧,好吧,捂着发一身汗就没事了啊。”

周习坤却爬在他胸口,直抽抽,嘴里还在碎碎地发出声:“我……要死了……哥……。”

“胡说八道。”周习盛在他背后拍了拍。

“死了……你要把我……带回老家去……。”周习坤颤动着睫毛,断断续续地说。

“不准说这话,好端端的,哪里那么容易死?”周习盛大声道,一边说心里却在发毛。小弟最近身体本来就弱,今天又折腾了一会,真的是死里逃生。他怀里像抱了一个大火球,心里也是炙烤得怪难受。

“嗯……。”这下小弟是真不肯声了,非但不肯声连动都不动。

“醒醒!燕棠,燕棠!”周习盛这下是真急了,抱着只有一副空架子的身体竟然慌了神,他把人抱了起来,可又一下不知道该去哪好。“你撑着,哥救你!燕棠!!”他是心急如焚,阵脚大乱,却在这时候听到怀里发出喘气似的笑声。低头一看,小弟正睁着眼,一副得意样子看着他呢。

“操!”周习盛二话不说把人往床上一扔,正好光溜溜地,摁住了背罩着那两瓣屁股就打:“***,兔崽子!!骗到老子头上来了!”

周习坤嗷嗷蹬腿捶手,还边不怕死地叫唤道:“我跟你是一个爹日的!我是兔子,你也是!”

周习盛猛抽了一巴掌,把红彤彤的屁股头打的一晃:“还贫嘴!你他妈狗娘养的的,没心没肺的小畜生。”

“唔啊……啊……。”周习坤这下真没有眼泪的大哭起来,他一哭,本来睡得好好的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顿时房间里哭成了一片。

周习盛不得不放过了周习坤,先去看看孩子。可他对哄孩子经验全无,只会不断用手拍孩子胸脯,嘴里直道:“不哭,不哭,乖,不哭!”可是那娃大张着嘴,嚎得更响亮了,就跟个小喇叭似的。

周习坤趴在枕头上看大哥那样就乐,伸手指挥了道:“你这样没用,得抱着!”

周习盛恍然,左伸了手,又伸往右边,怎么都觉得抱法不对,回头朝着周习坤一瞪眼:“你儿子哭,你倒不管了?快过来抱孩子!”

周习坤抱住了枕头,眉头一皱,做了个虚弱表情:“我这不还烧着么?”

“混蛋,我看你精神挺足。”周习盛骂道。“快滚过来。你儿子还是我儿子?”

谁知道那人不但不动,反而抱紧了枕头,耷拉了脑袋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屁股痛,走不动。”

“一个老不要脸,一个小不要脸!”周习盛怒不可遏,恨不能再过去抽老不要脸的几巴掌。可这边小不要脸哭得越发惊天动地了,再不制止,整个司令部里的人都要听到了。只好五大三粗地伸胳膊将孩子一捞,掬在胸前摇晃:“不哭了啊……宝宝乖,比你爸爸乖,乖多了啊。我说,他怎么还哭啊?”

周习坤卷在被窝里,只露出了个脑袋出来,饶有兴致地看,眼睛亮闪着道:“他要喝奶了吧,大哥快喂奶!”

周习盛扫了他一眼,也不怒了,埋头凑到孩子身上:“宝宝是不是饿了啊?什么?你要吃你爸爸的奶?你看,你儿子说要吃你的。”他边说着边抱着孩子坐到了周习坤的身边,脸上露出笑道:“你儿子也知道你的好吃。”

“滚,你别教坏我儿子。”周习坤这下披着被子跪起来了把孩子接了过去。可他自己也是个门外汉,哄了半天也不得章法,急得鼻涕都流出来了,手也没空去擦一下,发自肺腑道:“孩子还是得有个妈才行啊。”

周习盛哼笑一声:“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我可以再讨一个。”周习坤白了一眼他。

“行啊。立马从这里滚蛋”周习盛嗤之以鼻。

他这么一说,周习坤立刻换了脸色笑道:“你才舍不得我呢。没事,宝宝咱没有妈,还有你大伯呢。你大伯有钱,以后给你讨漂亮媳妇。”

周习盛笑了,摇头道:“我看这小子和你一个德行。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以为你就很正了?嗳,我看他是不是尿了啊。”周习坤说着就往孩子屁股里摸,却摸到一手热热软软,抽出来一看,指尖都变黄了。“咦!啧!恶心死了,臭宝宝!”

周习盛顿时大笑起来:“这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还笑,快抱着他!”周习坤把孩子往周习盛怀里一推,自己连蹦带跳地就去洗手。

作者有话要说:我最近咋这么勤奋!童鞋们给点奖励不t t

☆、第98章 爸爸们

第二天的太阳已经出来了。可周习坤和周习盛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周习盛仰躺在床板上,鼾声如雷。枕头已经被周习坤夺了去,压在自己脑袋上,以此来隔绝那惊天动地的鼾响,微张的嘴边流着一道晶莹透亮地口水。

昨晚真是太恐怖了!简直让人不堪回首。哥俩昏天黑地,轮流着去抱孩子。好不容易不哭了吧,可睡下没多久那边又拉了警报。最后两个人窝在被子里死活坚守着位置都不肯起来了。比试了一把耐力,看谁先心软,谁先受不住了。可最后留下的那个也未必能睡得好。反正到了鱼肚泛白,才终于有了那么点空闲,可以打个盹了。

日上三竿,周习盛睡得还没动静,周习坤却耐不住了,旁边跟躺着一头狮子似的叫他怎么睡得着。还那被子一大半都被周习盛给裹了去,自己只占了一个小角,连肚子都快盖不住了!

周习坤忍无可忍,先是闭着眼睛,一只手死命拽被子。可周习盛就像一座山,稳稳压站着,一丝一毫的余地都没有。周习坤又用脚蹬上了周习盛的大腿,两只手拔萝卜似的扯,费了好一番力气,他哥只停了鼾声,哼哼了两声以后继续开唱。

“大哥!大哥,该起了。”周习坤实在是受不了了,翻身而起,捏住了他大哥的鼻子。那鼻子是一陡挺直的小山,周习坤脸上露出笑,凑近了又去看大哥的眉毛。浓黑浓黑,还有几根特别长。可还没来得及再看仔细,周习盛大膀子就打了过来:“别吵,睡觉!”

“你倒是睡,让不让别人闭会眼啊?”周习坤直想把人拉起来胖揍一顿。可是不行,因为揍不赢。于是他又换了法子,从被子底下掀开了一条缝,低着脑袋就钻了进去。被子里黑乎乎,热闷闷地。首先就遇到了周习盛的大脚丫子。周习坤忍不住要挠,一想还是算了,大哥这睡得没知没觉,说不定待会一脚蹬下来,非把自己踢到床下面去不可。于是放弃了不管,又摸摸索索地往上爬了一会,这才找到了裤衩下面鼓鼓囊囊地一大包。

周习坤笑了,那家伙已经是半软半硬要升旗的样子。他低头贴着布料嗅了嗅,用冰凉地手指碰触到了大腿内侧,沿着裤衩直接就掏到了蛋,又戳又捏了半天,可人还纹丝未动。被子里极度缺氧,周习坤再等不得了,双手扒拉下大哥的裤子,已经汲满津液的嘴一下就含住了那根□子。津吮了两下,那家伙就精神地顶住了自己喉咙。他吸溜溜地出来,把口里分泌出来的唾液长长吐在了蘑菇头上。大哥还没反应,周习坤自己却先兴奋起来,眼睛盯着那**的大东西,伸手往自己□摸,刚一碰就打了个大激灵。他是不知道,周习盛早就醒了,正盯着那拱起来的被子,思索他怎么就不继续了呢。

周习坤不知道,自顾自地揪着汲取快乐。这时候却没想到大被一掀,他盯着一头乱如**窝的头发,满脸赤红,口水未擦狼狈窘迫的模样就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头一抬和周习盛来了个对视,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模样是多么的不雅和可笑。立刻松了手,转背就要夺路而逃。可脚刚沾到地面就被周习盛一下给勾了回来,并且翻身将他压在了床上。

“一大早干什么坏事?”周习盛笑着虎视眈眈审问他。

周习坤手被他扣死在头顶,身体又被他紧压着,毫无反抗余地。往下一看,自己睡衣大敞,裤衩还褪了一半,露了个小鸟探头,连辩解的必要都没有了。而他大哥,裤子也是被自己扒的,一直脱到了膝盖。由下往上的仰视,胸肌腹肌是刀刻斧劈。

“谁让你叫不醒的?呼噜大,吵死了!”周习坤歪了脑袋,死鸭子嘴硬,不去看他。

周习盛觉着有趣,看着小弟这模样笑了一笑,道:“那你得习惯习惯,以后有得你听了。”

“怎么不是你改改?”周习坤翻起眼。

“哪个男人不打呼噜?”周习盛占理地道。腾出一只手,去摸小弟的命根子。他经常握枪,手上覆茧,摩挲起来比别的感触更大。才几下周习坤就在床上晃扭了起来,张着嘴急急地喘气。

周习盛点到即止,把那家伙玩到冒水就收了手。周习坤被挑了起来,却被晾在了一半。手脚又不得自由,不能去自助一把。

“大哥,继续啊。”他只好求道。

周习盛露出笑,可是没有听他话继续,而是一会掐掐他乳|尖,一会又摸摸他小腹,反正每一处都只是蜻蜓点水,不给人痛快,光看周习坤左扭右摆。

周习坤知道这人耍自己玩呢,可是生气的问题现在暂时无法考虑,解决了身上这团火才是最要紧的:“给我,快给我啊。”

“给你什么啊?”周习盛装作不懂,摸着周习坤的腰。

“***…。”周习坤哭腔地吼了出来。“**你!”

“来啊。”周习盛挑衅,却往前一挪,把自己的命根子直接顶到了周习坤的嘴里。

“唔…。”周习坤呜咽了一下,就发不出声了,被迫塞了满嘴,连舌头都没地方挪。

“好好给哥舔,舔好了就奖你。”周习盛道。

这下周习坤真就听话地卖力地吸了起来。他这目的性极强,只是想让周习盛早点完事,而周习盛却在这上尝出了爽头。两兄弟都绷着一口气。偏就在这时,早不来玩不来,周习坤的儿子的警报又拉开了。顿时两人都垂头丧气,放弃了白日宣yín的打算。

周习盛认定了这孩子肯定跟他爹一个脾气,作!而且以后绝对是和周习坤站一个阵营的。这要是长大了还得了,恨不能趁着周习坤不注意就把他给掐死。可心里这么想,手上嘴里还是得乖乖哄着。而且当机立断让副官立刻去找个放心可靠的奶妈来,自己坚决不能再忍受和这个侄子继续睡在同一个屋子里当这个奶大伯了。

周习坤在一边静默地穿衣服。因为没有准备,所以衣服都是司令部里直接拿来了的呢子军装。他第一次穿这个,心里还怪激动的,因为常常看大哥穿得威风,就不知道到自己身上是不是也一样。他把一身里外穿整齐了,套上马靴,站到了抱着孩子的周习盛面前,抬了抬下巴问道:“怎么样?”

周习盛定睛注视了他一会,也不说话。

周习坤对自己是自信满满,可被他一盯心里就毛了,一边道:“是大了一点,可是不多。我好好吃几餐饭就能撑得起。”

周习盛吭哧笑了出来:“挺好。以后跟着我当个副官吧。”

“做你的梦去吧。”周习坤松了一口气,洋洋自得地笑了。转身打开了衣柜门,冲着门上的镜子照了又照。镜子里的果然和平常那个自己看着有那么些不一样。身体更挺拔,而面容也更有英气。军靴裹着小腿连同军裤把腿绷得笔直,武装带一系更显得肩宽腰窄。怎么看怎么不错。还在自我陶醉欣赏之时,就听周习盛道:“你就呆在屋里,想吃什么要什么就叫人,别四处走动,听到没有?”

“怎么,你还怕我被人看到?”周习坤笑道。

“反正我可提醒你了。”周习盛放了孩子,走到周习坤的身后,贴着军裤摸到了他的屁股,一双眼睛盯着镜子里的人道:“我出去一趟,大概晚上回来。”

“你去哪?”周习坤心沉了问:“严秉煜肯定到处在找你。”

“他找就让他找去。只要让别在靠进你。嗳,我走了,你真的别到处乱晃啊。”周习盛说着又掐了掐手下的肉,不放心地叮嘱道。

“哦。那你快些回来,不然我担心你。”周习坤说道,不知道怎么,心里就变得有些忐忑。从大哥的语气里,似乎不太想让自己知道他去哪的样子。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给我管好自己再说。”周习盛给自己扣上帽子,一边道。

“好心当作驴肝肺!”周习坤气白了一眼:“滚滚,不要回来最好。”

“少来这一套。放心,今晚回来,好好把你这小**给办了!记得穿着这一身等我回来。”周习盛扯了扯周习坤脸蛋上的丁点肉,又用目光上下瞄了他一眼后,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常去的咖啡馆温书的时候意外收到店员美眉的赠送咖啡,才发现到原来今天感恩节啊!-3- 感觉像中奖一样! 好温馨有木有。

^_^ 这里也谢谢追文的朋友们。=3= 爱你们~~

☆、第99章 又来了

周习盛一走,周习坤一个人应付不过孩子。经过这一晚上,他简直觉得儿子就是个只会嗷嗷乱叫的小怪物,那声音还特别有穿透力,简直如同魔音灌耳。以至于没哭的时候,周习坤都还觉得那声音一直在自己耳边不断回响。他实在想不明白了自己赔了命才抢回来的,居然就是这么一个搅得让人无法安宁的小怪物!

好在不过多久,周习盛的副官就领来了一个矮矮胖胖的奶妈。

周习坤用自带爱克斯光的眼睛审视了她半天,看起来倒是健健康康,气色也不错,关键是胸前蓬蓬挺挺,喷薄欲出的模样,肯定够儿子喝的。

“你叫什么名字?身体怎么样?”周习坤用一只手堵着一边耳朵问。

“军爷您叫我春花就可以了!身体您就放心吧,我都有三个孩子啦,个个都是结结实实的!”胖女人笑得憨厚朴实,看着周习坤一身军装,便就这么叫了。

周习坤觉得这个称呼挺新鲜,更把背直了直,摆出一番架势,手一只还搁在箱子里大哭的孩子道:“那你先看看我儿子,怎么老是哭个没完啊?”

“没问题。”春花走过去老练地就把孩子抱了起来,只看了一眼,摸了一把就肯定道:“少爷是饿坏了,多久没喂奶了啊?”

周习坤干咳一声,当爸爸当得十分心虚。

春花冲着孩子笑咯咯地都了几下,当即解开了身上青布棉袄的扣子,把白花花的**袒露出来凑到了孩子嘴边上。孩子一叼到奶|头,眼睛里还噙着滴眼泪,奋力就吮了起来,果真是不哭了。

周习坤盯着儿子的小嘴,颇为惊讶地笑了:“还真就不哭了。好吧,你就留下来吧。安排一间房,今晚就别走了。”

“可我家里头还有一个一般大的孩子呢。”春花一边喂着奶一边道。

“那一起带过来吧。缺什么东西,告诉他们让他们去置办就可以了。”周习坤感觉办成了一件大事,至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这样一想,脑子弯想起了大哥走的时候说的那番话,脸上忍不住露出些笑意来。可刚一笑又兀然回过了神,立刻绷上了严肃的神情。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一顿,还真是被那谁玩上瘾了么?

孩子给抱到隔壁去了以后,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开始周习坤觉得清静,可过了没多久又觉得些许冷清了。吃了饭打了盹,眼见着一下午都要被自己无所事事地给消磨过去了,偏偏周习盛还没有回来。

周习坤有些等得不耐烦,但是又不愿意承认。一直到太阳下上,他实在憋不住,便叫了那个小副官,陪自己打牌。那小副官也就十几岁的样子,长得还顺眉顺眼。可谁知道那副官死活不愿意,站的笔直坚定望向前方,连眼珠子也不挪一下。

“坐下!我命令你坐下!”周习坤正要有力气没地方花呢,冲着眼前人交上了劲。

“我不能坐。”副官快速回答道。

“为什么?你是不听我话?小心我告诉你们师长去。”周习坤饶有兴致翘着二郎腿,板脸威胁道。

“报报告,师座……师座亲弟弟……我们师座下了死命令,不能……和您走太近。”小副官一脸委屈着结巴道。

周习坤登时睁大了眼。他一睁眼那小副官似乎瞅准了机会拔腿便跑。周习坤被办法把人给提回来,只有打算着待会好好收拾大哥。可是偏偏到了夜深,还是没有见着这人影子。明明说好了晚上会回来,难道出了什么事?他心里不安,坐不安睡不稳,直接站在了窗户边上往外看。可是外面黑乎乎的,只有几盏孤冷的路灯发出银光,照着一小块乱雪堆积的路面。

难道还有什么事能拖住大哥腿,让他现在都不能回来?是被严秉煜找麻烦?还是别的什么事?无数个念头在周习坤脑子里冒出,只是无论他怎么想都不可能得出个确定答案,唯有等那个人回来才清楚。

一夜的时间,如果用来睡觉,一晃也就过去了。可是如果用来等待,那将漫长得如同一年。周习坤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者根本没有睡着。只是天亮了,身边还是空荡荡的。他下了决定,如果今天还是见不到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这么等下去,必须出去找周习盛去。

可这个上午他没有等来周习盛,却等到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夏长明。

周习坤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这个人了。以前他就像一个跟屁虫,凡是能见到大哥的地方就一定能见到他。从样貌上看,夏长明在这群丘八里算是上等了,放在周习盛身边就像姨太太一样,是一朵亮眼的装饰。可是在周习坤眼里就如同沙子差不多,那是绝对容不下的。

从他身军装和趾高气扬的神情来看似乎是升了官,那些站岗的人对他也无不尊敬十足。周习坤站在窗帘后头注视他良久,却发现那人也抬了头向自己这个房间投来了目光,两个人视线交了锋。夏长明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周习坤也笑了一笑,脸上表情都是平静,可谁知道心里又是怎么样?周习坤明显感觉到这人就是冲自己来的,可那有如何?

他转了身,回到屋子中央坐到了硬皮沙发上。不一会,果然门柄转动了开,夏长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七爷,我可以进来么?”夏长明站在门外道,眉眼生动,唇色又是天生的红润,头发又是被发油抹得锃锃亮。周习坤觉得他真是把一身军装愣是穿出了风|骚的韵味。而夏长明其实也是这么看他的。

周习坤从他勾了勾手。夏长明便自主往里头迈了一步,反手关上了门。

“七爷,在这住得还习惯么?”他站到了周习坤的身边,是个殷勤的笑脸说道。

“挺好。”周习坤答道:“你就是想问这个?”

“给七爷你问好是必须的。顺便还有人托我带了一封信给你。”夏长明脱了手套,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来,双手呈递到周习坤面前。

周习坤颇有些怀疑地看了这人一眼,可当他垂下眼一眼便认出了信封上的字迹,那一定是出自白闻生的手笔。心脏猛然一缩,一时间全身血液都流得不顺畅了。看周习坤不动,夏长明又往前送了几分:“七爷,你不想看看么?”

周习坤一把将信夺了过来,攥在手里却没有当即拆开,他冷着一身血,问道:“你什么时候给严秉煜当起狗来了?”

“给谁当狗不都一样么?”夏长明笑道。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还颇为难受了一会,他是心甘情愿做周习盛的狗,可惜连这个资格也不给他。养狗还得喂骨头呢,只可惜这几年他是白摇尾巴了。

“你到真没有什么志气。”周习坤冷笑了一声,盯着他道。

“我的确没有这个东西。你也知道,一条狗而已,奉命行事罢了,可千万别把账算在我头上。”夏长明自自然然,又笑了笑道:“你有空教训我,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弄掉师座身边那个女人。女人有什么好?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明媒正娶又能传宗接代好像是比男人要好些。你看师座,这不是还没有回来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周习坤被这话刺了一下,瞪起了眼。

“我也是道听途说,提醒你一声,具体的倒不如直接问问师座。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夏长明道。

他转过了身,却听到后面传来了一声:“站住。”夏长明当即站定了回过头,但看见一个拳头朝自己挥了过来,那拳头满是狠劲,一下就砸在了他的左眼上。

“你!”夏长明好看的面目扭曲起来,用手捂住了一边眼睛。

周习坤揉了揉腕子,笑道:“不是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你既然当了严秉煜的狗,我也没必要给你留面子了。”

夏长明又疼又气,一张脸还展不开,又不敢就这么对周习坤还手,颤抖指了他半天,还是一甩手,扭头拉开了门,捂着那受伤的眼睛走了。

可这一拳完全解不了周习坤的气。他扯开了白闻生的信封掏出了里面薄薄的一张信纸亟不可待地看了起来。

内容倒是不出奇,只不过是记录了一些琐碎平常事情。喝的什么茶,看的什么书,天气又如何罢了,柴米油盐,波澜不惊。而落款是在几个月以前,该是刚离开上海不久的时候。可是信封上不过写了周习坤的名字,没有地址也没有邮票,那这信肯定是没有寄出过的。没有寄出,又怎么会到严秉煜手里。

这人真是……拿着白闻生,就想控制住自己一辈子么?做梦!周习坤一点一点把信揉进了掌心攥了住,他是誓死也不会再回到严秉煜身边去的。

可是怎么,眼睛却红了,不是泪而是充了血。

作者有话要说:99了^^ 上一章收了个黄牌限改啊=-= 每次都是没真肉的给牌肿么回事

100-105

☆、第100章 爱走远

周习盛是在中午过后回来的,浑身夹带着一股室外凌冽的寒气,脸色也颇为糟糕。只是看到还睡在床上的周习坤,才舒展了微微缓和了些神情。大骨架子坐到了床上,将床垫压陷了半边。

“还不起?”他有些歉意,不过并未表露多少,只是伸出手抚了一下周习坤的头发。发质很黑,又很细软,指间是滑溜溜的感觉,就像在抚摸一个浑身是毛的小动物。

周习坤睁了眼,回过些头,发现真是周习盛回来了。只是心里并未因此有多少愉悦,只道:“你去哪了?”

周习盛一手托过他的脑袋,让人看着自己,心里随意编扯了道:“总还有些事我要去交代安排。”

周习坤盯看了大哥半天,自己是说谎老手了,周习盛这话骗不过他,所以丝毫不信地道:“真的?”

周习盛脸上作出无谓,笑了笑道:“你这是生气了?恨哥冷落你一晚上?”

“昨晚上呢?你是办什么事,三更半夜也离不开?”周习坤觉得周习盛太不会撒谎了,怎么说也编个好点的,不这么敷衍吧?

“一时没来得及赶回来罢了。就一晚上而已,你也耐不住?”周习盛的手伸进了暖融融的被子了,探寻捉住了周习坤的身体。

周习坤是有些耐不住,大哥不在他睡得不踏实,甚至有些恍惚,感觉还是在严秉煜那,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大哥,我们快些走吧。明天就动身,越快越好。”周习坤感觉周习盛的手很冰,刺痛着他的皮肉,可这样触碰着才好,一直这样才好。

周习盛微沉了眉头,没有立即回答他。

“怎么,不行?”周习坤继续逼问。

“明天怕是来不及吧?再说我看你还有些发热,到了船上怎么办?”周习盛知道这人是为昨晚的事耍性子,所以好言哄劝道。

“我没事,你不用拿我来说。”周习坤直截了当道:“你是不是不想走了?”

周习盛迟缓地笑了,摸了一把他的脑门道:“你一晚上胡思乱想什么?行啦,别瞎闹。”

周习坤盯着他眼睛不动,可最后终于是没说出别的什么来。周习盛也不说话,转身坐到床边拔了两脚上的靴子,又脱了军外套和绒线衣,穿着衬衫睡上床,掀了被子的一半盖在自己身上,暖和和将周习坤抱了住:“陪哥再睡一会。”

周习坤皱着眉头,看了那人一眼,依旧没说话,伸出手顺了顺大哥眉心的位置,然后也闭上了眼睛。他还没睡着,周习盛倒先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周习坤把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脸埋在怀里。衬衫上有汗液和烟混合在一起,再细闻还有一股女人的香水味道。他皱起了眉,脸上气色越发难看了。周习盛身边的女人也只有那个姚宛宁了,不过那姚宛宁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吸引力,比起在大哥心里的分量他还是绝对有那个自信的。只是大哥这吞吞吐吐什么都瞒着的模样,让他不愉快。

晚饭之前,周习盛睡醒了,一睁眼便只嚷肚子饿,张罗着副官上饭菜来。周习坤总觉得这人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故意地转开话题,他也不挑明了只拣些闲话来说。吃了晚饭,周习盛又去看孩子。这奶妈也还真不错,已经给宝宝添置全了东西。此刻那孩子不哭不闹,和奶妈那孩子一起睡在床上,两小眼在对打对瞪。只见他一晃手摇得铃铛一响,另外那孩子便咯咯地笑,他自己跟着手舞足蹈地笑起来。让人看着都觉得怪可乐的。

“他们倒好,这就交上伴了。”周习盛道。

“我儿子招人喜欢。”周习坤眉目里颇有些自豪神色。

“那是,小少爷这模样俊,谁见了都爱啊。”春花在一边适时地陪说了一句。

周习盛打量了春花一番,又询问好些问题,全部问完这才真放了心。现在孩子有人伺候,又得了个小伙伴,他算是解放了,不然还真没有办法。这些事毕竟需要女人来做。

晚上两兄弟又进了一个被窝。周习盛睡了一下午精神劲都补回来了,心想趁此机会来补偿一下小弟,反正没有床上解决不了的事!可是周习坤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相当地“麻木不仁”。他这头都热情似火了,小弟依旧是不反抗不拒绝也不配合的公事公办的模样直挺挺躺着。临进入了,周习坤又忽然地冒出了一句:“不然我们带着姚宛宁一起走吧。”

“你这是什么话?”周习盛一下从火焰山掉进了冰眼里,脸色也登时变了。

“我不是看你舍不得她么?”周习坤尽量让这句话显得不那么酸溜溜,可是无论用什么语气说,这话本就是酸溜溜的。

“没这回事。”周习盛截住话道,翻身靠坐到床头,这下真是什么心思都没了。他从床头衣服口袋里摸了烟和火机,心中之气,非烟不能平。

“有就有,我也不是小气人。”周习坤看着他道。

“这事和你没关系。”周习盛吐出一口烟,一缕青烟袅袅升腾上天花板。他这几天是被姚宛宁牵绊住了,但不是舍不得,而是不忍心。一个女人闹得上吊,他也不可能熟视无睹。再说这事传出去都成什么了?哥哥和弟弟私奔,闹得老婆自杀,他是丢不起这个人。可他没想告诉周习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都跟自己闹个没玩,知道了还得了。

“行,你的事都和我没关系!”周习坤真生气了,转了背直接拉上被子,裹成了严丝合缝的大茧子。

周习盛瞪了眼:“你这什么口气?少耍女人性子,有一个就够烦了。”

周习坤冲着墙,气得七窍冒火,不想再和这人说一句话。

兄弟两个人都有气,一晚上到早上都没有消。早饭的时候直接冷战起来。各自吃各自的,都不说话。小副官在这两人之间敏感地嗅到了火药味,也不敢说话了。

饭闭后,周习盛直接就出了门,坐着汽车离开了司令部。周习坤站在窗口,盯着他的车屁股一直到消失,马路上,只留下了两道浅浅的车胎痕。他站立了一会,也开始穿衣服戴帽子。

“您,您要去哪?”小副官站在门口犹豫道:“师座说了,您不能出去的。”

周习坤是一定要出去,根本没把小副官看在眼里,只哄骗孩子似的道:“我就是要去找他。他不准我出去是不让我见别的人,那我见他总是可以的。”

小副官还是没绕清楚他这话。反正师座喜欢这个弟弟是显而易见的,自己也不可能拦得住他。

“你会开车么?你去准备一辆车,送我过去总行?”周习坤又道。

“哎……那,那好吧。不过师座要是怪罪下来……。”小副官低了低头,还是有点不敢。

“没事,他要怪也是怪我。”周习坤拍了他的肩膀。

如此连哄带骗,周习坤终于是出了门,他在司令部的院子里看似毫无目标地东溜西逛了一会,等小副官开了车来了才坐上了车。

周习坤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找他的大哥的。看表面似乎有点像是去捉奸的,可是仔细想又好像不是。他又想起了白闻生的那封信,从怀里掏出来,还带着温度,本来是方方正正一张纸,现在也被他揉成了褶皱密布,有些地方都破了。一杆秤在他心里称量了起来,一头是大哥,一头是白闻生。以前他没这么衡量过,只是将大哥与严秉煜来比,那自然是选大哥的。可若换成白闻生呢?……似乎两头都有他放不下的。

周习坤重新把信读了一遍,那上面的生活本像是没有加盐的菜,淡而无味。可是经过白闻生的笔触一写,倒是有些小的滋味。原来这样才叫过日子啊,他逐渐有些醒悟,好像自己从来没活过一样。自己只望着天看,向着天爬,可从来没留意过脚下的实在的东西。

要是和大哥出了国,自己也可以和大哥过这样的日子吧,他想。

车眼看就要到了。周习坤连忙让小副官停了车,说要自己走过去。小副官别别扭扭半天,可终于还是满怀罪恶感地让周习坤走了。今天肯定要挨师座骂了,他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满脸的苦大仇深。

作者有话要说:思考了很久结尾,决定还是按原来打算写下去。12月中旬应该可以完结。周周这一对肯定能在一起,大家放心。

新文考虑是古耽,还是兄弟文,年下。=-= 不过大纲还没捯饬出来只是初步设定中。

☆、第101章 死同穴

那房子前的路上没有扫过雪,所以车痕,脚印凌乱地交织在一起。有些雪染黑了,有些化作了水,一小滩一小滩汲在凹陷里。周习坤一边走一边看着脚下,一路上那最大的锯齿分明的鞋印,他能很肯定地说就是周习盛的。他仿佛是很小心翼翼地沿着那鞋印走,不踩坏,只是贴着踩在一边。遥遥一看,那雪地里留下的两行脚印,就像是两个人肩并肩走出来的。

来开门的是个男仆,看到周习坤似乎很是惊讶,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垂头垂手地迎着周习坤到客厅里坐下,又倒来了一杯热茶。周习坤不是来做客的,也没安稳坐着的心情。

“我哥呢?”他开门见山地问。

“老爷在花园里呢,我这就去叫他。” 男仆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就可以了。”周习坤立刻站了起来,径直就往后头走。这里他就来过一次,所以也是半寻半走。没想到这房子是西式,后面的花园却是东方园林样式。假山突兀,千转百折,阻碍着视线。不过如今大雪一盖,他很容易见到了在小山顶上亭子里的那一抹红色。

红色是姚宛宁的衣服,鲜艳得刺目,那是年节喜事的颜色。而她身边着黑衣的,不用仔细看都知道是周习盛了。姚宛宁的红色歪歪扭着依在那黑色之中,竟是抱在一起的样子。

周习坤本是来“捉奸”,可着奸就在眼前了,他却挪不开步子,无法上前去捉。冷风吹得他在这一刻出奇冷静,想想自己也没理由去惊扰这一切。站在大哥的立场来想,他肯定比不了自己这般两袖清风无牵无挂。

他紧闭着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做的,直接就从花园的小路走了。

大哥心里是有自己的,他只不过不能放下以前的生活而已。也是,谁会愿意丢掉辛苦积累下的一切,背井离乡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呢。周习坤感觉自己脑壳里被抽空了,而北风就呼呼地往他脑子里灌。这一路他没有再按原路回去,绕过了有小副官在等他的路口,招了一辆黄包车,向相反的方向去了。一桩事情已了,而接下来里的就是另外一件了。

周习盛一直不知道周习坤来过。他一直是个直来直去的人,说话不自觉地都会带上命令的口吻。现在要用来安慰姚宛宁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昨晚小弟的态度来看,尽快解决姚宛宁这边已经刻不容缓。

这个女人犹如他母亲留给他的“礼物”,同时也母亲一样,如同一个紧箍咒一直套在脑袋上。周习盛最不能违背的是母亲的意志,这一点仿佛是根深蒂固,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的。不能违背,所以他也只能躲了,躲得越远越好。可现在母亲虽故,紧箍咒依旧是留下来了。

他思来想去,舌头也绕得快打了结,最后干脆直接说明白一切算了。至少不会让人要死要活却个真正的理由都不知道,自己也憋得难受。

可要直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这违背人伦常理的感情,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追溯起来也觉得这爱似乎来得无缘无由,简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年少时候至少可以说是荒唐,可现在又当如何解释。周习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舌笨到如此地步,不仅颠三倒四,而且苍白空洞,似乎说到最后只能归结到一个“欲”字上去。可只是欲的话,那自己所做的又是为了什么?

这场谈话,周习盛感觉自己被自己解剖了,心和肺都被拖出翻来覆去看,哪里是黑哪里又是红。最后姚宛宁听懵了,他自己也懵了。不过如此一来,算是仁至义尽了。周习坤走后不久,他就从假山下了来。他没有注意的花园小路上新留下的脚印,却发现客厅里多了一杯热茶,沙发上也有人曾经坐过的痕迹。

“有谁来过么?”他问道。

“是七爷来过了。”男仆紧张答道。

“那他人呢?”周习盛脸色大变。

“他,他说自己去找您,然后就不知道了……。”男仆如实说道。

周习盛转身就出了门,即使在雪地上也顾不得地迈腿跑起来。小弟这人怎么如此让人不省心?叫他不能出来,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在不远的路口,周习盛看到了司令部里的车。可车在,开车的副官也在,偏偏周习坤没了人影。

“为什么带他出来?”周习盛极度愤怒道。

“我……我也没办法拦他……。”小副官在他的怒吼里缩成了一小团,从牙齿到腿都在发颤。即使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面对暴怒如狮的师座,他还是从里到外的胆怯了。

周习盛狠狠将拳头砸在车上。他真是恨,在这个节骨眼上,生气跑不见了,要去哪里找!?上海这么大,本来就是大海捞针一般。而且动静一大,那必然会引起严秉煜的注意。

天空乌云密布,把城市挤压在一块狭小的空间里,是又要下雪的样子。周习坤已经坐着黄包车到了那个曾经禁锢他好几个月的地方。他并不想自投罗网,但是无论如何也要和严秉煜做一个了结。

此时严秉煜不在公馆,仆人急匆匆给他挂了电话去。周习坤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站在对面墙角的落地大钟的钟摆哒哒哒地规律摇摆着。

不一会后严秉煜就来了。他走得很快,到客厅却停住了脚,脸上露出些笑容,道了一句:“习坤,你回来啦。”

周习坤站起了身,用一双眼睛坦然看着那人。

屋子里热得不像话。严秉煜一面摘了一手套,一面道:“你跟我来吧。”

周习坤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随着这人上了楼。这是曾经他呆过的卧室,那些日日夜夜,也算是刻骨铭心了。就连这里面的空气,也能唤起他的记忆,一幕幕地在过电影。

“习坤,你回来吧。”严秉煜看着他恳求般道。

周习坤微低了头,只道:“是你让夏长明来的吧。”

“是。我想见你。”严秉煜坦诚道,他走到周习坤跟前,伸手轻揩了一下那人脸颊:“我无法让你就这么走了。”

“白闻生呢?他在你手上?”周习坤道。

“没有。他现在活得挺好,而且就在上海。”严秉煜道。

“他怎么会在上海?是不是你抓他来的?”周习坤抬起眼瞪向那人,急问道。

严秉煜看着他的眉目,想他生气时,笑时,装傻时的模样,都是如此生动,不禁温柔一笑道:“我抓他做什么?我要的只是你而已。”

“那信为什么会在你手上!”周习坤的肺里滞涨着一口气。

严秉煜转了身,走到五斗柜前,抽开了一格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小捆用麻绳扎成的一摞信来,放在桌上道:“信的话这里还有很多,你可以一封一封看完。你看完了,就会知道他为什么在上海了。”

周习坤盯住那一叠信,是厚厚的一摞,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封。算算这几个月的时间,要以怎样的频率才能写出这么多来。白闻生是一直记着自己的。他走过去抽出凳子坐了下来,双手用力不稳,好不容易才把绑信的绳子拆了开,开始一封一封,一行一行地看。

今天是雨天,院子里的一串红被打落了一地。今天去书院时遇到了一只灰色小猫,一时看它可怜就抱回了家。…………从信里周习坤几乎可以知道白闻生每天在做什么,哪天又发生了什么,连起来完全就只是他这一段时间的生活。

周习坤看得时而笑时而皱眉,白闻生的样子几乎就在他眼前,能获得这样的平静安宁,他也算是欣慰了。直到他忽然看到一封信里写着:苏时婷怀孕了。他浑身一僵,感觉信变得触目惊心,都不敢往下看了。

原来白闻生是因为苏时婷怀孕才回上海的。而那孩子的爸爸竟然是管家李富,他是一直对苏时婷有心思,苏时婷被他从小照顾到大,竟然十分依赖于他。这事被揭发后,李富跪着求白闻生原谅,可这根本不是原谅能解决的事。

若不是有李富在,白闻生撑不起这个家。苏老爷的照料,还有田赋地租上的搭理都是这人一手操办。苏家先是离不开李富,白闻生作为名正言顺的姑爷竟然就这么“让贤”了!

周习坤攥着信狠捶在桌面上,他气,气白闻生的软弱,被人当做软柿子捏,连个下人都能欺负到他头上了。

“现在你知道了吧。”严秉煜手撑到书桌上,俯□:“习坤,我并不想害你。以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爱你。你是这样一个人,向白闻生那样,是不可能得到你的真心的。”

“可我无法爱你,无论你做什么。”周习坤道。

“那你恨我么?”严秉煜问。“你想报仇么?”

周习坤摇了摇头:“若你作罢的话,以前的事,我不想再算了。”

严秉煜笑了,那笑分明是苦的,做了那么多竟然连恨也得不到。而自己已经恨不能把眼前人拨皮拆骨来爱来恨。

“习坤,你回来吧。”他道。

周习坤想也没想地道:“这不可能。”

严秉煜将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一下一下掐捏着那块肩骨,道:“可我不会放你走的,永远也不会。”

“我要我留下来,除非我死了。”周习坤道。

“可我死,也不会放你的。”严秉煜将周习坤的脸抬起来,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头发。这世界上就只有这么一个人,矮一些高一些,白一些黑一些,那都是不是周习坤了,他想要得到就这么一个而已。“习坤,让我抱抱你。其实你也是想我,不然怎么还会来呢?你明知道我不会放你走,你还要来。”

“那是因为我不怕你了。”周习坤微微扬起了唇角,安静地看着那人。他缓缓起了手,在他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冷冰冰的家伙。“要么一起死,要么放了我。”

严秉煜往他手里看了一眼,那竟然是一颗手雷。

“习坤,你真的要这样么?跟我又怎么了?我配不上你么?这世上也只有我配得上你。”严秉煜并不怕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和神态道。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这两条路,你要选哪条?”周习坤紧紧握着手雷道。这手雷这是他从司令部的军营里偷来的,也是因为有了它,他才会来和严秉煜谈条件。

“生不同寝死同穴。你说我选哪条?”严秉煜抬起手握住了周习坤的手腕。

周习坤奋力夺了一下,却被抓得不动,只有死死盯着对方。他从来不相信一个人会为了另外一个人连命都不要。尤其是严秉煜这样的人,他舍得去死么?

“怎么你不敢?”严秉煜反倒是道。而后用另外一只手去握周习坤的手:“把它给我吧。你死都愿意陪我,怎么不可以和我一起好好活着呢?”

周习坤手颤了一下,却紧紧握着不能送开。对他来说和严秉煜在一起的日子才是真的地狱,那样的深渊,不能再重走一遍:“你别逼我,你别逼我!!”他嘶声力竭地狂吼,意志逼于临界点。

“周习坤。你就是没这个胆子!和我好吧……,你何必逼你自己。”严秉煜一边抓着他的手,一边在他脖子上疯狂亲吻。他深深地嗅闻,就像戒断鸦片的人终于又闻到了那迷人的味道。对他来说周习坤就如同鸦片一样,是欲罢不能,蚀骨。要活要死,都在一起,反正都不能分开!

“走,你走!”周习坤不断挣扎要摆脱身上的人,可那人就像影子紧紧地缠缚着他。也就在这时他拔开了手雷的插销。那黑色球状的玩意立刻兹兹发出了声响。周习坤一动不动盯着,而严秉煜竟然也没有躲,反而是吻住了周习坤的唇,紧紧抱住了他。

周习坤僵硬了一身血脉,呆滞地一松手,吧嗒一声,那引燃的手雷掉到了地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木有了t t 日更日更肿么办

☆、第102章 天意在

耳边炸响只是一瞬间的事,所以即使恐惧、不甘也只是在那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周习坤曾经觉得自己并不怕死,重走人生的这一遭,他是刀尖舔血,时时刻刻都在拿命来拼。也相信只有拼命,甚至比别人更不怕死才能在这世上立足。然而就在那一刹那间,他是真的在害怕。也许人之所以不怕死,只不过对生没有眷恋罢了。一旦有所牵挂,便哪怕只为蝼蚁,也想要偷生下去。

周习坤终于知道自己永远无法赢过严秉煜。他是真的不怕死,不但不怕死,还一心想要和自己死在一起。这算是爱?显然已经超出了周习坤可以理解的范围。只是明明应该是自己横了心要与他同归于尽,可结果却成了他拉着自己陪了葬。

只是,死亡并没有如期降临。不知道是说周习坤他手气太好,或者太不好,那颗手雷竟然是一颗哑弹。

等了一下,两下……迟迟没有到来的大爆炸,让周习坤完全楞住了。而严秉煜在笑,笑得前俯后仰,那声音几近凄厉,哭笑难分,而他眼角也是通红,竟然笑到落了泪。他一看周习坤,痛快道:“周习坤,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天意?也许只能说是天意吧。当下反应过来的周习坤,夺门就向外冲。严秉煜一手抓住他,大力往床一甩。他面色赤红,笑容几近狰狞地朝人走了过去,道:“周习坤,你就认命吧。”

四月天里,冰雪已经消融。草是嫩绿的新尖尖,亮得耀眼。桃花也开得灿烂,争艳枝头。上海这座城市也变得生动起来。一切都是充满着勃勃生机,展开着新一年的蓝图。

百乐门舞厅是永远的欢乐世界。跳不完的舞,唱不完的歌,喝不完的酒。严秉煜坐在白色欧式沙发上咬着烟,隔着不断晃动变换的起舞者,看着对面沙发上端坐着的周习盛。这样的场景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反正这一段时间若不是周习盛本人,也一定有其他人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虽然跟着只是跟着,但是一举一动都要在别人的监视下的滋味并不怎么好受,尤其是他的确还藏了一个周习坤。

周习盛的人隔三差五,总是会找各种名义到他的各个小公馆里搜查,这让他甚至没办法安然地享受这好不容易才换来的温柔乡。两人是互为眼中钉,却又都不敢擅自去撬动对方。

在节奏轻快的舞曲里,严秉煜拎了红酒杯笑着走向了周习盛,在他身边一坐下便道:“周兄,来喝杯酒,别这么辛苦嘛。”

周习盛盯着他,笑了一下,依旧端坐纹丝不动。

严秉煜微微皱了皱眉头,将酒杯送到了自己嘴边喝了一口又道:“你为什么认准了一定是我把习坤藏起来了?习坤不见了我也很着急。你在我身上纯粹是浪费时间,倒不如去别处找找。”

“你这些话犹如放屁!总之人我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可以陪你慢慢耗下去。”周习盛道。

严秉煜苦笑道:“你对我的误解实在太深了。看来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恐怕黄河就在你眼前,你也未必敢跳下去吧?”周习盛目光锐利,从两道笔直的剑眉下射出来,盯在他脸上。

严秉煜又笑了笑,为了周习坤他是真的可以不要命,周习盛也未必做得到吧。

“你想要什么?你出个价。”周习盛道。

“这又不是钱的问题。”严秉煜笑得无奈,他以手比枪,指着自己脑门道:“就算拿真家伙,我也只有那句话,真的交不出周习坤啊。”

周习盛按捺着,额上一道道青筋乍现,什么也不再说,扣上了军帽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他是恨不能学了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把上海搅烂了看能不能找到小弟!只是这又是绝对不能够的事。唯一可做的就是耐下性子,和这人磨到底了。可自己能忍,周习坤他又如何忍下去?按道理来说,小弟也是个机灵的,这次怎么就一点消息也不给自己透了呢?是一点机会也没有,还是他因为姚宛宁的事对自己灰了心了?

他娘的,那时候自己还管姚宛宁个屁啊!带着小弟远走高飞还会有今天?周习盛一腔子懊恼,要是小弟有个三长两短,那都是因为自己。

想想周习坤才失踪的那几日,他整个疯了一样,不眠不休满世界找人,就连南京的调令也迟迟不赴。上海的大小饭店旅店,凡是周习坤可去的地方都扫地毯似的正过来翻过来被他寻了一遍,他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一只蚂蚁,只要还在上海就不可能找不到。再说他若只是因为生气才离开,也不能丢下自己孩子不管,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吧。算来算去,也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严秉煜,严秉煜他怎么会甘心让周习坤就这么跑了呢?如果小弟没在他手上,这人不可能这么安静。然而明明知道小弟就在这人手上又如何?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孩子是一天天地长大,怎么看那眉眼里都有些周习坤的气质。一看到他,周习盛就想起小弟,其他的事便一概考虑不了了。

相比之下周习坤倒是平静多了。反正他除了吃喝拉撒睡,也没什么其他东西可想,脑子对于他来说已然无用,偶尔动了脑筋,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严秉煜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下真是一点自由也不给他,装疯卖傻那一套哪里还行得通。不过周习坤倒也没灰心,这样总是暂时的,大哥肯定会来救自己。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他只知道这是一间地下室,房间里也只有床和马桶而已。墙上有一扇小小的围着铁栏的窗户,从那里他可以感受到日升日落,可时间久了他也不晓得自己呆在这里面到底有多久了。严秉煜不在,就只有一个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头给他送饭倒水,交流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晚,严秉煜来了。他发现周习坤没有盖被子,松散着睡衣扣子歪睡在床上,胸前的衣服是鼓鼓囊囊地被撑起来,衣摆下面竟然还露出一条白色的毛茸茸的尾巴。

严秉煜没有惊动他的意思,悄步走过去扯过一脚被子,轻轻往周习坤身上盖。这个时候,从周习坤的衣领子里竟然就伸出个白j□j头来,冲着严秉煜呲牙一叫,甚为凶恶。猫一叫,周习坤也醒了,可眼睛还打不开,只睁开一线,上面还铺着厚重的眼睫,睡眼惺忪的模样也像一只慵懒的猫。没过多久又歪了脑袋继续睡。

“睡觉就睡觉,还抱着它干什么?”严秉煜坐到他的身边道。

“他冷。”周习坤垂着眼皮,把猫往怀里抱了抱。这猫是严秉煜带来给他的,纯白色还有一对绿色如玛瑙一般的眼睛。他本来对猫没什么兴趣,不过这里日子实在太过无聊。这猫也成了他唯一的盟友了。

严秉煜笑了,拢搂住他背道:“我也冷,你抱我吧。”

那猫似乎觉得自己地盘受到了侵犯,又嘶叫了一声,露出几颗尖锐白透的虎牙。周习坤倒没什么意见,他放松了手,把猫从衣服里赶了出来,白猫受到主人冷落,很不服气跳到了地上,趴在角落里,虎视眈眈地盯着严秉煜。周习坤混混沌沌模样转过身将严秉煜抱了住。严秉煜揉着他的后脑,道:“以后让猫上床,你看你身上都是猫毛,臭烘烘的。”

“那你还抱我做什么?”周习坤不咸不淡地道,他已经习惯了和严秉煜这种相处,不高兴便是不高兴的样子,严秉煜说什么他都要顶回去,而那人也不会太在意。

“你抱你的猫,我抱我养的猫。”严秉煜蹭了蹭周习坤的脖子,猫味实在太浓了点,不过那味道后面,倒是余留着本来香甜的味道。他想起了周习盛,顿时觉得有些不安,怕这人又来把周习坤抢了去,可更多的是亢奋!周习坤就是他所有独有的,连老天都帮着自己!趁着着点亢奋,他解开周习坤松夸夸的裤子,压了人腿就往里顶。

周习坤偏着脑袋皱紧了眉头,虽没有出声,可明显是疼得厉害。严秉煜加了把劲,更是往深处杵。周习坤就用双手抱紧了他,一口一口地大喘气,这身体早就被他干熟了,完全脱离了主人的心,异常敏感禁不起撩拨。

严秉煜全身高昂紧绷快频率地进出,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盯着身下的周习坤。汗水也一滴一滴沿着头发滴落下去,滚到那人胸膛上。胸膛颜色是洁白,肋骨肌肉都在剧烈的起伏勃动,看着都是一副惊心动魄的画面。两个的感官是连在一块的,自己所感到的兴奋,同样也附加于周习坤。旁物什么都没有了,唯独剩下这血脉相连高度亢奋的世界,一同奔向顶点。

只要自己不说。周习坤就不会知道周习盛找过他,时间一长还能记得什么?这日复一日下去,从身体到心都离不开自己。周习坤总是会认命的,而认命以后便是习惯,习惯了以后呢,也就是老夫老妻一般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有雷出没反攻雷-=-!

t t 求冒泡~

☆、第103章 何必呢

梅雨季节一开始,连绵淅沥,日日夜夜地下,好像有落不完的水。大概是墙角有一株藤蔓受到了这雨水的滋养,蜿蜿蜒蜒垂进了周习坤的小铁窗户。周习坤坐在床上,用手指沾了牛奶,喂他的白猫,眼睛却盯着那一株绿油油的青藤。

大概都好几个月了吧,他心里算着日子,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大哥的消息?他是找不到自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不过他总是会来的吧。自己不见了,这人不知道该急成什么呢。周习坤回想着他时常被自己气的暴跳的模样,就忍不住露出笑。可笑容还僵在脸上,眼角却又有些发酸。可到底眼泪也没掉下来,他才不会哭呢。

猫舔干净了周习坤的手指“喵呜”地叫了一声,周习坤托着把它抱到了膝盖上,摸着毛道:“哎,你也想大哥了吧?”

白猫扭过了头,自顾自地舔起了爪子。周习坤拍了一下它脑袋,道:“算了,你肯定没有兄弟。吃吃,吃成个胖子,嫁不出去。”

猫总是不理他,他说什么也没人会回答,可不说话周习坤觉得自己迟早要和门外的人一样,变成个哑巴。

当周习坤在想大哥的时候,周习盛却已经带着部队准备开往湖南平乱去了。他无心打仗,不过命令下来了,再不去,他就会先被当乱给平了。可这一动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上海了。虽然离开前也部署好了人继续盯着严秉煜,但这心里还是不踏实。只想趁早打完了好赶紧回去。

雨下个不停,周习坤的头发也开始飞长,乱蓬蓬的像一顶大帽子了。严秉煜自学成才,开始给他剪起了头发。虽然技术不佳,但是总算干净利落了。看人对自己主人舞刀弄枪,那猫甚是凶恶地一直再叫,直到剪完了才跑过去蹭周习坤的脚。严秉煜提溜着它的脖子,一下就给扔到门外头去了。这才觉得耳根清净了,回来笑坐到周习坤对面,道:“还是剪短了好看。”

他刚说完话,周习坤甩手就给了他脸上一巴掌。

严秉煜一楞,还是笑。

周习坤又一巴掌落了下去。力度不清,在他脸上都留了个五指印。

“打吧。”严秉煜纹丝不动,不气不恼地道。

周习坤就暴跳了起来,两只手都用上了,轮番去地抽。激动起来,把这么久积攒下来的怨气和愤怒都爆发出来了。严秉煜只是被动挨打,脸上红紫了一片,最后才将周习坤一抱压到了床上。捉住还在乱挥的那一双手,死死摁住他扭曲挣扎的身体。周习坤倒抽着气,嗓子里干干地发出着似哭非笑的声音,眼睛却干涸着只盯着天花板。

“打累了,下次再打,现在先休息。”严秉煜搂着他,吻着他道。而小腹下头已经热腾起来,硬了的家伙抵在了周习坤的身上。在刚才那一番纠葛下,他竟然感觉到了快|感。

“习坤。”他拿住周习坤的手掌,亟不可待地覆向热涨得不行的地方。周习坤重重地捏拳头,死死地将他攥住,玩命地用了最大力气的掐。严秉煜的脸扭曲起来,不知道是疼还是爽,只是目光精亮着,还绽着光。最后周习坤被淋了一手。周习坤呆看了一眼那白乎乎的玩意,忽然猛扑过去骑到了严秉煜的身上,牲畜一样相当野蛮地不管人死活将自己的器具往狭窄闭塞里顶。开始时候根本就被夹得动不了,他卯足了力气才把拔了出来,然后便开始全力j□j。昏天黑地,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身体上有多大的感觉也不是,因为太紧了,他自己都发疼,可脑子里却是无比无比的兴奋。最后东西退出来的时候,上面都裹了血,他看了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你舒坦了么?”严秉煜气喘不跌地在问他。

周习坤抬起头看到他,却吓了自己一跳。那地方已经是血肉模糊,他立刻侧了目都不敢看了,简直不可置信地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不然…你怎么相信,我是爱你的?”严秉煜去抓他的手。方才他是尝足了这滋味,脑顶的弦都快在周习坤的冲击下给绷断了。可再一想,都是一样的,而且这还是周习坤第一次主动去做这事。

“你以为你是情圣么?”周习坤皱着眉道。

严秉煜笑了:“反正我祸害了你,你也祸害了我。这辈子这账也算不完了吧?”

“何必呢?何必要这样呢??”周习坤滚烫的脸颊上,一滴泪滑了下来。

“何必……我也想问问……。”严秉煜喃喃道。而周习坤流下的泪,毕竟是让他惊喜的。

严秉煜因为这事发烧了好一段时间,虽然他嘴上没说,不过周习坤每晚靠着这热烘烘的身体也感觉得出来。看到他这模样,却并不觉得舒爽,反而是说不出地心烦。可这烦好像没有个缘由,也无从排解。好像就正如严秉煜所说的,自己已经被他卷入了漩涡里,千丝万缕地牵扯到了一块。赶紧出去,得赶紧出去!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就要泥足深陷了。

天气偶尔放晴,那白猫也在地下室呆不住了,成天地开始到处乱窜。周习坤相当生气,气它太不够仗义了,丢下自己逍遥去了。不过似乎白猫也没忘了他,有时候还会叼一只死老鼠回来放到周习坤跟前。它似乎是怀着把最好的东西献给主人的心思,可是却没想到主人脸都要绿了,恨不能连猫带鼠地都一起丢出去。严秉煜回来了看到了,忍着笑酸溜溜地看了周习坤一眼,又酸溜溜地说了一句:“啧,连这猫也爱上你了。”

于是,人和猫外加死老鼠都被赶了出去。

再说严家,自从孙子丢了以后,严太太便病倒了,躺在床上时常是以泪洗面。医生也束手无策,毕竟心病还须心药医。大哥是块茅坑的石头,无论怎么说就是不肯结婚。不过好在严秉林挺身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和女朋友订了婚,准备年底就把这婚事给办了。这么一来,所有人的炮火又集中在了严语南的身上。男人倒是不怕,可女子青春年华又有几年?这再不找好亲家,只怕就要成老姑娘了。于是亲事是说了一桩,又一桩,简直把满上海的适龄公子都选了一遍。

严语南在家里是没法呆下去了,在某天下午领着小箱子就逃跑了。不过她不敢走得太远,毕竟母亲的病才刚好,不能让她太过于担心。严语南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大哥那里避避难再说。于是凭借着记忆她找到了蓝维蔼路,大哥的一栋小公馆。

这房子是红砖砌的老屋,尖房顶,墙上长着茂盛的爬壁虎。开门的仆人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女人,无甚表情,目光浑浊,有些不那么情愿似的领着她进了屋。严语南提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跟在他后面,不知怎么,就觉得这里怪yīn森的。

“小姐,请稍等,我去让让通知大少爷。”老女仆道。

“不不必了,大哥忙,我等他回来就可以了。满烦你给我收拾一间屋子吧,今晚我要住在这里。”严语南道。

老女仆看了她一眼,不声不响地就走了,把严语南一个人丢在了客厅。

天是yīn天,房子里又没开灯,只有从窗户照入的自然光,照亮一半陈旧的老家具。严语南越坐越觉得冷,甚至有些开始不相信大哥平常不回家,会住在这种地方。

就在这时,忽然她听到“喵”的一声。严语南回头一看,被黑暗里的那一双亮绿色的猫眼睛吓了一大跳,等她定睛看清楚,才发现原来是一直长得很可爱的白猫。她是最爱猫的,可是从未有机会养过,见到着白猫便起了怜爱之心。

“咪咪,咪咪……。”严语南逗弄叫了几声,弯着腰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

猫看着她蹲坐着不动,喵喵地又叫了几声。

“好乖啊你。”严语南笑了,试探地摸了摸猫的脑袋。

忽然那猫大声凶叫出声,转身就跑。严语南便跟在它身后,一直跑到了后院。那后院根本是荒芜着的,杂草丛生,断井颓垣。而那猫也不见了影子。

“咪咪……咪咪……。”严语南小心翼翼地贴着红墙往深处走。终于看到那猫正在墙角吃着什么。

严语南笑着跟了过去:“你在吃什么啊?”

猫也不理她,专心致志地舔啃,连严语南都蹲在了它身边也不抬头。

“吃得这么香?”严语南盯着它,心里又觉得奇怪,她记得大哥从来不爱小动物,怎么还会养猫呢?她正想着,忽然从铁栏杆的窄缝了伸出了一只手,一下抓住了她的衣角。

“啊!……。”严语南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一下歪坐到了地上,脚使劲踢着,根本不敢在睁眼看一眼。却听到了一个声音,再叫:“是我,是我!我是周习坤,你还记得么?”

严语南定了心神,认真往传出人声的地方一看,发现在那满是锈迹腐朽的铁栏后面竟然有一张惨白的脸。她瞪大眼,嘴也完全合不上,半天才说出话来:“周,周……,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

“帮我,帮我!”周习坤脚踩在床上,双手紧紧抓住铁栏。

严语南盯着周习坤又确认了半天,在对方的眼睛是清明的,丝毫没有疯癫的痕迹,她难以置信地又张大了嘴:“你……。”

“我不是疯子。我要出去!求求你。”周习坤紧张而努力地解释道。

“怎怎么帮?”严语南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前的一切又都是实实在在的,在医院失踪了的周习坤,现在就被关在这地下室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言而喻。可她又不敢去相信。

“找,找我大哥,告诉他我在这!”周习坤激动道。这是也许最好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了,他必须得抓住。

“好……。”严语南颤抖着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该心疼严大少了

☆、第104章 新希望

严语南一去几天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周习坤本不抱希望的时候,还能呆得安稳。可现在他是随时都在等着大哥能在下一秒的时候破门而入。如此提着心的期盼,让时间越走越慢,日子也一天比一天难熬。一些扰乱心神的担忧总是会在这个时候钻入脑袋的缝隙,他逼着自己镇定,逼着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总不能大哥还没来,就先让严秉煜看出了破绽。

不是严语南不想来,只是凡事都必须避开着严秉煜,所以一直难以找到机会。自从那次见到周习坤,她心里就没平静过。虽然大哥依旧是平时的模样,但是她现在怎么看他都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她真不能相信,心目中的好大哥竟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甚至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都再正视她大哥一眼。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救周习坤出去,可是按照他给的地址找到了周习盛的家里,却只见到了周太太,周太太说先生去了湖南,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是很清楚。这下似乎唯一的一条路也给堵死了。

又是等了一周,周习盛依旧是没有回来。她没办法再等下去,只有先去给周习坤通风报信了再说。于是趁了一个严秉煜不在的下午,她偷偷从那房子的后院翻了墙进来。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她都吓了自己一跳,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书里的女侠。

她心砰砰地跳着,寻到上次那个位置,蹲□,冲着小窗户喵喵瞄地叫了三声。过了好一会,周习坤才露出了半张脸来,神色紧张地问:“你怎么才来?我大哥呢?”

“你先别急……。你大哥他去湖南了。”严语南道。

“去湖南了……。”周习坤心一凉,浑身的血都冷透了。亏自己还心心念念地等他,这人却连上海也不在了。

“你还有别的办法没有?不然我先偷偷放你出来?”严语南急问道。

“出去……,这还出去做什么……。”周习坤喃喃地道。没有周习盛,房里房外的还有什么区别?

“你别灰心。你大哥他总是要回来的,出去以后再想别的办法。”严语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看那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也跟着揪心起来,一下紧紧握住了周习坤抓着栏杆的手,语气坚定着道:“我一定会帮你!”

周习坤晃了晃头:“算了。被你哥哥发现的话,你们兄妹都要闹翻了。”

“我哥哥他错就错了。任何人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自由。你知道那首诗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你不想要自由了么?”严语南语气铿锵。

周习坤揉了揉自己眼,严语南所说的话让他的心又一点点的暖起来,虽然没有希望也总不至于绝望。

“要……,我当然要……。”他道。

“嗯!”严语南用力一点头,脸上露出了些笑,又道:“不然,我去告诉我爸爸吧,他是个公正严明的人,绝对不会允许大哥做这样的事。”

周习坤左右思索了一下,这主意听起来似乎是不错,可又太冒险了。要出去总是容易,可无论他走到哪,严秉煜都不会放过他。以前有大哥在是如此,现在这座靠山没有了,自己手无寸铁的,如何和他斗。再说严市长毕竟是严秉煜的亲生父亲,谁知道他会站在哪一头?说不定会把自己套了麻袋丢进黄浦江喂鱼,除了儿子身边这一害吧?

“谢谢你帮我,可这事就先算了吧,等我大哥回来………嗳,再想想办法。”周习坤眼里黯然,脸上却也平静了。

严语南气自己无能为力,使劲攥了攥拳头。

晚上严语南回家吃了饭,由于翻墙,她的玻璃丝袜被划拉开了一条大口子。严太太抓着这事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大通。总之三句离不开本行,绕来绕去还是说的找姑爷的事。

“我就说那时候不该让南南去念书吧。就是受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影响!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得正经嫁人才是对的。”严太太将筷子落到碗上道。

“妈……。”严语南皱着眉头,她是最讨厌听到这些话的。

“妈你就别说南南了,现在小姑娘都这样。再说了,我看那些人里也没有能配得上她的。”严秉煜笑劝道。

“你也一样!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儿媳妇来?”严太太矛头一转,谁也不放过。

“吃饭就吃饭,说这么多做什么?”严市长打断道。

“就是你,把孩子都惯坏了。”严太太翻了一下眼皮,十分不服气。

严秉煜干咳了几声道:“爸,妈,我打算去武汉一段时间。有些生意想搬到那边去,现在先去看看环境。”

“你不想结婚,想躲到武汉去?”严太太敏感道。

严语南也一下警惕起来,偷偷看了大哥一眼,机械地往嘴里扒饭。

“妈,怎么会呢?”严秉煜无奈笑道。

“那你什么时候动身?”严太太问。

“明天晚上就走。”严秉煜道。

严语南变了脸色,大哥莫非是想把周习坤带到武汉去?这要是去了武汉,自己就更无能为力了,而且纵使周习盛回来,要再去武汉找他也如同大海捞针了吧。

“这么快?要去多久?”严太太一直在问,严语南耳边炸轰轰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她听到大哥又说:“大概一个月左右吧。”

严语南顿时忍不住了,手里的瓷碗,重落到了餐桌上。

“怎么了?”严太太将目光转向她。

严语南面目僵楞一瞬,忽然道:“爸,妈,其实我有看上的人了。”

严太太和严市长都楞了,脸上露出了惊喜似的表情。严市长笑道:“哦?原来我们家女儿是心有所属啦。是哪家的儿子啊?”

严语南吞咽了一口口水,又有些犯怵了,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可是所有人都看着她,她也不能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吧,就当堵了这一把吧!她笑了一下道:“我,我看上过年时候来的那个……周习坤了。”

“什么?”所有人整齐划一,全是一脸的诧异,特别是严秉煜,不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哈……。”严太太哑然地笑了一声,以为自己的女儿是在开玩笑。

“我就喜欢他一个,其他的我谁都不要。”严语南表情认真的又一次肯定道。

“可是,他是个疯子,而且现在在哪也不知道啊?……是不是妈把你逼得太急了…你就随便编个话来骗我?”严太太拉了拉女儿的手道。

“南南,婚姻大事不容玩笑。你也是大姑娘了,要考虑清楚。”严市长道。

“你们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么?反正别人我是看不上了,你们要么就让我嫁给他,要么就让我一辈子呆在家里吧。”严语南道。

“你这孩子,怎么能在这事上使性子?”严太太急了,眉头皱了起来:“要说以前,我也觉得习坤他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是现在他不但疯了,而且人都不见了,我们上哪给你找去?”

“我知道。我在大哥那见过。人好好的,又聪明又会说话,疯病已经好了。我就喜欢这样的。大哥,你不会不帮你妹妹吧?”严语南看了严秉煜一眼。

严秉煜惶然一笑,抬眼看向严语南。

“秉煜,是不是真的啊?”严太太莫名着问。

“当然是真的,我都看见了。如果哥哥不承认,肯定是不愿意让我嫁人。”严语南抢先了道。

严秉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餐厅里的吊灯惶惶然照着他的脸,过了好一会他说出话:“当然不是,我怎么不希望你嫁人呢?只是习坤他病都还没好,而且还取过妻了,怕是配不上你。”

“爸爸……你说过只要我喜欢就都可以的。”严语南转向父亲。

严市长也有些为难,眉头皱了又展,道:“说实话,我并不赞同。先不说周习坤他人品如何,凭我所知道,这孩子心地不纯,实在不适合做你的丈夫。”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那好,我立刻就去庵里做尼姑去!”严语南眼泪急掉下来,转身真的欲走。

“哎,我话还没说完。你要是喜欢,可以和先和他接触接触,不能完全把一个人否定死了,但是也不能感情用事,毕竟是一辈子的事。”严市长语重心长。

“爸爸!你太好了,做你女儿真是太幸福了。”严语南脸上露出灿烂的笑。

“秉煜,明天把习坤带家里来,我先看看。”严市长道。

“哦……好。”严秉煜点了点头。

“大哥,谢谢你。”严语南看向他道。

严秉煜摇了摇头,脸上落寞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打算开始疯狂码字,花两三天写到结局,保佑我别卡文吧-v-

我是写完了再放出来好还是大家想一章章看?

☆、第105章 新女婿

周习坤在沉睡中听到门响了一声,他睁了一下眼,意外地看到了严秉煜。可他没打算深究为什么严秉煜会在这么个时候突然来了,而是闭上了眼睛打算继续睡。可那人走进来,二话不说把他身上的被子一掀,并放了一双皮鞋在地上,道:“起来。”

“……做什么?”周习坤抬了抬眼皮。

“你起来把鞋子穿了再说。”严秉煜的口气不佳。

周习坤翻身坐了起来,瘦到细长的脚踩进了鞋子,用手擦了擦眼角,一脸茫然地看了看严秉煜:“做什么?你想让我穿着皮鞋在这里跳舞么?”

“带你出去。”严秉煜道。

“出去?为什么?”周习坤莫名完全睁开了眼睛。

严秉煜笑了,抚摸了两下周习坤的头,忽然弯腰吻住了他的唇。周习坤的牙都被磕疼了一下,稍一张嘴严秉煜的舌头就挤了进来,疯也似的搅吮。而他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只能被动任由这人乱搅,乱舔。而胸腔里的气息越来越少,严秉煜却像吸盘越吸越紧,似乎恨不能把自己五脏六腑都给吸出来。周习坤憋得满脸涨红,手用力推也推不开,挣扎之时他感觉舌头猛然一阵剧痛,疼得他眼泪都掉了下来,只觉得舌头被人咬掉了一块肉去。分开以后,他张着快要疼麻了的嘴半天都合不拢,只能一下一下地喘气。周习坤捂住嘴,满是泪的眼睛盯着严秉煜,浑身都在颤抖。

严秉煜嘴唇沾满着血痕,和他对视着,脸上似笑似悲,道:“你行啊,都要做我妹夫了。”

周习坤睁大眼摇了摇头,嘴里呃出了一声,却又因为舌头的疼痛,而皱紧了眉,说不出话。

“这下如你意了?”严秉煜笑道,一下抓住周习坤的手腕,将他拖了起来:“走!”

周习坤被迫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随着那人走。严秉煜将他带到房子楼上的浴室里,扒拉光了给他冲澡洗头。周习坤一直被他养得挺干净,可现在他还是狠狠地用毛巾搓着人的皮,恨不能刮下一层来。周习坤莫名地站在水里,都没有理解出来刚才严秉煜那句话的意思。做他的妹夫?妹夫?

严秉煜把周习坤当做一个木偶,洗干净了就整个地抱了出去,放在床上。一句话不说地开始给他穿衣服。衣服都是崭新的,最高档的料子加最时兴的款式。周习坤被他打扮出来,又是个一表人才的好样子。

“这,则,四做什么?”周习坤绕着舌头,困难地说。“我,我不走……。”

“不走?你不走我妹妹就要去做尼姑了!”严秉煜狠笑道。

周习坤摇了摇头,百口莫辩。严秉煜的妹妹不就只有严语南么?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娶她?

严秉煜把他收拾好以后,拖着他的手就往楼下走。周习坤一直渴望出去,可却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如果真的如此,他宁愿回到地下室去。

初夏的空气温暖里有一股甜香,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十分的陌生。而站在阳光下的严语南笑容灿烂得像一朵向日葵。

“习坤!”她开心地跑过来,笑道:“太好了。”

周习坤看着她自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恍恍惚惚地想,严语南是为了救自己出去,可是自己怎么可以娶她呢,怎么可以娶她呢?自己只能把一个大好的姑娘毁了而已,配不上,是真的配不上。

上车下车,一直到严公馆,周习坤都沉默不语。被关了太久了,脑子里空荡荡的,好像忘了该怎么思考。以前明明能有很多主意,可现在却什么也想不了。

严市长和严太太早已经在等着周习坤了。周习坤见到他们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周遭变化得太快,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他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害羞大男孩,曾经的交际手段早就不知道丢去哪了,相当紧张地问了一声好。

严市长要单独带他到书房里谈谈,严语南一直坚持,所以变成了三个人的谈话。

书房里有一张长书桌,还有一套欧式的沙发。严语南和周习坤坐到了长沙发上,而严市长坐在他们的对面。他叼着烟斗,笑着开口道:“习坤,你不必那么拘谨。其实我和你爸爸也算是至交了,曾经就想让两家结成亲家。可是我们这做家长的好像乱点鸳鸯谱了。南南喜欢的竟然是你,这也算是缘分吧。”

周习坤双手放在膝盖上,只能认真听着点头。他既不能出口拒绝,也不能痛快答应。

“你的意思是怎么样呢?”严市长又问。

“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爸爸。”严语南搂住了周习坤的胳膊,一边道。

“我问他又不是问你。”严市长瞪了一下眼。

周习坤笑了笑,看了一眼严语南,语气不是那么很确定地道:“是,我的意思和她的一样。”

“我想听你句确定的话,到底喜欢不喜欢我们家南南,想不想娶她。”严市长道。

“我……。”周习坤皱起了眉头,说不出下文了。严语南偷偷摇了摇他的手臂。

“喜欢!”周习坤终于吐出两个字,可身上却像被火烤似的难受。这些话曾经是他可以挂在嘴边上说的话,现在却举字维艰。也许是因为严语南,她单纯得太过耀眼,让周习坤自惭形秽。可是,他又不得不配合着把戏演下去。

“我喜欢她,我愿意娶她。”这次他是认真了的说。

“那好。作为一个父亲我要说,南南是个好孩子,若你只是像对其他女人一样玩玩而已,那就算了吧。要是认真的话,就拿出一个男人的担当出来,我才能放心把女儿交给你。”严市长道。

“是。”周习坤点头道:“我是认真的,我一定会好好对她。”

“半年的时间吧。半年看你的表现,年底可以让你们订婚。”严市长道。

周习坤有些飘忽,思维飘忽,笑容飘忽,嘴上道了一句:“谢谢伯父。”

这一天,周习坤和严家人一起吃饭,并且住进了严公馆,俨然就成了一家人的样子。严秉煜也是若无其事一般,只是偶尔将目光凝在他身上,可两人一对视,就立刻都措开了。有些事情,也只有他们心知肚明。

晚饭以后,周习坤才和严语南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其他人只当这一对小恋人,偷偷嚼耳根去了。严太太本来对周习坤就颇有好感,现在看他虽然不如之前活泼,但也算是稳重了许多。女儿和他两人站在一块的时候,也是越开越般配。如果他们真的成亲了,还真是一件好事,女儿的终身大事她也算放心了。

可周习坤心里丝毫的喜悦也没有,在严家以姑爷身份被对待着,简直让他如坐针毡。到了单独的房间里,他立刻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严语南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没有办法。昨天晚上,哥哥说要去武汉,我怕他是要带你过去,所以一时激动就想了这么个下策。”

“哎。”周习坤低了头:“那现在要怎么办?我怎么对得起你?”

“哪有对不起。”严语南都有些红了脸,道:“反正也不是马上结婚,这段时间你可以等你哥哥回来,也正好帮我挡一挡,不然成天被他们逼着相亲,烦都烦死了。”

周习坤笑了笑。严语南想得太简单了,这戏要是开始了,便不是自己能喊停,就能挺得了了。

“嗳。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大恩不言谢。”他由衷地道。严语南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把自己从深坑里拉了出来,这简直和做梦一样。他觉得自己是以前的呆笨书生,遇上下凡的仙女了。

“你这不是已经以身相许地谢我了么?”严语南玩笑着摇晃了一下脑袋。

周习坤被她逗笑了,可笑得又颇为无奈。严市长家的女婿,换谁不想啊?自己居然这么迷糊地就被推上了这么个位置,真是天底下最糊涂的姑爷了。可是,在这个位子上一天,他的心就必然要煎熬一天。严语南的无邪,才更对比出他身上的罪孽。而大哥呢?他还会回来么,回来又还记得自己么?那他要是看到发现自己成了别人家的姑爷,又会怎么看自己?

周习坤觉得自己背上背着一块大石头,快要直不起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应该有n更!!下午一次,晚上一次,完成我日更一万的梦想= =

求鼓励=-=

1006-110完结

☆、第106章 万重山

周习坤的生活似乎重新回到了以前,宝马香车,前呼后拥。如今有更多的人想要巴结他,更多人“崇拜”他。谁能比得了他啊,出手是一出一个准,而且还越来越厉害!男人们虽多有些妒忌,但是也不得不佩服,恨不能向他取个经,学习个经验。严秉煜也自然没有再去武汉,他俨然成了真的大舅子,时常和周习坤在交际场合同出同进。最为惊讶的应该算是吴偳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时候还可怜兮兮在自己家的周习坤,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严家的女婿。这世界未免变得太快了点吧。

“周习坤,你身上到底有啥魔力?你也传给我一点!”他抓着周习坤翻来覆去地研究。

周习坤望着舞厅华丽的吊顶,只是笑,摇头道:“上辈子造孽太多,这辈子来偿桃花债了。”

“我看你就是犯桃花。以后就安生点吧!不要来和我们这些可怜人抢了。”吴偳很是气愤地道,可又毕竟是喜悦的。这个老朋友终于又回来了。

“好,我肯定安分。”周习坤说得认真。乱花渐欲迷人眼,可惜留下的都不是自己喜欢的。他不知道自己的那根红线到底是怎么牵的,好像在兜兜转转中又被打上了死结。现在的日子是他以前想要的,可惜不是现在。现在要什么……他也不晓得了。只能像漂泊大海的船,随波逐流,漂到哪算哪。周习盛那边音讯全无,周习坤也不敢再期待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扮演好严家女婿这个身份。

而对严语南,他是真心想要对她好一些,这感情似乎超越了男女之情。有报答,有对妹妹一样的疼爱。严语南在医院当上了实习护士,周习坤便天天去接她。开始开着车去,结果引来了其他的小护士和病人的围观,严语南都不敢上车偷偷地就溜了。后来周习坤便走路去了,再和她一起坐电车回去。傍晚时候,夕阳将一座座洋楼染成金色,晚风和人声车响随着电车叮叮咚咚,奏出一首只属于这个繁华城市的夜曲。

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他想。严语南的天真,似乎也能感化他,让他觉得回到了年少的时候,充满活力和希望地活。

即使严秉煜的影子天天的出现,但是那种威胁感也淡化起来。

甚至有时候,他们还在严语南的组织下,一起骑着自行车去郊外野餐。不过这个时候,严秉煜便显得格外打眼,因为周习坤搭载着严语南,而严秉林载着他的未婚妻,只有严秉煜形单影只下来。严秉林的未婚妻身边是有很多女性朋友的,她便今天带这个,下次带那个,个个都是花枝招展的美人,意思是要把她们介绍给这给她哥哥!这些姑娘们都是接受了新式思想的,举止做派早已经抛弃了过去女人的矜持,一个个皆是媚眼流转,冲着严秉煜投怀送抱。

严秉煜对每一个倒是都好,只是最后问起来怎么样的时候,又连连直摇头了。好是好,可都进不了他的心了。人总是希求得不到的,越是得不到才越是好。现在周习坤在身边如此若即若离的关系,仿佛是一种新的挑逗。似乎无论地点无论时间,一个眼神一个呼吸都能燃起他的欲|望。而这欲|望又时常被压抑着,积攒起来越烧越旺。

周习坤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平衡点,控制把握着严秉煜在一个适度的距离里。不过他有时候仔细想来,觉得自己这又算是什么,别的没学会,交际花的本事倒是越来越纯熟了。

夏天热闹哄哄地就过去了。秋天是最好的时候,却又极其短暂,好像才几天就又到了寒冷的日子。和大哥见面似乎就是在寒冷的一天的下午。周习坤骑车蹬踩着单车,而严语南坐在他两臂之间怀里抱着新出炉的面包,笑嘻嘻地撕着面包喂给他。周习坤忙着低头吃面包,车也骑得歪歪扭扭,两人正闹腾着,忽然就看到周习盛站在了路口。周习坤嘴一张,面包掉到了地上,车也停了下来。

两个人对视着都没说话。严语南看看周习坤,又看看周习盛,立刻便记起了周习盛是谁。可她还没来得及从车上跳下来,周习盛就钻进了旁边那辆黑色车。周习坤张着嘴,看着车渐行渐远,却凝固着动弹不得。

“那不是你大哥么?他怎么不说话就走了?”严语南惊讶奇怪着问。

周习坤喘出一口气,似乎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看见了什么。

“大哥。”他心里道了一句。

“他是不是没看见你,去找他啊!”严语南道。

周习坤摇了摇头,手紧紧抓住车手柄:“算了。不用去找了。反正见到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不是一直想和他出国么?”严语南不解道。

周习坤笑了:“那是以前。”

严语南睁大了些眼睛,有些疑惑又有些惊喜。她转过头,笑了一下,却又马上收敛了住。

“习坤,你不会后悔吧?”严语南道。

周习坤道:“我不会后悔。倒是你,你跟着我以后找不到男朋友怎么办?要是现在遇上了喜欢的人,你得告诉我。”

严语南抿嘴笑着点了点头,忽然回头搂住了周习坤的脖子:“我有喜欢的人,那就是你啊。”

周习坤笑意停滞住了。他感觉严语南软软的小嘴贴在了自己的唇上,他垂下眼身体任何一处再也动不得了。

这个吻是轻描淡写的,就像风吹在脸上,不着痕迹。周习坤朝着灰灰茫茫的路的尽头蹬着自行车,听见严语南在唱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再见面则是一个星期后。

因为周习坤父母双亡,而长兄如父,订婚之事严市长便要和他哥哥还有嫂子商量。地点是在静安寺附近的一家中式餐厅。姚宛宁挽着周习盛,严语南也挽着周习坤,四个人在酒楼门口相遇。

“真是登对啊,像金童玉女似的。”姚宛宁笑说。

“哪里。”周习坤勉强答道。他看了一眼周习盛,而大哥却并不理睬他。

“看到你没事,我和你大哥就放心了。开始你大哥急得和什么似的,我就说好人自有天佑,果然不是。”姚宛宁道。

周习坤笑了笑,听到周习盛说了一句:“上楼吧。”

严家恨不能办出全上海最盛大的订婚宴。严太太和姚宛宁聊得甚为投机。从席宴,选日子,到礼服,连菜色都商量好了。

周习坤安静地坐在一边,因为根本无须他开口说话。从餐厅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人群摩肩接踵,交错穿插与身边人擦肩而过。

他看着窗外,周习盛看着他。那道清澈的轮廓似乎没有多大变化,可恍然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的时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发生了太多。在湖南的时候,这人的影像魂牵梦绕,他总觉得小弟还是在自己身边的,没有离开过。可现在明明两个人之间虽然仅仅隔着一张桌子,却又是像隔着大海大洋,两个人再难以走到一块去。

“习坤,你觉得我们说得怎么样?”严太太在问。“习坤。”

“啊?好,挺好的。”周习坤笑道,忽然站起了身:“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周习坤头重脚轻地走出了包厢,离开了那个环境他才算松了一口气。在那么多人面前,他已经很难再控制情绪,回忆带着刺,想一下就扎他一下,可偏偏又忍不住不去想。他拧开水龙头,将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一脸的水,反正也没人看得出来。

许久以后他才回去,却在走廊里遇到了周习盛。

“大哥…。”周习坤很快地看了他一眼。他曾经憋了满腔的话要和大哥说,可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剩下的只有局促和不安,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把你孩子带回去。”周习盛压低着声音飞快着道了一句。

“好。”周习坤点了点头。抬眼时,他发现周习盛已经走了,是高高大大,笔直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三天后,周习坤将孩子带了出来,交给了严秉煜。因为孩子不能作为周习坤的儿子存在,只能让大家当做是严秉煜的孩子终于找回来了。所有人都很开心,欢快地庆祝,觉得简直是菩萨显灵。

那孩子还是白白胖胖的,只是一岁半了,还走路,就更别提说话了。严太太心疼的咧,抱着孙子整天放不下来。在严家总是比在司令部被奶妈带大要强太多了,就算没有妈妈也有爷爷奶奶疼,而自己也可以天天看到他。这样的安排,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吧。周习坤往欣慰处想着,让自己坦然接受这个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v- 三更也准备好了,晚上放!

不过今天好像写不出结局,还要狂码字一天才行的样子,哎!!

☆、第107章 一辈子

订婚之日,是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周习坤一身白色西装,严语南也是白色的西式婚纱裙。掌声欢呼声充斥了整个大厅,所有人脸上都是欣喜的,为这一对璧人祝福。周习坤知道大哥就坐在最前面的席位上,可他不敢看,只能余光偶尔扫过那大概的一处。他知道大哥在看着自己,所以越发强撑着笑得快乐。

周习盛的确是在看他,坐在他身边的严秉煜也是。

“来喝一杯吧。”严秉煜拿着香槟对周习盛道。周习盛将目光转向他,忽然两个人之间都有不言而喻的默契。他拿了杯子和严秉煜碰了一下,对视一眼后,各自干了。

“想不到我们白斗了半天。”严秉煜遥遥看向周习坤笑道。“现在我们都算是亲戚了,也化干戈为玉帛吧。”

周习坤不说话,那酒根本不烈,却有点烧喉咙。这一年来,在小弟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一无所知。唯一知道只有这个结果,可有这个结果就够了,其他也没旁的好说。这场婚姻的目的他不想去揣测,要是周习坤真的爱上了严语南那也就罢了,又或者他只是跟上次一样,不过是想利用婚姻达到自己的目的。

周习坤和严语南交换了订婚戒指,宾客们都嚷嚷鼓舞着,让他们亲一下。周习坤握着严语南的手,缓缓地在她嘴上碰了一下。严语南笑容灿烂地看着他,周习坤也笑了。对于他来说,严语南就像妹妹一样。

仪式完毕,严语南换了一身红裙上面搭配着同样是红色的外套和周习坤一起到宴会里敬酒。周习坤敬完了严市长和严太太,连喝了两杯后,终于到了周习盛和严秉煜的面前。

“大哥,我敬你。”周习坤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周习盛的脸在眼前模模糊糊,无论如何努力看也看不清楚,就像雾里看花一般。

两个酒杯“当”地碰撞在一起,灌下那杯酒后,两人就交错开了。

以后的事,和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和什么人喝了酒周习坤就都不记得了。总之那一天,周习坤是醉透了。晚上回到房间,他抱着严语南,完全宣泄地痛哭了出来。严语南早看出他的不对,抱着他的头,用手梳理他的头发,像安抚一个孩子。她知道周习坤有很多事,并没有对自己说。虽然她想不明白周习坤和他大哥还有自己哥哥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番恩怨,但是周习坤他对自己肯定不是爱。

第二天下午,周习坤才酒醒。他看到严语南还坐在自己身边,一夜没睡的样子。他揉了揉自己头,很愧疚地道:“对不起。”

“没关系。”严语南道,脸上微微笑着。

周习坤不敢看她。这样一个女孩子应该让人去珍惜去爱的,自己怎么能辜负了她。他懊悔不已,真不该再妄想其他,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就该好好走下去。

“你放心,我以后都不喝这么多酒了。”他道。

“嗯。喝酒对身体不好。”严语南道,她走到周习坤的身边坐了下来,看着他:“我想问你些事,你告诉我实话好不好?”

“好。”周习坤隐约觉出了她是想问什么,心里忐忑地坐了起来。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严语南有些犹豫,可还是认真问了出来。

周习坤微微一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喜欢的人,是大哥么?以前是,可现在以后都不应该是了吧。他笑了,又摇了摇头:“你怎么问这个?我喜欢的是你,没有别人。”

“我想听实话。你骗不了我,也骗不了你自己。不然昨晚你为什么哭?”严语南道。

“我……。”周习坤被问得哑口无言,恍恍惚惚笑了一下道:“没有了,以后没有了,我会对你好的,只对你好。”

严语南一下抱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这话只觉得更加难过,流出泪道:“你是笨蛋么?你傻么?”

周习坤轻轻拍着她的背,嘴里是苦涩的酒味。

“我不用你对我好,你先对你自己好再说吧。”严语南分开了些道:“你喜欢谁,我去告诉她。不爱我的人,我才不要呢。”

“没有。”周习坤闭紧了嘴。

严语南使劲地想,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道:“是不是……。”后面的名字她又没说出来。只是一下站起来,转身就要开门往外跑。

“你去哪啊?”周习坤跌跌撞撞从床上爬起来,鞋子也来不及穿赤脚追在后面。

“我去找你大哥去,你不告诉我,我就问他你喜欢谁。”严语南回过头道。

“不行!”周习坤重语气地道。

“那你告诉我啊……,你,是不是喜欢你哥哥……。”从周习坤的表现来看,严语南只想到了这一个可能,可是这答应从想到说出来,她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周习坤紧张地摇了摇,回答却中气不足:“不,不是。”

“我感觉得到。”严语南道:“我要是感觉不出来,不是笨蛋了么?我大哥他喜欢你,从他眼神我也能知道。你们都骗不了我的。”

被揭穿了周习坤表情尴尬而无奈,他转了身颓丧地坐回了床。

“你们之间是不是误会了?你去跟他说清楚啊。”严语南确定了这个事实,着急道。

“我和他都不可能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肯定觉得很我们很奇怪吧……。”周习坤揉了揉蓬乱的头发,手足无措,在严语南面前,自己简直成了透明的人,什么都被她看穿了。也许她会觉得是个变态吧。

“我虽然不了解,但是,每个人的感情都应该受到尊重的吧。我的也是,你要是喜欢着别人,就不要骗我。我们开始不是说好的么?”严语南道。

“嗯。对不起……。”周习坤思维凌乱,除此之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大哥很在乎你。我帮你去找他好不好?你知道应该让他知道你的感情。”严语南道。

周习坤双手捂到了脸上,用力搓了搓。

十二月十二日,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周习坤送严语南去医院,却在一件空病房里,见到了周习盛。周习坤一见大哥,顿时有些慌不择路,转身就临阵退缩。可他看到严语南站在门边,冲他笑了笑竟然侧身就出去把门给关上了。周习坤也不好意思开溜了,这才转过脸,看向周习盛。

周习盛是一尊铜像,永远是雷打不动的一个表情,只是在军帽下的一双眼睛流露出来的眼神有些许的不同了。不是前几日见到时候,冷酷严厉,此刻分明是怜爱与自责的。

周习坤却不敢仔细看他的眼睛,自然察觉不到那些细枝末节,他远远地站着,好像生怕这人会突然上前揍自己一顿。

房间里,安静至极。一定要有什么打破这种安静才好,不然连空气都不动了。

最后还是周习盛先开口说话了:“过来。”

周习坤就真往前走了几步,可总离周习盛有一定的距离。他手扶着病床床尾的栏杆,目光没有聚焦点地在病房里看乱看,永远没个定准。

周习盛看他不来,干脆自己上前两步,忽然就猛挥高了手。周习坤条件反射地一抖,偏开了些脸,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可周习盛的落在来,只是摁住了他的头,用力揉了揉。兔崽子还是兔崽子,他想。说到底,无论变成什么样,他都是自己的兔崽子。

周习坤被他摸着头,却没觉得自己像个兔子,反而有点类似于哈巴狗。周习盛对他一好,他就忍不住要摇尾巴地扑过去。

“我想揍你。”周习盛道。他是真的想揍到手痒,一想起这小子自己跑了后遭了那么多的罪,还不告诉他,反而是一副决裂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揍扁他。

“你揍吧。”周习坤好像很老实巴交,做好了挨揍的打算。

“去,趴着,自己脱了裤子。我要揍你屁股。”周习盛严厉着道。

周习坤看了他一眼,不肯动。

“怎么?”周习盛一双鹰眼逼了近。

周习坤果然立刻走到床边,扯开皮带将西裤一脱,露出光溜溜两个屁股蛋。周习盛还没过来,他就皱眉抓紧了床单,嘴里嘟囔了一句:“你来打吧。”

周习盛差点忍不住要笑出来,强力控制住,几步走了过去,真的冲两个圆溜溜屁股挥起了手掌。紧接着干脆利落一声,正中臀峰。

周习坤嗓子里呜咽了一声,可那疼痛反而让他觉得熟悉而安心,大哥打他骂他,他都甘愿了。

周习盛啪啪又是几巴掌,最后托起了泛红的屁股,揉抓起那团厚肉来,再一看周习坤居然眼睛都红了。

“疼了?”

“不是。”周习坤摇头。周习盛那几下根本不算什么,他疼的是心。这颗心好像已经被磨得百毒不侵了,可是一在周习盛面前就完全溃败了。

周习盛轻叹了一声,从背后把他抱了住:“我不知道你曾经让严语南来找过我,那时候有命令不得不去走。我一直是想带你走的,只是姚宛宁她闹自杀,我不能眼看这一条人命不顾吧?”

“嗯。”周习坤点着头:“大哥你别说了,我都明白。”

周习盛笑了,在他唇上吻了吻:“嗯,你别怪大哥。”

周习坤摇摇头,主动张嘴轻咬住了周习盛的下唇。唇上是烟草的味道,他又津津地吮了吮,像是要尝尽这种味道。周习盛被他亲得痒痒,却送着唇让他吻。他把身体的力量全放在了小弟身上,好像从皮肉到心都贴到一块了。

可偏偏就在这时,门板传来了敲击声。周习坤立刻推搡起周习盛,一边手忙脚乱地提裤子。周习盛站了起来,拉了拉自己的军上衣,眼看向门道:“谁?”

“师座。南京传来急电,出大事了。”听声音还是以前的那个小副官,相当捉急地道。

周习盛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转头看向周习坤。

周习坤坐在床边,还没从刚才的亲热中回过神似的在傻笑,道:“大哥你去吧。现在没事啦。严家人对我还不错,你放心吧。”

“嗯。”周习盛伸手扶了扶军帽,可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嘱道:“你等我。”

“嗯,等一辈子都等。”周习坤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血中

☆、第108章 烽烟起

周习坤说要等一辈子,可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这等待似乎就真的一下遥遥无期起来。西安出了大事,政局变动,全国上下都乱了。大哥带兵去了西安,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上海了。周习坤总觉得心里惶恐不安,可又不知道该往哪里使力气,每天只能翻翻报纸听听收音机,好在里面寻找到关于自己大哥的蛛丝马迹。

时间流逝,过了年,开了春。

他的儿子也会走路了,偶尔也会发出些声音。可怜他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像别的孩子一样叫妈妈,而叫的是爷爷。周习坤不敢和这孩子太亲近,总是遥遥的看着,所以儿子和他根本就不亲近。反而是和严秉煜要好些,只要他一抱就笑咯咯的。孩子一笑,严秉煜就会去看周习坤,因为这父子两的笑容真是太像了,不过这也只有严秉煜才能捕捉得到。

懂周习坤的也只有严语南了。她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护士,虽然这个工作严市长和严太太都不赞同,毕竟哪有千金大小姐去伺候别人的。不过不赞同是不赞同,宝贝女儿想要这样,他们就不能拦着。周习坤倒是很支持她,也可以说他们是相互支持着的。别人看起来只知道这是一对感情恩爱的恋人,而事实上他们却是比恋人更好一些。私下里,周习坤说要当严语南的哥哥,可是严语南不答应,说把他当做好姐妹来着,这倒是让周习坤尴尬得不行。

严语南总是追问他关于大哥之间的故事,周习坤自然死封着嘴,就是不肯透露半个句。后来严语南干脆不理这事了,以至于他想大哥想找人说说的时候,都没人能听他的。最后还是不得不想严语南投了降。

他向严语南说起他们两小时候的事,自己捅马蜂窝结果被马蜂蜇了腿,腿肿成了猪蹄,不能走路,最后是被哥哥背下山的,当然也遭到了喷头的臭骂。还有掏鸟蛋被挂在树上下不了的时候,也是哥哥在底下接着他,才敢往下跳。严语南笑得前俯后仰,说周习坤就是个闯祸精,专门要哥哥来擦屁股。周习坤听着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到现在一直都是。不过自己总是有好的时候,比如周习盛吓哭小女孩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出来把人给哄笑了。不然对方家里还不要来找哥哥算账么?

很多事,当时并不觉得,只有变成了回忆,想起来才觉得津津有味。越是想念越是回忆,越是回忆又越是想念。

可周习盛音讯全无,等着等着大半年就过去了。这个燥热的夏天,上海铺天盖地都是《马路天使》的电影海报,小姑娘们都在唱着电影里的那首歌:“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这歌和树山的知了一样,叫得周习坤心烦。明明夏天才开始就憋闷得不行了。

终于一切在七月七日那天全面爆发了。日本人冲宛平开了炮,全国上下的气氛达到了临界点。群民愤然、不安、躁动,所有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不安。战事在华北,离上海毕竟还远,人们嘴里议论,可舞厅里戏台上还是歌舞升平。大家总觉得战事应该不会燃过长江吧。

严家的饭桌上这几日气氛有些凝重。严市长毫无笑颜,让其他人也都不敢大声说话。

“爸,你别担心。这小打小闹还少么?”严秉林最是无谓。的确,日本在华北一直是频加骚扰,大部分人都已经习惯了。何况天高地远的,与己并没有多大妨碍。

“你懂什么?”严市长道:“酒囊饭袋!”

严秉林一吐舌头,不敢再说话了。

“南南,看来你们的婚事得推一推了。”严市长看向严语南道。

“我明白。”严语南点点头:“爸爸,我们会和日本开战么?”

“不好说。”严市长谨慎道。

“应该不会吧。”严太太下午和牌友打麻将也听了许多关于日本的事,现在越发紧张了道。

“妈,就算打过来也没事。我们这是租界。”严秉煜安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严太太直拍胸口道。

“我大哥,他在和日本人打仗么……。”周习坤忍不住,还是犹犹豫豫问了出来。

“现在还没有。他人还在西安,不过应该快回来回防了。”严市长道。

听到这话,周习坤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可这石头毕竟还是放得不够安稳。这要真开了仗,大哥岂不是就要到前线去了?

晚上周习坤心里煎熬得睡不着觉,连续好几天都没法合眼,只盼着大哥的部队赶快能回来。半夜三更,他和鬼一样坐在院子里喝酒,也许只有酒才能帮助他好好安眠一夜。严秉煜隔着玻璃门看着他好一会,见这人喝了一杯又一杯还没有回去睡觉的一起,这才推开门走了过去。

“一个人喝闷酒,不如两个人一起喝?”严秉煜笑道。

周习坤看了他一眼,把手上的洋酒瓶子递了过去。严秉煜拿着直接对着酒瓶子就灌了好几口。

“别喝这么猛,待会醉了我可不扛你回房。”周习坤道。

“你放心,我自己爬也不要你扛的。”严秉煜笑说:“我们去那边坐坐吧,哪有傻站着喝酒的。”

周习坤喝得有点晕,也相当赞同他的提议,于是两个男人坐到了草地里的白色长吊椅上。周习坤腿一晃,椅子就吱呀呀地笨重地带动两个男人微微摇晃了起来。周习坤和严秉煜如此安静地坐在一块,也算是极为少有的事情了。

今天天上云层厚重,月亮只在灰云后面,透露出一圈昏黄的光晕。酒香在夏风的吹拂下,静谧地散播在空气中。周习坤本就有点晕晕乎乎,椅子一摇,他更觉得自己是飘到了天上,要追月亮去了。

“你怕么?”严秉煜问他。

周习坤脑袋垂搭着点了点:“怕,打仗要死人的……。”

“你担心周习盛?”严秉煜笑问。

周习坤又摇了摇头:“不止是他。”

“那我呢?我要是死了呢?”严秉煜道。

“你也一样,你也不要死。你不是我孩子的爸爸么?”周习坤歪着脑袋,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嘟嘟囔囔地说。

严秉煜忍不住要笑了,这话说的,歧义可够大的。不过虽然有歧义,听着倒是让人受用。他揽过周习坤的头,也顾不得会不会有人看到,轻轻就在他额头吻了一下。

“只要你不死,我也不会死。”严秉煜道。

周习坤的头搭在他肩膀上“哧哧”地笑了。

八月一十三日的报纸在头条上,加印了如血的两个大字“难关”。全上海,全中国的梦都破灭了,和平似乎已经不可能,战争已经到了家门口。

在闸北,吴淞的百姓,疯也似的向租界里冲。公共租界里店铺都关了门,巡捕们群体出动维持治安,可他们也无法拦住争相逃命的市民。油墨味尚是香浓的报纸里,一条一条都是火药味。日本的军舰已经集结在汇山码头,八字桥附近也真枪实弹打了起来。

如今现在能跑的都在跑,市民忙着租界里躲,工厂忙着往内地搬。严语南所在的医院已经挤满了受伤的百姓,她已经许多天都没有回家了。而严市长更是忙得团团转。窗外的天灰蒙蒙的,一座座气派的洋房,此刻看起来却是摇摇欲坠,大厦将倾。外面隆隆的飞机声还有炮响震天动地,震撼得窗棂都嗡嗡抖动。

周习坤坐在房间里,全神贯注地盯着收音机。收音机断断续续地在播送着三十六师与八十八师的联合电文:

“……值此国家存亡关头,本中央团结御侮,请命杀敌。现在已全部开抵上海…………与我十九路军亲爱的将士,喋血沙场,共同生死,宁为战死之鬼,羞作亡国之民……。”

是大哥,大哥已经在上海了。周习坤横皱着眉头,吸鼻子擦了眼角滑下的眼泪,心里百感交集。只想冲破这战火,立马飞到周习盛身边去。

“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跟我走。”严秉煜这时候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一把抓住周习坤的手腕。

“去,去哪?”周习坤不愿意走,依旧坐着。

“去武汉!日本人都快把我烦死了。走,不然我们都要落在他们手上。”严秉煜拖着周习坤就往楼下走。

室外硝烟味就更浓了。车停在大门外,仆人正在往上搬运着一箱箱的行礼。严太太抱着哭闹不止的孙子,急得满头大汗。

“妈,快上车,我们去接南南。”严秉煜道。

“哎呀,你爸爸的烟斗还没拿,他可只认那一个。”严太太道。

“你别急,先上车,我过去拿。”严秉煜将周习坤往车上推,自己便转身大步就往屋里跑。

周习坤一直呆呆愣着,在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去武汉。大哥在上海,自己死也要死在上海。这个念头一起,也就什么也顾不得了,他拔腿就跑,严太太和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跑得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t t 嗷嗷嗷~~小宇宙爆发明天应该能完结=-=

☆、第109章 因果缘

当所有的人都在往租界里涌的时候,周习坤却在往相反的方向跑。

人群冲着他无法前进,可是他依旧在努力,哪怕只挪动一步一豪,也要出去找到大哥。日本人的飞机老鹰一般在天空盘旋,巨大的响声,就像是从头顶擦过一样。与父母走散的孩子站在路上茫然大哭,又很快被后面跌撞上来的人流给淹没了。女人在叫,男人在喊,前几天明明还是太平世界,现在却俨然成了人间地狱。

难民太多了,巡捕不得不要关上铁栏,还没有进来的人发了疯似的冲。周习坤夹挤在里面,寸步难移,心急如焚。

“习坤。”忽然他听到身后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叫自己。周习坤转过头,隔着重重人山,在人群的夹缝里看到了严秉煜。

“你回来!那边危险。”严秉煜急着大叫,他努力往周习坤的方向走,可是有太多人阻隔,根本就走不过去。

“你走啊!”周习坤喊道,脚上却不停:“走!带着我儿子,要让他平平安安的。”

“习坤,习坤!!”严秉煜伸手去抓他,可是无论如何就是够不到。周习坤含着眼泪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背就钻入了人群。

铁门就此关了上,一个上海,却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周习坤奋力迈着两条腿,可是要去哪找大哥,他也不知道。如今上海已经乱翻了,要去哪才能找到大哥啊!他就像个无头苍蝇,一路上只有无数的难民,却连一个兵都见不到。飞机轰隆隆下蛋,巍峨的屋顶中了招,崩塌地砸了下来。人们慌不择路,尖叫着抱头四散。可最后躲无可躲,避之不及。这边响声刚落下,那边又响了起来,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尸首横陈。周习坤害怕得发抖,不是怕死,是怕还没见到大哥自己就死了。

一整个白天,周习坤就像一片在大风里的叶子,被风吹得乱转。他亲眼看到父子离散,夫妻分隔。一个年轻人在周习坤的身边倒下,他去扶才发现那人已经少了一只手,而面目更是凄惨,血淋淋地落沾到了自己身上。

周习坤几乎要作呕,心里惶然,是被人凿开了一个大洞。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甚至不敢再往前走下去。

天色将晚,周习坤精疲力竭,最后他眼睁睁看着一炸弹就在不远处爆炸,却没有力气在避闪。而是先一步跪倒在地上。

他真的以为自己死了。灵魂飘到了黑暗里,周围都是黑洞洞的,无边无际,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尽管自己疯狂地大叫,却连自己发出来的声音也听不到。最后他喊累了,干脆不动了,闭起了眼睛。

而此时,他却听到有人在说:“快拿点水来。”

这个声音温温柔柔,清清亮亮,十分的熟悉。

“习坤,习坤,你醒一醒,你醒一醒啊。”那声音在叫着自己,好像在哭。哭得他心都软了。他努力地抬眼皮,可是却不能完全睁开,而周围昏昏暗暗,重影相叠,那个人的脸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习坤。他醒了,他醒了!!”那人激动地叫道,随后眼前的人影变成了两个。

“真的,给他喂点水。”另外一个人在说。

周习坤感到嘴边有些湿润,凉凉的液体顺着灼烧的喉咙流入了体内,也逐渐地让其他感官调动恢复起来。画面清晰些,他再去看那人,却楞住了。觉得自己一定还在梦里,一定还没有醒过来。

“习坤,你看得见我么?”那个人在说,又握住了自己的手。他的手是暖的,热的,像真的一样。

“习坤,你不认识我了么,真的不认识了么?”那个人着急起来,泪珠子折射着油灯的火苗光,顺着脸颊在流。

“认得……。”周习坤的声音很虚弱,可是他听见了自己声音。“子卿……是你么?”

白闻生破涕为笑:“当然是我。你醒了,太好了。”

周习坤也动了动嘴角,像是要笑,可是身体的疼痛让他笑不出来。他看着白闻生,一直看着,还是觉得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你怎么在这…………。”周习坤问道,来确认这真的是现实。

“这里是我的宿舍,我在这个学校教书呢,现在已经改成医院了。我真没想到能再遇见你。”白闻生激动地又掉下泪,眼泪凉凉的掉在周习坤的手背上,又道:“你身上又伤,先别说太多话,好好休息。”

“子卿,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吧。”旁边另外一个人说。

周习坤向那个声音转向目光,就见一个穿着衬衫一脸文质的青年男人站在白闻生身边。

白闻生笑了一下,介绍道:“这位是舒穆,我的同事。”

“你好。”舒穆笑道。

“你好……。”周习坤微点了头道,忽然感觉到了些什么。当然这种感觉是相当不可靠的,只是在随后的两天,这种感觉越发明显了。白闻生比起以前像是胖了些,有骨有肉,显出和以前不同的精神。从吃饭喝水到上厕所,都要白闻生在伺候,他以前也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可现在好像什么都行,什么都能干。舒穆一直在白闻生身边帮忙,生怕他累着。

周习坤的手骨折了,身上还有多处伤,躺着不能动。白闻生打了水来要给他擦身子,舒穆也抢着帮忙,却被白闻生哄出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周习坤笑了:“以前觉得你挺温柔,现在怎么这么凶了?”

白闻生走了过来道:“我就是太软弱了,才被你欺负。”

周习坤被戳中了伤,知道自己无做什么也弥补不了他。白闻生也不在说话,帮周习坤解开衣服,搅干了毛巾在他胸口和小腹上擦了起来,忽然不动了道:“你瘦了。”

“没有。”周习坤微笑狡辩。

“我能看得出来。”白闻生道,又弯下腰将毛巾放在热水里洗了洗,低着头半天也没有再说话。

“你怎么啦?还哭呢?”周习坤微微笑,伸出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想要摸摸他。

“没有……。”白闻生小声地道,却还是不肯将脸露出来。

“我挺好的。我都成严家女婿了,他们还会饿着我么?”周习坤半玩笑,轻松道。

“我知道,我看了报纸。”白闻生用手擦了擦脸,把帕子搅干了,站了起来双手拉住周习坤的裤头,周习坤就配合着抬了抬身体。白闻生不说别的,仔仔细细给他擦了起来。

“嗳,你那个同事,是不是喜欢你?”周习坤问。

白闻生抬了抬头,脸颊已经不自觉地红了,嘴上却道:“你不要乱说,没这种事。”

“我还不知道?我看他人不错,也疼你。”周习坤道,不自觉便有点酸溜溜的味道。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白闻生皱起了浅淡的眉头道。

周习坤笑了笑不说话了。一安静下来,外面的轰鸣战火声就听得格外清楚。

他从来没想过能和白闻生在再见面,甚至觉得不再见面更好。不然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白闻生问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又该怎么回答。而现在看到他活得不错,身边也并不寂寞,那也好,至少算是放心了。这人他爱过,现在也爱,可是爱又怎么样呢?

“你在想什么?”见周习坤不说话了,白闻生又问。

“没什么……。”周习坤摇了摇头。

而白闻生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周习坤也反握紧他的,两人在无言中十指交缠。有些话便无须再问,有些话也无须再说。

又过了两天,周习坤已经能下床了。白闻生不在,他用一只手勉强地穿着裤子。白闻生端着脸盆进来一看,立刻站住了脚,问道:“你要去哪?”

周习坤笑了笑:“我想去找我大哥。”

白闻生的手攥紧了盆沿:“现在外面已经完全乱了,你别走了。”

“子卿。”周习坤心里感慨,看着那人许多话也说不出来。

白闻生忽然一松手,脸盆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水也泼了出来,可他什么也不顾冲过去紧抱住了周习坤的脖子。周习坤挺直地站着,一只手慢慢地搂住他:“子卿……。”

“不要走了,你不要走了。”白闻生哆嗦着单调重复着这一句话。

周习坤怎么忍心拒绝他,可是自己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他没了自己会更幸福,更好。

“嗳,你别哭,我们总能再见的。”他只能如此安慰道。

白闻生松了手,颤抖着偏过脸。

“你帮我打听一下吧,三十六师在哪,等我见到了我哥,我再来找你,好不好?”周习坤道。

“你不要骗我,我会一直等的。”白闻生道。

“当然不骗你。”周习坤笑着握紧了紧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大白大白~~~~~~~~~~~~~~~~~~~~~!今天继续爆发加油加油~~

☆、第110章 一生候

清晨,天空是灰蓝色,在天际间有一线粉红的霞光,映照着滚滚霞云,美得惊心动魄。已经伤痕累累的上海,屹立在这片天空之下。此时是暴风雨过去后暂时的安宁,染了硝烟的圆顶上有白鸽栖息,瞭望着初升的朝阳,瞭望着黄浦江。

周习坤坐在卡车上,这车是开往前线的。在他的身边坐满的是穿着灰布军装,头戴盔帽扛着枪的战士。他们神情肃穆,互视着彼此。忽然一个人先唱了起来:“旗正飘飘,马正萧萧……。”而后所有人都跟着压低声音一起唱了起来:“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好男儿报国在今朝。”那歌声低沉,却拧做了一股绳,仿佛是那已经穿云破雾的光。周习坤本就不平静的心,现在更是翻江倒海地澎湃了起来。他激动而又悲切,看到他们就会想起大哥。

卡车开进了翔殷路。从里再过去就是杨树浦汇山码头,是日军发动袭击的中心心脏。不远处传来轰隆隆地巨大枪炮声仿佛就在耳边一样。车一停,士兵们便立刻冲冲跳车集结,没有人顾得上周习坤。周习坤望着纷纷乱乱的一切,他不知所措,和眼前的世界格格不入,没有人有时间搭理他,可他又必须找到大哥。

不断有伤重的将士从前线被运回来,在他们血迹斑驳的军服还可以依稀看到三十六师261团的标记。

“我大哥,你知道周习盛,周师长在哪么?”周习坤扑过去一个一个地急问过去。

大部分人都已经说不出话,幸好还有一个满脸乌黑的战士告诉他,周习盛就在前线殷家宅的指挥所里。周习坤急匆匆地道了一声谢拔腿就跑。哪管前方是枪林弹雨也好炮火喧天也好。

周习盛坐在地动山摇的司令部里,他的耳边一直回响着蒋总司令在动员令里说的话:“……万一真到了无可避免的最后关头,我们当然只有牺牲,只有抗战!……如果站端一开,那就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不久前他接到了张总司令的手令:务不顾一切攻取虹口及杨树浦敌之根据地,歼灭敌军。杨树浦是这场战斗的中心,如果攻击失败,整个战争可能都会深陷泥潭。如此重任压之肩,他又何敢不全力以赴。

这次与之配合的是八十七师,在勘察地形后,已经一起制定了攻击计划。派出三只冲锋队,从左中右连结向南强攻。重炮和卜式山炮首先开路 ,然后一起冲锋。

战斗声已经从昨晚响到了现在。日军占领着据点,轻重机枪就像火舌一般封锁着中国军队的进路。同时连坦克车也出动了。敌军有水泥工事和沙包作为掩体,可我军官兵却只能用战友的尸体作为掩护。根本是举步维艰,每前进一步都是用无数的牺牲才换来的。

从战斗第一线的消息不断传来,吴营长负伤不下火线,最后牺牲在指挥前线上。先由陈旅长接替指挥战斗。过了一会又有消息,陈旅长也中枪倒下。周习盛立命由212团的团长代领指挥。他焦灼煎熬,痛的是手下将士的牺牲,更痛即使牺牲也还是难以攻入敌军。

“我们的坦克连呢?再不配合上,我他妈就要成光杆司令了?!是不是要我自己上啊!”周习盛忍无可忍地挂通了前线司令部的电话。

“师座,坦克连的车子太破了,敌人火力猛,跟不上啊。”那头在炮火声里断断续续地回答。

“不行!冲不上也要冲!……喂,喂!”周习盛怒道,那边的连线却突然的断了。他狠狠挂下点,转身便抄起一把步枪,就往外走。身边卫士和通信兵都吓了一跳:“师座,你去哪啊,这不行啊。”

“去211团!”周习盛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刻榴弹的声音在空中响起,紧接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顿时屋瓦纷飞,司令部里的整个横梁都被炸断了。烟尘四起,一个卫士在叫道:“师座,师座!!!”

“我没事!”周习盛被埋在残垣里气的咬牙切齿。

“师座,右方有一支日本军队攻过来。”周习盛才刚站起来,那边又传来了消息。

“让工兵营上!”周习盛愤恨道。

如今天色已经大亮,少了黑暗作为掩护,更容易成为日本人飞机的目标。周习盛百般不甘,还是只能先令军队后撤。等他退回翔殷路才知道前线216团已经攻入了汇山码头,这才算是稍觉得安心了些,能坐下来安稳喝口水了。这个时候有一个小卫士,却道:“师座,今天有人来找过您。”

“谁?”周习盛问。

“他说是您的弟弟。”小卫士回忆着挠了挠头。

“什么?”周习盛嘴里喊了一口水,顿时喷吐了出来。豁然起身。团团转了两圈,问:“他人呢?”

“不知道……。他一直急着找你问你在哪呢。”小卫士道。

“哎!!他跑这来做什么!走!叫人来,去找他!”周习盛凳子还没坐热,扣上了军帽又立刻冲出了门。他心急如焚,这个时候到处都是枪火炮弹,小弟他能去哪啊!?

周习盛焦急寻找时,周习坤也是和他一样的心境。飞机不断地从头顶飞过,机枪扫射如同乱麻地在周围响起,他手上绑着绷带活动本就不灵便,脚上也被榴弹的碎片击中,擦出了一条血口子,飞机一来就只能匍匐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在枪林弹雨的夹缝之中,不知道下一枪会不会击中到自己身上。脚上的血是不断地涌,他把衬衫撕扯成了布条,用力地绑扎住伤口。可白色衬衫刚绑上去,就被血给浸透了,根本止不住血。这边在流血,那边眼泪也在不断地掉。他不能让血全流光了,大哥就在不远的地方,要是这个时候死了,岂不是太亏了!

趁着暂时的停歇,周习坤用了全力支撑站起来,拖着一条腿往前挪。身边有很多已经倒下的中国将士,他取下了一把枪,紧紧用一手握着护在胸前。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呼吸都变成了一件费力的事,唯有那一条腿还支撑着身体,不肯倒下去。

忽然这个时候,前方恍恍惚惚出现了一队不断接近的人影。他用力地看,依旧看不清楚人,却看到一面飘荡着映着一大个红点的旗帜在风中不断地摇晃。

“是日本人。”他想。脑子思维还在,可对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即使知道危险,他还是没办法让自己躲起来。耳边嗡嗡地响,一口若有似无的气息维持着他的感官。而就在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被一个人抱了起来。那人很有力气,而自己轻做了一片羽毛,轻易地窝在了他的怀里。周习坤只看了一眼,身边就传来连续不断的枪响,而他的意识也完全消失了。可嘴边竟然带上了一丝笑,因为他看清楚了,那人真的就是大哥。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白白的天花板,挂着一盏吊灯,四周安静极了,终于没有了炮火的声音。而周习盛就在他的身边,一双眼睛通红通红,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他。

“大哥……。”周习坤轻轻叫了一声,眉梢眼角微微上扬,笑容很浅却满是幸福。他终于活着见到自己的大哥了,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时刻。

“傻小子!小混蛋!!你终于醒了。你脑瓜里有水啊!笨蛋!”周习盛一脸惊喜,立刻哭骂了起来,一手紧紧握住了周习坤的手。

周习盛的手掌腹满了茧,很粗糙,可是很厚实又很温暖,暖到了周习坤的心里。他笑着张了张嘴嘴,道:“我好疼啊,你还骂我。”

“我就骂你!缺心眼。”周习盛大声道。

“大哥……你哭啦。”周习坤偏过头看着大哥的眼睛,是真的有眼泪。他想伸手摸摸大哥的脸。还没见大哥哭过。而他的眼泪竟然是为了自己的。

“我哭个屁!”周习盛重重抹了一把脸,可眼角的湿润又溢在了他的眼眶。

周习坤轻轻地笑,虽然每笑一下,就会牵扯到身上的疼。不过这都没关系,重要的是,现在终于在大哥的身边了。所有的都过去了。

“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啊?跑到那种地方去?你不要命了啊?!”周习盛对眼前人是又恨又爱,心里又心疼又欢喜,一想起傻兮兮地站在枪林弹雨里面,又忍不住要骂他一顿。哪有笨到不要命的?

“可我都等哥你半年了……我想你……。”周习坤的眼睛眨了眨,老老实实的模样,又像是撒娇了般道。“你到上海……都不来看我。”

“傻子。我哪里有时间来看你。再说我又不会跑!你这要出了事,怎么办?”周习盛重重揉搓起周习坤的手背。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晚去了一秒会发生什么。如果这样,他宁愿这小子忘了自己。这个时候谁不是往后方逃,偏就他这个呆子,赤手空拳就往前线乱跑。

“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周习坤饶有兴致地追问。

“你要死了,我就把日本小儿都杀光,然后当和尚去!”周习盛道。

周习坤喜不自禁:“那我不死了。你要看到俊俏小和尚忍不住怎么办?”

“噗!你把你哥看成什么了?”周习盛笑了出来,忍不住在周习坤的脸上亲了又亲,又咬了他的耳垂:“嗳,我真要爱死你。”

周习坤感觉耳边又暖又麻,都是大哥的气息,那热气喷吐在自己颈窝再加上那太过煽情的情话,让他一身血液都活了,虽然不能动,可身上已经暖意融融。他笑道:“大哥……以后不分开了,好么?”

周习盛把他的手攥紧在手心里,郑重着道:“嗯。不分开了。”

“打仗也带着我好么?我要当你的副官。”周习坤笑眼温柔,看得周习盛的心软成了一滩糖水,可嘴上却道:“我才不要你这么笨的副官呢,带着你还不得拖累死我。”

“可我漂亮啊。”周习坤一本正经地道。

“漂亮有什么用?”周习盛瞪了他。

周习坤轻轻一笑,乌溜溜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厚颜无耻的道:“床上伺候你。”

“哈哈哈,小不要脸的,那你得快把身上的伤养好了!不能闲着吃军粮!”周习盛掐了一把他脸。明明是嫩皮嫩肉的,怎么就能这么厚脸皮呢?

周习坤开心得要命,握住周习盛的手贴在了自己胸口。

嗯,这样一辈子不分开了吧,自己要鞍前马后伺候他一辈子,打仗也好,不打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松一口气,正文算是完结了!!!! o(∩_∩)o~~

o(∩_∩)o谢谢大家看文。特别是文下的小伙伴么!!能坚持下来,和这几天打满**血的更文你们功不可没!!!以后会有番外,一月份会出新文,希望大家支持窝-v- 扭动扭动!!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