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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草根》


第一章 初遇

年关将至,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

鹅毛般的大雪将济城的周边铺盖了一个严实,也将通往郊区各个城镇的道路,掩在了皑皑之下。

因着这天儿着实不好,又是农闲的时日,就算是离着城镇很近继而繁华的章家镇……那足可以行进双驾马车的道路上,也不见一个人影。

这雪都蔽了太阳,也只有以规矩严谨的初家仆人,才会在这个时日里照常劳作。

卯时将过,初家大院西侧角门,就被人吱呀呀的推了开来。

“哎呦呵!这雪下的可真大呢。”

将脑袋探出门外的是初府的门房老柳家的。

值了一夜,炭火刚熄,从温暖的小屋子中出来,里外一激,就让这个只裹了一个羊皮甲夹儿的老头,缩起了脖子。

‘呼噜噜……’

一股子白烟儿从他的头发丝儿上飘起,这屋内屋外的差距,让他接着打了一个哆嗦。

“冷!”

啪啪啪……

这老柳家的在门口跺了一会子脚,适应了这股子冷气儿后,这才拿起门后半人多高的大扫帚,将门槛处已经积了三寸多的雪,朝着门外赶去。

‘刷拉’

‘刷拉’

扫了不过两三下,外院粗使的仆役,也赶了过来了。

巧的很,今儿个当值的是老柳家的二儿子。

前两年,刚够了十四的岁数,就被自家的爹给送进了初家的院子,在这个乱世之中,讨得一口饭吃,还能挣几个安身立命的大钱儿。

没有什么活计比初家的仆役更妥当的了。

能求得这个当值,哪怕只是一个杂役,这老柳家的上下……也是可上心的。

全因这当爹的疼惜孩子,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帮上一把。

“爹!嘿嘿……”

出来的这个孩子是个粗高个儿,黑黢黢的脸,一笑特别的憨实。

正所谓相由心生,这傻小子出得角门,看到了他爹,也只是搔搔头,唤了一声,就跟着老柳家的屁股,埋头猛干。

见到于此,老柳家的只能摇摇头,心里暗暗的叹着,难怪自家的大儿都调到院内负责采买的地方跟着二管家的打下手了,这二儿还是在外院打杂。

应着这老柳家的这么一摇头,竟让他就从这还落着雪的一片白之中,看见了两个小黑点,那俩点点儿缩在距离初家大院有些距离的小树林内,细瞅着像是两个人。

有些疑惑的老柳开口唤到:“二子啊,你给爹瞅瞅,那边林子里是个啥呦?”

顺着老柳稍抬起的手指看过去的柳家二小子,只瞅了一阵,就卡吧卡吧眼睛带着点嫌弃的回到:“爹,是初家村最有名的闲汉……”

还没等柳二小子话说完,老柳就将话接了上去:“是张灯官!?”

“这个惹人嫌的,大雪天的趴在这边干哈子?”

就算再不喜,那俩人离这大院甚远,还膈应不到他们头上。这柳家的一大一小,不过瞬间就将这个闲汉给抛到了脑后,埋着头又自顾干了起来。

在老柳家看来没个正事儿的张灯官,其实今儿个……还真就是为了办件正事儿才出门的。

他大早上的不困觉,特意趴在雪窝子里,就是为了等一个人。

这个人今天必然会从这条道过,因为,除了这里,就没旁的路能通往初家的大院了。

年关到了,各家欠债的,还账的,无论能不能补得上窟窿,于情于理都要到初家大院中来上一趟。

若是宽裕点的就将东家的账面给平了,若实在是困难的,也要找大管家分说个清楚。

是过了年关再凑,亦或是来年以工抵账,总归是要来院子里说上一句的。

由着张灯官这两天在初家的院落外转悠,让他确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整个村落之中,就剩他想要堵着的那个人没来过了。

今儿个是入年关的最后一天了,那邵家的小子,怕是不得不出现了。

……

‘刷拉……’

打路尽头果真传来了一阵响动。

‘刷拉……’

一个蹒跚的身影出现在了张灯官的眼中。

那身影瘦瘦干干的,只瞧着是不矮,若没那两步一打晃的虚弱劲儿,光看身形,怕是个难缠的人物。

“来了!”

这身影越走越近,待他从小树林旁经过的时候,这张灯官就将身旁缩成一团的王栓子一拉……一步蹿出了树林儿……前后一包,就将这过来人给夹在了中间。

“邵满囤!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那被堵住的小子,只是微微一晃,定住了脚步,瞪着挡在他面前的张灯官,回应中全是警惕:“你想干啥?”……明明瘦弱的不行,眼神之中却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像是前年山上下来过的狼崽子,全是凉性。

见到邵满囤如此反应,张灯官瞅瞅对方的小体格,满不在意的撇了一下嘴。他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半是威胁半是劝诱的说:“我能干哈啊,张哥这是想要帮你呢。”

“哥听说,你爹娘都死绝了?还管东家借了治病的钱?”

“你这往初家去,就是想让初老爷给你延缓延缓的吧?”

“我告诉你啊,没用的!你当那些乡绅大户是怎么发家的?”

“他们那些老财主哪里会那么的仁慈?”

“这初家啊……怕是早就惦念着你手里三亩薄田,抓着你这帐平不了的当口,要把你家的地收归到他自家的田里头呢。”

张灯官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说的极好,喷着白气儿的嘴也不由自主的挑了起来。

可那邵满囤却是半分表情也无,依然是直勾勾的盯着他,憋出来了一句:“所以?”

咦?

这反应可跟张灯官想的不一样啊,这双手抄在一起的闲汉一愣……没脸没皮将话接了下去:“所以,哥这不是特意赶过来帮你来了吗?”

“哥呢,前两天刚弄了点钱,可不老少了,足有三块钱。”

“我想着这些钱足够你还初家老爷的账了,你拿着,去跟初家平账吧。”

这话实在是善意,可惜,说这话的人是张灯官。

邵满囤年纪不大,却没有半分的轻信,因为他觉得……这张大赖子可没那么善良。

所以他没有再接话。

没得到应有的反应的张灯官尴尬的吸了一下鼻涕,只能舔着脸自往下说道:“那啥,我就想啊,哥不是都给你凑了钱了吗?你邵家的那三亩地给谁不是给啊,你索性就抵给兄弟我,以后你就是我兄弟啦!我在村里照应着你,就没人敢欺你是个外来的。总比你把地抵给了初家老爷,失了立身的根本要好的多吧?”

……

呵!

这才是张灯官真正的目的呀。

第二章 不屈

邵满囤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他错过身去,打算从这个恶心的人面前绕过。

本就喜欢欺负良善人的张灯官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看起来孱弱可欺的少年?

他在没得到正面回应后,就将身子一横,挡住了邵满囤的前路。

“咋?哥的这个建议咋的?你不考虑考虑?”

张灯官高壮的身子很有压迫性,给瘦的有些飘摇的少年人身上……洒下了大片的阴影。

可邵满囤却很倔强,他只从嘴唇中憋出几句话:“不咋样!不卖地!就算卖给初老爷!也不卖给你!”

“这三亩良地,是我爹一辈子辛苦挣得!就是死,俺也不卖给你!!”

正在变声期的少年,吼声中带着歇斯底里的尖锐,听在横着走惯了的张灯官的耳中……很不舒服。

这小崽子,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敬畏!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别怪哥哥我来硬的了。

张灯官眉头一皱,胳膊一伸,狠狠的推了一把。

这一把力气下的极大,不带一丝留手。

瘦弱的邵满囤毫无防备,被一下子怂倒在地。

厚厚的积雪防了摔跤人对疼痛的感受,却也让倒在地上的人……没那么容易……能爬的起来。

正所谓,行恶之人绝无善心。

就算这人都摔着了,那张灯官也不打算放过邵满囤,他还要将对方打的跪地求饶,央着自己……用那三块大洋换得三亩良田。

于是,在邵满囤四脚朝天挣扎之际,他却紧跟两步,从雪窝里把脚拔出……朝着早躺在地上的邵满囤踢了过去。

‘砰!’

这一脚踢得结结实实,连远在几十米外忙着扫雪的柳家父子……都跟着牙碜。

那柳家的二儿子素来是个憨良的,见到此景,连手中的扫帚都顾不得放下,迈开腿……就往三人争执之地方跑去。

只是这雪下的着实大,就柳二这粗胳膊短腿的,他也跑不快。

他这里刚挪了两三步,雪地里的邵满囤又结结实实的挨了几脚了。

至于跟在张灯官身后的王栓子?

他只抄着个手,面上幸灾乐祸,嘴里却装做维护,假意劝慰着:“张哥,有啥话好好说嘞……别把人打坏了。”

“砰砰砰!”

可这混子都是越劝越来劲的,在张灯官觉得马上就要把这小子打服的时候,他高抬起猛踹的那条腿……却被雪水中的人……给抱了一个满怀。

“俺……说了……不卖!”

脸上糊着半边儿雪半边儿泥的少年,跟过来的挺坚决,做出来的事儿更是狠厉。

在张灯官被抱的一愣的这个当口,他将整个身子蜷了起来,两条芦柴棒长腿像是垄间蛤蟆蹬腿蹦般……朝着张灯官金鸡独立的另外一条腿……踢去。

‘砰!’

这一踹让毫无防备的张灯官……来了一个大劈叉!

乡间的男子,哪里有什么柔韧,只一秒钟,地头间就回荡开了杀猪般的惨叫:“啊!嗷……”

惊的往这边奔跑的柳二子一个趔趄……

吓得就在身旁的王栓子打了一个哆嗦……

时时刻刻都注视着大哥的小弟,一低头,就看到雪中灯官眼角边儿……泛出的晶莹泪花,心疼的王栓子……哆哆嗦嗦的举起了拳头。

“你个野小子!把俺大哥松开!!”

‘砰!砰……砰!’

斗大的拳头锤向了邵满囤的后背,头上。

可承受了重击的邵满囤……哪怕被锤的的如同秋风中的枯枝,也不曾松开怀中的大腿。

因为他若是让人站起来了,挨得打怕是会丢了命。

只可惜,当张灯官从撕裂的疼痛中缓过来的时候,也加入到了王栓子轮番锤打的队伍。

二人抡着的王八拳……如同这天上飘下的雪花,密密麻麻,结结实实。

砰砰砰……都锤在了自己瘦弱的身躯之上。

看得柳二心生不忍,还未追至就大声喝了起来:“干啥呢!你们放手!咋能欺负孩子!!”

只是这正义的暴呵刚出溜出口,柳二就把剩下的给卡在嗓子眼里了。

因着邵满囤抱大腿的手就要被张灯官生掰开的时候……这小子……竟自己放手,埋头往张灯官的胸前一拱,张开白牙,一口,咔!咬在了张灯官的脸上。

“嗷……嗷嗷嗷……”

张灯官这次嚎的很销魂,如同一头驴子,还是待煽的那种。

急的王栓子再下手的时候,也没了分寸,打的这邵满囤口鼻窜血,却不松他牙上的半分。

急得张灯官惨叫大吼:“打面门管啥事儿!给我打他后脑!”

听了令的王栓子的拳头一拐正要照着这少年的后脑锤下时,这柳二可算赶了过来,他一把攥住了王栓子要下死手的拳头,呵到:“你想干啥!张赖子!你想杀人不是?!”

“你也不瞧瞧,这是啥地儿,这是俺们初家老爷的别苑府外!”

“大过年的,若是让初家的门前见了血,只凭俺们老爷也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柳二这一拦,吓的王栓子清醒了过来,他缩缩脖子,窝囊了下去。

只剩下那没了照应的张灯官……又大嚎了起来。

“小崽子!疼!疼!!”

因为这邵满囤他不松嘴……还往下坠!

疼的张灯官指着自己的脸颊上挂着的那个死不松口的瘦干儿的人,朝着柳二回喷:“那你让他松嘴!你倒是让他松嘴啊!”

“让你家老爷门前见血的不是俺张灯官,是他娘的这个狠小子!”

被喷的柳二顺着张灯官手指一瞧……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原是这邵满囤见到他赶过来救命,那股子强撑着的气一松,竟这么昏过去了。

可这人哪怕昏了,也不松口。

紧闭双眼的邵满囤垮塌塌的挂在张灯官的脸上,如同一个大型的人形钩子。

扯得张灯官那原本就有些高的颧骨,皮肉下拉,看得身旁的人眉头直抖……

这场景太过惊悚,无论是王栓子还是柳二都不敢动,气的那张灯官没忍住,挥着手朝王栓子打去:“你还看啥?还不赶紧过来把他拉开!”

可他这一动手,可坏了,身子正与脸上的肉皮扯了个拧巴……

‘刺啦!’

……

‘噗通!’

……

邵满囤叼着一块肉皮软软瘫倒在地……

‘与此同时,更为凄惨的尖叫……就被张灯官给喊了出来。

“嗷!!”

‘滴答,滴答……’

柳二看着张灯官捂住脸的手开始往地下滴血,也不知道咋地,平时不走脑子的他……竟然迅速的做出了反应。

他弯下腰,扛起昏迷不醒的邵满囤……开始往初家的别院高速奔跑。

第三章 得救

柳二飞溅起来的泥雪,甩在张灯官的脸上激的他清醒了几分,也激出了他的怒火。

张灯官朝着王栓子大吼一句:“栓子!跟着俺追!今天非要弄死他!”……随后就从雪地上翻起来,一瘸一拐的朝着没法快跑的柳二身后追去。

“哦,好!”

这狗腿子跟班可算是派上了用场,没病没拖累的王栓子只追了一两步,就要抓着柳二肩上的邵满囤了,可他刚准备顺势一扯的时候,却听到了远处隐绰的吆喝。

王栓子一抬眼,原本伸的果决的手……立马就缩了回去。

没办法,柳家的老汉在看到傻儿子冲出去救人的时候,反头跑进院里……叫人去了。

现在,初家那处小角门口,跟旱地开渠一般,呼啦啦,涌出来了十几个精壮的汉子。

他们具都是一身的棉袄短打,手中还抄着碗口粗的哨棍。

在老柳头的直指下,朝着几人起争执的地方跑来。

汉子们为首的,是个枣红脸,身高足有六尺三。

他瞪着眼看见了雪地之中的点点血又瞧见了张灯官那张肉皮翻滚的脸,跟着就吼了起来。

“敢在年关前找俺们老爷的晦气!?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

只一句,就让王栓子与张灯官这两个看似牢不可破的组合……瞬间分崩离析。

全须全尾的王栓子见到这种阵仗,都顾不得拉地上的张灯官,那是扭过头去,仓皇而逃。

一边逃他一边还大吼:“不干俺的事儿,出主意的是张赖子,见血的也是他!跟俺没关系啊!!”

吼完,竟是一骑绝尘,冲起一股白雪烟儿……瞬间逃到了十米开外。

至于那位被留在了原地的张灯官?真不愧旁人送他老赖子的称谓。

就趁着这些汉子们一愣神,竟是双手并用,在雪里狗刨三下,直接翻进了土路边的浅沟之中,屁/股一撅,一头钻进了荆棘林里。

这一套组合技,看得那些刚回神儿的汉子们……又楞住了。

咋还有这样不要面皮的人呢?

因这一犹豫,众人追逐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让挪过来与他们汇合的柳二可算是找到了帮手,急吼吼的求助到:“爹!爹啊!邵家的小子,咋进气儿没有出气儿多呢!这可咋办啊!!”

说这话时,还在雪地里转起了圈圈,让准备搭把手一起抬人的老柳直接伸了一个空,气怒之下,朝着二儿后背‘啪!’拍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知道邵家小子快不好了,还不赶紧往门口搬?你还有功夫在这里转转!”

说完,老柳就将脸皱了起来,朝着那枣红脸的汉子笑道:“还要麻烦队长给初老爷带句话,求初老爷给个章程。”

“这毕竟是来初家平账的人,看在都是乡亲的份儿上,请老爷救上一救吧。”

说到这老柳又一转头,对着身后的柳二说到:“若是初老爷想图个清静,不想管这个闲事儿,咱们再从村头喊个游方过来,也不算迟。”

这话说的有些分寸。

老柳家口中的队长,初家大院中的护卫头子,被主家允许跟着姓初的汉子垂下眼皮儿,瞅瞅面前憨直的柳家一家子,又瞅瞅柳二背上那瘦的令人心疼的少年,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将事儿给应了下来。

“那且跟着来吧,把人抬到你们门房,莫要脏了主家的院子,等我禀告了管事的再说往后。”

有他这句话,那这事儿就成了五六,这孩子的半条腿……就能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柳二得了应承脸上就涌现出了喜色,他欢快的应了一声:“中!”

背着这邵家的小子就往他爹常驻的门房处奔去。

哗啦啦……

一行人回的很快。

院外只剩茫茫。

只是这大院的门只关上不过片刻,就暗搓搓的开了一道缝子,那放下了邵满囤的柳二,又一路小跑的蹿出来,捡起他丢在雪地中的扫帚,朝着那溅了血的地方推去。

将血迹铲了个干干净净后,还要继续收拾他这条道儿。

派给他的活还没干完呢……

……

至于已经被送到了门房处的邵满囤,不知昏了多久,身子渐渐暖和过来时就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睛。

“俺,这是在哪??”

在一旁听到了动静的老柳上前一步,搀着这个孩子将他扶了起来。

“孩儿啊,你在初家老爷的门房间呢。”

“老爷仁义,听了老管家的话,特意派府医给你瞧了瞧呢。”

“你摸摸,这头都给包好了呢。”

说完这话,老柳家的就将炕头上屯着的稻糠枕头垫在了邵满囤的腰后,让他能自己直身坐起,转过身,又将柴火炉子上熬着的药壶给取了下来。

药壶里熬着的汤汁子已是得了,被老柳家的倒在了一旁的海碗里。一股苦的发涩的味道弥散在了这间不算大的屋子之间。

这空当里邵满囤摸了摸有些发麻的脑袋,入手的是一层粗拉拉的麻布条,绕着他的脸颊……捆得严实。

连伤口都包过了。

“他大叔,谢谢……”

邵满囤这句话还没说完,手中就被塞入了一碗热乎乎的药汤,再抬上眼一瞧,是老柳伯皱纹很多却带着慈祥的脸。

“谢啥,赶紧趁热喝药了。”

“这还不是应该的?连初家的老爷都说俺二儿做的对呢!”

“哦,俺二儿就是救你的那个傻小子,现在还在外边扫雪呢。”

“不过也扫不了多久了。”说到这里老柳伯微驼的背都不自觉的挺了起来:“初家的老爷刚发了话了。”

“孩子,初老爷说了,凡是跟初家有来往的,甭管是佃农还是长工,那都是自家人。”

“敢对自家人下手的,就是跟初家过不去。”

“初老爷还说了,柳二家的做的不错,既维护了初家的脸面,也让那些混混们知晓,在章城初家镇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作为救人的奖赏,初老爷还将俺儿给调到了护卫队里了。”

“先从低等的护卫干起,一边训练着一边上工。”

“若是干得好了,还能调到内院中,当个大少爷或是三少爷的贴身护卫呢。

可算是替自己挣了一份前程。”

“所以,真论起来,俺还要谢谢你这孩子呢。你可是俺儿的福星。可别提什么谢不谢的了。”

“反倒是你自己,快年关了才来初家平账,想必是家里实在困难吧。”

“你听叔一句话,等一会啊,见到了初家老爷,你就把家里的难处给说了。

他可是这十里八乡最善的老爷了,肯定能帮你一把。”

这话说的笃定。

让一口气就喝完了药的邵满囤听得有些激动。

第四章 老爷请

当邵满囤挺起身子,打算郑重其事的道个谢时,却只觉得腿脚发软,金星直冒,‘噗通’一下……又跌回到了炕上。

“这是咋了!”惊的老柳赶忙搀了一下,却在下一刻听到了如同打雷一般的响动。

……‘咕噜噜’……

只一声,邵满囤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原是他这一天滴米未进,被这碗热乎乎的药汤一激,肚皮里可不就抗议不休了吗。

听得老柳伯哈哈一笑,拍了拍邵满囤的肩膀,丢下一句:“等着哈。”转身出了屋去。

不过半刻钟,他再回来时,手上就多了两颗热乎乎的洋芋。

那洋芋蛋蛋表皮焦黄,样貌普通,闻着却着实香死个人。

“喏!吃!”柳伯将洋芋塞到了邵满囤的手中,看着他将黑乎乎的表皮撕开后,才从怀中掏出一个草纸小封包,哗啦啦的展开,露出内里的三五颗发灰的粗盐粒子。

后又擎起粗纸,微斜三分,将盐巴粒儿小心的抖在了雪白的洋芋肉的表面,像是献宝一般,张落到:“吃吧,吃点盐巴才能有劲儿。”

“一会儿啊,要去见老爷,没有劲儿咋行?”

说的邵满囤鼻尖一酸,赶忙低头,将大半个洋芋团给塞到了口中。

刚塞下了两三口,在柳伯将一旁的茶碗给蓄上水的时候,‘咣当’……这门房的板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柳二子带着一股子儿寒气儿进了屋内,朝着屋内人喊了一句:“爹!邵家的小子醒了没?”

“刚在屋外,碰见了替大管家传话的人,让我把邵满囤给带到内院,老爷说了,要见见这个孩子。”

这是好消息啊!

只可惜,柳二却没得到任何的回应,因为他的突然闯入……让屋里大口吃着东西的邵满囤……被面洋芋给噎住了。

“咳咳咳咳……”

‘咚咚咚……’

看到邵满囤小脸通红的锤着胸口,老柳家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赶忙将炕边的茶碗递了过去,照着嘴边就往下灌。

而那惹了祸的柳二,更是大惊,一步蹿上,照着邵满囤的后背……一阵的猛锤。

锤的这单薄的少年,直翻白眼,惹来了柳老伯的一阵猛打。

“你干啥!你这是干啥!府医好不容易给救回来的孩子,再叫你给打出个好歹,我看你咋跟老爷交代!”

“二子啊,你这个二货!才刚调到护卫队你就飘了啊!!”

说的柳二那叫一个委屈,他也不是有心啊!?

只惹得被锤通顺了的邵满囤有些臊,赶忙及拉着鞋下了炕,站到这爷俩的中间劝架:“老柳伯,柳家二哥,咱别吵了!”

“赖俺,俺就是吃的急了些。多亏二哥捶我几下,这不,一下子就通顺了。”

“咱们还是赶紧去见初家的老爷吧,初老爷对俺有救命的大恩,总不能让大恩人特意等俺这小人物吧?”

这句话算是给柳家的二位提了个醒,让纠缠在一起上演全武行的父子……赶忙分了开来。

“对对对!初老爷的事儿要紧,二子,快,赶紧带邵小子进院子,把事儿办妥了才能过个好年。”

听的柳二闷哼一声,点点头,扶着脚步还有些虚浮的邵满囤就往内院走去。

二人经过一弯曲的回廊,穿过了两道内拱围墙,走完了一条青白相错的石板路,就来到了一座外门大开的厅前。

虽说那门是开着的,却也不是毫无遮掩。

上门框上坠了两挂靛青色的棉布帘子,将冬日的寒气给遮在了外面。

行到这里,柳二就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外厅的台阶下,朝着里边通禀了一句:“大管事的,外院的柳二带邵家的满囤前来拜见老爷了!”

话音落下,三四息后,一个穿着青色碎花短棉袄的小丫鬟,就将这外面的帘子给打了开来。

从那黑洞洞看不分明的内里传来了大管事的声音:“把人带进来吧。”

一句话也无再多。

得了令的柳二又将邵满囤一搀,带着这小子顺着那冒着热乎气儿的帘儿缝子一钻,进去了厅内。

这过程,邵满囤并不敢抬头,只瞧着脚下。

他才刚迈过门槛,脸前就呼的一下,被屋内的热气给喷了上来,将刚从屋外沾染的那点儿寒气儿,驱散个干净。

这人来人往的外厅,竟是比柳叔的小门房还要热上几分。

“咳咳……”

应着声再抬头的时候,邵满囤就看到了一位胡子略花,眉毛下扫,很有几分忠厚味道的老人。

在他不知道应该称呼啥的时候,这位穿着黄灰色棉长袍的老人,却是对他微微一笑,打破了邵满囤的窘境。

“邵家的小子?你跟我来吧。”

说完就朝着柳二点头示意,这是让柳二的离开,只邵满囤一人跟上就好。意思表明后,大管事的一背手,用一种不紧不慢的步伐往外厅的后门走去。

见到于此,邵满囤松开了柳二的胳膊,对着这位伸出了援手的汉子,深鞠了一躬,提起了劲儿,紧跟在大管事的身后,一同朝着后门而去。

门边的仆役见状,赶忙推开了两道雕栋的红漆门儿,门后一照面就是一道刻了山水的曲屏,这屏扇儿的材质很薄,透着望过去,隐隐绰绰……能看到内厅的光景。

大管事的带着邵满囤在这道屏风后停下了脚,对着内里的人影微微弯腰,道:“老爷,人到了。”

那内里就传出来了一声浑厚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话音落下,得了信儿的大管事才转过身,朝着邵满囤做了一个走的手势,引着人绕过了曲屏,来到了这比外屋小上一半的内厅之中。

没经过什么事儿的邵满囤,原以为他刚去过的外厅已经够暖和的了,可谁成想,他刚一转进内厅,一股更盛的热气就将他包裹了起来。

这里不但温度高,周围的颜色瞧着也热闹。

枣红色的桌椅,带着福禄寿的雕纹儿,稳稳当当的盘在正厅的两侧。

居中有一比常例还要宽上两指的八仙椅,高面的椅背上用大红色的缎子做了一个裹靠。

瞧着既软和又暖和。

在这张椅子的正中间,端坐了一位穿着长袍,外加马褂的老爷。

那老爷的头发黑灰相间,却不见老相。

从头看过去,这位爷后头的发鞭剃的很是干净,大概是那上面所有的发丝都着了头油,一并往脑后梳过去的原因,前头的头帘儿更是不带一丝碎发。

这样背着头不但显着年轻,还能露出老人家们常说的……有福气的额头。

瞧着整个人都敞亮。

惹得邵满囤忍不住又瞧了一眼,就看到了初家老爷身上更多的细节。

在初老爷的胸前挂着一条奇怪的链子,瞅着像是金子做的。

链子的尽头上还带着一个小挂夹,固定在斜襟的盘扣处,也不知道当什么用处。

被金色晃了眼的邵满囤赶忙将眼皮子垂下来。

细想片刻后,就走到了厅内中央,还不等大管事的发话,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初老爷的面前。

没等他人反映,二话不说,咚咚咚……叩了仨响头。

第五章 平账

“见过初家老爷,是老爷救了俺一条命吧!俺在这里谢谢您!

小子当牛做马无以为报,从今往后,俺这条命就是初家老爷的。”

“若老爷有用的着小子的地方,您尽管开口,俺绝不含糊!”

这话说的铿锵,只是这声儿还带着少年人的奶音,听得这厅内的老头子的耳中,只剩下有趣了。

坐在上首的初老爷,见这少年是个知恩的,就起了几分逗弄的意思。

他朝着还跪在面前的邵满囤招招手,示意对方起来回话:“你这小子今年才多大啊,我哪里会有用着一个奶娃娃的地方?”

听了这话,邵满囤却不服气,他这人喜欢较真,真跟人理论起来的时候,也就忘记了怕。

见恩人老爷竟不信自己,邵满囤一急,就将眼皮儿给抬了起来,特别认真的拍拍胸脯,回到:“俺今年已经满了十六!是大人了!”

“再说了,甭管老爷用不用得到,俺都想好了怎么去报答老爷了!”

见这少年说的笃定,初老爷就‘哦?’了一声,接茬问了下去:“那你说说,你要如何报恩啊?”

得了初老爷的问,邵满囤胆子又壮了几分,再回话时,因着激动,那脑门子上的汗……也跟着浮了一层。

“初老爷,这就是俺报恩的办法。”

说完这句,邵满囤先将快要流到脖梗子间的汗擦了一把,另一只手则一抄胸伸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从袄子内里掏出一个蓝色的细布口袋,层层展开,露出了里边厚厚一叠……那全是票据。

接着,邵满囤一手托着四方包袱皮,另一手从票据堆上捻出了第一层。

不多,只有三张纸。

纸张有些泛旧,纸面下按着几个红彤彤的指头印子。

随后就往一旁的大管事面前一递,口中说着这些票据的用处。

“大管事的,这些是俺爹和俺娘病到后,俺朝老爷家借过的银钱借据。”

“前前后后借了三回,最后一次最多,足有两个银元。”

说到这里的邵满囤那声就有些哽咽,可是他怕在初家老爷面前失了分寸,也为了不给主家招晦,就将头往下低了三分,不让这泪落实。

借着擦汗的由头,胡乱的抹了一把,后又继续说了下去:“前面两次是抓药的钱,后边一次是制办丧葬的费用。”

“俺先把这钱给平了,才能没牵挂的报恩。”

“只是,俺家没现钱了,俺爹临闭眼前都惦着这件事儿,千万叮嘱俺将这帐还才闭的眼。”

“所以,俺没银子抵账,就带了这个。”

说完,邵满囤又从那堆票据的中间捻了一张,再展开。

这是一张黄褐色的大开文书。

黄底儿黑边儿,还挂着政府的大印。

这是一张正经的地契。

官办的,十分正规。

大概是觉得借了现银却用实物抵债,有贪了差价的嫌疑,这邵满囤后边的话说的就有些虚。

“老爷,这是俺爹在村里制办的地。”

“三亩良田,两亩旱地。”

“俺想着,那当中的三亩良田具都给了老爷,可能就将俺邵家欠的债给平了。”

“至于剩下的那两亩旱地,若是老爷不嫌弃,俺愿意挂在老爷的名下,只求老爷让俺原种着这些地,俺愿意以佃农的租子,每年奉给老爷七成的收成。”

“初家老爷,您瞅着这样行不?”

邵满囤给自己剩了两亩旱地,还把自己当成了初家佃农来报恩。

这可能是这个穷小子……想到的最有诚意的报恩方式了。

看着邵满囤表情极其郑重,初老爷反倒是笑了:“你这小子,算盘打的可有些糊涂呢。”

“前些日子,我刚从济城边上的黄村里买了四亩三分的地,也不过花了七块大洋。”

“合一亩地不到两块钱。”

“你用三亩良田平了三块大洋的欠账,这是合理,可你用那两亩旱地的产出来还你的救命之恩,是不是有些厚了点啊。”

说到这里,初老爷随意的拨动了两下手指,若有一位积年盘账的老吏在场的话,他会惊诧的发现,这位当家的老爷竟是拟出了在算盘上计数的动作。

初家老爷不过扒拉了两三下,就给出了一个邵满囤听得不算太懂的账目。

“胶东的麦子从入土到收获,需要300天的时间,一年收一回,还要瞧着老天爷的眼色。”

“自当因为有了你这份儿孝心,往后年年都会风调雨顺,那地里的出产也不过一年200斤的干货。”

“我铺下有自营粮店六家,做粮食倒手的买卖的商行三家,自然也明白,行那南运北调的粮食买卖时,价格月月都有不同。”

“咱们且按照最红火的年景价格来算,粗收的麦粒儿不带一点儿加工的,收粮的价格也只有50个铜元。”

“你把七成的粮食予了我,一年就要支付七多块大洋的供奉,可是这上账却不只一年,你说的可是长长久久的续上一辈子啊。”

“可你今年才多大啊,无病无灾的能干上三十年的白工,你知道三十年的七成产出是多大的一笔钱吗?”

捋明白了这些,这初老爷也不说话了,他只是盯着面前的少年等着看他后悔的模样。

谁成想,这少年人却是半分后悔也无,初老爷说完了这番话后……反倒是让邵满囤的表情更加的坚毅,他点点头回到:“谢谢初老爷让俺知道这是多大的一笔钱。”

“可是俺不后悔。”

“俺爹说了,俺是邵家最后一根独苗,若是俺的命没了,那邵家就算是断了根儿了。”

“今日里,初老爷救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俺这一支儿的血脉。”

“再说了,只要人还在,日子才有盼头,若这人没了,那才是啥念想都没了呢。”

“俺今年才十六,背了这么大的恩情,那就总不能跟以前一样,只埋头种田啦。”

“等俺把身体将养好了,再把俺爹生前欠的另外一笔账给平了,俺就将剩下的两亩旱地也抵给老爷,拿着些本金,趁着年轻出去闯闯。”

“俺总要将每年承诺的份子给挣出来才是。”

“说不定……”说到这里的邵满囤的眼睛就有些发亮,话语也跟着轻快了几分:“俺还能做出一番成就,就算成不了像初老爷这般的大人物,但做个衣食无忧的小商人,也是好的啊。”

这话说的太过于认真,让厅内的老爷与管事具都愣了一下,转而就笑了起来。

第六章 事了

大概是这两位笑的过于爽朗,让邵满囤产生了一种不被信任的愤怒,他拧着眉头又为自己的计划辩驳了几句:“俺这不是做梦。”

“你们看,这就是俺想的……攒小本钱的法子。”

说完,邵满囤就将包袱皮中最后一层的纸张给捻了起来,将空荡荡的细布往怀中一塞,把那很像是初家账房开出来的单子往大管事的手中一递,又给两人详细的分说起来。

“这是俺爹去年签下的用工合同,这合同中说了,初家别院需要一些短工。”

“那时,因俺爹有一把出色的木匠活,就来凭了初家的工作。”

“上边的日子签了三年,还特意写明了,上一日短工,给饭两顿并三十个铜圆。”

“只可惜,他才做了半年就得了大病一命呜呼。

依照着爹儿子偿还的道理,俺还要在东家这里把剩下的两年半工给续上的。”

“所以哈,在这两年半中,俺不但能得到初家的庇佑,还能省了日常的饭食,顺带赚一点零花。”

“再想想,家中的旧衣还有余存,房子也是刚建,富余的钱岂不是都可以存下,一点消耗都没了?”

“即使地里的产出只剩三成,俺也能存下五个大元了。”

“到时候,用这笔钱做个小买卖,把买卖里再赚的利将俺家的地给赎回来,到最后时,家里的产业也齐了,俺也成了一个成功的人!”

这未来太过美好,让邵满囤的声都跟着高亢起来。

听得初老爷会心一笑,指着邵满囤道:“我怎么听着这不像是报恩呢,反倒是借由着初家的这块招牌,替自家发家致富?”

“我怕是看走了眼啦,这就收回前面的话吧,你这小子哪里是憨直较真啊,分明是天生的精明人了。”

“成了,成了,你这份儿恩我收下了。”

“初家的好名声可不是拿虚情假意换来的。只庇佑你一个孩子无忧,我还是做得到的。”

就在初老爷觉得,他的些许好奇得到了满足,此次面见可以就此打住的时候,站在厅中央刚站起来没多久的邵满囤……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

‘砰砰砰!’

在对方没醒过神儿来的时候,邵满囤又磕了三个响头。

这是咋地了?

连他身侧的大管事都不知道是扶还是不扶了。

二人正惊着呢,这位少年人却郑重其事的说到:“初老爷,俺不知道精明人应该是咋样的。”

“但是这些事儿,都是俺自打爹娘走后,就开始琢磨的。”

“俺是真心实意想要报答初老爷的恩惠。”

“现如今,说再多的话,也像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初老爷,您且往后边瞧吧!”

“俺要用一辈子来报答您的恩情,到时候,,你就知道俺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这话说的极其认真,可配上他这年龄,看着就有些可笑了。

弄得初老爷哭笑不得,干咳两下,赶紧让大管事的将这个有些轴的小子给拉起来,结束这一场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的对话。

“既是如此,你且回去好好歇着。”

“这些票据先入了我初家的账。”

“至于你说的来我初家做短工的事儿……”

“这大过年的,我们初家又不是那种苛刻的主家,就是长驻院外的长工们,也是要放回家过年的。”

“你若是有心,在过了正月十五之后,再来外院报道。”

“那时,不用多说,带着账房给你开的凭条,去找管工的管事就是。”

“现在呢,你快回去吧,我们初家……可不想要光吃饭却干不了活的工人呢。”

说的邵满囤下意识的就瞅瞅自己消瘦的身板儿,有些赧然的扯了扯衣角,从地上爬起来,同手同脚的从初家的内厅退了出去。

一旁一同离开的大管事只将他送到了外厅的门边儿,就有一个看起来稍年轻些的中年人,迎了过来。

他们二人三两句的将话交接明白了,邵家的满囤就被这位新接手的管事给带到了另一侧的回廊后边。

廊后那里有一溜的房门,密密挨着。

每一间的房门都呈半开的状态。

被管事带着往前走的邵满囤,在一间房前站好,往里一瞅就见里边放了一条比寻常案子还要长上一截的案几。

案几上笔墨纸砚备的齐全,一把厚实的算盘,正摆在当间。

算盘另一侧,码放了一摞红封,案几的后头,排了一张条凳,不带椅背的那种。

条凳的上边坐的是一位穿着长褂的先生,他脑后的头发有些长,半披在肩膀上面。有些翘起来的发尾,随着这先生噼里啪啦的拨弄算盘,跟着一颤一颤的抖动。

待到领路管事将邵满囤拿出来借据,房契,用工凭条都递过去的时候。

这先生很是诧异的瞅瞅手中的东西,扶起快要掉到鼻尖儿上的厚瓶底儿,贴在眼旁,仔细的瞅了瞅就站在院里直冒傻气的小子,说了一句:“难怪……”

随后就将这一叠儿东西放在一旁,先把那张邵家短工用工的凭据给写了。

可怜啊!

面前的小子只进了一趟初家的院子,就将所有的身家给折了个干干净净。

若是不把这上工的文书给写好了,怕是过了年之后,他们这村子里又要多一户死绝的人家了。

用工文书样式很简单。

账房不过寥寥几笔,就将邵满囤他爹的名字给改了。

后再将纸条上的墨迹吹干,就朝着站在院里连姿势都不敢换的邵满囤招了招手。

“那小子,你过来按个手印吧。”

账房特意指了指算盘前那盒开了盖的印泥,让农家少年将大拇指依指示按进了瓷托盘内。

“这里是上工的日子,正……月……十……六,对也就是元宵节后。”

“你那天起早一些,免得派工的人将轻生的活都发了出去。”

“手印要按在这里,对,你一份儿,主家一份儿。”

“到时候,带着这份儿文书,递给派活的管事就行。”

账房先生说的很清楚。

邵满囤的眼睛却是只盯在对方指着的那几个代表着日子的字儿上。

“正,月,十,六……好的,先生,俺知道了!”

接过了凭证的邵满囤没敢多留,给账房和管事的各自鞠了个躬,就顺着刚才来的路,又返了回去。

第七章 偷听

等到再见到了外院的回廊的时候,负责领路的管事也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自行离开了。

了了事儿的邵满囤不耽搁,他也不像是村里没见识的农人,还在这大院子中再瞅几眼。

他只将务工的收据本用那块细布包好,塞入怀中,只头就朝角门口走去。

在经过门房的时候,脚步却略慢了几分,在抬头瞧见这天马上要黑了,脚步只顿顿,也就没停下来。

谁成想,邵满囤的手刚扶上门框,那紧闭的门房竟从里边开了。

柳家的二儿子,柳二子从当中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藤编的篮子。

篮子不大,当中铺着层冒着热乎气儿的地瓜,瞧皮儿外的焦脆劲儿,怕是刚从炉灰中扒拉出来的。

他只将这篮子往邵满囤的怀中一塞,就指了指身后,说到:“这是俺爹让我给的。”

“怕你伤没好,到这个点儿了,回到家也没法开火做饭。”

“这是俺晚上刚吃剩的红瓤地瓜,你且拿回去填填肚子吧。”

一下子被塞了个满怀的邵满囤嘴唇哆嗦了两下,他将篮子抱的更紧了两分,只是朝着柳二哥猛的一鞠躬,喏喏的说了句谢谢。

大概是怕在人前哭,臊的他扭头就跑。

看得柳二哈的一乐,朝着那个跑的歪歪扭扭的身影笑到:“好歹也是一个大小伙子,这还知道害羞呢!”

待到这少年人的背影完全融入了夜色,这柳二子才将大院的角门给合了起来。

踏上了归村路,邵满囤赶忙从篮子中掏出一块拳头大的地瓜,连皮儿都舍不得剥,就着牙撕咬了起来。

‘呼……’

地瓜的外皮被撕开,跟着雪白的热乎气儿一起冒出来的……是橙红色甜软的地瓜肉。

华北平原上充足的光照加上不算多雨的黄土地,养育出了这种可以熬成糖的高糖地瓜。

地瓜瓤中自带的黏黏的糖浆让已经苦到了坑底的邵满囤都不由的眯起了眼睛。

热乎乎的食物顺着吞咽填进了肚子,让空唠唠的胃也跟着踏实了起来。

等到邵满囤吃下第三块,被填饱的身体,才反映出了……除了饥饿之外的感受。

‘嘶……’

真疼啊!

当初挨过打的地方,全都跟针扎般的抽抽着。

再摸了摸疼的最厉害的脑壳,邵满囤的脸上就带上了几分仇恨。

张灯官再厉害又咋样!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张灯官之所以敢直接找上门来,不过是看他孤苦无依,年幼可欺罢了。

虽然他已经想了办法寻到了初家人的庇佑,但像是张灯官这样的老赖,若不想出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怕是会像毒蛇一般躲在暗处,趁着你不备,就给你来上一下。

有什么办法能收拾他呢?

邵满囤低着头想着入迷,却在快到村口处的时候,听到了那个令他厌恶不已的声音。

那是那个人十分独特的骂娘之音!

邵满囤噌的一下……抬起了脑袋。

这是?

自己啥时候走到这里来了?

这不是张灯官家的那两间烂房子吗?

在丘村这个村子里,张灯官的家能排上村中最烂屋的弟三名。

因为这个歪歪扭扭,造的很不像样子的自建房,可没少在他爹的嘴里提起过。

当初,邵满囤他爹可是村里首屈一指的木匠,各家各户起房子的时候,都会来他家里知会一声。

而这张灯官家的房子,可被村里人人给议论了许久。

因为,那房子竟凭张灯官一己之力给盖起来的。

可是他建的实在是不咋样。

这邵满囤的爹每每经过这里的时候,都要叹上一口气。

邵满囤的爹就怕这位胆大包天的张灯官,晚上睡得太熟让突然垮塌下来的房梁给砸断了腿。

你们就想这房子得有多烂吧。

既然都走到这儿了,邵满囤的这双腿就拔不动了。

都听到了里边人骂人了,那就必要去听听的。

邵满囤左右瞧瞧,见四周不见人影,就鼓起勇气,朝着院外的矮墙处凑去。

也多亏这张灯官当初造房子的时候,就不怎么上心,那墙是矮的可以。

邵满囤吃饱喝足,有了几分力气,只用手一扒一撑,就悄无声息的翻过了墙面,躲在张灯官后院的柴火堆旁,探着脑袋,将耳朵贴了过去。

多亏这张灯官的房子是烧了炕头的。

房子小,燃炉子时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只一烧了炕,屋内的温度就不会低,再加上北方天气有些燥,为了透气那张灯官家的窗户板子,就给用小撑杆儿撑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缝隙边儿洒出些昏黄的光芒,屋里边那顺利逃脱的张灯官与王栓子,再一次恢复了友谊,盘着腿,坐在炕上,一边哎呦叫唤着,一边商量着怎么将这场子给找回来呢。

“哎呦呦!这个小崽子!哎呦我的脸呦!!”

叫唤的最大声的自然是张灯官。

他不但上演了一场高难度的横叉,还被那个他认为好欺负的小子给扯下来一块肉皮。

现在,他的脸腮被村里的赤脚大夫用药草给糊了起来,暂时将血给止住了。

与张灯官相比,王栓子的情况就好了许多。

当王栓子发现情况不妙的时候,他跑的十分果决,身上除了有几块擦伤之外,就没了旁的毛病。

所以,这王栓子跟着骂的话,也轻了几分。

“大哥,要不咱们就算了吧。”

“那小子已经被初家人给接了进去,初老爷肯定知道了咱们俩到底干了些啥。”

“我听说,邵家那两口子从得病到入土,都跟初家借了三四回的钱了。”

“他家还能有什么油水?”

“这在年关前跟东家平账的规矩,是自古就有的。”

“邵满囤家的地……说不定已经进了初老爷的腰包了。”

“你别看这十里八村的都说初家老爷是个大善人,可是让我说啊,这官员乡绅的哪有不贪财的。”

“他那偌大的家业,怕就是东边薅薅,西边贪贪的攒下来的。”

“大哥,咱们再去找邵家那个小子的麻烦,也落不着啥好处了啊。”

第八章 偷窥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可张灯官反倒是怒了起来。

他奋力的朝着炕上一拍,用另外一只手指着自己那受伤的面皮,吼到:“现在是钱和地的事儿吗?”

“我他娘的说的是……我的这张脸!”

“我张灯官能凭本事吃饭的脸!!”

“那小子敢咬我的脸皮,那就是砸了我吃饭的买卖!这仇我们结下了!”

“等我脸上的伤好了,甭管这小崽子有没有钱!我张灯官也要给他些厉害瞧瞧,不把那小子的整张脸皮给撕下来,我他娘的就不姓张!”

张灯官这几句话吼的是相当奋力,唾沫星子皆数喷在了王栓子的脸上。

看着自己的劝阻话没起啥好作用,反倒是将自家老大的火给拱了起来,这王栓子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了另外一个转移注意的主意。

“若是这样,那也简单。”

“待到初家人收了邵家的地,那小子总要回家的吧?”

“过年的时候,他这种丧了父母的独头,为了避嫌是肯定不能去亲戚家走动的。”

“咱们就赶着大年初三,四的时候过去,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咱们可就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的了!”

“到时候,就能让他知道……惹了咱们兄弟的下场。”

说完,这王栓子自己先笑了起来。

绿豆一般的眼睛一眯,更像是一只王八了。

这句话可算是说到了张灯官的心里,他跟着得意一笑,却被这大幅的动作,给扯动了伤口。

“嘶……疼疼疼!”

“娘的!这驴吊般的赤脚医生,到底行不行啊,这是把啥糊在我的脸上了,咋还越来越痛了呢!!”

说完,张灯官十分暴躁的再次锤起了炕。。

惊得王栓子打了一个哆嗦,瞬间想起来自己大哥在受伤时,容易迁怒的毛病了。

他今晚还想在这张灯官家蹭蹭暖和的炉火,万一这大晚上的睡死了,身边的人又发了疯,被误伤了咋办。

面憨心黑的王栓子,又一转眼珠子,再次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将手一拍,像是想起啥一般,给张灯官出了一个能有效缓解疼痛的主意。

“哎呀老大!若是止疼的草药都不管用的话,我想啊,也只剩一个办法能缓解了。”

张灯官果真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也顾不得锤炕了,拉着王栓子直问:“是啥办法?”

这王栓子压低了声音,将手指往村东头的方向轻轻一指:“你们本家,村边儿大榕树下的……张冯氏……”

只一句话,那张灯官疼的扭曲的脸就舒展了回来。

转而变成了一种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那是一种……男人们一瞧立马了然的猥琐之意。

毕竟,老爷们的意志力都不算高,总能被裤裆下二两给扯的轻易转移的。

只要小兄弟能忙活着,再多的痛也能变成快乐。

听到这里,躲在门外的邵满囤,跟着倒抽了一口冷气。

张冯氏?

这不是他家隔了一条道的邻居,去年刚死了丈夫的冯寡妇吗?

张灯官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连本宗族内的远房兄弟老婆……都敢勾搭?

可是再细一琢磨,邵满囤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

他轻晃了一下冻的有些僵硬的胳膊,从柴火垛中钻了出来,按原路翻回到了矮墙外边,顺着村间的小路就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这事有点巧。

邵家因为是外来户,当初搬到这个村的时候,村内也没几处好建屋子的地方了。

没办法,邵家只能将三间土坯房子落在村子的东边。

正挨着死了丈夫,被宗族遣在东头独居的冯寡妇的旁边。

他们两家为了避嫌,当中还隔了两三条街的距离,恰被村边的小树林给隔了开来。

邵满囤此行目标十分的明确。

他要将张灯官盯死了,想法抓住他的把柄,把这个祸害赶出村子才是。

所以,当听了小弟的劝,再大的雪也浇不灭浑身的欲火的张灯官走出家门的时候,提前跑走的邵满囤早已经跑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将屋内油灯点着,床边的火炉子引燃,再将他爹捆成一捆的油火把解开,抽出一根,抄在手中,站在窗户边……静静的等待起来。

……

夜色越来越沉,窗外的雪却是渐渐的停了。

邵满囤不过绕着窗边来回的走了两趟,就听到屋外道上有了响动。

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鞋子踏在积雪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飘飘荡荡……入了邵满囤的耳中。

“来了!”

邵满囤将窗户开了一道缝隙,从缝隙中看到了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身影。

他盯的很仔细,一直瞧着张灯官敲开了冯寡妇的家门,并被让了进去,这才转过身去,将炉子旁边的火折子揣在了怀中,拎着油火悄悄的出了自家的门。

邵满囤并不着急去村内喊人。

他走的很慢,很缓,不敢弄出一点声儿,悄悄的摸到了冯寡妇的门前。

邵满囤看见前院大门紧闭,后就朝着后院的方向绕去。

那里是冯寡妇开的菜园子,为了种菜苗和秧架子方便,当初在垒墙的时候,后墙就比正墙要矮上几分。

邵满囤应该能顺利的翻过。

“刷拉……”

待到他从墙边溜下来的时候,只一眼,就看到了后院窗户上映上了俩影儿。

一个影子顶着狗啃般的短发,另一个影子歪歪斜斜的梳了一个垂髻,目前瞧着还挺正常,俩影子一左一右的坐着,隔了有一个条凳的距离。

这是咋地?

张灯官不会真是来找冯寡妇聊天的吧?

有些摸不准的邵满囤就又凑近了几步,他伸出根指头用舌头舔舔指肚,照着糊的不算厚的窗纸缝上……就抹了一把。

窗户边儿上封窗纸的米浆熬的不厚,被抹上又热又潮的唾沫之后……就往上打了一个卷儿,裂开了一道小缝,能让邵满囤把眼睛凑在上边。

呼……

邵满囤刚把脸贴到窗边,一股子甜腻腻的桂花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偷窥的屋子里温度明明不高,却愣是被卧室内的两个人给弄的黏黏糊糊。

窗缝中瞧过去,在人前素来喜穿黑灰,靛青的冯寡妇,此时却是着了一身水红。

有些厚实的嘴唇上,还抹了一层红艳艳的口脂。

永远下垂看着地的眼皮子,也抬了起来,像是一把小勾子一般的望向背对着窗边的张灯官,眼睛中满是情谊。

第九章 报信

“嘿嘿嘿……”

张灯官笑的低沉,一把就把冯寡妇给拉入到了怀中,让两个人合成了一个人,当当正正的坐在了煤油灯下。

“哎呀妈呀,张哥你这脸?”

冯寡妇那一抬头……刚提起来的声音又被自己给压了下来。

在前时张灯官进门的时候,她怕人瞧见,只抹黑让人进来,直到进了屋内,才敢细瞅瞅这缠人的无赖。

谁成想,那原本还有几分男人样的脸,竟成了现如今这幅模样。

这咋能不让冯寡妇高呼出声呢。

可被冯寡妇这么一叫,张灯官那脸是一下子就耷拉到了地上。

这声呼,可伤他的自尊了。

“咋地!看破相了就不打算跟俺好了?”说到这,张灯官一把将身上的袄子给扯了开来,用另一只手,捏着冯寡妇的脸,往他胸膛上拧去:“瞧瞧,好好瞧瞧,你男人,不单单是脸破相了,这身上也差点被人锤烂了!”

“咋?嫌弃了?”

“我告诉你,就算我现在满头疮满身脓,也不是你个小寡妇能嫌弃的!”

见这张无赖要发怒。

那冯寡妇忍着痛赶忙哄着。

她下巴被揪的生疼,眼中还泛着泪花,嘴角却勉力望上挑着,撑着一丝丝的媚意,将两只手环搭在了张灯官的腰间。

“看你说的,我咋能嫌弃张哥呢!我还要靠张哥你照应呢,张大哥啊,你还不清楚我对你的情谊?”

说完,冯寡妇就将头埋在了张灯官的胸前,仿佛刚才被惊吓到不是她一样。

“疼不?哥,我给你吹吹呗?”

那声音又娇又软,听的张灯官的鼻孔像是村口濒死的老牛一般,呼哧呼哧……喘的又重又粗。

窗内两人靠得近了,气氛也热了起来。

邵满囤觉得……自己可以去喊人来了。

他蹑手蹑脚刚翻过冯寡妇的矮墙,这屋内的灯,就被人呼的一下……从里边给灭了。

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嬉笑,从屋内传出,让邵满囤搔搔头,很是嫌弃的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头也不回的往村中的张大壮家里跑去。

在丘家村,是初,张,刘三个大姓组成。

邵满囤为啥没先去村长家反而要去找张大壮呢?

这一是因为,张大壮是个急公近义,好打抱不平的汉子,二就是因为,冯寡妇那死去的爷们,正是这张大壮的堂弟。

别看这冯寡妇的头上没个能正经管她的长辈,但是跟张家沾了亲的族人,却着实不少。

想当初,她丈夫刚走的时候,张家就怕这寡妇年轻,守不住,再做出什么丑事来,败坏了家中的名声,就不好了。

于是张家就帮冯寡妇联系上了她娘家,允了她归家自嫁。

可这冯寡妇却怎么都不肯走,说是要替她们家那口子守上一辈子。

感动的张氏宗族的族老们不但将村边的这三间房子让给她独居,还月月都给冯寡妇一定的供养,逢人就夸她是一个节妇。

这事儿动静弄的不小,在当时,就连城里政府的官老爷也有所耳闻。

虽然现在是新政府做主了,不能像是旧王朝那般朝廷还给颁个贞节牌坊,但是这种节烈的女子,却可以作为当地的政绩和表率的。

所以这冯寡妇就算寡居在村边儿上,那日子过得不差,也没什么人敢来欺负。

邵满囤抓的就是冯寡妇与张家间的名誉痛脚。

这张大壮曾与冯寡妇死去的丈夫走的最近,在宗族内的要接济这个寡妇的时候,家境相对富裕一些的张大壮家总会出个大头。

一来二去的,张大壮倒是没啥,可张大壮的媳妇却忍不得了。

若不是她怕被人指指点点,扣个欺负寡妇的名声,张大壮的媳妇早就在这冯寡妇还三番五次上门打秋风的时候……就将人扫地出门了。

‘刷刷刷!’

邵满囤跑的不慢,半刻不用,他就将对方的院门给敲了开来。

“砰砰砰!”

村里人宿早,张大壮听了声,从被窝里钻出来,批了一件袄,将院门打了开来。

见到来人,张大壮还挺吃惊,他可从不曾与邵家的小子打过交道啊?

所以他先问:“邵小子?找俺啥事儿?”

邵满囤立马露出了一个焦急的表情:“张叔儿,俺是来报信儿的!”

“俺刚才路过村东的小树林……就……就看到有个歹人进了冯婶子的屋子。”

“俺趴院门过去瞧着,看那歹人的影子忒是高大,嗯嗯啊啊的……将俺冯婶子按在炕上,打的嗷嗷做响,声声求饶。”

“俺寻思着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就跑到张叔这来报信,求张叔救上冯婶子一救。”

听到这儿,张大壮一惊,赶忙将身上披着的袄子扣好,回屋去寻摸趁手的武器了。

边往回走时还边对邵满囤叮嘱道:“你在门口等着,俺这就叫上家中的几个小子一起,咱们一道过去瞅瞅。”

可惜他性子粗,楞是没听出邵满囤话中的含义。

看的躲在门口听小话的张大壮的媳妇直着急,因为她听出了其中的古怪。

见到自家爷们想都不想的……就要过去帮忙,她心中的醋意可就压不住了。

见到张大壮去西侧屋去喊儿子了,她就从门后走了出来,朝着邵满囤招了招手,让他过来,询问个详细:“哎!邵家的小子,你跟婶子说说,那欺负冯寡妇的人长什么模样?”

被问到的邵满囤却摇摇头:“婶子,天太黑,俺没看清脸,但是那人身子很壮,走起路来,横行霸道,一瞧就不像是个好人。”

“婶儿,俺平常也不跟村里的小子一起耍,大半的人都没打过招呼。”

“你要是不放心,俺这就去找村长再说说?”

“这村里进了歹人,多找点帮手心里也踏实不是?”

张大壮的老婆很是认同。她将挂在门后的老棉袄套在了身上,将下巴往村中的方向一伸,跟邵满囤说到:“大侄子说的可对!不过这事儿不用你,你跟你张叔一起过去,遇见事儿不对,你就赶紧逃,婶子替你去村长家,多带几个人来帮你的忙哈。”

这事儿想的周全,邵满囤自无不可。

等到张大壮的婆姨离开,张大壮这边也得了,他们一行人点上火把,朝着冯寡妇家快速进发。

因邵满囤借口身上伤走不快,他就跟在张家的队伍后压了几米。

等到邵满囤刚跑到小树林的时候,那张大壮家中的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翻过了矮墙了。

第十章 添把火

只是这张大壮连着两个儿子,在听了屋内的动静之后,那原本高高举起的棍子,却是接二连三的放了下来。

一个个羞臊的,都将脸埋进了前胸袄子里。

瞧着那个模样,竟是想就此偃旗息鼓,只等里边的人完事儿了之后,再悄悄将那对奸夫**抓住,放在私下里处置。

可是这事儿,邵满囤能让张家顺了的心吗?

邵满囤可是太清楚村里人对于男人和女人的要求是有多么的不同了。

这冯寡妇若是被私下里扣住,极有可能是沉塘的命,但这张灯官……顶天了就是被族人打上一顿,待到风声过去,依然是好汉一条。

他们都姓张,下不得死手。

所以这个时候,邵满囤就要推上一把了。

他放慢了脚步,脚下一拐,扎进了一旁算不得疏松的小树林之中,循着林间小路……找到了自己报信儿前就预先凑做一堆的枯枝前。

邵满囤从怀中掏出两张粗的剌腚的草纸,塞进这堆枯枝中,将手中的火折子外壳一拔,对着那拇指粗的点火口奋力的吹了两下。

憋在套封里边的信捻就着这两口风……燃了起来。

就像是猛吸一口的香烟头儿,在黑暗之中烧成了一个红点。

邵满囤将这红点儿照着草纸捅去,粗疏的秸秆黄纸呼啦一下燃了起来。

猛然吞吐出来的小火苗,噼啪两下将枯枝引着。

因夜里的风竟不算太猛,这微风助着火势,小火乘着风助,不过瞬间,这一堆枯枝就被烧了个旺盛。

在确定这堆枯枝轻灭不掉后,邵满囤又伸出脚来推着这堆枯枝往林间最干燥的那一截枯树身上贴去。

‘噼啪!噼啪!’

虽有周围的雪窝子增加了燃着的难度,但架不住这树枝子内里却是蕴含这一层树脂,那火堆贴上去片刻,呼啦,一下就蹿到了树干之上。

“得了!”

见到此,邵满囤赶忙用手往地上一拢,将他开始助燃的黄纸给用土埋了起来。

“噗呲……”

经这一浇一搓,黑纸灰被搓进了土里,人为的痕迹也被抹了个干净。

做完这一切,邵满囤才开始往冯寡妇家的方向跑去,路过林子里两三棵同样失了养分的断木时,他还朝着上面踢上几脚,好让它们朝着燃着的小树方向倒去,做完了这一切后他才故作惊慌的朝着冯寡妇家的方向大喊:“叔儿!!”

“叔儿!你们是不是把火把垂着过小树林了?”

“叔!树林子让你们给点着了啊!”

“救火啊,快来人啊!”

这声叫的……一下比一下大!

惊的张大壮赶忙瞧了瞧手里拿的賊低的火把,后又想起这时不能嚷的众人皆知,为了阻止邵满囤再嚷嚷,他一着急,也顾不得屋里的贼人了,那是赶忙就朝着邵满囤所在跑去:“邵家侄子啊,可喊不得啊!!”

“别把村里人都惊起来啊!”

这一来一往的,屋里的人又不是死的,怎可能听不见动静。

惊的那冯寡妇当场坐了起来,连身上的褂子都忘了套了,只一把把光着腚的张灯官推出被窝,抓起那半新不旧的绿缎面的被子……全数的裹在了身上,缩在墙角上奋力的套着衣裳。

只是这一推不要紧,它充分的应证了一句话,那就是,这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缝。

冯寡妇慌不择路的一推时,用心耕耘的张灯官哪有半点防备?

咕咚!一下,他就被掀翻到了床下,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原本剐蹭出来的淤青,砰!一撞,又添了一层。

疼的张灯官哪哪都跟着抽抽,一时间,是手脚酸软,半天都爬不起来。

“好……你个臭娘们!好!”

可这个时候,张灯官就算是气得炸了肺泡,也不敢再多耽搁。

他勉力翻了个身,往炕边的小凳上抓了一把,将衣服拢在怀中,只单拎出裤子往腿上胡乱套去。

一边套着还一边往将冯寡妇家后窗蹦,两三下就把后面的窗给打了开来。

那扇窗户正是当初邵满囤偷窥的所在,可张灯官刚将窗户开了一道缝子,就对上了张大壮大儿子长的那双牛眼睛。

大儿子的眼中冒着一股子奇怪的火苗。

当中有愤怒,震惊,以及一股子独属于童男子的没羞没臊。

‘砰!’

张灯官迅速的将窗……又给合上了,不犹豫,转过身就往大门口跑。

可他这两三步刚迈,房门口张大壮那声:不要声张……传了过来。

糟!

这是前后封堵,没了退路了!

就在张灯官惊慌失策之时,屋外的邵满囤却让他那带着点少年尖锐的公鸭嗓,传出去了三里地。

“啥!?张叔你说啥??听不见啊,赶紧过来救火吧!”

“快来人啊!着火了啊!”

又一嗓子,让周边三四户人家的狗就跟着叫唤了起来。

‘汪汪汪汪汪!!’

这几户人家跟着就把灯点了起来。

这些家户中的壮劳力,往外探头一瞧,就嚯!!呦!!!哇!!!!惊叫一声,拎着自家的盆子,桶子啥的就往小树林这跑来。

雪天救火就这点好处,都不用去破开院落中蓄水大缸里冻的结实的冰块。

他们只需要舀起路旁堆着的雪,趁着这时候火苗不大,不过三两下也就灭掉了。

可这几个人这跑着跑着……就觉出不对来了。

他们咋还听见了张大壮的声音呢?

他可不住这呢!

再瞅瞅这音儿传过来的地界?

哎呦喂!!那可是他寡居的小嫂子的院落。

这几个原本奔着树林子去的人家,脚底下具都转了一个弯儿,仿佛不当意一般,就往那冯寡妇院门处绕了一下。

每个人在经过大门时,都会探头探脑的瞅上两眼,然后再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啧啧啧的摇着头……往小树林的方向冲去。

厉害了,厉害了。

这一表现可让张大壮慌了神!

你们摇头啥意思啊!不是俺啊!真不是!

这个时候,张大壮哪里还敢为屋里的人掩着了?

冯寡妇和死去的堂哥的名声,哪有自家的名声重要?

宗族的族老知晓了现在这个情况,想来也不会埋怨自己不掩盖的吧?

琢磨过味儿的张大壮,赶忙跑到院外边的二儿处大吼了一句:“驴子!快过来,把门踹开!!”

“等抓住了屋里臭不要脸的奸夫,压着他们去林子里灭火!”

向来听话的张驴子应了声:“哎!!”一个助跑冲刺……

砰!

一脚就将冯寡妇内插的房门给踹开来了。

第十一章 擒获

“嚯!!哎呦喂!!”

那些已经赶到了林子里,搓着雪往火堆里盖的村人们,可算是找到了本年度最大的乐事儿了。

他们卖了死力气去扑那火苗子,就是为了能早点过去瞅瞅,藏在冯寡妇家的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小子。

“喝!那奸夫不是张大壮啊,可吓了俺一跳,俺还想着明天是不是就装作不认识他这个人了呢!”

“咋可能是大壮哥,你没看他家里俩个最能干的儿子还在堵着前后门的吗?”

“你若是整个丑事儿还能让儿子帮忙守门的啊,就算是到了这不要脸的地步了,还能一次喊上俩个一起过来吗?这不像话啊!”

“对哈,就是!”

众人将猜疑之心从张大壮这一家人的身上收回,就开始好……被堵在屋内的到底是谁。

这黑灯瞎火的,离着院口还有一定距离,他们是真的看不清啊。

这火不大,几个人两三下扑灭,就站作一堆开始犹豫,是上前还是不上前呢?

在这个时候,就需要站在路中间的邵满囤帮他们一把了……

邵满囤伸出手,朝着冯寡妇的门口一指,大吼到:“不好!俺张叔怕是擒不住那个歹人,就要让人跑了啊!”

众人神情一变,顺着邵满囤手指一瞧,你猜怎么着?

那张驴子刚应了他爹的令将那大门给踹开,已经穿好了衣服趴在门边儿伺机逃跑的张灯官……就一个拱头,猛蹿出去,将人给撞了一个跟头。

在撞出一个空隙之后,张灯官毫无停歇,径直往荒地那头蹿去。

若不是邵满囤吼的这一嗓子,张家那三个老爷们儿……还真就不能逮得住人。

见到于此,在小树林里围作一团的邻居们,莫名亢奋。

他们连手里的盆子都顾不得拿回家,一个个拔起地上的火把,朝着张灯官逃窜的方向追去。

也是这张灯官运气不好。

冯寡妇家门口的张家人与小树林内的村民竟形成了双面夹击之势,将他逃跑的范围整缩小了一半。

张灯官只能选择荒地作为逃跑路线,然后……更大的危机就降临在了他的头上。

因为在另一边……

张大壮的媳妇运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的将村长连带他的几个儿子给忽悠了出来。

这初家村村长岁数不小,不能跟儿子们一样抄近路,他让张家的带着人先去,自己则选择了更为平坦的村中小路,慢慢往冯寡妇的家中行来。

最赶巧的是,村长家那几个腿脚灵便的小辈,所抄的近路就是张灯官逃窜的荒野。

于是,在这片荒原之上,张灯官与后赶到的驰援者……狭路相逢。

两方人先是一愣……后又尝试性的踱步了几步,最后大家一起发力,就开始了老鹰捉小鸡的扑圈子游戏。

村长家的几兄弟,人多势众,配合默契,最终一个合围,让他们的大哥将油火把终于杵到了黑夜来人的面前。

火光中映出了一个人脸……

“是你!!张灯官?!”

“哎呀妈呀!咋个是张赖子!!!”

几个人都呆住了,却是在张灯官又想着逃跑的时候赶忙上前,一个虎扑,就将人给按在了地上。

“张灯官,你还想跑?”

“妈呀,这劲儿还不老小啊!”

就在几人纠缠之际,后边的追兵也赶了上来。

村里的人围成了一个圈,手中的火把将这漆黑的夜给照的亮亮堂堂的。

“咋,你看见没?”

“看见了,看见了,是村里的混子,张灯官!”

“咋是他啊……”

惊叹的声音有些低落。

因为这个人大家都认识并了解过他的人品。

作为混子,张灯官做出什么……大家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现在的问题是,人赃俱获后,这个事儿应该怎么处理。

按照规矩来,他们要等一个人过来。

“村长呢?”

“让村长说说咋办?”

“来了!来了!村长来了!”

在村民们吵吵嚷嚷的时候,小路尽头晃过来了一个孤孤单单的火把。

老村长赶来了。

见来了主心骨,大家赶忙把老村长让了进来。

人进了圈内,老村长也只盯着张灯官的脸瞅了一眼,背起手,吩咐了一句:“将人给带到土地庙去!再把张家的族老给叫到那里!”

“你们还嫌不嫌丢人啊!!都杵在这里干啥?”

就不怕有个外村的人经过,给人看了村里的热闹去啊。

这般丢大人的事儿,当然是要窝在村里悄悄的解决啊。

一群蠢憨子!

气哼哼的老村长走的不快,其余的人也不敢超过他,只慢上一步坠在后边。

而在这行的队尾,则由张家的二儿子张驴子负责压着张灯官。

他刚被张灯官拱了一个屁墩儿,心里有气儿,趁着没人瞧见,已经拿脚卷了张赖子好几脚了。

至于另外一个当事人冯寡妇,则被张大壮的媳妇从被窝之中拖了出来。

趁着旁人将注意力都放在张灯官身上的时候,抄起门边的扫帚,劈头盖脸的就将冯寡妇给抽了一顿。

要说这老娘们吧,就是记仇。

那几扫帚全是照着冯寡妇的脸……抽过去的。

不过抽上两三下,冯寡妇那凤眼桃腮的脸蛋就变成了满脸花。

伤口处几近滑稽可笑,横竖交错,还渗出来点点的血珠,让好好的一张楚楚可怜的变成了莫名可笑。

在完成了这个杰作之后,张家的媳妇才收了手,她抄起炕上一条不知道属于谁的红色的裤腰带,将冯寡妇的双手往背后一剪,把人给捆了个严实。

小浪蹄子!不是没事儿就喜欢抛媚眼儿吗?

不是仗着是死去的小叔子的媳妇,没少上门勾引大伯吗?

这会看你还怎么勾引人!

要不是自家的那口子天生的缺根筋,收不到冯寡妇的媚眼,现如今钻了寡妇门的人,哪里还轮的上张灯官这个囊货。

只可惜,这无耻的娘们让她的汉子帮着做了不少的活计!

占了张家的便宜,还敢给死去的小叔子戴绿帽子!

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想到这里,又将人给捆紧了几分的张家的媳妇,一把,就将人从炕上薅了下来,压着冯寡妇的头,就往土地庙的方向赶去。

等到她们这两个走的最慢的人来到了庙门口时,那原本不算大的小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了。

这不是一件小事儿,收到了消息的村民们,每家每户都派出了一个代表。

这些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打过交道的或是从不曾有过来往的人们,自打看到了冯寡妇这一对人后,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盯着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直至看着她被压进了广场中央了,这才将眼神阴晦的收了回来。

广场中央,另外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被张家的二儿子压在地上,等着接下来的审判。

站在庙内的村长,在见到人都到齐了之后,就清清嗓子,开始了村里的公审。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多问一句。

“张家的族老也来了吧,说说咋处置这两个人吧。”

这个村子的村长可不是个一言堂。

第十二章 审判

在丘村里,可是三个宗族混居在一起的,若想决定点啥事儿,一个人说了可不算。

老村长这话刚落,那憋了许久的张家族老,就拄着拐杖迈到了场子中央。

此时的张族老青筋直爆,很是气极。

他在这对狗男女的面前站定,将拐杖敲得咚咚作响。

“这样贱淫的男女,就应该依照古法浸上猪笼!!”

“这冯氏家的妇人,也真是好没道理!你若是不愿意给张家的守着,只管与我们说罢了!我们可曾拦着你不许改嫁!?”

“想着受着我张氏氏族的好处,又不忘了自己私底下痛快!”

“这世间哪有这般的好事儿!”

“你当初既说了要替张黑子守着,就还是我张家的人,是张家人那就要受我张家的刑罚!”

“浸猪笼!”

“没旁的选!!”

“至于张灯官……”

“哼!”

张家族老那凌厉的眼神刷的一下又扫到了这个张氏之耻的身上。

他们老张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一颗老鼠屎。

可转念再一想,张老三那一支儿……可就剩了这么一根独苗苗,若真要将张灯官一起沉了塘,等到他下了地底下,可就没脸去见他的兄弟了。

要么,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吧。

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个搅屎棍子给逐出宗族,流放村外,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惩罚。

想到这里,张氏族老立马将脸扭到了身后,与庙内的村长做了一番眼神交流,就故作沉痛状,对着广场的村民们说到:“看在张灯官是我那死去的三弟家中唯一的血脉,能轻饶他一次。”

“只是他张灯官道德败坏,与族内的寡妇通奸,虽可活得命,却也要逐出张氏宗族,赶出初家村的地界!”

“并一生不得踏得村中。”

“等将人赶出去后,我会在张氏族内开祠堂,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之中划去,在先人的牌位前烧上三炷香,告知祖宗以求先祖的谅解。”

说完这番话,张家族老就掩面而退,回到了场边的村民之中的,那样子有些可怜,让几个平素与他走的近的虽不同姓却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忙不迭的附和了起来。

“对!对于这种事情,咱们决不能姑息。”

“这可是关系着我初家村名声的大事。”

“这事儿还要做的隐蔽,得派上几个得用的人压着张灯官,远远的流放出去。”

“是啊!是啊!”

“不若今晚咱们就将其秘密押解了?”

这张灯官是多不受待见啊,一村子的人都想着把他送出去。

见于此,邵满囤嘴角不由的上挑,却让那个听了判决,猛的抬起头来的张灯官……给看了个正着。

是这小子阴的我?

被压到这广场之后,张灯官那发昏的脑袋也冷静了下来。

他将整件事儿给捋了一遍,竟发现这其中有一个关键的人物,在不停的推动事情的发展。

从一开始的喊人堵门,到后来的全村灭火,直至随后的逃跑围堵,以及最终的全村审判,事件的起因,结束,全都有这个人的参与。

可能吗?

这小子……他只是吃了一点皮肉上的小亏,竟立马开始反击了?

只因一次未遂的抢劫,就要被他坑出村外了?

这他娘的……也太狠了吧!

寻思到这里,张灯官怒气上涌,血冲头顶,俩眼珠子通红,一时未忍,吼叫出声:

“邵满囤!你敢阴我!你个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把我赶出村又咋样!别让我找着机会!你若是落在了我的手里,我要将你的皮给扒下来。”

吼得邵满囤瑟缩了一下,朝着村长的身后退了退,眼圈跟着就红了:“爷,俺,俺真不知道那人就是张灯官啊……”

“若俺知道是他,俺,俺都不敢给张叔报信啊……”

“村长爷,俺怕……俺今儿个晌午就差点被张灯官打死,若不是初老爷救了俺,俺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说到这,邵满囤声音都有些哽了。

他半真半假的哭着,对着张灯官喊道:“你凭啥要打死俺呢!又不是俺逼着你去钻寡妇门的。”

“是谁撺掇着你去寡妇家的,你去找谁啊!”

“这黑灯瞎火的,俺哪里知道往冯寡妇家跑的人是谁啊!”

“俺还以为,是这村里招了贼呢!”

“俺若是不叫人,出了更大的事儿咋办?呜呜呜……俺可冤枉死了……”

这几句哭得让在场的老少爷们心里跟着一酸,这不是欺负小孩儿吗。

再说了,邵家的小子说的在理儿啊,大黑天的谁认得你是谁啊。

若是寻仇,也不应该去找那邵家的小子吧。

于是,有那看不过眼又不怕张灯官的人就开了口。

开口的是村中姓初的铁牛,他家里跟镇上的初老爷家还有点远亲。

初铁牛长得又高又大,以往从不曾将张灯官看在眼里。

这不,气不过的他开口吼了回去:“你这个人,真算不上个男人!”

“这扒寡妇门还是旁人按着你的脑袋做的不成?”

“你若寻仇就去找那给你出这主意的人啊!”

“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若没那个心思,旁人想坑也坑不到吧?

被初铁牛这么一吼,张灯官还真就想起了一个人。

这人呢,倒霉的时候都希望有人陪着。

张灯官就很没义气的大叫到:“对!这事不赖俺!都是王栓子撺掇的!”

得嘞!

因这一句话……

在张灯官家的热炕上睡得无知无觉的王栓子,就被人从被窝里扒拉了出来。

连拖带拽的给拉到了广场。

看着乌泱泱的人头,王栓子懵了。

只瞧见了自己的大哥在场中央,王栓子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大声的呼救:“大哥,救命啊,这些人都疯了!”

“他们,他们凭啥抓俺们啊?”

可是等到王栓子被压到张灯官身边的时候,他才发现,一旁大哥……境遇竟比他更惨。

他只是被捆住了手腕,而他的大哥,则被捆的如同一头待宰的猪。

王栓子察觉到其中的不妙。

可他还没弄明白,自己犯了啥错呢,急于脱身的张灯官,就将所有的锅扣在了他身旁的这对男女身上。

第十三章 认罪

“是他!就是他王栓子,鼓动我去的冯寡妇家!”

“若不是他三番五次的在耳朵边上提那个冯寡妇,我哪里会惦念本家兄弟的老婆!”

说到这儿,连张灯官都被自己的谎言给说服了,他将腰杆挺起,越说越笃定:“对!还有那个冯寡妇,若不是我每次经过她家门口,这小浪蹄子总是推开门朝着我抛媚眼,我怎么可能犯这种……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族老爷爷!大壮哥!这真不能赖我啊!!我也姓张,是自家的人啊!”

“若不是旁人勾引着我不学好,我可不敢做这么多的坏事儿啊!”

此时,张灯官声泪俱下,仿佛早起时……那村中一霸不是他一般。

听完这番话,王栓子弄明白了,这场内到底发生了啥,却也刷的一下,吓出了一身冷汗。

自家的大哥这是在说啥?

这不是把自己往死里边儿坑吗?

最初时,大哥偷摸到冯寡妇家外的时候,自己可是劝阻过的。

若不是冯寡妇那小娘们没怎么反抗就从了,他是打死也不敢撺掇着张灯官干这事儿的啊。

现在,若是真被张灯官把这个罪名给坐实了,自己会有什么的下场?

想到这,这王栓子惊的接连打了两三个哆嗦。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自救!

这当大哥先不仁,那就别怪我这个当小弟的也不义了。

想到这,王栓子鼓起勇气抛却了对张灯官所有的敬畏,张着大嘴,扭头就朝着王家族人们的所在……喊起了冤:“舅爷,救俺!俺要被张灯官给陷害了!”

“这事儿不是俺挑唆的!不信你尽管问!

他们两个咋个勾搭的,又是哪一日认识的,啥时候成事儿的,俺都知道!!”

“俺王栓子再怎么不成器,也没欺负过村里的小媳妇啊!

若说俺欺男,俺承认了!

一个老爷们打不过俺,就要老实的受欺负。

可是俺从来不霸女啊,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

这句话说得倒是真的。

王栓子虽说总跟在张灯官的身后惹事儿,可是张灯官平日里做的十件坏事儿里,王栓子也只选择性的参与了五六件。

这么一想,众人的目光又转回到了张灯官的身上。

在张灯官被驳的有些词穷,想着用什么法儿将罪名转移的时候,那位从一开始就目光呆滞一言不发的冯寡妇……却爆发了!

“你这个骗子!”

冯寡妇声音不大,眼中却充满了失望与愤恨。

她仿佛有些难以置信,又仿佛有些了然,颤抖着嘴唇,将质问的话挤了出来:“你说,是俺勾引你的?

好啊,好,张灯官,你可真有良心啊!”

“当初俺男人死的时候,俺都想着卷包袱卷儿回家的。”

“是不是你栏在了俺家的门前,跟俺说,你舍不得俺,早就相中了俺,若不是娶兄弟媳妇的名声说出去不好听,你早就跟族老们说要跟俺一起过了?”

“行,自当俺这人傻,你说的那些话俺信了!”

“可是就算俺被人抓住了,俺也没说过你的一句不是啊!”

“谁让俺真的就水性杨花了呢?谁让俺就喜欢你张灯官呢?”

“可是,俺却从没主动勾引过你,这样的过错,俺按绝对不认!!”

“俺冯翠花还知道一些廉耻,做不来那半掩门子们的活计。

族老们!张灯官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俺死都不认!”

“若是因为偷了男人,族老们要将俺沉了塘,俺不会叫唤!那是俺活该!”

“可是张灯官若想给俺扣屎盆子脱罪?那么俺就是死,也不依!”

说完这话,冯寡妇将自己的脸扬了起来。

她的脸上带着分错交叉的血道子,可是她的表情却是那般的认真。

那张灰败的脸上,仿佛在说……与即将失去的生命相比,错付了一颗的真心,才让她痛入骨髓。

见到这样的冯寡妇,连村里对她怀有最大的恶意的张大壮媳妇,都有些不落忍。

村民们因为冯寡妇这一番自辩沉默时,才恍然想起,这个小寡妇,平素在村中也不曾犯过什么错事。

反倒是那个引诱了冯寡妇的罪魁祸首,更加的令人不齿。

既卖了兄弟,又抛了女人,恶臭的如同沟里的烂泥。

在扒寡妇门的这件事里,张寡妇会因此丧性命,而张灯官却只是被逐出宗祠。

两厢一对比,对张灯官的惩罚未免轻了些。

众人的沉默,仿佛给自救的王栓子打了一针强心剂,此时的他哪里还顾忌什么兄弟间的情谊,连他都想将这个背叛自己的大哥给赶出村去!

为了一劳永逸,王栓子就开口将自己在张灯官的带领下……做过的所有坏事儿,一件件儿的与大家分说了起来。

要说这王栓子为啥喜欢跟在张灯官的身后呢?

那是因为干啥坏事儿都不用他多动脑子。

因为不用他出大主意,所以王栓子就把脑子全用来记事儿了。

他跟张灯官干的每一件事儿,他都仔细的记下来。

清楚到他讲述给大家听的时候,某些曾经经受过他们毒手的人或事儿,还需要王栓子来提醒。

“三年前,我跟张灯官刚混在一起,那时候,我们手中缺钱,就将心思打在了村西头的王阿婆的家里。”

“她家是村里养鸡最多的一户人家,鸡棚还按在院墙的外边。”

“俺们当时就偷走了那棚子里的大公鸡,顺带手的还掏了一窝要孵的鸡蛋。”

“这是你们干的??”

听得王家的阿婆,拍着大腿的就嚎了一嗓子!

那只大公鸡可是她们家的配种的种鸡,发冠通红,羽毛油亮,是村里叫声最亮的一只公鸡。

当初她还以为是被山上的黄鼠狼子给拖走了呢,让她这个老婆子伤心了好久。

原来,是被这两个混小子给偷走了啊!

“还有……串子家的瓜田,那田里的西瓜是我们推走的……”

“村口总是汪汪叫的狗,是我们吃的……”

“来咱们村里的行商,为啥卖的货比邻村的要贵一个铜子儿?因为俺们跟他收了点儿过路费……”

“还有……”

一桩桩,一件件……

听得村里的人是目瞪口呆,那些曾对不上号的事儿,现在全明白了。

第十四章 关东行

众人听得是越来越怒,一些曾经碰到过无头公案的村民们就开始琢磨了,自家发生过的事儿跟这两个人有没有关系啊?

几个胆大的人先了开口,问了几句。

破罐子破摔的王栓子……回答的也十分的坦诚。

是,就认下来。

不是,就否决。

比如像这样的……

“说!今年夏天是不是你们在河边偷看我洗澡!!”

惊的王栓子赶忙反驳到:“不是的,大娘!俺们偷看的地方跟着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洗澡的地方一起转移了,她们为了躲人都去山上的深潭那边了吗……”

说的众人……咦~了一下,将这个话题默默转移。

一番你问我答之后,王栓子已经无话可说,大家再翻过来瞧瞧面前这桩所谓的寡妇偷情,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可是要沉塘的狠话已经放出去了,再收回来有些不合适啊。

于是,村民们就目光转向了张家族老,让有了些许悔意却没人给他递梯子的老头……倍感压力。

村里的人既然对冯寡妇沉塘的事儿失去了兴趣,他也不能自己上手,硬把人往河沟里按吧。

那这事儿该咋办呢?

就在这张家的族老就此沉默的时候,案发现场第一目击证人邵满囤,又往村长的所在凑了一分,贴在老村长与众位老人的耳边,说出了自己的一点小小的建议。

“村长爷爷,俺跟着俺爹打济城经过的时候,曾被那些做的义务普及的学生们拉着去听过普法课呢。”

“听城里的先生们说……咱们不能……不能滥用私刑……”

“先生还说,以往那些规矩大多都是陋习,若是把人给弄死了,就是杀人犯。”

“若被城里的捕快们……哦,不对,现在应该叫警察老爷们知道了,那咱们一村的人岂不是都要去吃牢饭?”

“俺还听那些先生们讲,村里若是有人犯了错,尽可将人送到警察局里头的。”

“村长爷爷,你说,咱们将他们三个人送到警察局咋样?”

这话说的天真,张氏族老却抓了机会,赶忙将话茬接了过来。

“你这个娃子,还是见得少。”

“可不是啥罪名都能往警察局塞的。”

“你把这仨人给弄到城里的警局,那咱们丘村的脸面……可就全丢光了。”

“你说我也是老糊涂了,现如今都是新政府了,可不是不能动用私刑了。”

“我看不如这样吧。”

“既然不能按照旧规矩那般弄死他们,那咱们就按新规矩来。”

“现如今,不是流行拿钱抵罪的规矩吗?”

“不要这冯寡妇的命,让她净身出户,再让她娘家拿出一笔钱来,将她给赎回自家的村子。”

“以后是死是活,就跟俺们张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至于这张灯官……作为主犯……也不能姑息。”

“到底该怎么判,就大家伙一起商量一下吧?!!”

说到这里,张氏族老就将眼神转到了老村长的身上。

这事儿若不能办利索了,那就要上升成事关整村荣誉的大事儿了。

可是平日间总是装聋作哑的老村长,却不想这般简单的如了张家族老的意。

他也不承话茬儿,反倒将身子转向了王家族人的所在。

只开口说了几句话,就将全村人的注意力给转到了这边。

“听说,你王家有两个小子,在初老爷的商队里接到了一个活?”

被问及的人是王家现如今的族长,也是丘村三大姓中……最年轻的一位。

这位壮硕的汉子,在回村接任族长之前,曾在济城的谢家镖局当过镖师,身上有一把子力气,在道上也认识几个朋友。

在回村之后,他就为王氏宗族调教出来了几个不错的小伙子,送到镖局中,也算是接了他的班了。

之所以老村长会知晓他们与初家的这桩买卖,那是因为……将谢家镖局推荐给初老爷的,正是他这个与初家有些亲戚关系的村长。

听到村长在这个时候问话,王猛也不瞒着。

他主动往场上一站,就将他族下的小子接到的这个活……给众人大概的说了一下。

待到村民们将这件事儿听完,眼睛都亮了。

真是一个好趟子。

初家在年前要走的这一趟镖,是往关东去的。

之所以走的急,那是因为在东三省内,有初老爷买的黑土良田。

地上种的是上好的大米。

每年秋收的时候,初家的粮商行都会将庄子上的产出,运出一部分来,直供给京津城内的大户,剩下的少许,则会运回到鲁东地区,以供应这里的粮食铺子。

只是,现在这个世道不太平。

初老爷花钱雇过去垦荒的农夫们,还没进到初家农庄的所在,就遇了好几次的劫。

胡子,响马,再加上不知道是哪股匪类的冲击,竟将原本征召的百来十个人,冲的是一干二净。

等到了庄子后,能干活的人十不存一。

只能干瞪着眼瞧着大片的良田,无法开垦。

眼瞧着第二天的春种又要开始,就必须招更多的人过去啊!

在东三省那旮沓的地界,田边十里不见一人,从本地自招怕是没戏了。

这还是要从山东拉人过去。

经了上一次的教训,初家负责这事儿的人就谨慎许多。

他将这第二次征过来的农户人家,跟商队中去东三省收药材皮毛的商队给并在了一处。

管事的也不敢省那几个护镖的钱,除了请平日惯用的兴盛镖局的师傅之外,还托人问了一下济城内另一家稍有名气,谢家镖局的行情。

因着老村长与王家人的关系,初家的商行管事就寻到了王猛。

在一番交谈之后,就定下了谢家镖局在初家商行中保的首镖。

所以,听完内里,村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可算是能把将张灯官这个祸事头子,给塞到东北那荒无人烟的地方去。

毕竟,能应下了去关外垦荒的农户,皆是走投无路身无长物的穷人。

只有到了那边,才能搏出一条活路,

他们只需要埋头垦地,为东家白干上五年,再之后,那些地就成了他们自家所有,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归宿。

总比在这个无地可种的山东省内……饿死的强。

再加上,被初老爷纠集在一处,往东北进发,这可比那些独身闯关东的人强多了。

他们拖家带口,能有豪绅商队的保护,这一路上不但安全……还能避免不少麻烦。

他们自是走的甘心踏实。

第十五章 议毕

当然了,初家的商队也没那么单纯。这群往关东而去人当中……有那心甘情愿跟随而去的,自然就有那不甘愿却不得不去的人。

这一小部分人,是犯了大错的苦役,与签了死契的劳工。

他们要去的地儿……也与那些垦荒的农人们不同。

镖局的人会护送着商行先到锦城,放下那些垦荒的农人去吉辽农庄,之后,再将这最后一批人押送到荒无人烟的黑龙江老林场。

在那里,有一家属于初家的木材行,在那个老林子里的伐木的人,就如同黑煤窑的矿工一样,都是往死里驱使死了也不心疼的那种。

所以,他们若是往这类人里添上一个,初家的管事不但不会怪罪,反倒会喜笑颜开,夸奖两句。

毕竟,这一路上危险重重,但凡出点意外,就会折损人手。

队伍中多上一人,就相当于少一个损耗,管事怎会嫌弃。

商讨到这里,众人是纷纷点头,予以认可。

可听到处理结果的张灯官……就慌了。

他原想着自己最差也就是是被逐出宗族罢了。

谁成想……到了最后,自己竟然成为了三人里最凄惨的一个。

他这个在村中称王称霸了多年的男人,怎么会甘心束手就擒?

张灯官悄悄的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期跪着而有些酸楚的腿脚,趁着压着他的头张驴子侧耳听那边动静的时候,一蹬腿,朝着村人相对疏松的方向冲了过去。

“不好!”

张驴子虚晃着抓了一把,却是晚了一步,抓了个空。

这张灯官真是拼了命,不过一瞬……就冲出去了两三米。

眼瞧逃跑有望,他还恨恨的想到:等我逃出生天,你们这一村的人,谁都别想跑……

睡成想,下一步落下时,他的脚底下竟冒出来了一双破的补丁摞补丁的鞋子……

照着他的左右脚间……一插……

‘噗通!’

张灯官就摔了一个狗啃泥。

“嗷!!”

双手被捆无法支撑的张灯官,在脸平摔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扭头看向了那个绊倒他的人。

“啊!!”

“邵满囤!又是你小子!”

“你给我等着!等着,看我不弄死你!!”

听着张灯官的咆哮,邵满囤却不再躲藏,被村人们决定好了命运的他,已经无法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

邵满囤反倒是跟着赶过来的张驴子说到:“哥,这个张灯官咋那么凶呢?”

“你说,今天晚上他会不会跑出来,直接跑到俺家,把俺给杀了呢?”

“俺爹俺娘都不在了,俺可怕啊……”

听得张驴子正义感倍增,锤锤胸脯保证道:“别怕啊,邵满囤,今晚上俺会将他拴死在柴房里!”

“俺给他身上捆上三道,把门口再上个链条,除非从外面把房子给点着,否则,他张灯官他一辈子也跑不出。”

听到这个应承,邵满囤面上全是欣喜,朝着张驴子道谢,脸上都挂上了几滴泪花:“谢谢哥,真的谢谢你。”

“你跟村长他们都是好人,是给俺们的村除了一害啊!!”

“哪怕不能跟张灯官要回他夏日里从俺家‘借走’的二十斤苞谷,秋日里从俺家院子中顺去的几味中药,前几日抢走的三十几个大子儿……俺都没有怨言了。”

“只要他能离村里人远远的,俺就权当是……破财免灾了。”

听邵满囤这么一说,将张灯官的脚都捆起来的张驴子,就楞了一下。

是啊,张灯官的人是送走了,可他曾经偷过的,抢过的财务,可咋处理呢?

想到这里的村民们,特自觉的……将眼神又转向了族老的所在。

这让老村长,不得不再一次的站了出来,开口说到:

“咳咳,邵家的小子说的挺好,也算是给我们提了一个醒……”

“这个赔偿应该怎么算呢?我跟大家简单说说哈。

咱们把张灯官送到初家劳工队里,就能跟初家林场的人要上一笔‘务工费’。”

“再加上张灯官自家还有的两间屋,屋内总剩些余财……”

“待到明日,将他送走了之后,我就带着几个人去他家里清点一下财物。”

“尽量将大家的损失给补齐了。”

“若是算到最后,他家实在是没多少钱,那就先从村里最困难也是受灾最严重的几户人家开始补起。”

听到这里,大家伙是一阵骚动,老村长咳嗽了一声,将众人有异议的声音压下,冷笑着将视线转向了骚动的最厉害的张家氏族的所在,呵斥到:“咋了?不满?”

“张灯官在咱们村子里招猫逗狗的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吧?”

“俺带着村里人商议他犯的那些事情的时候,你们张家的人是怎么说的?”

“你们说……那是娃娃还小,他做的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儿,都是乡里乡亲的,让我不要上纲上线。”

“是啊,他张灯官一个二十啷当岁的汉子,可真是小呢。”

“你们要包庇着他,还不是因为你们张家人在某些事上……还要撺掇着这个混子冲锋陷阵呢。”

“等到真要清算他的时候,你们又想起来公平不公平的问题了?”

“这些被张灯官欺负的最惨的几户人,哪一家不是老弱病残,哪一家不是独门单姓?

张家人摸着良心寻思一下,你们哪来的脸去跟这些人去抢那点好处!”

这番话说的狠,将许多没法敞亮出来的事儿撕掳了开来,让张家那些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的人,又讪讪的退了回去。

一时间,广场上,静悄悄一片。

却被一道清脆少年音,打破了愈发尴尬的氛围。

“呜呜呜……村长,你对俺们真好,你是丘村最好的村长了!”

“村长!俺代表赵婆婆和钱婆婆几人谢谢您了!”

“谢谢您替俺们这些孤寡户说话。”

“难怪当年俺爹娘选了丘村来安家呢。是他们的眼光好,知道这里有个好村长。”

说完,邵满囤朝着村长连连鞠躬,连带着那些被他提及了姓名的独门头子们,也是一脸的感激。

听得老村长的面皮一阵抽搐……

他觉得吧,他也许从没真正的认清过这位……见了他就低着头装腼腆的……邱家‘老实’孩子。

难道是,逆境让人迅速成长?

可这成长的速度有些过快了啊。

第十六章 翌日

就在老村长为这邵家的小子感慨的时候,那已经被决定好了命运的一男一女……就被王家的人给麻溜的扯了下去。

广场内空旷下来,无人在意的王栓子更显了眼。

大概是瞧到了张灯官最后的结局,他是真的怕了。

这位也曾是村中一霸的人物,十分无助,带着些许恳求,看向了自己本家的所在。

与张灯官不同,王栓子从不霍霍同一个姓氏的‘自家人’。

王氏族中的人户,若是有个啥事儿,能帮上忙的,他王栓子也就帮上一把。

再加上他永远是跟在张灯官身后的行事,在明面上也不曾主动挑过事端。

与更坏的张灯官对比,大家对王栓子的感官就没那么的差。

所以,在看到了王栓子露出这幅可怜巴巴的表情之后,王家的族长觉得应该替他求上一句:“老村长,能不能看在俺的面子上,饶了王栓子这一回。”

“俺承认,俺们对于他疏于管教了,这小子自小就没了娘,家中的后娘又不是个省心的。”

“他若不再蛮点,怕是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俺也不是为他开脱,错了就是错了,你看这样成不,让王栓子将村里的损失也补上一部分。”

“俺再给他在村外找个活计,前半年的工钱,俺替他领出来,平摊给那些受过欺负的人家。”

“大家伙瞅着这样办成不?”

这王家的族长说的实在,虽是护了人,却不算偏袒。

站在广场上的人有了前面的教训,只是互相瞅瞅之后,也就点头称是了。

既然是定了,又有人作保。

那王栓子今晚上就不用跟张灯官冯寡妇一起,捆进柴房去受那份儿罪了。

只不过,为防止他作妖,他也不能在外边单住了。

他要回他自己家,后娘对他再不好,也要回去住着。

若是他敢中途逃跑,王氏族长说了,就拿这王栓子他家人是问。

这可算是捏住了王栓子的命门。

因为自家几个成员,对他可没多少情意。

为了不让家里跟着遭殃,一定会将他看得死死的。

三人的事儿就算定完,村民们手中的火把也有熄的趋势,再瞅瞅这天,竟已经到了深夜。

老村长挥挥手,赶紧让众人散了开来,各自回家,明日里还有的忙呢。

散开前还不忘让村里人将嘴巴闭紧,毕竟这种有伤风化的事儿,说出去就是整个村子的耻辱。

为了今后村里娃娃们的婚嫁,也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在涉及到共同利益的时候,大家的心都比较齐。

若这当中谁是最高兴的,就非邵满囤莫属了。

他在人前故意僵着一张脸,可顺着小路摸进了自家院子后,将屋门从里边一插,松开捂着嘴的手,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痛快!敢欺负俺邵家的人……就该被赶出村去。”

只是笑着笑着……他再转身看到身后那冷冰冰的屋子,整个人就丧了下来。

“爹……娘……”

“你们瞧,俺长大了,俺连张灯官都能打败了,所以,你们不用再担心俺了呢。”

“俺会好好的活着,活出一个人样,完成爹娘生前曾有的愿望。

给老邵家开枝散叶,买上好大的一片地,顿顿都能吃得上肉。过一个富家老爷的生活。”

“等俺发达了,俺就将爹娘的坟迁回祖坟,也让他们知道,邵丁庄就算是不行船了,也能养活一家子的人。”

说完,邵满囤就在黑暗之中擦了一把糊住了眼睛的泪水。

摸索着,将炕头的土炉子给点了起来。

冰凉的土炕烧了许久,终于有了些热乎气。

邵满囤将自己脱了个精光,蜷在烤的微热的被窝之中,就这么对付了一晚。

直到村中的头遍鸡叫了三遍,才从已经凉了下来的炕中钻出,从院中抱了一捆稻草,扎进了好几日不见烟火气的灶台间内。

依然是昨日间放火用的那个火折子,被邵满囤呼呼两下,吹了个通红,引燃了灶台间的稻草,将土台子上的锅给燃热了起来。

就着锅底还没沾上油腥的功夫……邵满囤抄起手边的葫芦瓢,将灶台边的大缸盖给打了开来。

经了一晚上的低温,他昨日清晨刚汲满的一缸水,已冻上了厚厚一层灰白的冰碴。

唉,邵满囤轻叹了一口气,抬起手中的厚瓢,朝着冰面上砸去。

“噹!噹噹……咔嚓……”

雪白的冰碴被瓢沿儿砸了个漫天飞舞,两三下,就那藏在冰壳中为数不多的冰水给砸了出来。

‘哗啦啦……’

两三瓢带着冰片儿的井水被浇进大锅里,一股子冷热交替后所激发出来的白雾,在邵满囤的眼前弥漫了开来。

看着灶台口中的稻草已经烧到了最旺,邵满囤就将自己捡回来的枯枝,夹杂上劈砍的整整齐齐的干柴火塞进了火苗之中。

趁着锅中的水还不曾热到冒泡,他站起身来,朝着灶台间角落处堆放的两只麻口袋的方向走去。

那是家中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细粮。

自打爹娘双双病倒了之后,邵满囤就再也不曾沾过一点。

本着让爹娘吃口好的说不定这病会奇迹般的转好的心思,邵满囤小小的年纪愣是将那个馋劲儿给忍了下来。

可到了现在,家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就算他节省了,也不知道应该给谁吃了。

咽了口唾沫,邵满囤将小口袋上扎着的麻绳解了下来,露出了其中金灿灿的苞谷面儿。

他将袋子中扣着的小木碗拿起,舀了小半碗,在碗口即将被全部的擎起来的时候,再一抖手,又将其中的大半给抖落回了……原本的口袋中。

看着只铺满了一个碗底儿的苞米面,邵满囤犹豫了一会,又将另外一个更小的口袋给打了开来。

当中是一捧比苞谷面更金灿的粟米面,就着同样的一个碗,邵满囤又舀上来了一个碗底儿。

到了这个时候,邵满囤才满足收手,端着碗放在灶台边儿上,这个时候,锅中的水正好开始冒了点白气儿了。

哎呦,手底下要麻利点,可不能浪费柴火啊。

第十七章 妥当

邵满囤赶忙将一早就拎进灶台间的木盆端了过来,两瓢的水舀进盆子里,剩下一瓢的水……则是闷了灶口,在锅中慢慢的热着,等到开了锅备用。

等待的这个时间差里,邵满囤就可以好好的拾掇一下自己了。

因着昨日刚上了药,他连身上沾染的泥巴都不敢清洗。

这对于很爱干净的邵满囤来说,别提多难受了。

等他用手巾沾着热水将自己身上简单擦拭了一遍,那锅中剩下的并不算太多的水,就开始咕嘟嘟的冒起了泡泡。

邵满囤将棉衣仔细的裹好,用手指将那一小碗儿用冷水泡过的混合面糊糊搅拌了一下,将里边多余的水分给避了出去,碗底一掀,将糊糊扣到了锅中。

他把一把足有碗口大小的长柄勺子探了进去,照着顺时针的方向,搅拌了开来。

一时间,灿灿如秋日油菜花般的粟米粒加苞谷粒,像夏日的花儿一样在水中散了开来。

把无色无味的白水,变成了又香又黄的面粥。

‘嚓啦,嚓啦……’

随着搅拌,高温激发出来的水淀粉,增加了粥水的粘度,在长柄勺子上带上了好看的拉粘。

一股谷物独有的香……在这个不算大的灶台间内弥漫了开来。

惹得几天都不曾好好吃饭的邵满囤,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再等等……还不是起锅的时候。

等到原本畅通无阻的水状的混合物,就变成了厚墩墩,黏糊糊的状态时。

邵满囤才将灶台的火口给扣了起来。

“嘶……真香啊!”

这是真心的感慨。

这一满碗的面糊,对于邵满囤来说是难得的美味了。

他将锅底刮干净,把大海碗放在了灶间居中的那张小圆桌上,从房梁吊着的篮子中掏出来一个瓷罐子,一个黑硬的窝窝,挨样摆好后,就双手合十,拜了拜贴在小桌对面墙上的灶台爷,随后,就将这黑硬的窝窝,掰成几块,逐一的泡进了滚烫的粥水之中。

这就是邵满囤近日里吃过的最好的一顿早饭了。

家中的细粮他何曾舍得如此的吃法?

若不是因为他昨天取得的那场胜利,彻底的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节俭的邵满囤,是决计不会糟践家中仅存的粮食的。

这一顿饭,他吃的缓慢而满足。

当邵满囤吃饱喝足再将厨房中收拾干净了,这天也大亮了。

“是时候了啊!”

出了灶间,邵满囤跺了跺脚,适应了下屋外的温差,一缩脖子,朝着村长家的方向滑去。

为啥是滑呢?

因着昨日的事儿,这不算宽的乡间小路就被村人们来来回回的踩了几遍,原本能没到脚脖子的雪……也成了坑坑洼洼的冰层子。

要真踏实着走,不过迈上两三步,前去的方向就不受脚底板控制了。

滑不怕,这可难不倒邵满囤。

他玩心骤起,一个单脚后蹬,掌握平衡,出溜……滑了出去。

待到他赶到老村长家门口的时候,就成了这几家追讨财务的孤寡户中……来的最早的一家。

村长加那开了半人宽缝子的院落中,养了条大黄狗,见到邵满囤这个陌生人站在门前,就汪汪汪的叫了起来。

引得村长家的媳妇,将院门打开来,探头瞧道:

“这是邵家的小子?”

“嗯,婶子好,俺来找村长爷爷的。”邵满囤规矩回礼。

一句话,这媳妇就知道邵满囤来干嘛了。

她将半扇门打开,把将人往里边让:“邵家的,早起吃没?若是没吃,进来就和点?”

邵满囤哪里爱占这种便宜,他拍拍自己的肚子,瓮声瓮气的将婶子的好意给拒了。

“婶儿,别忙活,俺吃饱了才过来的。家里是困难,可俺都这麽大的人了,寻点吃的能力还是有的。”

“俺不进去了,就在外边溜达下,等着人都来齐了再进去。”

说完,邵满囤反倒是退后了几步,将村长家的院门给让了开来。

看得那村长家的大媳妇,一阵的心疼。

这孩子咋那么懂事儿呢,哪像村里旁的傻小子一般,有点好事儿就要沾上来的。

越是这样,这媳妇越要让邵满囤进来喝口水。

这两厢僵持着的时候,这院里内边和院外头就都有了动静。

老村长套了一件毛皮外翻的夹夹,从屋里走了出来……

其他两家的孤寡户也到了院外。

两方人一碰头,寒暄几句,由着村长引着头,朝着张灯官那两间土坯房走去。

路上气氛不错,仗着年龄小,邵满囤还主动的走到老村长身侧,凑过去低声询了一句:“村长爷,那人押走了没?”

引得老村长深看了一眼,将双手往身后一背,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你王叔一早就带着几个小子出发了,算着时候,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商行那头了。”

“邵家的娃子,莫要担心,这张灯官怕是一辈子都不敢回来了。”

得到了准信儿,邵满囤是彻底的放下心来,他慢上一步,心满意足的跟在老村长后面,朝着目的地走去。

……

与此同时,初家商行的门口,一派热火朝天。

脚夫行的苦力们,将一袋袋的济城土产往平板大车上抗去。

被聘来的两家镖局,一家在队伍前头与此行的大管事商谈行程细节,另外一家则是在一车一车的盘着需要他们押送的货物。

毕竟,他们碰到的押镖合同谈的是一个样,真走起来的时候,压的货又是另外一个样子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他们这些做保镖行当的人,也就练就了事后追加和部分免责的本事。

到底是初家的商行,做生意的口碑就是好。

苦力们都忙活完了,雇农们也集合在一处,镖局清点完了人和货,跟合同上订的不差上一二。

就冲这份儿省心,这两家走趟活的镖头都很的满意。

他们细细的查了自己的行头与装备,将代表着各家脸面的镖旗……依次的插在了商队的货车之侧。

这个时候,只等着雇主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启程,直奔目的地而去。

第十八章 汇报

“等,等会儿!”

队伍的尾巴处传来了一声吆喝,,随后就被七八个人追了过来。

瞧着这一行人捆着一个,压着一个的架势,那商队中打头的管事与谢家镖局的镖头赶忙赶了过去。

……

“这就是你昨晚儿特意过来说的要加的俩人?”

那管事的眯起眼睛,上下的打量了一番,很是满意的笑了起来:“真是结实的‘牲口’。”

“这体格,去了林场也能撑上一年半载的呢。”

“咋就不是两个人都送去呢?”管事相当遗憾:“要知道,今年的北平城可是有不少的商号,都跟咱们商行定了五十年以上的水曲柳。

这林场的活太苦,熬死的人又多,现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呢。”

说这话的时候,管事的眼神就像是见了鸡的黄鼠狼,让那个处罚相对轻一些的王栓子……吓得打了一个冷颤,如同一个鹌鹑一般,缩成了一团。

“啧……这小胆子……”

管事的摇摇头,朝着王家的两个小子招了招手,指了下商队之中看起来最为糟糕的那一群人之后,就不再关注这两个插队的人员了。

他只需要派个身边人过来登记,再将这两个人头的账目报到总账的上面,就无旁事儿了。

算起来,这也算是他的业绩,只不过这业绩有些忒小,看不得他的眼中罢了。

得了准信,王家的两个实习的镖师就将张灯官拉到了那群精气神都带着丧的苦力队伍中,待到他们站定,就从队伍排头,走过来一个工头模样的人。

帮着王家镖师解开了张灯官腿上捆着的粗疏麻绳,换上了一根旧时衙门里惯用的链锁。

锁链不算粗,两腿间的距离却卡的正好。

让犯人能正常的迈步,却无法大跨步的奔跑。

待到上了这个枷锁之后,对方就对张灯官手上或是嘴巴上堵着的东西不在意了。

在这重重的看管之下,苦力队中没几个人能够成功的逃跑的。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不少是因为活不下去冲着初家给的高工钱而自卖自身的工人。

他们就是这位工头的天然眼线,队伍里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够报到他的耳中。

这边的交接就算完毕了。做好了万全准备的商行,带着这洋洋洒洒百十多人的务工,劳工的队伍,在镖行启镖的号子声中,缓缓的移动了起来。

“承启!初家商行大趟一行,陆行八百,水行四百。”

“四面会友,八方平安!”

“合~~~~吾!”

前面的合拖的是又长又飘,后边的吾骤然就拔高了三度。

号子喊完,没有报两家镖局的江湖名号。

懂行的人就明白了,因着这趟陆运与水运混合着走,又是横跨了三个省份,两个大城的长时大趟子,故而此趟走的是安全为上的仁义镖。

混的就是两家镖局的牌面,以及道上朋友们的帮衬。

至于真碰到那不讲道理,敢来下手碰碰的绿林,那他们这些人手也不是吃素的。

等到队伍走出城门,两家镖行才将镖号吼了出来,由骑在马上的兴盛镖局开了头,四个人骑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率先踏上平坦的官道,也是他们陆运的第一段……济城往聊城的这百多里路程。

至于后边的骡马车行,则是行的缓一些,就着步行的农人以及劳工,走走停停。

待到这多口子的人都出得城门,得了大管事吩咐的小店员,就跟商行中的驻守的店长说了一声,扣上带着遮耳的狗皮帽子,往初家大院的所在跑了过去。

进得外院,禀明了负商事物的官家,引到了账房,才将这两人给补到了此趟商贸的人头添利之中。

因着院落中快到年节的缘故,偌大的账房屋子中,只有这一大桩,又急又寸的生意没有结算清楚。

故而几个闲的无事的管事们就着这件事儿就问了几句。

结果,就听到了初家别院旁边不远处的丘村的这么一件……闲事。

这人吧,甭管做多大的买卖。

对于男女之事都有着莫名的八卦之情。

更何况这是明晃晃的艳事儿,虽被当事儿的人给遮掩了三分,但是这些人精们,谁还没几个在附近村的亲戚呢。

就算是丘村的村长下了死命令,总有那一两耳朵的会传出来。

“张灯官?”

这件事儿的关键人是张灯官,这个熟悉的名字……就引起了一个管事的注意。

这管事是昨日里领着邵满囤过来平账的管事之一。他曾得了大管事多关照邵满囤的提点,觉得有必要把这事跟大管事的汇报一下。

虽说这是件无足轻重的事儿,但趁着这个机会,也能拉近一下……他与大管家的关系不是。

于是,这管事的将此事儿的来由从头细细的捋了一遍,出得门外,寻了一个家就在丘村的短工阴晦的问了几句,转过头,抿着嘴,就入了内院。

往前进得两道门,是管事们常居的议事厅。

依照初家惯例,每日晌午,是各路管事们前来跟初家老爷汇报的时段。

只不过年节前夕,管事们都放了假,只留大管事的留守,与家中的老爷少爷碰碰。

所以,大管事的瞧见还有人过来,就有些奇怪,他朝着这位小辈招了招手,询问起他此行何事。

这前来汇报管事的是个口齿伶俐的,两三句,就将这一件小事儿给复述了个清楚,引得那大管家沉吟了片刻,挥挥手让他暂且退下了。

大厅再次恢复到空荡荡的模样。

老管事瞧了一下侧角处的落地挂钟,就朝着厅外的方向拍了几下巴掌。

几个早就等在侧面小门后的丫鬟们,拎着黄澄澄的大茶壶就迈进了厅内。

先走向厅正中央的主桌,掀开期间的盖碗,就将早就备好的大枣茶沏了开来。

水至七分满,之后就收手。

那丫鬟退到左侧后错一个位置的方桌,又掀开了另外一盏茶碗的茶盖。

与此同时,跟在她身后,手中只拿一棉布方巾的小丫鬟,则跟了上去。

将主桌上溅射出来的几个小水点儿,给干净利落的给抹平了。

第十九章 谈及

待到这一系列的工作做完,两名茶水房的丫鬟刚刚退出厅内,那正厅后门通向内院的帘子就被人给打了开来。

排头的是初家的老爷。

初开鹏,他穿了一套绸缎马褂三件套,内里是靛蓝的长袍,印元宝福字儿,绣云纹缠边儿,外罩一宝银色的对襟马家,全素的底色,只滚了金丝绣线所走的纹路。

下着一深黑色的长袍,带着点两面丝线的内织,将原本内塞了棉花略显厚重的袍子平添了三分的贵气。

这身打扮,对于现如今的人来说,略现隆重,就算是出门办事儿,或是去一场重要的宴席也是说的过去的。

但是对于注重规矩,极为律己的初家老爷来说,这也只不过是家居的常服罢了。

这不,他对襟的扣子上还夹了自己最喜欢的表链子,在与厅内的大座钟对上了点数之后,这才施施然的坐在了自己的正座之上。

直到初家老爷坐定,他刚进来的那道门的帘子也没给放下来。

按说仆役这般迟钝的反应,在初家的内院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可是在这个屋子内,无论是说了算的初老爷还是忠心的大管家,竟是没人对此置喙,只是平静的各做各的事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待到这初家的老爷,掀开了泡的刚刚好的茶碗盖,吹开上边附着的一两根茶叶小片,轻咗了一口的时候,一个与初老爷差不多身量的身影,这才急匆匆的跨过门槛,迈进了厅内。

“哎!今年真是碰上了寒冬了!这天气,让生意难做啊!”

话音落下,这人也在那左侧下手的位置坐了下来。

至于那个迟迟不见得放下的帘子,却是在这个时候悄然的垂了下来。

安安静静的,别提多么的利索了。

这人坐定了,老管家只是轻抬眼皮瞧了一下,就依然保持着默然的状态,没有主家发话,他是决计不会先说一句的。

只是这来人,实在是与老爷太过于相像了。

也难怪老爷会对这位稍微偏爱一些。

又是初家的长子嫡孙,就连他瞧着,也仿佛是见到了二十年前的老爷一般,让人怀念。

这来人正是初家的大少爷,初邵军。

双十有二的年纪,已经将初家在东镇的药铺生意给接了过来,经营的也算是有些声色。

他虽然与初老爷的模样像了七成,却着实要比他的父亲松快一些。

现如今在家中的缘故,他也只穿了一米灰色的斜襟长袍,袖口处留了纯白的绢面留白,一头略有些长的头发朝着脑后梳起,上面抹了无色无味的上海牌的头油膏子,熨帖的不见一根碎发翘起。

看着不像是南来北往的生意人,倒像在学堂中授课的先生。

只不过这人一开口,那股子铜钱的味道却是怎么都掩不住了。

“父亲,我跟您说,这群济城的大户们也太不讲究了。”

“年关将至,这才开口到铺子上要胶。”

“一开口,就是三方,四方的量。”

“若是旁的药材,再珍贵这存货也能从旁的药铺上寻摸个七八。”

“可是谁不知道,这东城的驴胶,只有咱们初家这独一份儿呢。”

“这要想熬出好胶,非现杀的新鲜驴皮不可。”

“驴子太小不成,驴子太老也不成。”

“就算正好能碰上几头好的,那也需要三日活水的浸泡,工坊中的师父一时都不得闲着,全天盯着,才放泡出好皮。”

“至于剩下的熬,您还不清楚?将一整张的皮子熬干净了,每个十五六天是做不到的。”

“至于后边的工艺,那是一道比一道繁琐,他们倒是好,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想着拿最新鲜的头锅阿胶?”

“那是做梦!”

“就算是药王爷爷来了,也伺候不了这些老少爷们。”

“牵扯的我蹲在铺面上,跟那些家中的大管事们打了多少的机锋,这才将大头的货给补了个七八,剩下个小尾巴,就让铺子上的人盯着吧。”

“我说爹,咱们初家药铺铺的也够多了,是不是应该定个规矩,别搞得像是卖药的欠了买药人的一般。”

这段话着实不短,被初邵军如同爆豆一般的一口气给说了出来。

得到的回应却是屋内两位中老年男子的一致的沉默。

初家的老爷压根不搭理自家儿子这半是诉苦,半是炫耀的埋怨,反倒是转向了管家的所在,淡淡的来了一句:“初忠,依着原样,一件件的说来。”

而这位穿着灰色棉袍的大管家则是微微的躬了下身子,开了嗓,将需要汇报的琐事儿,缓缓的说了出来。

一时间,厅内全是老管家叙述的分明的琐事儿,竟是没人再去搭理那个急需要人肯定的大少爷的茬儿了。

略显尴尬的初邵军,请咳了一下,转头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手边的茶碗上,想着怎么能用最短的时间将最后一点儿活给对付过去,也好让药铺工坊上的工人们封火放假。

这凉水河旁边的药材铺子中,用的都是下苦力的劳工。

一年到头回不得一趟家,全工坊的人就等着年时的这十几日的假期呢。

他也不愿意拖着,多一日就要多给一份工钱。

与赚那几块胶的钱相比,开着火的工坊才更费钱一些。

初邵军正琢磨着方案呢,却被身前自家老爹突如其来的一阵笑给打断了。

惊的他连那几块大洋的生意都顾不得抠搜了,转脸就朝着那很少失态的老爹所在看了过去。

此时他那亲爹,竟是带了三分的畅快,向大管家询问着什么。

“这么说,还没轮得着咱们的人出手,那小少年就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老管家答的也认真:“是的,这事儿寻了他们村中自己的人。”

“虽说除了一开始提了一下发现这事儿的人是邵家的小子到后来再没多说这人在当中的作用。”

“可是但看这个结果,从中得利最多的,也就他一人罢了。”

“若说这事儿不是他做的,着实是说不通了。”

“从昨个老爷与他闲谈的那一刻时,我就觉得这个小子,着实有一些能耐。”

“看得清形势,放得下身段,抛得下财务,也懂得借势。”

“办事儿时还有些粗疏,只单看他的年龄话,却也不错了。”

对于老管家的话,初家的老爷也是认同的。

这二人自顾自的感叹着,却把初家的大少爷勾的好奇不已。

他将含在口中的茶水一口吞下,趁着话中的间隔就插了进去。

“什么小子?发生了什么趣事儿?也跟我讲讲?”

第二十章 清点

待到老管家将事情的始末又从头重复了一遍的时候,这向来看不上什么人的初邵军也是啧啧称奇。

“我觉得八成就是这小子下的套!可以啊,这村里的泥腿子还能出得这样的人物?

父亲,你见过这个小子,觉得他咋样,是不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

被问及初家的老爷,却是老神在在的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就和着茶碗嘬了一口,才道:“莫要着急。”

“等过完了十五,这人总是要上得门来,补他的工期。”

“他要在初家干近三年的工,这般长的时日,总能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的他瞧着是无足轻重。可纵是庞然大物也有倒在不起眼的小人物手中的时候。”

“咱们看人,用人,不仅要看重这个人的能力,最重要的……还是要看看这个人的人品。”

“若这少年,是个知晓进退,懂得感恩的,那我们帮上他一把,替商行收里罗个人才,也没什么。”

“可若是个养不熟的?哪怕他有着天纵之才,初家也是用不得的。”

“一个人若是能力不够,也只不过是不堪大用罢了,他影响不到旁人。可若是个有手段的还是个翻脸无情的狠人,那咱们却是丁点……都不能给他机会的。”

说完,初家的老爷就将手中的茶碗轻轻的磕在了方桌之上,瞧着自己的大儿子,叹了一口气:“就好比你这样的,若不是我的亲儿子……唉……”

说完,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将手一背,连给初邵军反应时间都无……扭头就朝着厅外的方向走去。

直到初老爷的身影消失在帘子的后边,大少爷初邵军才反应过来,他爹说这话的意思……

他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奔着门那走了两步,转头就朝着老管家诉起了苦:“不是,这,这,我爹这是啥意思啊……”

“这是我亲爹吗!”

是,我是爱钱了一点,可我也是为了自家的生意好不是?

瞧着大少爷被挤兑的够呛,老管家也不发一言。

主家父子俩人之间的官司,岂是他一个下人能掺和的?

完成了汇报的老管家,但笑不语,只是朝着大少爷所在微微拱手,就等着这位少爷发完了牢骚,将他放走呢。

初邵军拿这位不作为的老管家还真是一点辙都没有。

这可是自打他穿开裆裤起,就跟在父亲身边的老人。

哪怕今后,他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从家主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初家全由他打理,将来要仰仗着大管事的地方……还是诸多的。

一个爹,一个爷。

拿谁都没辙的大少爷,认清了事实,只能沮丧的甩了一下袖子,说了一句:“嗨!得了!我还是回工坊里去闻胶皮味道吧……”随后,就头也不回,直奔外院去吩咐车马了。

引得老管家微微一笑,打着侧门出去,去忙活它事儿了。

这场有关于乡间小子邵满囤的讨论,就此结。

对于此,邵满囤却是一无所知。

此时,他跟在老村长的身后,来到了张灯官的门前。

“吱嘎嘎……”

狭小的房门被推开,内里的物件一目了然。

老村长带着三人清点张灯官家的财物。

他们先从屋内的家具摆设,床褥衣衫开始,再加上日用的脸盆毛巾,架子衣柜,拢起来不过才十数件儿的模样。

一有手有脚的光棍汉,过的还没有村中孤寡来的妥帖。

对于这种被人用过的物件儿,很爱几分干净的邵满囤是看不太上的。

他垂手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只瞧着另外两位翻检。

待到潘家的婆婆将那芦苇絮花的大床被褥卷在一起,林家的奶奶将那日用的板凳木盆摞成几层的时候,容得邵满囤挑选的东西,也只剩下一口缺了一个角上嵌的扣锁还有些合不严实的……方形木箱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地道,那两位老婆婆脸上也有些赧赧。

在邵满囤蹲下身来去打量那口箱子的时候,就开口到:“邵家的娃娃,婆婆们这不是占你的便宜哈。”

“实在是……俺们家中想要置办点大件儿的东西……是太不方便了。”

“婆婆年纪大了,别说没俩钱,就算是有钱了,想要将这些大东西搬回家……也不容易的。”

“阿婆呢,也不想占你的便宜。”

“等一会,去了灶台间,那些粮食柴火的,就先紧着你挑?”

两位阿婆的话说完,蹲在地上的邵满囤已经将这个箱子仔细看了一遍。

待到他站起身来,也没表示不满。

他家不缺家具,却真的缺粮。

两位阿婆这么安排,正合他的心意。

所以他的反倒是挺开心的:“谢谢婆婆,俺们家刚平了外边的账,真的是有些困难。”

“若不是能从张灯官这里拿到些补偿,这个年,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过去。”

“婆婆们只要能让俺多拿些粮食,你们将这家里剩下的零碎都拿走了,俺都没有意见。”

“所以,婆婆们给我留着这口箱子,让我用它来装粮食就成。”

说完,邵满囤就将两位婆婆收拾出来的铺盖衣物尽数给抗到了门外的牛车上,将张灯官家的正厅给清了个干净。

收拾到这里,主屋就算搬完了。接下来就轮到厢屋。

位于西侧的这一小间,内里就更加寒酸了。

黑漆漆的小屋子内,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墙边上还歪七扭八的扔着不少灰蒙蒙的东西,乱的竟不知从什么地方收起。

见到这种状况,老村长就只带着邵满囤进去搬抗,让那二位阿婆在不大的篱笆院落之中帮忙清点。

等到他们将这间小屋子的杂物搬出去大半,那两位闲不住的婆婆已经拿着破布条子……将这些东西简单清洗了一遍。

东西去了灰,自然露出了真容。

再这么一瞧,那里边还真是什么都有。

半损毁的锁头,瘸了腿的农具,硕大的腌菜缸子,怎么瞧都像是从村民的家院中顺回来的东西。

大概是张灯官去村里人家偷抢回来,却又卖不出个价钱,也只能锁在了厢房,让它们落灰了。

等到这慢慢的累的多了,连他自己都忘了这些东西的存在了吧。

真令人失望啊。

这屋子里的东西没价值,咱们再往下瞧瞧吧。

第二十一章 都有啥

他们将剩下的零碎搓成了一堆,从院中的大缸中敲了点清水,照着这些灰蒙蒙的东西一浇,残缺的归拢到一处,还能用的上的又挑拣到了另外一处。

看得这两个阿婆都叹了一口气,为这张灯官的身家感到难过了。

忍着嫌弃,本着能多分点东西的心思,这两位阿婆还是将这些邵满囤不太看得上的零碎给分了。

分到现在,只剩下了一处地方。

那就是……小间边上的灶台间。

张灯官家做饭的地方修的竟是比这个偏房还要大些,推开门来,瞅着内里的东西,邵满囤这心总算是踏实了下来。

这张混子再如何的不务正业,也总是要吃饭的。

一个人住的再如何的不讲究,这吃食也是要备好的。

东西不少,大灶的角落堆了半人多高灰蒙蒙的土疙瘩。

仔细一瞧,那是红薯和洋芋混合在一起的食物堆。

只不过,这些东西的来路不明。

那过于多的泥土以及上边带着的半寸多长的秧子,让人觉得,这绝对不是张灯官自家地里的出产。

至于大灶另外一面墙的靠边处,则是打了一口三条横棱的架子。

用几个大面口袋压着称,上边只摆放了零星几个瓶瓶罐罐。

瞧着种类不多,却架不住这罐子的规模及其的大。

若邵满囤家的粗盐是用小瓶子装着的话,这边一个罐子就能抵得上那边十倍的大小。

看完两侧,再瞧中间,张灯官家的灶台间如同普通农人的大锅棚子一样,唯一的一根房梁上也吊了三四个篮子。

在老村长的注视下,瘦高的邵满囤拿起门边的一张半高的凳子踩在上边,就将这篮子给拿了下来。

每一个篮子当中都盛着油纸包着的东西。

邵满囤也不打开,只是将东西取出来,依次的码放在锅灶旁边。

再然后,就是将这房梁的另外一侧,用绳子挂着的一大串儿黑褐色的香肠给解了下来。

这种熏肠在村里不常见,不是本地过年时惯灌的那种肠子。

反倒像是从鲁东地区运贩过来的一种极其硬料的香肠。

这种香肠是用七分的瘦肉加上三分的肥肉,搅合到一起,再加上浓厚的鱼露酱油,喂上重重的盐巴,灌制而成的。

因为在济城附近的受众不多,价格又相对的昂贵,除了经常跑青城,烟城的海货商人外,是没有人会特意去寻这种香肠来吃的。

可邵满囤家本就是从鲁东海边迁到丘村的,他是吃过这种东西的。

所以他将这足有七八根半臂长的香肠从梁上拿下来后,那眼神就没舍得从上边拔下来。

“满囤,来……”

一声张罗拉回了邵满囤的思绪。

在他够梁上的东西时,两位阿婆也将地下的零碎给归置到了一处。

那三个百十来斤的大口袋,还等着他们打开来瞧呢。

老村长用烟袋锅子敲敲锅沿儿催促道:

“还愣着干嘛?”

“昨个就当着大家伙的面都说过了,这张灯官家的东西全都归了你们三户的,这话都撂出去了,那收拾出来的东西,是多是少就全都是你们的造化了。”

“你们也不用不好意思拿。咱们村里的人虽然都有些小心思,但是这有坏心眼却着实不多。”

“让你们分……你们就收着。”

“只要你们三不往外嚷嚷,谁又能知到你们今天到底分到了点啥?”

“还是说……你们信不过俺这个村长?俺是个能往外说的人吗?”

说到这,老村长不耐跟这群有些黏糊的娘们儿们再混在一处,拔脚就往灶间外边走去,边走还边说到:“你们先分着吧,我去抽袋烟去。”

“等到烟抽完了,咱们就走人!”

瞧着老村长一点都不犹豫的离开,两位阿婆不由的就松了口气。

不是她们两个人多想。在这个村里她们可只有一个人过活的。

若是漏了风声,有谁起了歹心,这些粮食怕就是她们催命的符。

邵满囤赞成两位婆婆的谨慎,等到老村长离开,他将门虚掩一下,才让两位婆婆将那三个口袋给打开。

待到这口袋一开,这三个人竟异口同声的‘嘶’了一下。

这坑蒙拐骗,偷抢打砸的混子,还真有些家底儿啊!

那三个口袋里装的都是值钱的粮食,一袋是豆粒谷碴,两袋是精磨细粮。

只不过,这些细粮看着有些奇怪呢。

其中一个口袋是苞谷面,小米面,豌豆面,以及一些黑麦面混合在一起的麦面组合。

而另外一个口袋里装的则是平常人家都舍不得吃的大米,薏米和糯米的米粒混合。

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混在一起了,让人怎么挑?

到了最后,他们只能拿出一个瓷碗,按照一人一碗的粮食,也不拘什么品种了,才将这两口袋的东西给分了个干净。

因着在前面大屋中占了邵满囤的便宜,这两位婆婆就将那一整袋豆粒谷碴具都分给了邵满囤。

邵满囤不嫌弃。

他为了给爹娘筹措药费,已经将今年收下来的秋粮尽数卖去。

家中的存粮马上就要见了底儿。

去初家上工拿钱还要等小半个月的光景。

现在,只要是能往肚子里填的东西,他都不嫌弃。

让他收着,他就安然的收着呗。

见到邵满囤拿着谷碴还挺高兴,这两位阿婆总算是安了心,也对这个素来在村子中不露头的小子产生了几分好感。

不说旁的,就这份不计较的大气,也值得她们多看顾些。

依然是将粮食扛上车,剩下的就是那些精细食材的瓜分。

在精细物里量最大的就是香肠与油纸包。

因着邵满囤对于这种香肠的过度渴望,让两位婆婆在分配时就给邵满囤多填了一根。

至于那油纸包里的东西?

是村里人都不常见的糕点。

第二十二章 横财

其中两包是蒸的有些粗疏的红枣糕和黄米面糖糕,剩下最小的一方,则是章镇有名的点心铺子‘北来香’家的绿豆糕。

三种都是好克化的点心,原本很是适合老人家吃的,可到了这个时候,两位阿婆却是一块都不多占,仔仔细细的将这些细致的糕点清点一下,给平分了。

看得邵满囤有些感动,他也不多拿,只是主动的将墙边上的洋芋红薯给分开三分,还将塞在红薯堆后差点被他们漏过的几颗大白菜……从拐角的地方扛了出来,挑出最大的几颗,给抗在了两位阿婆的行李旁边。

看得站在灶台外抽烟的老村长不由的点点头。

这虽是个外姓的独门户,却是个心性不错的娃娃。

以后若是家中有个事儿的,他帮衬一下,也是可的。

到了这个时候,张灯官家的抄家分产正式结束了。

至于他家的外院……

像张灯官这种游手好闲的混子,院子中垒的鸡棚,猪棚,那都是给人做做样子的,怎有那心思去伺候牲口。

至于屋后堆得柴火,不等村长开口,邵满囤就拍着胸脯应承下来:“若是婆婆们信得过我,我这几天扛着柴担,一点点的给你们送家去。”

“冬天雪刚停,正是最冷的时候,村里路上还结了一层薄冰,婆婆们若是滑了一跤,这个年怕是不用过了。”

不过两句话就打消了阿婆们自己干活的热情,一个两个的,就将邵满囤的好意给承了下来。

“行吧,咱们返程!”

一句话几人踏上了归家的路。

……

拉着大车的牛正值壮年,只是绕着村外走了一圈,在晌午饭点的时候,就将所有人分到的家伙事儿给放下了。

最后走到的一家自然是邵满囤家,老村长婉拒了邵家小子留饭的好意,坐在牛车的前横杠上,嘬着旱烟就回去了。

去村里最困难的人家中蹭饭,这事儿他没脸干出来。

待到老村长连带着他的牛车都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的时候,邵满囤赶紧就将自家的门给掩了起来。

转过身,他连那些精贵的人点心都顾不上,竟是直奔着那口破破烂烂的木头箱子而去。

“咔嚓!”

箱子口闭合的不算结实,邵满囤只轻轻一掀,整个盖儿就被打了开来。

一股子霉气从中间喷出,箱子当中空空荡荡的,仿佛在嘲笑留了这口箱子的邵满囤那愚蠢的善良。

可是这个孩子,却是一点都不嫌弃,他将露了黄木岔子的内盖仔细的抚了一把,就用手指沿着盖沿儿的边儿缝,就从头捋了起来。

待到邵满囤摸到这正对着锁扣的位置时,却是轻轻的顿了一下,他将手指改成了手指甲,逐渐发力,将那个位置的木板子往内里戳去。

这块看起来像是实木的板子,竟然特别的脆弱。

邵满囤这种不留长指甲的手,也只不过两三下,就把板子给扣出了一个窟窿。

“噗!”

这箱子的盖儿竟然是个中空的,不算厚的盖顶位置,竟然还做了一个夹层。

邵满囤眯起眼睛,映着当午的阳光往窟窿口中一瞧,就看到了那当中藏了一个油纸包。

他用两根指头一夹,一抽,就将这个藏得隐蔽的东西给拖了出来。

“啪!”

“砰砰……”

邵满囤颠了一下。

油纸包儿包的很紧实,从外面只能看到银钱的轮廓,却听不到半分的响动。

光这么瞅着,是瞧不清其中的价值的,邵满囤也是干脆,刺啦一下,就将这纸包从中间撕了开来。

“铛啷啷……”

五枚钱币掉落在箱子盖儿上,在看到它们的成色了后,邵满囤就舒了一口气。

为了这口可能有藏货也可能没有藏货的箱子……而放弃了大件所有权的决定,邵满囤是作对了。

因为这五枚银灿灿的硬币的面额不小。

足有三元三角。

三个足两的民国三年的银元,一枚二角一枚一角面额的角子,是邵满囤冒险取舍后的最大收获。

这些银钱,一下子就将邵满囤的身家提高到了平账前的大致水准。

这张灯官真是鸡贼啊,他被村民们捆了一晚上,愣是没用钱为自己赎个方便。

他大概还做着什么返乡后,将箱子偷摸抢回来的美梦。

难道张灯官就不怕旁人将这口箱子给当成废柴给劈砍了吗?

想到这里,邵满囤却是面色一凌,眉头跟着就皱了起来。

除非,这张灯官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会想尽办法用最短的时间回返到村中。

并且用强硬的手段将他的财务给拿回来。

情况有些不对啊。

张灯官有什么办法能逃回来?

邵满囤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什么应对的法子。

要不?拿着这些银钱去找村长?

先不说村长有没有办法,但是这钱,肯定就要与他无关了。

依着邵满囤对于村长的了解,老村长好像对于张灯官的后续处理是挺有信心的。

要不,自己就相信对方一次?

毕竟他对于初家商队中的运粮,押送,以及人口的买卖完全的不了解啊。

若是张灯官真能从这群人的手中逃出来,哪怕他现在去告知了老村长,合着这村户人家的力量,怕是也拦不住一个疯狂报复的张灯官。

敌在暗我在明,事情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啊。

想太多了,反倒平添忧愁。

邵满囤瞧着面前几块大洋,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就变得坚定了起来。

富贵险中求,有了这个钱,他就能过个好年。

大不了他将这钱先花个痛快,剩下的再藏起来,纵是那张灯官能逃回来,他也可以梗着脖子,跟对方来个死不认账!

既下了决心,邵满囤也不含糊。

他将几个大钱用纸原装了回来,将自家土炕上的席一掀,顺着这边沿处一块稍发红砖头的所在一扣,就将这块土砖给扣了下来。

砖块后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孔洞,邵满囤顺着洞边儿一推,就将这几块整块的银元塞了进去,又将抽出来的砖头按了回去,抚去炕面上因为抽拉而产生的浮土,仿佛啥也没做过一般的,将席子,褥子原盖了回去。

第二十三章 父母之爱

这是他娘还在的时候,往家中藏钱的地方。

往年收成不错的时候,里边曾经塞进去过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

只不过等到家里遭了事儿,那洞口就空了起来。

如今他往里边填几个压底儿生财的银元,权当为了讨一个好彩头吧。

将一切都收拾利落之后,邵满囤这肚子又咕噜噜的抗了议。

十六岁的大小伙子,正是抽条的时候,个头蹭蹭的上,肚子中却没几分油水,可不就做点事儿就饿得慌吗。

不过今天,托张灯官的福,邵满囤总算是可以吃顿饱饭了。

六腑抗议的邵满囤,赶紧翻身下炕,将刚分到的吃食,一袋袋的往灶台处搬抗。

搬的路上没忍住,他还往自己口里填了两块平日间不多见的绿豆糕。

那冻的有些冰牙的绿豆面点心,在邵满囤口里慢慢融化开来,一层干厚的绿豆粉外加略有粗粝的白糖粒儿,就着口水四处蔓延。

小火翻炒过的绿豆面里带着点植物油的清香,当中再掺和着难得的白糖,味道别提多甜蜜了。

就连豆糕外扑着的乳白色的豆粉,也是用旺火烘过得,略有些干,却也让人连口水都舍不得咽,唯恐将这腻人的甜……给冲淡了。

好吃!

若不是这种细致的点心经不起放,就算这大冷天,也只能放上半个月的话,他邵满囤是怎么都舍不得立刻拿来吃的,必是会留下来,招待客人。

但转念再一想,他一个刚去了父母的孤儿,按照规矩,在今年过年的时候,他是不能去旁人家拜年的。

同样的,别人也不会来他家。

他屯着这些个好东西,也送不出去啊。

思索到这,邵满囤动作慢了几分。

孤零零的一个人过年,那这年还算是年吗?

‘吸溜……’

一个大老爷们,咋能哭嘞……

邵满囤抹了一把因为难受而激出来的鼻涕,埋头将最后一袋粮食给搬到了灶台间。

没人来就没人来!

你已经是邵家的顶梁柱了。

坚强起来,认真的度过自己过的第一个新年吧。

擦擦泪,为了转移注意力,邵满囤说干就干。

做饭的小棚收拾好了,让俺们瞧瞧做点啥去填饱肚子。

他照四周一瞧,就看到了窗边儿那方填了水底儿的平盘,就从当中把那快要蔫了的蒜苗给剪了下来。

后又在柜子的最上层,掏出一小罐白花花的猪油,放在一旁备用。

捡起几块堆在角落中的洋芋,抽出一条刚分到的香肠,晌午的菜谱就出来了。

蒸小半截肠子,冷下来后可以做小碟香肠冷切。

再用荤油加辣椒蒜苗,炒上两三个大洋芋切成的丝儿,这就是一盘酸辣土豆丝。

然后用那掺和了不知道多少种的杂粮,焖上一小锅的杂粮饭。

饭菜就齐全了!

他能吃上一顿好的了。

光是想想,邵满囤就干劲十足。

正在他忙活着收拾材料的时候,还在家中的辣酱罐子后,发现了一个他以前没瞧见过的瓦罐。

这罐子是干嘛的?

难道是爹娘去之前做的吃的?

放到现在,不会坏了吧?

邵满囤赶忙将这个封了口的罐子打开,一股扑鼻的清香从罐子中传出,让捧着罐子的邵满囤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是大半罐子的麦芽粉呀。

是制作他最爱吃的芽糖的材料。

爹娘什么时候偷偷做了这个?

哪怕是最后的光景,他们也没忘了要为他这个小子做上一口甜嘴的吃食?

邵满囤的双眼再次渐渐模糊……

因为对于两个病人来说……光是让把发芽的麦子用小石碾子一点点的给碾成粉……就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邵满囤无法想象,到了最后,只能躺在床上的爹娘是用何种的方式去完成这个费力的工作的。

邵满囤的喉咙哽的生疼,流到唇边的泪水让他吞咽了一下口水。

也许,他的爹娘在闭眼的时候,还在遗憾呢,最后的工序,熬糖,他们已经无法完成了。

“嘶……”

锅里的水开了……

顾不得再流泪,邵满囤用手将脸拭干净,把大锅中盛出来的热水往一旁的瓷碗中倒,先将这罐子偶然发现的麦芽粉给放在了一旁。

火候到了……邵满囤先将熏肠用菜刀片成层层,平铺在了一个粗陶的小碗中央,又瞧了下一旁小炉子上蒸着的杂粮米饭的吃水程度,瞧到内里已经蒸到了厚粥的程度后,就在这不大的蒸锅上增了一个箅子,把盛着熏肠的小碗给放了上去。

‘卡啦’

做完这一切,再把蒸锅上的木头盖子盖严,这锅饭熟之前,都不用管了。

这套流程做完,大锅的锅底也烧了一个通红,雾腾腾的白烟从内里腾起,是时候放上猪油,滑滑锅了。

转身过来的邵满囤,从油罐中舀了小半勺乳黄色粘稠的油脂,朝着锅内轻轻的一抖,啪,布丁一般的猪油……就被甩在了锅底。

不过刚与铁锅沾上,这一团汤圆大小的油脂就遇到了自己的克星。

瞧着极其油腻的脂肪团,在遇到了骤然升起的高温后,竟变成了清透如水一般的荤油。

动物脂肪所散发出来的浓厚的香气,在整个灶台间内弥漫。

让好久没吃过肉的邵满囤抽了两下鼻子,在锅内的油花花……噼里啪啦的溅开时,就将案板上的白葱段儿,噌的一下推到了锅中。

“刺啦!”

一铲一翻,葱油的味道融入到了油香之中,。

“刺啦!”

再接着翻上一回,那白葱葱的段子,就变成了焦香金黄。

“辣椒,辣椒……”

几段挂在房上的小红灯笼被分离成了小段,跟着一铲子也落尽了锅中。

热油将辛辣迅速的激发出来,惹得味觉的大家庭之中又多了一份强力的援助。

待到主料土豆丝,辅料青蒜苗都下到了锅中,这满室的气味中,融合了多重的香。

盐巴不需许多,醋料却需要充足,再加上一点从老家海边带过来的内陆极其稀少的干海肠粉与海带上的白色结晶的混合调料,这顿又酸又辣又鲜香的土豆丝,就可以出炉了。

用大浅碗盛好了,端上小桌,一旁他先前晾好的水就冷到了五六十的温度。

邵满囤掀开那个盛放了麦芽粉的罐子,将这温水缓缓的搅合进去,把所有的麦芽粉都浸泡润泽得当了,才将这罐子封住,抱到那间家中唯一烧了炕的屋子。

用棉絮将罐子裹个严实,让罐子中的麦芽粉就可以慢慢的完成自我发酵。

在发酵的几个时辰中,邵满囤可以去吃上一口热乎的饱饭,顺便让累了一上午的身体舒缓舒缓。

第二十四章 办年货

这时候的小炉子上,平板的木头锅盖的两边,呲呲呲的……喷着带着米香肉香的热气。

算算时候,锅中的饭与肠必也是熟了。

掀锅,提碗,吹着被香肠碗沿儿烫的有些发红的手指,将那充满了能量的,浸染了肉香的杂粮饭盛个满满……

就可以进行一次,暖了胃又暖了心的午餐了。

“真幸福啊,以后,每一天都会这么幸福下去的。”

这自语一般的话说完,邵满囤就再也顾不得旁的,埋着头,大口的扒着饭。

杂七杂八的杂粮饭总是能给人无限的惊喜,软糯与坚韧,在高温的催化之下,把所有的口感变成了最为和谐的乐章。

一片滴着肉油,带着五香粉的重口的香肠,配着它独独缺的酸与辣味道的土豆,就完成了人生百味中最后的融合。

这一顿吃的过瘾,让用饭的人在这个凌冽的冬日,愣是吃出了一头的薄汗。

让本就火力壮的年轻人,在收拾碗筷的时候,就将外面套着的大袄子给解了开来。

只去忙完了手头所有的活,再瞧着日头,时日竟过了足有一个时辰。

是时候去炕头瞧瞧了。

邵满囤来到炕边儿,打开封住的大罐盖子,斜着往内里一瞧,那些原本还挺坚挺的麦芽粉,竟是缩水了大半,蔫儿哒哒的,渗出了许多浆水。

他伸出手指,在水层的表面轻轻的沾了一下,伸进嘴中一尝,一股子清甜的味道就浮现了出来。

“差不离了!”

邵满囤将盖放在一边,转身就将准备好的纱布给拿了出来,篦出罐子中的渣滓,只将剩余的甜水盛好,给搬到了灶台间中。

剩下的就是慢工出细活的熬了。

待到这日头往地平线过去凑的时候,邵满囤手中额糖,已经凝固成了一坨。

他抓着两头,如同拉抻面团一般,将这个如同橡皮筋儿一般有劲儿的麦芽糖奋力的朝两边拉开,在软糖与空气充分的接触之后,又迅速的攒合到一起,咕叽咕叽的揉动几下,就这么反复的拉拽再融合了起来。

做到最后,每一层糖中都沾染了晶莹剔透的泡泡,纵是邵满囤的气力也要拉不动的时候,这一块长条厚方的黄糖,就算是完成了拉制的过程。

趁着这股子半凝不凝的热乎气,邵满囤敞着领子就将糖方给抗到了屋外。

内热的温度这么一激,这糖方的表面一下子就浮现出了一层白雾。

不过刚给搁置在院落的架子上,这方糖就已经冻上了一层冰霜。

从外敲击,里边还有些软塌。

邵满囤也不走,只是时不时的上去摸摸这方糖的温度。

待到糖与手心的温度差不离的时候,他就从腰间早就别着准备的切刀给抽了出来,噹噹噹的,将这一大方糖给切成了两手长,双指宽的糖条。

二十三,糖瓜粘中的糖瓜条,这就算是做好了。

邵满囤不敢耽搁太长时间,将架子底下早就准备好的笸箩抽出来,将分好的糖条仔仔细细的码放在一起,抄着底儿,给送到了灶台间内。

这种好东西,他可不敢随便的放在架子上。

需得用以平底的篮子装好,用厚封的布盖上,再用很难撕开的油纸裹满,带着草绳儿,捆得严实。

如此保存下来,才能踏实的放上一个冬天,在初春的温度泛上来的时候能吃完,就绝对不会坏了。

做完这一切,邵满囤心满意足。

他收拾完了拉糖的家伙事儿,将午头就闷在锅里的剩饭又扒拉了出来,把剩下的全都清扫利索,之后,又就着收拾干净的大锅烧了满满一锅的开水。

这个时候的小棚子里还带着烧火的热乎劲儿,正好给了邵满囤清洗自己的时机。

他将大锅水仔细的分到两个早就盛好了冷水的木桶中,为自己兑出了勉强洗上一个囫囵的洗澡水。

几日来的疲惫与尘土,在单调的水花声中渐渐的被冲淡。

水面上浮起一层污垢,身上的皮外伤已经有了痊愈的迹象,而屋内清洗的少年,才露出了原本的颜色。

少年的身体很瘦,却因为这一天的饱饭,焕发了勃勃生机。

原本灰的如同泥猴的皮肤,褪去了外壳,露出了金秋小麦一般的外貌。

他的面容长得有些嶙峋,并不是现如今最受人尊崇的富态容貌,却因为那双亮的惊人,清的透彻的眼睛,而平添了几分少年人的锐气蓬勃,为他整体的形象多增了几分峥嵘傲气。

邵满囤并不清楚自己的‘好瞧’,他将短而杂的湿发随意的擦拭了一下,就将这桶里还算温和的水,顺着棚子外边自家挖出来的下水道中倾了过去。

再换上了干净的衣裤,扒着门边瞧着这些水顺着坑道拐了几个弯儿,流进了自家已经不剩什么的菜地之后,他这才将所有的门户关掩了起来,一出溜,钻进了烧的微微燥的暖炕中,闭上眼进入到梦想。

接下来的日子,邵满囤过的是忙碌而充实。

一个冷清异常的新年,却是在他不停的为自己找活干的过程中……充实了起来。

腊月二十四那一日,搬过来三年,不曾大扫过的三间土坯的家,被邵满囤从里到外的清扫了个干净。

腊月二十五,他独身一人去了章镇年前最后一次大集,割了二斤猪肉,要了一方豆腐,添置了一斤海盐,一斤白糖,加小包的调料几封,又瞧着大米与粗磨两遍的黑面着实的新鲜,一咬牙又各添了十斤。

见到兜里还有几个多余的铜板,他又抓了一扎粉条,三两捧葵花籽这般磨牙的东西。

走到卖火烛黄纸的摊位,还特意切了两方糙黄纸,一扎粗黄香。

东面瞧瞧,西面买买,待到这些买完了,手中的一块银元也不曾花完。

一角二分一斤的猪肉,只需要六分的大米与五分的黑麦,让骤然多了一笔巨款的邵满囤能有更多的选择。

待到他将身后的背篓塞的满满当当,连缝隙处都插不进去东西了之后,这才扛着东西,满满的往村里回返。

第二十五章 闲话

东西真多啊,邵满囤走的不算很快。

不过半里路的功夫,村落里也参加了这次大集的村民们……就陆陆续续的在返程的小路上汇聚。

邵满囤孤身一人,可他背上的篓子特大,大家自然就瞧见了这个几日前刚引动了全村的少年人。

稍微沉稳些的村民,不过只瞧上一眼,也就自走自的。

可总那种平日里喜欢串门,撩闲,打听旁人八卦的村人,对这个平日间没见过出头的少年……充满了兴趣。

这不,就有个与村长有些亲的婶子,前几日正好走了趟娘家,没赶上这‘精彩’的事情。

就算是她回来后立马就搞清楚了始末,可未曾亲身经历的遗憾,却让这婶子挠心抓肺,难受的紧。

今个可巧了,让她碰到了举报这事儿的正主。

她可不得把人拦住,好好问个清楚?

“邵小子!来,来婶子这儿,咱们说两句话!”

背对着这群老娘们的邵满囤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再转身的时候,脸上却是挂上了憨纯的笑容:“婶儿,叫俺呢?啥事儿?”

这婶子大概也知道在道上讨论村中的丑事儿有些不合适,她左右瞧瞧,确认没有外村的人之后,就将邵满囤给扯进了她们这一堆老婶子的当中,继而说道:“你给婶儿说说,你当时是咋发现那冯寡妇跟张灯官有一腿的嘞?”

“除了冯寡妇外,还有没有旁的男人,摸过她家的门儿啊?”

这婶子,冯寡妇都给压回娘家了,她咋还问。

那冯家若是个门风森严的,怕是刚接回去,就能给冯寡妇押进井里按死,若是个疼姑娘的,怕也只能忙慌的找个不知根底的人家,匆忙的远嫁了。

总归这冯寡妇等同于没了家人。

冯寡妇都这样了,你咋还惦记着她曾经跟谁搞在一起呢?

实在是懒得应付这位婶子的邵满囤将嘴一咧,就故作认真的思索了片刻,继而憨笑道:“被婶子这么一提醒,俺好像记起来了呢。”

“俺记得,就在前不久,俺初九叔,也去摸过冯寡妇的门嘞……”

说完这话,邵满囤就赶忙往前提了几步,将双脚倒腾的快一些,迅速的甩开了这位老婶子所在的队伍。

搞得这个婶子,当场就愣住了。

她难以置信的瞪着双眼,死死的盯着邵满囤,眼珠子惊的滴流圆,连微凸的眼眶都快兜不住它了。

“噗,唉呀妈呀,这真的假的啊!”

邵满囤口中的初九叔,可不就是这位婶子的丈夫吗?

周围几个跟她耍的好的女人,立马就七嘴八舌的凑过来:“哎呀花儿啊,这邵小子说的对不,你家那口子也跟……”

“咯咯咯,花儿,别担心啊,冯寡妇已经被村长给赶跑了,你家那口子再也惦记不了了哈……”

跟这魏花儿混在一起的婶子们哪有个善茬呢。

话语间听着是宽慰,实则全是幸灾乐祸。

气的这初九家的脸红脖子粗,刚打算撸胳膊将邵满囤给拽回来呢,却看到前面那个走的愈发快的小子,拉着长音儿就将这最后一句给补上去了。

“婶子,你脸咋那么难看,俺没说瞎话啊!俺初九叔不是村里的瓦匠吗?”

“俺亲眼看见冯寡妇家的屋角儿塌了,去找的初九叔干活啊?”

“这不还是张家人托人喊的叔去办的啊?”

“难道?哦……哦!我知道了,婶子是是不是误会了初九叔不干正事儿了啊。

这就不是我说你了婶子,你咋地连你的男人都不相信呢。”

“初九叔那般的好人,还给俺家上了次瓦顶呢,也没要俺一个铜子儿,这么好的一个人……你咋能这么想俺初九叔呢。”

说完,邵满囤还叹口气,摇摇头,仿佛很替初九这个汉子难过一般的,径直朝着那条回自家的小路上一转,如同一阵风一般的,跑没影了。

却只留下这名为魏花儿的婶子,嘴角抽抽,眼珠发红,一张脸直接变了紫。

“噗呲!”

周围有人没忍住笑了。

就是这个笑让魏婶子反应过来了。她抓不住那个邵满囤的小辫子,可她却不能放过就在她周边的人啊。

几位婶子瞧着情况不妙,讪笑着准备退开的时候,却被这魏花儿一把抓住,不依不饶的撕扯了开来。

“来来来,都说说,啥叫俺家的男人管不住腿儿?”

“你们咋那么龌龊呢!是不是等着看笑话呢……”

一时间,这原本还和和美美的一群瞬间就扯了起来,再也顾不上就只是路过的邵满囤了。

“呼呼,成功逃脱!”

跑回了家中的邵满囤,是一身大汗。

他一入院子,就赶紧将门给掩了起来。

“呼,太吓人了。”

得亏自己不常与这些村人们来往,若是再熟悉上几分,他哪里还有那么容易去脱身啊。

既不是那爱交际的人,那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活上吧。

缓过神来的邵满囤像只辛勤的地鼠,把篓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给摘了出来。

过了二十五磨豆腐已经有三日许,明日就是把面发的二十八,也是时候拿出两三块的糖瓜,摆在灶王爷的挂画前面,求得这位旺家旺户的神仙,能在回天上叙职的时候,也为他老邵家说点甜话了。

等到拜完了灶王爷,就应该做二十八的把面发了。

与前面那些小活相比,这是一个大工程。

邵满囤掏出从集市买回来的二磨黑面,往当中兑了三分之一的黄米面之后,才用温水给调和起来。

他一面揉面,一面盘算着时日。

大年二十八了,初家商队走到哪了呢?

算算时间,初家的商队应该早上了聊城的商船,顺着漕运码头,入了从隋唐起就使用的京杭主航道。待到北平城运河分岔口时,则选东北路径,进怀柔河道,顺着小分叉直至抵达到秦岛码头,才下得商船转为陆路。

这其中,初家镇至聊城码头只需要一天。

水运航道的时间,不好说……

它其中要途径几个大的补给点……

德州,沧州与天津卫。

邵满囤最初以为,这张灯官会在入聊城航运码头的时候,找机会逃跑,返回村子来归拢自己的财务的。

可是这一晃都过去五日了,也不见村里有丝毫的动静。

越是风平浪静,邵满囤这心里就越不踏实,他将醒好的面团扣在缸里,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他起了一个大早,先往老村长那走了一趟。

他去寻了一下初家商队的进展情况,在确认了并没传来啥不利的消息之后,就表达了他对于村长予以他这么多帮助的感谢。

第二十六章 谢礼

来拜访的邵满囤自然不会空这手。

多亏了张灯官留下的大洋,让他能大大方方的将昨日在大集中买的炒货零嘴,以及黄米面压得又薄又脆,胶东孩子们最喜欢吃的煎饼给送到村长的家里。

这种既没有糖有没有盐巴的零食,吃的就是那一口香。

又添上相当果腹的功能,着实很受乡间孩子的喜爱。

对于村长这样的大家庭而言,孩子诞生的数量自然不言而喻。

就算是最为挑剔的村长婆婆,在接过了邵满囤递过去的一方压沉的煎饼之后,脸上也带上了笑容,惹得本想做到一个公平公正的老村长,也无法端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了。

所以,在邵满囤表达出了自己的担忧之后,这位很有些主意的老村长,反倒是笑了。

“这事儿也是好办,反正也是年后要通知到村里的,先跟你说了也无妨。”

“初家老爷前些日子曾派人到村里跟俺们商量过,说是他们家的三少爷,过年的时候,要回乡里住一段时日。”

“这少爷也是个闲不住的,最喜欢舞枪弄棒,若不是初老爷拦的及时,那十几岁的小少爷,怕就会直接投了军了。”

“这不,为了磨一下小少爷的性子,怕他过年的时候偷着跑掉,那初家的老爷就想出来了一个主意,他打算组个民团,挂在三少爷的名下,权当配他耍上一耍。”

“到时候,他看到组个军队那又是要训,又是要操的,着实麻烦,个人的口粮,配备的装备又处处要钱,怕是直接就打破了从军的念头,规规矩矩的从了家里的安排,是学商科也好,是学医科也罢,总不会去做那掉脑袋的营生了。”

“咱们村跟初家沾着点亲,离得又贴切,自然也要出多一份力气。”

“我选了十几个壮实的汉子,都是家中人口多,又没几亩地的门户。”

“农忙之前,跟着三少爷操练操练,拿点饷银,也能哄得这小少爷开心一下。总也算是尽了乡党的义务不是?”

“所以啊,邵家的小子你莫怕,若是寻得张灯官回返的踪迹了,你只需要往村里跑,保管你安全无疑。”

“爷肯定带着大家伙,给你帮忙!”

听到这些,邵满囤才算是踏实了几分。

他装出一副柔软胆小的样子,十分无害的笑笑,表达出了足够的感谢了之后,就往他要去的第二处地方走去。

那就是距离村人们住的有些远的阿婆的所在。

这两位孤寡的老人,与村中现存的各户虽然有亲,却是极其的遥远。

两个人又身无长物,就算是过继嗣子,也每人稀罕。

只能顾得上自个温饱的女人,哪里值当旁人盯得上的价值呢。

正是因为她们清楚怕是要独居一辈子了,这才将房子凑的近一些,彼此间也能有个照应。

去了一家就等同于去了另外一家的邵满囤,绕村子一个大圈,才来到了距离小土丘不远的两位阿婆的屋子。

原只是好心的要提醒她们一句,夜晚入睡前一定要顶好房门罢了,却被就在灶台间,敞着门,捞腌菜的阿婆给挡了个正着。

“满囤来了啊,正好,你不过来瞧阿婆,阿婆过两天也是要去你家的呢。”

听得邵满囤还挺奇怪,他啥时候与这两位阿婆有过深交了呢?

谁成想,就在他愣神的空档,在灶台里边和面的钱婆婆,却是在围裙上擦了一把手,回到屋里,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就多出来了一个布包。

“来!”她照着邵满囤招招手,一边念叨着一边展开了包袱皮内的东西:“过来试试,合脚不!”

“俺们两个老人过的不宽裕,但是做双鞋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包袱皮里包了两双鞋子,一套不知大小的贴身穿的内衣,除了鞋面是素黑的之外,其他入眼的皆是花里胡哨。

走进了一瞧的邵满囤就明白了。

这是用碎布条块拼凑起来的褂子。

两位婆婆平日间肯定没少接针线活来贴补家用,也不知道攒了多长时间的碎布,这才凑成了一身材质一样的里衣。

由着这一份感动,邵满囤竟是忘记了推辞,被钱婆婆这瘦小的妇人压了一下,就着房檐下一张矮小的条凳就坐了下来。

他脚上的鞋子湿漉漉的,鞋面大脚趾的所在还十分可耻的破了一个洞口。

当中芦花做的絮子,悄蔫蔫的冒了一个头,虽没完全的撑破,却也挡不住冷风呼呼的往里边透去。

既然要试鞋子,就要将收口的夹絮鞋褪下来,可瞧着足有三四个洞的袜子,邵满囤拿着新鞋子却是犹豫着不想往里边套脚。

“咋,咋不试试呢?”

钱婆婆老奇怪了,这鞋子还没套呢,就嫌弃不合脚了?

可邵满囤却是吸溜了一下鼻涕,有些犹豫的回到:“袜子不洁净,怕沾染了新鞋子呢。”

听得站在院里捞出来两个疙瘩头的潘婆婆嘎嘎的乐了:“你这孩子,又不是啥值钱的东西,这在大集上,两三个大字儿就能制办上一双单面儿的。”

“俺们又没用好料,夹层不过中等,你自当穿了四个大子儿的鞋子,也就没那么心疼了。”

说的邵满囤一阵的不好意思,赶忙就将鞋子给套了进去。

‘刷拉……’

鞋帮子擦着脚脖子而过,有些弹性的收口,正好就将鞋子卡在了邵满囤的脚上。

换好了鞋子,邵满囤就站了起来,他习惯性的左右踱了两下,发现前脚趾与鞋子的最前端还留了两三毫的距离,走起路来,不带半分的紧致疼痛,实在是合适极了。

因着新鞋子做的极好,他整个脚面就被柔软的布料给裹了起来,温暖极了,惹得邵满囤意犹未尽,就在小院之中溜达了一圈,感叹这两位婆婆的手得有多巧。

婆婆们做的鞋底子纳的极厚,针脚却是细密层叠,将有些硬却十分抗磨的鞋底子,勒的平添了三分柔软厚重。

走了这两步路,邵满囤的脚底板就没感受到过坑洼的乡间土路上……小石子给他带来的扎磨之感。

实在是太喜欢这双鞋了!

邵满囤由衷的道谢:“婆婆,鞋子做的太贴脚了!”

“俺太喜欢了!”

他知晓要做这样的一双鞋该有多费劲,可是有心拒绝那套更费事儿的内衣的他……却总忍不住往那个布包的方向瞧去。

第二十七章 分流

大概是看出了这个小子的想要却不好意思开口的窘迫的模样,这一次两位婆婆一起笑了起来。

“这值当什么呢?不过是多费点功夫罢了。”

“俺们两个做了一辈子的针线,晚上都不用点灯,就能纳出几双鞋底呢。”

“若是你喜欢婆婆们的手艺,可好办了,就多帮俺们做点体力活,全当是抵账吧。”

这个要求对于有一把子力气的邵满囤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

他只是想了一瞬,立马就应了下来:“那成,婆婆,那俺也就不客套了。”

“鞋子,衣服俺都需要,你也知道,俺一个男人能种得地,干得累活,做得吃食,可就是动不得针线。”

“若是婆婆们平日间有啥使力气的活,尽管来俺家喊人。”

“俺都能给办的熨帖,绝对不让婆婆们劳累着。”

“既是这样,这些东西俺就收下了。”

“村里的规矩,俺家这个情况,大年三十就不能出来走动了,免得给旁人家带来晦气。”

“婆婆们年前还有啥活要干,赶紧给俺说说,俺还能帮着做两天。”

本来没这个打算的钱婆婆,潘婆婆,在邵满囤这么说了之后,眼睛就亮了起来。

她们并不是懒怠的娘们,却因为上了岁数,有许多活计干不动了。

若有了邵满囤这个壮劳力,那些需年前收尾的工作,总算是有的干了。

想到这里,她们也没客气,拉着腾出手来的邵满囤就往正屋间走:“正好,来帮大娘扫个顶子,俺们老胳膊老腿的,哪里够得着屋顶。”

“若是还有些气力,就再将盆里盛上的面给糅出来,这活若是让俺们老姐俩来做,等到第二天……这胳膊就抬不起来了。”

婆婆们要做的这些事儿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儿,而人呢一旦有点儿事干着,就不会总是想东想西了。

才不过扫了半边的屋顶,邵满囤就将他脑子中总是警惕着的张灯官的回归的那根弦儿……给抛到了脑后。

其实邵满囤的担忧并没错,在几日前,那张灯官真还就像是邵满囤所想的那般找了机会逃跑。

他逃跑的最好的时机,正是在登船的时候。

……

在聊城的水路运河码头口处,设立了初家商行的一个小型的仓库中转站。

当中常驻有几个商行的记录员,负责登记行内南来北往的货物,并将偶然囤得或者是还不曾交易的货物……安放在这个并不算小的仓库之中。

待到相应的买家或是早就签了合同的代理商、供销商前来提货的时候,再根据单子将早就整理好的货柜打开,让对方将货物提走。

又因为这里是漕运航道上距离济城最近的一个码头,毗邻济城而居的初家商号,有大半的货物都是从这里走的。

故而为了货物的安全,在码头附近初家商行还特意聘请了一支由当地人组成的巡逻队。

巡逻队中小半的成员,转门请的山东绿林响马中的探子担当。

可以这么说,无论是走明路还是走暗路,初家的仓库在当地都是十分的安全的。

所以,这个看似松散实则严密的码头,着实不是一个逃跑的好地方。

但是非本地人的张灯官,他不知道啊。

这商队一入了聊城的地界之后,整个队伍就分割成为了两队。

从压后的谢家镖局中分出来了两个人,是要护着王栓子这行人往聊城的县城而去。

王栓子所在的队伍,都只是签了长工契的工人,其中有一小部分手艺人会被分到初家在这里开的一个手工作坊里上工,剩下的大半则是扔到郊区初家的农垦庄子上,种植大豆高粱,以填补初家粮行中的品种缺漏。

王栓子原本是个混子,哪里有什么手艺,自然是要跟着大部队往郊区的方向赶去。

在这个时候,他才算是与那个曾经的大哥彻底分开了。

两个人毕竟是打小的交情,哪怕这二人曾经互坑了对方,但是在这个时候,王栓子还是表达了自己的不舍:“张哥,俺走了哈!”

“你到了关外后,就好好干啊。”

“初家人仁慈,说不得踏实做两年,主家就给你放了呢?”

“现在的你虽然是赎罪之身,也没了自由,可再不济也能管你的三餐温饱。这人啊只要是活着,就有个见面的时候。”

“你可莫要再逆着初家人的意去犯事儿,落得最后,连个小命都保不住了。”

这王栓子口里的话是为了张灯官好,可这语气……不觉的就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

跟王栓子腻歪了这么多年,张灯官还不了解这个人的尿性?

因着路上表现的相对平和,中途吃饭的时候,看押他的工头就已经将他口中塞着的烂布头……给掏了出来。

工头见到张灯官被拿了塞口布后也只是埋着头吃吃喝喝,也不曾大吵大闹。

待到商队再次上路的时候,也就没再将这塞住口嘴的东西,往这张灯官的嘴里填。

所以,此时听了王栓子那别有用心的劝,张灯官阴森森龇了牙!

“爷,怎么会甘心就被人压到那鸟不拉屎的满洲里?”

“我告诉你王栓子,我不但不会认命,我还要重新杀回那丘村的!”

“把村里曾经得罪我的,全都给收拾了。”

“谁若是动了我家的东西,我不但要双倍拿回来……我还会让他死……”

说到死这个字儿的时候,张灯官的牙呲的白森森的,让瞧过去的王栓子都被

吓了一跳。

这张灯官不会是受得刺激过大,有些疯癫了吧。

瞧那个脸黑的,跟个鬼似的。

最可怕的是他还会说梦话,他这脚上还带着铐着呢,他咋逃跑?

瞧瞧对方那个笃定的表情,王栓子轻摇了下头,脚底下是赶忙往队伍中的小工头的方向凑了一下,咱还是离这个疯子远一点呢,省的他发疯后暴起伤人,再遭了灾。

就在这时……

“许营镇的工人跟上啦!从现在起咱们就脱离开商队了!”

“莫要左顾右看的,掉了队。”

走散了,就莫得工可以开了。

第二十八章 失败

因着这句提醒,原本特别整齐的队伍就有些松散了起来。

几个穿插在前面的管事带着行得快一些的工人,就往岔路上穿插。

大队伍瞧着要乱上一瞬。

而张灯官,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当初他特意的坠在队尾,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趁着王栓子刚转身将两个人聊天的地儿给空出一个当儿的时候,那张灯官是果断的出手了。

“嗯嗯嗯……啊!”

他的双腿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前后腾挪的状态,高速的运摆了起来。

当然了,他认为的那种高速吧,受到了步距的影响后……也只剩下高速的频率罢了。

从张灯官逃窜的那一刻算起,他的那一双腿竟然前后速摆了足有百十来下,所按照一个正常人的腿距来算的话,最少他也冲出去了百米开外,但是,现在的张灯官实际上跑出去了多少米呢?

……

十一……二……二米?

看得那些因为他突然发难而一愣,转而暴怒准备奋起直追的镖师们,那原本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的手就松了下来,直接改捂着胸口嘲了。

“哇哈哈哈!”

“这莫不是个傻子!”

气的那个理论没结合到实际的张灯官,一激动,前脚绊了下后脚,噗通一下,就摔了一个狗啃泥,让那些原本还有些矜持的商队管事们,也跟着一起:“哈哈哈哈!”

嘲的那王栓子用自己都油了边的袄袖子,赶忙就将脸给遮住了。

跟了这样的大哥,莫不是个傻子。

傻大哥放出来的狠话倒很是唬人了,可你这又不是武林高手,带着镣铐还能飞檐走壁了,自己是不是将这个武力尚可的大哥太给当回事儿了啊,咋以前没见着他……这么蠢呢。

就在王栓子为自己曾跟了这样的老大而感到羞愧的时候。

因仇恨支撑他举事的张灯官,却不曾就此放弃。

摔倒了又如何,我还能再爬起来!

我要归村!我要报仇的坚定信念,让他又顽强的爬了起来。

这一次的张灯官,稍长了些脑子。

既然脚腕处绑着的链条让他迈不开腿,那索性就将它们都并上,改成蹦跳前行!

只要自己能蹦到那林子里边,往当中一钻,这事儿没准就成了。

停靠在码头上的船,可不能为了抓他这一个黑苦力,而耽搁了起航的时辰。

他们是不会拿出过多的时间来搜寻他的下落的。

至于那些分往许营镇去的长工?

他们身边只跟了两个工头,负责领队的工头更不敢为了他一个人,放弃整个队伍的监控。

等到商行的人迫不得已上船扬帆,他就寻处隐蔽的地方,将脚上的镣铐给磨下来。

再趁着夜色的掩护,直向丘村杀去。

算算时日,自他离开到归去,正好两日半的功夫,那村里人肯定都以为他已经被压上了船,不再对他有任何的提防。

到时候,哼哼!

改跑为跳的张灯官挑起了嘴角,却被身后传来的更加大的嘲笑声……给吸引了心神。

他们在笑什么?

在笑我逃跑这个姿势?

哼哼!姿势是不好看,但是它蹦的快啊。

大爷我离着那荆棘遍布,枯枝林立的树林儿可不远了。

他们咋还不着急忙慌的追,反倒是在我身后笑呢?

张灯官越想越奇怪,却也越想越得意。

眼瞅着那黑黢黢的林子就在眼前,自由的理想即将得以实现时,他却听到了一道来自于从脑后的……呼啸之音。

“嗡……嗖……”

是什么?

他们扔了暗器?

不好!

只这两个字儿反应在张灯官的脑中,他就眼前一黑,噗通一下,再一次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张灯官无法准备,他那张脸好不容易有了好转的脸……直接就埋进了黄泥地中。

冬天里,地冻的硬啊……

面朝地一磕下去,张灯官差点没缓过劲儿来。

那种抻着劲儿的疼,从下巴往脑仁里边返过去,激的的眼泪鼻涕……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嗷!!!”

……

“啊哈哈哈!”

……

“好!谢家的搅拐,果真名不虚传!”

“谢家功夫果真爽利!”

身后,爆笑的是跟曾跟张灯官聚在一队的苦力,叫好的,则是两家特聘的镖局师父。

至于那根将张灯官利索的收拾掉的武器,也在众人的欢叫声中……咕噜噜的从他的脚脖子底下滚了出来。

这武器骤一瞧像是一条两尺见长的哨棍。

只不过,在哨棍末端,一寸见方的地方,连了一个毫无结对痕迹的把手。

这把谢家镖局中镖师们惯用的武器,实际上却是拐。

是谢家镖师的成名兵器。

行走在外的谢家师傅们,除了腰间配的能见血的钢刀之外,就是这一双山枣木制成的轻拐。

无论是趟场子还是追逃匪,都是特别好用的武器。

为何好用,有两个原因,前者,不至于见血伤了和气,后者,则是跟现在拦住了张灯官这般,可以当成暗器使用。

相当趁手。

刚才那条相当不起眼的红拐就是谢家镖师抛出去的暗器。

只是一个绊倒的招子,却很考验抛出者的手法。

那根短拐正好别在了张灯官脚尖落下后的节点,让他毫无抵抗之力的栽了那个大跟头。

“嘎嘎嘎!”

大家嘲笑够了,也是时候将这个不听话的工人给抓回来了。

都不用旁人吩咐,跟张灯官聚在一堆的那群工人们的工头,只朝着身后一挥,就有好几位工友抄着手……朝着张灯官的所在跑了过去。

待到他们拎张灯官回来的时候,王栓子那队人马还没从岔路上拐完呢。

看得随队离开的王栓子,赶忙缩了一下脖子,老实的像是个鹌鹑。

入了初家人的手中,还想要逃跑?

怕是做梦吧。

而被抓回来的张灯官?

苦工队的工头对他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怜悯。

返队后,张灯官那被撸掉的口巾子再一次的被塞了回去,他的双手更被缠上了一道粗粝的麻绳,身旁还围上来了两个自觉的要看管他的人。

引得往聊城码头上的这一路,没少被他的工友们给嘲讽。

“这年头什么样的人都有!一点感恩之心都没!”

“初家老爷这样心善的人,给了我们这种活不下去的人一口饭吃,还不满足。”

“竟是拿了卖身的钱还想着抵赖逃跑,我啐!”

“合着什么好事儿都让你占去了?”

因着这粗壮的工头着实有几位簇拥,身旁的工友们自然感同身受跟着一起谴责:“就是,俺们虽然是卖了自己的,可是初老爷说了,那边上的工虽然累,却也是实打实的赚钱。”

“若是省着点,总能自赎自身的。”

“你这个汉子,心不好,恶的很呢!”

第二十九章 钱粮帮

听得张灯官那是睚眦欲裂,气的头上都快要冒白烟了。

他是自愿的把自己卖掉的吗?

他是被村里人集体给投出了去的好吧!

不但卖身钱归不到自己的手中,以后他在林场里上工的钱,也全都不属于他自己啊。

不跑?不跑瞪眼等死吗?

因着这几句话,张灯官就将这群阻挠他奔向自由与复仇之路的工友们给恨上了。

你问他为什么不恨那些镖师?

这不是双方武力值之差有些过大了吗……

于是,再也没有了逃跑机会的张灯官就这样被一群人给压上了聊城码头上停靠着的商船。

船队的规模不小,往京城怀柔码头而去的船只共计一十二支。

其中大型存储的商船两支,剩余的皆是中型。

就连船队中的领航载人船的底仓,也能再囤上一二千斤的吃水。

故而这种规模的运航,很是受商队的重视。

初家人在入了码头之后并货物进船的同时,就与在码头漕道边儿上的粮船帮的人接上了头。

这粮船帮自前朝起就十分的兴盛,不确切的说,自从有了漕运航道之后,它们就逐渐的兴盛了起来。

只不过因着这两年的光景不好,前朝灭亡前官运粮草的皇粮漕又被太平天国的人给毁了个七八,故而这粮船帮的生意也跟着冷淡上了几分。

几位帮中的大佬,觉得不能只靠这水路吃饭,拉扯着码头上……闲时抗包做活,忙时提刀抢地的兄弟们,就上了陆。

不过七八年的光景,就在江浙沪一带打出了赫赫的名声,有了更新更赚钱的产业,而那帮会的名称也跟着换成了一个更为简洁也没那么浅白的名称:也就是现在已经有了几分名声的青帮。

等到他们在陆上混的开了,自然也没忘了立帮的根本,循着以往的航路,硬是开了一条民用输送的航线。

将老辈子的七十二个半的码头盛世生生的延续了下来,将自家大大小小的帮口,也在相应的码头上立了起来。

本着漕运生意要做的隐蔽的心思,在水路上走的这群人依然被这些商人买办们成为钱粮帮。

若是想走一趟大生意,到了码头,与这些人打个招呼,塞个孝敬,拜下堂口,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说旁的,在这水上,单只插个镖局与商行的旗子,可是嘛事儿都不抵用的。

更何况,他们起运于聊城,在这条漕运上算是一个正经的全运码头。

直至抵达到天津卫的时候,都需要钱粮帮的保驾护航的。

而这与钱粮帮去打招呼的事儿,也不能只派一个管事的去办。

依着往常的循例,为表对分堂堂主的重视,此行乃是初家大趟子的大管事亲自带队。

他身后跟着两个惯用的学工,手中拎着一方楠木红漆小箱。

箱子上挂一把黄澄澄的挂锁,与之相匹配的钥匙,就捏在大管事的手中。

三人行的匆匆,与码头一侧不过两三间的正厅院子中进入,商谈了半刻的时间,待到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两手空空了。

但是瞧着大管事的脸上,带着些许轻松的笑容,在队伍中等着音信的几位,就散了心中的焦虑。

“那边的人怎么说?”

与周管事配合了大半辈子的吴管事将人给迎进了队伍之中,顺带手的朝着面前的这位就递上了一方灰色的巾子。

被问及的周管事,顺手接了过来,擦了擦头上因走得急冒出来的两三滴汗,出了口气回到:“得了,老爷给的打点很足,年前的时候还特意的给这码头上的几位堂主送了节礼。”

“东西不厚,却在于脸面,那些在道上行走的人,要的就是这份儿心。”

“今儿个我只刚报出了商行的家门,那一主二副的三位堂主就都在厅里见了礼。”

“箱子中的年保费用,他们连瞧都没瞧,只挥手让我们安心的运货,连来往船只的数量,运的是什么东西都不曾问上一句。”

“这趟货物的起手就有了一个好兆头,也不枉我们过年的时候,还要走上这么一遭。”

说完,周管事就手的将毛巾送到了身后的小跟班的手中。

听得吴管事也跟着乐,有心絮叨几句,却也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只凑头与周管事对了一句:“不过是一群苦力,抱团起了势,能得初家老爷的敬,可不要受宠若惊?”

听得周管事赶忙往四周瞧去,见着大家都各忙各的,就赶紧堵了自家老朋友的话题:“谨言!这世道,钱粮帮的势力堪比在一城一池中称王称霸的小军阀了。”

“他们手中有人有刀,头顶上的人都勾上了最有权势的人家。”

“初老爷的家业再如何的大,也没法跟这群人顶着来啊,你这话可莫要在旁人面前说起,没得给主家招祸!”

被周管事差点捂了嘴的吴管事赶忙点点头。

两个人对对眼神,就把这话给放下了。

待到货物全上了舱,这行人又将百十多个农人给拎到了为首的两艘大船上。

那当中空了大半,拉的不是货而是人了。

跟在人前押送的几位镖师,跟着这群人一起下去,待到屋子分派好再上来的时候,就连这些见惯了生死,刀口上寻钱的师傅们也不由的感叹一句初家的仁义。

以前他们也不是没压过人力往北走过。

就算是有船运,那也是一底舱塞上个一二百人,跟个洋行出的沙丁鱼的罐头一样,塞得是满满当当。

可这初家运人的船,船底不但干净不说,还将人给分了好几个隔间。

一隔间中只放二十个人,多了也就不再塞了。

这怕就是商行里准备了两艘大船的原因了。

待到自愿垦荒的农人上完,富裕出来的一格就填了卖身的苦工,剩余的大半儿就去了另外一艘货船。

待到队尾最后几个人,将张灯官如同抗麻袋一般的塞入到隔间的角落时,所有的船的甲板,也都封上了盖子。

按理来说,这操舵的前头就应打着号子起航了。

可上到管事,下到小工,却是没一人提的。

第三十章 年夜饭

一行人只站在甲板上,朝着同一个方向瞧去。

不过一晌,一队穿同样的灰衣短打的人物就朝着这里跑来。

见到于此的商员们也不慌张,只是按着搭板,将船与岸之间的连接固的更定一些。

下一刻,没有招呼,那些人就自动的分成了多组。

两人一组,顺着搭板一点,轻飘飘的上得船上,那在船沿儿边上的船工,才将钩杆儿顺着搭板底下一钩,这船飘飘荡荡的就与岸边分了开来。

待到二人在甲板上站定,松下的边沿卡住锁好,搭板被船工抗到底舱,那二人就往船上主舵操航的船长处去,再将手中一臂长的红幡递到对方的手中,就随意的找一处能下脚的地儿,靠着休息了。

做完了这一串儿,这船都不用初家商行的人提醒,船老大特自然的就扬起了帆。

一艘船离港,一艘船立马跟上,还是同样的操作,直至最后压尾的小艇离开,不多不少,那一队灰衣人二人一船,就跟着走了。

这时候,船的头尾处,都挂上了旗号。

这些旗子当中,数初家商行的最大,却没有钱粮帮的显眼。

没有人觉得这不对,反倒是自这群人上了船后,负责警戒的护卫们……一个两个的都清闲了下来。

他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将前面赶路时提着的心全都放下了。

这水路速度不慢,可也要行个两日。

可不就过了邵满囤当初想着的立刻报复的时间,让这位少年人开始患得患失起来了吗。

只可惜啊,不争气的张灯官没让邵满囤的预想成真。

到了年节头上,忙着蒸干粮的邵满囤也顾不得去想他的事情了。

在那日帮了两位婆婆做完了大活,邵满囤回家之后,也不得闲着。

因为过年的时候,但凡在鲁东地界上生活的百姓,无论是居于东西还是南北,凡是过节,具都要蒸上一锅饽饽的。

山东人对于面食有些讲究。

饽饽的种类很是繁多。

过年时,枣饽饽与莲子饽饽却是怎么都少不了的。

因着这种面食在揉面的时候下力不小,晾在通风处更便于保存,在温度低一点的时日,一次蒸一个大枣饽饽,就能够吃上许久,要比整日开火回回重做的其他米面方便多了。

所以,邵满囤才会多做上几个。

他把面团从昨日就备好的面盆里捞出来,醒了一宿的面,里全都是蜂窝。

邵满囤洗净了手,拿拇指朝下按按,面团里就发出了咕叽咕叽的声音,这表明内里的孔洞比之外边……还要多些。

到了这个时候,面就是醒好了的。

再就着面板上揉的硬硬邦邦,二斤干面下水做的面团,邵满囤只需要两刀交错,就给分成了四半儿。

半斤一个饽饽,这还不算是最大的呢。

拿起一团在手中盘两下,搓成一个椭圆,再就手往上边一托,一个白胖圆鼓鼓的饽饽形可就塑成了。

什么事儿都力求做好的邵满囤围着饽饽团转了一圈,在确认每一个都浑圆饱满没有啥死角了之后,才从身后放着屉布的笸箩里抽出了一根粗棉线。

就着饽饽团的中央用线横竖压了两道,压出来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十字。

瞧着十字中间的那个位置,用手将面团一提,就揪出了一个小指头粗的孔洞,将一直泡在水盆中的自产的金丝枣往中间一塞,就完成了枣饽饽定位置的第一插。

以这第一个枣作为计量的标准,枣核的长短作为揪面孔的距离,邵满囤那双巧手沿着线压出来的痕迹,就一个个的揪了下去。

待到将所有的洞口都用枣子压好了之后。

一个顶了十五个枣子的枣饽饽就算是成型了。

以这个饽饽作为标准,剩下的……做的就更快一些。

待到大锅中的水翻了滚,架起来的箅子上就多了这几个重量级的弟兄。

这不过是第一锅的量,等它们出锅的时候,它们的小弟兄,莲子饽饽也是要跟进去了。

而这蒸莲子的时候,用的面就多了一倍。

因着莲子饽饽拾掇起来特别的简单,邵满囤自然就要多做一些。

家中用来磕莲子的模子样式不少,一多半是邵父还不曾病下的时候,练手的杰作,剩下的几个则是因病没再卖出去的作品。

现如今都被邵满囤拿来用了,无论是当中断了叶片的莲叶满堂,还是鲤鱼少条须子的鲤跃龙门,邵满囤都不嫌弃。

他将这些模子一个个的塞上面团,排排的码好,这才像个顽童一般的,从开头起,将模子一翻,一扣,铛铛铛……一直扣到了最后一个。

带着各种花纹的白胖的面坯子,在案板上咕噜噜翻了一个身儿,有花的那一面正好朝上,像是咧嘴笑的娃娃一般,等待着邵满囤这个制造者的检验。

到了这个时候,邵满囤才显了三分的少年气,他低着头,眯着眼,从头看了遍,也用手从头摸索了个遍,将有些沾粘的边角处按按圆,才抄起手边的竹箅子,一股脑的晾在了上边。

完美收工。

当日的晚上,邵家的炉台旁,就有了麦香的味道。

除了夜里以及明日间要啃的饽饽,其余的全都盖上了屉布,摆在竹制的架子,晾在了屋外的棚檐下。

只需要一宿,这些饽饽们就能变成硬邦邦的冰碴馒头。

若想要吃用的时候,只需要掏出去两个,回大锅上重蒸一遍罢了。

待到春暖花开,雪融鸟鸣,这些干粮要受潮坏掉的时候,也就全数进了邵满囤的肚子,不会被浪费的。

而这就是大年三十前最费劲的工作。

要到除夕夜那一日,手头的活与村里的冷清才算是慢慢的过去。

一些分了家口的人户,要到主家或是长辈的家中吃饭。

几家日子过的相对富绰一些的,还提早崩了几响鞭炮。

就算是最困苦的人家,也调了馅料,包上一顿饺子。

甭管是荤的素的,总算是要过一次热闹的大年。

只有邵满囤一个人,还守在锅边儿上,忙活着自己的菜谱,他用笊篱将薄薄的油锅中的煎萝卜丝丸子捞起来,去填补他那略有些贫瘠的饭桌。

没有人一起过年,也只能用美食来填补孤单所造成的空缺了。

穷有穷的过法,不过两斤猪肉,切上半斤入了白菜豆腐炖粉条,再剁上半斤搅进了萝卜丝韭菜伪装的肉三鲜的饺子馅,剩下的一斤,方方正正,凑合着刚买的白糖,赤浓的酱油,葱白与辛黄参杂的去腥抽汁儿当中,就被炖成了肥腻下饭,一年不见一次的实料红烧肉。

这时候再加上这素的有滋有味的丸子,配上柴干却鲜咸的熏肠,最后再来上一碗儿揉完了饽饽剩下来的碗底儿辅面勾兑成的疙瘩,这四菜一汤的席面,也算是制办成了。

被这些美食环绕着,邵满囤心中那最后一点孤单劲儿都被冲散了。

第三十一章 祭拜

他将餐盘中的菜肴,挨样的取出来一点,盛在一个碗里,端着来到了灶台边儿,摆在了那张新刷不久的灶台爷的面前,双手合十,轻轻的拜了一下。

嘴中小声嘟囔着:“分到我这么穷的人家,真是难为你了,往年爹娘送你的鸡鸭,怕是近两年吃不到了。”

“所以你要多保佑保佑我啊,让我早早的立起来,让你再次吃的满嘴流油!”

说完,邵满囤就摸摸饿得有些凹瘪的肚子,转身就返回到了主屋的饭桌上。

这一晚,软绵好吃还不拉嗓子的莲子饽饽,他吃了三个,配上一碗热乎乎的鸡蛋啰唆白疙瘩汤,就连夜里守岁的冷清也驱了三分。

靠着窗户的邵满囤,是被村中难得的千数响的爆竹给惊醒的。

他靠在那有些粗糙模模糊糊的窗纸上,朝着外面瞧去。

……

“新的一年要努力啊!”

……

这声轻叹,结束了这独自一人的守望,熄灭了因为等待而燃起的火烛。

屋内响起了舒坦的呼吸,烧的微烫的火炕,冬日日光中刚刚晒过的被和,给了这个少年人最需要的温暖,不过一会儿,细又沉的轻鼾,就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新年到了。

……

从今往后,我的肩上就扛起了邵家的大旗。

……

再睁眼,大年初一,晨,卯时。

拜早的鞭炮又放了一阵,惊醒了还没见着日头的头鸡,也惊醒了眼皮子有些发沉的邵满囤。

今儿个本不是他邵满囤出门拜年的日子,可是他还是勉力爬了起来,用巾子沾了点冷水,把自己拾掇个利落。

内里的絮花袄衬没有条件换,可是外边套着的罩子,邵满囤却换了一件新的。

这是早两年他娘做下的大的罩衫,内里带着几个锁扣,方便蹭脏了换洗。

内里的里衣以及脚底下的鞋子自然换上了两位婆婆的手艺,外头再套上一顶山民猎户人家中流出来的狗皮鞣兔毛的……垂耳帽子。

他这一身外出的行头就算是制办齐了。

挺爱干净的邵满囤在临出门前,还在早起盥洗的水盆中映了一下,影影绰绰的瞧着还算齐整,才拔脚去了侧屋。

这屋子原是给客人留的客房,可他家还没认识啥朋友呢,只暂且做了杂物间处理。

原本做了炕现如今当了桌的裸炕面上,摆了一个硕大的篮子,上边盖了一方皂色的补丁凑齐的巾子。

进了这屋,邵满囤就直奔着那挎篮子而去。

搭在臂弯处,再掀开盖布瞧瞧底下,瞅见内里的东西是齐全的,这才压低了帽檐,一弯腰,拱出了屋子。

他也不往人堆聚集的村中央而去,反倒是钻进了差点一把火烧没了的小树林,绕过大路,入了东面的荒地。

在自家那两亩旱地的头上,突兀的冒出来的一包土疙瘩的面前停了下来。

当中立了一木刻的匾碑,写着邵水根与邵谭氏两个人的名字。

这就是邵满囤宁可舍了家中三亩良田也要将这两亩旱地留下来的原因。

他父母的宗族本就不在此地,若要安置,只能暂选自家地边的荒田了。

来到了爹娘坟边的邵满囤也不说话,他用手将墓碑上落着的枯叶拂去,就开始将篮子中的东西一样样的拿了出来,并排在碑前摆了一个仔细。

当中有蒸下的饽饽,烧好的素菜,几个冬日中才得的柿子红果,错落有致,让地下受了香火供奉的人,能觉出来他们所牵挂的地上之人,日子过得着实不错。

为了加深这种印象,邵满囤在码放好了供品之后,就将他特意买的粗香给燃了起来。

三支并排,双手横握,将灰色的盖布暂当跪下的铺垫后,邵满囤才结结实实的擎起香,给自家的爹娘磕了三个响头。

‘砰砰砰!’

冻得结实的黄土地,被邵满囤的额头激起了一层的尘土,之后,他才将粗长的香插入到了墓碑前他特意做出来的香槽之中。

这套祭拜的流程走完,邵满囤终能与家中的人好好的唠唠。

在这个时候,篮子的最底层,剩下的黄草纸,就派上了用场。

蹲坐在地上邵满囤,用它折出来了一个憋瘪的如同小船形状的模型,对着尖尖一角儿掐出一个小口,对着嘴吹口气,噗,一个圆溜溜的小元宝就变了出来。

一旁引了香后就没再用到的火折子,就可以开始点了。

“爹,娘,俺给你们烧点钱花。”

“头七回世的时候,俺没梦到你们呢。”

“俺知道,你们是怕俺会哭鼻子,不敢出现呢。”

“爹,娘,你们怕啥呢,俺现在可是长大成人了呢,老邵家的兴旺可就全靠俺一个人的。”

“俺跟你们说哈,俺不但把家里的欠账给还上了,还找了一份儿特别好的工去上呢。”

“就是当初爹你签下的短工,俺替你接着来。”

“初老爷亲口承诺的,一点都没嫌弃俺。”

“所以啊,爹,娘,你们把这些元宝蜡烛都花了,替自己买一个好人家去投了吧。”

“一定要选那健健康康的父母,来世,怎么也要平平安安的过上一辈子。”

“别像是你们这辈子般,还没享过儿女的福,就提先闭了眼。”

说到这里的邵满囤盯着墓碑上那几个字儿看了半天,突然咧嘴笑了一下:“邵水根,邵谭氏。”

“这几个字可真好看啊,这是镇上代人写信的老秀才给俺写的,俺照着原样刻了下来的。”

“爹,你瞧俺这算不算也是识字儿的人了?”

“你当初嘟囔的几件事儿,俺可都记得呢。”

“买上几亩地,当个小地主,送俺去学堂,能识上几个字,后投到初老爷的手下,去做一个风光的大管事。”

“瞧,这三样,俺已经快要完成两样了呢。”

“所以,你们一定不要太担心!俺可都好着的呢!”

邵满囤一边唠着,这最后一个元宝也被他给丢进了纸灰的堆里。

就在此时,荒地北边挂起了一阵小风,将还没燃尽的纸灰,打着旋的吹到半空之中。

这半是黄半是黑还夹杂着红的灰烬,在空中漫天飞舞开来,如同绚烂绽放过的烟花,只剩下让人惆怅的遗憾。

“爹?娘?是你们吗?”

仰着头看着这些纸片起舞的邵满囤擦了一把眼角。

那些飘落的灰烬入了他已经干涸的眼睛,激出了他已经发誓不再轻易流下的泪水,将他的脸颊冲出了两道滑稽可笑的痕迹,让他的眼睛跟着瞧啊瞧,直到最后一片黑灰落在了地上,碎成了片片。

第三十二章 用工不?

“你们听到了是吗?”

邵满囤笑的开怀。

“那俺就放心了。”

“这里可真冷啊,那,那俺就回去了哈。”

说完这些话的邵满囤又蹲了下来,将案前受了火烛沁染的供品挨样拿出来一点。

饽饽掰了一角,水果拎了一颗,素菜扒了半碗,这才将剩下的碗筷具都放回到了跨篮之中,再捡起地上铺着的粗布,起身就往家的方向回返。

依着家乡的规矩。

供奉过祖宗长辈的东西,是沾染了他们的祝福的好东西。

带回去吃个干净,就能为自己带来好运。

自己跟爹娘一人吃一半,福气自然也是双方都有了满满。

这让再回程的邵满囤,满心的踏实,哪怕他为了避讳在家里一直窝到了正月十五,都不曾影响他的好心情。

毕竟过得十五,他就可以去初家上工,再也不用在这小院之中,对着屋外的枯枝子,絮絮叨叨的诉说着心中的寂寥了。

于是,到了年十六,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过完年,邵满囤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将自己清理的稍微仔细一点。

但他也不曾换上一身新衣,只是将前些日刚下过水的一身补丁衣衫依旧套在身上,往初家的方向行去。

这时候日头还不见得,村中的小路上升的一层白色的雾气,因着冷热交替的,这层雾气也只是浮在脚底,恍若流淌的小溪一般,随着邵满囤的落脚忽而分开,忽而聚拢。

让憋了一个年节的邵满囤,少年心性骤起,他瞧着左右无人,就收敛了几分少年老成,一蹦一跳,踩着这雾就往前行去。

却在走至小路的尽头之时,听得了‘噗嗤’一声笑音。

惊的邵满囤赶忙手脚并拢,竟是同手同脚的往前行了两步。

“哈哈,邵家的小子,你可真有意思!”

这声怎么听着耳熟?

邵满囤再一抬头,就惊喜的叫了一声:“柳二哥,你怎么在这?”

听得邵满囤的招呼,那柳二子就迎面走了过来。

两人凑的近了,邵满囤自然也将人看了个清楚。

再见到现如今的柳二子那模样,邵满囤立刻笑的眉眼弯弯,他双手合拳,朝柳二子拱了一拱,贺到:“恭喜柳二哥,得偿所愿,就了这等的好职,等到小子入了初府的院子,还求着哥哥你多照应着小弟啊。”

说的对面的柳二子是眉开眼笑。

也不知道咋地,他总觉得与这邵家的小子有几分亲近。

觉得欢喜的柳二子往前一步,站在邵满囤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与他指了下路。

“你是不是赶着去初家上工呢?”

“那你听我的,莫要往俺爹守着的角门去。”

“你往那初府的后门去,在那里也有管事的在聘人嘞。”

“俺跟你讲啊……”说到这里的柳二子就四处瞧瞧,见不曾有人往这里行来,才将头凑到了邵满囤的耳旁说到:“俺从队长那听了一耳朵,说是后院中聘的工人,皆是要去那楼亭水榭之中干活的。”

见到邵满囤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面露疑惑,柳二子又与其普及了一下这楼亭水榭到底是何处。

“楼亭水榭,是初家内院与外院之间隔着的一个园子,因着天气转暖,就要修葺整理一番。”

“因为等到百花初绽时,那初家内院的家眷,就会在这楼亭水榭中赏一赏花海之景。”

“毕竟这处别院,也是为了这春日之景才置的。待到天儿再转暖些,初老爷全家也就搬回到济城城内的初家公馆中去住了。”

“所以啊,邵家小子,你可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让负责水榭的管事瞧中你,给提到院中干活。”

“只要你能寻得一份在那上的工,就算是主家不在这别院住了,那园子里也少不了你的工钱。”

柳二子分享与他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重要了。

让邵满囤心中满是感激,又朝着对方拱了一拱。

“多谢柳二哥,那俺不耽搁先去瞧瞧,若是能寻上得用的工作,再来寻二哥你,为了今日提点,俺也要请二哥吃顿好的。”

听得柳二子哈哈一笑,满不在乎的将人往后门的所在推去:“快走,快走!俺一个大人还能图你一个孩子的回请,你自当走你的,我这里还要巡街呢。”

说完,也不再与邵满囤寒暄,只是提了提腰间别着的哨棍,依顺着这条路往前巡去。

被推得往前走了几步的邵满囤,回头瞧瞧柳二子,只见那热心的人背着身儿去还朝着他挥手打气呢,只觉得一股子热乎气儿就往心里涌去。

他虽是没了爹娘,可还有好些个好心的人愿意帮衬他一把呢。

就是为了这些情谊,他也要将自己的日子给过顺了。

定了心的邵满囤,再跑起来时就快了几分。

待到他依着柳二子的提示到了那院后的大门处时,这里与那已经开始围上了人的角门不同,很是冷冷清清,连小猫也不见三两只。

偌大的漆门外,只有一位上穿了夹絮袄子,下裹了绑腿的中年男人,蹲在足有人小腿高的门槛上,仰头望着天。

这里真的在招人吗?

邵满囤都跑到这人的眼前,可是这位呢?连的眼皮子压根就不垂下来,去看上邵满囤一眼。

这要是搁在一般的农人身上,早就唯唯诺诺的缩了回去,寄希望于这位看起来很不好说话的管事,在瞧完了风景之后,能想起来……他面前还有一个人。

可是邵满囤是那种轻易退缩的人吗?

他不是。

既然这疑似管事的人不开口,那他就主动点吧。

于是,望天惆怅的孙管事的视线内,突然就出冒出来了一个大脑袋。

大脑袋的主人笑的有些傻,打搅了孙管事去瞧那清晨冒出地平线的第一缕阳光,还叽叽呱呱的说了一大串儿,打破了这周围……难得的那一份清净。

“这位管事的,俺叫邵满囤,俺是来上工的。”

“喏,这是俺的用工凭证,请管事的有事儿尽管吩咐。”

像是枯树藤上的老鸦,一点都没有意境。

吵的他刚兴起来的几分做诗的兴致,就这样被搅散了。

第三十三章 上工

顿觉意兴阑珊的孙管事终于垂下了眼皮,把对面这个没有眼力架的小子给看了一个囫囵。

嗯……

身形瘦高,面相嶙峋。

只得一双好眼睛,让整个容貌亮了三分。

身上着的衣服有些破,补丁摞着补丁,却是灰白干净,不显窝囊,像是一个妥帖的人。

大概是想到了要来干活,没有穿着过年的新衣来,却又顾忌着招工时的形象问题,又在着旧衣的细节上,下了一些功夫。

挺聪明的。

试问,哪个用工的人,不想找个踏实又仔细的工人呢?

因这么一打量,孙管事先前被扰了兴致而升起来的不满,也就散了三分。

于是,他拉着长调,不急不慢的开了口:“你知道我这里招的是什么工种啊,你都会些什么啊?”

见得这位古怪的管事竟然开了口,邵满囤的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敢显出半分喜色,他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站的更直一些,小心的回到:“回这位管事的话,小子跟着俺爹学了一些粗疏的木匠手艺,只可惜还不等俺出师,俺爹就因病去了。”

“不过,学徒们都会的刨板子与锯梁材,俺还是干得的。”

“俺吃的苦,下得力,只要吃的顶的上,啥重活俺也能做!”

“可若是让俺去制那精巧的榫卯,雕那檐上的刻纹,俺却是做不得的。”

瞧着年纪不大,听话里的意思,还是个有手艺的人?

孙管事听到这里,将邵满囤自上而下的又打量了一遍,又着重盯着他的那双手看了好久,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朝着邵满囤一伸手:“那将你用工的凭据拿来吧。”

这是要用他了。

喜的那邵满囤赶忙将怀中叠好的凭证抽了出来,展平,搁在了孙管事的手心。

“名字?”

“邵满囤!”

对上了。

“初家镇丘村人?满十六了?”

“嗯!”

信息也对上了。

仍需要蹲门外等着招人的孙管事,就将这份儿凭据叠了起来,原又递回到了邵满囤的手中,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挑起一根大拇指,朝着他背后的那条通往后花园的石子路上指了指,为邵满囤解惑道:“成了,拿着文书,顺着这路一直往里走。”

“瞧见一石榴花垂雕拱门后,自有人收了你的聘书,给你安排上活计。”

“还愣着干嘛啊,别挡了我瞧这后面的风景。”

……

说完这些话,孙管事就不耐烦的将邵满囤扒拉了开来,再次恢复成了最初的状态,仰头瞧着远方,酝酿起了腹中关于诗句的情绪。

弄得想要道谢的邵满囤先是一愣,后就脆脆的应了一声:哎!……撒开腿就往这石子路尽头跑去。

邵满囤不‘唉’这一声倒好,他这一叫,惊的那毫无防备的孙管事……

出溜……

一下从门槛上滑了下去。

就因这一耽搁,那橙黄灿灿的日头,就从地平线上冒出头。

“嘿!我这……”

到嘴的诗词就这样又给憋了回去,让孙管事这满腹的经纶,尽数化成了灰烬。

“邵!满!囤!”

邵家的小子,算是被管事的记得了。

可对此一无所知的邵满囤呢?

却已经跑到了门廊之下,排在了那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七八人的队伍后边,耐心的等着站在门拱之下的负责登记的管事的安排。

光是瞧着外表,这位管事的就比后门处蹲着的那位靠谱。

这位管事穿着黑色的短打,用同色的腰带,扎的紧紧。

一看就是一个干活的打扮。

而他派起活来,也不含糊。

在将工人的用工契约拿到手的时候,他该询的问题,也都询完了,该派的工作,他也给分得了。

队伍缓缓前进,仆役与工人也是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水榭内的工就这么的铺了开来。

而邵满囤也挪到了黑衣管事的面前。

“邵满囤,会木工?”

对面的管事只扫了一下邵满囤的手掌,就指着先前那两三个背上都背了大口袋正往湖边儿走去的人的背影,吩咐道:“那你先跟着他们一起走,听木匠组的调配的吩咐,把水榭中要起的亭子的大料给备好吧。”

“至于工具就放在料场的旁边,你有什么需要的,也只管与那的管事支取。”

这活安排的简单,邵满囤赶忙应下。

生怕错过了那边管事的吩咐,他迈着大长腿三两步的就跟了上去。

前面那三两个汉子,年纪都不算小,见到身后跟上来的只是一个少年,不过瞧上一眼,也就回过头去,继续的走自己的路。

他们这一行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的走着,直至来到了一处正在施工的河边。

不用特意找人问,他们就知道,这就是他们上工的地方了。

无他,河边的空地之中皆是木料。

大的料才若二人才能环起的巨木,小的则如同寻常小儿玩耍的棍棒,分门别类的堆砌在这个空场之中。

在木料的一旁,起了一个遮阳的棚子,棚子的一角,摆了一遛开着盖子的大箱子。

那箱子中堆放着斧子,锯子,刨子,一应工具。

在箱子前摆了一张方桌,方桌后,圆凳上,坐了一位面色焦红,留了一把山羊胡子的老人。

老人的桌上只摆了厚厚的一本册子,外加笔墨一套。

只瞧外貌并不像是一个监管料场的管事,反倒与那些记账的账房们相似。

就在邵满囤这几个人有些犹豫,不敢再进的时候,那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却是停下了手中研着的磨条,朝着他们几个招招手:“你们是刚来的木匠吧,来,先将湖中要起的亭子所需要的大料给处理了吧。”

“若需要什么工具,就来我这里取,我给你们登上。等到下工之后,你们再还回来。”

是木工管事的无疑了。

听了这话,众人不再有疑惑,赶忙站到小桌之前,可那几个老木匠也只是问了下木料的规格与数量,却没一个开口要工具的。

因为这群人背在后背的口袋中……都装着自己趁手的工具。

正所谓,木匠的斧子瓦匠的刀,单身汉的行李大姑娘的腰……

这些都是旁人不能够轻易碰的,匠人的工具可不随便借给别人使唤呢。

第三十四章 料活

只有邵满囤一个人两手空空,站在那负责登记的小桌子前,瞧着有些愣怔。

让那些早已经各自就位,与旁边分料的仆役要着大料的尺寸数量的木匠们,看着直摇头。

“这孩子是咋进匠人组的?莫不是这分工的管事的亲戚吧?”

“就是,瞧着这年岁,还没我手下的小徒弟大呢。两手空空,竟是连套趁手的工具也不曾带着。”

“莫不还是个半吊子,却与俺们混在一处,得一样的工钱,哼,真是……”

声音不小,说的邵满囤羞愧的低下了脑袋。

家中贫的已将所有能抵的东西都压了出去了,他爹的那套七成新的工具,自然也没能保得住。

没有工具就来做木匠的活是有些说不过去,可这字里行间都说他是来混日子占便宜的,那他可不能忍。

他必须要为自己正名!

想到这里的邵满囤也顾不得为自己的贫穷羞愧了,反倒是憋着一股气,猛的抬起头来,对着那个依然在漫不经心的磨墨的老者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管事的,俺在领工具前能问一个问题吗?”

这句话落,场内就是一静,只有那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未曾受任何的影响,停下手下的活计,抬眼回到:“哦?是何问题啊?”

得到了回应的邵满囤勇气更盛,他目光灼灼,语气恳切:“俺想问,俺今日在这里借出来的工具,在散工了之后能让负责规整收纳的管事单独的放在一处吗?”

“这样,待到明日俺再过来的时候,就可以依然用同一样的东西,毕竟,做匠活的人都知道,还是用惯了的工具,使起来的方便。”

听得那老者沉吟了片刻,微微点头,竟是应下了:“可!”

“工具自在身后,你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去箱子内挑选。”

“挑选完毕后,我让人替你寻一个袋子,你且将这些工具放置在一处。”

“待到散工时,只需要将袋子归还,依照单子上的记录清点无误,就可以离开。”

“而那散工后,负责盘点材料的管事,自也省了不少的麻烦。”

“待到第二日,你再来我这里,取你那个袋子。这样反倒是省了我登记的工夫,我自无不可。”

听得邵满囤心生欢喜,朝着这位老者微微颔首,在对方的允许下,绕到桌后,仔细的挑选起自己今后要用的工具了。

到这个时候,那些原本想要奔着大料区的木匠们也不急了。

他们磨磨蹭蹭的朝着那少年的所在眺去,只想着瞧着这位是真有些本事的,还是直过来占便宜的。

站在箱子前的邵满囤一点都不曾察觉自己被人关注了。

他只是专注眼前种类繁多的工具,挑选出必须得用的。

在扫了两三遍之后,邵满囤就蹲下身来,接过一旁负责看守大料与精细工具的仆役处递过来的大口袋,一件儿一件儿的将他选好的工具,往里边塞。

一边塞着,他还往那老者处报着,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外圈那群看热闹的匠人们听到他们的谈话。

“木头尺子一套,三角尺,直角尺,折尺,拐尺各一把。”

这是木工起手的基础,初学者只需三角尺与直角尺即可,可这小子另要了两把不常见却挺有用的尺子,让人就有些摸不着深浅了。

老者墨锭一顿,拿起笔架上的小毫,就在纸上登了起来。

“腰锯(腰肩)、截锯(锯榫头)。一大一小两把锯。”

在锯子的选择上,却是规规矩矩。

“羊角铁锤一把,凿子,凿铲,扁铲一套。”

说到这里,那些围观的人也不走了,只瞧着邵满囤的选择,论了起来。

“呦?真是我们小瞧了这孩子,他选了这套凿子,莫不是他连打眼开口,凿门窗也是学得了?”

“可是先前报名的时候,他不是说只学了三年吗?”

只三年的工夫,在这些老匠人的心中,那才刚脱离了端茶倒水的范畴。

邵满囤也不受这些议论的影响,绕过了造型打磨的木锉,拿了墨斗与牵钻。

又继续报了起来:“单刃儿斧子一把,粗刨、细刨、光刨各一把。”

说完这些,邵满囤就长出了一口气,他在那口箱子里又细寻了一遍,这才抬起头来,走回到小桌子前与那管事的交待一声:“管事的,先就这些了,若以后涉了啥更细的工种,我再来您这取相应的工具。”

“今儿个只是做大料,本不需要这么多的东西,只是想着这些都是木匠活的基础,俺一次性拿了,省的以后多麻烦你。”

话说的客气,孩子表现的又有礼,纵是旁人说些啥,也没头脑发热扰了主家的活计。

这老管事的对邵满囤的印象不错。

他只点点头,指着一旁,不多啰嗦:“去吧!”就不再管与他工作无关的事情了。

备齐了工具的邵满囤心情不错,他也就忘了计较前几人对他的不信任,跟在那些频频回头的匠人们的身后,一同来到了取料区的所在。

今儿个他们要出的是水榭湖心亭内的立柱大料。

要的是条条长度一致,棵棵粗细相仿。

不但长宽高矮相同,还要刨的圆润,磨的光滑,也好在立架构造结束之后,为雕花与上漆的工序,省一点工夫。

初家家底儿不薄,为上工的匠人们准备的木料也是极好的。

几棵大料的木材,虽不可能一模一样,却也是基本相仿的。

他们只需要按照尺寸,裁锯,刨制,抛光即可。

真到了这个时候了,木匠们的心思就全放在眼前的活计上了,凑头将流程分配了一下,就各自干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再验验邵满囤的本事,分活的时候,就将刨切这一部分的工作,交到了邵满囤的手中。

他们这湖心亭中选的立柱的样式,乃是较为常见的抹角柱。

木料的初备工序十分的简单,只需要用墨斗量好了尺寸,依照着规矩锯出来就能成个大概。

这道工序看起来费力不小,可也就是累些罢了,对于那些匠人们来说,实是一个简单的活。

但是这抹角柱若想成型使用,接下来的刨切,却是最为重要的。

第三十五章 自身硬

何所谓抹角?

那就是将一根方形的柱子的四个尖锐的角给切去,这样的柱子,形式既不同于方柱,也不同于圆柱,显得富有变化,很适合做亭中景致的用途。

而这当中的切角,可要看这匠人手下的工夫了。

他们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得劲,想要再验验这个小子的真伪。

若是在切角的过程中,那小子歪上一毫,定是越切越心慌,直至这一整根的大料就废掉了。

当然,在这个时候,他们这些老手艺人,自然要上前训上几句,帮着他修回正规,免得被主家给辞退了。

几个人因带了这样的心思,在切出一根方料的时候,那眼神就一直黏在邵满囤的身上,不再离开。

若搁在一般的小木匠的身上,被这几个瞧起来就很厉害的老匠人这么盯着,就算是原本会做的工,也要出点儿岔子了。

可是邵满囤这人轴啊。

他但凡做起活来,眼底手下的也只有那一件事儿了。

邵满囤又不傻,他早就感受到了这料区的氛围,可是他并不在意。

因为他爹生前曾跟他说过,人呢,只要自己本事硬,闲言碎语自像是那夏末的蝉鸣,叫不了多久的。

邵满囤觉得他爹说的太对了。

因为待到他站在那根带着毛刺的方料前,拿着刨子一下手,那些绕在他身旁的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就消失了。

只剩下几道灼热的粘稠的眼神,死死的盯在他的手上,随着他的刨子一起,一下又一下的朝前划去。

手真是稳啊,这基本功咋能那么的扎实!

原白色的刨花随着邵满囤的推动,一圈圈的卷起,直至走至尽头的时候,随着刨子的前推又收回,断成了蓬蓬的一团,飘飘悠悠的落在了地上。

这般的手艺,就算是不曾学过后边的精细活,也能在这种大工种当中,挑得大梁了。

这孩子真就跟着师傅学了三年?

咋就跟旁人的三年不一样呢。

也是这些师傅们钻了牛角尖儿。

他们也不想想,自己带徒弟们是啥子样的。

那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的话可不是白说的。

这教徒弟和教儿子用上的心能一个样吗?

那些老师们只觉得这脸是一阵火辣辣的疼,自己的认知更是一层又一层的被打破。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当中的这个小木匠,不是来拖后腿混饭吃的了。

那再去找人麻烦,与其计较,就有些不合适了。

初家聘过来的手艺人,都不是按天儿算,而是俺活计。

从院子动工开始,到所有有关木匠手艺的活计结束为止,初家拢共只支付一次报酬。

而这些报酬呢,则是这些木匠们在此次活计中应得的收入。

这是计工程,而不是计时。

他们干的越快,就是赚的越多。

既是个会做活的,那他们也不计较了。

几位老木匠平平心虚,也就一门心思的猛干了。

一时间木料场上干的是热火朝天。

原本在旁人家见到的,干会歇会,几个人凑到角落中喝一口水,抽一袋烟的现象也不见了。

无他,略有些没脸罢了。

再加上邵满囤这小子,干的也快。

他将手低的料刨好了后,就等在这群人的旁边,还让他们帮着再检查一遍。

搞得这群切大料的唯恐自己这简单的活干的还没人家复杂的快,一个两个的憋着劲儿,就怕在同行里丢了面子。

这样认真肯干的景象,自然就入了东家的眼。

哦,这里的东家,可不是初家正经的老爷,而是负责监工的各路管事罢了。

可别小瞧这些大家中的管事。

他们做得不大事儿的主,可在小事儿上却不含糊。

这不,待到这日头升的老高,快到晌午的时候,那原本蹲在后门负责招人孙管事,就背着手,晃晃悠悠的来到这花园水榭之中。

进了园子,他只绕了一圈,将方方面面都看了一遍之后,就在木工聚集的料场处停了下来。

孙管事发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在这个总体性的工程中,属于木工的这一部分,做的特别的快速。

觉得有些意思的他,弯腰钻进了棚子里,靠在那唯一的小方桌旁边,朝着料场的方向一伸下巴,问到:“那边是咋了?”

将一切都瞧在眼中的老者,此时正端着一个白瓷盖碗儿,双捧的大小,盖子没掀,只刺溜刺溜的捋着沿儿缝儿那,往嘴里嘬茶呢。

待到这口茶润了嘴,他这才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带着点兴头,与桌旁的孙管事分享了一下他的所见。

“瞧见那个年轻人没?”

孙管事顺着老李所指的方向一瞧,啧的一下,抽了一下嘴角:“瞧得了,这人我可认识啊!”

“扰了我两次作诗的雅兴,忒恼人了。”

而那上了年纪的李管事却是笑了:“那些老木匠们干的那么卖力,全是这小子的功劳……”

待到这老者将事情的始末讲完,那孙管事毫无同情心嘎嘎嘎的狂乐了起来。

“哎呀,这小子还真是一个能干的啊!”

“这倒是意外啊!”

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你当初连他能不能干活都不弄清楚,那你把他招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大概是瞧出来了李管事眼神中的意思,这位喜做文人之状的孙管事,却是挠挠头,说出了当时的想法:“嗨!我这不就觉得那年轻人有些意思吗。”

“若是真做不好他承诺的活计,那我就有理由将他挤兑一番,再将他遣到外院之中,做那卖苦力的活计。”

“也为我那两首无疾而终的诗词,报上一箭之仇嘛!”

这理由……是何等的奇葩。

听得李管事赶忙挪了下屁股,与这等神经病离得远些。

大概是对于自己公报私仇的行为有些羞愧,孙管事赶忙又跟上了一句:“不过,这也算是好事儿啊。”

“瞧,我替老爷找了一能干的木匠,咱们这开春的一件儿大修工程,也能早点完工了。”

“这也算是在我手底下发掘的人才了。木匠组的人干的如此的卖力,那我们初家也不能亏待了他们不是?”

“这晌午的饭就要得了吧,你,对就是你……”说到这个时候,正好有一打杂的小厮从孙管事的身旁跑过,他赶忙招招手,将人拦下了,并吩咐道:“你去跟后厨的陈婆子说,今儿个工餐,给这边多来一些干货。”

第三十六章 讨巧

那被拦下的小子本就干这些跑腿的活,对于管事的吩咐,自无不可。

他仔细的记下,赶忙就朝着外院的后厨而去。

待到瞧着那小厮跑没影了,这孙管事才抄着手,又原靠了回来。

听得那坐着喝茶的李管事直摇头:“这工人们做事儿努力,你用一顿午饭就给打发了?”

“这些人之所以干的如此的卖力,可全是那小子的功劳。”

“我瞧着像是个好孩子,孙管事不打算提携一下?”

听一旁的老友如此说,孙管事就将视线又放回到了邵满囤的身上。

他瞧着那个少年瘦的有些单薄的身影,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急,再瞧瞧。”

见到于此,李管事的也不再多言。

说到看人用人的方面,他与这位有些古怪的老友相比,却是差的多了。

他不过是见那少年,年少却有礼,起了点提携的心思。

至于后边的事儿,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老者不言,孙管事也不语。

他在这里稍停一下,就去忙活自己的那一摊事儿了。

待到场内的匠人们,将两根大料处理完,这日头已经挂到了最高,就到了主家订好的喘口气的时段。

虽说他们为了争一口气,做的卖力。

可是该他们应该享的待遇,这几个老匠人也绝不会放弃。

只不过干了一上午的活,这群人当中就自动冒出了一两个能带头的人。

为首的一引导,大家伙也就都回到了料场边儿上搭着的棚子底下,解着褡裢,扇着风,就地蹲坐着,开始歇息。

等到木匠们排成一排,就地坐好的时候,却见到他们忘了招呼一个人,那个年龄最小的少年人,就这样被剩在了场内。

众人彼此瞧瞧,略显尴尬,还是那隐隐带头的人,朝着工场内喊了一声:“那个小子,来,上午的工时到了,来棚子里歇会。”

叫的邵满囤停了手,抬起头,咧开大白牙,笑了:“中!谢谢叔,俺这就来。”

说完,将手中用来打磨的兽皮一收,拎着一袋子工具,就往棚子这跑去。

进了棚子的邵满囤也不客气,他瞅着那位招呼他的大叔,身边正巧有个不大的位置,就身子一缩,挨着边儿的蹲到了领头人的身边。

惊的旁边的几个匠人,下意识的挪了挪屁股,竟给邵满囤让出了一个不小的空档。

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早起时候他们是怎么挤兑他的,到了这个时候就全都忘了。

可有些坐在旁边看得清楚的明白人却是啧啧了两下,端起小桌上的盖碗儿茶,晃晃悠悠的往管事吃饭去的内院厨房走去了。

这小子,心性不错,脑子聪明,自己是用不着替他担心的啊。

这不,待到场内的管事散得七七八八,后院杂役们扛着工人们的饭食来到这花园内各处搭建好的棚子底下的时候,会来事儿又机灵的邵满囤,已经与这群老木匠们打成一片了。

“哪里,哪里,俺们的手艺哪有你说的那么神乎……”

“我瞧着你手下的基本功也是不错的啊。”

“对了,你跟的是哪位老师傅?说出来听听,这十里八乡里有功夫出工的木匠们可都在这里了,说不定就是俺们认识的人呢。”

听到这里,邵满囤脸上的笑渐渐的消失,一股子悲伤的氛围笼罩在他的周围,他垂下眼睛,回的缓慢。

“俺是跟俺爹学的手艺,俺爹姓邵,原是丘村的木匠。”

他这么一说,这群匠人中的大半竟是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原来是邵家的啊,因着匠人们做大活的时候,多少都有些联系,几个就住在丘村周围的木匠们都听说过邵家的事情。

原来,这就是邵木匠曾经赞不绝口的儿子。

若是他还在世的话,只瞧着这孩子手底下的工夫,用不到多久,也就能出工了。

这邵家也算是后继有人。

想到这里,就有几个心善的不太落忍,主动开口宽慰到:“瞧着你现在的工,只需要再指导个把月,教教怎么处理细节,也就能出师了。”

“不如,你再寻个师父,拜在他的门下,也不枉你跟着你爹学这三年所耗的工夫啊。”

“是啊,是啊!”

众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纷纷应和,邵满囤反倒是摇了摇头,拒绝了大家的好意。

“不了,不是俺不爱学,而是俺真没工夫。”

他指指初家内院的所在说到:“俺爹跟东家签了三年的工契,俺还有两年半的时日没还完呢。”

“所以,今日里的这活,若不是在木匠这里做,也是要去其他地儿帮忙的。”

“俺跟你们这些有本事的大匠不同,俺的薪水是日结的。”

“俺不跟这工程包下来的款子走呢。”

这话说的,让邵满囤周围的匠人们一愣。

听到这个小子竟是白跟着他们这一组出苦力的,这心里连最后一点别扭也不存了,只剩下了熨帖。

又干活又不分钱,这样的孩子咋可能不让人疼呢?

就在众人都软化时,那晌午的饭也扛过来了。

要说这初家的老爷是个讲究人,就算是掏了钱,聘了人,在这不该多操心的细节上,也是做的得体。

这不小的园子中,干活的有本家自己的仆役,主家下属的长工,还有他们这些本应该自负伙食的匠人。

可是无论是谁,初老爷在一开始聘的人时候就说了,中午的这顿饭食,都由初家老管了。

只这一点,就能收获不少的感激。

感激初老爷的,还都是些拿出去有把式的手艺人。

待到他们离了初府,走街串巷的时候一宣传,那初家的美名,可不就跟着远扬了吗。

众人眼瞅着食盒,口中称颂着谢语,见到那两个小厮将一方一圆两个大木桶搁在棚子中间,就自发的围了过去。

可这两名杂事的仆役,将木桶放定,却不急着打开盖子,只是口齿伶俐的跟这群匠人们,报着今日的食谱。

“发面儿足有寸厚的锅饼,不是蒸的是烙的,绝对瓷实。”

“按人头发放一人两张。”

“若是不够的,用完了再来这里补取,饼子备的极多,总是能管各位饱腹的。”

“至于菜肴,因着冬日中也不曾有什么新鲜的蔬菜,只是将年节时,主家剩下的一些肉菜,混着点萝卜熬了一锅烩菜。”

“这做出来的虽不多,每人却也是能分上一碗的。”

“至于饭后清嘴的,是自家作坊中磨的豆腐,喜欢的舀上一勺,不喜欢的,只着边上的汤漱漱口,也是好的。”

初家的饭长什么模样,木匠们不曾见到,只光是听,口角处就跟着分泌出了唾液。

众人再盯着那两只大桶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变了。

第三十七章 豆腐

可是这饭菜既都到了,为何又不分呢?

就在这群匠人们感到奇怪的时候,那负责分食的两位小厮,却是瞧着后头面露欢喜之色:“到了到了!”

说完,就将封的还算严实的两个木桶给打了开来。

原来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跟在后边提溜着餐具的人跟过来了。

虽说在工地这种露天的环境中吃饭,不做什么讲究,可也不能让工人们空着手抓吧。

早在开工之前,府内后厨间就进了一些价廉的竹筷,竹托,刷干净,放在一旁备着。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这餐具依是两个人拿着。

将竹托上下摞起,再用细麻绳紧紧捆好,挂在平日间背篓子或是箱子时起支撑作用的背架之上,几十个托子就被他们全数的背过来了。

最占地方的餐具背在了背上,腾出来的一双手,则可以一手提一只篮子。

一边篮子摆碗,一边篮子放筷,其上再扣一方布巾子。

显得干净又敞亮,让那些依着指示,先过来取餐具的匠人们都不由的眼前一亮。

大户人家就是讲究,工人吃饭,也不见怠慢。

众人一团围上,年纪最小的邵满囤却不着急。

他跟在队尾,待到前面的人领了个七八的时候,才将他那一份儿餐具给拿到了手中。

这乡里人做的餐具,算不得精细,邵满囤手中的竹托盘,盘底儿还泛着毛刺儿。

但是胜在心思精巧,正是得用。

这竹托上加了两个薄片的隔板,将一尺见方的托盘给分成了三段。

一段窄些,两段长些,正好用来摆放另一旁仆役手中分到的一碗一碟。

将碗碟放置在托盘上,正好与分隔好的空档卡做一处。

这样托着盘子,寻不着地方,也不怕因手抖将饭菜倾在地上了。

邵满囤瞧着有趣,脚下却不曾停着。

他先是去了人已经渐少的木头桶子处,将竹托盘递了过去:“劳烦小哥替俺娶两个饼子。”

这还是头一个领饭还跟他们客气两句的匠人呢。

因着这一句客气,那从一层摞着一层的木头格子中拿烙饼的小厮还特意的瞧了邵满囤一眼。

他手底下一翻,愣是将这一层中最大的两张饼子塞到了邵满囤擎着的托盘里。

邵满囤却是无知无觉的道个谢,跟着前面的那个人一起往右侧了侧,顺便连菜也给打了。

东家说了,这个桶中是用萝卜为主熬的烩菜,邵满囤本也没存着好吃的心思。

谁成想,他往那盛菜的圆桶子中一瞧,可是对这初家所谓的烩菜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哪是他最开始认为的清汤寡水的素菜杂烩啊,这分明就是油重汤弄的肉荤大炖啊。

初家备下来的烩菜,虽是用大锅炖的,但这里边焦溜的肉丸儿,干炸的酥肉,外加上白花花,油汪汪的肥肉片,吃到嘴中能见到的油汪可着实不少。

再配上切成角形的青皮萝卜,浸在这满是油花花的菜汤之中,吸饱了其中的汤汁儿,更别提多么的有滋味了。

烩菜打到邵满囤这里,已不剩多少。

那负责配菜的小厮,见对面的少年与其年纪相仿,那原本只是抄面上一层的勺子,就往菜中捞了过去,一直碰到了桶底儿,再往上一番,一勺结结实实的硬菜,就扣到了邵满囤面前的大碗之中。

就这一勺,比旁人多了三成,宽沿儿的大碗中冒了一个满满当当的尖儿。

看得邵满囤十分满足,随意找一个石墩做个桌子,蹲在地上就是埋头猛吃。

现如今,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自然也多。

待到两张饼子,一碗热菜下了肚,也只不过填了一个六分饱。

邵满囤摸摸肚子,起身又回到那两个桶边儿,方桶中只剩下两张饼子,圆桶中却是连菜汤也不剩了。

一旁负责派饭的小厮大概是要将桶给收走,就将格子里剩下的这两张饼皆数塞进了邵满囤的手中,并用手朝着另外的一个方向指去。

那是在饭菜都派完的时候,从后厨又拎过来的一方抽屉匣子。

也是最初小厮们报菜单的时候,所提到的清口的东西。

“你去那边舀上一碗,也是能填的饱肚子的。”

邵满囤却只觉得对方给的他太多,两张饼,他是如何都塞不进肚的。

而那盖好了盖子的小厮却全不当回事儿,摆着手,连头都不回的说到:“行了行了,不过两张饼子的事情。”

就算是他拿回去,后厨的那帮人,也不会吃这种粗糙的饼子的。

他们初家仆役不放在眼中的东西,在邵满囤这里却是可以饱腹的好东西。

他将饼子拿到手中后,稍思索了一会儿,就将怀中备着的巾子掏了出来,将两张饼尽数的裹在了里边,塞入怀里,只空着手,去那格子处舀清口的东西。

见到邵满囤端来了空碗,站在木格子旁的仆役就将上边盖着的那层细纱布给掀了开来。

一股子热腾腾的豆子香,腾的一下,从上边涌起。

这是用石磨磨出来的粗豆腐。

一瞧就是只过了一遍磨的。

豆腐的当中孔眼不小,又参了些许的豆渣。

却是让这种豆腐的豆香更加的浓郁,连带着吃到腹中,更容易觉饱。

邵满囤要了一大碗,仔细的端到一旁,趁着烫口,尽数给吃了。

后又就着盒子,喝了碗豆浆,这才吃了一个八九分。

将碗筷交还回去,原凑到木匠那一堆人中,瞧着几位上了岁数的人说了些附近的趣事儿,就跟着大家伙再次的忙碌了起来。

待到这日头沉下前,邵满囤又帮着人处理出来一根大料。

再一抬头,只经了一天,却已经处出几分感情的匠人们正在招呼着他一起回返。

邵满囤瞧瞧手底下的工具,摆摆手给拒了。

“俺去找管事的登记入册,工具是要还的。你们先走吧,明天不是还能见着?”

说的也是。

几位老木匠朝着邵满囤摆摆手,顺着鹅卵石铺的石子儿路,朝着后门去了。

偌大的料场上,空空荡荡,只剩下了邵满囤一个。

第三十八章 识字

他将手低只抛了一半的大料停下,把散落在一边的工具收进袋子,却没有着急归还。

反是拦住了盘完了物料,就要往内院中交代的一位仆役,要来了几大张泛着光的油纸。

将这些雨天能够做防漏的棚顶的油纸,尽数的盖在他们做好的大料上边,一是防磕碰,二是防止天下雨。

做完这些,邵满囤将油纸的角用旁边的石块压上,再抬起头时,却见到了料场上满地都是木头碎屑与刨花。

有些爱干净的他,做活从来都是有始有终。

他又将场边的一把半人多高的扫把抄起,把刨花木屑这种细一些的碎渣,铲进了一旁灰色麻袋中,将木条,木块这种稍大一些的木料,堆在了料场棚子的旁边。

放刨花口袋的地儿,正冲着后厨的方向,而碎料的所在,却依然是这个料场。

因为听过他爹讲过去旁人家做木匠活的规矩。

主家的料除非是对方亲口赠与,否则做木匠的匠人,是不得拿出对方家门一步的。

当然了,这料也要分种类。

像是刨花木渣这样的东西,主家就不会太在意了。

要么填到灶台里做燃料,要么就送给木匠自己回家烧去。

这就是邵满囤这么处理的原因。

等到他将木匠们上工的地方打扫干净,原本乱糟糟的地方,就大变了一个模样。

若有盘库的管事的过来,只需要一瞧,就能对的上数目。

邵满囤对自己工作的结果也很满意,他拍怕手上冲上的灰,将整理好的工具口袋往肩膀上一搭,就朝着留着山羊胡的李管事的所在走去。

他不曾瞧见的是,往外院通去的那道门拱处,一道着了灰衣,打着绑腿的身影,正往回缩去。

邵满囤只顾得赶到棚子中,瞧着他面前的李管事,往登记的簿子上写的字儿了。

“邵……满……囤……一……”

一不小心,还把李管事写的一些字儿给读了出来。

有点儿意思啊。

李管事的顿住了手下的笔锋,诧异到:“你竟然还认得字?”

被问及的邵满囤竟是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他捏着手中的工具麻袋,竟是有些紧张的回到:“不,并不识字。”

“只是当初为爹娘立碑的时候,请教过镇上帮人代笔写信的老秀才,认得了碑文上的字儿,顺便也将俺自己的姓名一并教会了。”

“至于您登记的数字,还是上一次俺来院子中领用工凭证的时候,记账房的先生教给我的。”

“我也只认得这十几个字儿,旁的则是一概不知的。”

听到这里的李管家,不但不失望,反倒是盯着邵满囤看得仔细了,在一番打量了之后,他手中的笔又动了起来。

待到他将工具登记完毕,却是朝着邵满囤招招手,指着他刚才写完的那张纸,将第一行工具栏中的两个字指了出来:“斧头……”

“这两个字是斧头,你将它们仔细记下来,那你认识的字儿之中就又多了两个了。”

“不要着急,想要识字是一件好事儿,无论是农人还是匠人,只要是想上学那都是好事儿。”

“你若是想学,每日空得的时候,都可以到我这里来,我也不特意教你,只从这手边儿上的字儿认起。”

“你现在年纪有些大了,家里又是那样的状况,抽空学习是你能选择的最好的学习方式了。”

“今儿个认两个,明儿个认三个,经年累月,那些书本上的字儿,你就能全都认得了。”

“怎么样?你愿意跟着我学吗?”

愿意啊,太愿意了。

在听到这番话后,邵满囤的眼中迸发出了灿烂的光芒。

那种难以掩饰的感激与兴奋,也感染了这个仿佛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中的老者,引得这位一天也不见个小模样的老头,捏着胡子满意的笑了:“那成!”

“我明白了,今儿个你先将斧头记下来,咱们明日再学习旁的。”

这是要教他了。

邵满囤是真高兴啊,他‘哎!’了一声,就用手指划拉着斧头的笔画,拼命的将这两个字给记到了脑海之中。

在确定自己不会再忘记了之后,就将手上拎着的工具袋子,归回了远处,朝着已经收拾好了小桌子,要返家的李管事鞠了一躬,就沿着石子路往初家的后院处跑去。

他还要去招他用工的管事那,将他今日的工钱给拿到手呢。

再走一遍去往账房的路,邵满囤就少了几分局促,就算从外院绕行,也不过片刻即到。

原以为应只剩他一人的账房走廊上,竟是还有另外一个人在等着他。

“张管事?”

这一天的活不是白干的,邵满囤通过旁敲侧击,已经与来往的初家仆役们打听了不少的消息。

那个古古怪怪的蹲在后门随缘招工的管事姓张,是难得的内外一把抓的实权的管事。

别看他平时表现的挺不靠谱的,但是在这院内,讲到诗人用人,他可是一把好手。

张管事只不过比旁人多了一点爱好以及在自我认知的方面……稍微有一些偏差罢了。

这张管事若不是将自己往文化人那方面靠拢的话,绝对会是一个合格的管事的。

想到这里的邵满囤略有同情,说话的时候,也温柔了几分。

而那位张管事也十分坦然的受了邵满囤的招呼,开口回应到:“过来领工钱的?”

“那你在我这里支就成了。”

“大管事的早在年前就派人知会过账房以及各处的管事,对你给予些特殊的照顾,工钱可以日结。”

“喏!”说到这里的张管事,从腰侧取下来了一个蓝色的小布袋子,顺手就塞到了邵满囤的手中。

“数数吧,你今日的工钱。只在水榭上工一日,你就来我这里领上一天吧。”

这倒是方便,邵满囤自无不可。

他将小布袋子接过来,打开袋口就往当中偷偷的瞧了一眼。

几块黄橙橙的钱币交错在一起,静静的躺在袋子的底部,瞧着这数量应该是不会差的。

既已是拿到了钱,邵满囤也不想再耽搁。

他与面前的张管事道了一声谢,转身就想往后门的所在走去。

第三十九章活

谁成想,他步子还没迈开呢,邵满囤又被张管事的给叫了回来。

“哎,你等等……有个事儿我要问你一下。”

听到这,邵满囤茫然转头,却也算听话,站定了,等着张管事的发问。

“我问你,等到水榭的活干完了,你有啥打算?”

这问题奇怪,邵满囤回问了一句:“俺不是跟东家签了长契吗?东家安排俺干啥俺就干啥啊。”

“咋地,在初家干活,还可以挑活干的啊?”

那这东家的脾性未免也太和善了。

张管事摇摇头,继续问道:“不是,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啥目标,或者说有啥想干的活。”

“就好比你现在有着木匠的手艺活,今后想要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匠这样的想法?”

有点明白的邵满囤却是赶忙摇了摇头:“张管事的,俺不想当木匠。俺的理想可不是当个工人。”

“俺是想着将俺爹签的契给履行了,攒上点钱后就去做小买卖的。”

“俺想做商人,无论是抗货架走街串巷的行脚商人,还是趴铺子吆喝拉客的小贩,俺都是愿意的。”

“因为俺喜欢干那个,也只有干自己的买卖,才有可能挣大钱呢。”

“做个木匠,忙忙碌碌也只能混口温饱,达不成俺的念想呢。”

这话说的有志气,在张管事听来也是十分的满意。

他今儿个的试探得到了一个很好的结果。

然后,张管事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初老爷的水榭庭院只需要半月就能干完,待到春日里的花期结束了,老爷一家人就动身回济城,这地儿也只不过留人维护着罢了。”

“你既是这别院的长工,自然也是留下的。”

“虽说月俸也会按时发着,可这里也没有什么活好安排了。”

“你还年轻,留在这里耗上两年就被耽搁了。”

“我这里倒是有个活,可能会累些,也不太好干,但是它对于你今后自己跑小买卖却有着莫大的帮助。”

“你可是愿意放弃别院中相对清闲的维护的工作,去干我给你指派的另外一个活呢?”

这话听着真令人心动,可天生谨慎的邵满囤却没有那么好忽悠,他沉吟了片刻,像张管事询到:“管事的,俺能问问你想让俺干什么吗?”

是否对自己今后的设想有帮助,这份工是不是适合自己,还需要自己来判断。

对于邵满囤的不盲从,张管事是惊讶的。

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哪有这般的冷静,多是被自己随意一说,就应承下来的。

脑子够使啊,是个好苗子。

张管事也不瞒着,点点头,就将他想要邵满囤去干的活给分说了一下。

“你知道平县那有座磨坊吗?”

“是跟俺们村连着的那个平县?”

邵满囤是知道的。

那座磨坊正在丘村与平县的中间,曾经是这方圆百里内最大的一处磨坊的所在。

只是那磨坊大是大了,收费也是高,村人们碾谷子,脱麦粒儿,想要给家中磨点精细粮食,送到这磨坊中,总觉得肉疼。

当初是这周围只有初家建的这一家磨坊,大家伙农忙抢收的时候,忙活不过来,也只能送到这家磨坊当中。

但是近几年,在几个村中又开了几家小磨坊。

虽说规模上有些小,活也做的慢一些。

但是架不住这些小作坊它收费便宜啊。

一来二去的,除了时节必须的大活,大家伙不得不送到初家的磨坊里干,那些今儿个家里来人,磨上半斤白面的小活,村民们就皆数去找这种就近的小磨坊来干了。

像是这种小活,虽瞧着不起眼。

可这是乡下,磨坊的生意可不就是由这些小活累计而成的吗?

干磨坊的小管事,并不曾在乡下做过生意,待到他发现这磨坊有些入不敷出了,就算他发现了症结的所在,也没兴趣再去挽救了。

这位从城里下派到平县的小管事,也是光棍,积极主动的跟初老爷认了错,却宁肯回济城当个柜员,也不回平县去做这个管事了。

这下,本设了管事的并工人十七八人的磨坊,现如今只就剩下两个留守的人看店了。

就在前一天,那最后一名干活的工人,也申请调回到主院来了。

还剩下一个看门的大爷,守着磨坊中的工具。

偌大的磨坊,就让它这样倒了,未免太过可惜。

张管事觉得,他可以寻上一个聪明伶俐,踏实肯干的本地人,再过去试试。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关门大吉。

若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让这磨坊又起死回生了呢?

那他不就赚大发了嘛。

听着张管事说着这个磨坊的兴衰,邵满囤的脑子也在飞快的转着。

他在琢磨着接下这个活计的得与失。

左瞧右想的,这个活好像十分的锻炼人的能力。

就算是他干差了,没将这磨坊撑起来,也影响不了啥。

与在别院中干着一成不变的手工活相比,邵满囤还是喜欢这个具有挑战性的工作。

但是在答应张掌管之前,他要先谈一些条件。

“管事的,你也知道,俺跟初老爷签的是匠人的用工契约,无论是工钱还是工期,都是按照干活的日子来结的。”

“可是你想让俺干的那份新活,却不是的。”

“那是能给主家带来更大的利益的新活计。”

“俺若是应承了管事的给俺派的新活,并把它干成了的话,你一天若还按30个铜圆给俺付工钱的话,那俺可不是亏大发了。”

“不知道管事的,找俺来说这事儿的时候,可拿出了啥章程。”

哎呦喂,张管事的环抱着胳膊,就笑了:“呦,听你这么说,还对自己挺有信心?”

“那磨坊是什么章程,能不能干起来都要另说,你连见都不曾见过那处地方,就先询上了工钱。”

“你若是干不出个门道来,你又打算如何说?”

第四十章 复习

听到张管事的如此问,邵满囤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一副相当诧异的表情,他瞧向张管事的就像是瞧着一个不懂事的娃娃一般,轻叹一口气又开了口:“管事的,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俺没干起来吗?”

“你想啊,你那么的大的一个管事的,为啥要找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过去试试呢?”

“还不是因为你手边真的找不出来能干那个活的人了吗?”

“到了现在这个情况,怕是那磨坊离着关门的日子也不远了。”

“俺过去干着,干不起来才算是常理呢。”

“可若是真给干起来了,那才是天大的本事呢。”

“俺有那么的大的本事,你这一天才给三十个大子儿,甭说初老爷了,就是大管事的那边您也交待不过去啊。”

“俺好歹也是您亲自给招进来的人不是,寻着一个能干的人才,就是张管事你的功绩啊。”

“所以,张管事的,俺若是将那个磨坊给维持下来了,你打算给俺多少的工钱?”

“若是让那磨坊还有的赚了,您又打算给俺多少工钱?”

得嘞,什么都被你想好了,那你还问我干吗?

觉得有点憋屈的张管事的也不抱着胳膊了,他垂下手,背在身后,交错在一起的手指,就开始盘算了起来:“那你打算要多少的工钱。”

这是有的商量了。

邵满囤也不客气,寻思了片刻开口到:“管事的,你看这样成不?”

“俺这个人干活从来都不会含糊的,若是俺没将那磨坊的买卖给干起来,那也是俺能力不行,而不是俺不想出力。”

“所以,不管好坏,这一天三十个铜子儿是能给俺少了的。”

“若是俺将这个买卖给维持下来了,没把初家的面子给丢了,让人传出来初家把买卖都给干倒了,初老爷也能赔本这样的谣言的话,俺也算是有了些功劳的。”

“俺就申请给个正常的工人的工钱,咱们初家老爷仁义,镇上用工一日能给五十个铜子儿呢,等到老爷不需要俺做这份儿工的时候,让俺再恢复成原本的三十都成。”

“毕竟那动脑子的活可比那卖力气的活不好干多了。”

“至于若是俺将这磨坊干的赚钱了,那俺想着,像是初家老爷这般仁义的人,那一高兴,还不多给俺一些奖赏。”

“若是能把俺的工钱跟城里的那些店员那样算就好了,就是那个叫做啥,对,抽成,若是再给俺一些抽成,也不枉俺救了初老爷的生意不是。”

听到这里,张管事背着的手就松了一松。

他还以为这个小子这一开牙能说出多不要脸的要求呢,谁成想,就只是这样?

张管事心中暗笑,却在面上不显,反倒是做出为难之色,并不曾一口应承下来:“满囤啊,这么说,你是愿意去试试的了?”

瞧见那年轻人点头,张管事再继续说:“那这事儿我在你这就先敲定了哈。”

“至于你说的工钱和抽成的事儿,你也知道,我就是个管事的,但凡涉及到银钱方面的事儿,就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了主的事儿。”

“待我将磨坊的用工上报给初家的老爷,且听他的吩咐,若是他说成,那咱们在这园子里的工结束后,就将那边的活给干起来吧。”

听到这里,邵满囤不疑有他,只觉得合理,他点点头,询了一下接下来再无他事儿了之后,就握着钱袋,赶忙往角门的方向跑去。

被张管事这么一拦一耽搁,天都黑了。

等到邵满囤回了自家的院里时,连村里游荡的土狗都趴回到了窝里。

此时的家中,因着一天没个人气儿,带着点寂寥的凉。

邵满囤等了好久的时间,才用烧的通红的炉子和躁动的火炕将它暖热。

“呜呜呜……”

与炕头连在一起的小泥炉子上坐着的水壶发出了沸腾的声音。

在炕那一头用火钳子捅渣滓的邵满囤过来瞧上一眼,就将黄铜水壶给提溜了下来。

一股子幽蓝的火苗从炉子口中冒出,那当中凹进去的炉壁口处跟着响起了两声‘噼啪’之音。

这是做水的时候,邵满囤就提前放下的两个发面饼,正是他中午的时候,负责配饭的小厮塞到他怀中的富裕。

因着那位同龄人的善意,邵满囤在初家上工的第一日的饭食就这么被全给解决了。

炕边案头上的粗瓷大碗之中,倒上半碗刚烧开的水,一碗水泡黑饼,加粗盐疙瘩的晚饭,就算是做出来了。

初家的活,看着是实惠,可是这量却是着实不轻。

就邵满囤吃馍泡的时候,他的上下眼皮子就开始粘来黏去的打架了。

这搁在一般的农人的身上,擦了嘴,也就顺着意睡了。

可是邵满囤这小子,却跟旁人不大一样,他端着没什么油水的碗筷,特意去了灶台间一趟。

用早起留存在盆里的井水,狠狠的擦了一把脸。

“嘶……”

刺骨的冷水,冻的邵满囤下意识的抽抽了两句,可他那眼睛,却是睁开了。

因着冷水的刺激,清醒过来的邵满囤,从筷子篓里抽出来一根干净的筷子,返回到了烧好了热炕的主屋内。

他把筷子放在炕边的小案子上,又给一旁的小碟子里倒了些水,映着手边儿的煤油灯的小光,擎着筷子,沾着碟子中的水,就开始在木案子上写写画画。

邵满囤的筷子用的有些歪歪扭扭,可是他每下一笔都用了十分的认真。

一个带着水渍的字迹,在邵满囤的手中的筷子下呈现。

这是他今日,在初家的料场上与李姓的管家所学的第一个生词。

“斧头……斧……头……”

这低声的呢喃中,带着旁人听不出出来的满足。

邵满囤就着这根筷子,反反复复的写了七八遍,写到他不用去寻思下一笔应该落在哪里就能流畅的写出来的时候,才停了手。

“还有,邵满囤……一……十……六”

这些曾经学过的生字,也被邵满囤给接着写了出来。

只是这先前学过的字,他写的顺畅了许多。

一看就是有工夫就写写画画,真的给记在了心中的生字。

第四十一章 学习量

待到做完了这些,邵满囤才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揉着眼睛,往手边的炕头一倒,瞬间就陷入到了梦乡。

接下来的日子,是平淡而充实的。

水榭的工程依然是那般的忙碌,可是那个曾经招揽过邵满囤的张管事……却不曾再在他的面前出现。

邵满囤也不在意,因为光是跟着园子中的匠人与管事们学本事,就让他忙不过来了。

大概是在第一日邵满囤给大家伙儿留下的印象太深,无论是园子中初家的仆役还是跟着一起干活的师傅们,大家都对他软和几分。

因着这懂事儿的孩子,多了许多善意的照顾。

那些平日里对着手底下的学徒都是严苛磋磨的匠人们,在邵满囤问过来的时候,却愿意指点一二。

那些瞧着平易近人实则自带傲气们的仆役,在见到邵满囤凑过询些事情的时候,也愿意帮衬几分。

搞得旁的园区内干活的人勾心斗角,独独在木匠的圈子里,却是其乐融融。

木匠们没在意平常日子中不咋好说话的自己现在为啥如此的顺坦,但是旁观的人却看出了这其中的缘由。

又是一个下工日。

院子中的大料处理完毕,木工们只需要配合其他分类的工人们,去做些细料。

好比如说窗框的镂刻,再比如说飞檐上的画栋。

这就造成了,在初家院中干活的木匠们,可以早早的散工。

活散了,变得无事可做的邵满囤,多了许多习字的时间。

依然天色尚早,大家都走的干干净净,邵满囤却独自一人夹着一根自己做出来的木条,朝着园子中的棚屋中走去。

在那里,李管事照常等在那里,选几个邵满囤平日里常用的生词,来教这个渴望学习的年轻人。

“先生,俺来了。”

经过这么多天的学习,邵满囤的口中已经将管事的称呼……十分自然的转变成为了他认为更受尊敬的先生一词。

奇怪的是,这位看起来不怎么喜欢惹麻烦的管事竟然默认了。

见到了邵满囤入得棚子的身影,李管事只是点点头,让他坐在了自己身侧的凳子上,就说起了今日要讲解的词汇。

“斤,一斤两斤的斤,就是这么写……”

听到李先生开始授课,邵满囤赶忙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李先生手中擎起来的纸片上。

这些比普通的宣纸更为厚实一些的纸张,被称之为竹制信纸。

是一种表面稍显光滑,墨汁不容易晕染的,适合人书写信件的纸张。

这种纸因为材质相对厚一些,就被李管事的裁成了巴掌大小的尺寸。

在展示的过程中,可以直立起来的。

这给邵满囤的学习提供了不少的方便,只一个小的细节,就能明白自己认的这位先生,用了多大的认真来教授自己的。

只因为这份儿心,邵满囤也要学的,更认真些。

因为邵满囤知晓,自己只是在某些方面有些小聪明罢了,在识文断字的领域里,他绝对不属于拔尖的那一拨人。

所以,他只有更加的努力,反复的学习,争取每日将所学牢牢的记在心中。

至于旁的,他也不敢多奢求的。

正是因为邵满囤这种踏实的学习态度,以及对自己清晰的自我认知,取悦了这位看起来要比张管事还有些墨水的李管事。

老人家,用自己的方式,为邵满囤摸索出了一条适合他的学习道路。

在这条道路的行进过程中,李管事也感受到了教育学生的乐趣。

毕竟,不停的压榨一个人的潜力,并瞧着他的极限到底在哪,这件事儿实在是有趣极了了。

“嗯,不错!”

李管事笑咪咪的看着邵满囤用木棍在一旁的沙盘上将‘斤’这个字儿写了出来,就一边点头,一边将手旁今儿个要学习的习字卡给拿了出来。

“哗啦啦……”

足有二十的张数,比昨儿个又多了五张。

看得听到声抬起头来的邵满囤,抽了一下鼻子,那根状似钢笔的木棍,也掉在了桌上。

“不是,先生,您今儿不是说只要学,斤,两,钱……这些字儿就好了嘛?”

“你这手里拿着的生字儿,可不只这些吧?”

听到邵满囤的抗议,李管事就语重心长的与邵满囤说到:“满囤啊,你学这些生字儿的目的,是不是跟为今后做生意有服务?”

邵满囤下意识的点点头,对于自家先生的敏锐度表示出了相当的吃惊。

李管事却是将手中的这些习字卡挨个的摊开了,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先生一般,给这位年轻人仔细的分析了起来:“你看,你想要知道的重量的表达,可不只是斤与两那么简单。”

“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首要的就是要学会计算。”

“若是要计算,一些基础的数字,以及基本的度量衡,你都要熟练的掌握。”

“瞧见这些字儿了吗?”

“我都是依照民国初年大总统府颁发的统一的民国度量衡手册中选择出来的……通用度量常用字。”

“你不但要将这些生字记住了,还要将这些生词所代表的含义,相对应的斤两,也好尺寸也罢,都要记在心里。”

“在将来与人做大买卖的时候,在旁人用这些晦涩的词语来与你谈判的时候,你才不至于因为不懂,不熟知,而被人钻了空子啊。”

这小长工连个自己的生意还没有呢,李管事就已经替他将大生意的事儿给打算好了。

说不是李管事的恶趣味,也没人信啊。

可是偏偏……邵满囤信了。

他不但对此深信不疑,还对李管事充满了感激。

李先生是他碰到的这么多个人当中,唯一相信他能够实现自己理想的人。

有学问的人,眼光就是比旁人高上许多。

被李管事的这么一解读,邵满囤再瞧着面前这多了不少的生字时,也就没有那么犯难了。

不就是多写几遍,晚上少困一会儿觉吗?

他咬咬牙,就扛过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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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定下来

想到这里,邵满囤啥抱怨也没了。

低着头,认认真真的一个个的认了下去。

就在他越记越快,渐入佳境的时候,一道突然传入到棚子里的声音,就将他的思路给打断了。

“邵满囤,原来你真在这里,怎么样,来来来我跟你说,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件事儿,还真就成了。”

“老管家亲自发的话:若是你邵满囤能将那个大磨坊给盘活了,分点抽成那不是应该的吗。”

“咋样,我这面子可还好使?”

应着声一起进来的,正是消失了许久的张管事。

他笑的有些得意,可是见到对面的那个小子,竟是皱着眉头一脸不满的瞧着自己的时候,那脸上的笑容就彻底的僵住了。

“咋,你咋一点高兴劲儿都没有呢?能分到抽成,这不还是你提的要求吗?”

学习没啥天分的邵满囤在谈到做买卖的时候,却是无比的精明。

他将掉在桌子上的木棍捡了起来,继续认认真真的去临摹那第十一个生字,再分出几分精神,有气无力的回张管事的到:“高兴,咋能不高兴呢?”

“张管事的若是早个几日来告诉俺这个好消息的话,俺怕是真的要乐疯了。”

“可是现在……”邵满囤顿了顿,叹了一口气:“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了,俺家虽是应了初老爷的工,却不是那一穷二白的贫农,俺手底下还有二亩旱地,等着解冻的时候,初垦呢。”

“这春日下种的时机最为重要,俺当初可是白纸黑字的应承了初家老爷的,要将地里产出的七成,供奉给俺们的东家。”

“张管事的现在跟俺说磨坊的生意?”

“晚了啊,俺是爱莫能助了!对不住啊,张管事的,你还是想想辙,去找旁的能人吧。”

瞧着那个模样,邵满囤的真是对这个营生不感兴趣了。

看得张管事的心中焦急,脑袋一激,立马就着邵满囤现在的情况,想了一个管用的办法。

“等等,邵满囤,你先别急着把这般好的活往外推!”

“你现在着急的不就是垦荒种地的事儿吗?”

“这事儿简单啊,你可以摆脱我啊。”

“难道你忘记你张叔是做什么的了?我就是管着这初家外院活计的调派的啊。”

“农垦春耕是吧?不光是你一家要种地的,初家老爷在济城周围,光是庄子大小就下于五个。”

“就你那二亩地,在丘村的地界上吧?”

“自管是包给我就可以。”

“丘村边上的初麦庄的庄头,正是我手下得用的人。”

“你将自家的二亩旱地所在指给他,他自当帮你办的妥当。”

“只不过……”张管事的沉吟了一阵,复又说到:“既然是帮忙做工,就要按着初家的规矩来。”

“初家的佃农,租的是地,交的是租。可你这情况需要的是会务农的长工帮你打理的。”

“二亩地不大,收拾出来也不过两日的功夫,可是种过田的人都知道,自打这地里下了种之后,那就离不开人了。”

“若是帮你收拾个一两日,倒也罢了,可若是一直帮你看顾着,那你就必须要给这为你伺候地的长工工钱了。”

“依照初家的规矩,熟练的田里的把式,一日的工钱为18个铜子儿。”

“若是垦荒,秋收这种重活计,一日须得25个大子儿。”

“你看,这个钱,既是为你的地做得,那就不应该由初家来付,满囤啊,你瞧着,应该怎么个章程?”

不就是想让俺自己掏钱吗?

这回轮到邵满囤开始沉思了。

他如今领着初家的工钱,上一日工才得三十个铜板。

可若是初老爷一家人办完了正事儿,返回到济城的府邸后,那这初家镇内的别院,可用工的地方就少了。

现如今,他手中满打满算的刚挣了六百个大子儿,合着也就五角的银元。

再加上从张灯官那意外得来的两块大洋,就这几个钱儿,能起个啥样的买卖呢?

所以,若想将生意做得成功一些,总要为自己留下条退路。

他手中的钱最少要积到五块,不,最少要十块大洋的时候,才能做得自己的生意。

到那个时候,自己两年的工期也满了,就如同那褪了绒毛的雏鸟一般,终可遨游九天了。

至于这本钱的多少,就相当于飞起来的时候,是那灰扑扑的麻雀,还是那威风的苍鹰。

他邵满囤再不济,也应该似那长了剪刀尾巴的燕子,吃得了虫,做的了窝,成为一个人人喜欢并得用的益雀儿。

想到这里,邵满囤咬了咬后槽牙,做出了决定:“中!给工钱就给工钱!”

“俺去老爷家的磨坊里上工也是有工钱的,最不济一日也有三十个大子儿呢。”

“匀出二十个付给工人,俺还有十个赚头呢。”

“张管事的,就着这个工夫,俺在多问一句,那磨坊里可是管饭?”

问的张管事的一愣,跟着就抽了下嘴角,有些略瞧不上的回到:“管!当然是管的!”

“那磨坊里上工的工人,待遇不比院里聘的工人差。”

“也是管一顿午饭,只是这晌午饭的口味,可没在别院当中的这般香了。”

只要是管饭就成,邵满囤他是穷出身,他不挑的。

听到这里,就没旁的说了。

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与张管事又对某些细节细细的询了一遍,就将这件儿活给应承了下来。

至于上工的时间,就从明儿个开始。

磨坊的工时,只比院子中的工时长上一个时辰,虽说下工的时候,这天已经是大黑了,但是因着那处磨坊离着丘村实在是近便,与在这别院中上工,还说不得哪个更方便呢。

事情就这样给定下来了,张管事的这种大忙人,也不再这里耽搁。

他口中哼着往日里读过的几个很能表达愉悦的诗句,晃着脑袋就往内院的账房那登记了。

等到他人都走没影了。

邵满囤还没说啥呢,一旁的李管事反倒是笑了。

只不过这笑是耻笑,还是对着张管事的。

第四十三章 初合盛

“老张这个人,一贯的自视甚高。”

“他若不是实在是没办法了,怎么可能到了这个时候还来找你。”

“我听那与我走的还算近的几个账房说过,老张这几日才去寻的大管事的,那磨坊里边用人的问题。”

“满囤啊,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年纪还轻,若是那磨坊的支撑不下去了,尽管报给那张管事。”

“他手头上那许多精明的人也没做起来的生意,就算是倒掉了,也赖不到你头上的。”

“先生我再说的不好听点,你就是张管事不甘心的最后挣扎罢了。”

“等到那磨坊倒了后,先生我就为你在院里找个踏实的活计,你一边赚着工钱,仍来我这里习字。”

“做人还是踏踏实实的好,可不能因为得了一个看似不错的工,就将最重要的学识给丢在了一旁啊。”

听到李管事的真是在替他操心,邵满囤的心都是暖的。

他手底下的笔又动了起来,回答的更是干脆:“嗯,先生,俺省的!否则俺今儿个干啥还说种田的事儿。”

“张管事的若是一开始就将这活给敲定了,俺可没理由开这个口嘞。”

“现如今他火烧眉毛了,可不就得帮着俺解决种地的事儿吗?”

说到这里,邵满囤就乐出了两颗大白牙,他将手中的笔放下,拿起新的生字,等着李管事的讲解的空当又继续说到:“就算是俺将磨坊给干倒了,今年的春耕,也用不着俺自己忙活了。”

不但能将有限的精力放在更重要的工作上面,还能让自己仍然在长的身体松弛下来,不会因为过于繁重的体力劳动,而影响了自己的抽条呢。

瞧见自己年轻的学生,心里还真是有数,李管事的就不再多言,而是认真的将剩下的几个生字,逐一的教给了邵满囤。

并应承了接下来的教课时间后,这才将这个明日里就要到磨坊上工的年轻人给放走了。

依照着一般的年轻人,若是得了这样的重视,又上了这么一份儿体面的工,怕不是一晚上都睡不好觉,翻来覆去的光顾着激动了。

可是搁在邵满囤身上,却是半点过激的反应也无。

他依照以往一般,安静的吃饭,安静的沐浴,认真的复习今日新学会的生字,然后安安静静的陷入到了比以往更加踏实的睡眠当中。

就连第二日的早晌,也只不过比平日里提前半刻中起床,将家中难得的一身儿补丁不见多少的衣衫给取了出来,一件件仔细的套在了身上。

收拾利落的邵满囤,就着院外大缸里的水面上瞧了瞧。

清澈的水面里映出了一个瘦高利落的身影。

面容因为微风吹皱的水面看不清楚,但是身上着的衣衫却是那般的清澈透亮。

这是一身难得的墨绿色的颜色,虽然依旧是靠着耐脏的黑,却能让人瞧出其中鲜艳的味道。

除了袖口,领口与裤脚处围了一圈宛若补丁一般的同色的粗布之外,这身儿便于活动和行走的两截身袄裤,竟是再无一处破旧的地方。

让衣服瞧着足有八成新,若不是它单薄的在依然有些透骨凉的春风中被吹得鼓起,只瞧着模样,外人还以为这是一家日子过得着实丰厚的人家呢。

经着这一阵风一吹,邵满囤把那上下打量的眼神也收了回来,赶紧将搭在胳膊上的旧棉袄,又给套在了外面。

他跺了跺脚,盯着窗沿边儿上晾着的那双烂鞋子看了许久,这才忍着重新换上去的欲望,朝着院外走去。

“铛啷啷……”

院门从外面落了锁,链条撞击的声音还在小路上回荡的时候,那个出得家门的邵满囤,已瞧不见身影了。

从他们家到张管事说到的那家磨坊间的距离并不远,从村边绕过,直奔着西北的方向走半个到初家别院的距离即可。

那间磨坊不但到这两处的距离相仿,它还比邻着另外两个如同丘村这般大小的村落。

正所谓交通四通八达,怎么想都不像是一个做不得生意的地方。

难道说是设施陈旧,跟不上这村民们的要求?

可是这初家院落中的仆役们吃的却是这家磨坊中磨出来的粮食,既是能供应的起老爷,那就不是这方面的原因啊。

脑子里转个不停,想了许多的可能的邵满囤,还没想出其中的弯弯绕呢,他的眼前跟着一黑,刚冒出来的阳光就被一处阴影给遮蔽了起来。

茫然间抬头,不知道村道中何时有了这般大的屋子,再仔细一瞧那大门梁上挂着的牌匾‘初合盛’时,邵满囤才发觉,他要寻的磨坊,这就到了。

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急着入内了。

邵满囤反倒是先绕着这磨坊转了一圈,对于这间大磨的规模有了一定的了解后,才去敲了后门。

“噹噹噹……”

这是上工前张管事曾跟他嘱咐过的事情。

这磨坊因经营不善,除了初家每逢初一十五的来这里精磨一些细粮之外,平日中多呈现着清冷无人的状态。

又因实在是无活可干,让工人们耗在磨坊里也只不过是磨洋工罢了。

故而现如今的初合盛当中,只剩下一个看磨坊的老卓罢了。

这磨坊当中的仓库所在就在后门处,常住在磨坊里边的老卓,自然也睡在这个位置。

“吱嘎……”

这不,在邵满囤敲了几遍后院的大门之后,这瞧起来灰扑扑的后门才被人从里面给打了开来。

“谁啊……”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飘出啦,只开了一道缝的后门处露出了一双眼睛。

邵满囤自觉地站直,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问您安,里边可是守门的卓叔?”

“俺是邵满囤,不知道初家外院通管调人的张管事的跟你说过没?”

“从今日起,俺就要在这个初合盛的磨坊里上工了。”

听到邵满囤自报完了身份,那门内的那只眼睛才退了回去,随着又一声‘吱嘎嘎’响,磨坊的一扇后门才算是全被拉开了。

那门口,站着一个矮小干瘦的老头。

领口的盘扣没系着,翻着边儿耷拉在两边,露出其中黑黝黝的颈子。

第四十四章 格局

他眼皮子耷拉着,就算是把邵满囤让进了磨坊里,也没正经的精神起来。

有气无力,半哼不哈。就仿佛与这座没救了的磨坊一般,死气沉沉。

“邵满囤?进来吧……”

说这话的时候,这位大爷也不曾正眼瞧过邵满囤一眼,只将身子一侧,便把人给让了进来。

待到邵满囤迈过门槛,在磨坊的后院站定了之后,‘吱嘎嘎’……那卓姓的老头又将门给关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邵满囤总算是看到了这座磨坊内里的原貌。

这是一座挺大的磨坊,从后门到平日里磨磨做工的磨坊间足有五米的距离。

主磨坊间又分成了三间大敞房子,居于整个磨坊的中间。

在最西侧磨坊间与围墙的间距之中,被搭上了一圈白铅皮做的顶子,就着顶子的底下一围,这里就形成了一个足有三四平米的仓库。

邵满囤将视线放在了半掩着的仓库门上,而站在他身后的卓老头仿佛知晓他想要看什么一般,从他的身后默默的走了出来,不慌不忙的将那用茅草和木料扎起来的仓库门给打了开来。

‘吱呀呀……’

一个个硕大的阔口瓷缸,就展现在了邵满囤的眼中。

只可惜,这些本应该存放着满满的麦粒的大缸中,却因为生意的萧条而空空如也。

原本围在大缸的缸口处用来增加容积的席子,也被人拆了下来,随意的堆砌在角落当中。

一个个圆圆的象征着磨坊曾经的繁荣的木质盖口上,‘初合盛’三个大字,因为长久不曾清洗更是变得斑驳颓丧,小仓库角落之中堆放的小工具,因着被这骤然吹进来的风这么一灌而轰然倒地。

“哗啦……”

惊的邵满囤的眼神往那一处一撇,却发现了那处积了不少的尘土的工具后边,露出了一扇隐蔽的小门。

“咳咳咳……”

一边扇着浮尘,邵满囤就一边往仓库当中走去,待到走到那扇门前时,就发现了这处小门的作用。

原来是挡着下雨的时候,从东边的天井内飘入雨水,沾湿了这里的粮食。

‘吱呀呀……’

没有粮食自也没了用处的侧门,转轴处生了一层褐绿色的锈迹,邵满囤勉力将其推开,就看到了磨坊间与磨坊的正门之间所形成的那四四方方的天井。

这里也曾被工人们仔细的收拾过。

天井的上方,还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青瓦。

两扇飞檐从当中探出,阶梯式的缓坡,让天上难得下上一回的雨水,能顺着这青瓦的缝隙,尽数流进磨坊的天井之中。

在这天井的四角之处,还摆放了盛水的容积。

磨坊与铅皮屋顶的汇合处,也就是这隐蔽的小侧门前方,摆放的是一个专门蓄水的大缸,而其他的三个方位,则是摆着相对浅显的石头鱼池。

大缸这处的汇水,作用不言而喻,当下雨量特别大的时候,这处比旁的地方都要斜一些的房顶处,会往这缸里漏下来更多的水,而这里的水缸不但可以缓冲雨水的积存,那内里收集的雨水还可冲洗天井上的青瓦。

至于那三个小鱼池当中,还真有鱼的存在。

略感好奇的邵满囤踱到一处鱼缸前一瞧,才发现这里养着的可不是初家老爷水榭湖泊之中投放进去的锦鲤,而是在这河沟之中十分常见的草鱼和鲫鱼。

每个缸中的数量不多,瞧着瘦干干的,只有巴掌的大小。

瞧着这鱼,邵满囤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卓老头,见对方的头竟微微的下低了那么三分之后,他也就了然了。

只是这些鱼本不是磨坊自己养的,大概是老卓头自己捞来吃的。邵满囤不再关注这几条青色的小鱼,又将注意放在了前院门两侧的小屋之中。

左侧一间的门口有诸多杂物,点点的生活气息从当中袒露,想必这就是卓老头在磨坊里的住处。

至于右侧另一间被空置下来的,则是位于门的另外一侧。

心中有些盘算的顾峥,前迈了两步,一把就推开了这一间的房门。

‘吱呀呀’

这一间房格局不大,入门就是炕的房间内,空无一物。

虽因长期无人居中扬起了漫天的灰尘,但只这么粗略的瞧着,房间内的地板墙壁也足有八成的新。

对此挺满意的邵满囤点点头。

若是生意忙了,这是一处不错的落脚的地儿。

看完了初合盛磨坊内能住人的地方,就只剩下最重要的磨坊间了。

打开居中的磨坊的大门,这操作间内总算是不像是别处那般的全是灰尘了。

看来留守在这里的卓大爷,对于这上工的地方也算是上心。

邵满囤走进四面敞亮的磨坊间内,指着排成一大排的石磨依次的问到:“卓叔,这些磨盘都是做些啥的?”

毕竟在磨坊处做了近三年了,这位卓老头回答的也不含糊:“这靠门的两座大盘磨,都是用来磨麦子的。”

“它们身后的那个中不溜的,则是磨些大米,糯米的,做米浆,米皮用的。”

“至于最里边的几座小磨,有磨豆子的,还有磨芝麻粉的。”

“都是些精细活,各家存了许久,拿回去做细点用的。”

经着卓老头的讲解,邵满囤依次的看过去。

只有最外边的这两盘磨石有着经常使用的痕迹,至于最里边的那一二,简直就像是刚被石匠给打磨出来的一般,石头的边儿还带着锐角呢。

邵满囤叹口气,摸了一把这个足有九成新的磨盘,就踏入到了磨坊间的走道,从这里穿过去,就是这座磨坊加工的工作间,筛厢。

乡间送来的粮食,无论是米或是麦,当中多少都会参杂一些杂质。

无法用石磨磨出来,却可以在筛面粉的时候,用极细的筛子,将它们剔除。

那些只有两道粗磨的面粉,经过筛检之后,再入到口中的时候,就不会有牙碜的感觉了。

磨坊工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是精细了。

若是这样都没得生意,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邵满囤按捺住心中的疑惑,继续往前走去。隔着筛检间的走道往对面去,那就是这座磨坊中诸多重劳力的休息地……牲口棚子了。

第四十五章 冷清

这里就不用邵满囤亲自走进去查探了。

因为这里是一个开放性的建筑结构。

从大门开始到连接到后院围墙的料口处,就只盖了齐腰高的篱笆墙罢了。

无论是堆积的料草,还是在其中生活的牲口,皆是一目了然。

“欧啊……欧啊……”

大概是看到了有人过来,拴在一个个桩头上的驴子们还以为卓老头又给它们增加料草了,那一头头的,就往门边食槽的方向凑过来,叫的别提多欢实了。

听得卓老头终于有了几分热乎气儿,他将一直别在腰带上的鞭子掏了出来,倒过来用长木柄朝着每一头驴子的额头所在捅了过去。

卓老头下手不重,还带着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宠溺。

“莫吵吵,莫吵吵!早起刚给你们填的料嘞,这就吃完了?”

“那就是没得了!也木个工上,吃那么多揍啥!”

“等来了活计,谁上得工,谁就有得吃嘞。”

那些驴子们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卓老头的吵吵,只不过经着这么一捅,也就各自散开了。

瞧着那几头耳朵微耷拉的驴,邵满囤下意识的自语了一句:“这驴看着怎么没太有精神呢?”

说到牲口,卓老头的精神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他一扫刚才的丧气劲儿,仿佛在为这几头驴打抱不平的抱怨到:“邵满囤是吧,邵小哥,不是俺说哈,那东家在对待这几头驴子的事儿上办的有些太不地道了!”

“俺跟你说,就俺刚来这磨坊的时候,这几头驴子哪一头不是油光水滑攒着膘的呢?”

“可现在你再瞅瞅,只走两步,它们就开始打晃了!”

“为啥?你问这事为啥?还不是因为吃不饱?”

“东家,哦,就是打算将磨坊停了的大少爷说了,反正这初合盛的生意都这样了,索性还是关了得了。”

“若不是他还要跟家里人在初家镇上待上两个月再回城里边,还需要这座磨坊给他家磨点细面儿,怕是现在这座大磨坊就要被封住喽。”

“而这些驴?”

“哼哼!”说到这卓老头就恨恨的跺了下脚:“等到大少爷手下的熬胶的作坊开了工,就要填到棚子里,变成那褪了毛,去了骚的熟驴皮了呢!”

说来真是巧。

就在卓老头嚎到这一句的时候,那棚子里的驴有一头算一头的……都跟着一起嚎了起来。

这种难听的叫驴声,在这个硕大的牲口棚中奏起了悲伤的乐章。

让邵满囤越听越是想笑。

他怕自己憋不住过于失礼,就赶忙往前赶了两步,错过了这喂牲口的棚子,与卓老头再一次的回到了后院之中。

现在,磨坊就算是基本逛完了。

站定了身子的邵满囤,抬头瞧瞧天色,开口问询到:“这天儿也大亮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门做生意了?”

被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这卓老头先是一愣,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赶忙点头称是。

“那就打开前门,将咱们的初合盛的牌子挂出去吧。”

“对了,卓叔,往年磨坊的账还在吧?我趁着客人们没上门的时候,瞧瞧咱们这里是怎么收费的,以往这个磨坊一个月到底能赚几个钱。”

这些要求当然是没问题的。

老卓头点点头,就领着邵满囤往前院去。

等到两人来到了院前的侧屋后,老卓头先回自己的屋子,不多晌,就拿出来了一本厚厚的线装本子,一把藤编的凳子,交到邵满囤的手中,转身先去开大门去了。

“吱嘎嘎……”

高大的薄门板门子被推开,金黄色的阳光挥洒在这个自带天井的院落之中,为邵满囤的看账提供了些许的便利。

屋檐上积聚了一夜的水珠,顺着青瓦缓缓的汇在一起,沿着缝隙,从瓦沿儿上滴滴答答的滚落在了早就为它们准备好的水缸之中。

‘啪’

晶莹的露水,沿着它垂直的轨道运行,却在即将归于洪流的那一刻,将一只偶然间飞过的飞虫,击落在了它已经融合到的水池之中。

一个透明的泡泡从水池的底部涌起,那条盘在池子中央,一动不动发着呆的小草鱼,却如同九天之上最威风的游龙一般,冲向了这只还在苦苦挣扎打算自我救赎的小虫。

水面上青色的鱼鳞渲染上了阳光的金色,一道透着白的鱼尾在波纹间划出优美的弧度,再消失的时候,那只为了命运而奋斗的飞虫的身影,也跟着一起泯于殆尽。

时间就在这安静又活跃的氛围中偷偷的溜走。

当邵满囤用这几日刚才学会的知识,将这磨坊近几个月的账本给看完的时候,他再一抬头,这太阳竟然已经跑到他的头上了。

而这一上午的时间过去,这个磨坊竟然连一单生意都不曾上门。

邵满囤捏捏因为看的过于集中而有些酸涩的眼角,将账簿哗啦啦的翻到了扉页的位置。

在那里,有一行少见的钢笔字迹。

当中只寥寥几句。

却很清晰的注明了这座磨坊清冷的原因。

‘收费标准:米面粗磨,十斤下,铜板壹枚。’

‘10-50斤,铜板两枚,50斤-100斤,铜板三枚。’

‘100斤上,每多百斤加铜板壹枚’

瞧见了邵满囤隐约察觉出了这磨坊的生意越做越糟的原因,大概就出在这个收费的标准之上的。

只不过这其中有一些地方他还是觉得没有琢磨清楚,没有搞明白前,他不敢妄下决断。

现如今,天已是不早了,先把饭用完了之后,再出了磨坊,去周围查探一番吧。

做出了规划的邵满囤将账簿卷了起来,背着手先去寻了一下老卓头。

在他那里用了一顿堪称简陋的饭食之后,与对方说了一声,就出了大磨坊的正门,踏上了这条平整的可以跑马的土路之上。

邵满囤要去这附近的三个村落中看看,若说大生意是因为没名气旁人找不到的缘故的话,那乡里乡亲吃粮的活,为啥也承接不到呢?

第四十六章 缘由

吃饱喝足的邵满囤走的不慢,他第一处要去的地方,就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平县。

从平县再往西北走,过去就是聊城县城。

因着与水运码头距离的近,这个村子里的村民,多数都是在码头上讨生活的人家。

相对于那些只守着几分地过活的农人们,日子要相对的宽敞一些。

若是这个村子里能找到其中的症结的话,那邵满囤也不需要再去另外两个村子里瞅一瞅了。

‘咔嚓,咔嚓……’

初春的地还没开始解冻,就有顽强的小草从地表处冒出了头。

这一抹绿色,象征着日子转暖,也让那些农人们敞开了自家的大门,依着下午的好日头,做一些户外的活计。

这不,几个半大的孩子,手中拎着篓子,棍子,边笑着边往田边地头那跑去,或是给地里劳作的家人送一碗热水,又或是帮着家中的大人,搬抗一些垦荒时翻出来的石头。

而那些留在家中做活的妇女们,则是瞧着自家的小子的背影,叫骂着,叮嘱着,让他们小心一些,后又拿出一些矮墩墩的凳子,就坐在院门口,开始忙活着家里的活计。

走到这里,顾峥就不再走了。

进得旁人的村子中,只是闲逛的话,会为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若想要瞧个什么事情,只需要蹲在这里,就能看得清楚了。

这不,一家离着村口处不远的人家,就给出了邵满囤想要的答案。

这户人家中的女主人,在送走了稍大一些的孩子之后,走到了院门的旁边,将一侧敞开的大门一关,就露出了藏在门后的一处磨盘。

这个磨盘的体积不大。

也就邵满囤早起时洗脸用的脸盆子的大小。

只见那妇人走到磨盘前,把挂在院门后的一把竹枝儿扎的小扫帚摘了下来,先把这磨盘从里到外的清扫了一遍。

随后她就返回到屋中,一手一个口袋一手一个马扎的又走了出来。

重返的原因,不用多说,自然是要用这小石磨来磨粮食的。

蹲在地头的田垄上的邵满囤一眼不错的看着这妇人接下来的动作。

‘刷拉拉,刷拉拉……’

磨盘不轻,可是对于做惯了重活的农人们来说,却不是个事情。

一颗颗金黄的麦粒儿从磨盘口嗒嗒嗒的被丢下去,随着这来回的咕噜噜磨动,就磨成了有些发黄的粗渣渣。

‘沙沙沙……’

农妇磨的麦子并不多,邵满囤打眼瞧过去,最多不过三四两的模样。

不过几个转转,这小半袋子的麦子就粗磨了第一遍。

到了这个时候,那农妇就将磨好的面渣仍收回到了口袋中,敞着口,就着磨盘还在咕噜噜转的劲儿,就又往磨口中倒了进去。

‘刷拉,刷拉……’

这一次再出来的麦子,就多了几分的细滑,原本糙的还四处弹跳的麦渣,已经变成了可以顺着石磨往下滑的面粉了。

瞧着这个模样,这就是大磨坊之中最粗疏的二磨的粗面。

正符合了当中收费的标准:一个大子儿。

“唉……”

邵满囤都叹气了。

因为做到这里,那农妇也不再磨了,她仍用原本的那把扫帚再次扫起了手边的磨盘。

邵满囤就这么瞅着她将石磨缝隙的里里外外都扫干净后,愣是从当中又扫出来了二钱的面。

明白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到这里,邵满囤就站了起来,朝着那刚磨完了面的人家处走去。

“婶子安好,俺能跟你打听个事儿吗?”

听着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声音,那妇人先是惊觉的回头,后又看见身后站着的是一个不大的小子之后,就慢慢的放松了警惕。

她瞧着邵满囤宛若农人一般的肤色,以及身上还算是周正的褂子,就回应了一句:“你想问啥?”

见到对方并没有简单粗暴的关门不理,邵满囤的笑就更憨厚了几分,他微微的弓了下腰,问道:“婶子,俺想问,咱们村里可是家家户户都有这磨盘?”

听到邵满囤这一开口,那农妇就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接下来的回答就骤然热情了三分,她指着身旁的石磨说到:“嗨,你问这个啊,村里的人家本来是没有的。”

“这不,多亏了初家镇的初老爷要修缮自家的别院吗,前年的下半年,俺们村里就陆陆续续有些匠人迁过来暂住一阵。”

“那当中有几个石匠,闲时就将村中河边的几块石头给凿磨成了大小不一的石磨。”

“他们也不拘着是收钱还是收物,用米面和鸡蛋都是可以换石磨的。”

“这不,村里人瞧挺着方便,稍微有条件的,也就搁家里换上一个。”

“现如今虽说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这个,但是光俺们村里,也有个七八个磨盘了。”

听到这里的邵满囤就着视线往村落的内部扫了过去。

只瞧着村子不大不小,可光七八个磨盘也不可能把所有生意都给拦下吧?

那妇人瞧着邵满囤往村落内瞧过去,又替他补充的说了两句。

“咋?你是在找那做磨盘的石匠吗?可别找了,听说初家老爷的别院已经修葺完毕了,那些个出来讨活干的匠人们这几天也都离开俺们这里,归乡了。”

“小伙子啊,俺瞧着你盯着这个磨盘好久了,是不是家里有要磨的粮食?”

“那你没必要单为了这事儿再去买一个磨盘了啊。”

“俺瞧着你眼生,你不是俺们村里的后生吧?那你家里离这里远不远?”

“若是不远,你就将粮食扛过来,用婶子家的磨盘来磨。”

“若是少磨完了你拿就走就成,不要钱!若是多,你就去村那头。

有家买了一个大磨盘,还自带头驴子,他也不收钱,只是磨完了粮食那剩下的渣渣就不给你扫了。”

“那些渣渣就当是借用磨盘的钱了。”

这!

“这咋行啊婶子!”

邵满囤下意识的拒绝到。

而对面的那个农妇却表现的理所当然:“这有啥个不行的?借个磨盘,又不是借俺家的粮食。”

“这石头墩子,你就算是磨一百斤的面,它也磨不坏啊。”

“尽管用,尽管用。”

得嘞,全明白了。

一村里有个七八户的人家备上了磨盘,可不就等同于全村的人磨面都不用特意找大磨坊花钱了吗?

第四十七章 无计可施

邵满囤在出磨坊门前,曾经想过的……若是附近村民嫌弃磨面的费用太高,他就说服村里的人凑在一起磨的法子……就这般破灭了。

若是‘很有文采’的张管事在这里的话,他一定要为邵满囤掬一把同情的泪水,并抚摸着胸膛高诵一首:‘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只可惜点墨不通的邵满囤现如今只剩下沮丧了。

他的胸腔仿佛被泥巴给糊的满满的,喘不过气儿,也使不上劲儿。

在得到了这位农妇如此无私的回答了之后,他就如同被老村长反复的抽击过多次的村口的大黄那般,耷拉着耳朵,垂着脑袋,一步一蹭的朝着村口的方向回返。

只不过等他走到了那写有初合盛的磨坊大门前的时候,自己被打击到谷底的勇气又渐渐的涌现了出来。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磨坊之中的小工,他行商人之事,成一代豪商的梦想也才刚刚迈出了半步。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

若他连一个小小的磨坊所面临的困境都解决不了的话,那他还何谈自己的梦想,又如何去面对他曾与初家老爷之间的承诺呢?

站在大门口的邵满囤捏了捏拳头,脚底下一转,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这方向是磨坊比邻的一个县镇,再往东边走,就能抵达到距离他们这里最近的城市济城。

这个大到如同一个小城市一般的镇子,正是初家医药作坊的主要所在地,东阿。

大概是为了方便南来北往的药材商人能便于采购药材,从磨坊往东阿镇走的道路,竟全是用薄薄的青石板给铺垫来的。

只邵满囤往东阿镇走的这一路上,他的身边就经过了三辆单驾的青棚马车。可见与他最初去的那个村子相比,这东阿镇到底有多么的繁华。

这让行在路上的邵满囤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等到他从镇子的西侧入得那条横贯镇中央的集贸街的时候,他的猜测就被证实了。

因为在这条只有几十米长镇市场之中,竟有不小于三家的米粮铺子。

当中一家最大的,正前方还挂着一块牌匾。

那朱红色的‘初’字儿,明晃晃的提示着邵满囤,这也是自己东家的产业。

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的邵满囤站在了那个高至腰间的柜台前面,一边瞅着柜台里边一槽一槽盛满了各种粮食的仓斗,一边用手指着一槽雪花一般白的面粉堆问到:“小二,问一下,这些面粉咋那么白那么细呢?这是磨了几道的工呢?”

听了邵满囤的问,那小二真不是盖的,连嘴角的弧度都不曾变,依然是热情无比的笑道:“这位客官,您这可问对了人了。”

“我们这里的面粉啊,那可不是用石磨磨出来的。”

“这里的面粉都是由初家的粮行特意从青岛的租界运过来的‘福寿’牌新式面粉呢。”

“据说是由德意志进口的生产线下来的纯机械磨制面粉呢。”

“这面粉不但价格便宜,您再瞧瞧这个细腻的程度,用这种面粉蒸出来的馒头啊,就连没牙的老太太,也能给嘬化了呢!”

这一番话说的,让邵满囤直打摆子。

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没有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

邵满囤运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后,才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你这种面粉,要卖多少钱一斤啊。”

被邵满囤的‘一斤’二字问的一愣,那小二立刻又将表情给控制了回来,笑的依旧灿烂,只是用手指指身后那堆得足有一人多高的面粉垛子回到:“五十斤一袋的福寿牌面粉,只需要三块银元的。”

“若是零卖的话,那一斤只需要六个铜板。”

听到这里的邵满囤,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价格只比将裸小麦送到磨坊的加工后的费用,贵出一个大子儿。

别忘了,普通的麦子在磨制的过程之中,多多少少都有一定的损耗的。

那一斤麦子送进去,再拿出来的时候,大概也只剩下九钱二了。

若是将这个因素也加进去的话,初合盛的磨坊,可真是一点竞争力都没有了。

站在初家米粮铺子前的邵满囤,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着白变成了青,看得那个笑脸相迎的店小二,都给吓得没了笑容。

“哎呦这位客官,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啊?”

我这铺子里边卖的东西可是不贵啊,你这家里到底得多穷啊,听到了六个子儿一斤的时候,就像是得了心梗一样的快要撅过去了呢?

被店小二这么一吆喝,邵满囤总算是回过神来。

他就算是晕,也要咬着牙回到自己的磨坊里边偷着晕去,可不能把自己的这张嫩脸,给丢到了姥姥家去。

咬着后槽牙,强撑着一口气的邵满囤,转头就出了东阿大镇。

此时的他也没了个目标,脑子中还乱糟糟的,塞的全是这两个大村落中所遇到的问题。

他一会捋清了这条,一会又想明白了那条。

待到他将所有的线条都给整齐了时候,才发现,他终于整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初合盛大磨坊若是只做磨磨的活计的话,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等到初家别院那剩下的最后一点工程收了尾,外聘的匠人们也离了院,初家的老少爷们儿们再回了城,只剩下十几个留守的仆役的初家大院当中时,别院就再也不需要大批量的磨制米面了。

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初合盛真正倒闭的时候。

想到这里的邵满囤懊恼不已,长叹了声,双手抱头,就蹲在了地上。

自己咋就这么笨呢,为啥就不能想出个得用的主意,为这个磨坊起死回生呢。

还总想着自己攒本钱做生意,就这点本事咋还自己出外闯荡呢。

于是,向来自信的邵满囤开始怀疑人生。

他蹲在这个快要到了磨坊正门的三岔路上,一动不动的开始发呆。

地头间,土包上,黄狗在跑,黑娃在蹲。

这幅景象,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诡异。

第四十八章 三少爷

就让今儿个特意往这边过的一队人马,注意到了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嘿,我说,这人是谁啊,蹲在这个地方瞧什么呢?”

“看那眼神,呆呆愣愣的,莫不是个傻子?”

说这话的人,年龄不大,声音尖锐,带着些谁也瞧不上的嘲讽之意。

可他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反驳他,反倒是应着这位少年的询问,具都看向了邵满囤的所在。

大家盯着瞧了一阵,队伍中就有人认出了蹲在路边的年轻人是谁。

在一番犹豫了之后,还是跟这开口嘲讽的少年说出了邵满囤的身份:“禀告三少爷,那应该是附近的初合盛磨坊店里的工人。”

“至于他为什么会蹲在这里,俺们也不太清楚。”

“哦?”

听到了手下的回答,这少年就来了点兴趣。

初合盛大磨坊?

初?

听着怎么像是自家的产业呢?

也无怪这位少爷会疑惑。

谁让他就是初老爷家的三少爷,现住在初家别院中的……五位正经主子之中年纪最小的那一位呢。

而这位心志并不在继承家业方面的三少爷,对于处家到底经营了些什么产业,那是一概不知啊。

他今儿个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条道上,那是为了办自己的正事儿来的。

经过他多年不懈的撒泼打滚,他的父亲终于有了些许的松动,愿意成就他那坚持了多年的梦想。

这不,他身后跟着的这一支队伍,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父亲还是不同意把他送到军校,但是能让他参与到与之相关的军队筹备,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是的,在初家三少爷初邵民眼中,他身后跟着的那不足五十人,走的歪歪扭扭,长得参差不齐的护卫家丁们所组成的民团,它就是一支军队。

那么一个新队伍,在建立的初期,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数量了。

在这个年代,队伍的规模不达到一定的程度,拉出去,也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就在初邵民为怎么去扩大队伍发愁的时候,邵满囤的出现,让他看到了有关于扩充的曙光。

于是,这位不惜屈尊纡贵也要笼络人才的初邵民……就翻身下了马。

在一旁贴身小厮的率先搀扶,后跟着的仆役把钩在脚背上的马磴子给取下来,两名贴身的护卫一左一右的将其从马背上架下来的动作过后,邵为民才将双脚落了地,整理了一下因为这一套流程而弄得有些褶皱的衣服,一步一踱的走到了邵满囤的跟前。

嗯?

自己的视线被两根穿着及膝马靴的小细腿给挡住了?

邵满囤诧异的抬起眼皮子瞅了瞅眼前这个穿了一身呢绒套装的小少爷,一挪屁股,就把自己让到了土疙瘩的另外一边,继续做着自己的茫然蹲去了。

“嘿!”

把三少爷给气的啊,一迈腿,又站到了邵满囤的面前:“嘿!你干嘛呢?”

又被挡住了的邵满囤也很无辜啊,他先是往后瞅了一眼,发现这位少爷的身后还跟着一整队的人马,他就将火气稍稍压下,勉强回了一句:“在看来往的车,在想该想的事儿。”

这问答没头没脑的,觉得被敷衍了的初邵民又追问了一句:“那你想什么事儿啊,还有,这路人空荡荡的哪来的什么车?”

谁成想这位少爷的话音刚落下,他们身后的三岔路上……就晃晃悠悠的驶过来了一辆牛车。

车上装着一捆捆的麻袋,压得前面拉车的老牛呼哧呼哧的喷着白气。

‘哞……’

跟着长叫一声,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才嘎啦啦的经过二人身旁,朝着济城的方向渐行渐远。

自打这牛车过去后,初邵军与邵满囤这一站一蹲的人……就陷入到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直至过去了许久,那初邵军才轻轻的开了口:“那,那你又在想什么?”

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的邵满囤,再回答的时候就多了几分认真:“我在想,怎么才能将生意做好。”

“不过,多亏了这位少爷的提醒,让俺找到了一些线索。”

什么?

蹲在路边就能想到把生意做好的主意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蹲在路边就能把兵员给扩大了?

这不是开玩笑嘛!

想到这里,初邵民就笑了:“哈哈哈,你这个小子有点意思啊!”

“想什么生意啊,你一看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啊!”

“我还没听过谁光是看牛车就能把生意做好的!”

“来来来,你别做生意了,今个呢小爷就给你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你还是跟着小爷我当兵吧!”

“做我手底下的亲兵,也不用你干什么,就见天的跟在我身后,给我讲笑话吧!”

“不,不对,你都不用讲什么笑话,你本身就是个笑话啊,啊哈哈哈哈!!”

初邵民这个小纨绔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比他还不靠谱的人了,就在他笑的酣畅淋漓的时候,蹲在地上的邵满囤却毫不为之所动。

他仿佛被更为重要的事物给吸引去了注意力,反倒是皱着眉头,瞧向了通往漕运码头的岔路口。

“又来了,这次来的是一辆马车!”

“啊?什么马车不马车的?”

邵满囤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打断了初邵民的大笑。

这位初家的三少爷应着邵满囤的这句话,就转身回头看去。

在他们两个人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车队。

当前打头的是一架双马拉动的马车。

马车的后边支了一顶半敞口的棚子,棚子后做了三四个人,手臂都抓在棚子的两侧,随着马车高速的跑动而左右的摇摆着。

待到马车跑到了邵满囤所在的三岔路口的时候,也没有减速,只在经过他们这一行人的时候,坐在车辕前负责驾马的马夫,高声的朝着邵满囤询了一句:“小兄弟,前面可是往济城去的路?”

邵满囤赶忙站起身来,将手指向了正确的岔路口,那驾马的汉子,也不减速,道了一声谢之后,就朝着邵满囤所指的方向驶了过去。

‘哒哒哒’

不过冲起的烟尘再次落下的工夫,这人就跑没影了。

第四十九章 拉壮丁

做完了这件事儿,邵满囤无波无澜,又蹲了下来。

看得一旁的初邵民诧异到:“哎!不是,你怎么又蹲下了呢?听到我刚才跟你讲的话没?”

“你瞧,我身后的这支队伍,是不是特别的威风?”

“少年,跟在三少爷我的身后,随着我一起征服齐鲁大地,走向叱咤疆域吧!”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昂扬。

可是邵满囤就仿佛没听见一般,从手边捡起来一根棍,在面前的土坡上开始写写画画。

“三方要道,十六个村子,三个大镇,两座大城,一条水路……”

嘴里一边嘟囔着,就把自己在附近曾经走访过的几处村子和寨子,给画了出来。

然后他用枯枝的一端在这几条要道的汇聚处轻轻的一点,就把他所在的那个初合盛大磨坊的位置给点了出来。

那磨坊的所在,正在这如同蜘蛛网一般的道路的中央。

这种位置,这种位置,还开什么大磨坊啊!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邵满囤,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的通体舒畅。

他是腿也不酸了,头也不垂了,那是昂着头站起来就走啊。

气的那个被无视的不轻的初邵民一把就抓住了邵满囤的袖子:“哎我说你这个人,我跟你说话呢,你到底听没听见!”

因着心情着实的好,邵满囤也不跟他计较。

现在的他也算有心思听听面前这位少年的话,于是他停下了脚步,好声好气的回到:“这位少爷,贵姓呢?”

“哼!”

被小爷的威风给折服了吧?

被问及的初邵民骄傲的扬起了自己的下巴:“免贵姓初!初家镇的初家别院,就是我家!”

“哦!”原来是本家的小少爷。

听到这里,邵满囤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打扮的实在是洋气的少年,口气又恭敬了一分:“原来是初家的少爷。”

“那您一定是看出来了,俺是你家的工人吧。”

“三少爷,小的这还要去上工呢,你瞧,是不是应该先让我去吧工做完了啊?”

“再说了……”邵满囤朝着初邵民的身后一拱手:“那不还有初老爷替少爷组的民团,要等着少爷的训练吗。”

“少爷你现在跟我在这里聊闲,好像有点不合适吧。”

说的初邵民一梗,瞪着眼睛说到:“那还不是因为你不好好回我的问题!”

“我刚才说的话难道都是白说了吗?”

而邵满囤却是半点也不担心,朝着初邵民频频摆手到:“少爷,您可别为难俺了。”

“少爷知道不,俺是你家的长工呢,还算不上自由人!”

“民团队伍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就是军人的纯洁性啊!”

“您想啊,少爷你拉出去一支队伍,外边的人一瞧,哎呦呵,全是家里的仆役啊,护卫啊,长工短工什么的组成的,人家会怎么看你?”

“那旁的将军队长啥的就会说……看呢,这就是个土财主呢,以为随便拉点壮丁就能当兵了。”

被邵满囤这么一说,初邵民立马就担心起来。

是啊,他找兵员的时候,总有一种地主老财招保镖的感觉。

看着这位小少爷有所动摇,邵满囤那是再接再厉,继续劝说到:“少爷,你想要精兵强将,可不能在俺们这种泥腿子里边找。”

“俺觉得吧,你要想办法混进政府军里边去嘞。”

“那些正规的军队里边,既有枪又有炮,还有现成的大头兵。”

“等少爷混进那里边,再用自己的人格魅力那么一吸引,肯定就能拉出来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的。”

“至于现在的民团?”

“俺想着,一定是初家的老爷专门替少爷组织起来,给少爷练练手的。”

“等少爷加入到了正规军,这就算是少爷的一份了不得的履历了。”

被邵满囤这么一说,初邵民觉得,有道理啊!

他再瞧着邵满囤的眼神,都温柔了三分。

难得对人和颜悦色的初邵民就拍了拍邵满囤的肩膀,表扬到:“你这个小子,很不错啊!”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哦,对了,这一次可不是干亲兵了,我让你给我当师爷,你看怎样?”

“到时候我去考个保定陆军军官学院,你呢就跟在我身边,给我当参谋。”

“咱们两个年纪相仿,一同入学,到时候,一定会成为山东省最有名的少年将军!”

几句话听得邵满囤那是大惊,赶忙摆手拒绝到:“哎呦妈呀,俺的三少爷啊,您可饶了俺吧!”

“俺们老邵家可就只剩下俺这么一根独苗苗了。俺这一辈子,是咋都不会去当兵的。”

说道这里,邵满囤的眼珠子咕噜一转,赶紧继续忽悠:“再说了,三少爷,你拉起来队伍之后,光有了兵就算完了吗?”

“它不是啊!它肯定是需要的钱的。”

“就好像初家老爷这样,养着这么多的民团兵们,光是一天的吃喝拉撒,它就得花多少钱啊!”

“到时候少爷肯定会缺钱的!”

“可是不怕,俺会赚钱啊,三少爷若是把俺放回去,等到你拉了一支队伍出来的时候,俺肯定已经赚了大钱了。”

“到那个时候,俺肯定投资三少爷的军队,给少爷手底下的兵们都吃得好穿的暖,让少爷没了后顾之忧,想多威风就多威风嘞。”

邵满囤展现的未来太过于美好,初邵民还真信了。

他被说的激动不已,一把就抓住了邵满囤的臂膀,眼睛像黑夜里的煤油灯,亮的惊人。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那成,那你可要记得今天的话哈。”

“这么多人可都瞧见了,等以后少爷我拉出来了一支队伍,就过来找你,若是你不给我投资……哼哼……”

剩下的就不言而喻了。

邵满囤当然是满口的应下,他用最诚挚的眼神回望三少爷到:“少爷,俺是那骗人的人吗?”

“别说初老爷还对俺有恩呢,就冲着俺现在还是初家的工人,俺就不能忘了本啊!”

“您放心,少爷,只要你把队伍拉出来,俺邵满囤又把生意做大了,俺肯定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绝无二话!”

这话说的坚定,初邵民听着感动。

在两人互相对望了许久之后,初邵民就将邵满囤的胳膊给松开了。

“那,那你赶紧去干活吧,多挣点家当,今后,我的队伍就靠你了……”

他这就把邵满囤给放了。

“哎!好的少爷,我这就回去了,你也赶紧忙去吧,祝愿少爷把这些人训练成为第一批精兵强将!”

说完,邵满囤就赶紧拱拱手,头也不回的往初合盛跑去。

第五十章 有主意!

待到这人都跑没影了,初邵民才拍拍手上的浮土,一摇一摆的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

一旁一贯跟在他身后的小厮,赶忙迎了上来,等待着三少爷接下来的吩咐。

大概是少年心性,也许是太过高兴,这初邵民回来后就感叹了一番:“瞧见了吗?长枪?这就是爷的魅力。”

“少爷我三言两语,就让人倒头就拜,还没怎么着呢,人家就要给我送钱来了!哈哈哈,我还真是一个当大元帅的料呢。”

这位叫做长枪的小厮,是初开鹏特意拨给初邵民身边帮着他办事儿的。

出于自己的职责,长枪觉得有必要给快要被人给忽悠瘸了的少爷提个醒:“不是,少爷,他就是咱们家的一个小长工啊!”

“若是少爷缺钱的话,你直接找老爷或是大少爷,是不是更来得快些呢?”

被长枪这么一点,初邵民愣住了。

他盯着长枪的脸看了半天,‘啪’,猛拍了一下大腿。

“哎呦我艹!这小子!我被这小子说的,你说我怎么就信了呢!”

可是再看看这空无一人的道路,初邵民就运了一口气。

“得嘞,得了,我跟一个小工我置什么气啊!罢罢罢,人家不愿意当兵,咱们还能真像是那些土老鳖一般的去抓人壮丁不成!”

“少爷我是军队精英,咱们不干那缺德的事儿,他不愿意当兵就算了!”

“等我有一天拉起自己的队伍,哼哼!我一定回来臊死他我!”

“行了,大家也别在这里愣着了!全体注意,听我的口令!跑步走!”

号子喊出来了,也挺响亮。

可是身后的五十个人组成的民团却是一动不动。

看得初邵民一阵的抑郁:“嘿,你们干嘛呢?也想撂挑子不干了!”

“快跑啊!”

说完,就吭哧吭哧的往自己那匹枣红色的小马的马背上爬。

而站在他身边的长枪又不得不轻声提醒自家少爷一句:“少爷,您还没说,要往哪个方向跑呢。”

“跑多久,跑到哪里?”

说的初邵民小嫩脸一红,往刚才两辆马驾都奔过去的方向一指,再喊到:“全体注意,目标济城!跑步走!”

急的长枪再次低喊到:“少爷,到济城一百多里地呢,跑过去天都黑了!回不来的!”

惊的初邵军赶忙改口到:“哦!不对,是东阿镇,对,目标东阿镇,跑步走!!”

总算是定下来了。

那些民团的民兵们是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的,在确认了这是最终的命令之后,就有些有气无力的回到:“哦……是……”

然后由初家外院的护卫队长打了一个手势,众人就埋头朝着东阿镇的方向跑了过去。

只跑得一二十米了过后,队伍的尾巴处才有两个压后的护卫想起来,自家的少爷还没翻上马背呢。

他们在身后响起来的‘哎!’‘哎呦我去!’的招呼声中,赶忙回返,又是托,又是扶的把自家的少爷给擎上了马背,这才赶紧跑了两步,再一次追上了大部队。

只可怜了那个无时无刻不在少爷身旁候着的长枪,是又要注意着马背上的少爷,又要拉着马儿的缰绳,跑跑停停,好不累人。

你说可怜不可怜?

……

这一队搞笑有余,本事不足的民团可算是离开了。

在这三岔口许久没了动静之后,那田头后边的小树林当中就钻出来了一个人。

正是借口要回去上工的邵满囤。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大道,在确认三少爷的队伍已经跑远了之后,才找了一处相对隐蔽又看得清楚三岔路的所在,蹲坐了下来,一瞬不差的,盯着在这条道路交错口上,来往的行人与车辆。

而邵满囤这一看,就看到了夜里。

日头落山,农人归家,家家户户点起了油灯,他这才晃动着有些僵硬的身子,挂着一脸的满足,朝着初合盛的所在走去。

虽然,他的身子因为吹了一下午的冷风,是凉的,但是他的心,却如同天上的骄阳,热得发烫。

初合盛还有救。

他已经想到了办法了。

……

第二天的早上,邵满囤并没有直接去初合盛报道。

他反倒是先去了一趟初家的大院,找到了每日里教他识字的李管事,在这位老先生的面前求了一求。

待到邵满囤从初家大院之中出来的时候,身下就多了一辆牛车。

牛车上不但装了许多的工具,还有大大小小得用的木料。

牛车的后边还跟了两个人,瞧着是已经开始结算工钱的两个匠人。

可这时候他们却欢欢喜喜的跟邵满囤混在一处,听着他不停的说着什么,朝着初合盛的所在走去。

等到一行人进了初合盛大磨坊,那本就没人的磨坊大门,就被他们从里边给关了起来。

随后,偶然间路过此地的农人们,就听到了从其中敲敲打打的声音。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五日,磨坊的大门再次打开,却发现,里边的格局竟是大变了个模样。

因着开门的日子太早,除了邵满囤与磨坊本就在的老卓头,在这乡间小路上就再也没有了第二个人。

趁着蒙蒙亮的功夫,扛着梯子的邵满囤就将正门处挂着初合盛磨坊的牌匾给摘了下来,又在原处挂上了内容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块。

依然是初合盛的招牌,只是这上边的字却改成了……‘初合盛大车店’。

挂好了牌子,邵满囤退后瞧瞧正斜,特满意的收了梯子,在老卓头的帮助下又推出了一个不算轻生的小板车。

那车上摞着几张矮几板凳,挂着泥炉,圆锅……诸多的零碎。

丁零当啷的就被邵满囤给推上了路。

走不过两步,他还朝着身后的卓老头叮咛到:“卓叔,赶紧回吧,别忘了把大门打开,东西备足哈!”

因着这几日的相处,已经习惯了啥事儿都听邵满囤的卓叔一口应下。

而邵满囤这才放下心来,踏踏实实的将板车给推到了目的地。

他选的目的地就是上次他蹲了一整天的三岔路口。

那里有一大片相对平整的荒地,正好能实施邵满囤接下来的计划。

只见这位年轻人,先是将车子停定了。

第五十一章 茶摊

再从车上扛下来一根足有三米长的竹竿,把李管事特意用朱砂写的一面旗子往竿儿顶上一挂,就朝着提早一日挖松散的坑里一竖,这根旗子就算是立起来了。

接着,邵满囤一手扶住了杆子,再用另外一只手从板车上将铲子抽出来,两三下,就将旁边的土把周围的坑给填上了。

左右晃晃,旗杆纹丝不动,邵满囤才敢松了手,去处理旁的物件。

这车上去了旗杆,剩下的都是琐碎的东西。

待到他将所有东西都扛下来后,在平坦的荒地上……就能看出这些东西所起到的作用了。

桌椅板凳,炉子锅碗,

原来是一处歇脚的茶棚,为往来的客人们提供最为廉价的大碗茶。

安置好了这些,邵满囤才顾得上瞧瞧天,看着时候不早了,他就开始引火,将一早准备好的热水茶汤给坐在了炉子上。

‘咕嘟嘟……’

白色的水汽在不算宽的路上飘荡了起来,原本空荡荡无一人的三岔路口处,也渐渐的热闹了起来。

最早来到这条三岔路口的是漕运码头早起往济城运送货物的马车。

因是与钱粮帮合作的生意,这一队人马之中不但有接着东风一起启程的大小商号的管事的,还有钱粮帮自己的兄弟。

他们这一行人,乍一看过去,是毫无章法。

可是细细的一观察,却发现在参差不齐的掩盖下是行得不慢的速度,以及当中负责护卫的人的极其高的警觉性。

自然,在这个荒凉的三岔路口处莫名的多了一个茶铺,不可能逃得掉这群颇有些惊觉性的帮众们的眼睛。

这不,在前方负责探查的帮众,就朝着队伍中做主的队长的方向跑去。

“老大,前面的三岔路口多了一个茶摊!”

“嗯?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咱们过去瞧瞧!”

明明还是初春,袄领子却敞到胸膛的老大,就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带着两个兄弟,就朝着邵满囤新支起来的茶摊走来。

谁成想,他们这边还没开口询呢。

那坐在路边儿上的邵满囤就赶忙起身张罗了起来。

“哎呦,这几位客官,瞧这风姿仪态,必然是南来北往,行仗义之事的侠客!”

“今儿个从俺这个小茶铺过,那真是小子的荣幸了!”

“能遇见像你们这样的大人物,真是俺的福气。”

“来来来,侠士,快进棚子底下,歇息一会,落落汗,喝碗茶吧!”

说完,邵满囤就将肩膀上搭着的补丁巾子给摘了下来,一只手将三人往茶棚子里让着,一只手将巾子在一张位于主座位置的桌子上,拍打了两下。

十分热情的就将三个人给让上了桌子。

由于邵满囤先发制人,笑的又是憨厚灿烂。

那三名钱粮帮的队长帮众,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邵满囤一个带一个,连虚扶,带实搀的给让到了小凳子上。

引得三人落座后,那队长反应过来,又要开口:“你这……”

“哎呦,大侠,来喽!”

“来尝尝,俺们丘村最有名的红枣茶。”

“这乡野之地,荒陋之所,没什么好招待大家的,只有这家乡的大碗红枣茶,还能有几分野趣。”

“俺不问侠客们从哪里来,但是为了诸位放心,俺必然是要将这茶棚给交代清楚不是?”

“您往俺这棚子的南面瞧,顺着那条羊肠小道,不过百十来米,就有一个初家的产业。”

“叫做初合盛的大车店。”

“所有的点心茶水,具都是大车店的出品。”

“背靠着做粮食生意的初家商号,东西虽然不够金贵,却绝对是十里八乡中最实在的。”

“这位大侠,您端起碗瞧瞧,对,是不是发现这碗大枣茶与你平日中喝的不同?”

“对了,那是因为这茶是小子我不到卯时就开始下锅,精煮了半个时辰才出炉子的头道茶。”

“它颜色自然要厚重鲜亮一些。”

“您再尝尝它的味道?对……茶烫,要小口呡一下,是不是觉得在微微的甜底下还有回甘的酸?”

“那就对了!”

“俺这枣茶正对着春季的燥热给准备的。”

“当中不但添加了咱们鲁中地道的金丝大枣,还添了能够润肺止咳的陈皮,开胃去火的山楂。”

“这种枣茶最适合早起来上一碗,保准你这一天啊,是不咳不燥,舒舒坦坦的。”

“来,大侠们别客气,这茶又不贵,论着人头喝,一碗才一个子儿。”

这番说辞实在是太好了,听的钱粮帮三人之中最没心没肺的那个兄弟,咕咚一大口……就把茶灌下了肚子。

临了还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的说了一句:“唉?还真是的啊,酸甜酸甜的。”

听得为首的队长,心里一阵的塞。

他们应该琢磨的是大碗茶好喝不好喝的事情吗?

他们作为一个钱粮帮的成员,难道不应该把关注放在,这个新搭建的茶棚子该如何收保护费的问题上吗?

可是刚才这个过于热情的小子又说了,说他是初家产业下的买卖。

啥时候初家去开大车店的生意了?

那这初家也太会做生意了吧?

这小队长正琢磨着呢,听到有人砸吧嘴的邵满囤,就乐了。

“哎呦这位大哥,您是不是觉得干喝茶水有些不过瘾呢?”

“来来来,俺们这茶铺啊,可是有干粮卖的呢!”

“初家这新开的大车店呢,原本可是个大磨坊呢。”

“磨坊里边啥都没有,可就这精磨的粮食不缺。”

“您瞧我这里的干粮!”

说到这里,邵满囤就将另外一个泥巴炉子上坐着的大蒸锅给打了开来,随着热气一起蒸腾起来的,还有那随风飘出三里地的馒头香。

“你瞧瞧,乡下人没啥精贵点心,可是这黑面的饽饽,还有那三合面的窝窝,都是用的五道磨的精磨粉蒸的。”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邵满囤的手也不停,他从一个瞧起来黄扑扑的勃勃上掐了一个小尖儿,就递到了那位砸吧嘴的帮众的手里,还用特别希冀的眼神望着对方:“您尝尝,可松软了呢!”

“不废牙,不拉嗓子。”

第五十二章 收费

说的那好吃的帮众,接过来,就手就给填进嘴里了。

这一入嘴。

唾液瞬间就将那一块捏起来挺瓷实的饽饽……给融透了。

米面的颗粒在对方的味蕾上蔓延开来,顺着口水的泛滥,就滑进了他的口中。

‘咕噜’

都不用费劲嚼,就这么被吞进去了。

好吃的让那汉子瞪大了眼睛,抿抿嘴,直眉瞪眼的就来了一句:“香!”

接下来竟还有些急切的问道:“真心不错唉!你这饽饽咋卖的!给俺包俩呗。”

这是要买了?

这让邵满囤喜笑颜开:“两个大子儿能买三个馒头,个顶个的大馒头,小二两的压称呢。”

倒是不贵!

那帮众想都没想,竟真从兜里拿了两个钱儿拍在了桌上,像是一个古代的侠客般的高声吆喝了一句:“来三个饽饽,包起来!”

“好嘞!”

邵满囤应得欢快,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竹子叶子一包一捆,把麻绳提溜一拽,就放在了这位帮众的桌前,顺带手的就把桌面上那两枚钱给顺在了怀中。

开张大吉,入账两枚。

因着高兴,邵满囤那边吆喝着:“我再给您续一碗儿茶,不要您的茶钱。”

边说着,边到那边拎茶壶去了。

见到这茶铺的小二走了,三人中最先发现这个茶棚的帮众就有些急了,他对旁边的这个没脑子的汉子说到:“哎,不是我说你,咱们过来这个茶棚,你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啊?”

“现如今啥还没干呢,你咋先给上小二茶钱了呢?”

可是这当场把竹叶包给拆开了并拿出一个馒头直接啃起来的汉子,却满不在乎的应到:“干啥,我当然知道咱们为啥过来的啊,可是你没听他说吗?”

“这茶棚是初家老爷的买卖。”

“你也知道初老爷是谁吧?他们家,跟咱们钱粮帮的堂主有多深的交情你不知道?”

“那初家商号,对咱们帮会是多大的支持啊。”

“人家初老爷给咱们钱粮帮面子,每年都是客客气气的交包年的孝敬。”

“咋地,这就新开了一个小茶棚子,你就忙不慌的过来收保护费了?”

“你这不是打咱们堂主的脸,欺负初家老爷的新产业吗!”

“到时候,上边问下来,你可别说我参与了啊!这事儿我不抗!我可是花钱买了馒头的。”

听得这位先开口的帮众就有些急:“你这……”

就有些要吵吵起来的意思了。

瞧着两人意见不合,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队长,却是在这时候,发话制止了:“大根,别说了,虎子付钱就让他付吧!”

“既然是初家的生意,依着帮里的规矩,我们就不能拿这二次的钱了。”

“等一会喝完了茶,你往南跑两步,去瞧瞧是不是有这么一家大车店,等确认了后,回来告诉我,我也好跟上头报备一下。”

“以后咱们兄弟们连夜赶路,有那不趁脚的时候,也能过去对付一晚上,总比打着精神勉强行进的强吧。”

说的好有道理!

不愧是当大哥的。

这边的小弟不说话了,叫做大根子的人起身……就往南边的羊肠道上行去。

等到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商队,稀稀拉拉都来到了这个三岔路口时,那先前跑去查探的大根子也回来了。

“老大!前面是有一家叫做初合盛的大车店!”

“那里边不但提供住宿的地儿,还能提供饭食和伺候牲口。”

“这原本是初家的一家大磨坊改造的,若是行脚的商人自己带着粮食,人家边上就是磨盘,还给免费加工研磨。”

“大哥,那环境不错啊!价格也便宜!”

被大根子这么一嚷嚷。

那些原本走的呼哧带喘,正靠在大车边上休息的小商人,赶车人,具都齐刷刷的朝着大根子的所在看了过来。

那眼神中的意思明晃晃的,就是,你再多说点啊,你还知道点啥?

被如此注视的大根子,有些兴奋。

可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寥寥两句是打听不到什么,但是为了不辜负大家的新人,大根子义无反顾的,把邵满囤给推了出来。

“哎,你们看着俺干啥,俺又不是开大车店的啊。”

“若说这里边谁最清楚?小二,小二,来让茶棚的负责人跟你们唠唠!”

于是乎,走过来替大家添茶水的邵满囤就被大根子抓住了。

见到这个车队的人对大车店挺感兴趣,邵满囤自然不溃余力的推销被自己给改造了的大车店。

大根子前面说过的话,他也就不再说了。

邵满囤只是着重的补充了一下大车店的收费与服务。

他面朝着三岔路,与越来越多在这条路上经过的马车,裸车,大板车的主人,宣传着初合盛的好处。

“俺们初合盛大车店,住店的费用特别的实惠。大铺,一个人一个铜子儿,单间,一晚上三个铜子儿。”

“带牲口的,也是依照数量来算,不多,饲料,清水,大车店里都有提供。”

“依旧是一头牲口一个子儿,肯定给客官们伺候好喽。”

“还有,大车店里也包伙食。”

“一顿饭,五个大子儿,一菜一汤,固定的食谱,条件如此,客官们可别嫌弃。”

“至于旁的?”

“那里全天都能接客人,晚上也不关门,进店之后的茶水全免费。这算不算是特殊点的服务呢?”

说到这里,邵满囤就将大根子面前的茶碗给倒满了,晃了晃手中的大茶壶,对着听得仔细的客人们吆喝到:“刚出炉的红枣茶啊,清热止咳,润肺去燥呦!一个大子儿,随便喝喽!”

这声音配合着浓郁的红枣味道,勾的大家的注意力都没那么集中了。

有那行的口干舌燥的小商人,真就找了张桌子坐下,点点桌面,来上一碗,再寻着邵满囤细问一番。

知晓了具体的地址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端起碗,来上一口。

“嘿!甜呢!”

跟着比出的这根大拇指,就奠定了周围旁观人的决心。

在有一个进行了尝了茶说了好之后,邵满囤原本空荡荡的茶棚里,就逐渐坐满了人。

第五十三章 挣钱啦!

早起出现的这第一波客人,通常是不会住店的。

他们匆匆而至,因为邵满囤的茶棚而停留,却只是将其当做了一处暂时落脚休憩的地方,最终还是会匆匆的离开。

大车店的生意,依然是一单不曾做出。

但是邵满囤却不见任何的慌张,只是坐在已经空置下来的茶棚之中,等待着下一批……或是成群结队,或是零星孤单的赶路人,停在自己的面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日头开始有了垂落的意思。

当阳光将影子拉扯成了一条长长的弧度的时候,再出现在这个三岔路口上的行车人,在看到了路边的这个小茶棚的时候,脸上就有了惊喜的神色。

“哎呦,店家,赶紧给我来上一碗儿茶。”

在这个时候赶路的脚夫,车夫亦或是买卖人,已经做好了路上用饭,连夜赶路的准备了。

能在原本空无一人的道路边儿上看到一处落脚的地方,这些人的脸上都添了几分喜色。

茶棚子中因为一直燃着炉火的缘故,温度不低。

几个零散的客人,将车子停妥当了,弯腰就钻进了茶棚。

跟茶棚子中年轻的过分的主人买一碗热茶,瞧瞧手中准备的冷硬的干粮,再瞧瞧茶棚中对外贩卖的松软热乎的饽饽,那稍微趁手点的客人,自然也就有了自己的选择。

就着茶客们最放松的时候,正是邵满囤开始卖力的推销大车店。

待到这些人吃完了茶,也搞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这里的不远处,有一家可以落脚地方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在一个累的睁不开眼皮子的赶车人先行查探过之后,他们这些人里真就有几人往初合盛的所在行去。

这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让初合盛的第一日营业,迎来了开门红。

邵满囤送走了因为急事儿不得不继续前行的茶客,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都掩藏不了了。

他看看天色,觉得尚早,就决定了要在这里多待一些时候,也能为铺子与大车店多招揽一些生意。

想到这里,邵满囤就先去炉子上瞧了瞧火。

确定了一旁的水桶中,还有能再烧一大壶的水量了之后,才踏踏实实的开始清点今日的收入结余。

原本被他塞在怀中的钱袋,因为已经鼓起来的缘故,已经被他从怀里掏出来挂在了腰间。

邵满囤找一处茶棚深处相对隐蔽的地方,就将这个袋子给解了开来。

‘哗啦啦……

叮咚,叮咚……’

这是铜板碰撞的声音,在邵满囤的耳中,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美的乐章。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盯着这些黄色的钱币,一个,一个,数的仔细。

黑面饽饽与三合面的窝窝卖出去了三十个,香甜的大碗茶,托第一波客人的福,也卖出去了二十大碗。

对于一个只是过路的茶棚来说,着实是一笔不错的收入了。

就在邵满囤盘算着今日的成本与最终的净收入的时候,一声超级大的招呼音却在茶棚外响了起来。

“小二,店家!嘿!有人吗?”

“这什么时候支起来一个茶棚子了。”

在邵满囤惊醒,迅速的将钱收回到口袋中的时候,声音的主人已经带着一大批的人,哗啦啦的拥入到了他的茶棚之中。

……

“嘿!是你啊!”

“怎么?这茶棚是你开的?这不会也是我初家的生意吧?”

人没到,声先至的,正是初家的三少爷,初邵民。

大概是前几日骑马磨破了皮儿,没忍住疼,初邵民今天是坐马车出来的,自然在装束上也有些不同。

也许是邵满囤的视线在初邵民的身上停留的太长,这位自尊心莫名的旺盛的少年,就替自己解释了起来。

“哦,你瞧的我这身衣服啊,嗨,这是父亲给我寻得裁缝做的。”

“非说,新民国了,文明人都这么穿。”

“我就觉得,不够洋气时髦,没一点先进文化的影子。”

可是这身衣服在邵满囤的眼中,好看的不得了。

因为这是一身立领的薄呢子的便装。

若是他再有点见识的话,就会知道,在学校和政府机关当中,有不少人都会穿这种款式的便装。

而它还有一个十分好听且取自于大总统的名字……中山装。

于是认为它十分得体好看的邵满囤就赞了一句:“好看!”

听得初邵民是心花怒放,凑到邵满囤的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嘿,你在干嘛呢?”

在瞧见了邵满囤手中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钱袋之后又说:“咦,数钱呢?你撑起这个买卖一天能赚多少钱呢?”

说完就特别好奇的盯着邵满囤,等着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

这也没啥好隐瞒的,邵满囤还存了点炫耀的心思,就带着点小兴奋的与这位看起来比他小上一两岁的少爷说了一下。

“今日里赚的着实不算少,足足有四十多个大子儿呢。”

“刨去原料柴火,足能赚上二十个钱儿。”

“这还是头一天,若是这茶棚打出名声了,一天百十来个大钱,就跟玩儿一般的赚了。”

听得对面的三少爷一噎,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这就是以后能挣大钱的豪商苗子?

百十个钱儿不才一角钱?

他的军饷若是要靠这个小子来资助,他的军队怕都是要饿死了。

就在这三少爷被这钱数惊的沉默不语的时候,邵满囤却是开始收拾这要撤走的茶棚子,顺嘴还问了三少爷一句:“少爷真是辛苦呢,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在外边练兵。”

被这么一夸奖的初邵民又再次的精神起来,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一般,又自我夸耀了起来:“嗨!我爹原本是不打算让我出来的。”

“还不是最近咱们鲁东地界发生了几件了不得的大事儿,他这才觉得民团巡逻有了必要了吗?”

“不是我说啊,老爷子还以为现在跟前朝一样,自己说句话在这山东省的地界都有用啊?”

“他那是做梦呢!现如今管你是世家大族还是当地豪绅,都没有手里握着枪杆子有用。”

“就前一阵,你知道济城的张家吗?”

第五十四章 马夫张怀安

听得邵满囤是没头没尾的,只能跟着摇头。

初邵民也没指望邵满囤一个小长工能认识什么济城的张家。

他只是顺嘴这么一提,为的就是接下来的常识普及。

“嗨!你怎么连济城的张家都不认识啊,我问你,咱们山东的现任督军是谁啊?”

这个邵满囤还是听说过的。

想当初大督军还在他们村里贴过征兵启事呢。

只不过待遇啥的都不太好,村里没几个人响应。

大概是因为这山东的督军本就是出身于山东的缘故,也就没太难为他们这些乡里人。

在稀稀拉拉的征了几十个无业的汉子之后,也就离开了。

邵满囤当时对那还算温和的大帅有点印象,他只记得这个督军好像就姓张,叫张,对了,叫张怀安。

想起来的邵满囤就尝试性的回答了初邵民。

引得初邵民还挺高兴,心想着,可算是能找到一个明白人跟他分享一下八卦了。

“嘿!我跟你说,你现在可不能再叫他督军了,因为啊,他卸任了!”

“我爹说了,这姓张的马夫,还真是个明白人啊,见到势头不妙,那是立马急流勇退,去保一辈子的平安呢!”

听得邵满囤略有些茫然,马夫?咋马夫还能当一个大省的督军呢?

那可是他们山东最有权势的官儿了。

大概是看出了邵满囤的疑惑,那初邵民一脸鄙视的把这位山东省内最传奇的人物的生平跟邵满囤好好的唠叨了一下。

“他啊,原本就是袁世凯的马夫罢了,瞧着大总统差点从马背上滑下来,那是用头和肩膀替袁世凯抗住身子了。”

“这不就等同于救了袁世凯一命吗?大总统这一感动,就给张怀安认作干儿子了。”

“一个喂了七年马的小子,直接飞黄腾达了。”

“说起来,咱们这一片还真是出些传奇一样的人物呢。”

咱们这一片?

邵满囤又抓住了一个重点。

“是啊,”看懂了眼神的初邵民往东边的方向一指:“张怀安就是东阿镇的人啊,他家的老房子离咱们的药铺子,大工坊,就隔着两条街。”

哎呀,好厉害的人呢。

邵满囤立刻就升起了无限的敬佩。

什么喂了几年马的,他完全都不曾在意。

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自己不还是一个长工吗?

一个喂马的可以做一省督军,就算是卸任了也能在北平政府的内阁任参谋总长。

那他一个小长工只想当一个全省有名的大商人,也不算是啥难事儿了吧?

这话他要说出来,保管让旁边的小少爷笑弯了腰。

可能是邵满囤想的太认真,让初邵民还以为他被张怀安的名头给吓着了呢,于是就笑着将下面的八卦给一口气说出来了。

“张怀安名头大不大,唬不唬人?”

“可他这二月份刚卸任呢,兵权才移交到北边政府的手中,他那家眷,三月份,就在咱们山东的地界之中,被人给劫了呢。”

“所以我说啊,要做军阀,那就要从一而终,朝三暮四,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没了军队,谁还会敬着你的名号呢?你当那些人是怕张怀安?他们怕的是张怀安手中十数万的军队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初邵民是可惜的直砸吧嘴。

但是听在邵满囤的耳朵里……却有如惊涛骇浪了。

啥?

还有土匪敢劫官老爷的?

这是哪家的土匪,有这么大的胆气。

因为过于震惊,邵满囤竟直接开口反驳起了自家少爷:“不可能嘞!咱们济城这么大的城市,周边哪里来的响马嘞。”

若是有,村里边不是早就被霍霍了。

可初邵民却是乐了:“谁跟你说土匪就在咱们这里活动的呢?”

“这山东省这么大的地方,总有几处穷乡僻壤,容易躲藏的山沟沟吧。”

“远了不说,水泊梁山你听说过没?”

“还有,鲁南最大的响马聚集地抱犊崮听说过没?那可是枣庄的孙美瑶的地盘,他还拉了一支好大的队伍,名声可响亮了,叫做山东建国自治军呢。”

“所以,我为什么会说张怀安傻呢。”

“喏,他这才刚卸任不久呢,自家的老小就要护不住喽。”

见到邵满囤不再反驳,反倒是虚心听着,初邵军就更得意了。

他指着身后的这又多了几十个人的民团说到:“你瞧瞧,咱们初家镇附近召拢起来的民团,还不够他孙美瑶塞牙缝的。”

“可是不搞点兵也没办法啊,前两天,响马的手都伸到聊城县城里边了。”

“我听旁人说啊,新上任的督军可不是啥好脾气的人,他跟张怀安后头跟着的那个没干俩月只会杀学生的张树元老匹夫可不一样,这新督军可是要办实事的呢。”

“田中玉你知道不?他跟张怀安一样,是曾经袁世凯的嫡系呢。”

“他呀,是个死忠,跟在谁手下,就听谁的话。”

“现在北洋政府让他把控山东,他可不是要将一切不相干的军队势力,全都清除出去吗?”

“谁不知道,孙美瑶是皖系的旧部,咋可能把田中玉给放在眼里嘞。”

“这不,听说政府要大力的剿匪,那孙美瑶在封锁线还没达成的时候,不得多替山里搜点兵员?”

“就前两天,咱们俩刚认识的那天,我幸亏是带着民团往东训练去,那西边的聊城却遭了匪呢。”

县外郊区的几个庄子,佃农,长工,一大批的壮劳力都被人抓了壮丁。

“若是当时我也在场,我跟我身后的这些队伍,怕是也无法幸免于难了!”

“说起来也是可气!被抓走的好些人都是我初家的佃农!”

“我们在聊城县城外边的庄子,十个有九个被抓空了。”

“我现在巴不得田督军赶紧过来,领着军队把那个抱犊崮的人都给荡平了。”

“把我们家的长工给还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初邵民别提多愤愤不平了。

可是邵满囤却十分敏感的听到了这其中一个关键之处。

聊城县的山庄。

这不是王栓子被押解过去劳动改造的地方吗?

第五十五章 抱犊崮土匪

可是转头再一想,就王栓子平日中表现出来的种种作为,一个老油条,碰到了这样的事儿,一定有他的应对方式的。

说不定,那十存一里边就有他一位呢。

说实话,邵满囤对于王混子的预估是正确的。

丘村的王栓子的确是碰到了抱犊崮的响马,并且运用自己多年逃窜的经验,躲过了对方第一次的抓捕。

这响马抓壮丁,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人家抓一个七老八十的人去山上,干不了活不说,纯属是浪费粮食。

所以,这抱犊崮的人,先一开始,就是奔着那群身强力壮的人去的。

那王栓子在聊城县经过了这么多天的劳动改造,那可是有了肉眼可见的改变。

人瘦了,却也精干了。

在山庄中干的农活都是下死力的,但是,初老爷却能让大家吃的饱。

到了最后,王栓子那一身的软皮儿,竟然还练出了一层腱子肉。

变成了一个精瘦的人。

可是,他性格上的油滑劲儿却是一点都不老少。

王栓子在远远的看到了一队人骑着马朝着这边冲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扛着锄头飞奔了起来。

周围的农人们茫然四顾,王栓子他一骑绝尘。

本来一个农人的单独逃窜,是引不起这股响马的任何注意的。

但是今儿个带队的,偏偏是好久不下山溜达的孙美瑶本人。

他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用抢来的望远镜,看着田地里荒野中,那个用z字形走位,越跑越远的农人,就露出了颇感兴味的表情。

当他将观察完了这周边的情况后,就将望远镜一放,摸着下巴跟身旁的二当家的说到:“你看见那个人没?是个人才啊!”

“咱们山寨现在就缺这样机灵能干的人才,去,把他给抓回来吧。”

孙美瑶身旁的汉子,名叫王大虎,是孙美瑶在山寨中最信任的人。

在听到了大当家的话之后,这位粗拉拉的汉子,当场就吼了一声:“是!”

随即一拍马背,就朝着王栓子逃窜的方向追去。

这两条腿的人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

等到孙大当家的叫手下的兄弟们将这个山庄在外劳作的佃农以及零星的几个没跑走的护卫给人捆起来了之后,那边追过去的王大虎,也回来了。

能看得出来,王栓子应该是进行了一系列的反抗。

瞧着王大虎把他抓回来时所呈现出来的姿态,不难看出,反抗的还挺激烈。

现如今,这庄子里刚被孙美瑶抓了壮丁的农人,只是被双手反剪,用一根麻绳串成一串儿罢了。

可是被这王大虎单独追回来的王栓子,却是被捆成了一个葫芦。

都被捆成葫芦了,还不忘记反抗,在马背后面跟个虾米一样的一拱一拱呢。

瞧得孙美瑶只觉得有趣,再抬头往王大虎瞧过去的时候,却是憋不住的笑了。

原是什么?

这王大虎的眼眶,竟被人捣了一个乌眼青,下巴底下还刷了三个血道子。

就与他前两天下山去找自己的相好的,却忘记了带钱时的遭遇一模一样。

怎能不让孙美瑶以及身后的一众人,回想过往,然后发出桀桀桀桀桀的嘲笑声呢。

这笑实在是太过于肆意,让不明所以的初家庄农人们是瑟瑟发抖。

这果真是山东最有名的悍匪呢,一个个都是神经不正常的狠人呢。

于是乎……

在土匪们笑完了之后,无论是地上走的,还是马背上趴着的,都老实了。

他们这几十号的人,这一路上就再也没激烈的反抗过。

这大概……就是王栓子被抓捕上山的全过程。

当然了,还在村里好好的搞他的茶棚子,大车店的邵满囤又哪里会知道呢?

若不是今日三少爷说起,邵满囤都不知道,那王栓子曾经碰到过这倒霉的时日。

在邵满囤在得知了这几日是山东省的动荡之日了之后,就把这事给记在了心里。

他一定要找个机会,跟村里的人叮嘱一下,再出门的时候可要小心。

想到这里,邵满囤的手收拾的更利落了。

不过片刻,茶棚子里所有的工具都被归置到了大板车的上面。

只剩下那个孤零零的旗杆,还戳在原地。

邵满囤并不打算将这根旗杆放倒。

他反倒是从车上取下来了一个纸糊的大灯笼,用火将其中插着的洋蜡给点着了。

一手擎着灯笼,一手抱着竹竿,蹭蹭蹭……往杆儿顶上爬去。

不过噌了十几下,就爬上了旗杆的顶部,那上边有个邵满囤先前就做好的小勾子,一搭手,就可以将灯笼给挂起来。

这个时候,天儿已经渐渐的擦黑了。

用火红的纸张糊起来的大灯笼,在黑夜之中瞧着特别的明显。

不说别的,无论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行脚的商人,都能看到这个在夜空中孤独闪烁的灯笼。

‘刺啦啦’

邵满囤从旗杆上滑了下来。

底下的三少爷还挺好奇,梗着脖子瞧着那个在风中微微晃动的灯笼:“嘿,我说,这风大一点儿不会被刮灭了吗?”

而邵满囤却是摇了摇脑袋:“不会!这灯笼是丘村最好的篾匠给箍的,上边还特意糊了三层的糨子。”

“等闲的风是吹不破这灯笼的。”

“还有,少爷难道没有发现,在灯笼的底部也做了一个钩子吗?”

“说是挂着的,实际上却是固定在旗杆上的。”

只要是吹不破纸,这灯笼就折用呢。

说的初邵民恍然大悟,又觉得这个小长工有几分本事了。

这就对了嘛。

小长工现在一天就能赚一百个大子儿了,那他以后肯定就能赚一百个大洋!

莫名又有了信心的初邵民欢天喜地的领着民团将邵满囤给送回了初合盛大车店,美其名曰……怕他家的小长工被响马给劫走了。

可是跟在初邵民身旁的长枪却是知道,这抱犊崮的响马……都已经撤走了三天了。

他家的少爷只不过是找了一个有趣的伴儿,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省的他早早的回家,就要被家中的上下,除了他二姐意外的所有人念叨。

作为初家老少爷们中地位最低的一位,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第五十六章 兴盛

在长枪的轻叹声中,初邵民与邵满囤恋恋不舍的道别。

而邵满囤终于可以将大板车拉到大车店的后院,去瞧瞧这大磨坊内的生意如何了。

今个儿晚上是大车店对外营业的第一天,他就没打算回家去。

若是没有什么意外,他要寻个时间,从家里收拾些得用的零碎,暂时就在这大车店之中安营扎寨了。

一边想着,邵满囤就进了老卓头的屋子,现在他就守着磨坊半掩着的门口,瞅着门外,瞧着有没有寻路的客人了。

“一切可好啊卓叔?”

见是邵小子来了,老卓头的眼睛都快笑没了。

“好,好的!”

“后院改造出来的单间,已经租出去了一间,这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这个客人是做骡马行生意的买卖人嘞。”

这意味着什么、牲口多呢。

那个已经扩容了的牲口棚子,竟是被他一个客人给塞了大半。

三四头驴子,加三四头骡子,再带着两头小牛犊。

就跟同等数量的客人,也没啥区别了。

“还有,刚才那位客人要了饭,还在咱们店里定了早起的干粮。”

“俺都让俺家那口子在后厨准备上了,你放心啊,你不在的时候,这个店的客人,俺肯定给你伺候的好好的。”

你当怎么回事,老卓头干嘛这么热情?

还不是经过邵满囤这么一改了之后,原本就要关了的大磨坊就有了新的起色了。

而他老卓头,不但不用失业了,还因为这大车店之中增添了这么多个职位,让他的婆娘也找到了一个活计了吗。

大车店后厨缺个做饭的人,他婆娘就给顶上了。

……

等到店子的名声打起来了,邵满囤还说要招两个在店里招呼的店小二呢。

那时候,他家的两个儿子,总有一个不用再面朝着黄土地,给地主家当佃农了。

这里的工钱虽然不高,但是一日里两顿饭却是管的。

无论到了最后能拿多少,都是他们白赚的啊。

感慨于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的能干,老卓头对这个店是更加的上心了。

他瞧着天儿马上就要黑了,就跟邵满囤报备了一声:“俺去给后边的草料棚子添点食。”

“今儿个俺让人去附近的村里宣传了一下免费磨粮食了之后,还接了几个活计。”

“那磨完了的麸糠全给留下了,正好给棚里的牲口加料。”

多好啊,开磨坊的哪里会操心草料的问题。

这就是邵满囤在大磨坊的基础上改革的信心。

客人带动了生意,生意拉来了客人。

四里八乡的村民们,瞧着这里的热闹,那想要精磨个粮食,又不想费自己的工夫的人,一定会来这用牲口拉磨,可以多磨两遍的大磨坊的。

等时间长了,哪怕家中有小磨盘的,也会多走上两步,带粮食到这里来磨磨。

再加上初家留存的别院里的口粮活,用极其廉价的价格跟附近的孩子收购些干草料,就可以供给这南来北往的大牲口了。

这买卖等同于零消耗的自给自足,每多一头牲口,就是白赚一份的钱,这才是初合盛大车店兴盛起来的底气。

……

又在店里转了一圈的邵满囤,拎着一个与三岔路口上挂着的同样的灯笼就走到了大车店的门外,也同样的给大车店的门外,挂上了这么一个明显的标志。

这下子,距离的不算太远的三岔路与大车店就因为这灯笼……完美的连接在了一处。

光是这样还不够,邵满囤还想着等到琐碎的事情处理完毕,大车店的生意步入正轨了之后,他还要用店里盈余的钱,来修一修店面与三岔路口之间的道路。

有了一条直达的通道,能为他们的大车店带来更多的客流的。

邵满囤想的十分的详细,就在他打算返回院内眯上一会的时候,他的身后又响起了车马的声音。

黑夜之中有问询的声音从路那边传来。

“这里是有间大车店吗?”

实在是路边的旗杆上,挂着的红灯笼下,那明晃晃的一个店字儿太过于引人瞩目了。

而邵满囤回答的很快,他脸上立马就摊上了笑容,将初合盛的大门给打了开来,朝着院内高声的喊了一句:“客官,里边请呢!”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黑暗中的声音也欣喜了起来。

在温暖的灯光下,一个接着一个赶路不及的行脚商人就来到了这个打车店内。

靠在后厨的老卓头应声的出来,老脸笑的像是春天的稚菊,就将这后来的三位客人加一辆牛车给引进了店内。

一间大通间的灯,就被点了起来。

而初合盛,就这样逐渐的昌盛了起来。

……

早春三月,花叶新生。

就如同这三岔路边上的大磨坊一般,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日。

……

路边的茶棚子,已经变成了由稻草和细木枝子搭建起来的茶屋,可以为风雨之中前行的茶客们,提供一处避风遮雨的地方。

茶屋的当中,早已经不是最开始的简陋粗糙。

而是已经架上了桌椅板凳,灶台前柜。

此时在茶棚之中忙碌的,竟不是邵满囤而是一个脸生的年轻面孔。

这新来的人年纪不大,可却十分的能说会道。

一边推销着茶棚中自带的茶水点心,还一直把话题往夜里行路不安全的方面赶。

待到这棚子中的歇脚客纷纷认同的时候,他再顺带手的,将初合盛大车店的好处普及给茶棚就坐的客人们听。

而这些人当中,竟有不少的人是听过初合盛的名号的。

无他,着实方便罢了。

南来北往之人,最注重的就是口口相传的口碑。

而初合盛就属于口碑着实不错的那一拨了。

盖因这店子,经济实惠,包顿的饭食,也是实在。伺候牲口,舍得参杂精料。

贫苦人家能当饭吃的麸糠,在这里经常就给填到饲料的食槽之中了。

就这样的价格,你说他们能不满意吗?

到了最后,有些明明可以在东阿镇或是在聊城县住上一宿的小商贩们,也非要多行个几十里路,来这里投店了。

听着棚子里的客人纷纷的应和,这在茶棚打下手的小二也是十分的满意。

前两天,初家的三少爷又扩招了民团。

自己跟着几个小伙伴前去应试。

谁成想,自己瘦瘦小小的,第一轮就被人刷下去了。

第五十七章 眼红

瞧着旁人去民团吃肉,当时的自己就要哭了。

还是站在初三少爷身后的店长心善。

把他们这些看起来不咋结实的孩子给聚在一处,询了几个问题之后,就挑走了三个。

而这三个人当中,就有他一个。

现如今,多亏了满囤哥的福,自己才找到了这么一个既轻省又能赚钱的活计。

他一定要好好干,争取给初合盛拉去更多的客人。

还有,他也一定要好好的听,将这些南来北往的商人们口中说的事儿,都记下来,下工了后,就讲给店长听。

满囤哥说了,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消息灵通。

可能只是一个小消息。都有可能是关乎店铺生意的大事件呢。

心怀感激的小帮工在茶棚之中忙的欢快,在距离不远处的大车店,前后门具开的初合盛,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前门打开是为了揽客,后门大开是为了承接十里八乡的磨粮的生意。

自打那初合盛放出风去,以后凡是进店里磨磨的乡人们都不收费了。

这大车店子中的磨坊间的生意竟然一日好过了一日。

大概是邵满囤对外宣称的太好了。

分文不取的原因……是因为初家要回馈周围几个村镇……对于他们初家的生意的照应。

瞧,这话说的多甜,就好像前几日初合盛快要倒闭的时候,那院里的管事们骂小磨坊主的事儿不存在一般。

宣传有些自我贴金,但是初合盛这么做,是真的便民。

不说平日里磨大件儿的农人们不会再心疼钱了,就连一些零零散散的小活,他们也愿意找到初合盛这里来。

因为初合盛的店长,不收钱是一方面,他干的还特别的贴心和细致。

无论是来磨五十斤粮食的大户还是来磨一斤麦子的小户,他都会一视同仁。

最让人感动的是,他还不贪。

那初合盛为了让磨磨的客人能将自己的精粮都带走,竟还发明了一把扁瘦的能够伸到磨盘之间的缝隙内的扫帚。

这种扫帚的功能只有一个,那就是在磨完了粮食之后,将那些无法自己滑落出来,滞留在磨盘之间的面粉,米粉们给扫出磨盘。

可是这留存在期间的粮食,可是其他磨坊店内心照不宣的属于磨坊主的福利啊。

不要小瞧了缝隙之中不足一二钱的轻微留存。

每走一位客人就会留上一点,日积月累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但是,初合盛的负责人邵满囤就不贪。

他体谅农人的不易,是丁点都会给人扫出来的。

于是,去了麸糠的皮儿之后,一斤的白面在旁的磨坊里出九两六的精良,而在初合盛呢?

却能出得九两九。

都不用多问,大家也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这口口相传的,大磨坊的生意也跟着起来了。

搞到最后,十里八乡的人对初合盛是赞不绝口,在路上看到了往这里赶路的小商贩,有那好心的就自发的替他们宣传两句。

真是因着这件事儿,竟让那原本清冷的如同鬼屋一般的初合盛,成为了附近村落之中乡民们就希望跑的地方。

见到乡里的人越来越多。

那年纪不大的店长还为了他们……将后院的地给平整出来了一块。

摆了几根木头桩子,让过来磨粮食的乡亲们能在上边歇息一会。

又怕他们口渴,一旁还长备着凉白开。

若想喝点带味道的,旁边还有现成的大碗茶。

再加上初合盛前面还有个茶铺子的买卖,从济城那么大的城市里批了许多便宜的茶叶沫子。

他家的大碗茶也比镇子上的便宜许多。

若是觉得这茶有味儿,有好上这一口的,也不用担心。

五个铜板就能买上一大包的茶叶沫子,自己拿回去家去,能喝上一年。

这东西也就是模样不好看,可是泡在茶壶里招待个客人,还是挺唬人的。

有那家里条件尚可的,就寻了门道,时不时的过来,带上一个大子儿的茶叶,拿自己回去冲泡。

可到了最后,竟是自己捻上点茶叶末,蹭着初合盛的热水,改在这里喝茶唠嗑了。

一时间,附近的几个村子的村民凑做一处,就将这个小广场给当成了联络感情,互通有无唠嗑的好地方了。

这村民们是真的方便了,可是对于那些与初合盛有着竞争关系的小磨坊主们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他们瞧着原本生意还不错的小磨坊现如今却是冷冷清清,几日不见一个人上门,脾气好的只能叹上一口气,将由自家后院改造的磨坊一关,老老实实的继续种地去了。

而那脾气不好的,则是咽不下这一口气,由着一个人引头……就将那不怎么甘心的几下小磨坊主给凑在了一起。

商量着怎么与初合盛对抗,顺便教训一下那个断了人活路的小店长,邵满囤。

说起来,也是不凑巧。

因着想要搏一搏的磨坊主,几乎都是不在初合盛附近的村子。

从串联到汇聚到一处,也很是花费了一些时日。

他们在底下运作的时候,自然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而这个有心人,是这些磨坊主们想都不会想到的人。

给邵满囤通风报信,告诉他村子中磨坊主的异动的人,正是那些定期就去荒地林中打野草,薅野菜的村里的小子们。

这种半大的孩子,若是跟着大人下地,着实做不了什么活计。

外加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尤其的能吃。

就成为了家中最不受欢迎的一个年龄的群体。

再加上分给饭食的时候,当家长的都是比着来的。

盛到碗中的粮食,永远填不饱他们如同无底洞一般的胃部。

他们饿的嗷嗷叫,连玩耍的气力都没有的时候,是满囤哥给了他们能够吃饱饭的机会。

晒干的干草饲料,新鲜的野菜叶子,山里林间可以吃的野果。

满囤哥他都收。

那些东西只要肯去收集,用是能换上几个大子儿,亦或是能换上一口干粮。

若是大车店中当日还磨了豆子,满囤哥还会拿那剩下的豆渣配合上一滴酱油,搅合在一起,让他们配着饼子吃呢。

就为了这个,他们也要尽心的为满囤哥办事儿。

满囤哥不是最喜欢听这十里八村中的消息吗?

那自家村里的小磨坊主这几天总是偷偷摸摸的出村,挺晚了才回来,这算不算是值得警醒的事儿呢?

第五十八章 密谋

有所怀疑的半大的小子,在第二天背着干草去初合盛的时候,就寻到了邵满囤将这事儿给说了。

引得邵满囤沉思了一会,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就给他派了一个新的任务。

“二蛋,你这样,这几天先别去打羊草了,你帮俺盯着你们村里的磨坊主。”

“俺大概明白他们想要凑在一起是为了啥,可是具体要干啥,俺却猜不出来。”

“你帮俺盯着点,最好能听到点有用的话。到时候你再过来,跟俺说说。”

“至于这盯人,肯定不能让你白干了。”

“俺一天给你两个大子儿,你啥也别干,就盯着他们就行。”

两个大子儿可以买三个黑面的发面饼子了。

足可以让一个半大的小子,一整天都不用挨饿。

对于邵满囤这样的安排,二蛋自无不可。

他开心的接过满囤哥预支的两个大子儿,欢快的就往自己的村里跑去。

然后这个办事儿特认真的二蛋,就开启了自己的盯梢之旅。

说来还真赶巧,就在二蛋开始盯梢的第二天,那些有些想法的磨坊主们就给凑齐了。

最开始二蛋还特别的担心,这目标若是去了旁的村子,那他跟着出去盯梢不就被人发现了。

可是等到二蛋盯着盯着,他就彻底的放心了。

原来,自己村子的磨坊主,竟是将商谈的地点选在了他自家的小磨坊里。

那二蛋可就方便了。

他蹑手蹑脚的隐藏在黑暗之中,瞧着那些从村口绕了一大圈的外村人,偷偷摸摸的溜进了村边的磨坊棚子。

等到他们几个人全都进去了之后,二蛋就开始数他为了怕忘记,而标记出来的草棍儿。

“一,二,三……”

才三个人呢。

成不了啥事儿。

看到人数这么少,二蛋的胆子又大了一些,他趁着夜幕的掩护,就偷偷的溜到了磨坊的后门,贴近小山坡的围墙处,蹲了下来。

‘刺啦!’

磨坊内的油灯被点了起来。

几个人嘀嘀咕咕的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个啥。

因着还有些距离,二蛋只能听到个大概,当中出现了几次初合盛的名号,只到了这个时候,有关于他满囤哥的事儿,却还没听到。

这二蛋也不着急,就安静的蹲着。

他才不信他们村里的那个大嗓门,能忍的住不嚷嚷呢。

果然,这几个人凑在一起后,商量来商量去……竟然商量不出啥有用的主意。

搞得这高家庄的磨坊主一急,就拍了桌子。

“他一个丘村的小子,一无所有的贫农,能有啥子依仗!”

“随便找个狠人过去吓唬一下,也就怂了。”

“那产业也不是他自己的买卖,都是替老爷们赚钱罢了。”

“你让他别那么用心,把磨坊里的小生意给停了,那初家的老爷还能知道?”

“就算是知道了,那人家干的那么大的买卖还能在乎那点小钱?”

“再说了,就算是被发现了,也赖不在咱们头上啊。”

“是那个小子自己不经吓,不忠心,让主家的蒙受的损失。”

“若是要罚,自然是要罚那邵满囤的吧?!”

可是他说的这一番的效果并不算好。

因为这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人,就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

“我不干!我还以为你把我们找过来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能跟那个初合盛打打擂台呢,再不济就是接了哪家粮食铺子派下来的大生意,咱们三家一起干,也能将活干下来。”

“谁想到,你竟想的是这种歪门邪道?”

“还去找土匪绑票?”

“你以为那些落草为寇当了土匪的人能是啥好玩意儿吗?”

“别到了最后,花了钱,事儿没办成反倒被土匪给讹上了身。”

“我这家业可小,没胆子走那不正当的歪路。”

“这事儿,我是不参与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这不是浪费我时间吗?”

说完,那个拒绝的人站了起来,却发现,那个发起提议的人脸上有些不善。

为了能让自己顺利的脱身,这位磨坊店主也真不含糊,立刻就举起手来发誓赌咒:“你放心,今晚上我上你这里来的事儿,没人知道。”

“等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也一言不发,我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也没参与。”

“本来我还犹豫着呢,现在呢,等我回到家了,立马就将我那小磨坊给关了。”

“无论你们的事儿成或不成,我这磨坊是绝对不会开下去了。”

“若是你们做成了,我也不沾这便宜。”

“这样你看行吗?”

还算识趣。

因着这一番话,剑拔弩张的场面又缓和了下来。

三个人面面相觑,在进行了一番眼神的交流之后,那个高家庄的召集人就重重的点了下头,说到:“行,你走吧!”

若是这事儿成了,他们村里的磨坊的生意自然就没人干了。

至于那些客户被谁给拉走,那就要各凭本事了。

得了领头人的这句话,这位心中还有点良心的磨坊主赶忙将袄子给披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隐蔽的磨坊。

待二蛋瞧着有人出来了之后,就赶忙朝着墙后边一缩,趁着工夫赶忙往那冒着亮光的屋内一瞅,就瞧见了他们村里的那个磨坊主又将门给合了起来。

这一次,屋子内是彻底的没了声。

因为剩下要商议的事儿,两个人知道可不能让旁人听到。

他们仔细的控制了音量,低着头商量了起来。

“要不找俺们村的混子吧?打起架来不含糊的。”

但是这个提议立马就被否决了。

“村里的混子不行,越是住在咱们这十里八村的人,越是没用。”

“你以为村里的混子就成天在家里混吃等死吗?他们对周围的消息,可是比你我要灵通的多。”

“你现在找他们去教训初合盛的小店长。”

“你信不信,你前脚给了他定钱,那混混后脚就能给你卖了。”

“与初家手底下的买卖人相比,你一个村里的小磨坊店的店主也就算个屁。”

“跟着大东家的肯定走有钱,若是对方一高兴,说不定还要给那混混一份钱,让他反过来欺负你家嘞。”

“你说你这主意出的,你是不是有点傻啊!”

第六十章 狠人

在一些重要的码头城镇,亦或是初家商行的驻扎地处,都有一个这样的联络点。

而邵满囤要去的地方则是距离他们初合盛更方便一些的东阿镇外的联络处。

他之所以往这个方向赶过来寻求帮助,还是因为他的一点私心。

因为留守在东阿镇的护卫队们,带队的正是曾经在初家大院之中给予过他帮助的柳二哥。

是的,因为初家三少爷的心血来潮,非要组建民团的缘故,初老爷就将家中刚刚招揽的这些外院的护卫们,统统的划归到了初邵民的手中。

美其名曰为他的民团事业添砖加瓦,实际上却是用另外一种方式来保护自己的幼子。

于是乎,这些本身就比农人们身强力壮,又更加中心的护卫们,在进入到了民团之后,那职位又跟着往上升了一升。

这不,原本只是一个外院的巡街护卫,摇身一变,就变成了管辖十人民团的小队长。

又因着最近风声鹤唳的缘故,初老爷亲自发的话,给柳二这样的人手底下又派了几个民兵。

一来二去的,在一个驻扎点儿内,一个小队就被默认成了二十个人。

就是因为这队伍的数量足够,才让邵满囤直接奔着柳二哥这里而来的。

因为在毛驴背上的时候,邵满囤就在一直分析着二蛋给他带来的情报。

依着二蛋口中的描述,他所在的那个小村子后的山并不是什么险峻之地。

山涧之中孤零零的一间小木屋之中,至多也只能住上三四个匪人。

若是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的话,二十个人对上三四个人,甚至都不会造成任何的伤亡。

想到这里,邵满囤就往毛发黝黑的小毛驴的屁股上,轻轻的甩了一下鞭子,抽着这小毛驴再家一点速度。

这麸糠料草喂出来的牲口,劲头就是大。

小驴子觉察到了主人的意愿,那是撩着蹄子撒开欢儿的跑。

不过小片刻,邵满囤就敲响了东阿郊外的三间土房。

将已经脱了衣服准备上炕的几十个汉子们,全都惊醒了。

“什么?抱犊崮的土匪就在初合盛身后边的山里?”

听了消息的护卫们哪里还顾得睡觉啊。

一个个的穿衣服,找武器,摩拳擦掌的就要往后山的所在杀去。

大家的热情很高,恨不得这就与匪徒们大战三百回合。

可是作为众人的队长,柳二总要多问上一些信息。

他将邵满囤拉到一边,一上来就问的对方的人数。

在听完了邵满囤的分析后,才长出了一口气:“行嘞,谢谢满囤兄弟了,这种好事儿还想着你哥哥。”

“这样,我先派一个人往初家的别院处走上一遭,给那边报个信儿。”

“等大家伙的家伙事都带齐了,咱们这就往后山那边过去。”

安排的挺谨慎,邵满囤自无不可。

他出得院子,给毛驴顺了顺背,不过片刻,三间屋子的汉子们就都集合完毕了。

一个腿脚机灵的提前出了院子,开始往东边跑去。

而柳二子在清点完了院内的人数之后,就由邵满囤领着,众人往二蛋村的所在奔去。

他们这些人跑的不慢。

为了不打草惊蛇,在路过村子的时候,并不曾村落之中穿过。

索性匪类在山中,一队人贴着山边儿就绕了过去。

等到跑到进山的路口时,一个半大的小子就从路边的草丛中钻了出来。

在漆黑的夜晚之中露出了大白牙,手还指着进山的方向:“跟俺来,就在那山涧里边。”

“俺回来的时候去磨坊那边瞧了一眼,那村里的任大禾,还没从山里回来呢。”

听了这句话,带队的柳二子心下大定。

他朝着身后的兄弟们招招手,原本一人手中一把的火把就被灭了个大半,只剩下队伍前方与队伍的尾巴处,还燃着两支小火把,让大家不至于在这山林之中,迷失了方向。

这前方带路的二蛋果真不含糊。

只是应着不多的月光,就在林子里的坡地上走的飞快。

十几个人兜兜转转,走了半刻的功夫,终于拐到了二蛋发现的那个山涧小屋之处。

可是这个时候,在屋内的四个人加上二蛋村的磨坊主,早已经将对付邵满囤的计划给商量完了。

“哥,这么做是不是有些狠啊,干啥要撕票呢?”

“你把人教训一顿,或是绑到山里来要上一笔赎金不就得了。为啥非要将他置之死地呢?”

那个被磨坊主叫做哥的人,是一个黑脸的大汉。

光头。

头顶上没头发的原因,是这个大汉用刀刮出来的而不是本身他自己掉没的。

大概是为了显露出他头顶的几道纵横在一起的刀疤,彰显自己是一位狠角,才这么做的。

而他说出来的话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凶狠而残忍。

“大弟,不是我说你,你这自小心软的毛病就该改改了!”

“初合盛的兴盛,就连我这个许久不曾回初家镇的人都听说了,你现在去绑那初合盛的大店长还有什么用?”

“这初家老爷的产业都已经干起来了,多他一个店主不多,若是少了,再找一个,原按照他那一套去经营,这生意也差不到哪里去。”

“所以说,你那小磨坊店该怎么赔钱还是怎么赔钱。”

“不若我这个办法,将那小子直接给宰了,趁着风黑夜高的当口,就给挂在他大车店的正门旗杆上!”

“到时候再留下我抱犊崮的名头,怎么查也查不到你的头上。”

“那个时候,哪个行脚的商人敢去死了店长的大车店落脚?”

“又有哪个村的人敢去响马曾经光顾过的磨坊里磨粮食?”

“他们就不怕前脚进了店子,后脚就出不来吗?”

“只有这样,初合盛的生意才会彻底的败落下来,就算是大罗金仙过来,也想不出办法了。”

真是狠啊,可是却着实有效。

听得那磨坊主打了一个哆嗦,心生不忍,企图再为自己犯的错挽救一下。

“可是大哥,你若是这么做了,就等同于在挑衅初家啊!”

“初家老爷可是这附近最有名的慈善人,口碑可是顶呱呱的。”

“况且他在济城政府之中还任着职,还是咱们齐鲁商会的副会长。”

“你若是对他的产业下了手,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到时候,初家人若是发起狠来,会不会对大哥以及你身后的抱犊崮不利啊!”

第六十一章 突袭

听到自家的小弟又开始想东想西,这在抱犊崮好歹也是个小头目的大哥,却冷笑了一声,一下子靠在小木屋那张简易的躺椅上边,指了指身后往西南的方向。

“我们对付的就是初家人的产业,若是旁的人,还不值当我们下这种狠手呢。”

“你当我们兄弟几个为啥要窝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一是呢,要收集一下这初家镇以及与初家老爷有关的消息。”

“二呢,就是有机会让初家人知晓一下我们抱犊崮的厉害。”

“真以为在什么狗屁政府里当个商务总长就牛逼了?我呸!那也要看看他对上的人是谁?”

“竟然敢跟我们老大的死对头联手?在山东省境内搞什么全境剿匪运动?”

“什么全境剿匪,说的那么好听,还不是打算朝着我们自治建**下手吗?”

“还不是他们北洋政府要把我们抱犊崮的残部给彻底的剿光吗?”

“行,他田中玉要剿匪,那就要看看,他这牙口有多硬!”

“他现在人在济城督军府里,有二十旅和第五旅的驻军部队保护,哪也不瞎溜达,就等着跟前面的督军交接呢。”

“我们找不到督军的人。可是跟他明着走的很近的初家老爷,咱们抱犊崮还是够得着的。”

“杀他一个邵满囤,只不过是一个投石问路的小石头罢了。”

“若是还不识相?哼!他们初家一家也别想活了!”

听得站在对面的磨坊主,扑通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腿软了。

他从没想过,只是想找自家的大哥替自己出点小头,竟能牵扯处如此大的事件。

此时的他心儿肝儿啊凑在一起乱颤,吓得他哆哆嗦嗦,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了。

这哪是他寻出来的麻烦啊。

自打他接到了早年离家的大哥的音信,将人给安排在这个山沟沟里边的时候,就将祸事的头子给带过来了啊!

此时的磨坊主……心中别提是多么的后悔了。

他家中也是有儿有女,闲房两间。

若是那磨坊干不下去,只将当中的工具寻人卖出去,再用家中的积蓄置办上两亩田,做个踏踏实实的耕田翁,也是活得下去的。

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舍不得这来的容易的买卖呢?

就在磨坊主恨不得自抽自己嘴巴子的时候,他们这间十分隐蔽的木屋……

乓!

竟然被人从外边大力的踹了开来。

原是二蛋远远的将木屋给指出来之后,那民团一众人等就熄了火把,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木屋的门外。

只听见屋子里对初老爷下手的言论后,屋外的这群护卫们就抽出背后的长枪……往里边冲啊。

这初家的民团护卫队配备的武器,很有些特点。

每个人身上背着的不是最常见的大刀,而是近两米长的白蜡杆的长枪。

柳二子一脚踹开的同时,身后的乡勇就呼啦啦的涌进去,平擎着长枪,就往屋内的人身上猛扎。

扎的屋里的人……

根本反应不过来。

几个站在小头目两侧的土匪们,身上瞬间就多了几个窟窿。

“啊!!啊!嗷!”

惨叫声响起……

这些民团护卫们也不敢脱了长枪,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让武器见了血呢。

他们只能咬着牙握着枪杆,牢记着训练他们的武师父说的一句话。

那就是,敌人在丧失战斗力之前,绝对不能让自己的武器离了手心。

初家人当初招揽民兵时,那征兵的条件相当的严苛。

不听话的不要,不肯吃苦的不要,不忠心的不要。

这样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善良感恩的山东汉子,经过铁血果敢的初家武师父这么一训练。

可不就成为了最听话,最无谓的战士了吗?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被扎的人身上的长枪迟迟不见被拔出,甚至有几杆枪还加大了力度,将人往下一压,直接给平按在了地上。

一股股鲜红的血流,从这几个匪人的身上喷涌而出,不过一会儿的工夫,这夯实的地面上,就被汩汩鲜血给沁了透彻。

其中的一小股慢慢悠悠的蔓延到了坐在地上的磨坊主的身边。

吓的这个根本就没有受到攻击,毫发无伤的磨坊主,嗷嗷的惨叫着……一翻白眼,竟是晕了过去。

只这一叫,竟然让那些手脚都有些抖,强忍着恐惧的民团成员们,一下子就被这位磨坊主巨怂的表现给治愈了。

他们觉得,跟这位比起来,自己的表现挺好的。

这下子,他们就生出了诸多的勇气,连压着土匪的手,都有劲儿了。

也让那些原本已经躺平了的抱犊崮的土匪们,因着这一加大力度,就开始了第二轮的惨叫。

但是,他们虽然按住了大多数的土匪,却漏了一个。

因为这提议要宰了邵满囤的小头目,他的姿势占了很大的便宜。

他是后仰在椅子上的。

……

这屋子不大。

能冲进来的护卫不过七八……

当他们你挤我我挤你的去攻击小头目的时候,只有一条枪插中了。

那条枪插的倒也算精准。

直接就给chā jin了小头目的肩胛骨的位置。

可是,这位常年在刀口上舔生活的响马,果然凶悍。

他在受到攻击的第一时间里,不是去畏缩逃避,而是用剩下的那条还能动的好胳膊,往脚边的位置一抄,就把自己一直备在身边的长条大砍刀给抄到了手中。

“咔嚓!”

再就着被扎进肉里的那根长枪杆儿上狠狠的一劈,这条扎的不算瓷实的长枪,当初就被他劈成了两截。

对面的小护卫,是没经过一场实战的新人。

他看见到自己的武器被砍断了,一竟只顾得瞧着长枪断头,愣神了。

而那抱犊崮的小头目,等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机会难得!

那小头目只是一个趟地打滚,就势就从躺椅上翻了下来。

以一种弯腰,撅腚,翘脚,前挪,的诡异姿势,高速的往两面大开的前门处冲去。

第六十三章 添乱!

说完,柳二子就将火把擎起来,朝着山上挥挥,再朝着身后的人一挥手,就将已经困成了粽子的大土匪,叫人给抗下了山去。

到了这个时候,邵满囤还是没走,他只趴在台子上,看到初家的民团护卫们将那个高家庄的磨坊主也一并带走了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身旁的空地,让刚才给他递了一根棍儿的二蛋坐了下来。

“二蛋啊,哥要谢谢你呢。你这是救了你哥一命呢。”

“倘若让那土匪爬上来,俺的这条小命,可真就不保了。”

说完,这邵满囤就抬着事后才开始颤抖的手,伸进自己的怀中,哆哆嗦嗦的掏出来了一个蓝布袋子,递到了二蛋的手中。

“喏,拿着,这是哥另外给你的。是哥的一点心意。”

“你若不拿,哥这一辈子都欠你的情呢。”

“这事儿,等到了了,那初家老爷肯定也会发给你赏钱的。”

“二蛋,你就趁着这个机会,跟初家人开口,不要他们的赏,只要给你一份合适的工干就行。”

“二蛋,你比你家里人聪明,合该出来见识见识市面,若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去种田,那你这份儿机灵劲儿才是真的浪费了呢。”

邵满囤说的相当的实在。

二蛋本就对他满囤哥有着无穷的信服,自然给钱就接着,说的话也认真的听着。

他知道,满囤哥才不会骗他呢。

因为他的满囤哥,是这乡里间最有出息的娃子呢。

跟着满囤哥身后,一定是没得错的。

二蛋乖巧的应下了,还特别仔细的把邵满囤送出了自家的村口,这才摸着黑的回到了自家的院子。

谁成想,他这刚准备翻外边的篱笆墙,回自己的屋里困觉呢。

却发现,黑暗中,他爹正蹲在院中央,一口一口的嘬着老旱烟呢。

在见到了二蛋的身影后,这一大一小的身影就对峙了一瞬。

那个佝偻在小板凳上的身影,默然的站了起来,起身就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临了,院子中只剩下二蛋一个人。

在他爹关门的那一瞬间,二蛋因为被抓包而紧绷起来的神经,可算是松了下来。

接着,他爹的声音就悠悠的响起……

“干啥还是跟家里说一声,只要不是去干那昧了良心的事儿,俺们是不会阻止你的。”

“行了,快回去困觉吧,再不睡,天可就大亮了。”

只一句话,听得二蛋心里一暖,他在爬上弟弟妹妹挤在一起却仍给他留了一个空的大炕的时候,就把那邵满囤给的装了钱的蓝布袋子取了出来,放在了他阿娘每日都会来扫扫抗的……炕头挂扫帚的小架子上。

然后,就又将从满囤哥那拿的芝麻烧饼取出来,一个排着一个的,依次的放在了弟弟妹妹睡着的炕头位置。

等到明儿一大早,他们醒来,睁开眼睛,第一眼就能看到这香喷喷的烧饼。

他的小弟和小妹们,一定能开心一整天呢。

钻进被窝的二蛋,睡得很快,累了一天的他,连一个短暂的梦都不曾做过。

就这样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以及对满囤哥无限的信任,无牵无挂的睡的深沉。

可是今天晚上,但凡是涉及到了这件事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没什么机会睡的了。

在回返的路上,柳二子压根就没让后赶上来的邵满囤再回初合盛,反倒是带着他一起,直奔着初家的别院而去。

他们回返时的路,全都走的是大路。

不过刚行至半程,就与初家别院中另一群更为精锐的护卫们汇合到了一处。

这个队伍中,在前面带路的人正是柳二子派去别院中通风报信的机灵小子。

他们依照当初的约定,前去驰援也走大路。

这样,柳二子那先行的人马,无论是成功与否,都不会因为走岔了而完美的错过。

看来,他们的计划制定的不错,待到两处人流汇聚到一处,来接应的人瞧见了民兵团手中拎着的四名悍匪了之后,大家就不再耽搁,是直往初家的别院而去。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别院之中的一家之主,自然也不可能一觉睡到天明,再来处理。

待到大管事的寻到夫人家的管事嬷嬷,将话传到内院的时候。

那位夫人身边的亲信是半分也不敢耽搁,直接就将睡在老爷夫人主屋外间榻下的大丫鬟,给叫了起来。

一时间,屋内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床榻边上的洋蜡就被点了起来。

“你再睡会,天色尚早。”

可是屋内的烛火还是固执的燃烧着,直到初老爷出了内院,去了旁侧的议事厅内,也不曾熄灭。

过了回廊,要出内院的初开鹏,瞧瞧屋子中逐渐亮起的点点火烛,也只是轻摇头,随自己老伴去了。

待到他转到议事厅中,就发现这屋子之中,不但家中的大少爷来了,就连最小的孩子,初小三也跟着过来了。

这初老爷的脸上就带了一丝的愠怒,对着一旁的大管事的问到:“是谁把老三给带来的?”

“小孩子家家的凑什么热闹。”

“初良,送你家三少爷回房。”

谁成想,那初邵民却是一个高的蹦起来,表达了强烈的抗议。

“父亲,这事儿本就与我的手下有关,你怎么能将我支开,自己独享功劳呢?”

听得初开鹏气的肺炸,一拍旁边的案子呵斥到:“什么叫做你的功劳!”

“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能贪你的功绩吗?”

“你可知道这次抓到的是谁?这可不是普通的山匪流民,这可是整个山东绿林之中都排的上号抱犊崮啊。”

“他们家的山寨已经成了气候,非一族一家可以与之抗衡。”

“能让抱犊崮有所顾忌的,也只有手握重兵的山东督军了。”

“可现在呢?咱们初家的民兵团护卫队竟然将他们山下的据点给连根的拔起。”

“先不说这据点之中是人多人少了,只单说仅凭着一个稍微有些牌面的乡绅富商就敢对着他们抱犊崮下手了,你觉得为了道上的名声与建**的面子,他们能放过初家?”

“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前一阵你不是说要去读什么保定军校吗?”

“我这两天就找了我在京津两地的好友,委托他们寻了门路。”

“明天一大早,我让初良跟着你一起,再带上十个好手,直奔聊城的漕运码头。”

“那里是钱粮帮的地盘,水路的帮会与山寨的响马想来井水不犯河水。”

“依照我与钱粮帮的关系,对方必然会卖我初家一个面子。”

“护送一个三少爷北上求学,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第六十四章 俩儿子

说完这番话,初开鹏就朝着大管事身侧的一位年约三十很是精明的小管事招了招手,吩咐道:“初良,带你们家三少爷回屋子,连夜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将人送走!”

那穿着灰蓝布褂的初良弯腰应了一下是,就走到了初邵民的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少爷,您请。”

听得初邵民那是焦急万分,梗着脖子嚷嚷到:“父亲,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呢?”

“我势必要与家**进退啊!”

“我手下的民团,人数已经过百。就算那抱犊崮的土匪再猖狂,他也不是咱们初家镇本地人的对手啊。”

“我们联合济城的驻军,守株待兔,必然能将其一网打尽。也让横行在山东境的响马们知道,初家可不是谁都能过来捏两下的软柿子啊!”

这话说的没错,可是若去做,也不能让他一个年刚十四的小少爷来做啊。

初开鹏对于抱犊崮的担心并没有他此时表现出来的那么强烈,他只是怕自家这个最冲动好战的小子,会在他们与抱犊崮的交锋之中,产生什么奇怪的变数罢了。

所以,在他们与田督军的布局开始之前,先把这个好战冲动的不定因素给清理出去才是。

谁成想,他都拿出自家儿子最渴望的去军校来诱惑了,可见了有仗能打的初邵民却是怎么都不走了。

那么,为今之计。

初开鹏对着身后的初忠使了一个眼色。

而他最忠心的大管家则是朝着三少爷后边站着的护卫处下了命令:“把三少爷带回屋去吧,他今天晚上有的忙呢。”

“事出紧急,你们且带少爷去夫人的屋中,也让他们先道道别才是。”

说完,贴着墙边站的初家的护卫就上来了两个,一左一右的攥住了初邵民的胳膊,将他往上一夹,腾着小空的……就把人给架走了。

一时间,这不算小的厅内,就响起了初邵民激烈反抗的声音。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带兵,我要打仗!”

可就算是初邵民将腿蹬的跟秋后的蚂蚱一样,他那小身子板儿依然没挣扎过两息……就被人给扛出了大门。

在他的身影马上就要没入到内院的时候,从侧面的走廊中又匆匆的走过来一队人。

应着院落中高挂的红灯笼,初邵民将领头人的面貌给看了一个清楚。

他想都没想的就高喊起来:“大哥,大哥救我!”

“咱爹要我把我送到保定去啊!大哥,这家里可就你能帮我说句话了。”

“咱们俩可是亲兄弟啊,不是你说的,大哥继承家业,赚钱养家,小弟我狂捞兵权,欺男霸女吗?”

“大哥,我都不跟你争家产了,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听得他那大哥,初家的大少爷初邵军一个趔趄,差点平摔在议事厅的大门口。

而站在厅内正往外瞧过去的初开鹏,却是眉头一皱,对着半扶着门沿儿的初邵军,咬着牙的说道:“你给我进来!”

“还有你!你们几个赶紧给我把小少爷拖走!这为了不离家,真是什么胡话都能咧咧。”

这是初开鹏给这兄弟俩打掩护呢。

依照他对大儿子的了解,

这话……

他还真的能说出来。

他生的这两个儿子啊,一个独,一个蠢。

大的那个光想着捞小钱,却没有挣大钱的眼光。

而小的那个呢,成天就知道舞刀弄棒,心思全没放在家中的生意上。

就这样的俩儿子,真不知道他百年之后,这初家能是个什么光景呢。

初开鹏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呢?

人是他生出来的,且忍着吧。

想到这里,站在门内的初老爷又摆出来了那张威严的脸,对着门口那吓的有些腿软的大少爷喝到:“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进厅内?”

“这事儿要速速解决,待到天亮就要将人压至济城的督军府。否则会迟则生变的!”

被父亲这么一说,初家的大少爷初邵军就强撑着一口气,爬进了议事厅的门内。

待到他们一行人到齐喽,正面的大门就被老管家给掩了起来。

诸人坐定,议事厅的侧门帘子就被人掀开,从当中鱼贯而出了七八人之众,当中还压着四个血葫芦一般的人。

一股子血气瞬间充斥着这个密封起来的议事厅。

自小就被精心伺候着的大少爷那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呢?

他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一仰,掏出怀中熏了玉兰香的帕子,就给遮在了口鼻之上。

“这,这什么人呢?怎么给带到院内了!”

还没了解到情况的初邵军还以为这是哪家抓到的小毛贼呢。

可转头再瞧瞧父亲,他那脸上难得严肃的表情,大少爷初邵军就觉得,事情怕是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简单了。

果不其然,初开鹏这一开口就是:“用水把匪首泼醒。”

能在初开鹏的口中被称作匪的人,可不是什么毛贼二三,流寇数十的小势力。

听到这里,初家的大少爷,也顾不得这血腥的气味了,他将身子坐直,微微前倾,就打算好好瞧瞧,这底下被压着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哗啦!’

一旁的一个汉子从侧门中出来,手中还拎着一个不大的小桶,也没什么前奏,直接就扣在了那个捆得最严实的匪类的头上。

‘噗,咳咳咳……’

冰冷的井水灌进了这土匪的五官,让他从昏迷的状态中缓缓的清醒了过来。

这抱犊崮的探子头目还真不是盖的,等到他缓缓的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四周的情况后,竟然没有一丝的恐惧,反倒是有恃无恐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想必我这是被你们初家给抓回来了?”

“之所以没当场宰了老子,那是因为你们不敢吧!”

“也是,我大哥闯下偌大的名声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今日的这种情况下,只靠着名声就能救兄弟一命嘛?”

“哈哈,怎么?有种杀了我啊,现在抓来光看着是干什么?想服软?我呸!晚了!”

第六十五章 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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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人才

听到这里的初老爷满意的点点头,存着心又询了邵满囤一句:“那这些人可是知晓那抱犊崮的山寨老巢在哪里的呢。”

“若是被抓住了,抱犊崮的孙美瑶就不怕他的这些个手下的心生怨恨,带着人反杀回自己的山寨吗?”

被问及的邵满囤却是早对这个问题有了自己的答案。

他侧头瞧着那个因为这个问题又重新振作起来的悍匪,与他灼灼的目光对视了片刻之后,就笑了。

“俺没当过响马,自然不知道他们绿林上的弯弯绕绕的。”

“可是俺咋听说,抱犊崮那边的地势极其的复杂,大小山头足有几十个之众。”

“上山下山的时候,若想入得正确的山路,须得说出对的上的暗语。”

“俺想着,他们这群下山的人,若想要回去,那肯定不是直接大摇大摆的就能上去的。”

“他们一定有统管他们,分配暗号的头头。”

“只不过,也不知道他们设的那个有事儿就传消息的探子点儿,现如今还在不在了。”

“若是俺的猜测没错的话,说不得,但凡听到一处出了纰漏,那边就会跑的没影了。”

说到这里的邵满囤又顿了一下,他看出对面的那个土匪想要反驳,就予以了补充:“其实,俺反倒是希望俺的推测是错误的。”

“若他们没被放弃,真的是来扬名的话,那么顺着他们这个藤摸过去,说不定就能抓个大葫芦瓜呢。”

“那时候再就着这条线索,直接摸上抱犊崮的老巢,将其全数抓获。”

“那么初老爷你们一直在推行的还山东境内一派清明的计划,不就能提早的成功了吗?”

说完,邵满囤就朝着初老爷的方向再次拱手:“这只是俺的一些浅显的见识,若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初老爷多多指点。”

当他把头再抬起来看上首二位的反应的时候,却发现初家的大少爷,到了现如今……还保持着张嘴嚼花生米的状态呢。

在发现一屋子的人视线又转到了他这边之后,这才猛嚼了两下,装作若无其事,一点都没被惊讶到。

看得一旁的初老爷,气的胡子一翘,赶忙把邵满囤的话给接了过来。

“你刚才与我说的这番推测,跟我知晓了这件事之后的一个大概的推论基本上是吻合的。”

“只不过这其中的细节,还需要审了这些土匪之后,才能得出。”

“这件事儿,已经不是我初家一家一镇的事情了,这已经上升到了关乎整个省府的民生安危的大事儿了。”

“这些人不能在我初家之中过多的耽搁,必须连夜给送到济城的督军的府邸。”

“让田督军手下的专业人士来进行审问。”

“我想,他们一定能套出更多有用的情报,对于山东境内的剿匪大事,有着至关重要的帮助呢。”

“只不过……”

说到这里的初开鹏就捏着胡子沉吟了起来:“若是我猜测的不错的话,不用几日,田督军的人就会派人来与我沟通协商了。”

“咱们在三岔路口上设置的茶棚,以及就在其后的初合盛,怕是马上就要变成旁人的情报站了。”

“那里边的活计与小二,可能也要换成田督军自己的人了。”

“这是不可避免的产业借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与那田中玉还算有几分交情。”

“在他与张督军进行交接的时候,为了山东境内的平稳,我初家也出了一份力气。”

“他们是不会为难原本在店里的初家伙计的。”

“只不过邵满囤啊。”

“你这个初合盛的店长是做不得了。”

听到这里的邵满囤心中一惊,他原本一直恭敬的看向地面的眼睑,蹭的一下,就抬了起来。

而初家老爷初开鹏却仿佛没瞧见对方眼神之中的意思,依然边思索着边说出了他最新的决定。

“既然这店长做不得了,那我就要让管事的给你另外安排一个活。”

“可若是再让你回到别院之中做个普通的小工,也实在是太屈才了。”

“但让你直接顶上我或是大少爷手中的生意,你的经验又有些不够看。”

“要不这样,初忠啊,你去将那分管外围产业人手调配的张管事的叫过来。”

“我问问咱们初家名下,还有什么合适的生意,寻一个合适的去处,就让你过去干吧。”

听到这里,邵满囤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已经涉及到小买卖人层面的邵满囤,从经营大车店的过程中,体会到了无穷的乐趣。

从筹备到正式的营业,不过短短的几个月的工夫,邵满囤从这个小小的店铺之中学到了太多太多。

他喜欢干与人打交道的工作,更喜欢看着源源不断的铜板填充钱袋的过程。

对邵满囤来说,只要能让他做买卖,不拘在哪里,他都是肯的。

时间就在邵满囤的左思右想之中度过,从大管家出去到回来,只不过用了片刻。

这个时候的议事厅内,早已经空无一人。

几个悍匪被民团护卫队的队长原又捆了一遍,直接给扛上了前往济城的马车。

他们将会被连夜送到山东督军的驻军办事处。

而这些人的死活,就与他们初家暂时没有了关系。

既然事情得到了处理,那只是被拉过来了解一下事情的大少爷就没有再待着的必要了。

只不过在离开议事厅的时候,初邵军又深深的瞧了一眼……那仍被留在厅内的邵满囤。

是个机灵的小子,等到再锻炼几年,就把他给调到自己手下的工坊去……替自己盯着工坊的生意。

这样他也能空出手来,将初合堂的阿胶,给卖到更远的地界。

也与那济城的宏济堂争一争高下。

无怪乎这大少爷都将主意打到一个小管事的身上了。

他的压力也是太大了。

原本在东阿这个地界里边,初合堂的驴皮熬胶那是独一份的产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过了年之后,济城宏济堂老店,竟然也在东阿镇那个地方买了一个厂子。

听下人们打听回来的消息,他们宏济堂竟然也开始打起了阿胶的主意。

第六十七章 聊城新铺

两家的工坊,正在那贯穿东阿镇子之中的小流河的左右两侧。

虽还未曾见到对面工坊的掌柜的过来,但是和那边每日里的敲敲打打,初家大少爷还是看的到的。

这宏济堂的大东家,素来有个霸道的名号。

在药材这个行当之中,谁不知道他乐镜宇是最混不吝的。

他的药材铺子开过来,那是直接用名气与手艺,挤得旁人都开不下去的啊。

心中很是担忧的初家大少爷初邵军并没有跟他爹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他想着自己好歹已经接了家中的生意这么多年了,总不能老是让他爹跟在他后边出主意吧。

初邵军觉得,只看着对面的情况,走一步看一步。

若是他能应付来的最好,可若是真的不行了,再找找他的父亲,也不迟。

想到这里的初邵军,又瞧了一眼邵满囤。

在看到对方那还是略有稚嫩的脸庞之后,叹口气,转身就往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还不到火候啊。”

经营起了一个大车店的本事,还是远远不够的啊。

大少爷的这一番心理活动,作为一个站在厅内等着后面的命运的小子来说,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邵满囤现在的愿望是极其简单的。

那就是他希望初家的张管事能给他再派一个与做生意有关的活计。

而当张管事的被初忠给拽到了议事厅内,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了之后,他的脸上竟是半分沮丧也无,竟然还浮现出了一点点的喜色。

“这是好事儿啊,老爷。”

“这大车店本身就是咱们的产业,原本我还想着做上几个月之后,就把咱们家护卫团里一些机灵的小子给派过去呢。”

“也替咱们初家搜集一点消息不是?”

“现如今,若是能变成督军府的暗哨的话,那咱们的行动就有了双重的保护了。”

“想必,这田督军也不会在意的,毕竟咱们家也就收集点同行的小消息吗。”

“说不得,田督军那边的人还用得上呢。”

“至于邵满囤,我当时也给他寻了一个好的去处。”

“他这样的人才,当大车店被改成一个消息收集点了之后,再放在那里就有些浪费了。”

“我觉得把他放到聊城县城里我们开的第三家粮油铺子那最合适了。”

说完这句话,张管事的就很守规矩的退到了大管事的身后。

而初家的老爷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想起来,这个铺子在哪里。

不怪初家老爷的记性差。

因为一个人手底下的产业多起来的时候,每每下面的管事的汇报到他跟前,并会重点汇报的产业只有两种。

一,就是利润极其高的产业,这是下面的管事们的功绩,与收入与提升息息相关的事情。

二呢,就是亏的厉害,或是一直无法达到收支平衡的产业。

这其中要么是大环境不好,要么是外因干扰。

可无论是哪一样,赔本就是赔本了,给东家的亏了钱,这管事的也要负大半的责任。

所以,在汇报的时候,无论是初家的老爷还是各地的管事,注意力都放在这种产业身上了。

像是那种不温不火的,盈利不多却不会亏着的小产业,可不就……没办法在初家老爷的脑海中留下印象了吗。

现在,在张管事的提醒之下,初家老爷就想起来了那个随意在聊城设下来的粮食铺子。

那个他随手铺下的,专门为了聊城漕运码头所设的小铺子。

因这铺子是由民居后改的,那处房子的房产又挂在了初家的名下,自然没有供租的压力。

可就算是这样,在刨除了人工,日常消耗了之后,也只不过将将持平罢了。

因着周围住着许多扛包的短工,本着给钱粮帮的家属们一些优惠的心思,初家老爷,也就没想着再提提粮食的价格。

一来二去的,就经营成了一个死不了也活不成的小铺子。

一个卖粮的小伙计,一个守仓的打更人,就是那个粮油铺子的全部人手了。

现如今给他们调过去一个小掌柜的,就能把那个小店给盘活了?

初老爷觉得,够呛。

只不过再瞧向那个在听说了是个铺子的生意之后,就双眼发亮的邵满囤,他却觉得,这个小子怕是乐意过去的。

嗯,那丑话也要先说在前头的。

初老爷下了决定,摸摸一旁案上的茶碗,觉得水有些凉了,在让厅外的奉茶丫鬟们重新蓄水,同时,就给邵满囤几个人赐了一个座位。

大管事的居中,张管事与邵满囤一左一右,居于后。

位置不怎么好,距离初家的老爷还挺远。

但是这对于邵满囤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荣耀了。

他自年前算起,到现在,来初家少说也有几十回了。

可是在议事厅里被赐一个座位,这还是头一回。

这让尚有少年心性的邵满囤很是激动,却又为了给初老爷留个沉稳的印象,他也只能憋着。

这一憋呢,脸就跟着红了起来。

让坐在对面的张管事抬眼一瞧,就掩着嘴偷笑了。

这动静自然没有瞒过就坐在上首的初开鹏。

他捻着胡子满意的瞧着手底下的老中青三代的管事的,觉得这初家的荣耀最少还能再持续个几十年。

为了笼络这个自家发掘和培养的人才,初老爷觉得,在施恩的同时,也可以适当的谈情了。

这不,待到厅外的小丫鬟们给这三位大小的管事面上新添上了茶杯,沏上了茶水,复又退下去,盖上帘子后,那初家的老爷就开了口了。

“让邵满囤去聊城的粮油铺子干掌柜的,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满囤啊,你可愿意啊?”

坐在下手的邵满囤等着就是这句问,他自然不会推脱,是一口就应了下来。

“初老爷,俺,俺愿意的。”

“哦?”初老爷朝着厅下抬了一下茶杯,那两位跟在他身边足有十年以上的老管事,就跟着初老爷一前一后的,嘬了一口杯里边的茶。

然后,他才继续说道:“那你这样,可是有些亏了。”

“今儿个初家的护卫队之所以会抓到那四名悍匪,是有你大半的功劳的。”

“我原想着,事后将你调到我的别院之中,当一名管理水榭花园的内管事的。”

“再将你的工钱翻上一倍,好歹也拿上个管事的俸禄。”

“这般安安稳稳就能挣着钱的工,多少人打破了脑袋都想寻一份呢。”

第六十八章 定下

见到下首的邵满囤抖着嘴唇要予以反驳,初老爷却没给他接茬的机会,依旧接着说了下去:“可若是将你调到聊城的铺子中呢,那就必须依照初家的旧例,发放你的工钱了。”

“要知道的,外派铺子上的管事的,薪水拿的多是抽成。”

“那工钱,可是没有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院内管事拿的那般的高喽。”

“所以,满囤啊,你还是仔细想想,想好了再做出决定吧。”

这就是说,做内勤薪水高,但是没有抽成,做外勤呢,薪水低,但却有盈利后的额外收入。

这是因着抓住了土匪的功劳,初家人不再把邵满囤给当成一个普通的长工来待了。

而是将他提到了小管事的职位,让他在这两个选项之中,选出一条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

明白了初老爷这些话的用意后,邵满囤是满心的感激。

他甚至都没有细想,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给初家老爷施了一个大礼。

待到礼毕之后,这才郑重其事的回到:“俺还是选去当铺子里的掌柜的。”

“初老爷,俺的初衷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呢。”

听到邵满囤此时的回答,初开鹏的眼神之中全是坚定不忘初心的欣赏。

他将手边的茶碗放下,沉吟了一阵之后,就拍板做了决定。

“好,那事情就这么定了吧。”

“即日起,你就从三岔口的初合盛大车店,调到聊城县城内的初家第三粮油铺子。”

“至于职务呢,就当那第三粮油铺子的大掌柜的吧。”

“因着那里边已经有了售粮的店员,再添人手就有些多余了。”

“你就将那日常记账的事情也给兜揽在身上,待到每月的月底,自然有初家专门的账房,上门去记账盘账。”

“至于这工钱呢,初忠,东西准备好了吗?”

听到了初开鹏的发问,一旁坐在中间位置的初忠早就站了起来,迈前一步,将一张薄薄的文书递到了初老爷的手中。

诸人的视线在此时齐刷刷的全都放在了其上。

就看着老爷将这张文书展开,将其中的一句一字一字的读了出来。

“邵满囤,丘村人士,定长工契约如下。”

“现修改其中内容如下:将原工薪日结,30铜圆/日。更改为,初家低等管事薪俸,工薪月结,底薪60铜圆/日,抽水为净盈利的十之抽一。”

“对于这个薪俸,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听着初老爷给出的薪俸的价格,邵满囤的心中还是十分的满意的。

这比他在大车店的底薪要高出了10个铜圆。

而抽成的比率却没有任何的降低。

只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买卖人,邵满囤在跟这些南来北往的买卖人打交道的时候,也学到了这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无论做什么生意,都要讨价还价一番之后,再做出最后的决定。

于是,在初老爷问询话音落下之后,邵满囤就站在厅中央多问了一句:“敢问初老爷,那聊城的第三粮食铺子里可是包两餐的饭食?”

被问到了这么个小细节的初开鹏一愣,下意识就将目光转向了下手的张管事的所在。

看的那个专管小买卖以及铺子生意的张管事,啧了一下牙花子,起身拱手回到:“回老爷的话,咱们初家在城镇之中招用的工人,店员,掌柜的以及账房,具都是不管饭的。”

说完,张管事扭头偷看了邵满囤一眼,发现这个小子的脸上立刻就带上了为难的表情之后,就赶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聊城的第三粮油店的格局有些特别,它由靠着街面的民居改造而成,那房屋的后院处是自带着厨房的。”

“做库管的老姜头,就在粮食铺子的大灶上自己开火做饭。”

“平日里售货的店员,带来的饭食也是让这老姜给蒸热了再吃。”

“满囤若是过去,只需要每日添那老姜头几个铜板子,那一日两顿的饭食,自有他来处理好的。”

“更何况……”张管事索性将那边的好处全说了:“那一处粮油铺子,几间正房全都改成了售货的宽敞地。”

“可是后屋却剩下两件板房,不曾有旁的用处。”

“邵满囤若是去接手了第三粮食铺子,都不用再寻住的地方,可直接入那铺子内住。”

“也省的了寻屋租子的钱,岂不是要比在初合盛时,家和店子里两边跑来得方便。”

被张管事的这么一提醒,邵满囤才想起来,这聊城县可不同于初合盛的三岔口,距离着自己的家足有几十里地的路程呢。

他家又没有什么代脚的工具,若是要去那边上工,这住宿还真就是一个问题。

既然这第三粮油铺子里有住的地方,解决了他最大的一个困难,那么在这间铺子中干活,东家不包两餐的问题,他就不计较了。

想到这里的邵满囤往后退了一步,轻轻的一施礼,朝着初老爷回到:“东家,俺晓得了。”

“俺对这样的薪俸没有异议,就,就这么定了吧。”

听到邵满囤不再计较更多的细节,初开鹏这里对他就又满意了三分。

究其细节却不多缠利益,这是一个大气的孩子。

那么最重要的薪俸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下面就是初老爷在业界最有名,也是最有效的攻心的过程了。

他朝着三位都站着的管事们按了按手,示意他们坐下来继续说话了之后,才又对着邵满囤开口道:“邵满囤啊。”

“公事,咱们已经说完了。”

“老爷我现在还想与你叙叙私事?”

听着这句突兀的话,邵满囤那是一脸茫然,在入了屋内后第一次抬起眼看向了初开鹏的所在。

一入眼,就是自己的东家,那张笑的和蔼可亲的脸。

没有虚伪的利用,也没有夸大的施恩,只是如同一个年长的长辈,与自家的后辈们循循交流的真诚与和善。

看得邵满囤心中一暖,回应的口气里都带着三分的亲近:“不敢,请老爷示下。”

第六十九章 更名

“哎~~”初老爷轻拍了一下靠椅的扶手,带着些许的嗔怪:“你这小子年纪不大,可这办事却未免全是规矩和客气。”

“你现在既然为我初家效力,又是我初开鹏有心提拔与栽培的人才。”

“自就不应该如同陌生人一般的,客气疏离。”

“我瞧你的年纪,与我那三儿相仿,若是依照备份来,你也应该称我一句伯父。”

说到这里的初开鹏一直仔细的瞧着邵满囤的反应,当他在邵满囤的脸上看到了诸多的震惊于感动后,才又摆摆手,阻止了邵满囤的推谦,继续说到:“我知道你是一个重规矩的孩子。”

“否则当初那样的日子,你也不会冒着身家财产全数赔偿的风险,来我初家平账了。”

“懂规矩是好事儿,可是这人呢,只需要将规矩挂在嘴边上就好。”

“至于心里,呵呵,就要按照你的本心做事儿。”

“我们抗不过规矩,所以才在明面上去顺应它,为的就是让外人瞧着,让规矩划出的的道道……我们是守着的。”

“至于在私底下,没有人见到的地方,就可以偷偷的去改,去抛,只是不要让旁人知道了。

那不明白的人,就会在旁人的面前,赞你一句,是个守规矩的人。”

“所以,邵满囤啊,你口中不能称我为伯父,但是你的心中完全可以拿我当最亲的长辈吗。”

“所以,今儿个老爷我呢,抛却了你的东家的身份,就以伯父的辈分来跟你说几个建议。”

“你可是愿意听呢?”

听到这里的邵满囤哪里可能不愿意。

他心中涌现出来的灼热温暖之感,已经从最开始的涓涓细流变成了汹涌的江海。

他对于初家老爷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让已经孤身一人,在世间独自漂泊的邵满囤……又找到了新的归属。

所以他的回答是那般的情真意切,他曾经发过誓轻易不再哭泣的眼中,也渐渐的湿润了起来。

这个懂得人性之善,并愿意去接受旁人的善意的邵满囤,伏下身来,真诚的拱手到:“请,老爷尽管与小子说。”

“无论什么,小子都会铭记于心。”

……

还是太拘谨了啊,不过不着急,正所谓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我只要保持现在的这种状态,时不时的关心一下这个有潜力的小子……

早晚有一天,他将会把初家当成一个值得亲近的大家庭,对其无比的亲近的。

想到这里的初开鹏满意的捋了一下胡子,就给出了属于长辈,十分贴心又私人的建议。

“满囤啊,待到你调到聊城粮铺去当那里的掌柜了的之后,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户籍的问题啊。”

被这么一问,邵满囤愣住了。

见到对方真的没有过这样的打算,初开鹏就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现如今呢新政府的税收政策是这样的。”

“因为百废待兴,咱们山东省归属在了北洋新政府的旗下。”

“实施民国立法时所办法的工农商总税收法。”

“而这其中,已经明确的划分了农户税收与商业税收的区别。”

“依照我的建议呢,在短时间内,你还是依然将户籍放在丘村的村籍上好。”

“因为现在对垦荒与务农的良田荒地税……收的并不算高。”

“新政府,将商税看得比以往更重,他们可没有什么与民争利的老旧的思想呢。”

“在他们的眼中,商人可是一块大肥肉,我瞧着,不过早晚,这商务方面的税收会达到十之三四,甚至更高。”

“所以,你看老爷我,在商会挂了这么多的头衔,可是我的户籍依然安在初家镇。”

“而我的三个子女,皆在济城中心的中学中学习新文化,可谁又知道,他们三个的身份,实际上都是乡绅农人呢?”

“所以,不要小瞧了你自己手头上的那两亩没什么出产的旱地,那可能就是以后安身立命,有着准备的后路呢。”

“若是手头有了钱,自可再办一些地备用。”

“我瞧着……这天下未稳,在这个世道里,缺了什么,都不能让自己缺了粮。”

“所以,老爷我的这一番话,你可是明白?”

有些懂了的邵满囤点了点头,这其中有的深意他不曾听出,但是主题思想他还是弄明白了。

……

不要改户籍,要多囤一些粮食。

……

这两样本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最喜欢做的事情。

故土难离,以及存钱储本,也都是邵满囤现在一直在做的事情。

见到邵满囤是真听话,初开鹏满意的点点头,又开始说第二件事。

“至于你到了聊城之后,另外一样你还是要变一变的。”

“你若是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做一辈子的小买卖人,那么这个事情就没那么重要。”

“可是我瞧着你的志向与才能,应该是不会甘心窝在一个县城沉寂一生。”

“终有一天你会到更广阔环境之中,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

“那么现在,你那出于农家,带着父母幼年时的期许的名字,怕是有些不合用了。”

“因为在这个做生意先看你背后的实力,谈条件先瞧你身上的衣装的社会……

你在对外自我介绍的时候,那个满囤二字一开口,怕是旁人就会轻视你几分。”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去细查你的身份,只通过一个名字,就能明白你是如何的发家,你的跟脚曾经是何种的高度了。”

“在这种情况下,有些狗眼看人低之辈……怕是就要刁难上三分了。”

“所以,我们改名字,并不是要摒弃或是自卑于自己的出身,我初家在前朝,也只不过是一个走在乡间地头上的摇铃庸医罢了。”

“但是后来,哪怕是曾祖做到了紫禁城内御用的太医,在与我们这种小辈谈论起来的时候,也从不避讳初家真正的出身如何。”

“但这种述说本源,也只在我初家的内部说说而已。”

“一旦出了院子,面对着外人的时候,我们初家对外所言……都是御医世家的名号。”

“这不是自我否定,而是顺应潮流。”

“这道理你可明白?”

第七十章 邵年时

这些邵满囤自然是懂得。

见到这个小子点点头,初开鹏就顺了一口气,将他与邵家小子之间羁绊的初始给说了出来。

“所以,满囤这个名字你且不要用了吧。”

“我记得咱们初时相逢的日子,是在年关之时吧?”

“你的姓氏又是一个邵字。”

“只取谐音的话,我看你的官名,不若就叫做邵年时吧。”

“正如你表现出来的性格一般,有着少年人的锐利进取,有着少年人的果敢坚毅,更有着少年人不惧过往,不看身后的敢打敢拼。”

“这个名字对于你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啊。”

“至于你原本的名字,也就与你亲近的人,在私下里叫一下吧。”

“随着你的生意越做越大,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总有一日会离开故土,去各处瞧瞧,闯闯,在那个时候,知道你大名的人就要比你现在名字的人要多得多的多了。”

“那时,你就把邵满囤这三个字……权当是父母起的小名来用吧。”

“这个名字毕竟饱含了你的父母对于你的殷切希望,藏在你的心里,权当做念想了。”

“怎样,我起的这个名字尚可?”

“不嫌弃老爷我的自作主张吧?”

听到这里的邵满囤,不!是邵年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初家老爷,是以一个真正的长辈的身份,给他这个小一辈的‘子侄’赐大名呢。

这不同于初忠,初良这种初家的家生子的内管家。

他们从小就是初家的仆役,在初家的院子里长大,从姓到名字都是老爷给的。

他邵年时的名字,是以一种平等的,关爱的,帮持小辈的方式……给予的。

就好像是古时候在孩子长成之后,长辈们会给他取得一个表字。

这代表了家族的祝福,也昭示着,这个孩子长大成人,步入到了更为残酷的现实世界之中啊。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将身上的袄子仔仔细细的展平,将双手擎起,至胸前平撑,然后双膝弯曲,噗通,就跪了下去。

接着邵年时的那一双手,就按在了地面之上,‘砰’一个头,就磕在了地上。

“多谢初家长辈赐名。”

“小子邵年时,很喜欢俺的……不是,是我的新名字。”

邵年时觉得,他跟旁人自称的时候,也不能再俺俺的叫着了。

每天晚上跟随着李管事习字的时候,人家都说了。

俺是这相间的土话,在生意场上与人打交道,都应该说官话。

现在他做的只是村里的小生意,用俺跟人聊天还是可以的。

可若是去到了大地方,要记得,跟人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说:我。

所以,在刚才,邵年时对初老爷表达感激之情的时候,就把他用了十六年的俺,直接也改成了我了。

虽然有些磕绊,说话时还有些别扭。

但这却是邵年时行商之路上的第一个改变了。

……

此时,在屋内这位少年直起身来,看向了那个朝他微笑的初家老爷。

此时,在屋外,报晓的公鸡飞上了房檐,对着那破土新生的朝阳,唱响了新一日的乐章。

“喔喔喔……”

天亮了。

朝阳初升,金光满撒。

一丝亮透过窗纸,照进厅内,在邵满囤与初开鹏的中间,挂起了初涉情感的纽带。

从今天起,初年时迈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即将了解到他从不曾关注过的市井民生,小镇生活。

待着三遍的鸡叫落下,初家老爷的视线也转向了窗外。

他瞧着这大亮的天,感慨于时间流逝的速度,也就此中断了他与邵年时之间的话题。

初开鹏往前走了两步,就站在了那道金黄色的阳光之中,将依然没有起身的邵年时给扶了起来,轻轻的拍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的肩膀,说了一句:“年纪大了。”

“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了。”

“晚上耽搁了这么久,一晃眼都到了这个时候了。”

“我呢要回去再补一个眠,你若是能抗住,就在我家院子里用完饭再走吧。”

“至于后续的工作,且与张管事的商量着来就行。”

“年时啊,初老爷我很看好你的。”

“若是你能在聊城再干出一番成绩来,老爷我今年过年的时候,就送你一份大礼。”

被初开鹏这一系列的动作闹得,邵年时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的放了。

他只是痴痴的瞧着初老爷朝着他轻摆了摆手,撩了袍子,自先离开了议事厅。

待到身旁的张管事再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的时候,才将他从愣神的状态之中,给拍醒。

“惊不惊喜,我还从未见老爷对谁这么好过呢。”

“啧啧啧,邵满囤,哦,不是,现在应该叫做邵年时了。”

“你可以啊,真不知道你行了什么大运,就这么入了老爷的眼了。”

“邵家的小子,我跟你说啊,你发达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莫要辜负了老爷的厚爱,要好好干啊!”

听张管事既是羡慕又是嫉妒的酸话,邵年时十分坚定的点点头回到:“肯定的!我一定会好好的干的。”

我会让初老爷以我为荣,我要将聊城的铺子打点的蒸蒸日上。

“肯定不会辜负初老爷的厚望。”

“所以,张叔,咱们什么时候,去哪里去吃早饭啊。”

听得张管事瞪大两眼:“你怎么净想着吃啊,这要是一般的人,早就高兴坏了啊。那还顾得到吃?”

可是邵年时却是回的理直气壮:“我想着吃饭那是我主动要求的吗?”

“那是初家老爷让我去吃的。”

“再说了,早点吃完了饭,就可以早点干活了啊。”

“我因着昨天晚上的事儿,这一点都不困呢。”

“待到从初家别院出去,我先回家中收拾一下行李,就直奔着聊城而去了。”

“这虽说一上来就当上了店子的掌柜的。”

“可是想要全盘掌握住那边的生意,还是需要去细细的了解的。”

“更何况,我还想要将那个铺子做大做强呢。”

“在我看来,铺子只分成能开或是不能开的。”

“既然初家第三粮油铺子在那个地方开了近三年的时间,都没曾亏损,那就一定有它存活的道理。”

“只要能维持,那就意味着有提高的可能。”

“待到我将聊城县城的情况摸清楚了,自可以大展身手,替东家赚更多的钱了。”

第七十一章 乱局

说这番话的时候,邵年时整个人都是发亮的。

看着厅内还不曾离开的大管事连连点头,看得那刚升起些许小嫉妒的张管事……嗖的一下就卸了力。

就这份儿努力赚钱的劲头,更证明了,所有的好处都是这个小子应得的。

那自己还嫉妒个什么劲儿呢?

想到这里的张管事,就拍了拍邵年时的肩膀,搂着这个小子往侧门而去:“既然是这样,来来来,让叔我带你去尝尝,初家管事们的饭食!”

话音落下,两个人就从议事厅的正门转向了通往后院的回廊,大概行了三道拱门之后,就来到了一个如同账房先生们长待着的院子一样格局的所在。

在这里,有前后左右四道小门,通往初家别院的各个方向。

下了值或是要来上值的管事们,都会以这里作为缓冲的地点,为自己来上一碗儿初家内院免费提供的饭食,然后,再以最饱满的状态去各处上职。

这邵年时是第一次来,他还不曾进得门内呢,就已经闻到了肉与蛋的香气。

就着身旁的张管事这么一推,他也就进到小院之内,这时候,他才发觉这个院子的房间竟呈现了一个最典型的方形结构。

院子两侧都是可以入座的敞开式的房间,居中的却是一个半是食盒半是桌椅的大厅。

在这里用餐的初家管事,竟有十几个人之多。

他们从中央大厅内打出饭食,再到两侧的小厅内与相熟的管事们一同用饭。

吃完应得的饭食之后,也不需要他们亲自收拾,只需要放在桌面之上,等到放饭的时间过去了,自有大院之中的仆役们来收拾。

像是这样的福利,在旁的老爷家可是没有的。

都说初家人仁义,这口碑就是在点点滴滴的细微处得以体现的。

既然是来到了一处新地方。

邵年时自然要瞧着老人怎么做。

那张管事的也不提醒,只是将自己的动作放慢了,让身后的小子自己观察。

在现在这个年月,哪里有白来的教诲与帮助。

正所谓师傅带进门,修炼在个人,能体会多少,明白多少,全看一个人自己的本事了。

而那邵年时也真不含糊。

前面的张管事拿托盘,他也去拿托盘,前面的张管事从筷子篓里拿筷子,他也去拿筷子。

邵年时将张管事在前面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完美的复制了下来。

并跟着对方一直到了打饭的大厅,也不曾掉了链子。

然后,邵年时就看到了张管事走到了这几个饭桶的面前,探着脑袋扫了一圈,就朝着当中拎着勺子略有些痴肥的大厨喊到:“一套全来!”

这话音刚落,那中间的人就像是对准了什么信号一般回了一句:“得嘞!”

那手上的勺子就像是花丛之中翻飞的蝴蝶一般,刷刷刷,就在几个桶子当中,挥舞了起来。

等到这张管事的从大厅的这头走到那头之后,他那碗里就多了油条、包子和豆子粥了。

原来,这就是全套啊。

邵年时明白了。

他瞧瞧张管事盘子中的量,从善如流的跟了一句:“全套。”

引得那什么都明白的张管事,噗呲一下笑了,也引得的那打饭的大师傅,觉得这小子真是憨的有趣,不自觉的就让自己的手……抖的没那么厉害了。

一时间,初家院子之中的食饭厅是其乐融融。

……

可是这世上,有平凡的甜,自有不平凡的苦。

邵年时为何会得到如此快的提升与赏识,还不是多亏了抱犊崮的土匪们来给他送功劳。

在邵年时大吃大喝的时候,那几个倒霉的土匪,却被押解着送进了济城的督军府。

这督军府,历经三代督军,从不曾改过地方。

一是因为他们距离济城驻军守备团以及二十旅的驻地最为近便,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自打前朝的时候,这就是东山省驻军衙门的所在地。

无论是从硬件设施还是从软件设施上来看,都比再在旁处另建一个,要来的划算。

于是,这次接任的田中玉大帅,如同以往的前两届督军一般,在半个月前,进驻到了这座府邸。

前面二进的前院用来办公,后边三进的院子用来安置家眷,当中隔着一条回廊小园,只要将中间的门一封,就可以家是家,公务是公务了。

对于上边这样安排,田中玉自然是认可的。

只是若是没有前前任上的张督军的亲戚总是来他的督军府闹事,就更完美了。

无他,还是前任另外一个姓张的给他留下的烂摊子。

张怀芝卸任之后再上来的张树元,只不过在东山督军任上干了十个月不到,就将偌大的东山省,给搅合的是千疮百孔,处处危机。

先不说他将济城高知团体给闹得怨声载道,就说说他当政期间光顾着打压民间爱国团体,镇压自发爱国集会,从而忽略了他一个督军真正应该做的事儿,剿匪……

最终造成了东山境内现如今的烽烟四起,绿林响马四处流窜的局面。

最糟糕的是,因为他张树元的放任,那些响马们竟然劫到了前前任督军张怀芝的头上。

大家都是东山出身的将军,怎么就你这么不顾乡里乡亲的,往死里边折腾呢?

带兵撤出山东的张督军一看局势不妙,那是撒丫子就跑,在撤军的时候,又因为撤的太快,留下了多处逃兵,一转化,又tm的变成土匪了。

让田中玉那叫一个愁啊。

不得不扛起前任的大黑锅,给已经在北洋政府内部担任着要职的张怀芝一个交代了。

这不……

……

“砰砰砰!”

“砰砰砰!”

这个时间敢来敲他督军府大门的,肯定就是那点与土匪响马有关的破事儿。

田督军很烦,他躺在自己第八房姨太太的肚皮上,并不想起来。

屋内红纱帐带着迎春花的味道,这样的天气和时间,躺在屋子中困觉,不好吗?

可是那敲门的人并不打算放过他。

不但在持续不断的敲着他的房门,当他十分抗拒的打算充耳不闻的时候,竟然还在外边叫了起来。

第七十二章 田副官

“大帅,大帅,老爷,田副官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他已经在前院等了你足有小半个时辰了。”

听得田督军心中一阵的浮躁,却不得不在一旁姨太太娇嗔的推搡之下,慢吞吞的爬下床,把军装一件一件的往身上套。

一边套着一边还对那个红纱帐中的八姨太抱怨着:“我说小红,老爷我出门办公务,你是不是应该起来伺候着我梳洗一番的啊。”

可是那帐子之中被称为小红的女人,却是呲的一下笑了。

她连身子都不曾从帐子中出来,只是慵慵懒懒,漫不经心的拖长了音调,像是撒娇又像是埋怨一般的对着田督军说到:“哎呀,大帅……”

“不是妾不想伺候您啊,实在是因为小红我起不来床的呀。”

“可是,起不来也不是我想的啊,说到底啊,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大帅你吗?”

“是谁在床上龙精虎猛的,让小红啊,到现在还没得力气呢。”

“哼……”

这最后的一个字儿,那叫一个九曲十八弯。

听得那田督军,心里就像是被痒痒挠……好一顿的搔啊。

刚才因为要自己穿衣服而升腾出来的不满,就被这三言两语全给打消了。

他只记得这小红娇软的身子,和那江南水乡女子糯的如同豆腐一般的小嗓子了。

就在他转身,一撩红纱帐,打算再与那床上水做的人儿腻歪一会的时候,外边那个不解风情的管家,就又砰砰砰的开始砸起了门。

“督军,督军您起了没?用不用小的叫几个人进去伺候!”

伺候你个大冬瓜啊!

我边上一个小娇娘还不得起来呢,你就让外边的野男人进来?

气的那督军,连裤腰带都顾不得系了,那是提着裤子就往屋外面迈。

开得门来,跨出门去,连到缝儿都不给外面的人瞧见,径直的把门合严实了,才对着堵在门口的官家厉声的喝到:“催催催!催命啊!”

“不是说副官在前头等我吗?”

“还不赶快带路!”

然后再一转脸,就堆着个笑脸,对着身后紧闭的门,柔声的说到:“小红啊,老爷我去前面办公了啊。”

“你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啊。”

说完,这才将青灰色的大檐帽往脑袋上一扣,挺了挺很是有些斤数的肚子,雄赳赳的就往前院行去。

屋内的里静悄悄的,连个回应没有。

引得那三步一回望的田督军很是失望。

可是这种作态,在他一穿过前后两院的回廊的时候,却是陡然一变,消失的一干二净,反倒是换上了一个一脸肃然,一瞧就不好惹的狠厉人的模样。

在这回廊之中,田督军早已经将武装带扎好,帽子扶正,就连军服上装的扣子,都规规矩矩的扣到了最上一颗。

又因为他着实不是个瘦人,那很有福气的双下巴,就被这高领子的军装一勒,变成了三层。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更加的凶悍了。

“副官找我什么事情?”

田督军在推开督军议事厅的时候,他身后的官家就跟了一句:“说是初家镇抓了四个抱犊崮的暗哨,没私下里审过,直接给送到大帅这来了。”

听得这个消息,田督军先是一愣,后来就全是惊喜了。

这简直是这么多天以来,督军府碰到的最好的一件儿事儿了。

怪不得他的副官会着急忙慌的遣人来寻他。

原来这般的大事儿,也只有他这个督军能做的了决定的啊。

在这个时候,田督军对于今儿早上被从温柔乡之中强制被拽出来的怨念,就全消失了。

他急火火的迈入到厅内,对着入眼的田副官,也是他宗族的内侄叫到:“人呢?在哪呢?”

“可是问出些什么?”

田督军知道,他这个侄子可是他一手训出来的。

旁的本事没有,刑讯时却自有一套。

这个长着三角眼,扫帚眉的小子,最擅长的就是将人的秘密挖掘出来。

多硬的骨头到了他的手里,都要变成老老实实的软东西。

……

果真,结果就被田督军给猜对了。

那人是初家人直接送到督军府上是不错,但是却不敢直接给塞到大帅的内院。

这济城人但凡提前打听过的,都知道,想要走通大帅府的门路,只有两条道。

一是现如今最受宠的八姨太,最喜欢在戏园子里听戏。

二一个就是现如今站在田督军身边的本家侄子,田副官,他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待在军营的死囚牢里边,以折磨犯人和俘虏为乐。

这两个人当中,无论走通了哪一个的门路,在这济城之中不说横着走,却也能做到,顺顺利利,一路畅通了。

而这初家,因着初老爷的关系,并不曾与底下的这二位打过交道。

但是下边的管事的,在济城经营的时候,却知道自己这种不在牌面上的人可不能像是自家老爷这般直接与督军接洽。

那么,他们底下的人就需要走自己的门路,在二选一的必选题上,初家管事们自然就选择了田副官的那条路。

大家因着上层的交情,不咸不淡的处着。

却因为这一次积极主动的将响马土匪送到了田副官的手上,这一波人与田副官之间的交情,直接就从泛泛变成了密友了。

那田德亮真不含糊,直接将四个人给拖进了牢中。

也不管这四个人身上的伤势能不能扛得住,那是往死里边折腾啊。

这不,从人到了他手里,到最后奄奄一息实在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这一过程也就只过去了一个时辰。

见到自己知晓的东西够多了,这田副官才不慌不忙的来到督军府,将他得来的一些信息,告知这时候了依然还在困觉的督军。

“你是说抱犊崮在山下设的点儿不止这一个?”

被问及的田副官点点头,跟面前这个世伯说到:“是的,抱犊崮远在枣庄境界,与聊城至济城这一条线根本就不重合。”

“可是他在三岔路附近那种小村落里都设下了暗哨,不敢保这山东境内的其他地方,没有他们家的暗探。”

“就在刚才,他们当中有两个小子就扛不住用刑,各自说出了一个他们知晓的暗桩的所在。”

“一个就在抱犊崮的附近,而另外一个则是在泰安境内。”

“这两个地方看起来毫无关系,让我不得不怀疑这抱犊崮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第七十三章 形式

“孙美瑶是不是想要继承他叔父的遗志,要将省内各处搅合的天翻地覆。

让无法忍受的军民掀起反对督军的浪潮,使上层的军部最终迫于舆论的压力,把咱们田家的军权给收回了,交给奉系直系的将军,以达到打击现任的北洋政府的目的?”

这些话有些道理,可是听在田中玉的耳朵中,却觉得响马就是响马,被堵在抱犊崮三代之后,连一些基本的军事要素和计谋都给丢了。

眼界窄,还净是出些馊主意。

他这么搅乱了山东,若是被人知晓了是他抱犊崮所为的话,那引起众怒的后果,可不是他一个土匪头子能够承受的。

更何况,他们既然已经发现了这条阴谋,那就意味着,暴露在表面上的诡计,就失去了原本的效用。

反过来讲,他们可以将计就计。

以这四个土匪作为开端,如同在蚂蚁窝里边用线钓蚂蚁一样,一串就是一大群,将抱犊崮在山东境内所设下的暗桩,一个个的把它拔起。

待到这些人手被铲除了个七七八八了,再将他们利用最后一遍。

统一的拖到各大城镇的中心,将他们的罪名一项一项的罗列出来,并当着所有老百姓的面,将其处死。

到时候啊,引起众怒的就不是他田督军,而是窝在山上做美梦的孙美瑶了。

想到这里的田督军胸有成竹的摇摇头,与副官吩咐道:“这些小打小闹不足为惧,我自然有解决的办法。”

“倒是这几个人可是招了,那抱犊崮山寨到底位于哪个山头吗?”

听到这个问题,田副官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因为他问到这里的时候,那四个人竟然只说出了一个位于这附近的联络点。

说是下了山之后,口令会变,而他们寨子之中,真正领头的人,除了近身的亲兵之外,竟然没有人知晓他们到底是窝在哪个山头的。

不得不说,这抱犊崮的土匪,还真是谨慎。

这大概是防着前几日全省境内的搜刮劫掠,引来各地的打击报复吧。

既然被问及了这个问题,田副官自然也是实话实说,他将身子往大帅的所在凑了一凑,做了一个赔罪的姿态:“着实是什么有用的都不曾说出。”

“但是,卑职从他们这一安排之中却发现了一个极其大的漏洞。”

“这群人有可能是抱犊崮内部争斗过程之中被抛却出来的老人。”

“我刚才在审问他们的过程中就发现了,被派出来的这些人竟然都是在抱犊崮最早成事儿的时候,就在寨子里边干了。”

“那个为首的响马,竟然还是山寨之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头目。”

“这就说明,他抱犊崮的孙家,现在就如同大帅您一样,正处于动荡的状态之中呢。”

“孙美瑶的抱犊崮基业,可是从他的叔父的手中接过来的。”

“据说还特别的仓促,要知道那孙美瑶的叔父,可是有自己的亲儿子的。”

“而这些出来的老人……呵呵。”

剩下的都不用说了,田中玉就明白了。

必然是孙美瑶叔父的嫡系,亦或是还没弄明白情况的死忠了。

那这个情报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了。

见到田督军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这田副官再接再厉的又说了下去:“虽然这批被抛却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再次进山的接头线索。”

“但是他们在纵向的联络上还真是不含糊的。”

“卑职想着,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对抱犊崮上层的命令深信不疑的。”

“一定有脑子好使的精明人物,察觉出了孙美瑶布置下来的这个计划之中的不妥。”

“那这种聪明人,也一定为自己留好了后路。”

“要么隐姓埋名,就此从抱犊崮当中脱离出来,要么就是为自己在寨子之中找寻出一个能够接应自己的内线。”

“而这个内线最好还是能在孙美瑶的面前说上几句话的,待到寨子之中的局势稳妥了下来,再让人将他们这群不会再构成威胁的人给拉回到营寨之中。”

“所以,大帅,我们只要去抓这四个匪人现在供出来的济城和聊城的暗哨,那么他们当中总有知晓怎么回山的聪明人的。”

听到这里的田中玉自然是心中大喜。

他将手往桌子上一拍,高声的叫了一句:“那还等什么,你立刻让警卫连的一连长带上兄弟们抓人。”

“赶紧将这些害群之马一网打尽了,咱们也能尽早的与这个抱犊崮决一死战了。”

“你可不知道,上面政府催促的有多急,那个张怀芝真不是个东西,他不去找我的上任,净来欺负我这个憨厚老实的人。”

“不就是一个失宠不知道多久的姨太太以及一个不知道排行多久的小庶女吗?”

“他张怀芝有多少儿女,他自己不知道吗?”

“都可以组建一个加强连了!”

说到这里的田中玉是嫉妒的。

大家都玩儿小妾,凭啥你就孩子那么的多呢?

见到自己的世伯又要在子嗣问题上伤心难过了,为了能让自己的耳朵舒服点,这田副官赶忙就将话题给继续了下来。

生儿子什么的哪里有巩固手中的权利有趣?

他们田家人不还有他这么一个能干的男娃娃吗?

反正他自小爹娘就死了。

他拿田中玉就当自个儿的亲爹一样待着的。

于是孝顺的田副官又开了口:“督军,从他们审讯的口空来看,这一次抱犊崮放出来了这么一些人,可算是伤了些筋骨了。”

“您说,他们会不会再往山寨里边补充一些新兴的血液啊。”

“我听说,前一阵他们从鲁东烟台开始劫掠流民,一直到了聊城县城才停止。”

“这当中说是扩充兵员也行,说是抓捕劳工也罢。”

“可是实打实的往山寨里边添人的。”

“您说我们有没有可能找到这些人的相应关系,一旦在抱犊崮的周围见到他们本人了之后,就上前予以联系。”

“那些被强撸上山的人,可不是都想落草为寇的。”

“若是有机会恢复成自由身,你说他们会不会戴罪立功,为咱们督军府的驻军引路搭桥?”

第七十四章 舒坦

听到这里,田中玉就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他记得前几天鲁商协会的会长初开鹏还与他凑在一起,打了一场茶围。

话里话外说的都是抱犊崮劫掠了他位于聊城郊外的庄子的人口。

当中佃农,长工,管事的,都有。

个顶个都是受雇于他们初家的自由民。

若是想要找一个联络到内部的突破口,田督军觉得,初家的这一批人,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田中玉就在自己那张大花梨红木办公桌上翻找了起来。

在待解决事宜那摞文件之中翻找了半天,才将初家人报上来的名单给捡了出来,往田副官的手中一递,就为这件事儿,起了一个开端。

“找两个机灵的人,去抱犊崮山下的镇子,安下身来。”

“旁的不干,只盯着这镇子中上山与下山的人。”

“若是与这名单之中的描述有相符的,就想办法不动声色的与他们取得联系。”

“再探探对方的口风。”

“看看是迫不得已才入了伙,还是本就想要搏一个前程的。”

“这两种人,两种对待方式,就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若是有人愿意做里应外合的内线,你跟他说,但凡督军我将那抱犊崮给攻下来了,他们就是得了大功一件。”

“等到下得山来,无论是要金银还是一条出路,我田督军都是给得起的。”

听了这话,田副官深以为然,他接过这名单,就与田督军又碰了一次。

“那卑职就先去处理这个要紧的事儿,待到这事儿布置完了,卑职再过来与你汇报。”

说完,啪的一下……给田督军敬了一个军礼,踩着节点,就从督军那硕大的办公厅里边走了出来。

见到田副官从里边出来,那原本去内院叫醒田督军的官家,就引着两个人站在门边,噔噔,叩了两下。

得到了田督军的首肯了之后,这才把身后的两个汉子给领到了这个办公厅的侧间。

侧间里安放了一张红翅木的大床,一张同样材质的梳妆台,一把椅子,一个衣柜,以及一张可以放倒了又直起来的法兰西皮革面的躺椅。

几个人垂手安静的鱼贯而入。

在督军没有进屋前,就将手中一个足有半人高的长条箱子给搁在了躺椅的旁边,打开上边四方的盖子,将布包,镜子,等一应物件从里边拿了出来。

待到东西摆齐,为首的一个岁数不小的老头,就站在了躺椅的后边,他身后跟着的小徒弟,把师父手中的布包给接了过来。

一旁管事的招了招手,让跟在这师徒俩后边的一个十几啷当岁的小丫头,往那红木的盆子中,倒开了热水。

这热水腾腾的冒着热气。

那小徒弟却跟没事儿一样,将布包里边带着的两条崭新的毛巾,全给浸在了盆中。

然后,才将那布包全摊了开,从当中抽出一条半旧不新的牛皮条,挂在了那洋气到不行的躺椅的后靠钩子上,再身下的工具则摊平了,摆在一旁的红木的小案子上备用。

那师父对这徒弟的利索劲儿还算是满意。

只将工具之中的剃刀擎起来,噌蹭噌……

三两下,就在那根牛皮条上磨了起来。

待到这不大的长条剃刀被磨得闪闪发亮的时候,身后的小徒弟,也将剃须泡给调试好了。

一不大的塑料圆盒子,当中一圆形刷子。

刷子边一团细致白腻的肥皂泡,就挤在这个容器当间。

时间掐的正正好……

那大帅在办公桌上歪头瞧了一眼今儿个的工作提醒,再把小本本全翻过了一遍,站起身走到侧间时,这边的躺椅已经放下,一切都就绪了。

觉得受到了足够的重视的田督军,舒坦的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朝着那师徒俩说到:“来老吕头,今儿个给我来个全套。”

“这用脑袋的事儿多了,那头发啥的长的也快!”

“瞧瞧,这脑后边的毛,都跟发了芽儿的草一样了。”

说完,田督军就后仰在了躺椅上,把眼睛一闭,等着他惯用的剃头匠,老吕头的伺候呢。

那老叫吕的听了这话,笑的眼睛都要找不着了。

他先将田督军的头扶一扶,再将那白毛巾从滚烫的水中拖出来,在半空之中左右手之间互相的倒腾了倒腾。

见那白气刚刚散去了第一波后,就把这毛巾,‘啪’……给呼在了田督军的大脑奔儿上。

烫的那田中玉是又刺激又舒服,跟着哼哼了两声之后,这才开口跟身旁的大管事的嘱咐起了正事儿来。

“我记得表嫂家有个孩子,叫学文的是吧,就在咱们济城中学上初等三年级。”

“好像是和初家的三少爷是同班?”

田督军问的问题,正是内官家最熟悉的领域。

他连琢磨都不用琢磨,立马就给出了田督军想要的答案。

“是的,田学文与初家的三少同在三年一班。”

“应了老爷的吩咐,田学文不过转学过去十日,就与那初家的少爷交了朋友。”

“嗯……”田督军很满意:“做的不错,让田学文好好的处着。”

“这初家可是咱们山东省内的定海神针。大帅我要是有个紧急军令,碰上个突然乱斗什么的。”

“还需要他们初家给咱们调粮送款呢。”

“一会你去送田家的几个小子去上学的时候,去特意嘱咐那个学文一声。”

“让他问问,昨个初家的人,到底是怎么发现抱犊崮的响马的。”

“是不是真就那么巧,被他们家雇的小管事的给撞破的。”

“若是真的,那这初家有些运道,咱们更要交好一番。”

“可若是假的……呵呵,那这初家必然也隐藏了一些咱们不知晓的力量和后手呢。”

“都说京津冀是个倒了个儿的江湖罐子,乱到一旦陷进去了,连拔都拔不出来。”

“让我说啊,这山东省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群人,你争我夺,为人口,为粮食,怎么也不会放过这么大的一个省份。”

“一不小心啊,大帅我就要步了前八任督军的后尘喽。”

“你见过建国到现在,没几年的工夫就换了八届督军的政府吗?”

“大帅我,可不想变成后人口中的第九任呢。”

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第七十五章 田学文

话音落下,一旁的管事的表示自己记得了。

剩下的……就是最美好的享受时光了。

扣在头上的白色毛巾被拿开,田督军整个光头上的汗毛孔都被蒸腾的张开。

一把闪亮亮的剃刀,如同早起寻蜜吃的蝴蝶,在这个吸引它的大光头上,上下的飞舞。

一点点的黑色发茬子,从头顶扑拉拉的落下,昭示着,最为忙碌的上午时光,正式的到来。

这个时间里,正是工人上工,商贩打板,学生上学的时节。

位于济城东大街上的一条小岔口处,就迎来了一天最为繁忙的阶段。

这岔路口内里,正是济城中学的所在。

因为就位于济城市中心的缘故,那居住在城区各处的学生们,一到了快要上课的点儿,就会从四面八方朝着这边赶过来。

能在这所济城中学中上课的学生,可不是像是教会学校或是师范学校里的那种普通孩子。

他们大多是济城名流家的子弟,亦或是省内巨商的后辈。

自然,来上学的时候,用两条腿走过来的人就要少上一些。

田学文与三四个田氏宗族的孩子一起,坐在一辆八成新的老福特长鼻子汽车。

这车横的很,楞是挤过一堆黄包车,人力车,朝着济城中学的大门口开去。

车子上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那个今天早上被管家拉出来特意嘱咐了几句的田学文,现在十分的发愁。

因为田家的老管家交代他去办一件事情,那就是从初家三少爷的口中,套出有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的消息。

田学文并不清楚抱犊崮的土匪为什么会撞到初家的手中。

他发愁的是,他当初与田家所有人撒的那个谎言。

他与初家的三少爷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是自打他转学过去了之后,就不曾与初邵民说过一句话语。

因为他犹豫了下应该怎么认识对方,他们初家竟回了老家过年。

现如今,开学足有十日之久了,那个初家的三少爷却依然没有返校回归的迹象。

田学文真是后悔了,当初与宗族内的兄弟们起争执的时候,为什么要拿认识初邵民来做挡箭牌。

就算是为了昭现自己的价值,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啊。

搞到现在,都让田督军都有所耳闻了,还让他去探听什么消息?

那这初邵民若是今天还没有来学校的话,他下学返家之后,之前编造的谎言不都全要露馅了吗?

想到这里的田学文紧张的扯了扯书包带子,却被坐在对面的几个小子见到就咧开嘴耻笑了起来。

“牛皮精的谎话今儿个可算是要被戳穿了!”

“我们前几日不说话,等的就是今天这个机会。”

“田学文啊,你不知道还有一种置人于死地的方式名为捧杀吗?”

“我们啊,就且瞧着你今儿个怎么给族叔一个交代吧。”

听得田学文一个激灵,一股子怒火就冲到了头上:“你!你们!”

“什么你们我们的!”对面坐着的那个田家的小子,立刻就打断了田学文的废话:“我们不一样,田学文!别以为你姓田了,就真是我们田家的人了。”

“一个寡妇妈带着的孩子,还好意思跟族里正经的人家抢资源?”

“你个拖油瓶子,也好意思姓田?”

“若不是你那个妈有让男人死心塌地的本事,把你的姓给改成了田,你以为你能有资格,跟我一起住在督军府后边的那条田氏宗族的街上?”

“你那是做梦!”

“我们今儿个就等着,看着你是怎么被官家老爷责备,给赶出田家的大院的。”

说到这里,这辆黑色的福特汽车就叭叭叭的按了几下喇叭,提醒他们济城中学到了。

见到学校大门,田家这几个小子也没心思斗嘴了,坐在汽车中间的那个小子一挥手,说了句:“我们走!”就带着他身后三四个跟班呼啦啦的下了车。

只剩下田学文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车上发愣。

“田少爷,学校到了,您该下车了。”

还是司机接连的提醒,才让田学文反应过来,他慌里慌张的从车上爬出来,站在了济城中学门侧的石狮雕旁边,那脚就像是坠了铁秤砣一般,是怎么都迈不动腿了。

就在此时,一道天籁之音,拯救了他。

“初邵民,你在这干嘛呢?”

听到遥远处传来的这一声招呼,田学文的脑袋噌的一下就抬了起来。

他发现,在学校的大门口处,有一堆人得了校园门卫的认可,正往校门里边走去呢。

当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被这群人簇拥着,不,不对,是架空着……往校园里拎去。

也因为这个阵仗,引起了他们同班同学的注意。

一个平日间与初邵民有过往来的女生,在校门口好奇的叫了初邵民一声,想要对他此时的境遇,问上一句。

但是初邵民,却是对着这个竖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姑娘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一言不发的被人继续往学校里边拖去。

看得田学文突然就涌现出了一股子勇气。

他拔开腿,拎着包,往初邵民的所在,奔跑了过去。

“初邵民!初邵民!”

田学文吆喝的很大声,让初邵民一行人都转头向他看了过去。

这位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孩子,却是破釜沉舟的大叫着:“我说,初邵民,这就是你不仗义了啊。”

“开学后晚了这么多天才来报道,见了同学也不打一声招呼!”

“我是上学期期末才刚转过来的田学文啊!

“你不记得了?我就坐在你斜后方!”

“你什么你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快点跑?”

“这上午的第一节课可是国文,那教授国文的老夫子,可是最喜欢提前半刻中到教室之中的。”

“若是有谁迟到了,那可是要打手板的呢!”

说完,这田学文就一把拉住了初邵民的胳膊,拉着他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大概是有这么一个积极主动的同学上来招呼,架在初邵民左边的那个护卫,自动就将位置给让了出来。

第七十六章 求学

而站在右边的那位,为了配合田学文的进度,也将手稍微的松了一松。

总算是能让初邵民脚尖儿落了地,不至于像是一只待宰的鸭子一般,被人拎着前行了。

就因为这个,初邵民对于田学文那是一百个感激。

他也不想这位从不曾说过话的新同学……此时为什么会赶过来帮他解围了。

只是凑过头去,在田学文的耳边说到:“兄弟,谢谢你了!”

“若是我度过此劫,一定会好好的谢谢你的。”

你猜怎么着。

这初邵民也是个胆子大的。

昨天晚上初开鹏三令五申的不让他参与到这些乱事儿之中,甚至连给他送去保定陆军学院的事儿都答应了下来,可是这初邵民偏偏不念好,趁着众人的不备,就想跟在初家护卫团的后边,想要瞧瞧,这群人要将这些土匪给送到哪里去。

若是真送到督军府里,他能不能混着进去,凭着初家人的关系,在山东督军的手底下,寻个当兵的机会,从而有可能参与到围剿抱犊崮的战争中去。

只可惜啊,少年人的梦想,多数是头脑发热不切实际的。

这位小子之所以特别的想要参与到剿匪的运动中去,还不是因为这抱犊崮在山东省境内那响彻四方的名声。

在初邵民的眼中看来,与抱犊崮之间的战争,将会是山东省内最传奇的一场战争。

所有参与到此次战争之中的将领与队伍,都会成为一个有名有姓的人,最终被记录在史册之中。

而他,正是想成为这么一个名留青史的人。

比如说,在抱犊崮平定战争之中,战斗最英勇的年轻军官初邵民什么的。

只可惜啊,流年不利。

他还没干什么呢,就被身边的小厮长枪给卖了行踪。

初邵民才刚逃出了院门,就被他爹初开鹏给堵在了门口。

这下可好了。

原本答应的好好的送他上军校的名额也给取消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爹还派了七八个护卫,让他娘连夜打包行李,带着他一起进了济城,回到了济城初家公馆里。

一大早,就给压到这济城中学里边了。

等到了学校里边,初邵民就知道,自己那是就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因为这济城中学的上上下下,那些酸腐的文化人,全都跟他爹有着不浅的交情。

就冲着他爹给学校里边捐助的那两栋教学楼……

学校也会给他的护卫们开绿灯的。

这下子,初邵民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连从军的希望都给人掐灭了。

现如今,他在危难之中,竟然有个人积极主动的伸出了援手。

你说初邵民他感动不感动啊。

他感动的就如同碰见了亲人一般,反手搂住了田学文的肩膀,特热情的对田学文突如其来的搭讪,予以了回应。

“哎呦,你就是田学文啊,早有耳闻,早有耳闻。”

“早听说有田家精英从北平转校而来,现如今终于见到了真人,何其幸也。”

“来来来,我等有缘之人,当浮一大白,咱们还上什么学校啊,此时应该去会仙楼内叫上三五个小菜,再来上一碗最有名的梨花白,谈天论地,才不枉我们如此不一般的相遇啊。”

“怎么样啦,咱们走吧?”

说到这里,初邵民竟还真的就开始把田学文往校门外扯,惊的周遭的护卫与田学文本人都连连阻止:“不了,不了,这马上就要打上课铃了。你我现在离校,影响也未免太过于不好了。”

开玩笑啊,世伯让人嘱咐下来的事情,他是要办的。

但是这办……也不能以耽搁了自己的学业作为前提……才能办成的啊。

而初家跟过来的护卫,那就更干脆了。

一个两个的往校园大门口的方向一站,齐刷刷的挡住了自家三少爷的去路。

见到自己的胡搅蛮缠,再一次失败。

初邵民不由的翻了一个白眼,跟周围的人反复辩白:“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我昨天晚上的确是太冲动了。”

“你想,我今年才多大啊,也不就是前朝可以娶媳妇的岁数吗?”

“我这岁数,嘴巴上的毛儿还没长齐呢,怎么好意思去学人家剿匪呢?”

“我经过他一晚上的反思,就转过这个筋儿来了啊!?”

“我就是想回家跟我爹说说,我不剿匪了之后,总可以去保定陆军学院去报道了吧?”

想得还挺美。

自家老爷为了能够打消你从军的念头,那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现如今是你自己放弃了最好的一次机会,还想着找补回来,再一次的踏入到从军的道路之上?

做梦吧您呢。

作为初家的精英,跟在初老爷的身边久了,自然就知晓了自己尽忠的老爷的心思。

这都是为了三少爷他的安全着想。

就三少爷这个跳脱的劲儿,若是让他从了军,要是一辈子不上战场还好点,若真让他逮住机会?

……

嘿,那麻烦可就大了。

……

充耳不闻的护卫们连同着三少爷这个刚认下来的新同学一起,把初邵民给拉进了课堂。

因着初三少爷从开学后就没来的缘故,他的座位就从最好的居中的位置,挪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

这若是一般的富家少爷,先生们若是这样给安排了,那必然是觉得没有了面子,进入到课堂之时,必然要不满一番。

再有那娇奢点的孩子,说不得还要反抗一番,亦或是抗议亦或是回家中说上一句,总之,是要利用权势将座位再给调回来才算罢了。

可是这种安排对与初邵民来说却是无所谓的。

在他的心中,这种课堂中学到的也只不过是酸腐之词罢了。

在初邵民的眼中,但凡不是军校的学校所教授的知识里……唯一有用的也只不过是历史,国文,可以让人辨明道理,识得生词,能让他看懂军事著作,懂得瞧军事报告罢了。

只是初邵民并不知晓,他这书若是再往上读上几年,学校就会开设专门的地理风俗课,合适的商工科,这些科目对于某些家庭的孩子们来说,是相当有用的科目了。

第七十七章 回家

对此并不怎么清楚的初邵民,因为对于知识的轻视,并没有表示出多大的不满。

他将手中的软牛皮的小书包往课桌上一扔,整个人就坐在了条凳上开始发愣。

甭管前面的先生到底讲了些什么,初邵民的脑海中,想的永远都是怎么样去当兵。

正在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点主意意的时候,却见坐在他斜前方的田学文,拿出来了一根毛笔,沾了点墨汁儿,写了一方小纸条,趁着前面先生转身回去板书的时候,就丢到了自己的面前。

初邵民展开一看,字条上是这么写的:

‘邵民,怎得这么多日才来上课,可真是如同学生们传的那般,在老家祭祖?’

这是在关心自己呢?

看来这位新同学还是个自来熟啊。

别看初邵民在旁的方面有些傻,但是能被初老爷同意了去军校就读的他,在另外一些方面却是有着比他大哥更为强大的天赋。

偌大的初家之中,只有初家老爷以及初邵民的二姐,知晓初邵民的厉害。

那就是这个孩子,对于世家,商人,以及某些能够接触到的同阶级之间的人物关系,有着相当强的理解力。

某些人他平时只要见过一面,或听旁人说过一耳朵,亦或有人普及过他的身家背景……

初邵民就能从他以往知晓的那些世家,豪绅,军阀,党派的关系网中,与这个新认识的人物进行上联系。

在旁人看来极其复杂的姻亲,亲戚,朋友,师长,同泽以及战友的关系。

在初邵民的脑海之中都会形成一个极为清晰的人物关系脉络图。

……

这就是初邵民在家中的底气。

……

有的时候,在初开鹏要与某些不熟悉的人或是要与某些刚接触的势力进行磋商谈判的时候,他通常都会过来问一下这个三儿子是否对这个人或者他身后的家族,有所印象。

初邵民的特殊,多亏了初老爷的不拘一格的培养方式。

当年的初老爷在翻阅初家的族谱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只是翻看过一遍的小儿子,竟是将他们祖宗十八代连同分支儿的族人关系,都说了一个一清二楚。

从那一刻起,初家老爷就认认真真的对初邵民进行了专门的培养,初家能够接触到的与其有来往的济城权贵的资料……从那时候起……就再也没有瞒着初邵民。

所以,自打在校门口田学文自我介绍之时,初邵民就与他脑海之中的田督军的宗族子侄给对上了号。

也许?

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物?

而对方也想与他交好?

只需要想到这里,初邵民就有了个小想法。

他从书包之中掏出一根犀飞利牌钢笔,拔开上边如同碧玺一般的笔盖,又从包中掏出一张稿纸,就写了起来。

不多一会,田学文就收到了回传的小纸条,上边写到:不瞒兄弟,我是被我那老父亲,押解回济城的。初家其他人仍在老家,只有兄弟我一个人,被送至学校啊。

这字里行间之中全是泪水,看得田学文一阵的愕然,转头就瞧了初邵民一眼。

只见到这个足可以称之为济城豪商之子的孩子,却是面露愁苦,朝着他挤眉弄眼,竟然一点都不见得娇奢之气。

引得田学文心中对他的印象大好,提笔又埋头回执了起来。

他不曾想到,坐在他身后的初邵民现在正在暗搓搓的分析着田学文能起到的作用呢。

田学文还以为身后初少爷,是跟他有莫名的眼缘呢。

所以,他的这第二封纸条写的就多了几分真情。

上边写到:邵民兄,不知道所为何事,兄弟我能否帮得上忙?切勿忧愁,有话说出来,商议着行事,总有办法。

接到了纸条的初邵民,心中就是一喜,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话。

于是他在另外一张白纸上刷刷刷的写下了另外几句话,转手又递给了前方的田学文。

田学文展开纸条一看,初邵民竟然写到:我想要参军剿匪,谁成想反抗不成,反被限制了自由。现在凄苦无助,很是茫然,不知道田兄是否能发出邀请,让我下学后往田家一行,也让我离了监视,松快,松快。

见到纸条上的字儿,田学文也是一喜。

这下好啊,将初邵民带到自己的家中,没有了外物的干扰,那他岂不是想要问什么都可以了?

想到这里,田学文也不写纸条了,他当即对着初邵民比了一个安心的手势,就等着放学后邀请初邵民一起回他自己的田家了。

一时间,济城中学的氛围其乐融融。

可是对于远在丘村的邵年时来说,却是有些累人了。

……

他因为明日中要去聊城铺子中报道的缘故,故而从初家得了一天假期。

虽说是没有薪俸的白休,但是在邵年时看来,这也是主家的恩德。

他很高兴,在累了近一旬了之后,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好时节之中,回到村里松快一天。

而他也要利用这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光,来收拾一下他在丘村的行李,为明日踏上新的旅途,提前做好准备。

虽说邵年时干着大车店的时候,他隔三差五也是会回来一趟的。

但是这家中总有人住与不怎么常住……还是很有区别的。

就好比他家院子后边的菜地,亦或是不怎么打开的侧屋,待到邵年时今天再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有了几分荒败的模样,那屋内还落了厚厚的一层尘土。

这让眼瞅着就要出远门的邵年时就觉得有些发愁。

要知道一个屋子长久的没有人照顾的话,会破败的特别快速。

这里毕竟是他父母的心血,他没好好的扩建也就罢了,又怎么能随意的糟蹋呢。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手中用来擦拭屋子的巾子给放了下来。

走到主屋的炕上,将一卷足有三丈三的靛蓝色的细棉布给从包袱卷里抽了出来。

这是初家老爷在他结完了这几日的工钱以及抽成了之后,给予他额外的奖励。

第七十八章 村长

也不是啥值钱的东西,用初家老爷的话来说,本就是小管事们过年节的时候,人人都有的福利。

当中几丈能够做大褂的尺头,灰色和蓝色的各一匹。

蓝色的稍微厚重一些,应是过了季节的秋冬款式。

而颜色也带着几分老气,大概是批量采购的缘故,当中的经纬线上,还有一些织的时候没有做好的毛边。

但是这种东西,对于普通的农人家庭来说,那就是可以当成钱币一样的硬通货了。

这家中但凡有个什么喜事儿,或是走个亲戚,带上几尺的布头,都算是重礼了。

可是这份礼在邵年时的眼中却是不够重,他这一走,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家了。

若是在聊城的事情做的一切顺利,那也需要月余的工夫,待到天气大热的时候,才能回返村来瞧上一瞧。

倘若买卖做的不够顺利,怕是再回来的时候,就要又到一个年时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又从包袱之中掏出来了一包极其简陋却是相当全乎的笔墨。

这是教他认字的师父李管事……利用职务之便,给他淘换来的便宜又好用的文具。

在邵年时日日不倦的练习下,他已经开始学习用毛笔……来书写所习得的汉字了。

现在他用笔的姿势称得上标准,但是手腕的力度却不足够。

写出来的字迹有些歪歪扭扭,与漂亮二字,差的甚远。

之所以邵年时会大手笔的将这套东西给拿出来,那是因为他记得,丘村的村长家的大孙子,今年已经到了进学的年纪。

若是他猜测的不错的话,老村长正在为孙子选择哪里的学堂而发愁呢。

他在此时上门,拎得这样的礼物,是正合适不过了。

这样,才能在麻烦到老村长的时候,不会感到不好意思。

说干就干的邵年时将这些东西都放在了手中一个麻袋片缝制的包包中,往肩膀上一挎,就往老村长家行了过去。

依然是那个正对着村口小路的院门,依然是村长的大儿媳妇给邵年时开了门。

只是这一次,迎出来的不只再是一个可怜他的老村长了,而是村长家的大儿以及所有的家人,一起出来将邵年时迎了进去。

院落之中收拾的十分干净,鸡鸭十数只,肥猪两三头,本应该有味道的圈口,也被堵了些饲料干草,将味道给掩了一个严严实实。

位于居中位置的主厅堂中的大门被打开,引进屋内后,邵年时竟然被让到了老村长的下手,正经的客座之上。

对于此等待遇,邵年时有些受宠若惊,却是在细想一下之后,也就平静下来,特别坦然的坐了个踏实。

现在的他,可不是年前孤苦无依的小可怜。

现在的邵年时可是能够顶立起邵家的门户,做得初家的铺面管事,得了主家亲自赐名的邵年时。

只是邵年时因着做了几日的生意,很是懂了些往来的道理。

他坐上了座位之后,先是一番自谦,实在是推脱不掉了之后,这才将屁股往前挪挪,以极其尊重的状态与村长对起话来。

言谈不过两三句,就将自己的来意给说明白了。

“村长,多谢您在村子之中对于小子的照顾。”

“在这里邵年时已经没有亲人了,作为一个村之长,能为我邵家做主的村长,就是我心中默认的长辈。”

“而我邵年时,能够从逆境之中强撑着支撑下去,并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是与村子里的长辈们的帮衬是分不开的。”

“故而这次过来,小子要特意来感谢一下村长,喏,这礼物是邵年时今日在初家上工所得,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希望村长莫要嫌弃。”

这话说的文绉绉了许多,连乡野之中惯用的俺字儿,也不曾再说。

邵年时将自己的启蒙先生的李管事的话记在了心里。

他越是到了大的城市去做工,越是要让自己的身份,符合那里的环境与氛围。

否则,明明是在城市之中生活,非要用那乡间的俚语,无端的让人鄙视不说,也失了主家的面子。

所以从现在开始,邵年时就将这种习惯潜移默化到了自己平日的生活之中。

哪怕是对着自己最熟悉的乡人,也尽量不再用当地的方言来与其对话了。

说完,邵年时就将手中的礼物递了过去。

只不过他并没有直接送到老村长的手中,反倒是站起身来,递到了仍在院子之中与儿媳妇一起准备饭食的村长婶子的手中。

“这是三丈三的细布,足可以做一家人的褂子,说不得还有些富裕。”

“这些笔墨纸砚,是我听说小涛弟弟就要进学,故而特意准备的,适合新学生当用的文具。”

“都不是值钱的东西,万望婶子不要嫌弃。”

这么实在的东西,谁家会嫌弃啊。

接过布料与笔墨的婶子,稀罕的摸索了好几把,在看到屋内的老头子朝着他点点头了之后,就将东西往胳膊上一夹,愉快的收下了。

至于邵年时则是再一次的返回屋子,与老村长谈起了正事儿。

“不是俺说啊,娃娃,你咋改了名字嘞,叫那个啥邵年时,倒是挺顺嘴的,就是文绉绉了一些。”

而邵年时回答的时候却带了几分自豪:“村长伯,你是不知道,因为我活的干的利落,已经被初家老爷调到了聊城县城里边去做小掌柜的了。”

“故而为了今后的生意来往,老爷就为我改了一个名字。”

“我与年时有缘,又姓了邵这个姓氏,加在一起的寓意更是出彩,故而从此往后,我就叫邵年时了。”

“对了,村长,说到去聊城上工的事儿,我在这里要先给你备个案。”

“听了初老爷家的张管事的对聊城的铺子的描述,我觉得那是一个有大发展的铺子。”

“现如今,生意是做的清淡一些,用不着多少的人手。”

“可我有信心将它给做大做强,到时候少不得要找几个人前来帮衬我的。”

“用初家本身的仆役,好是好了,可我总觉的身后没个照应。”

“因为我与初家老爷签的工契,只剩下了两年三个月的时日。”

“到了契约期满,我总是要出来单干一些买卖的。”

“那时候,我也希望能有信得过的同乡,能够互相帮衬一把。”

“所以,这一次,若是我将那聊城的粮食铺子做成了,我希望村长家的二哥,初二根,能来县城里帮我这个忙。”

“二哥可以先从小伙计做起,若是将店子做的再大些,跟在我身后做个二掌柜的也不是不可以。”

“村长伯,你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第七十九章 礼物

还能如何?

简直是太好了啊。

没看见邵年时在说出他的打算的时候,他那个特别不喜欢做农事儿,就喜欢往外跑的二儿子的眼睛都亮了吗?

这的确是一个让人无法抗拒的建议。

老村仔长在自家儿子希冀的眼神之中,不过只考虑了片刻就应承了下来。

听到了肯定的回答,邵满囤笑了。

然后就提出了他早就想好的,不算要求的要求。

“只不过,老村长,你也知道我家是个什么情况。”

“以后我可能常年都不带回到村里一趟的。”

“那崭新的房子,若是没个人帮着看顾一下的话,怕是就要糟践了。”

“不知道村长能不能让家里的人,时不时的过去瞧瞧。”

“我那院子后边的菜地,连同前面开垦出来的半亩多的荒地,可以全部交给婶子她们来用的啊。”

“就权当是帮我邵年时看家的报酬了。”

“您看可行?”

行啊,有什么不行的?

举手之劳的小事儿罢了。

这一次又改成院子外边的婶子们变得殷切了起来。

看得老村长是接连叹气,心想着这邵满囤,哦,不对,是邵年时真是出息了。

事情就在双方的认可中,定下了。

等他再返回邵家的院子时,就已经到了晌午。

邵年时看了看天,将自己平日里睡着的大炕上铺着的席子掀了开来,将侧边有些松动的砖头一抽,就将从张灯官手中得来的几块大洋全都取了出来。

他仔细的用布包好,一并的放入到了缝制在内衣里的口袋中。

这家中最值钱的东西就都处理好了。

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些年节时从张家分得的粮食了。

这些粮食要运到聊城去有些不太现实,先不说初家没有给他派个脚力车让他拉着,就算是派了,谁家进城去常住,还要将这些东西一并给运过去呢?

若是早些日子,邵年时过的艰难的时候,大概会将这些粮食给运到镇上的大集上给便宜处理了。

总能得到几个零钱,在路上也算是个支应。

但是现在,邵年时颠了颠缝在胸前的口袋,他的底气可是十足,也用不到在这些零碎上太过于计较了。

所以,邵年时打算将这些东西给拉到村里钱婆婆和潘婆婆的家中。

不怪邵年时偏心,一来,是体恤孤寡,二来,就是这两位婆婆真是拿他当亲孙子来疼惜的。

但凡他从初家回返到村子里来的时候,甭管是在这里逗留几日,那两位婆婆手底下,总是有给他特意留出来的礼物。

或是几双袜子,亦或是一口吃的。

东西不多,却真是下了心思。

让邵年时也总想着要回两位老人一些稀罕得用的东西,这一来二去的,几家人竟然开始走动了起来。

现如今,他常年不见得回来了一趟了,家中剩下的最值钱的东西,可不就要都送给这两家的老人嘛。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是说干就干。

他将灶台间所有吃的用的全都扛到了他从村长爷家借出来的小推车上边,然后,嘎支支的将独轮小车,推向了钱婆婆与潘婆婆的所在。

又因为这二位老人,昨天晚上就得了消息说这邵满囤要回来了,那是从今天早上起,就将所有的活计都给搬到了院门口去做了。

两个人凑着头,说着话,手中缝着补丁,纳着鞋底,果不其然,就等到了邵家小子的到来。

在看到了这个小子这一次推过来的东西尤其的多的时候,这两位婆婆就心疼的不得了,一个两个的拐着小脚,就从院子里便迎了出来,伸出手来就想帮衬上一把。

还是邵年时怕这两位再磕着碰了,赶忙让两位婆婆回去:“钱婆婆,潘婆婆,快,把灶台间的门打开嘞,东西快要扶不住了。”

这么一吓唬,这两位婆婆果真被邵年时给骗到了,一个两个的也不着急往外赶了,是回身就将身后的灶台间给让了出来。

待到两个婆婆将门全打开了之后,邵年时也已经将独轮车给停靠好了。

他一手拎着一个麻袋,将车上的粮食全给塞到了这两家院子**用的灶台间内。

进到屋内,邵年时瞧着内里马上就要见了底儿的粮食袋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依照这两位婆婆的饭量,他带过来的这些口粮,吃上一个月,怕是没有问题的。

而跟在邵年时身后一起进来的婆婆们,也看见了邵家小子所拿来的大手笔,觉得有些心慌,就不太敢收下这些粮食了。

当中能做的了主的钱婆婆就扒拉了一下还在替她们整理厨房的邵年时,说到:“满囤啊,你咋带这么多东西呢?赶紧,拿回去,拿回去!”

但是邵年时既然拿过来了,就没打着收回去的心思。

他将精粮给放在了灶台的架子上边,就怕被地老鼠给啃了糟践,至于剩下的洋芋地瓜啥的,也就堆在还剩下几颗小蛋蛋的一角。

这些东西不算精贵,消耗的又多,不用两天,还没等老鼠寻过来呢,两位老人家也就把这点粗粮给吃了。

现在的邵满囤他在意的是车子上还剩下的一点东西,这是他从三岔口回来的时候,让人特意从大集上带回来的东西。

都是两位老人家最得用的物件。

不是钱。

若是真给了钱,那依着他与这两位现在的关系,怕是以后就不好处下去了。

这二位婆婆能在村子里立得起来,那都是有心气的女人。

只凭着给人做针线活,自己伺候着鸡鸭,就把日子勉力的过下去的农村女人,就没有一个软弱的。

而这种女人的自尊心还尤其的强。

她愿意跟你来往,也是有来有往的那种交情。

你若是直眉楞眼的就递钱过去,她们不但不会要,反倒是心里还存了点旁的心思。

唯恐村里边的人,认为她们两个是看到邵年时的日子过好了,就打了凑上去占便宜的想法。

那个时候,两位婆婆反倒是跟他走的远了。

还不如像是现在这样。

送一些婆婆最得用的东西。

就好比,一些难得的漂亮的丝线,一些结实又全乎的银针,防止扎了手,纳鞋底儿时又必须的顶针,以及难得的几块,料子结实又实用的绸绢。

第八十章 纨绔

这可不同于给村长家的料子,村里的汉子们就和着穿的布褂子料子。

邵年时这次拿过来的料子,不多,颜色也杂了一些。

一种色,也只有寸尺的见方,是做不了什么大件儿的。

但是这些布料若是落在钱婆婆与潘婆婆的手中,却可以变成特别好看的手绢,亦或者是做成能卖出更贵的价格的鞋面了。

所以,等到邵年时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往这二位婆婆的手中一塞的时候,她们两个那是又犹豫又渴望,一时间不知道是伸手还是缩回了。

邵年时看出了两位婆婆的心思,十分干脆的往她们的怀中一塞,就替她们做了决定。

“婆婆们啊,你们就拿着吧。”

“这本就是初家大院里的做衣服剩下来的边角料。连分管采购的管事们都不怎么在意的东西。”

“这些东西原本堆在库房,也就是给小丫头们练练针线用的。”

“我原本拿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谁成想人家还嫌弃它们占地方,愣是给了这么一大包。”

“若是婆婆们真觉得过意不去了,那你就给俺再多做几双鞋子。”

“备到俺回来的时候,再穿。”

“现如今俺忙着做生意,我琢磨着接下来的活是需要走街串巷的。肯定费鞋。”

“你们瞧,我只是拿了一些旁人不需要的东西送给婆婆们,就能赚到免费的鞋子穿,这是占了多大的便宜啊。”

说的钱婆婆与潘婆婆被邵年时的没正形给逗乐了。

她们也不再推拒了,将这一大包袱皮的东西一裹,就给拿到了屋里。

到了这个时候,邵年时又抬头看了看天,他觉得村里的事儿干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往聊城县城的所在赶过去了。

瞧着这个时候,走个小半天,待到傍晚的时候,也就能赶到了。

正好在那边先困一晚上,到第二天一早,就能将生意给做起来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颠了颠自己肩膀上的行李,打算这就开拔。

谁成想,却被后面的两位婆婆给叫住了。

她们刚把东西放到屋里,从窗户中见到邵家的小子这就打算走,就赶紧敲敲尖头的绣花鞋,及拉着就追了出来。

“邵小子,等等嘞!”

“快!俺们给你烙的饼子,把这个拿上,路上吃!”

“拿上拿上!”

说完,那离后灶近一些的潘婆婆就从门后摘下来了一个篮子,揭开上边干干净净的屉布,露出了一张张金黄焦脆,硕大无比的煎饼子。

她拿手从边上捞了一下,一下子就将这五六张摞在一起的饼子给卷成了一个卷子。

然后,就着这块屉布一包,抱了出来,小脚一拐一拐的就给送到了邵年时的怀中,让天气转了暖,早穿起了褂子的邵年时,一下子就感受到了这煎饼上传递过来的温度。

就像是这两位老人对他的关爱一般,心里莫名的就暖的发烫。

就在邵年时以为这就是全部的时候,那晚些出来却转到院子后边的钱婆婆也追了出来。

她手上拿着的是刚在墙边垄上拔出来的新鲜的大葱。

用院里的井水细细的冲过,去了头上的泥沙与须须,变成了最水灵的葱白。

这才递到邵年时的手中,让他怀里的煎饼,不至于过于的孤单。

看到这里的邵年时就笑了。

他将饼子也扎成了一个袋子,把大葱从当中穿过,对着两位婆婆,挥了挥手,说出了自己暂别也是衷心祝愿的话语。

“婆婆们!”

“等俺回来!”

“你们一定要吃好喝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说完,邵年时就不再耽搁,抱着所有的行李,大踏步的朝着村口的小路上跑去。

此时的他并不曾回头,因为他知道,若是他在此时回过头去,一定会看到多愁善感的潘婆婆在瞅着他抹眼泪,而那个性格泼辣的钱婆婆则是坐在一旁骂着这位相伴了多年的老姐妹的懦弱。

邵年时他怕,他怕见到这个场景之后,他会忍不住的想要留下来,去陪伴,给了他温暖的这两个老人,也是他的家人。

他还有许许多多的活没有干完,他还有遥远的如同山峦一般的理想没有实现,他还要赚许多许多的钱。

等到那些钱多到可以让所有他在乎的人得到妥当的安置的时候,他自然才有时间去感受这种美好的,属于家人的温情。

越想越坚定的邵年时,应着正午的太阳,在向着理想的始发站奔去。

而下了课的初邵民,竟是连一刻都等不得了,这就要去田学文家……蹭饭去。

这是初邵民能够想到的唯一一个重获自由的理由了。

这对于跟在少爷身后的护卫们来说,只要是别总想着逃跑,在旁的方面他们是无权干涉的。

只不过,这初邵民也着实是心急了一些。

他甚至都没有上自己家派过来的小汽车,反倒是兴致勃勃的与田学文一起,挤到了开往田督军大帅府后街的汽车之上。

惊的一众田家的小伙伴,先是瞪眼瞧着,后又是特别不满的朝着田学文开炮。

“我说田学文,你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车啊?”

“这是田督军看我们族里的孩子们求学不易,才特意调过来的车子,你怎么能让一个外人随随便便的上来呢?”

“就是,也不知道是什么阿猫阿狗,这车子也谁都能上的吗?”

这屁股刚坐定的初邵民,下意识的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灰色格子西装裤,配黑漆皮的吊带,上边雪白的衬衫上还配上了极为绅士的领结。最外边还披着翻领子的同面料的大衣,加上头上配带了一款小沿儿灰色的软呢子画家帽……

怎么瞧都不像是个穷酸的打扮,这田家的人这是得多挑剔啊,那是多牛的人才能乘他们家的车啊?

本来就算的上济城同代一霸的初邵民就乐了。

他将头上的帽子一掀,一转,在手中转出了一个特别漂亮的花之后,就将其扣在了福特车的真皮座椅之上,然后,如同一个真正的纨绔一般的朝着后座上一仰,就将二郎腿给翘了起来。

初邵民这翘着腿,也不曾好好的翘着。

他将一只腿翘的贼高。

第八十一章 都苦

高到他擦得锃亮的小牛皮子的牛筋底子,都快要踩在那个叫嚣的最厉害的田家人的脸上了。

“喂!你干嘛啊!”

见到对面的小子竟然这么拽,那田家宗族之中的兄弟们就有些恼怒。

一旁的田学文底气本就有些不足,有些担心的就拉了拉自己这位新认识的朋友,想着让他收敛点,莫要招惹这群不好惹的家伙。

谁成想,那初邵民的脾气还真就不是盖的。

偌大的初家,除了他老子,没有人敢跟他叫板,就连他大哥都不成!

就在那田家的小子拎起拳头,就要朝着他比划过来的时候,那初邵民却是用高高翘起来的脚,这么一蹬……

‘砰!’

又给人原踹回到了……与他对面的那个……经过改装了的倒座之上。

然后,初邵民就在周围人的目瞪口呆之中,轻轻的弹了一下裤脚,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到:“小爷我都不知道,我初邵民也有做不得的车了?”

“想当初,你们还是奶娃娃的时候,我就坐过了几任督军的车。”

“怎么?前面督军的车坐得,只有这田督军的车坐不得?”

“可是我怎么记得,前几天我爹才跟我说过,等回了济城之后,就找个时间让我到田伯伯家去认个门呢?”

“那我就奇怪了?难道说,我认识的那个田伯伯跟你们口中所说的田伯伯不是一个人?”

“那,田学文你这就不够同学了,你说你明明不是田督军的亲戚,你倒是乱认什么呢?”

听到这里的田学文就有些着急:“不是的,初邵民,我说的人自然是田督军。”

见到田学文很肯定的承认了,这初邵民就笑了:“好了,现在我的好友田学文十分肯定的说,你们都是田督军的亲戚。”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田督军可是与我爹有着兄弟一般的交情的。”

“你们在私底下里却说我这个初家嫡亲的儿子,不配做你们田家的车。”

“你说这到底是田督军的意思呢还是你们自己的意思啊?”

听到这里的田家小子们都吓蒙了好吧。

这就是以混不吝著称的初家三少爷?

可是你既然是初家的人,你倒是早说啊?

何至于惹了这么一个煞星啊?

还有!

你这最后一个问题如此的刁钻,你让我们哥儿几个可怎么回答啊。

若是被田督军知道了他们今天的所作所为,怕是回到家中,没有一个能落得了好。

想到这里的几兄弟们,就向田学文的所在,抛出了求救的眼神。

其实在田学文的心中,他是不愿意管这几个兄弟,还巴不得他们倒霉呢。

但是再想想家中带着他长大的寡母,他觉得自己不能因为一时的意气,就给家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今天的事儿,他暂且忍了下来,待到他成为了一个有用的人,有用到田氏宗族之中最厉害的田督军都要正视他的存在的时候,他就会堂堂正正的站在这群人前,告诉他们……

他田学文不是母亲的拖油瓶,不是什么不知道来历的野孩子,他也是姓田的,他也是田家正经的少爷。

想到这里的田学文就拽住了没有得到反馈,还要继续发难的初邵民的胳膊,好声好气的劝到:“邵民,咱们不要与他们一般计较。”

“其实我们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田家的少爷。”

“若是真论起来,能有资格与你交往的田家的少爷,那都在北平城内亦或是在军校内就学的。”

“我们只是旁支儿的宗族,听到田督军来到了济城,特意过来投奔的。”

“多亏了督军心善,给了我们不少的照顾,这才给了外人一些错觉。”

“就像是我,若不是督军世伯来了济城任职,我说不定还在县城读着小私塾呢。”

“这些人没有规矩,冒犯了兄弟,是真的因为他们没见识。压根就不认识你邵民兄。

所以,你知道了我的出身,不会瞧不起我吧。”

听到这里,初邵民反倒是急了:“哎!你这瞧不起人了吧?我是那种看出身交朋友的人嘛?”

“我跟你说,我这次回初家镇,我还交到了一个死铁的兄弟呢。”

“人家那出身,可比你低多了。”

“人家那是贫农,给我们家做长工出身的。”

“可是那小子呢,自己出息,能干的不得了,我爹都夸过他几句。”

“你看看人家,一点都不自卑,特别的自信,跟我这个少爷聊天,那都是平等的谈天说地的。”

“说到高兴的时候,那眼睛里边还有光。”

“你信不,我觉得给他多大的天地,他就能做出如同这个天地一般的事业来。”

“他可不像是你,那么的自卑。”

“明明你的出身,可比一般人强多了嘞。”

说到这里,初邵民细细的琢磨了一下他曾经看过的田家的关系图,想到了田学文那一支在田家的地位了之后,也就自觉地把嘴闭了起来。

有些人苦,只是苦在了外在,就像是他认识的邵满囤,哦,现在被他爹改了一个洋气的名,叫做邵年时了。

就好像是邵年时,甭管日子过得多苦多累,但是他的内心却是强大的。

而有些人呢,却是苦在了心中。

不愁吃,不愁穿,周边的环境与境遇,却让他喘不过气,使不上力,只剩下漫漫前路。望不到尽头了。

就好比他现在这样的,被他爹给压着,又好比他旁边这位的,被流言蜚语所困。

都难啊,都难。

既然是这样,初邵民就多了几分同情。

他一下就失了与对面这几个蠢货计较的心思,将二郎腿一放,对着前面的几个人问到:“行了,行了!”

“这事儿我跟你们计较个什么?”

“我说,能不能走了?我这都饿的不行了!咱们赶紧出发成不?”

成成成,有什么不成?

几个人逃过一劫,那是抹了一把虚汗,是连连点头啊。

小汽车,噗噗噗的喷出一股黑烟儿,直接将这祖宗给拉到了田督军府邸外的那条街上。

率先在一家靠着街边的小铺子的门外停了下来。

这就是田学文的家了。

第八十二章 得寸进尺

在下车的时候,田学文还特意扭头看了初邵民一眼,却发现这个出身于济城豪门的少爷,对于自己家这个寒酸的铺子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反倒是乐呵呵的瞅着这个小杂货铺,跟自己如同闲谈一般的说到:“喂,这就是你家的铺子啊?布置的挺雅致的。”

说的田学文茫然的往田家杂货铺的招牌上看了过去,怎么都想不明白,雅致这个词儿怎么跟一个卖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小杂货铺……牵扯上了关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少爷喜欢这个铺子就成。

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的田学文,就将初邵民往自己的家的方向引去。

不过走了两步,他们家的小铺子里就迎出来了一个人。

是他的阿娘,就坐在铺子的柜台后边,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瞧着街外边,等着他回来呢。

见到田学文身后竟然还带了一个朋友。

他的娘亲先是一愣,后又爽朗的笑了起来。

“阿文啊,带同学回来了?”

“好的啊,来来来,快让同学进来做!”

“我中午炖了你最喜欢吃的菜呢,让你的同学在一处吃吧?”

说的田学文下意识的又看向了初邵民。

在看到了初邵民并无不可,且有些跃跃欲试的表情之后,就扬起声音,回答了自己的母亲:“哎!我回来了!”

“这是我的同学,也是我在学校新认识的好朋友,初邵民!”

“他今天有事儿要与我谈,就在咱们家里吃了。”

听得田学文的阿娘心中一阵的欢喜,赶忙将自己手中的绣棚给放了下来,一掀柜台后的帘子,就往后厨的方向走去,边走还边说到:“那你们先聊着啊,阿娘给你们收拾饭去。”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消失在了后屋,只留下初邵民与田学文,坐在这个小铺子间内,一边帮忙看着铺子,一边聊了起来。

其实,这哪里是双方的聊天呢,压根就是初邵民单方面的表述了。

他唯恐旁人不知道自己在初家镇里的战绩,那是一开了口,就跟开了闸的水库一般,说的是滔滔不绝。

将他的英勇事迹,以及邵年时的传奇经历,加在一起,串成自己的故事,给当成了牛逼,给吹了出去。

只可怜那没什么见识的田学文,是听得目瞪口呆,一脸的敬佩。

就在初邵民说的兴起的时候,在田家杂货铺的门外,却响起了一声高声的叫好之音。

一下子就打断了初邵民的话题,让铺子里的两个人齐刷刷的往外面瞧去。

这是谁啊,这么没有眼力架。

长得肥头大耳的不说,还是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光头。

嗯?

等等?

这胖子身上的衣服有些瞧着眼熟呢?

初邵民不过一琢磨,就回过了味儿来。

而那个曾经见过自己的世伯的田学文,却在此时惊讶的叫了起来:“督军,不是,伯父,您,您怎么过来了?”

原来,这田家的司机在将初邵民给拉到了田学文的家中之后,就直奔着督军府,给内里的官家通风报信了。

听到了初家的三少爷竟然直接跟着他们田家的小子过来了。

在初老爷子没回济城的当口,田督军觉得,还是有必要去关照一下这个小辈的。

于是,这位田督军就带着自己的几位亲信,来到了这个并不大的杂货铺的所在。

还没等走到门口呢,就听到初邵民慷慨激昂的声音。

看来,外人传的没错。

初家的三少爷,是一个相当有个性的孩子。

正如传说中所言,这个孩子还是个想当兵的孩子。

从田中玉听到初邵民的胡说八道,到他走到杂货铺的门口,这短短的几步路里,田督军就想了出了一个与初家更进一步,甚至有可能将其绑在一条船上的主意。

于是,想出了这个主意的田督军,就在初邵民的眼前主动的开了口。

给这位少年人,留下了一个平易近人,脾气很好的老大人的形象。

待到田督军走进铺子里,与初邵民聊了片刻之后。

这种老和和善的形象再一次的发生了改变,这一次,田督军变成了初邵民的人生知己。

“对对对,就是这样!”得不到爹的认可的无助少年初邵民在田督军这里得到了认可:“你说我不就是想上军校吗?”

“是,先前我是太冲动了,这后来不是充分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为什么还是这么对我?”

“我看呢,他就是铁了心的不想让我从军罢了!”

初邵民这边嘟嘟囔囔的抱怨着,那边笑的慈祥的田督军却突然开口说到:“那若是我这里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达成所愿呢?”

什么?

听到田督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初邵民都愣了。

他说的达成所愿是什么意思?

是我的想的那个意思吗?

见到对面的这位小朋友还是半信半疑,田督军就笑了。

他摸摸自己光秃秃的大脑奔儿,就让身后跟着的副官上前一步,跟初邵民好好说一下这个‘机会’。

“我们田督军每年都会往各大军官学院推荐优秀的人才,为我们的新政府的军队建设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今年开春了,又到了各大军校新一期学员入学的时间了。”

“田督军手中还有两个军官入学的名额没有用,大帅的意思是,他愿意拿出其中的一个名额,满足你对于参军的渴望。”

“所以,初家少爷,你愿不愿意呢?”

这个嘛,初邵民咕噜噜的转了一下眼睛,就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这个嘛,初邵民咕噜噜的转了一下眼睛,就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田督军对我初邵民这么照顾,去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这是我的志愿不是?”

“只不过啊,田叔叔,我能叫你田叔叔吧……”初邵民在看到了田督军十分慈祥的点了点头之后,就蹬鼻子上脸的继续说到:“那田叔叔,你也知道我今年过了生日才刚满十五。”

“我这自己还照顾不了自己呢。”

“再说了,若是我没有一念之差,答应了我父亲的要求的话,那么我的现在去军校报到的话,不但可以带上我的贴身小厮,护卫,仆役,说不定还能带上一个能干的管家。”

“就算是军校内部禁止任何外人进入吧,但是他们在学校的附近买上一处宅子,就在里边等着我放假回来的时候,照顾我总是可以的吧。”

“可是现在呢,我这偷偷的用了田叔叔的名额,我这没人陪着我就心慌的很呢。”

“您瞧,田叔叔,您不是有两个推荐的名额吗?”

“您不若就找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与我一块去军校里报道,若是有个什么事儿发生的话,我们好歹还有个照应不是?”

“我看……”说到这里,初邵民就将手指指了指身旁的那个听得目瞪口呆的孩子:“他跟我一起去就行!”

第八十三章 县城

这让因为惊诧于初邵民的胆子太大的田学文,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不是……我不合适得……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可能连入学体检都不见得能过的啊……”

可是田督军却觉得初邵民的这个要求……提的还真是好啊。

虽说这个上军校的名额是他赠予初家的少爷的,可这保定与济城之间还有着很远的距离的。

一旦进入到了军校,他就算是一省的督军,在那个各个势力都往其渗透,各路军阀的人都蹲守的军校之中,想要完全的掌控一个人,就好像有些鞭长莫及了。

不若派上一个自己人,与初邵民一起去。

天天拿田家的好来洗脑这个少爷。

到了毕业的时候,必然会让他感恩戴德,为我所用。

到时候,哼哼……

想到这里的田督军就一捻两撇小胡子,点点头,首肯了。

“行呢!就这么办吧。”

“那剩下的名额本身就要给我田家宗亲的孩子的。”

“给谁都是给,我就看在初三少爷的份儿上,让田学文过去陪你吧。”

“你尽可以将他当成最好的朋友,副官,幕僚,什么都可以。”

“初少爷只要知道,你田叔叔就站在你的身后,就好了。”

听到田督军爽快的答应了,初邵民那叫一个高兴啊。

一时间与田督军哈哈哈的闲聊了起来,彻底的忽视了一旁那位仰面朝天,泪流满面的小伙伴。

待到二人的话题快要收尾的时候,初邵民仿佛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与田督军报备了一下。

“哦,对了田叔叔,我这次毕竟是偷偷溜走求学的。”

“可是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让我爹知道啊。”

“待到我入了军校,木已成舟了之后,我还需要有个人去给我爹送一封信,告知他我的下落。”

“这个人用田叔叔的人不合适,会影响您与我爹之间的关系。”

“而我自己带过来的人,我还需要瞒着呢,怎么可能提前告知他们。”

“所以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今儿应该就被调到聊城的初家第三粮铺当中去当小掌柜的了。”

“我想在我走之前写一封信,希望田叔叔派一个可靠的人给我的这位朋友送去。”

“他在收到信之后,自然就会知晓,应该哪一天,回初家的老宅,去与我爹通报一下我去军校的事儿了。”

“不知道这个事儿,可麻烦?”

这不是一件大事儿,当然没问题啊。

在看到了田督军爽快的点头之后,初邵民就笑了。

他的这个笑容很深沉,带着对有趣的朋友的想念。

而远在聊城县城外的邵年时,却完全不知道,他这位只能算得上是几面交情的初家少爷,竟然在回到了济城之后,还给他找了一个这么大的麻烦。

现在的邵年时,只想着赶紧进到县城内。

一会到了戌时一刻,一更天的时候,县城内夜巡的巡捕,就要上来盘查还在街面上逗留的异乡人了。

毕竟这是靠近聊城码头的重镇,来往的商贩众多,无法实行山东省内宵禁的措施。

也只能苦了巡捕房里的那些小巡捕,在夜里的一更天与三更天的时候,都要将街面巡上一遍了。

看到城门口已经出来了几个穿着灰衣灰裤,脚下裹了绑腿,腰间别了哨棍的巡捕,邵年时这个往聊城赶的脚步就更加快了几分。

因着这时候的天已经是擦了黑了,居于县城内的人多数都到了用饭的点儿。

在这个通往县城中心的官道上,竟然还有一个孤身一人的旅客,往这里匆匆而行,这就让已经溜达到县门口的巡警们不得不提高了一下警惕。

可是待到他们将县城城门楼子上的灯笼升起,迎着灯光瞧见了那个一路小跑过来的人的脸孔了之后,所有人那紧绷起来的神经,就又缓缓的落了下来。

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子。

梳着一头十分利落的短发。

穿着青色的上下两截的半身褂子,脚底下套的一双白袜,袜子外裹得是一双绒面的软布鞋。

这打扮着实干净利落,只不过稍显不伦不类。

说他是一个村里人的打扮吧,可这身上穿着的衣服未免有些太新了。

这种新还不是那种老农民偶然进城,就将家中唯一的一套新衣服套在身上的那种新。

这些最会看人的巡捕们一眼就能看出,这身足有八成新的衣服,是这个小子平日间就穿在身上的衣服。

可是这款式,还有他脚底下穿着的那双鞋,却不像是一个家境殷实的年轻人的选择。

在县城里边,小买卖人和小地主家的子弟,会怎么打扮,他们还是十分的了解的。

那些如同这个小子一般的年轻人,都喜欢穿书生长袍或是中山立领子。

有那更洋气一些的,还专门去济城的裁缝铺中,为自己缝制一身西装马裤。

就算是穿鞋子,那也是咬咬牙,去买一双质量不算最好,却是足够洋气的皮鞋。

可是这位呢。

在他们县城时髦人的眼中,可真是土的掉渣了。

几个巡捕正用眼睛上下逡巡着这小子到底是干嘛的呢,谁成想这个只背了一个大包袱的年轻人,却是积极主动的凑到了他们的跟前,朝着他们露出了既淳朴又灿烂的笑容。

“各位长官,跟你们打听个事儿。”

说到这里,邵年时就将手塞进了自己胸前挂着的那个小口袋中。

从当中摸出来了六根散装的纸烟。一人两支,就递到了对面这三个穿着巡警衣服的小巡捕的手中。

这三个小巡捕,在刚听到了邵年时口中的明显不是聊城本地的口音时,那脸就跟着耷拉了下来,可是再见到了邵年时递过来的几根香烟之后,那脸就如同绳子往上扯了一般,瞬间就笑容满面。

第八十四章 到达

他们当中年岁大一些的,将一根烟就势就叼在了嘴中,另外一支帽子一掀就给别在了耳朵后边。

见到于此的邵年时,也是主动,他从摸出来香烟的那个小袋子中,又掏出来了半盒洋火,就着半旧不新的褐色磷面,这么一擦,刺啦,就将洋火给点着了,递到了老巡捕的嘴边。

这位巡捕深深的看了邵年时一眼,就将嘴中叼着的烟凑到了火前,深深的吸上一口,这烟就算是点成了。

当他将那个苦涩的,还带着浓重的烟草味的圈圈给吐了出来之后,这老巡捕就开口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这邵年时得到了认可的问询后,就将身子微微的鞠了一点,跟着提问到:“这位长官,我是初家第三粮铺新上任的掌柜的。”

“不知道这茂名街要怎么走啊?”

那老巡捕听了这话,一愣,又再一次的细瞧了邵年时一眼,这一次,他脸上挂着的笑,明显就真诚了许多,他将腰间的哨棍解下来,顺着城门往一个方向指去:“嗨!我当是哪个耽搁的小货郎呢,原来是初老爷家年轻有为的掌柜的。”

“喏,肯定是刚来接手铺子的吧,对聊城不熟,那也是应该的。”

“你呢,从这条大路一直往里走,过了三个岔路口后,再左转直行,一直走到头,也就到了。”

“不过,这个时候了,你可真要快快行些了。”

“莫要被我们在县城里边巡街的弟兄们给当成了歹人,再误伤了可不好。”

听到这老巡捕回答的仔细,邵年时自然是感激道谢。

他朝着面前这三位巡捕拱拱手,道了一声万福,就将身上的包往上一拉,脚下生风一般的往刚才巡捕给指出来的路上行去。

不过片刻的工夫,人就没入到了黑暗之中。

只剩下三个巡逻至县城大门的巡捕,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的,就着初家这位最年轻的掌柜的,展开了话题。

“这又是初家的哪位大管事的少爷,这年纪轻轻的,就能在一个铺子里边挑大梁了?”

“嗨!一看就是来锻炼新管事的,专门拿个不温不火,赔不了也赚不多的铺子给他们练手呢。”

“这铺子但凡哪个月多赚一些,也就算是这些新管事们的业绩了。”

两个年轻一些的巡捕在那边讨论的兴致勃勃。

谁成想却被那已经快速的抽完了一根烟的老巡警给打断了。

“不,我瞧着这位年轻人,跟平常的那些不一样。”

“你们想想,从见到他开始,你们用了多长时间就放松了对他的警惕的,又用了多长的时间,竟然对他有了熟稔之感,并愿意讨论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的事情了?”

“你们说说,接过他递过来的烟的时候,心中是不是就对人家有了几分的好感?”

“再问问自己,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们能不能认出他这个人来?”

被老巡捕这么一说,他身后的那两个年轻巡捕都惊呆了。

哪怕夜色如此的朦胧,灯笼如此的昏黄……

但是他们却清楚的记下了邵年时的样貌,并且十分清晰的记住了他的职业,以及他即将要去工作的店铺。

这对于干巡捕的人来说,这并不是难事儿。

可是这个小子,并不是他们关心的犯人啊。

他仅仅是萍水相逢的一个问路人,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记住了他颇有棱角的脸庞,以及亮的惊人的眼睛。

“嘶……”

“了不得啊……”

只因为这老巡捕的一句话,就为邵年时蒙上了一层又神秘又有本事的光环。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看起来极有本事的年轻人,真正干买卖的时间,竟然还不足一旬的时间。

这个被老巡捕过分解读的邵年时,现在正在干嘛呢?

已经赶到了街弄深处的邵年时,正擎起手来,砰砰砰……敲着初家第三粮铺的铺门呢。

“砰砰砰……”

门敲了许久,才从内里传来了一阵沙哑的嗓音:“谁啊?打烊了!不卖酱也不卖油了……”

说的邵年时下意识的抬头瞧瞧铺面外边已经熄灭了的灯笼,抬起手来又敲了两下。

“我是邵年时,初家刚派过的这家铺子的掌柜的。”

“因家远路迢,故而来晚了一些。”

“劳烦,里边是铺子的仓管姜大爷吧?给我开开门。”

邵年时的声音洪亮,内里原打算返回屋子里吃饭的姜大爷,身子一转,又折了回来,将插在门板上的门插给抽了下来,吱呀呀的把门替邵年时给打了开来。

外边没有亮灯的家,只是些许的月光洒入。

在正门处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瘦高的年轻男人,用一张被映照的有些温润的脸庞,正对着自己微笑。

这让一直所在铺子后边的姜大爷有些受宠若惊,赶忙伸出手来,想要将邵年时给迎进来。

“快,快进来吧……”

而那邵年时也并没有任何的客套,拔腿迈过铺面的正门,随着姜大爷的引领,两个人就进了这个二进院子的后院。

因着前院全改成了铺面的缘故。

为了晚上困觉的时候安全。

在前后院子中间的那道回廊的拱门处,这姜大爷又让人加了一道足有两指宽的木门。

当中上了一把挂锁,背后又让人打了一道门插。

无论是进去还是出来,都让双面的人有了保障。

这姜大爷在过这道门的时候,还好心的与邵年时说到:“早听说掌柜的要来,我就让店里的小伙计给早早的配上了钥匙。”

除了初家掌柜的交接给您的银钱,仓粮的钥匙之外,咱们这铺子当中里里外外,但凡是上了锁的地方,我都让人给您配了一套。

“您是初老爷委派过来的掌柜的,整个铺子对旁人是重重设防,对您是不设防的。”

说到这里,姜大爷吱呀呀就将通往后院的门给打开了。

随后又带着邵年时往左边一拐,绕过了一个不大的小院场,就来到了这铺子中的店员们住着的居所。

说是给铺面里边的人居住的地方不小,足有左右四间厢屋。

只不过这铺子之中真正住着的也只有姜大爷一人罢了。

他住着的那间屋子,就贴在这铺子的后门边上。

因着他工作的缘故,早起与晚起的时候,是要随时守在后门处等着往铺面之中运货的。

第八十五章 门道

至于剩下来的三间空房间,姜大爷都给简单的收拾过了一遍。

新来的掌柜的,无论是选哪一间,都不会失了分寸。

能由着自己挑拣?

邵年时只是粗粗的一瞧,就将靠前院最近的一个房间的门给打了开来。

这是一个带小厅的大间。

当中有一张硕大的木头光板床,旁边制了一张方桌,两把圆凳,一口半人高的箱子,一架不算大的双排架子。

在小厅内有一挂衣服的等身高的衣架子,一旁放置了木头脸盆,脚盆,以及水桶的三角洗脸架。

最里边的角落里还摆了一个足到邵年时腰间的大浴桶,也算是想的周到了。

看到这里的环境不错,南墙那边还带着两扇不小的折窗。

邵年时心想,也就是它了。

所以,他拍了拍门,就跟身后的姜大爷说到:“大爷,我就选这间房了。”

“你回去吧,我自己收拾收拾,咱们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这是正理,正准备转身的姜大爷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的又追问了一句:“掌柜的啊,贵姓啊,不知道晚上吃了没,若是不嫌弃,跟小老儿一起就和一口呗?”

被问及的邵年时觉得有趣,看着身后那姜大爷笑的满脸褶皱的老脸,跟着点了一下头,应承了下来:“我姓邵,那好啊,都由大爷你安排吧!”

看样这位守仓的老人,是有话想要跟他唠唠呢。

从善如流的邵年时先回到了屋内,将自己的包袱给放到了床上。后背着的一个薄薄的铺盖卷子也一并铺了起来。

当他在院子里打了一盆水,将床面擦拭干净,把床铺收拾利落的时候,那姜大爷也端了一个点着了的煤油灯,从最边上一个不大的小灶台后走了出来。

他另外的一只手上拎着了一个圆形的小桌,放在小院子的正中央,将带着防风玻璃罩的煤油灯给置在了中间,回头又从厨间拎了两个小马扎,一前一后的置办好,就将他给掌柜的收拾出来的饭食给摆在了小圆桌上。

“掌柜的,没提前准备,你先凑合一顿吧。”

本就没抱什么希望的邵年时应了一声,就将自己胸前挂着的那个细布的包裹给解了下来,一并拎到了院中。

应着煤油灯这么一照,那小桌上的饭食,就看在了邵年时的眼中。

一碗春里才有的野菜糊糊汤,拌了些小米一起煮的。

几张面粉掺和了麸皮儿一起蒸的饼子,量大管饱,就是卖相着实惨烈。

见到这些东西,邵年时轻轻的摇了摇头,就将自己拎出来的布包展开,把晌午出发的时候,在路上吃剩下的饼子给掏了出来。

“大爷,尝尝我这个,家里的长辈给做的,还有剩。”

说完,也不管姜大爷会不会不好意思,先往对方的手里塞了一张。

这入手软塌塌的煎饼,虽然是凉了,可是好手艺烤出的香气可是还在。

那姜大爷端起这张大煎饼,凑在鼻子尖儿边上一闻,就赞了一句:“香啊,正宗的山东大煎饼,可是少见。”

后又探头探脑的在四周瞧瞧,待到见到邵年时又将布包之中剩下的唯一的一根足有两根拇指粗的大葱递给他时,那脸笑的则是更皱巴了。

“对嘞!煎饼卷大葱,才是真的对胃!”

“大酱嘞?大酱呢?”

说到这里,姜大爷立刻就絮絮叨叨的起身,去了小灶台,翻找了片刻,就将从底下的大酱坊收购来的大酱罐子拎了出来,用葱蘸着,往饼子上抹去。

这老爷爷有趣。

邵年时眉眼弯弯的一笑,就手的喝了一碗小米野菜汤……那并不算饿的肚子也就算填饱了,那两个人要谈的话题也可以继续了。

“掌柜的呢,我跟你说说咱们这个铺子的情况吧。”

“这经营买卖的方面,我老姜可没你们读书人的本事,弄不明白。”

“可是这铺子后边牵扯的事情,往来的人物,我还是要跟你絮叨絮叨的。”

“你可别嫌俺烦啊。”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摇摇头,他对于这些事情可是很感兴趣的。

既然铺子中的老人愿意主动的说,也省的他自己慢慢的去摸索了。

见到对面的这个年轻人,一点都没有前几个来的掌柜的那般的心高气傲,这姜大爷的心中就更开心了几分。

他虽然不是啥有本事的人,可是他在这初家的第三粮铺一干就是十多年,可是太清楚在这里开铺子的门道了。

前面那两个掌柜的,到了后边为啥就走了呢?

不是他们本事不够大,而是放不下架子,舍不出脸面,搞到最后,不尴不尬的……自己干的也没意思。

有那上进的,也就活动活动,找点门路,去那能捞油水,又能赚钱的铺面上去干活去了。

闹到最后,这来来回回的过来了这么多任的掌柜,到了最后,待在这个铺子中的,还是他跟那个卖粮食的吕晓贵了。

说到这里的姜大爷叹了一口气,先从自己守的粮仓活说了起来。

“咱们这个第三粮铺的生意啊,你别瞧着没有聊城另外两家的生意好,可是在初老爷的心中,在聊城诸多的产业之中,最重视的还是咱们第三粮铺。”

“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咱们第三粮铺的仓库就设在距离这里不远处的聊城漕运码头上。”

“这个粮仓,不但供应了整个聊城的粮食供给,有时候还要负责整个初家粮食商行的临时运转。”

“每年一共要盘库四次。”

“其中的夏,冬两季,是查聊城三家粮食铺面的走货与库存。”

“而春秋两季呢,却是要用咱们的粮仓,来行整个商行的存粮的更迭与清仓事宜。”

这个邵年时还真不知道。

他从初老爷那接过来这个铺子的时候,只知道明面上的夏冬两季的盘库。

至于这春秋的?

还没等邵年时琢磨呢,这姜大爷就替这位掌柜的给解释通透了。

“这是咱们底下行的惯例之事了。”

“是各家商行个掌柜的心照不宣的规矩。”

“你可知,为何要选在春秋再盘呢?”

“那是因为,秋日里会收下当年的新米,为初家的粮号补充品质最好的大米。”

“而春日里呢,则是那被囤了一年的陈米,需要清理的时候。”

“有那因为储存不当,发了霉,招了虫,泡了水,长了芽儿的米面,就要从这仓里掏出来,登记在耗损的单子上,找大管事的将这些销账。”

“在得到了上边给盖下来的戳之后,这些已经从账面上清理出去的米面,就成了无主之物。”

“自然就落得盘库的掌柜的自己处理了。”

“这其中坏的厉害的,自然也就就地掩埋了。”

“可是这当中有不少只是浸了水,招了点小虫的,找那专门的陈粮店里处理一下,转手就能以过水陈米的价格,抛售给那些青黄不接,家中断了粮的贫农之家,从当中又挣出来了一份利润。”

“这是他们用春季盘点赚的第一波钱。”

“至于那秋季的新米入库?”

“这里边的门道老汉我却还没有搞个清楚。”

“只知道啊,这外面的几家粮食铺子的掌柜的,可是比平常更热心呢。”

“你说奇不奇怪?一到了秋盘的时候,那是新米进的也多,陈粮卖的也快。”

“我咋就没琢磨过来,这是为啥子呢?”

第八十六章 启程

说到这里的姜大爷目光灼灼,直盯着面前这个年轻的掌柜的脸,想要求个答案。

可是这邵年时却是将碗筷往小圆桌上一放下,对姜大爷的这疑问,避而不谈。

反而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好像他对这件事情不甚关心一般。

瞧得姜大爷很是失望,还以为这个新来的掌柜的如此的年轻,必然是有些本事的。

怎么跟前面那两个生瓜头一般,都是一问三不知呢。

想到这里的姜大爷叹了一口气,压抑住了自己的好奇,又跟邵掌柜的介绍起了这店里边的人员。

“咱们库管的事儿呢,大概也就这些了,每月进多少货,到底要进些什么,这些都是由掌柜的你自己来控制的,你应该比我清楚。”

“所以我能说的,也就咱们这铺子里的几个人了。”

“一个呢,是小老儿我,看着仓库,打个下手,平日里给大家伙做做饭。”

“第二个呢,就是在咱们铺子里干了三年的店小二,吕晓贵了。”

“这个吕晓贵呢,一言难尽,等到明日里上工,掌柜的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只是我劝掌柜的一句,有时候难得糊涂。”

“你只要瞅瞅我手里的这罐酱,知道它是聊城的吕家酱场晒的,你也就明白了。”

“其实这店里的人,也都挺好的。咱们不是那拔尖儿要强的人,也能过的轻松舒坦呢。”

这意思是……那个名叫吕晓贵的店小二有些难搞呗。

还是一个被人塞进来的关系户?

将这一条牢牢的记在心中的邵年时点点头,就将眼神又转到了姜大爷的身上。

看得那个已经将自己知道的说的差不多的姜老头,摊开了手掌,笑着对这个年轻的掌柜的说到:“我就是个看仓库的,到底这铺子要咋样,还是要看你这个掌柜的咋干嘞。”

“不过你放心,邵家的掌柜的,我吃的是初家老爷的这碗饭,自然就会为铺子踏踏实实的干活。肯定会配合你的工作。”

“啥时候这初家的老爷跟我说,姜水啊,你不用做了。”

“那我啊,才是真的甩开手,就啥都不管了呢。”

得了姜大爷的保证,又看到实在是再也问不出什么,这邵年时就道了一声谢,拎着包袱里还剩下的煎饼,就先回了屋子。

见着姜大爷将小桌子放回到了灶台,对面的屋子的灯也熄了,这邵年时才双手抄着后脑,一歪,倒在了新铺下的床铺上。

其实,那个秋季盘库入仓的门道,他已经想明白了。

虽说他以前没干过如同杂货铺一般的粮油铺子的买卖,但是但凡是做买卖的人,与利有关的猫腻,就必然脱不了一个差价。

能在新米入仓的时候插手,必然也是奔着这个利去的。

这从他朝着初家的账房,要了近三年的有关于米粮方面的进价表上,就能看出。

打从他要来聊城,他的先生李管事的就帮他张罗了起来。

先是将这家铺子近一年的收支盈余以及各种商品的购入与零售的价格,寻了一个关系,打包递给了他。

后又给他写了一张名帖,让他入了聊城县城,将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就带着这张名帖,去县城的东边,找民儒私塾的馆长。

这私塾的馆长是李管事早年间一起读书的好友。

他先前已经去信一封,让自己的这位老友,收下自己的这个好学的小徒弟了。

对于此,邵年时是十分的感激。

因为他要上工的缘故,每日习字的时间只剩下了晚上。

为了他,李管事都拉下老脸,恳求朋友在晚上时为他专门设立了一个小课,只教授他一人的学业。

就冲着李管事的这份儿心,邵年时觉得,自己在识字的方面,也要再多下一点工夫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翻了一下身,又想到了他包袱皮里那厚厚一叠的账本。

去年新米入仓的收购价是一斤三个铜圆。

而陈米抛售时候的最低价在一斤一元五到两个铜圆之间晃悠。

新旧大米的差价,足足差了一倍。

若是以陈米抵新米入库千斤,拿到手的米钱就为三千个铜圆。

这操作之人,只需要在别处再购得一千的陈米,填补回他从旁地调过来的缺漏,那剩下的一千甚至一千五百个铜圆,就流到了自己的腰包里了。

连个风险都不用担,还能给主家交上一份特别漂亮的答卷。

新米收的又多又勤快。

陈米出的又多又利落。

还真是一个能干的掌柜的呢。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长出了一口气,在心中暗自的做出了决定。

不管初家老爷知不知晓这个情况,他接手的第三粮铺,是绝对不会做这不守规矩,没有道德的事情的。

这一晚上,坚定了初心的邵年时,睡得踏实而深沉。

在天将将亮的时候,他就依着以往的习惯,翻身起床,开始收拾自己。

按理来说,这又不是迎来送往的大车店,客人们住进去和走出来的时间,总是没个准。

这时日,距离正式开铺子的时辰可早的很呢。

觉得特别疑惑的姜大爷就问了一句:“掌柜的啊,你起的这么早,是要做啥呢?”

而邵年时却是将肩膀上的白巾子一扯,挂在了搁脸盆的三脚架上。

转头朝着姜大爷笑道:“姜大爷,我这是家里的习惯,都是这个点儿起的。”

“我想着刚来这聊城县城,就先自己出去转一圈,好歹熟悉一下地形,免得再找不到回铺子的路不是?”

“待到上午开铺的时候,我自然就回来了。”

“莫要担心,你且回吧。”

说完,就整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拔脚就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那后院的大门,正冲着通往聊城漕运码头的那条主街。

街道的两边,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般。

这条街把前后两端给划成了小镇的静谧与大城的繁荣。

从安静的镇子中穿过街道,耳边就逐渐的响起了,小买卖人的吆喝声,往来运送货物的镖局的趟子声,以及早早就开启的漕运公示工头们拉活的呐喊声。

第八十七章 码头

让置身于此的邵年时,对周边的一切都觉得特别的新鲜。

他左右瞧着,竟是觉得只生了一双眼,怕是要不够用的。

“小哥,小哥,过来吃点早点吧,热腾腾的猪肉大葱的包子,还有自家包的薄皮儿大馅儿的馄饨。”

“只要五个大子儿就能顶饱啊!”

这才走到漕运码头大仓边上,一路上邵年时就碰到了两三处招呼自家生意的摊子了。

他默默的将这几家做的吃食买卖给记下来,总觉得应是能用的上的。

然后随便的选了一处吃的人最多的摊位,寻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就坐了下来。

说来也巧,邵年时寻得这处地方,正对着漕运码头的工人们用来进出的侧门中央。

在这个镇上的居民们还没起来的时候里,这里边却是人山人海,如同潮涌一般的热闹。

对这种情况感到十分好奇的邵年时,就朝着往他这边来的小店老板招了招手,先跟他要了店家特意推荐的猪肉扁豆馅儿的酱包子和现磨的小石磨豆浆了之后,就指着人多的不像话的对面,状作无意的问到:“嘿,老板,这对面是出了啥事儿了啊?怎么这么多人?”

听到邵年时这么问,那又卖了一份饭食的老板心情不错,趁着此时得空,就与邵年时多说了几句。

“嗨,客官肯定不是本地人吧?这是来聊城做买卖?”

“那你一定要了解一下我们聊城漕运码头的规矩了。”

“你瞧见的这些人啊,有大半都是钱粮帮的苦兄弟呢。剩下的小部分,则是居住在聊城城外岳各村的贫民。”

“他们呢,这是赶晨市呢。”

邵年时不懂就问:“”何为晨市呢?

小老板将蒸锅中比拳头还大上一圈的猪肉扁豆馅的包子给搁在碟儿中,先端在了邵年时的眼前,后才继续普及到:“这呢就跟其他码头上挂牌招工是一样的。”

“只不过,这聊城码头是钱粮帮的地盘,小码头,没有多少大公司,大商号在这里用工招工。”

“故而这里的挂牌吆喝,就变成了钱粮帮的副堂主来替各家的商号联盟给代劳了。”

“那些从这里途径的小商号们,提前一天将自己所需的事情,递到钱粮帮负责管钱粮的三当家的手中。”

“付给相应的聘工抽成之后,等到了货到了,或是船到了的时候,自然有钱粮帮的人,会组织着各种工人上前,将你需要的事儿给解决了。”

“而现在这个晨市呢,就是他们钱粮帮以及周围几个小工人帮会之间的较真呢。”

“毕竟在这个公证处挂牌的活计,它也分个好赖不是?”

说到这,小摊老板手上的豆浆也给打好了。

一浅浅的阔口大碗儿,上边还飘着一层漂亮的豆渣花,在上边打着旋儿,瞧着就挺实在的。

待到给递到了邵年时的手中的时候,他这又加了一句:“有那活少,钱又多的,可不就得争上一下?”

“你瞧着现在的人挺多多吧?”

“那你是没看着水路运输最繁忙的夏日,这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全是船,那个大场外的人啊,都能挤到我这摊子上嘞。”

这么厉害?

那他要多瞅瞅才行。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这刚一低头,他对面那个大场之上,就开始吵吵了起来。

原是两拨人为了抢一个单子,发生了争执。

那站在高台之上,手中拿着用工单儿的管事的,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抄着手,居高临下的瞧着热闹。

见到这十几个面色黝黑的汉子,之间的火气越来越旺,怕殃及池鱼的邵年时,那往嘴里塞包子的频率都快了几分。

大概是看出了这个年轻人的担忧。

镇定自若的小摊主又开了口:“客官莫怕,他们也只敢吵吵两句罢了。”

“漕运码头的钱粮帮的规矩,有多大的事儿都不能在码头的范围内动手。”

“若有人敢破了这条规矩,影响了钱粮帮的生意?”

“轻则被人打上一顿,丢出去永远别想再进码头,重则啊……瞧见那人来人往的江上了吗?”

说到这里的小摊主很有深意的一笑,也就不再多说与码头上有关的事情了。

细细的想一下的邵年时,就明白了小摊主那未曾言明的话到底是什么了。

他又朝着那起冲突的地方瞧去,果真,这火药一般一点就炸的气氛,两拨人马为首的人的脸都要撞在一起了,可是这十几口子的人,愣是没有一个动手的。

这就好像是两个约架的人,你瞅啥,你瞅啥的互相吆喝着,可就偏偏不会动手,让周围旁观的人,瞧着啊,那叫一个捉急。

码头上的大规矩,邵年时也明白了。

他将大碗儿上的豆浆喝的干干净净,就背着手,开始在这条街上溜达了起来。

这从头走到了尾,他就发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现象。

那就是,这里正经的食肆不多,像是他今儿早上吃早点的这种小摊贩,却是如同过江之鲫,一个挨着一个。

摸了摸下巴的邵年时,觉得自己仿佛是摸到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看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往聊城镇的镇中心去走一走了。

站起身来的邵年时与小摊主道了一声谢,在略有些油腻的小桌子上留下了五枚泛着铜光的大子儿。

背着手,如同一个晨起遛弯的大爷一般,溜溜达达的朝着镇内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自家铺子的那条街的时候,他并没有从自家铺子的后门穿过,而是沿着这条非常窄,又非常乱的胡同里,一直往街的那头走去。

在穿越一个又一个小窝棚的时候,邵年时还以为自己又一次历经了他童年某些时期里的经历。

这里污水横浊,这里人员交错。

也许只是四道歪歪扭扭的木板,外加一处仅可以遮风避雨的草顶,就能成为了某一个人的家。

在这时而突出一个屋檐,时而凹进去一个灶台的小胡同,却没有让穿着已经算是体面的邵年时感到任何的不适。

他只是认真的看着在这里居住的每一户的人家,看着他们早起在灶台间忙活着收拾的食材。

问着四处飘散的各种有关于食物的味道,将所有眼中所映下来的细节,都记在了心中。

第八十八章 结构

这些人大多是女人还有孩子,她们家中的支柱,强壮的男人们,此时正在邵年时刚才来的地方,为这一天的生计而努力呢。

这些,都是他第三粮铺现有的或是潜在的客户。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看着她们,也相当于看着码头工人们的钱袋子了。

只是,略有些惨呢。

生活在这里的人……比他这种已经失去了三亩良田的农村人过的日子还要凄苦。

城镇之中的他们,没有土地,能够依靠的,大概也只剩下那一把子力气了吧。

叹了口气的邵年时继续向前行去,在大概穿过了如这般的两条街了之后,周围陡然间就空旷了许多。

在他面前的再也不是窄的只允许一个人通行的小弄,而是变成了可以通过一辆独行的牛车或是马驾的小街。

在街道的对面,建筑物已经变成了规规矩矩的或是木质或是砖瓦的结构。

甭管这些小院落小屋子挨得有多么的近,两道墙之间距离的又是多么的窄,但是总归是能够看出来,那是一处正经修起来的屋子。

当中稍微好一些的,可以拥有一处独门独脸的小院,略微差一些的,也有一道窄窄的楼梯能够够通往二层。

他们并不曾有公共的灶台与厕所。

因为他们每一家的门户内都有属于自己的恭桶与小灶。

若是做些着实费火的东西,这些人就会将小小的泥塑的炉子,拎到这个宽敞的街道边儿上,让这些烟火气连同自家食物的香气,一起飘散在邻居们能够闻得到的街道之上。

邵年时看得有趣,却不敢过多的停留。

因为从街口慢慢的推过来了一辆收集粪便的大车,当中摆放了两只足有浴桶一般大小的恭桶。

收粪的人会从这条街的最里边一户人家走起,等着各家各户的女人们将存了一夜的恭桶从家中拎出,捏着鼻子扣在这个硕大的桶的中央,然后再将上边硕大的木桶盖子扣上,再往下一家的方向走去。

待到他走完这一条街,整条街的住户们就松了一口气,再瞧着家中就像是变得爽利一样。

而那个收粪人的工作也算是完成了大半,他只需要将这满满的大桶拉到城外,贩售给聊城周边的农庄管事的即可。

在拿到了相应的钱数后,依照老规矩,要将其中的一成利,统一的交到粪头的手中。

由他来交给通管这个街道的巡捕,也就是给他们颁发收粪证书的那位长官。

这是这一行不成文的规矩,不只是收粪,还有其他。

邵年时略有些洁癖,他见到迎面来的车,就刺溜一下钻入了一旁的小巷,抄了一条无人行走的近路,进入到了另外的一条街道。

这一条街道,就是邵年时昨晚刚入聊城的时候,拿在大门处的巡捕们所指的镇内最大的一条主街了。

这相较于邵年时刚才走过的那几条街来说,等同于成人与婴儿之间的较量。

在这条街上可以轻松的并排跑上两辆马车,道路的两边还能容一两个人交身错过。

其实这些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在白天里,邵年时终于看清楚了这条街两旁那比邻接踵的商铺,都是什么模样了。

与他接手的第三粮铺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这里的铺面又大,门脸又高,干干净净的,很是有些牌面。

邵年时就站在街道的正中央,看着当中需要早早就打板儿的店家,已经在外边开始卸门板,窗板了。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并不曾往街口的方向走,反倒是朝着人相对少一些街内行去。

在穿过了七八家的铺面,即将要到往小街行去的转口处,果真就看到了他想要找寻的那家铺子。

铺子的门面正在这条街的内街口处。

在这条三岔路的边缘处,呈现出了一个浑实的椭圆形。

那可以拆下来的柜台,三面都冲着街。

这就让铺子当中卖的大多数的货物,都能摆放在最明显的地方。

而这家铺子的正门口一侧,挂了一张硕大的旗番。

一人多高的高度,既遮挡不了人的视线,还挂的特别的明显。

这幡上书了四个大字。

‘初家粮铺’

不像是邵年时刚去的那家,还带着一个寒酸的第三二字。

排排场场的,一看就是初家粮号在这里的主打产业。

此时,日头还未全升,时候尚早。

邵年时可以大大方方的绕着这个铺子转上一圈,感叹于这里的天时地利之后,这才又背起手来,继续往镇子东边的地方行去。

他没停下脚步的原因很明确,因为他还没有找到,这个镇子之中最后的一家粮铺。

也就是在主街之外的第二粮铺的所在。

邵年时也不着急。

他就沿着这条街慢慢的走着,瞧着四周的建筑渐渐的变得稀疏宽阔,瞧着每家的房屋都配上了红墙青瓦。

在穿过了几个疑似镇中政府办公室的建筑后,就来到了一条小小的,不仔细找还真就不容易发现了小街之中。

在其中发现了初家最后一家粮铺的所在。

在它的周围有一家看起来挺不错的成衣店,一家传统的细点铺子,一家硕大的足有二层高的茶酒一体的酒楼,还有一处聊城最大的,以供往来客商们落脚的客栈。

至于为什么第二粮铺可以在这些铺面之中生存?

因为在这个不大的铺子的旁边,就是初家设立在聊城之中的一处商会会所。

上边挂着齐鲁商会的分会办事处的牌子,应该是专门为了聊城的漕运码头而设立的。

有着这样的关系,周围开着买卖的商人们,七八成都是这个商会的会员。

这铺子的掌柜的什么都不用干,天天躺在那,都有人上门来买他的粮食。

而且还是大批量的买卖。

真心是比不了。

也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见到了这个店铺,这第二粮铺的门面甚至都懒得扩的明显一些,邵年时就知道,他的经营之道,怕是一家都无法模仿的了。

第八十九章 赌坊

行吧,自立自强,方为上策。

我且再将最后一点儿的道给逛完了,这并不算大的聊城县城,也算是被他走过一遍了。

总算是了结了心思的邵年时,剩下的路走的很快。

可是当他马上就要走到最东头的城墙根儿上的时候,却发现这里与城墙之间,竟然还有一个不小的空场。

空场旁边竟然还挨着一条小街。

在这个既不是城镇之中的居民区,又不是县城之中的办公区的荒凉之地,它凭什么会开出这么一溜不大也不小的小铺面呢?

邵年时很是奇怪。

原本想要回转的脚也收了回来,调转身子,又继续往东行去。

当他转到这条街的正面的时候,总算是弄明白了,这条街为什么看起来竟然还有些虚假的繁荣了。

因为在这条街上,竟是存在着一家极其古怪的场所。外边开着的铺面,全都是与吃喝有关的相关。

当中占据了主力的买卖,应该就是那个福运赌场了。

这赌场从外边瞧着,怎么与一般的赌场不太一样呢?

因为就邵年时站在街边上朝着内里观察的这一会的工夫里,竟是有三五个人,带着古古怪怪的东西,从这里经过了。

那他们到底带了些什么古怪的东西过来了呢?

这些人带了鸡,带了狗,还带了蛐蛐的罐子。

里外里进去的那些人,带着的东西都是与动物有关,乍一看,真跟赌坊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更加纳闷的邵年时就左右瞧了瞧,找了一家正对着这福气赌坊的小食肆,一弯腰,钻了进去。

待到进入到了里边一瞧,才发现这里的食肆也与旁处的不同。

这柜台后排着的食牌上,挂着的大多都是酒水。

能在早上这种时间里入得了口的,也只有汤面一种。

让邵年时犹豫了许久之后,才从口袋中掏出了三个大子儿,拍在了那个正对着街面上的,给客人们用来站着喝酒的,长条桌案之上。

“老板,来一碗热汤面。”

其实邵年时一点都不饿。

可是若想在这里寻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怕是不要点东西是不行的。

再说了,邵年时还打着寻老板点事情的心思,又怎么好意思白耽搁对方的时间呢?

幸亏这个时间,整个食肆之中只有他一个客人。

让那趴在柜台后边,慢慢的将凳子排出来的小老板瞧了他一眼,就转身去后厨,为他这第一位上门的客人,去忙活了。

这热汤面收拾起来也快。

不过三五分钟的工夫,那小老板又从后厨转回,将一大海碗的杂粮面条,摆在了邵年时的面前。

这碗面条的汤头上飘着点点的油花花,闻着那个味道,应该是用鸡油汤勾兑的。

切的足有筷子粗细的手擀面条上,码放了两根烫的翠绿的小油菜,外加一筷子,看起来红红辣辣的疙瘩丝。

唯一值得称赞的地方是,这碗面的最上面,竟然还卧了一个荷包蛋。

白白胖胖的,熟透了的蛋白挂着啰嗦,将半成熟的蛋黄紧紧的裹住。

随着这碗面一起,咣当被放在案条上的时候,还随着面汤一起,一晃一晃的颤了几下。

无端的诱人的很。

让已经吃的很饱的邵年时,突然就感受到了饥饿的味道。

让他的手不自觉的就伸向了筷子篓的所在,抄起其中两根,就往这汤面条里边扒去。

‘唏哩呼噜……’

看似普通的杂粮面条一入口,邵年时心中就赞了一句:地道。

这入口的杂面,煮的火候是刚刚好。

爽滑的进入嘴里,在与牙齿碰撞的时候,却有着足够的坚持。

让人不得不多嚼上两下,去体会其中多种粮食的香。

而面条外边裹着的汁水之中,属于鸡肉的香气十足。

汤水略略勾了点芡,让白面条在吃起来的时候不至于那么的寡淡。

再加上脆爽的小油菜,辣到最后竟然还有些回甘的疙瘩头。

所有的味道配合到一起,就成为了一道十分家常,却又香的不得了的美食了。

“老板,好味道啊!”

这是邵年时真心的称赞。

能在家自己开火的邵年时,可是很少称赞外边的吃食的。

但是这家食肆中,简简单单的一碗儿面,却是如此的地道,让邵年时想着,下一次若是馋了,再跑大半个县城过来吃一碗面,也是值得的。

因着邵年时真心的称赞,那已经摆好了桌椅,正待在柜后百无聊赖的发呆的小老板,就咧着嘴笑了。

“那是,这可是我家传的手艺,我们这家店,前身就是个小面摊儿。”

“光靠卖面条,就开成了这种规模呢。”

“我这手艺还差点,也就做个汤面条了。”

“若是有机会,你等我爹过来的时候,再过来。你尝尝他老人家的手艺,估计啊,你就不愿意挪窝了啊。”

应着小老板的自夸,邵年时的那张嘴也没有闲着。

他拿出跟客商们聊天的本事,不过两三句,竟是让这家小食肆的老板将其引为了人生的知己。

瞧着这个时候并不是喝酒的好时候,还特意的从后厨里端过来了一小碟儿的酥炸小银鱼,放在了自己这位新认识的朋友的面前,让他也尝尝这聊城漕运码头的河中央,所出产的河鲜。

邵年时对于这种平日间不常入口的东西很感兴趣,用筷子挑了两条,往嘴中一塞,跟着就朝着小老板的所在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见到这位新客人很是捧场,这小老板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就着这个氛围,拎着个条凳就坐到了邵年时的身边。

这两个人一起面朝铺子外面,正对着那个赌坊的大门。

在此时就有一穿着略有些窝囊,扣着一个破了边儿的毡帽的男子,怀中抱着一只大公鸡,正往这赌坊里边走呢。

邵年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就放下了筷子,装作无意的问了身旁小老板一句:“呦?这人真是奇怪,去赌坊竟然还抱着一只花公鸡。”

“老板,这是什么地方的规矩?赌钱的时候抱着鸡进去,那赌坊的老板能愿意了?”

“还是说这一片有什么讲究,带着公鸡进去赌钱,运气能特别的顺畅?”

听着邵年时的发问,这小老板就笑了。

第九十章 小街

他用手指了指那个已经进去的人的背影,跟邵年时说到:“嗨,你肯定不是聊城本地人吧?”

“若是是,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福运赌坊的特别?”

“这个赌坊啊,别看开在聊城这个不大的县城里边,可是它却不是那种犄角旮旯里边的小赌坊。”

“福运赌坊啊,但凡是这世上有的赌博的方式,在他们家这里就能找到地方。”

“这前面的大场,设的跟旁的赌坊没什么区别。”

“楼下散客,赌骰子,牌九,二十一点。”

“楼上贵宾间,打的是麻将,玩儿的是小局。”

至于过了这传统的赌坊之后,往里边纵深过去就是更有文化的人玩儿的东西了。

有那雅客,还有那前朝遗老遗少的,最喜欢玩儿的东西。

那就是斗兽了。

因着荒地场子不小。

一入后园子的先就是斗虫。

这山东产大虫,产好虫,那都是全国挂的上号的。

一到了蛐蛐最凶的时候,这里开一场的赌局,都能压房子压地了。

还有外地的采虫贩子,就拿着赌坊里边初胜第一圈的蛐蛐做种虫,买回去悉心调理着,给卖到真正爱虫又赌虫的人手里,赚的就是这批发转零售的差价呢。

若是来这的客人不喜欢小虫子,就再往里边走走。

后边一半的场地是斗鸡,一半的场地是斗狗。

那是厮杀的惨烈,斗的凶猛,场里边畜生斗,场外边主人斗。

那是见天的能瞧见热闹,故事比说书人的还热闹。

给邵年时介绍到这里,这小食肆的老板就用手往自己这周边一划拉,再开口的时候,就全是得意。

“那每三日开一回的斗兽,对于我们这些开吃食铺子的买卖人来说,都是一场占便宜的好时机。”

“这斗败了,斗伤了,斗死了的动物怎么处理?”

“为了能赔的少点,那当然是寻一家收这些东西的食肆去换上两个钱儿啊。”

“你没瞧见这一溜,什么铺子最有特点?”

邵年时将头稍微往外探了一下,再缩回来的时候,就感叹了一句:“狗肉火锅啊。”

说的这老板跟着哈哈一乐,将手下的小案板拍的啪啪作响,一扫肩头上搭着的毛巾,起身就往店门口的方向迎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

这小食肆也到了逐渐上人的时段。

而邵年时也将这赌坊的门道给打听了清楚,就从怀中摸出三个钱儿来,放到了长条案子的同时,转身又跟打算往后厨去的小老板问了一句:“老板,再多问一句,这些人养鸡养狗的,总是需要买饲料伺候的吧?”

“这产业看着像是做的挺大的,咱们聊城县是不是还有一处地方在专门的做这个买卖的啊。”

这话问的小老板一愣,在反应过来了之后,就将手原还是往福来赌坊中一指,回到:“是啊,聊城里喜欢耍这些东西,伺候这些牲口,虫子的精细物件,都有的卖。”

“就在这福运赌场的后边,一处不大的拐角,有三四家行脚商人,一到了赌赛的时候,就扛着那些东西过来。”

“一来二去的,买卖也挺热闹。”

“你若是家中养个鸟啊,鱼呀的,自管去那边瞧瞧。”

“聊城本地的大户管事的,自己懒的配这些畜生们的东西,有时候也会在这里进货呢。”

明白了。

邵年时打算过去瞧瞧。

他需要亲眼看看,才能捋出心中那个隐隐绰绰的有关于粮铺转型的想法。

说干就干的邵年时走的很快,在绕过了赌坊之后,就找到了小老板口中所说的那一处的所在。

这是就三四个小商贩临时凑起来的集市。

连个固定的摊位都不曾有,几个人或是挑着筐子,或是推着小车,就把自己要出售的东西,对方在了赌坊的围墙后边,那处并不大的小旮旯之中。

这当中的味道,十分的难闻。

还混合着从赌场内飘过来的属于动物的粪便,以及一股莫名的血腥之气。

让来到这里买些东西的人,都只是站在街口处的位置,朝着里边招招手,让售卖某种货物的人出来说话。

但是这种气味却没有影响邵年时去探索其中的决心。

他稍稍屏住了些呼吸,一低头,就钻入了这几个摊贩的中间。

位于旮旯最外边的那个小商贩,挑的是两个箩筐。

当中是一些不知道从哪里进过来的碎骨头。

上边的肉被剔的一干二净,骨头棒子也被钝器从外边敲成了一截一截的形状。

而另外一个框内,则是放了一些红褐色的大团肉与粗粮的混合体。

邵年时只是粗粗的瞧了一眼,就将眼神从上边挪开了。

这应该是专门为斗狗所准备的饲料。

若是他猜测的不错,待到赌坊的比赛散场后,这位小商贩应该就不会在这里待着,而是转头就从这赌坊的后门进去,给这家赌坊的老板送斗狗吃的饲料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继续的往前看去。

果真在后边的摊子上,就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依凭着赌场的缘故,这里果真形成了一个专门为动物提供吃用的简易的花鸟鱼虫市场的雏形。

只是这些小商贩们,单单只是凭借着赌场之中的某些客人的要求,提出来什么就带过来什么,只能提供被动的供给。

产品单一不说,还挺没前途的。

邵年时瞧着这些无精打采的小贩们,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等待着赌场散场的时间,他摸了摸下巴,笑了。

在确认了这里是形成不了任何的竞争的时候,邵年时也就不在耽搁,继而转身,直奔着自己要去接管的粮铺去了。

等到他穿过大半个聊城县城,回归到自己的小铺子的时候,却发现本应该由店小二来做的下板儿开门的工作,竟然也是由姜大爷来完成的。

下意识的看了看天的邵年时就问了一句:“大爷,咱们家的小二呢,吕晓贵还没来?”

跟着一起往天上瞧了瞧的姜大爷却是苦笑了一下回到:“还早,还早。过了晌午怕就是来了。”

听得邵年时气愤之余又想起来了昨天夜里姜大爷跟他说的那句特别有深意的话语。

为了这铺面之中的酱料的共计,他打算与这个年轻人好好的谈谈后,再说。

第九十一章 第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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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小二

“我啊,姓窦,也没啥名字,年轻的时候旁人都叫我窦娘,老了老了,就变成了窦大娘。”

“我家就住在河边白水河弄当中。周围全是吃船上那口饭的邻居。”

“你啊,也不用麻烦,俺们这些人的爷们上了船的时候,家里虽然只剩下孤儿寡母了,可也有不少能吃能睡的半大的小子。”

“这种粗活怎么能劳烦你掌柜的做呢?真要买多的,我们招呼一声,无论是谁家的,出上一个小子,也就把事儿给办了。”

说到这里,这大婶子的聊兴就上来了。

她左右瞧瞧四下无人,就往邵年时的身旁凑了一凑,低声与他说道:“怎么?你那个店小二吕家的败家子儿还没来上工?”

“那婶子要提醒你一句啊,可莫要被这孩子给气着。”

“若是你有门道,就想办法将那个不省心的给辞了吧。”

“若是他一直在这里啊,那你再怎么会说话啊,也不能总盯在柜上吧?”

“不用多久啊,你拉回来的客人啊,都能被他给气跑了。”

“就这样的人,哪是做店小二的料啊,我看呢,这分明就是给店里招来了一个祖宗。”

这是邵年时第二次听到了有关这个吕晓贵店小二的传说了。

而这两次,没有一次是正面的。

对于这个人,邵年时实在是好奇极了。

但是在面对一个潜在的大客户的时候,他也只能把这份儿好奇暂时的压下,先把这单大生意给做成了才是。

于是,邵年时用特别郑重的表情道了谢,并承诺以后啊,有什么事儿都愿意跟窦大娘好好的聊聊。

这才将闲聊的话题,又给扯到了粮食的身上。

“婶子,你反应的情况,我会好好的注意一下的。”

“不过啊,我听婶子的意思,你那周围的邻居,有不少家的人都是今天下船?”

“那他们家要不要买些细粮,给家里那口子吃顿好的啊。”

“婶子我跟你说个小窍门啊,若是一次买一口袋黑面,200个大子儿就能省下十五个钱儿呢。”

“这可比零售便宜多了。”

“您若是跟旁边的邻居关系好,就让他们凑在一起买面。”

“也不多,跟您这样的来十几户,不也就凑够了吗?”

看到窦大娘有些嫌麻烦式的犹豫,邵年时就又跟了一句:“若是大婶子帮我问一句,张罗一下,真成了,怎么也不能让您白辛苦了。”

“不说旁的,打了折让给了你们,我私下里再给您多舀上一斤的黑面,您看如何?”

这感情好啊!

窦大娘听完了这一句,眼睛都亮了。

“这样啊,那你等着啊,小掌柜的,我这就回去问问。”

“刚才我出门的时候,还有不少人问我干嘛去呢。”

“等我回去跟他们一说,我们那边的人心齐,都不用我张罗,他们就能凑起来的。”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笑的更开了:“那敢情好啊,婶子,那你快回去吧,可别因为我的事儿,耽误了你要办的正事儿。”

嗨,不都是买肉卖菜?

为了多一斤的面粉,再跑一趟多说几句话,也是值当了。

窦大娘跑的很快。

邵年时在看到人都走了没影了之后,这才将笑容收了回来,他瞧了一眼还有大半斗的黑面大斗,从柜台后边又拎出来一个带着‘初家’字样的面袋,开始一瓢一瓢的往这个口袋之中盛面粉了。

他对窦大娘有信心,亦或者说,他对那十五个铜板以及一斤白来的面粉有信心。

邵年时甚至都不用操心他们拿回去的时候,钱应该怎么分的问题,就能为这个小铺子里添上一笔不算小的生意了。

从以往的账单上可以看出,五十斤面粉,快要顶的上这里三天的总销量了。

但是现在,他只用了一句话就解决了。

邵年时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事儿,就在他手中颠颠,觉得盛的差不多了,可以上秤的时候,门口又响起了一阵声音。

邵年时还以为又有客人上门了,笑着转身,只说了一句:“欢迎光临……”却看到了门口堵着一个年轻人,用特别复杂的表情,正盯着他瞧呢。

“你就是新来的掌柜的?”

邵年时站起了身,将笑容收的一干二净,他面容稚嫩,气势却是十足:“你就是迟到的吕晓贵?”

对面的吕晓贵一愣,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对面的这个年轻的掌柜的那张嘴就如同机关枪一样,叭叭叭的,说了起来。

“我就是这间铺子新调过来的掌柜的,姓邵,名年时,你就是吕晓贵是吧,我也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现在的情况是,你没有提前跟我这个掌柜的请过假,就迟到了一个时辰。”

“按照初家铺子用工的统一规定,你今日的薪水要扣上五个铜板的。”

“还有,我刚刚拿到了咱们这个铺子的薪酬单子,我看到你一天薪水竟然达到了五十个铜子儿,还是管两顿饭的?”

“我觉得这定的可能有些高了。”

“但是后来一想,这既然是初家的管事的最初定下来的价格,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想必你一定是一个能干的店员,能帮铺子里卖出不少的货物吧。”

“所以,一下子我就安心了。现在你来了,那就好好干。”

“咱们这个月的目标是比上个月多出一成的利润。”

“也不多,也就是多卖出去几百斤的米面罢了。”

“吕晓贵,我可看好你的,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这话音落下,邵年时也将手中的面给称完了。

他手还挺准的,稍微少了那么半斤,再给添上半瓢就可以收口了。

然后,他就朝着那柜前的几个大斗的后边指了指,示意这位一直站在门口的柜员,可以开始他的表演了。

吕晓贵能说点啥?

他快气死了好吧。

原本想要给新来的掌柜的一点下马威。

结果他连第二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被对面这个看起来比他还年轻的小掌柜的给全顶回去了。

先是说他好吃懒做,后又说他实名不符,说到最后,若是他做不出对方口中说的成绩,是不是就要就地免职,给他辞回了家去了啊。

第九十三章 目的

这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敢这么对待他这个吕氏大酱场家的二少爷的。

别看他们吕家的大酱工坊规模不大,可是这周围的粮铺,哪家不是进得他们家的大酱。

他就不怕他们吕家断了第三粮铺的供给,最终被初家上边的管事的责骂吗?

想到这里的吕晓贵就愤愤的拿起手边的小瓢,敲了敲旁边木质大斗的仓沿儿。

然后,他身后就响起了一道幽幽的声音:“仔细点敲,这么大的葫芦瓢可不好买。”

“若是敲坏了,你要赔个一模一样的,也不多,就再扣五个大子儿吧!”

听得吕晓贵那叫一个气啊!

别以为他不当家就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外边的葫芦瓢只卖一个子儿一个,怎么到了他这儿就翻了五倍呢。

想到这里,吕晓贵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气通了。

对啊,以往来的掌柜的,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了之后,不是都好声好气的处着吗?

就算是他晚来一会,睡过了头,对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吗?

可是这位呢?

逮着他往死里弄啊。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他不巴结着他吕家,反倒是希望自己跟他对立起来,然后将事情给闹大了。

那么若是事情闹大了会发生什么呢?

初家上层来查账的管事的,肯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儿的,到头来,经营不善的锅,甚至是御人不严的帽子就会扣到那邵年时的身上。

然后邵年时就会被初家的人给调走或者是辞退。

哎呦?好奇怪啊?

他一开始的目的竟然是不打算在这里干吗?

吕晓贵下意识的瞧了一眼已经将口袋封好,回到了屋里最内侧的柜后面,开始一本一本的看账的邵年时,就从这个推测之中,看出了一点端倪。

‘真年轻啊,就算是长得个头高,也掩盖不了他就是个少年人的事实。’

‘这么年轻就当上了铺子的大管事的?’

‘还是初家的铺子。’

‘说他后面没人我都不信。’

‘难道说,他本来就是不愿意来这个地方上工的?或者说还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

‘他想通过激怒我达成自己的目的,最终,他走了,我也不见的好过?’

哎呦,这么一想就说的通了。

可能是这位吕晓贵仁兄,平常就是个走外门邪道,偷懒耍滑的人物。

带入旁人的时候,把自己那一套为人处世就给带入进去了。

他就从来没有从邵年时是自己有本事,亦或是人家根本就是按照规矩办事儿,压根不怕他吕氏大酱作坊掐住他的货源的方面考虑。

他这一上来就跑偏了,到了最后得到的结果能是真的吗?

于是,自以为得出了真相的吕晓贵反倒是踏实了。

他朝着邵年时嘿嘿一笑,露出了一个我懂了的笑容。

笑的邵年时一头的雾水,在标注吕晓贵的符号的时候,又加上了一句:脑子不大好使。

看来,给这个铺子里找一个听话又靠谱的店员的事情,必须要马上提上日程了啊。

琢磨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邵年时就想到了一个人。

高家庄的二蛋。

人又机灵,又会说话,最主要的是听话。

只最后一条,就足可以应付这个不大的铺子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决定了,今儿个晚上让街面上专门负责跑腿的驿站处去问问,看看有没有人往高家庄的方向过去。

顺便给高二蛋捎去一个口信,直接来聊城找他来报道来。

等到有了可靠的人,在铺子里帮他盯着生意了之后,他才能为了接下来的小改造,好好的忙活一下了。

至于另外一件事儿。

邵年时就从柜台后边的抽屉里拿出来了一套写信用的东西。

沾着墨水书写的钢笔一根,略微有些泛黄的信纸一张,一自带了浆糊的红封条信封一个,就可以写送往初家大院之中的第一封信了。

信是给张管事的,毕竟这个铺子再聘人需要找他报备一下,至于正事儿只需要写上一句就成,剩下的纸张上,则可以全部写给他的先生,李管事的看了。

让张管事的代交一下,就不算是占了公家的便宜,来做他的私事儿了。

又写了满满一信纸的邵年时做的特别的坦然。

当他站在铺子门口,拦住了专门帮人往外面送信的驿站官,并将这封信以及送信的钱递给他了之后,站在柜斗后边的吕晓贵就更加确认了……邵年时是个绝对有来头的人。

谁家第一天上工,二话不说就给初家的别院里边递信了?

那这接下来的事儿他可是要好好的琢磨琢磨了。

自己如了对方的意,想办法把他挤兑走?

不不不!

自己又不是二傻子,这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对自己没好处的事儿他不干。

咦,对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不是,这位掌柜的找不出自己的毛病,最终拿他无可奈何吗?

那甭管他最后怎么折腾,是去是留,都跟他吕晓贵的没关系啊。

到时候,他没掺和进去,既不会挨他爹的一通骂,换了掌柜的也赖不着他。

这样多好啊,不就是忍气吞声的按照规矩办事儿吗?

他可以啊。

忍一时风平浪静,等到那个邵年时从他身上达不成目的的时候,自然就将目标转移到旁处了。

再等到他找到了新的办法离开的时候,自己不就又会重获自由了吗?

一想到这里,吕晓贵的底气就更足了。

他朝着门口的邵年时的所在偷瞧了一眼,突然就发现,从码头的方向处,乌泱泱的走过来了一大批的人。

这是咋滴了?

吕晓贵下意识的就喊了一句:“掌柜的!”

刚把信给了驿站送信员的邵年时一抬头,就看清楚了这群越走越近的人是谁了。

为首的是住在漕运河边的窦大娘,身后跟着三四个年龄相仿,打扮相同,身上都带着点河鲜的腥气,有些人的手上根本就还带着三五颗鱼鳞,一瞧就是临时起意,跟着窦大娘一起过来的。

第九十四章 定位

而这为首的窦大娘,一看小掌柜的就在门口,从走入到这条街口的时候,那笑容就不自觉的挂了起来。

她满面春风的朝着身后的几个老姐妹招呼道:“喏,那就是我说的小掌柜的。”

“人特别的好,特别的照顾咱们这种赶船的人家呢。”

“有什么事儿你们都去问他,是他跟俺说的能便宜呢,你说我这脑子也不够使的,就听了一耳朵,可不就着急跟你们说吗。”

说完,窦大娘还朝着邵年时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让这位站在门口的小掌柜的,就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看来,这个窦大娘真是一个特别会做人的人呢。

但凡是沾到了钱的事儿,她是绝对不会让旁人觉得她也在其中掺和了一脚呢。

这样也好,窦大娘装的越是无私,这单的买卖不就越是能成吗?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笑的就灿烂了几分,转过头去对吕晓贵说到:“吕晓贵,生意来了,你给我打起精神,赶紧招待客人。”

对此一无所知的吕晓贵只能用茫然的脸对着邵年时发呆,他压根就不清楚这谈的又是哪一桩的生意。

而他的这种反应更加的应证了窦大娘的判断,这个吕家的小子就是过来混日子的废物,故而在对方没有及时的做出反应的时候,就朝着邵年时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小掌柜的,你找他干啥,他又能干点啥?”

“我们可不相信这个小子,前几天我家隔壁的孙大娘过来买了两斤苞谷面,他愣是只给称了一斤十二两。”

“到回头一句没看清称,竟然也就这么混过去了。”

“他还不是仗着当时店里没有正经的管事的吗?”

“小掌柜的,现在你来了,可是真要好好的管理一下这铺子里边的乱象了。”

说完,这窦大娘还往吕晓贵的方向翻了一个白眼,将邵年时拉到了人堆中,让他赶紧给这些家中还有活的街坊们介绍一下。

待到他们确认了,合着买是真的能便宜十五个字儿了之后。

这几个人竟然给了邵年时一个小小的惊喜。

因为她们这一次过来,买的不是五十斤的面,而是整整一百五十斤的面。

窦大娘一共替邵年时凑齐了十数家的人家,每家买上十斤的黑面,这单子也就凑成了。

听到这里,邵年时自无不可。

他转身就自己走到了柜台后边,朝着吕晓贵又递过去了两个口袋。

听到现在,吕晓贵若是再不知道干什么,那么他就真的成为了窦大娘口中的低能儿了。

他在一圈老娘们的围观之下,小心翼翼的将这些面口袋填满,再仔仔细细的过称。

如此多双眼睛一直盯着的情况下,吕晓贵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弄错了。

三口袋面粉被摆在了一处,邵年时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零碎的铜板,特别快速的数了一遍之后,就给吕晓贵递过去了一个眼色。

“吕晓贵啊,去,将后院的独轮车退出来,你给大娘她们送粮食上门。”

听到这里的吕晓贵竟然与几位大娘同时的喊了拒绝。

吕晓贵:“凭什么!我不去!”

大娘:“可别了,俺们不用他!”

吕晓贵:……

大娘:……

在喊完了之后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到底还是这几个大婶子先开了口:“可不用了小掌柜的。我们都干惯了粗活了,没那么金贵。”

“这点粮食,我们一人一包,两步路就给扛回去了。”

说完,这三四个大婶,真就往地上一蹲,将面口袋往肩膀上一抗,一点都不勉强的就将五十斤的粮食给抗到了肩膀上面。

在临走的时候,每个人还中气十足的跟邵年时打了招呼,走出去半条街了,还时不时的回头打声招呼。

看得邵年时对于这些大婶子们的战斗力有了一个新的评估。

觉得自己还真是小瞧了这些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危害性的婶子们呢。

这不,需要回家的婶子们扛着面回去了,而还需要跟邵年时再来一手‘交易’的窦大娘,这不就在铺子里边很不客气的训着吕晓贵呢。

“我说你这个娃子,真是又懒又不听管教。”

“咋,你个当店小二的,让你去扛袋儿面咋了?”

“你当是吕家的少爷呢,我可告诉你,这可不是你家嘞!”

这窦大娘一点都不怕吕晓贵,嘟嘟囔囔的朝着他好一顿的喷,待到邵年时进了铺子后,这才停了嘴。

她笑逐颜开的接过来邵年时现给她又盛了的三斤面,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跟这个和善又能干的小老板承诺,多给他拉一些客人。

因为邵年时在送她出来的时候,偷偷的跟她说了呢。

若是以后都按着整袋的卖,他回回都给窦家的大婶子留着粮食呢。

不单单是面,米也是可以送的。

那这窦大娘能不上心吗?

谁家还不想多吃点精细粮食呢。

于是,开门打板,接手第三粮铺的第一天,邵年时就做成一笔将柜上所有的黑面都卖空了的生意。

到了这个时候,那个早起去了码头上的姜大爷,现在也拉着骡子车赶回到后院了。

应着声的邵年时,将吕晓贵支应了过去,帮着姜大爷将补货的粮食往铺子里填……却发现,因为前面的那一次守空,新拉回来的黑面……才将将能将这个大斗给填上一半。

看着这个半斗的邵年时,想的是明日进仓的时候要将这个斗给补满。

而才刚回来的姜大爷,却是对自家新来的小掌柜的本事,那是赞不绝口啊。

“掌柜的,你可太厉害了。”

“这是咋卖的嘞,一下子一周的黑面都清出去嘞。这可真是一个好兆头嘞。”

“回头你也多教教吕晓贵那个孩子,万一你这不在铺子里盯着,他再把大生意给整没了可咋地。”

这话说得,吕晓贵可不爱听了。

他朝着姜大爷嚷嚷到:“啥叫我给整没的?!”

“说的好像这铺子里的生意都是我给弄的半死不活的,我说老姜头,你咋不说那些来来去去的掌柜的管的不好嘞?”

“要知道他们哪一个像是这个邵掌柜的这般,自己能拉来生意的。”

“那些人的啊,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嘞,就想着跟大街上的初家粮油铺子抢生意嘞。”

“他们也不瞧瞧,初家老爷是为了什么设的这个第三粮铺!”

“这本来就是为穷人家备的粮库,他非想要卖给富裕人家。”

“咱们聊城的人谁不知道,那家里不宽裕的小户人家才过来买粮?”

“那有头有脸的官老爷,你就是上门推销,人家也不定的要进你家的粮食嘞。”

第九十五章 打扮

说完,这吕晓贵就哼的一下,扬起了下巴,蹲在粮铺人来人往的门口,懒得再搭理这个他瞧不上人家,人家也瞧不上他的姜老头了。

邵年时并没阻止这两个人吵架,他甚至还觉得有趣。

因为他从吕晓贵的口中,又间接的得到了一处有用的消息。

这事儿不急,需要慢慢来。

他脑子中的一些事儿已经勾勒出来了一个轮廓。

差的就是慢慢的把事情给做起来了。

邵年时有个好处,那就是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要静心。

他记得他爹当年多么难啊,带着所剩不多的家产一路奔袭到丘村的时候,都不见他半分惊慌的神色。

在他似懂非懂的少年时期,他爹这种处事不惊的神态,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造成了邵年时一旦遇到了什么重要的大事儿的时候,一定会在心中多跟自己嘱咐两句。

‘莫要惊慌,平气凝神,你可是要做大事儿的人的,这种事情只不过是你人生路的一个小水沟罢了。’

每每邵年时默念多遍了之后,他或是激动,或是焦急亦或是愤怒的心情……就会渐渐的平静下来。

让他能冷静的处理后续,平静的看待事情。

自然在外人的眼里,也就变成了他处变不惊,大气踏实的印象了。

就像是现在。

瞧着时间正好,邵年时就算是先头做了一笔不小的买卖,也不想再在铺子里耗着了。

依照他原本的计划,今天带要带着李先生的信,去拜访一下李先生的朋友,明儒私塾的冯先生。

将夜间上私塾的束脩定下来,一并缴纳了之后,就从今晚开始,继续接着识字呢。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对着门口的吕晓贵吆喝了一声:“吕晓贵,来过来看店,我出去一下,晌午吃饭的时候就回来了。”

这吕晓贵就这一点的好处,但凡是跟掌柜的有关的事儿,他都不多问。

只是在店门口点了点头,就起身站到了铺子里边,找了一处不显眼的地方,蹲了下来,继续眯着眼睛神游天外。

邵年时只与这吕晓贵打了一会时间的交到,可也看明白了这个小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最初的那种有关于吕家二少爷的阴谋论,在这一上午的时间内,就彻底的消散了。

邵年时突然就明白了吕家大酱工坊的大老板的良苦用心。

他知道能够顶起门户,继承家业的一定是家里能吃苦的大儿子,而他那个吊儿郎当的二儿子,在他百年之后,说不定会过的挺惨。

他们又不是什么家大业大的大豪商,他们也只不过是比下有余的小买卖人。

给不了二儿子太多的资源的大酱场的老板,却是舍了自己的关系,给二儿子塞进了只要不出格,就会旱涝保丰收的初家的铺子。

也许当初刚运作进来的时候,这位大酱场的老板说不定也起了一点,自家的儿子能够有出息,最终爬到大掌柜的这种牌面和职位之上的心思。

只不过在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之后,他已经看清楚了吕晓贵的本质,也就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了。

否则哪家的儿子在上工的时候,会起的这么晚?

他们家里的人竟然也懒得管他,让他将吕氏大酱的名声,也给带累了几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摇了摇头,不再管吕晓贵的官司。

他又不是对方的爹,还用不着他来催促一个比他还大的男人去上进。

邵年时回到了后院,进了自己收拾出来的屋子,将包袱中早就准备好的木头盒子与信封拿起来,放在了一个早前他让潘婆婆做的咖啡色的麻布斜跨书包里边,再将身上早起穿着的上下两截的褂子脱下来,从一旁的衣柜中,取出来了一件少见的……蓝色直缀长衫。

立领,盘扣,袄袖子上翻,在袖口露出一截漂亮的白。

长衫的下摆两侧开了两寸不长的口子,用同色系的棉线匝了边儿,以方便穿长衫时急行时能迈得开步子。

而这长衫的长度也正是恰到好处。

垂在了邵年时的小腿肚子下,距离他新套上的黑缎面布鞋只有三指长的距离。

这样,既不会露出内里穿着的衬裤,也不会拖拖拉拉的让人觉得拖沓。

又因屋子里并没有镜子,在收拾利落了之后,邵年时还特意的站到了院墙边上那个硕大的水缸一侧,探出头去照了照。

确定自己面容整洁,衣衫得体了之后,这才一推后院门,朝着聊城以东的方向走去。

大概穿过了三四条街,周围的建筑变成了稍微富足的人家之后,邵年时的脚步就放缓了一些,开始在街道与路口处,找寻一下街牌与门号。

“铃铛巷,28号……铃铛巷,28号。”

“啊,找到了。”

沿着门牌一路朝里行去的邵年时,就在一家正门扩的很大,左右两边都用石头做了基建的一处大院的门口停了下来。

在将自己身上的长衫捋整齐了之后,就上前一步,迈上三层的台阶,抓住大门上的铜制的吊环,‘叩叩叩……’,在上边敲击了几下。

在敲击完了之后,邵年时就垂手站在门前,听着内里的动静,打算稍等上片刻。

不过,没等到邵年时再上前继续叩击呢,那大门就吱呀呀的从里边拉了开来。

开门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常随,探出脑袋瞧瞧,看到邵年时站在门口了之后,就问了一句:“有事儿?还没到下学的时间,你提早来了也接不到孩子的。”

这是把他给当成哪位学生的家长了。

邵年时却是一笑,摇摇头到:“这位小哥,我并不是私塾内学生的家长,我姓邵,乃是初家别院中的李先生推荐而来,有一封信要送到明儒私塾的庄先生的手中的。”

“不知,庄先生现在可否有空?我也好亲自递交于他,并有一口述,需要见到庄先生后,才能面谈。”

听到邵年时是来找他们私塾的馆长的。

这常随的脸色就变得热情了几分。

但是他并没有将邵年时就这么放进去,反倒是又跟他说了一句:“那你稍等一下,我且去与庄先生通禀一下,若是他现在有空,我自再回来,带您进去。”

第九十六章 面见

邵年时也不急,对着对方一拱手到:“可,多谢。”

就从正门的台阶下退下,安安静静的站在私塾的门口,等着那常随的通禀了。

因着要邵年时要见的人是庄先生,这守门的常随不敢耽搁,他脚下一路一小跑,从回廊绕过了讲堂,直接入了庄明儒的后院住处。

在正在泡茶看书的庄明儒一听是多年不曾见过的同窗李振宇让人给自己带了一封信,他想也没想就让门房将人给赶紧的带到这后院里来。

“快去将人领进来,李振宇是我多年未见的同窗了。他这人心气高,不求人。”

“今天竟然会让人给我带信,那我可要瞧瞧,到底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哎!好的先生!”

得了主家的令,那常随又噔噔噔的返回到了正门,吱呀呀的将大门打开,就将邵年时给请了进来,直接给引到了庄先生的院里。

这邵年时一进门,就发现有一长须老者正在捻着胡须上下的打量着自己,那姿态,那表情,就跟他认识的李先生是一模一样的。

于是,邵年时试探性的一拱手:“请问,是庄先生吗?”

“我是李先生的学生,因为工作的缘故,今后会在聊城常驻。”

“我的先生写了一封信,嘱咐我带给明儒私塾的庄先生。”

说完,施礼完毕,邵年时就安安静静的站在庄明儒的面前,等着他开口说话。

这会子的工夫,庄先生已经将邵年时给打量完毕了。

他发现对面站着的这个人,年纪其实并不大。

但是看着他的穿着打扮,谈吐言辞,却跟他的年纪极其的不符。

因为这是一个矛盾的年轻人,有着非一般孩子的成熟。

他的那种成熟之感,还不是被生活压迫以及磋磨过的麻木的成熟。

而是带着勃勃生机与希望的,接人待物,为人处世上的沉稳。

仿佛已经看透了,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却依然能够拥有一双最干净的眸子的年轻人。

庄先生喜欢面前的这个小伙子。

他自然的朝着邵年时递过手去,将那封信给要了过来。

“我就是你那李先生口中的庄先生了,我叫庄明儒,这个明儒私塾就是我开办的。”

“不才,在这里的学生多是开蒙的孩子,不过我自问教授的还不错,最起码在聊城的私塾中,我们塾内的孩子,考上初等小学的人是最多的。”

“也不知道这李振宇给我写了些什么。我与他可是有多年未曾见面了。”

说完,庄明儒就接过了邵年时递过来的信封,将那封李先生提前写好的信件,给拆了开来。

一眼两三行的看完了之后,就略带诧异的抬起头来,再一次仔细的将邵年时给端量了一番。

“你是李先生负责开的蒙?”

邵年时见对方询到了自己,就特别老实的点点头:“家中幼时贫苦,父母皆为生计奔波。”

“虽然父亲是识的字的,但是却没有时间来细细的教我。”

“在遇到李先生后,他见我刻苦,又渴求知识,故而依照我务工的需要,开始教我识字。”

“到现在,说来也是惭愧,两月时间,也只不过识得半本的千字文,勉强读的懂往来的书信,在铺子中若光是记账,读报,也是够用的了。”

“只是我总是记得,李先生与我死去的父亲的话。”

“李先生说,想要将生意做的更大,就要读更多的书,而我的父亲,在临咽气的时候,说他最后悔的大概就是没有时间再教我读书识字了吧。”

“所以,这两位对我影响很深的人,都认为多读书是正确的。”

“那么只要我有精力,有时间,总是要将书给读下去的。”

听到邵年时回答的相当的陈恳,庄先生又沉吟了片刻,将手中的信纸挥了挥:“你可知道你的蒙学老师李先生给我来的信中写了些什么?”

邵年时摇摇头又点点头,回到:“不知,但是我可以猜的到。”

“他特意让我来到庄先生这里,想必是怕我来到聊城务工之后,就将课业给耽误了。”

“为了不让我荒废时光,故而找一个他信得过,可以托付的人,来代他继续教授我习字,读书,明理。”

“当我听到明儒私塾这四个字儿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李先生应该是将我托付给您了。”

“想来,您一定是李先生都认可的,有真才实学的先生吧。”

这后边的几句话,夸得很妙。

就连庄明儒这样清高的人,都忍不住的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想当年,他与李振宇读同一家学院。

在学问上那是齐头并进,谁也瞧不上谁。

谁成想,他家突逢巨变,悄无声息就从学院中办了退学。

连当年的秀才试都不曾去过。

后来通过旁的同窗,零散的也得到过李振宇的消息。

听说是投了初家的门下,给内院当了一个管事的,自此就再也没了声息。

当时的庄明儒还心道可惜。

可是现在再瞧瞧,反倒是受到了庇护的李振宇,才是他们这些人当中活的最轻松的。

想到这里的庄明儒又对邵年时这个承载了他年轻时期最辉煌的回忆的年轻人平添了几分的好感。

他朝着邵年时招招手,将手旁一份私塾学生的须知,递到了对方的手中。

“我见信上所述,你白日在初家粮铺中干掌柜的,无法分身来我私塾中读书。”

“不知道你可愿意在晚上来我这里上一堂单独的小课呢?”

听到这里邵年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对面的庄先生这是愿意收下他了。

他自然没有任何的异议,李先生甚至连上课的时间都给他安排好了,那肯定是要立马答应下来啊。

所以,邵年时在听到了庄先生如是说了之后,就赶忙上前一步,双手将对方递过来的守则接了过来,跟着就施了一个大礼,将一旁连同信封一起拿来的挎包给取了出来,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庄先生的手中。

这书包内装了一个木制的盒子,入到庄先生的手中,分量着实不轻。

第九十七章 清冷

坐在对面的庄先生先有些奇怪,后又像是想到什么,随手就将这麻包中的盒子取出,在两人的面前打了开来。

这长方形的木盒的盒盖一打开,内里的东西就一目了然。

这木盒当中被薄薄的木板隔成了五小一大的六块格子,当中摆着莲子,桂圆,枣子,芹菜,红豆和猪肉条这六种相当传统的六礼。

这是古法传承的六礼束脩,是老辈子入学的时候,必须要送的六种礼物。

庄明儒瞧着这盒子中被收拾的干净利落的干果肉脯,心中是一阵的满意。

捻了捻胡子,将盖子扣在上边,就给出了正式收学生的承诺。

“是个懂规矩的好孩子,既然李先生是你开蒙的蒙师,我这半道出家的就不让你磕头敬茶了。”

“咱们就按照私塾中的孩子们的进度来论,依照你现在的进度,我就算你是蒙学乙班的学生吧。”

“我这里的束脩的费用是一年两个银元,年节时的节礼是并不强求的。”

“你若是觉得能接受,就找日子将钱交到我常随的手中。”

“咱们就从那日期,开始正常的授课了。”

“我这个人对于旁的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有一点,那就是对于学习的态度一定要认真。”

“我不管你在旁人的眼中有多么的成功,也不管你在初家的铺子中担任着多么重要的职位。”“单只一点,在我的明儒私塾之中,你也只不过是我的学生罢了。”

“我布置的功课你要按时的完成,我教授的知识,你要认真的学会。”

“不可马虎对待,不可怀有轻慢之心。”

“这些,你可是能够做到?”

说的邵年时肃然而立,如同面对慈爱又威严的初家老爷一般,对对面的庄先生表示出了他由衷的尊敬。

然后他特别认真的朝着庄明儒鞠了一躬,回到:“可以的先生。”

“我今日已经做好了拜师的准备,故而特意将束脩给带了过来。”

“两块银元现在已经备下,一会我就交给刚刚给我开门的常随手中。”

“希望先生莫要嫌弃小子的鲁钝,我会认真学会先生教给我的所有的知识的。”

“还有,多谢庄先生,愿意牺牲晚间休息的时间,给我这么大的人单独授课。”

“我,我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能表达出我的感谢了。”

说完,就带着点小可怜,特别认真的看向了庄先生的所在,仿佛对方若是再提出什么要求的话,邵年时是立马就会同意了的。

看得庄先生一阵的心软,只是朝着自己手边的那一张小案子点了点,就叮嘱到:“你也不用太过于紧张,既然认了我做先生,我自然对待与对待旁的孩子没有任何的不同。”

“更何况,我与李先生乃是旧识,他托付的事情,我一定会认真去对待的。”

“你也不用再麻烦去找一趟我的常随了,就把钱放在这个案子上,从今日起算,到明年的此日,你再来交新的一年的束脩吧。”

“若是没有旁的事情,你就先回家准备一下,晚上戌时之前,来我私塾后院报道,我们每晚授课一个时辰,待到一更天时你回返到铺子中,也不耽误平日的休息。”

“做到这些你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听完了庄先生的要求,邵年时自然点点头。

后又想到他出来聊城时在县城的城门口看到的那一队巡捕,就与对面的庄先生提了一句。

这位先生本是聊城本地人,对于晚上半封闭的宵禁,也有所耳闻。

他对于这些小巡捕之间的猫腻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并完全没当回事的摆了摆手:“莫要担心,你现在好歹也是初家铺子的掌柜的了。”

“就住在铺面之中,也算是半个聊城的本地人,他们要查到你头上也不会为难你了。”

“你只需要在下学回家的时候,走得快一些,从小路抄一下,不与他们打交道,他们也不会在明面上为难你。”

“若是真碰上什么全县城戒严的事情,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在那日还来我这私塾上课的啊。”

“所以,邵年时啊,莫要太过于谨慎。”

“我庄明儒现在成了你的先生,自然在你有事情的时候,也会成为你的靠山的。”

说完,庄明儒就端了一下手中的茶杯,这意味着,两个人的话题可以暂时的结束,这就是端茶送客了。

邵年时的规矩跟着李先生学的不错,他朝着庄先生微微一点头,一撩长衫,转身就退了出去。

在门外常随的带领下,沿着后院的回廊绕过了学生们日常授课的私塾教室了之后,又从正门走了出去,直接往第三粮铺回返。

这一路上,邵年时走的不快,他在明儒私塾的周围瞧了一下,发现这附近竟然没有开一家铺子,摆一个摊子,甚至是连行脚挑担的货郎都很少走这几条街了之后,就特别有心的从一家张开了屋门,瞧着在小巷之中玩耍的孩子,手底下搓着衣服的妇人家门前走过。

在过去时,邵年时就装作一腹饥无力的模样,朝着这洗衣服的妇人询问到:“大姐,问你个事儿呗?”

“请问这附近可有吃的?我从漕运码头那边过来,本想着寻一处清净干净的地儿再吃饭呢。”

“谁成想,走过了这几条街之后,地方到是清净了,可是这铺子却是一家都不曾见到啊。”

听得那被问询的婶子一顿,就指了指身后的这些看起来并不像是民居的院落,跟沈度解释道:“大兄弟啊,那你肯定不是本地人啊。”

“我们这条街你瞅瞅,住的全都是文化人。”

“从街的这一头开始,开蒙的私塾,旧派人家自己办的学院,还有前朝的老秀才,都住在这里。”

“用他们的话说,贩夫走卒的吆喝会影响这里的书墨气息。打搅孩子们的读书与习字。”

“所以啊,若是听到了外边有吆喝着叫卖的小贩,就让书院中的常随,仆役,去驱赶人家。”

“这一来二去的,行脚商人和货郎都不愿意来这条街了。”

听到这里,邵年时就顿了一下,接着问道:“那大姐你们家住在这里,要想买个零碎就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第九十八章 来信

“咋不觉得?”说到这里那妇人就叹气:“可是再不方便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至多多跑两步路,去大市集街去买东西罢了。”

“不是我说,有个针头线脑的去那种大铺子里,人家都不愿意搭理你。”

“可是谁让这条街的环境又安静又安全,住在这里的又全都是文化人呢?”

“俺家那口子说了,多少人想要在这里住都住不下呢,这叫做啥,住得近了,连孩子都能沾染上点墨水的味道,这叫近朱者赤。”

“与这个相比啊,那些麻烦也就不算麻烦了。”

得了大姐的解答,邵年时到了一声谢。

他转身出了胡同,瞧着这片儿地儿,又是一番的思量。

待到他这再回到铺子的时候,晌午头也就到了。

因着饭点儿,铺子上竟也来了两三单零散的生意。

几家沽了油,一家买了点面。

邵年时踏进铺面,后院的姜大爷就赶紧朝前张罗到:“掌柜的回来了?我这刚收拾好了饭食,咱们去后院用用?”

邵年时刚想说好,却听到后边有一陌生的声音响起:“敢问,这里的掌柜的可姓邵?”

听了人言的邵年时赶忙转身,细瞧着站在柜前的陌生人,回应到:“我就是邵掌柜的,不知道这位……”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对面的人就将话抢了过去。

他利落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直接递到了邵年时的手中:“那太好了,喏,这是初家三少爷托人送给你的信。”

“若有什么事儿,你自看信也就知道了。”

说完,就像是赶着去办什么急事儿一般,连邵年时追在他身后,哎哎哎的叫着,也没有将人给喊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掌柜的?”

老姜头挺奇怪,等到小掌柜的回来的时候就问了一嘴。

邵年时比他还纳闷呢,只是饭暂且不吃,又原回到了柜台后边,将这封信给拆了开来。

上书写到:

邵满囤:

吾友,见字如面。

吾即日起将随田督军北上的公船至天津码头,再与天津驻军推荐生一起,前往保定陆军学院。

入院手续,生活费用,皆有田督军协助办理和暂时垫付。

因吾所占山东督军府推荐的名额,乃私下行之,故此等大事儿不宜声张,知晓之人当越少越好。

此等机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故而吾未曾通知父亲,就先做出了决定。

但后又想到,吾尚有邵兄这等好友未曾通报,若邵兄后知晓我离开的消息,必会伤心难过,故书此封信件,以表吾离别的不舍。

若兄回初家,请顺便告知吾父。

让他莫要担心。

兄:初邵民

特此叮嘱大安

民国八年五月三日

……

好嘛,邵年时立刻就明白了送信的人为什么跑的那么快,也知晓了初邵民给自己找了一个多大的麻烦。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信展开,又从头细细的读了一遍,起身对姜大爷说到:“姜大爷,我这手边有事儿,需要到码头上一趟,你先自己用饭吧。”

后又环顾了一圈,见到吕晓贵果真不再铺子里吃了之后,也就不再管那个小二,就一撩袍子,急匆匆的朝着码头的所在行去。

这封信上写到,初邵民会跟随田督军的军用船只北上。

自己去码头上的堂口帮会处询一询,说不得就能拿到一个大概的行船时间。

若实在不行,就在码头上雇个人,若是看到了济城田督军的船只进码头了,就赶紧来铺子上通知他也是好的啊。

边想边走的邵年时,不过一会就来到了聊城的漕运码头的主广场上。

跟着人打听着,就来到了早起他刚看到的给工人们派活的那处货仓一般的建筑当中。

大概现在是饭点儿,当中并没有多少工人。

只有一位百无聊赖的穿着敞着领子的对襟褂子的黑瘦汉子,坐在一堆麻袋包上,翘着二郎腿,晃着他一只脚上的片儿拉呢。

见到邵年时这种体面人进到他这里来,这黑瘦的汉子还挺奇怪。

他翻身下了麻袋包,脸上并没有谄媚而是恰到好处的客气,跟着就问了一句:“先生,可是要有货托运?”

邵年时一愣,却跟着从怀中掏出一串五个的钱儿,笑着递到了对方的手中:“不,我并不是往来的客商,我是前一条街初家粮铺中新来的掌柜的。”

“初来码头,是想要寻钱粮帮的人打听一个事儿的。”

对面的汉子眨眨眼,没推拒,顺手就将这几个大钱儿给塞进了怀中,问到:“若是这码头上的事儿,没有我不知道的。掌柜的问我就成。”

听了这话,邵年时松了一口气,他笑的更开,就接茬问了下去:“我家少爷近几日要随督军的船北上上学。”

“我与他有些交情,想要在他离开的时候,道别一声。”

“只是他与我的书信之中,将日期写的稍显含糊了些。”

“只说了近日,我却不知道具体到底是哪一天了。”

“不知道这位兄弟,可知道田督军的船是哪一日离岗呢?”

对面的黑瘦汉子一愣,就上下打量了邵年时一番。

见到这瘦高的青年人,严格意义上说来还是一个少年。

眼神清明自带正气,衣衫得体,略显干净,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之后,这汉子的脸色才变的好看了一些。

后又一想,这督军的船靠过来的时间,也就不再担心什么,抬起手来往码头边上靠着的最大的一艘船的方向指去。

“你问田督军的船呢,瞧,就在岸边靠着呢。”

“若是你的朋友真的在这条船上,那我劝你要快着点了。”

“刚才船上的军爷刚派人下来通知了船工。”

“说是不能再耽搁了,要即刻启程呢。”

这汉子的话音刚落,邵年时的多谢都已经传到仓场的门口了。

焦急的邵年时,跑的是飞快,长衫的下摆都是撩起来的。

只是到了码头边上,却是晚了一步。

那硕大的半吨载重的三层木制商船,正正好,就将与码头舵口的搭板给收了回去。

“哎!哎!稍等,稍等!”

第一百章 刑讯

然后,这位替亲卫开门的士兵,才阴恻恻的转过身来,说了一句:“田副官等你挺久的了,你跟我来吧。”

亲卫也不多言,点点头,就随在这有些阴森的士兵身后,沿着走廊一直往深处走去。

这地下的空气有些浑浊。

如同防空洞一般的构造中,并没有亮起多少的电灯。

几个昏黄的灯泡,随着人走动时掀起的气流,在半空之中微微的摆动着,将自己的投影晃动的如同鬼魅一般的飘忽。

空荡荡的回廊中,只剩下两个的皮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偶尔会从远处传来一两声凄厉的惨叫,为这环境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气。

但是这两个人却是走的闲庭若步,一点都不带怕的。

他们就像是逛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步伐轻松,神态自若,在穿过了一排黑洞洞的小门之后,就碰到了问询室中第一道隔绝犯人与普通人的大门。

领路的军官,将上身的军装稍微提了一提,露出了就挂在他腰带上边的一串大小不一的钥匙。

轻车熟路的抽出其中最长的那一把,双齿长柄铜钥匙之后,就对着那个不算小的锁眼插了进去。

右向扭上三圈,就将这道栅栏门给打了开来。

一间器具齐备空间又大的刑讯室就展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这刑讯室如同一个缩小版的问讯处大楼,都是四方的形状。

只不过这间屋子比一般的屋子要高上几倍,如同一个密封的小型仓库一般,内里空间极其的宽敞。

一入眼处,就有两扇窗户,不算很大,沿着高高的屋檐下直接就开了窗,仿佛就是为了透气而用,并不是为了普通的家户的通透采光。

至于打了这两个小窗户的那面墙上,因为正面对栅栏门又是整间屋子居正位置的主墙,故而刑讯室内的大部分小型的工具,就全都挂在了这上面。

墙上上了锁链,精铁锻造,长度不短。

身后四个延伸出锁链的小孔,是直接通往刑讯室后的监听休息室的。

在这堵墙的背面,有一个控制锁链的绞盘。

若只是将人关押在这间刑讯室内候审的话,这犯人手脚上的链条就调的相对松快一些。

而若是真的刑讯起来时,依照着长官的指示,无论是拼命的拉紧脚还是拼命的拉紧手,对于被捆绑在锁链刑具的人来说都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若是有那冥顽不灵的,有幸尝尝五马分尸的滋味的话,这件看起来其实很简易的工具,就足可以模拟出古时候最残忍的刑罚了。

至于在主墙锁链处的两侧挂着的鞭子,狼牙棒,长仟子,烙铁,绳索……等诸多寻常的小工具,与其一比,仿佛也算不得什么了。

这是可以挂的上的小器具。

至于那些无法被容纳在这堵墙上的大器械……

则是被依次的排成一排,分居在左右,让被带过来的犯人,光是从其间走过的这一段路时,就能被这诸多的器具给吓破了胆。

这两个人却是不怕的。

他们垂着手,默默的穿过这些还带着点褐色锈渍颜色的器具,来到了这个刑讯室内唯一一处正常的物件之前。

这是一把十分普通的办公椅。

用最常见的原色木料制成。

后边带着椅背,前面带着脚蹬,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这把椅子足够的宽敞吧。

此时,在这把椅子上做了一个身材普通,面容普通的男人。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人,当旁人望过去的时候,只一眼,就不敢与其对视了。

无他,阴狠尔。

这个人就是有着秃鹫一样眼神的田副官。

而这个刑讯室就是他田副官的主场。

在济城督军府内,说一不二的是田中玉。

而在这个二十旅驻军基地中的刑讯室内的王者,则是没有心的田副官。

见到两个人来,田副官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现在的他正在为手中一条特制的鞭子上油。

这鞭子乍一看就跟普通的牛皮扭成的鞭子没什么不同。

可是再瞧着田副官手中拿着小刷子,将仿佛鳞片一样纠结在一起的外皮掀开,往内里的小勾子一般的倒刺儿中刷润滑油的时候……就让见到这条鞭子的人都不由的跟着打着一个寒颤。

这哪里是牛皮的啊,这分明就是裹着皮外表的铁蒺藜。

大概是经常被使用的缘故,就算是田副官再怎么去保养,在行刑的时候那上面都免不了要沾上血迹与各种部位的组织。

一来二去的总是搞得锈迹斑斑,让田副官挥舞起来的时候,都没那么的上手了。

故而,田副官对于面前站着的两位亲卫的热情,还没有这一条鞭子的多。

他只是咳嗽了一声,就漫不经心的问到:“徐德标,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若是沈度还在的话,就会恍然到,原来这个送信的人名叫徐德标啊。

这位只穿了便服的亲卫,在听到了田副官的问话之后,就一个立正,回答了自己长官的问话。

“回副官!幸不辱命。”

“我去与派往抱犊崮附近的探子接完头后,又顺利的将初家少爷的信给送到了聊城。”

“大帅已经知道送信的事儿了,但是与抱犊崮有关的公务,大帅说,由您亲自布置负责。”

“我这不就找到刑讯室,来找你亲自汇报了吗。”

听到这里,田副官才放下了手中的油刷子,将眼皮子抬起来,对这亲卫说到:“那你先说说吧。”

“抱犊崮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一说到公务,这个总是在替各位长官们跑腿的徐德标就来了劲头。

他将田副官在抱犊崮底下尝试性的放下来的两个探子的进展,给田德亮说了一下。

“你是说,我们放在抱犊崮寨子下的人,联系上了初家的佃农?”

“那个佃农还在抱犊崮的山寨里边,当了一个最底层的小喽啰?”

“不会吧?我记得初家的佃农可都是当地的农户,是最老实不过的农村人了。”

“他们这种只想着过安稳日子的农民,怎么会愿意落草为寇跟着抱犊崮干土匪呢?”

“这不都说初家老爷仁义,给的租子是最低的吗?”

第一百零一章 山寨

田副官实在是太吃惊了,他曾经设想过自己的暗哨能够联系上初家的人,但是并不曾对初家的下人们抱有任何的希望。

就算是他们得到了一定的人身自由,那也是给山寨里边卖苦力的存在。

田副官听说那抱犊崮所据守的山脉之中,还有一些小型的矿脉。

从初家劫掠过去的工人,估计大部分都被填充到黑矿场那边去了吧。

谁成想,在初家的佃农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一个人才啊。

可是这个人可不可信呢?

他为什么愿意去当一个土匪呢?

良民哪里有这样的胆子。

想到这里的田德亮就盯着徐德标说到:“你将这个人的情况与我仔细说说。”

“若是觉得靠谱,我再让人去查查他的底儿。”

“真是个机灵的,咱们就用上一用。”

得了令的徐德标自然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这人自称王栓子,就是初家镇辖下的丘村人。”

“我们在抱犊崮山下的镇子那开了一喝茶的摊子,早起也会卖点馄饨包子的早点。”

“这摊子中上到老板下到小儿找的都是初家镇附近村镇出身的兄弟。”

“长官让他们时不时的露出一下乡音,看到有疑似抱犊崮寨子上下来的人,就多套套近乎。”

“这不,一来二去的就联系上了。”

“而这个小子说来也是奇怪,他一直都在想办法往外边传信。”

‘’只可惜这抱犊崮的土匪,管得挺严。”

“像是他这种刚入伙的人,走到哪都有老成员跟着。”

“这小子人倒是挺机灵的,见着我们小二的多暗示了几下还是回家好,他竟是主动的让我们给他家里边人传信。”

“只不过这个信息,怎么听都像是要引起他的东家初家老爷的注意。打着将这土匪一锅端了,把他也救出来的心思。”

“我们小二见他心在曹营心在汉,一来二去的就试探到了一起。”

“后听了他的话,那一次与他一起被捆上山的汉子足有百八十个。”

“可是混了这近两个月之后,也只有他一个混到了一个能跟着大部队出门的地步。”

“初家在聊城附近的佃农,全都是老实人。”

“这其中大半的被抱犊崮的人给当成运送物资,挖矿,采伐的工人来使了。”

“几个初家的工头和管事的,对方不敢用,又因为的确是有点本事,就给打散了,分在了十八山寨中的各个小山头中,给抱犊崮干活,算账去了。”

“至于剩下的七八个像是王栓子这样的混子,哦,对了,这个王栓子是因为在自己的村子里惹了众怒,被村老们给压到初家去劳动改造去了。”

“谁成想刚有些改过自新的趋势,这人就被掳上了抱犊崮那山头上了。”

“原本那王栓子也不愿意当土匪,只不过内里的形式让他迫不得已,就入了伙了。”

前面的内容没什么稀奇的。

若说这响马土匪,入了绿林的故事,随便一个人的拿出来都比王栓子这个要精彩。

但是徐德标说的这最后一句,可是真的引起田德亮的兴趣了。

“哦?这入了匪不是被逼迫的,那还有什么旁的说头吗?来说出来给大家伙听听,这个叫王栓子的得有多为难的事情?”

徐德标也觉得这事儿挺传奇的,就将王栓子这背后的缘由给当成了一个故事说给了田德亮听。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两个月前,抱犊崮利用山东督军交接的空档,在整个山东境就掀起了一场大的劫掠。

从物资到钱财到人口,没有一样是他们拉下的。

而这其中,各处汇聚到抱犊崮的人或者物,就在这山寨的半山处,设立的一处大场中汇合了。

这大场说是一个聚集地,不如说是一个大山洞。

因为这些从各地被送过来的人,心思各异,良莠不齐,若是就这么不管不顾的一股脑的全给拉到山上去。

那说的不定这寨子内就要先乱上一阵。

这大当家的孙美瑶果真是一个人物。

他直接就将人给压到寨子中平日里关押肉票的场子中了。

依照掳劫的地方,给这群人分别关在了一间又一间的大牢里边。

这一下,几个不同地方的人就这么隔着栅栏遥相相望了。

说来也巧,给关押在聊城这间大牢当中的人,除了从初家山庄劫掠过来的之外,竟然还有几个零散途径的商队。

那商队之中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十几个人当中,精壮的汉子竟然占了大半。

只当中有一老一少两个妇孺,瞧着穿的体面,人又安静沉默,让这群人的威胁性,就跟着降低了一些。

王栓子从进了这间牢房了之后,就所在众人的身后,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以及同处在一个监牢内的其他人。

通过他多年当混子的经验得出,他还是不要去招惹对面的那群人为妙。

因为他从那商队的领头人的一个细节上的打扮,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为首的几个人,腰杆儿总是挺得笔直,裤脚上有过绑腿拆卸过的痕迹。

在凑在一起说话的过程中,能将音量压的特别的合适,有几个面孔相对稚嫩的,在聊天的过程之中,总是在做着一个相同的动作。

掂肩膀。

就好像总有什么东西挎在他们的肩膀上一样,只不过现在那些东西不见了。

而且,王栓子抬抬眼皮。

周围的人,哪怕是初家山庄被抓过来的小管事的,面上都带着慌乱之色。

像是他这种见过点‘大场面’的混子,都被吓得腿软脚软。

可是对面的这些人,虽然面上严肃,但是内里全不见一点慌的。

仿佛他们成竹在胸,压根就不怕这些能让小儿夜啼的土匪。

见到于此的王栓子又往墙边上靠了靠。

他觉得吧,在别人的地盘上还这么嚣张的人。

不是脑子不好使,就是狂成了一个大王八。

抱犊崮那是一般的山匪吗?

他们就是披着皮的正规军啊!

山东本地人,谁提起来不得抖三抖,也不知道这是那条道上的过江龙,就这样彪呼呼的显着强,唯恐抱犊崮的发现不了他们是怎地。

所以王栓子打算跟这群脑子不好使的人离远一些。

第一百零二章 盘盘

而他这个预感,都没用到了晚上,就得到了实现。

因着抱犊崮的土匪们劫掠这些人上山,本着就是压榨劳动力的,自然也不能让人饿死在半山腰啊。

这不,到了傍晚的时候,就有一小队的土匪,扛着干粮来到了这个关押肉票的大场当中,挨个儿的鉴别身份,顺便把吃的给这些人分一分。

跟在这小队后边的,还有两个看起来就极其凶悍的头目。

他们就是孙美瑶的左右手,曾经响彻山东绿林的王家四兄弟。

王大虎,王二虎。

这兄弟俩是家中的老大跟老二,得了孙美瑶的命令,过来剔除可疑的人,顺便,再找找可用的新的血液,为抱犊崮的土匪队伍呢填充一下人数。

这工作可不轻松,两个人干的也着实认真。

等到这分发吃食的土匪们将空筐往山洞边儿一放,就给王家的兄弟给到出地儿来了。

那王大虎就围着这一圈的栅栏开始溜达。

走过了两三处大牢都没有什么什么反应,偏偏等他来到了聊城这一间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

他指着围成了一小圈,吃饭的时候还气定神闲很有点气势的那十几个人,对旁边专门负责看押的兄弟们问到:“他们是从哪抓来的?”

“抓过来的时候,有没有问是干什么的?跟着什么队伍走的?”

负责看牢房的小头目哼啊哈啊的点了下头,就靠着好记性才能在这里干着轻生活的他只不过回想了一下,就将这群人的来历给王大虎说了起来。

“他们是从青城往聊城出发的商队。

听说原本是要乘坐海船从渤海湾出绕行到天津卫港的。”

“但是前一阵,日本和德国两个人在青城的租界区闹得挺厉害的,据说都派了军舰过来了。”

“走海路就不太平了。”

“所以他们临时改道,想要从聊城码头这边走漕运水路直至天津卫。”

“好歹比全走陆路,被河北的土匪,流寇,和小军阀给层层盘剥了好吧。”

“结果呢,他们运气真是差,直接就碰到咱们抱犊崮的大行动了。”

“在咱们回返的时候,直接就将这个商队的人也一并给抓回来了。”

“听负责的人说,这商队里面都是精壮,寨子里用得到。”

“至于他们押送的什么?倒是没见到东西,不过啊,二当家的,我倒是觉得,他们应该是镖局保人的队伍,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一重的伪装,防的又是什么样的人了。”

“喏,他们那些人应该都是护着那两个女眷的。”

“咱们收缴过来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她们女人带着的私产。”

说到这里,抱犊崮的牢头就往内里瞅了一眼。

还遗憾这牢里的太黑,没办法再瞧一眼,这两个一老一少,还挺好看的女人了。

谁成想听完这话的王大虎却是笑了,他用手敲了敲这牢房外粗的如同小臂一般粗的栏杆,看着那些警惕的望着他的汉子,对旁边的牢头说到:“这你可是看走了眼了。”

“他们这些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商行的活计,但也不是那些走江湖的镖师。”

“若是镖师,他们在咱们抱犊崮劫道的时候,就自报了家门,咱们犯不着为了一个两个的队伍,去捅了镖行这个马蜂窝。”

“我瞧着他们啊,应该是出身官家,就不知道这人啊,是哪一路的官兵了。”

“兄弟几个,别装了,自己唠唠吧,是哪个大帅手底下的兵啊?”

王大虎在外边将栏杆敲得噹噹作响,内里关着的几个人,脸上再也没有了气定神闲的表情。

他们当中为首的那个人,缓缓的站了起来,脸上突然就挂上了几分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对着王大虎笑道:“大爷,这位大爷,我们真的不是你说的什么当兵的。”

“我们就是特别正经的商人,只不过俺们兄弟走南闯北的,现如今路上也不太平,家里就学了些武艺,看起来就比旁人多了点本事,显得凶恶一些罢了。”

“不信,不信你看,若俺们真是谁家的兵,咋上个路还要带上两个女人呢?”

话说到这里,为首的人就将手往监牢的内里指了指,指的那两个女人瑟缩了一下,蹲在地上的脚不自觉的就往墙边上靠了一下。

这一靠不要紧,正好就跟已经贴着墙蹲着的王栓子给凑在了一处。

这刚一挤过来的时候,那个小娘们还不小心踩到了王栓子的脚面之上。

疼的那王栓子,当场就要着闹。

大概是他倒抽的那一口冷气的声音不小,闻了音儿的姑娘刷的一抬眼,颤颤的就与王栓子给对到了一处。

后又被王栓子因为吃疼而瞪得凶光直现的眼神给吓了一跳,立马就瑟缩了一下,把头给低了下去。

只这一眼,王栓子的心就漏跳了一拍。

这姑娘长得可真是……可人疼啊。

就像是冬天里他嘴巴馋了,去山上的兔子窝里掏出来的小白兔。

嘴巴颤颤,眼神迷离,怎么瞧都像是需要人去好好呵护的模样。

想到这里的王栓子,身体就有了作为一个男人的最真实的反应。

他将自己横着腿挪开,把墙角上的那个空给挪了开来,对着那个低着头缩成了一团的姑娘说到:“呲,呲呲呲,靠过来点。”

说完,就在那小娘们诧异的眼神中将头转向了另外一侧,假装去看看那几个当兵的人到底是啥下场了。

“谢,谢谢。”

一个小的如同蚊子一般的声音从王栓子的侧边飘了过来,他腿边上的那块空档就被人给填充了进去。

“谢啥呀,好好的,别出声!”

回这话的时候,王栓子是特别强悍的,但是他那个眼睛却是咋地都不敢再瞅向把角儿的位置了。

只不过让出来一个地方,竟然让这两个人让的有点旖旎。

可是这种古怪的氛围才刚刚开始呢,就被外边更为严酷的事实给击碎了。

因为栏杆外边的王大虎懒得跟这群人废话。

让一个说实话的最好的方式,就是用酷刑将人好好的炼炼。

第一百零三章 妮儿

他直接一挥手,就让人将这大牢的门给打了开来,拎着刀就将这十几个人当中,瞧起来最面嫩的那个小子给拖了出来。

王大虎也不说话,只是朝着身后跟着的几个亲信挥了挥手,这个小子就在挣扎之中被人给拖到了山洞的深处。

没过了多久,黑洞洞的山洞深处就传来了一阵接着一阵的惨叫声。

不多时,一个满手是血的土匪就从那山洞之中返了回来。

“那小子都说了!”

这个看起来黑糙糙的汉子并没有压低了音量,他瞧着里头那十几个人笑的十分的阴沉:“他们是张怀芝家的私兵,不是咱们最开始想对付的那家的亲卫。”

“据那个小子说,张怀芝北上的调令来的突然,他在山东的家眷与财务是分批转移的。”

“他们这些人本不是张怀芝的嫡系,只是护送着院子中与张怀玉有点亲的族人去北平城内再寻一些机会。”

“只不过路上不怎么走运,就被咱们给抓过来了呗。”

听得王大虎不由的一问:“亲戚?是哪一个?”

因着这么一句,监牢里边剩下的亲兵们就下意识的往角落里拦了一下。

但是那负责刑讯的人却是一点都没客气,指着那当中为数不多的女性到:“就是那一老一小。他们护送的人就是她们。”

“怎么二当家的?这是打算给那个前山东督军张怀芝写绑票信吗?”

“这两个人怎么也能要个一百大洋吧?”

听得王大虎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啪的一下,一巴掌就扇在了这个小子的后脑勺:“你小子说话办事儿的时候能不能用用脑子?”

“张怀芝这老东西现在在北平跟人斗的脸红脖子粗的,哪有工夫来搭理咱们?”

“别说这两个人只是亲戚了,就是他的亲闺女都不见得有时间管的。”

“你当这些当官的会在乎女娃吗?像是他们这种人,光是儿子都要比咱们兄弟多了。”

“再说了,这老东西在的时候,没少折腾咱们抱犊崮。”

“真要是写了时间地点赎人的方式,你就不怕他提前设个埋伏或是引来大股的部队,将咱们兄弟给灭了?”

说到这里王大虎就将眼睛给眯了起来:“所以这些人,不但没有用,还tm的挺危险。”

“这算是下山打猎,把个难啃的硬骨头给打回来了。”

“为今之计……”

王大虎一个转身,让自己背对着栏杆,对着自己的亲信,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对方轻轻的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后,又将身子往二当家的所在凑了一凑:“那两个女眷咋办?”

说到这里,王大虎就笑了。

他同样放低了声音对对方说到:“还能咋办,有瞧上的可以给咱们寨子添子添孙了啊。”

“兄弟们光棍的那么多,总是用放风的时候,溜下山去给那些婊子送钱,也不是个事儿啊。”

“若是找个踏实的管着,不也就不出去瞎混吗。”

说完这王大虎还一脸的我真是为山上的兄弟们操碎了心的模样,自己都被自己给感动了啊。

他们在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知道,因为有人受了刑,张怀芝的亲卫们已经做好了反应。

那个年纪看起来比较大的女人,义无反顾的往外蹲了一下,将年轻的小姑娘给遮挡在了身后。

至于那些亲兵们,则是围成了一个圈,将这两个女人给护在了中间。

实在是太了解流氓,混混,土匪都是个啥心思的王栓子,被这几个人愁死了。

他觉得为了这个小兔子一样的大妮子,自己也要说上两句了。

他压低了声音,对着前面领头的人,嘶嘶了两下,在对方侧眼瞄过来的时候,就低声的说:“你们这样不行,护不住的。”

说完,就抠了这山洞边上也不知道屯了多久的淤泥,一把就给抹在了这个姑娘的脸上。

这小姑娘大概是被王栓子这一突然的动作给吓傻了。

竟是一动不动的僵在了当场。

任由王栓子将她的脸给抹成了一个锅盖底儿,也没敢再动弹一下。

“行了,糊的差不多了。”

王栓子再一打量,顺带手的又将这小姑娘脑袋后边扎着的大辫子给扯了几下。

撤成了毛毛躁躁的疯婆子的模样后,又压低了声音说到:“你们可别说是投奔那个啥大官的。”

“官越大,越没得活!”

“你们就说,就说是护着小姐藏了钱财,跟着找情郎的!”

“对,私奔,至于那个情郎是谁,嗯,就,就我吧!”

“你们小姐家里不受宠,你们几个呢是她娘家人留下来的忠仆,被那个啥大官的给抛在山东了,家里也没人阻止她追求男人了。”

“可算是能带着她过来找我了不是?”

“然后,然后再想办法去讨生活啥的,总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你们觉得这个说法可好?不是我说啊,就刚才那人问出来话了之后,你们这群人的下场估计是好不到哪里去了。”

王栓子悉悉索索的的说的很快。

说的那为首的亲卫脸色越来越不好。

一是因为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混子不要脸,二就是因为现在的情况说不定就要被这个不要脸的二流子给说中了。

就在这个领头的人寻思的时候,这王栓子却是再接再厉的用手指头戳了一下那小娘们的膝盖骨,问了一句:“嗨,你叫啥名字嘞,咱们都这么对暗号了,我都是你老相好了,咋地都不能不知道你叫啥吧。”

听得那小姑娘直接就缩成了一个团团,头都快埋到两腿间了,可是那嘴里还是喏喏的说了出来:“我叫,我叫张玉儿。十,十七了。”

说完,就只露出一个头顶,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了。

见着这小兔子实在是害羞,这不要脸的王栓子又将头转向了那个一直在恶狠狠的瞪着他的领头人问到:“喂,那你们到底是啥子来头嘞,好歹也让我知道知道。”

因着王栓子的表情实在是过于猥琐,领头的人心塞的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第一百零四章 唱念

谁成想,那个一直挡在小姑娘面前的那位老妇人却是干脆利落的将他们的来历给说了出来。

“张怀芝是俺们家的老爷,玉儿是他大老婆的妹妹的女儿。”

“只可惜,这小姑娘跟她娘跟着老爷来到济城没多久,她娘就得了急病去世了。”

“就剩下我这个打小看她长大的奶嬷嬷,陪在她身边照顾着她。”

“老爷对俺们还好,就是太太不太上心,都是至亲的骨肉,竟是一点都不照应着点小姐。”

“成天就知道跟老爷纳回来的姨太太们打架。”

“等到北迁的时候,就嫌弃俺们拖累人,给了点大洋,就让俺们自己找出路了。”

“多亏了老爷还在督军府里边留了点人,俺把人凑了凑一合计,就打算北上去投奔老爷,求个出路。”

“谁成想……”

说到这里,这位老妇人就转过身去,将自家的小姐给搂在了怀中,轻轻的拍了两下。

小姑娘还是没抬头,只是抽动了两下肩膀,瞧着那样是要哭了。

这也是大家的闺秀了,竟然落到了如此的田地。

王栓子心中的那种想要保护对方的念头更盛了,因着这股子滋生出来的勇气,他就做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决定。

他现在什么都不用做,他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待着。

若是对方不愿意用他这个办法,他就另外想辙。

若是对方愿意的话,王栓子就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就在王栓子做着心里建设的时候,牢房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这一次进来的人,目的竟是十分的明确,就奔着这一老一小两个女人而去了。

“你们干什么!”

“放手!”

在王栓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几个强悍的亲卫就用身体挡住了这几个土匪的去路。

这种情况下,小姑娘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哭声,嘤嘤嘤的,听得人好不可怜。

不行,果然被王栓子给猜中了。

这群土匪要强抢民女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捆了手的王栓子,嗷的一声,扑通一下,就扑在了那个如狼似虎的跟亲卫们撕扯在一起的土匪的脚下,发出了凄惨的如同男版窦娥一样哀怨的哭声。

山东梆子的高亢在此时得以最完满的体现。

这一嗓子哀嚎,就让撕扯再一起的两方人马,瞬间就停止了动作。

所有人就看到,一个农人打扮的人对着一个脏的都看不出人样来的女人,在唱着衰。

“玉儿啊,俺对不起你啊,俺就是个没用的东西啊。”

“若不是你为了俺啊,咋会千里迢迢的来聊城来找俺呢?”

“啊,玉儿啊!你咋那么傻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哭的那个叫做张玉儿的姑娘,惊悚的抬起了头,瞪着状若疯魔的王栓子,打了一个嗝。

看得王栓子更来劲了,那是一把就拽住了那个双手带血的土匪,继续嚎到:“大爷啊,大爷,求求你了!”

“别抢俺的婆娘啊!俺们两个人好不容易见了面了!”

“你们咋能那么残忍的让俺们就这么分开啊!”

“她家大姨都没办法阻止俺们在一起,你们抱犊崮的兄弟不是号称自由解放,为民做主吗?”

“咋还非要让俺们分开呢!”

“你松手啊,玉儿啊,你要被带到哪里去啊!”

“你要是走了,俺可咋活啊!”

这嚎的,跟唱了一出戏一样。

直接就把这强闯进来的土匪给唱懵了。

站在监牢外边的王大虎,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哈哈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这个人咋那么有意思嘞,这梆子唱的还挺地道嘞。

大概是最近山寨周围的风声太紧了。

兄弟们一直都吊着神经呢,骤然碰到了这么个活宝,一下子就让王大虎的紧绷着的状态给松弛了下来。

他舒坦的大笑了好一阵,之后才咣咣的又敲了几下栏杆,跟着内里的王栓子一挑下巴:“喂,小子!哪里人啊,原本是干啥的?”

有戏!

王栓子立马就拿出了当初巴结张灯官时的劲头,趴在地上仰着头,嘴巴变得蜜甜:“大哥,大哥大,小的俺叫做王栓子,初家镇丘村人!”

“这是俺媳妇,张玉儿,俺们自从她来山东就认识了。”

“只不过那个啥破督军的瞧不起俺一个混子!压根不让玉儿出来见俺。”

“俺就故意想了一个办法,进了初家镇最有钱的初老爷的庄子上寻了一个活计。”

“俺想着,等俺发达了,就上门去寻玉儿。”

“谁成想,俺们这啥也没开始呢,就被大哥们给抓到这儿里来了。”

“不过,这位大哥,俺倒是挺感谢你们的。”

“因为大哥,俺才又看见玉儿了!真的,大哥果真是仁义。人长得又高大威猛,做事儿又干脆利落!”

“用俺们村的话说,大哥这样的一看就是做大事儿的人,大哥大,你最虎实呢!”

“大哥谢谢,谢谢大哥!”

这马屁拍的,一串儿一串儿的。

听得王大虎通身的舒畅。

这王栓子算是搔到了王大虎的软处了,谁让他们家兄弟的名字中都带一个虎字儿呢?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个人好像真就跟他们兄弟有缘啊。

就冲着这嘴甜的劲儿,以及能把自己给逗得啊哈哈直乐的本事,王大虎也要将他给收进抱犊崮,是不是的找过来给自己逗逗闷儿,也是好的啊。

想到这里王大虎就问了:“既然你这么感谢我,那你打算用什么来报答我啊?”

“我看你说的如此的情真意切,想必在心里真的把我当成大哥了吧?”

“你这个大哥我可是抱犊崮的二当家的,那你这个做小弟的,自然也不含糊了。”

“听你话里,以前是初家的佃农?想要靠这个出人头地?”

“哈哈,你想的真的是太简单了。”

“种田要种到哪辈子,才能娶得上你家玉儿这样的大家闺秀啊!”

“大哥我告诉你做什么有前途吧!”

“那就是干革命军啊!”

“你瞧瞧我们抱犊崮,山寨十八营,兄弟人数千,兵强马壮,粮草充足。”

“背后还站着几个派系大佬的影子。”

“对外统称为山东建国自治军。”

“可是山东这一代仅次于田中玉的第二大武装势力呢。”

“这山东境内的督军来来回回换了多少代了?你可见着俺们的大当家的换过?”

第一百零五章 做打

这话说的真真假假,不熟悉山东境内的人还真容易被王大虎给骗了。

王栓子他一个远在丘村的混子哪里知道这里边的弯弯绕绕啊。

但是再咋地说,他的印象却只有一个,那就是甭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落了草,除非是被招安了。

否则寇永远都是寇,是被老百姓所不喜,被官家敌视,被亲戚朋友们不耻的存在的。

所以,当王大虎发出了这的邀请的时候,王栓子的心中其实是十分的抗拒的。

但是当他的眼神落在了那个被他抹的跟个泥兔子的张玉儿的身上时,就变得温柔而坚定了起来。

此时此地,容不得他再犹豫了。

剩给他的,不,应该说,留给他与张玉儿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深吸了一口气,王栓子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再抬头的时候,眼神之中全都是激动的讨好了。

“大哥,咱们抱犊崮真的是正规军吗?”

“那俺要是跟着大哥一起干,能为俺家的妹子挣出来一个好前途吗?”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啊!

王大虎因为王栓子的识相那是十分的满意,他点点头,豪迈的打着包票:“那是自然。”

“等到我们将田中玉也给逼出山东去,那我们就算是熬死了三个山东督军了。”

“到那个时候,北洋政府也不得不坐下来与我们谈判。”

“他们只能将我们的建国自治军给编纂成为一个独立的联合旅,实现山东本地的军阀自制。”

“到时候,抱犊崮这周围的十八个寨子,就全都是兄弟们的地盘了。”

“鲁西南这一大片儿的地儿,就只剩下抱犊崮咱们大当家的一个人的声音了。”

“上边想要再派总督下来,那都是要到我们大当家的面前走上一趟。”

“照着这么干下去,别说是鲁西南了,就是整个山东,不是整个北方地区,我们大当家也是一个说话管用的人物了。”

“到时候,你大哥我就能弄个副旅长当当,而你现在若是就跟着我干的话。”

“到时候我给你封个连长,不,营长当当。”

“咋样,这才叫做光宗耀祖嘞,那时候你大小也是官嘞。娶你身边的那个啥玉儿的,不也就成了门当户对了吗?”

说的太让人心动了吧。

王栓子忍不住又瞧了张玉儿一眼。

只见这个小姑娘只偷偷的抬头了一下,在王栓子灼热的注视之下,又赶紧低了下去。

既然原本就打算好了与外面的土匪虚与委蛇了,那现在对方都给他把大饼画出来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王栓子当然是感激涕零,倒头就拜啊。

“大哥!大哥!我,我决定了,我要入伙!”

“我就认准了大哥了,不论大哥以后做的啥职位,我就跟在你后边当你的小弟!”

“小弟我王栓子,愿意与大哥共进退啊!”

看!这就有人入伙了!

顺利的拉来了人的王大虎朝着牢房里边的其他人咧嘴一笑,跟着说到:“我知道你们都是些老实人。”

“你们放心,虽说抱犊崮现在很缺人,但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抱犊崮的兄弟的。”

“那些有把子力气,会种田,会干活的人也不用担心,你们就干你们的活,我们抱犊崮又不吃人,至于那些心思活泛的,觉得想要搏一把前程的?”

“欢迎弟兄们加入到俺们抱犊崮的大家庭啊。”

“来来来,除了那个叫做王栓子的,还有谁有那个想法?”

听到这里,王栓子所在的监牢里边一下子就变得静悄悄的。

除了一个已经激动的站起来,不停的挥舞着还被拴在一起的手的王栓子之外,所有的人都在你看我我瞧你的互相对视着。

到底,他们当中也不全都是老实巴交的人。

说这些人胆小怕死也好,说一些人本身也不是啥好东西也罢,总之在一阵沉默过后,这牢里就陆陆续续的站起来了一二十个人。

别误会,聊城初家老爷的山庄里边没那么多的背主的人。

这一二十个人当中,有大部分都是护送张玉儿背上的前督军张怀芝的亲兵。

他们就这样站成了一排,坦坦荡荡的看向监牢外边的王大虎,问到:“我们兄弟几个,都可以加入。”

“就是不知道,你们抱犊崮敢不敢收了。”

这话说的监狱里边准备往外拉人的土匪和监狱外边忽有部下的王大虎皆是一愣。

在后反应过来时,这王大虎果真不亏其悍勇的名声,那是毫不在意的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敢啊,为何不敢?”

“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抱犊崮十分欢迎周围有志气的兄弟们加入到建国自治军的大家庭之中的。”

“只不过,咱们抱犊崮的规矩,入了伙之后,一呢是要度过一个考察期,在确认了你是真心的拿寨子当成家了之后,才能从普通的帮众做起。”

“二呢,就是入伙之后的投名状。”

“不论你出身自哪里,若想要真正的取得大当家的新任,你就要跟着下山打猎的队伍,出去做上一票。”

“甭管是劫客商也好,还是掳大户也罢,总之要挂上自己的名号与抱犊崮的名号一起,告诉那些被你劫掠过的人,你就是抱犊崮的一份子了。”

“所以,既然你们都敢如此做了,那我们抱犊崮又有什么不敢收呢?”

听到这里时,贴着墙边站着的王栓子才算是全明白这王大虎为什么来者不拒,啥人都敢收了啊。

原来,他这才走过了第一道关卡,若想要顺利的脱离危险,他不但要继续的演下去,还要能通得过第二,第三这种接下来的关卡才是啊。

可是王栓子又能怎么办呢?

他的第一步已经走出去了,为了周围一干人等的安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了啊。

于是他在亲兵们犹豫的当口又再一次的为王大虎摇旗呐喊了起来。

“老大!甭管你说什么我都跟着你干了啊!

“咱们走上了这条路,不就是奔着有个出路吗?”

“我王栓子,在村里就是个混不吝的,他们都瞧不起俺,说俺就是个被杀头的命。”

“但是俺不甘心呢,俺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大哥,快,把俺松开吧!俺不犹豫的,俺要加入到建国自治军!”

第一百零六章 始末

瞧瞧,什么叫做真心实意的投靠,这个就叫做真心实意。

王大虎那是十分的满意,敲着监牢的栅栏就对里边的土匪头子喊道:“那啥,你也别去拉那个小娘们儿了,去,把咱们的新兄弟王栓子给拉出来!”

“朋友妻不可欺,既然都是已经是兄弟了,那咱们就别为难兄弟媳妇嘞。”

“等到王栓子过了咱们抱犊崮的考验,咱们就给他们在寨子里建一间漂漂亮亮的大屋,也让这两个有情人,心想事成啊!”

“哈哈哈!二当家的说的好!来,栓子兄弟,哥哥我这就过来给你松绑!”

既然王大虎都认可了这个马屁精了,那他这个当人手下的人自然也无话可说。

王栓子就这样顺利的脱离了被继续关押的命运,并且从本应该送到后山去挖矿的境遇之中挣脱出来,成功的加入到了抱犊崮的土匪窝里。

因着他这一折腾,极有可能被当场活埋的几个原督军的亲卫们,也被王大虎给串成了一个串儿,直接给带到了抱犊崮的山上了。

这些人跟王栓子不一样,王大虎觉得,依着他的手段,怕是管不了这群桀骜不驯的主儿的。

还不如直接给领到孙美瑶大当家的面前,让那位有着大本事的大哥,自己看着处理吧。

于是,王栓子虽然跟众人一样,都从那个监牢之中暂时的脱离了,但是他与大家伙所去的方向都不同。

王栓子跟几个来自于聊城的零碎的农人,被抱犊崮的土匪给领到了位于半山腰的一个简易的营寨之中。

而那些一瞧就不好惹的军人们,则是跟着王大虎一起,直接入了深山,大概是被领到抱犊崮十八个寨子之中,最靠近孙美瑶的大本营了吧。

对于那些人的未来,王栓子压根就不在乎。

因为他的投诚尚且存疑,所以,作为王栓子的‘家眷’,张玉儿依然要在这个牢房之中多待上一阵了。

只不过,从可以榨取剩余价值的肉票,变成了等待检验的……自己人的媳妇。

这张玉儿连同她的奶嬷嬷,就被这里的牢头给转移到了一间相对安静,只关押女眷的牢房之内了。

这抱犊崮从山底下掳上来的女人不多,算上等着家人来赎的肉票,也只不过二三之数。

小间的监牢内里还铺了一些稻草,扔了几张麻袋片,总归是有了个落脚休憩的地儿,能让这个又惊又怕的一老一少,先闭着眼休息一阵了。

至于王栓子,则是被带到了考察营里。

这抱犊崮的考察营房里有听了抱犊崮的名号主动投奔过来的悍匪,有周围被官府压迫实在是活不下去的百姓。

还有就是王栓子这般的,被掳上山,却有着一定的培养价值,并愿意跟着山寨入伙的倒戈之人。

总之,在大家还没确定是否被抱犊崮给接纳的时候,这个临时的驻扎地内的氛围,还是相当的友好的。

这就是王栓子入了营的真实的原因。

至于以后他怎么通过了抱犊崮的检验,又如何的通过王大虎拿到了一个正式的身份,并且凭借着机灵劲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下得山来。

这其中的缘由,与王栓子接上头的军官就真的不知道了。

听到了自己的手下将前后的始末给分说完毕。

田副官就将手中的铁鞭子给放了下来。

他将上边儿裹着的皮子紧了紧之后,就在半空之中轻轻的挥了一下。

转而跟这位下属说到:“你让那边的暗哨与这个人先联系着,最好能跟对方定一个固定的联系时间。”

“现在,田大帅正在筹备军饷,集结军队。”

“等到我们将山东境内的兵力全部给掌控再手中了之后,必然要对抱犊崮进行一次大的围剿。”

“到那个时候,这个王栓子的作用才能得以体现。”

“你让他半个月,不,最好是一个周下山一次,将山上他所能掌握的消息,转述给咱们的探子听。”

“我们只需要掌握住抱犊崮的动态,就不怕,孙美瑶这个又毒又狡猾的人,会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喽。”

“还有,还是要让人去丘村亲自跑上一趟,去打听下这个王栓子到底是个什么人。”

“至于初老爷那,只需要通告他一声,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在初家镇的地盘里私自盯梢的事情。”

“这样,初家在接到了这个消息后,自己有什么后手的话,也不会影响到咱们的人,”

“再说个万一的,无论是哪一方的探子失了手,好歹还有个候补的在前面顶着不是?”

听到了田副官的令,这位兢兢业业的下属立马又做了一个立正礼。

在田德亮挥挥手示意可以先退下了之后,这位平日里不常驻在刑讯室的亲卫就赶紧从这个四方的格子楼中离了开来。

等到这位叙职完毕的军官见到了军营外的阳光了之后,他忍不住就抬头看了看天。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能够感受到身体的温度,与血液的流淌。

在刚才的那件刑讯室中,他以为自己也要跟那个冰冷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被周围变态的亦或是更变态的人,给影响成为了一个没有心的怪物了。

想到这里他,任是多么热血的汉子,都要打上一个寒颤,为那个阴森的小楼,点上一根蜡了。

无怪那么多的人都说,搞刑讯与情报的人,不是谁都能干的。

他想,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督军的身后,做他跑腿的亲卫官儿吧。

田督军的亲卫跑的很快。

他还要派人往初家走上一趟呢。

可是他却不知道,在抱犊崮的山下,王栓子除了与小摊子上的田督军的暗哨取得了联系,还跟那从抱犊崮山下挑货北行的小商小贩们也取得了联系呢。

至于这位能干的王栓子是怎么与这些小商贩们取得的联系呢?

在山上的悍匪的严密的监视下,他又是如何达成传递消息的目的呢?

这就不得不说一下通过了初步的考验,只剩下交一个投名状的王栓子,是怎么来处理他的投名状的问题了。

第一百零七章 打劫

因着这批主动投靠山寨的人当中,王栓子是表现的最好的一位。

故而他就比旁人更早的被分到了抱犊崮一队外围打草场的小队之中。

他们这一队的人,负责抱犊崮附近北行的三条小路中的一条。

因着王栓子多了几个心眼,到了最后,他就跟在了前往聊城,初家镇方向的必经之路的那个小队的身后。

在做了几天山下路口的眼线之后,这带队的小队长就觉得王栓子着实是一个实在的人。

分给他巡山的任务,也不叫苦,让在路口守着,他一守就是一整天。

这样的人,是时候让他独自做上一单,给寨子投上一个投名状了。

于是,在又一日的例行巡山之时,王栓子就被他们的小队长给单独拎了出来。

将一条由鲁南北行的小山路,交到了王栓子的手中。

与此一并交给王栓子的,还有一只山上正规军淘汰下来的手铳。

这虽说是一只前朝制式的老东西。

但是在这条小路上,想要震慑几个过路的人,却是足够用了。

“你去劫上几个过路的商人,抢上一点钱财,报上自家的名号,俺们就算你过了。”

“到时候咱们小队跟山上的兄弟们换岗的时候,俺再单独跟上边的大队长说上一句。”

“给你特意办个酒,兄弟们喝上一盅。”

“咱们就算是正式的成了真兄弟,俺们也不用总是派人盯着你了不是?”

接到了武器的王栓子,那是十分的激动。

他握着这根黑漆漆的手铳,特别想就这么面对面的给对面的这个小子来上一枪。

但是想到还仍在山寨之中的张玉儿,以及与他一起被劫掠进来的山庄里的工友们。

王栓子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了自己的激动,再抬头就又变成了满脸的感激了。

“中!”

“谢谢队长!”

“俺这就下山,干一票大的。”

说完这王栓子竟然一点不带怕的,是自己拎着一把刀,把枪往腰后背一插,就下山去了。

王栓子也不傻,他知道他在办事儿的时候,身后总是会有人监视着的。

但是他也知道,就算是监视,也不会靠的太近,最起码是不能让他发现了踪迹不是?

所以,王栓子这一路上走的是不快不慢的,等到他走到了山脚,抵达了指定的路口的时候,那心里琢磨的事儿,也跟着想明白了。

现在,王栓子就等着打这条道上过的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运气好,这王栓子在草丛里蹲了不过半刻,边儿上的虫儿都还没发觉他的存在呢,那小山路上远远的就过来了两个挑着担,推着车,凑在一起走路的小行脚商人。

这两个人走的仔细,大概是觉得这条道鲜有人通过,这青天白日的走上一趟,也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再说了,现如今山东的督军为了震慑抱犊崮的土匪,可是天天练兵,这周围已经许久不曾出过什么大事儿了。

他们只要腿脚麻利一些,不过小半天就能抄近路,过了这抱犊崮范围的所在了。

只可惜啊,今儿个运气是站在了王栓子这边儿了。

当他们特意的绕过了一丛特别繁茂的植被,从矮灌木这边过去的时候,拎着刀的王栓子,就从这灌木丛后边蹦了出来,呔的一下,就挡在了小路中间。

然后,王栓子就趁着对面二人被吓的一哆嗦,立身不稳的当口,大吼了一句:“打杠子!”

“是会的就留下买路钱,免得被夺了包裹!”

这句话什么意思呢?

简单来说就是劫道。

那这又出自于什么典故呢?

从老唐时期就有的一句绿林土话。

通意为劫纲。

因着土匪响马的没那么文绉绉的。

再老一辈连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的时候,那根木棒子也能出来耀武扬威了。

可不就变成了土匪们用棍子击打那些不上道的路人们,最终逼迫他们将身上的钱财给拿出来的吗。

这一来二去,就成了人人都明白的打杠子。

还有人特意的将这话给编排成了京剧,唱的大江南北的人都明白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当王栓子将刀给亮出来之后,这两个其实长得听虎实的小商贩,就将手中的扁担和推车给放下了。

“大爷……饶命。”

“要多少钱好说。”

“俺们就是做小本买卖的行脚商人,这货物还在筐子里,连个张都没开呢。”

“只求大爷给俺们留条活路,少收上两个吧。”

说完这句话,明明是两个挺大的老爷们,竟然就开始往自己的口袋里边摸过去,不多时候,就一人摸出来了一小串儿的钱,由一个人做代表,哆哆嗦嗦的就往王栓子那边递。

只那王栓子,虽说是个新入伙的,但是老人们可是教给他了不少的东西。

他也不跟着往前凑,反倒是在对方往他这边近了一步的时候,反倒是往后退了一点,只是拿着刀指着这两个人,用更大的声音说到:“呔!兀那汉子,别再往前了啊!”

“你若是给钱,就放在脚下路边,然后推着你的筐,拉着你的车,往前走去就行。”

“还有,依照我们这里的规矩,爷爷我需要给你们报的名号。”

“免得这个山头的其他的弟兄们,不知道我这里已经收了贿赂,没得再将你们劫上个第二次。”

“你且记好了啊!”

“我乃抱犊崮悍匪,本出初家镇丘村人士,王栓子是也!”

“曾在初家老爷的聊城山庄子干的佃农,辛苦一年,钱也没挣得,这才抛了好好干活的心思,入得了这抱犊崮建国自治军的旗下。”

“我现在跟你们收缴的,那是买路钱,不要命的。”

说完,王栓子就用刀尖儿指了指不远处的路沟边儿上,示意对方把钱就放在那边就行。

见到这王栓子不是个杀人越货的主儿,这拎着钱过来的壮汉的神经都跟着松了一下。

他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就站在路边的沟垄前,将手中的那一串儿钱放在了这小土包上。

第一百零八章 有深意

然后才跟身后的兄弟招了招手,将扛的两大筐的货物,再一次的挑了起来,晃晃悠悠的就继续往前行去。

谁成想,就在他们马上就要与王栓子平行而过的时候,那个拎着刀的土匪,却是不明意义的往前迈进了一步。

惊的那两个汉子,赶紧就握紧了手中的扁担,十分警觉的朝着王栓子望了过去。

“别误会!”

王栓子背对着山坡,脸上却挤出来了比对方还要焦急的表情。

然后用含含糊糊的语气对着对面的两个人说到:“我就是想问,你们两个这是想要往哪里去?”

“可是要去聊城的?”

“去的聊城可是知道那边有初家人的买卖?”

“若是碰到了能不能给我给那边的当家的带上一句话?”

听得那两个行脚商人奇怪的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是他们前行的步伐却是一点都不敢停的。

就当他们与王栓子完美的错过的那一瞬,他们就听到了王栓子特意嘱咐给他们的话语:“就跟那初家的老爷说一声!”

“俺,王栓子早晚还会回来的!”

“让他们好好的洗干净脖子给俺等着,可别等俺夏日里醒过来了神儿,就要专捡初家那种有仇的大户下手了。”

“这可不是啥绑票劫钱那种小打小闹了。”

“那可是能让他破家灭族的大灾祸。我可是要让那趾高气昂的初家人知晓一下,我王栓子爷爷的厉害!”

“你们可是将刚才的话听明白了?”

这两个挑着货物的小商人因着王栓子说这几句话的狠厉,竟是将头给埋了下去,缩着脖子点点头,应上一声:是,明白了……那是撒丫子就跑了起来,唯恐这王栓子突然发起疯来,就连他们两个人也一起砍了。

原本这两个人虽然被拦住了,但是心里是一点不带怕的。

那王栓子孤身一人,虽然手持利刃,却瞧着也能对付。

只不过他们走南闯北做小买卖的人,一般不愿意跟这种山匪路霸动手。

一呢,是不想惹来大股的土匪给自己平添麻烦,二来,就是怕自己控制不好力度,若是碰到了一个硬茬子,再将自己给打伤了……

到时候,别钱未曾赚到,反倒将自己弄得一身的伤,在这乱世之中,连个支撑家的能力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的两个小行脚商是跑的更快了。

见到于此,王栓子却是笑的相当的爽利。

他将手中的刀一收,掐着腰哈哈哈的笑了一阵之后,这才走到路边,将那一串儿钱给拎了起来。

一人一百个钱儿,也就是一角的银子。

不多不少,正是一条路的过卡的钱数。

王栓子满意于两个人的识相,只将这沉甸甸的钱儿往怀中一揣,就晃晃荡荡的往山上走了上去。

至于那两个跑远的小商人,果真不是盖的。

出于对抱犊崮地区的山匪的惧怕,那是明明该用半天的时间才能走过去的路,他们愣是只用了几个钟头就过去了。

等到他们二人终于过了那片山脉,四周骤然的宽阔了起来,又见到了那往聊城走的大路时,那是腿软脚软,是一点儿路都走不动了。

“哎呦不行了!歇一会,歇一会!

“今天赶的早,休息一会,说不得夜里就感到聊城县城了呢。”

而另外一个呢,则是瘫在路边,瞧着这个时间就挺乐呵:“对,这个时候好,一定会再路上碰到那拉人的大车,咱们坐上它,可不就今天之内就能到达了吗?”

说到这里,两个人就顿了一下,想起来在路上的惊魂时刻,之后就着王栓子与他们的说的那番话就进行了讨论。

“哎,大根,你说刚才咱们碰到的那个土匪到底是个啥意思呢?”

这二人当中心大的那个则是嗨了一声,满不在乎的回到:“你管个他啥子意思嘞,反正咱们是逃出来了。”

“咋地,你还想着真去跟啥初家老爷去说一声啊!”

“不是我说你啊,家兴,你可别去惹那个麻烦哈!”

“你也不想想,你要是照做了,那大户人家家的家奴给听恼了,直接给你绑走了,打上一顿,你都没地儿说理去。”

“咱们呢,这一路上都没碰到啥风浪,眼瞅着把这货给销到码头上的商行里边就算是赚钱了。”

“可别因为这外道人的事儿,给耽搁了回家啊。”

“现在这个世道,哪里能当一个好心嘞。”

“就怕啊,你心一善,等着你的不是福报而是厄运呢。”

大根子的话说完了,坐在他对面的家兴却是一言不发,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在等待拉大车的过来的当口,他缓缓的抬起头来,说出了自己不同的意见:“大根,我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对。”

“那山匪应该也清楚像是咱们这样无权无势的小买卖人,咋敢跑到初家老爷那种大商人家的门口去报这种恐吓威胁的信儿呢?”

“除非,那个人其实是想让我们将这个信息以另外一种方式报给初家的老爷。”

“你看啊,他说,过不久,夏日热了的时候,就要带着抱犊崮的大部队去将初家给荡平了。”

“这咋可能?抱犊崮那么大的山头,能听一个在小路上劫小买卖的人的指挥?”

“肯定不能啊!”

“那这就说明了,他嚷嚷出来的威胁,全都是吓唬人的。”

“可他为啥要吓唬俺们这种跟出来也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呢?”

“那就是想要我们牢牢的记住了,去给初家的老爷报信儿。”

“若俺想的没错的话,这应该是提醒,是传递消息。”

“那俺们这一趟,就应该往初家老爷家去跑一趟的。”

“要知道,若是这个消息属实的话,咱们说不定会得不少的赏银嘞。”

“这可比咱们冒着危险,一个月穿一次抱犊崮,去进货跑买卖赚得多了。”

听到这里的大根也跟着犹豫了起来,他瞧着比他稍微精明一点的同乡,就跟着点点头:“要不,咱们去试试?”

“现在想想,那个土匪还自报家门了嘞,你说若不是这个土匪是个真的傻的,他把自己的老底儿都给说了,就不怕俺们一气之下报官啊。”

“他自己的前程先不必说,单说他在丘村的家人和宗族,就没个好呢。”

第一百零九章 寻人

可不是怎么地。

这一个人再咋狠,也不可能抛家弃族了吧?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的两个小买卖人,在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就下了决定。

他们站在路边上,成功的搭上了一辆正往聊城去的大板车,前面有结实的骡马拉着,先往那聊城的码头而去。

而这个时候,从聊城码头匆匆而返的邵年时,却是与看铺子的老姜头叮嘱了几句,收拾了一下行装,从县城搭乘了一辆简陋的青棚小架的马车,就直奔着初家镇的大院而去。

这一趟他是跑得飞快,因许了这马车行的老邹头五个子儿的加鞭费,故而这天还没擦黑的时候,邵年时就到了初家的高墙大院之外。

他与院子中的里外,混的有些熟稔了,侧门的门房柳老头见到邵年时回来了,就特别开心的将院门给打了开来。

“满囤,你这大忙人嘞,咋有时间回来?”

邵年时从马车上蹦下来,撩着袍子跑的是呼呼带喘。

“柳叔,老爷在家不?”

这柳老头见到邵年时脸上是满脸的焦急,他人也跟着急了起来。

“哎呦,满囤啊,你这去了聊城还不知道吧?”

“老爷今早上就让人收拾东西,没过晌午,就坐着车返回到济城了啊。”

一听到这个消息,邵年时是真急了。

他也顾不得跟柳叔多说了,那是当即一个转身,直接就奔着刚才带他过来的马车而去。

“快,大爷,咱们沿着官道直奔济城。”

“依着这个时间,追过去,说不定在半路上就碰上了!”

“我,我再多给你添一个角子的料钱。”

得嘞,有钱赚谁不愿意呢。

反正依照车马行的规矩,这马儿该吃料该喝水该休息的时候,他这车就是要停下来的。

住宿,饲料的费用还是客人全包的。

这临时加了里程,邹大爷心里别提多美了。

谁还不愿意跑个长途是咋地?

而他们这日夜兼程的追着,一追就追到了两天外。

追的邵年时眉头直皱,还以为自己寻错了路的时候,就在济城外的官道上,看到了熙熙攘攘一大群的人。

队伍最尾处,一群穿着黑衣的人席地而坐,其中一个正是他熟悉的柳二子。

邵年时见到了柳二子就像是见到了亲人。

因为赶路而冲的满面的风尘也不嫌弃了,那是惊喜交加的就喊了起来。

“二子哥!二子哥!”

坐在路边暂且休息一阵的柳二子听到远处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有些奇怪的转头,接着,整个人都欢喜了起来。

“满囤!你咋来了!”

“哎呀,你这是咋搞得,弄的这一脸的灰?”

“还有你穿这一身,怎么给糟蹋成了这样?”

“好好的袍子,也不知道爱惜一下。”

被柳二子这么一提醒,邵年时才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模样。

还真是狼狈啊。

自己刚上身的蓝色的长衫,现在全都皱巴在了一起。

本应该垂在小腿肚子以下的衫脚儿,也全都翻在了膝盖以上。

那本应该根儿根儿干爽的头发,现在也泛了油,一缕一缕的黏在一处,别提多邋遢了。

见到于此,邵年时苦笑了一下。

他却顾不得与柳二子多说,只问了一句:“原本也没以为自己会追的如此的狼狈,可是问一句,老爷在前面的车上吗?”

柳二子自然是点点头,指着队伍最前面,那辆双驾的马车说到:“本来应该是坐着汽车先行的。”

“但是想到从老家带的东西太多,家眷们行起来也不太方便,咱们老爷就将院里最舒服的几架车全都用上了。”

“瞧见那青绸缎包围的马车没?老爷就坐的那辆车呢。”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怕你自己过去寻老爷,会被周围的仆役给拦下来呢。”

这模样略有一些不讲究。

邵年时却只能称是,等着柳二子将这事儿给办妥了。

谁成想,这柳二只过了后侧几辆小骡车的时候,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邵年时远远的瞧着眼熟,再想想风姿,应该就是大管事的忠伯了。

只见大管事的顺着柳二子的指向朝着自己这边瞧了一眼,就跟着招招手,示意他可以上前。

那邵年时就赶紧将身上的长衫展展平,抹了一把脸,紧跑了两步,来到了大管事的面前。

“邵年时?”

大管事的很奇怪:“你不是被派去聊城接手了新的铺子了吗?”

这是惹了祸了?

想要找老爷做主?

一个粮食铺子的掌柜的,能惹什么麻烦?

而邵年时,见到了大管事的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他带着点小焦急对大管事说到:“大管事,快,跟老爷说一声,少爷,三少爷,他逃跑了!”

啥?

大管事的面上一凌,也顾不得问邵年时细节,只是朝着他说了一句:“你跟我来!”就带着这邵年时直接往那青缎马车的方向走去。

果真,因大管事的带着,围在前面那四辆马车周围的护卫们,没有一个上前阻拦的。

而听到了外边些许动静的初开鹏,则是用手一撩帘子,望向了外边:“什么事儿啊初忠?”

“我隐约听着邵年时来了?”

然后一打眼,这邵老爷就瞧见了现如今这般模样的邵年时,整个人的眼睛就迷出了笑:“果真是邵年时啊,你怎么这个模样?”

“可是有解决不了的事儿?你去找张管事就是了?”

邵年时见到可算是找到了正主,也不敢太唐突,就将怀中藏得皱皱巴巴的信件拿了出来,交给了大管事的转递给了马车上的初家老爷。

这初老爷捏着这封带着些许的汗渍与臭味的信封,也不嫌弃,将当中寥寥几页纸打开,不过扫了几眼之后就面色大变,捏起了拳头,一下子就锤在了一旁的软塌之上。

“孽子!这个混球!”

“竟然走了田督军的门路!”

“小兔崽子……他是怎么跟田督军搭噶上的!”

初开鹏的嘴上是骂着的,只是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幼子,这骂着骂着,竟然也觉出来了这其中的几分本事。

第一百一十章 奖励

甭管这个田督军接近他的儿子的目的是什么。

但是初邵民通过这一系列的操作最终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却是真的。

骂到最后,竟是生出果真不愧是自己的种的心思,才惊觉的这事儿,不应该只是骂两句就了事的。

幸亏这初邵民还没混蛋到一定程度,还知道通过十分婉转的方式给家中写上一封信。

也多亏了这邵年时足够的机警,在接到这封信的第一时间就知道往他们这里送来。

若是让初家人无知无觉的进了济城,回到了自己的公馆之中。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田督军再来上门拜访。

那么到了那个时候,怕是别人说什么,自己就得信什么了。

而现在,这封信来的正是时候。

他们在进城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想好了说辞,等到田督军上门的时候,也有办法将其应付过去。

至于那个臭小子……

谁让他是初家的种呢?

还是要派人往保定去上一趟,就在军校的周围置办一些产业,好随时的照应一下。

还有,这兵荒马乱的,就算是拉着田氏宗族的小辈一同前往,但是这钱财,生活,起居,训练,却还是由自家的人掌握的好。

想到这里的初开鹏是十分的满意。

也理解了为什么只不过送了一封信,邵年时这个少年老成的人会将自己给搞成这般的模样。

想到这里的初开鹏就有些心软,对面站着的小子与他那个不省心的三儿子年龄相差不过一二。

可是一个呢,却活的肆意妄为,自由自在,而另外一个却是谨慎小心,老实持重。

这大概就是有人疼和没人疼的孩子最大的区别吧。

想到这里初开鹏就咳了一声,多询了邵年时一句:“邵年时啊,你这次又立了功了。”

“你可记得这是你第几次立功了?”

邵年时自谦的一弯腰,直起身回到:“大概是第二次吧。”

“微末之功,不足挂齿。”

而初老爷却是摇摇头,说到:“不,你说的功绩啊,都是大功劳。”

“就冲着你替我初家尽职尽责的这份儿心啊,你就不只是两次这般的少喽。”

“在我们初家干活,一向是奖惩分明,今天这事儿必须要好好的赏你,至于赏什么,你自己开口说!”

这话说的让邵年时一愣,抬头就瞧向了初家老爷的马驾。

见到坐在了马车上的初家老爷那笑的是如此的慈祥,邵年时的胆气也足了几分,开了口,就要了自己最缺的东西:“老爷,能赏钱吗?”

“咳咳咳……”

都等着邵年时说要跟随他左右学习做生意的初开鹏,就被这一搞给岔了气儿了。

这孩子怎么总是不走寻常路呢?

他是真的不懂得为自己争取呢,还是确确实实的实在呢?

一时间觉得自己又看不懂邵年时的初老爷是个直接的人,既然觉得奇怪,那就问问吧。

“邵年时啊,难道你不觉得要一个机会要比要一点金钱对于你来说更有利吗?”

被问及这个,邵年时是早有预备。

他只不过沉吟了片刻就与初老爷回到:“小子并不觉得。”

“在小子眼中看来,初老爷让张管事给我派的聊城的粮铺,就是对我的锻炼。”

“要知道小子我今年刚刚十六,虽说有句老话是英雄不问出身,但是我觉得这句话也要看放在谁的身上说。”

“作为农人出身的我,还是信奉能吃多少的饭才端多大的碗。”

“初老爷,我知道自己才疏学浅,正是需要学习的年纪。”

“可是我自己要学的东西,都是从基础一点点做才能做得出来的。”

“我不是那种学富五车的人,我的路跟那些大少爷们的不同。”

“许多做买卖的事情,也许你说一句话,那些学过的人就立刻明白了,可是小子我却有可能听得云里雾里,到最后反倒是什么都弄不懂了。”

“所以,老爷,我希望您能多给我一点时间。”

“让我从底层一点点的做起,等我真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生意,将所有该学的字都学会了,将所有该读的书也读了,我一定会想办法争取机会来到老爷的身边,聆听您的教诲,跟您学习为人处世之道,跟您学习经商开拓之根本。”

“所以,现在的我只能替自己要点银钱。”

“因为那是现如今的我最缺少的,也是最得用的东西了。”

听到这里的初开鹏忍不住节击赞叹。

只不过他手中并没有打板儿一般的器乐,只是将手往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拍。

轻声的赞了一声:“好!”

然后就看向了邵年时身侧的初忠,跟着问了一句:“你说我给这个孩子多少银钱合适?”

跟随初开鹏多年的老管家却是因为这一句孩子而多看了邵年时一眼,然后就斟酌着说了一句:“依照初家的规矩。”

“凡告知主家关乎安危的大消息时,依照消息对家族生意的影响力而给予金钱上的奖励。”

“像少爷这般……”

初忠也很为难啊,少爷这事儿跟生意真就没什么直接的关系。

但是再想到初邵民在初开鹏心中的地位,初忠不得已就说出了一个不高不低的奖赏:“应该以拯救一城一镇的生意为标注。予以大洋二十的奖励。”

这些个银钱,足可以在初家镇的周边购买上十亩地了。

邵年时这个一贫如洗的穷小子,只花了一旬的时间,翻过年的功夫,就抵得上一个富农的家底儿了。

对于这一点,大管家初忠还是服气的。

而初家老爷初开鹏,对于这个赏银的价格,也是比较满意的,在此时,两个人还是朝着邵年时齐刷刷的看了过去,就在那年轻人的脸上,看到了惊喜与满足的表情。

嗯,是个知道感恩的,最优秀的是,还不贪心。

不少人以为,凭借着一条消息就可以一飞冲天,旁人就要对他感恩戴德了。

殊不知,贪婪人的最终会将恩情磨灭的一干二净,是不会留下任何的人脉与退路的。

于是,三个人都满意了。

这时候再瞧邵年时,初开鹏就瞧出了他此时的狼狈。

引得初家老爷哈哈一乐,特意指了一下一旁那辆带着点浅的绿色的马车,吩咐大管事的到:“初忠啊,去,让夫人那边拨过来一个侍女,从旁伺候一下,且将这个泥猴子给我收拾利落了,咱们再行出发。”

“得嘞!”13

第一百一十一 温柔的姑娘啊

大管事的憋着笑,又朝有点愣怔的邵年时招了招手,让他站到了官道一旁,一棵大柳树的底下,等着他带人带物,将他给收拾妥当。

邵年时能说什么呢?

此时的他乖巧的很,心中盘算着的却是追过来时多余外的花的车马钱,初老爷能不能给报销了,身上的衣服才上了一次,竟然就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一会着人过来梳洗的时候,能不能单赠他一套……

想的正入神的时候,一声厚墩墩的,如同蒸面饼一般软的嗓子就在他面前响了起来。

“这位管事的,你且用水洗洗吧?”

邵年时一抬头,就跟一穿着蓝布碎花小褂子的丫鬟对了一个正脸。

而那丫鬟瞧着年纪要比邵年时大上个几岁,可是这脾气秉性却没有邵年时的老成。

这不,在瞧见了邵年时的模样时,就惊的呼了一下,手中的木头盆子,差一点就歪在了一边儿。

大概是自己险些出了丑,那圆脸的丫鬟有些不好意思,瞧着邵年时干笑了一下:“管事的,莫怪啊。”

“替咱们初家干活的管事的,我还没瞧见一位像您这样的呢。”

可不是吗?

底下的管事的,哪怕是千里迢迢从东北的林场过来的人,那也是先将自己收拾利落了,再过来拜见老爷的。

只偏偏这位,真是,真是一眼难尽了。

这小圆脸看着邵年时特别自然的将水盆从她的手中端了过去,埋着头有些可怜的用手搓着脸上的尘土,她这恻隐心就起来了一些,转手就将胳膊上搭着的一条挺白的巾子给递到了邵年时的手中。

脸上带着水的邵年时,哦哦的道谢一番,就手就将这巾子盖在了脸上,由上到下擦拭了一把。

待到他脸上的水抹平了,这白色的巾子也变成了灰色了。

“这……这……”

略显茫然的邵年时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面前的丫鬟,却迎来了对方噗呲一笑,看着他那张只浮于表面的清洗的脸之后,就有些不满意的皱皱眉头,跟邵年时说到:“哎呀,没想到你这年岁还挺小的啊。”

“可你这脸上咋油性这么大呢,你在这儿等着,光是用清水怕是不够了。”

“我去找小姐,去要一块香胰子,过来给你搓搓脸和手。”

“一会那边的嬷嬷还要给你取一身大少爷的旧衣呢。”

“就你现在这脏样啊,可不就把那身好料子给糟蹋了。”

“你等着啊,别动。”

说完,这圆脸的丫鬟,将搭在肩膀上的大辫子给甩在了背后,拎起盆子就将这一盆浑浊的脏水给泼在了路边的大柳树下,转过身去打清水的同时,又凑到了那嫩绿的如同春芽儿一般的马车棚边儿,低声的对着那容积很大的马驾说了点儿什么。

邵年时瞧得有趣,看得仔细,脸上不由自主的挂上了笑意,却见那圆脸的丫鬟,将话说完了之后,那马车前挂着的两挂一瞧就特别严实的帘子,呼的一下,就被人从内里给掀了起来。

这一行为让邵年时愣了一下,却在下一刻,就傻在了当场。

因为那马车的内里只坐了两位姑娘。

那是两位对比如此的明显的姑娘。

邵年时都不用去分析,就明白,掀开马车帘子的人,一定是那个穿着鲜红色的洋装小礼服的姑娘。

她的领口,袖口以及裙摆的边缘,泛滥着一朵朵雪白的蕾丝边。

又因为欧式礼服的塑身性,在腰间还束上一条宽宽的能将腰肢儿捆的如同柳条一般的腰带。

她头上的发色泛着点棕,烫着卷曲在一起的,现如今最流行的玫瑰花大卷。

长度只到她的肩膀,因着活动的频率一大,就在其上顽皮的弹来弹去。

而她的神色是鲜活的,表情是夸张的,动作是大幅度的,眼神也是那般的热烈与无谓。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人儿啊,却是比不过她的身后,那个什么事儿都没做,什么话都没说,连眼睛都不曾抬起来看向车外的那个姑娘。

这位姑娘与火红一般的女郎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她穿着现如今旧时代的大户人家将养出来的姑娘们最喜欢的传统的襦裙。

淡黄色的百褶裙,如同春天悄然绽放开的迎春,在不算大的车厢里,洋洋洒洒的展开,铺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一双尖尖小小的绣花鞋,从裙摆的底下瞧瞧的探出一个小尖儿,上边坠着温润的珍珠米芽儿,既不会浮夸,又显得珍贵。

漂亮的刺绣沿着这些小颗粒的珍珠蜿蜒到了鞋底儿,勾着婵娟的鹅黄色,将那不知道长得多美的小脚丫给包裹的严严实实。

这只是鞋子底下罢了。

邵年时在发现车内坐的竟然是姑娘的时候,他就下意识的垂下了眼帘。

可是这嫩的如同阳春三月,娇的如同初绽花蕊的颜色,到底还是看花了邵年时的眼睛,骚动了他那颗掩藏在老成背后的属于少年人的心。

于是,呆滞了的邵年时,被心中那个不断的冒出来的**所诱惑着的……缓缓的抬起了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了春光,

看到了暖风,

看到了含苞尖顶上颤颤的露水,

看到了那久旱心灵间难求的甘霖。

轻柔的花摆襦裙的上边,是配了压身的嫩的对襟马甲。

它套在了那如同裙子一般颜色的元宝领,大喇叭袖的上衣外边,将那浅的如同要飘走一般的颜色给轻轻的压了下来。

而这种正好的反差色,将穿着这样一身淡雅又美丽的衣裙的姑娘映衬的是那般的白。

这种如同上好的瓷器一般的象牙白,愣是将她身旁的涂了诗丹琳牌雪花膏的洋装姑娘给生生的比了下去。

而这种白色的肤质,还是那般的温润。

配着漂亮的不见一点瑕疵的鹅蛋脸,柳叶眉,点点朱唇与秀气的小鼻子,就变成了一个美的如同大名湖水中最先绽放的荷花一般……古典又温柔的女子。

这位姑娘,瞧着年岁并不怎么大,邵年时带着点私心的想着,应该与自己一般的岁数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分寸

而自打那风风火火的姑娘掀开了帘子之后,这位穿着鹅黄色的裙子的女孩,却是轻拉着对方,瞧着正是在阻止她的不当。

而她那双低垂着的眼睛上,睫毛一颤一颤,就如同两把轻柔的小刷子,光影交错之中,在她的脸颊之上,名为惆怅的影子。

这种惆怅是属于邵年时的,此时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傻子……那个丘村所有小孩子都会笑的因为发了高烧烧坏了脑子的傻子。

因为他一直一直在瞧着,瞧着这位姑娘会不会发发善心,因为自己的祈祷,而将那两把小刷子轻轻的抬起,让他看一眼,只看一眼,这位姑娘的眼睛,是不是如同他想象一般的,璀璨如星。

邵年时等啊等。

他僵直的表情,以及傻愣的模样,到底还是引起了那个毫不在乎身后人的意见因着终于可以透口气而四处张望的姑娘的注意。

这个穿洋装的女孩,哪曾见过邵年时这般的男子。

她在大城市之中见到的都是打扮的最时髦,穿戴的最讲究,表情最浮夸,嘴巴像是涂了蜜的男人。

她何曾见过,只是瞧了一眼姑娘,就能给瞧傻了的男子呢?

于是,觉得有趣的刘明珍就咯咯的乐了起来,她不但自己瞧着乐,还拽了一下身旁的表妹初雪跟着一起乐。

“妹妹,快瞧啊,这车外有个小管事的,正傻乎乎的朝着这边瞧呢。”

“也不知道他本就是在发愣呢还是因着瞧着我们这车里竟然坐了两位漂亮的小姐而看呆了呢。”

“没想到姑父家的管事的不但年轻还有去,只不过啊,比不过啊,这穿着打扮的怎么就这么随了姑父,如此的老派呢!”

说到这里的这位红衣死活的刘明珍就皱了皱鼻子,又拽了一下初雪的阔袖子,说到:“你倒是瞧一眼啊,可是认得的?”

被刘明珍硬拽着死活不放手的初雪,为了应付她这位过于活泼的表姐,不得不轻叹了一口气,又轻又快的抬了一下眼角,在将对面那个遥遥相望的年轻男子给看在了眼中之后,就赶紧又将眼给垂了下来。

后才慢慢的说到:“不曾见过的,我们内宅之中并没有多少男性的管事的。”

“若是有也是惯用的忠伯这样的大管事。”

“外院的那些管事里,我随着娘亲学着管家的时候也都见过一面,只是这其中并不曾有这位面生的年轻人。”

“想必应该是在初家外边的产业中看顾着的小管事。”

“现如今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必然是因为生意上的事宜。”

“这些,与我们并不相干,所以表姐,你还是将帘子放下来吧。”

“这么做未免太过于失礼了。”

听到自家的表妹又是一番老生常谈,这刘明珍就不屑的瘪了瘪嘴,反驳到:“我说表妹,你好歹也是济城女子中学的高等一年的学生了。”

“怎么还如同那种没读过书的旧派的小姐一般,张口闭口的全是规矩。”

“咱们的教授不都说了吗?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是女子解放的最好的时期。”

“我们这些被关在家中的女人,可以如同男子一样,肆意自由的生活。”

“所以,我们就应该摒弃一切旧眼光的束缚,去迎接如同鸟儿一般惬意的人生。”

“不过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看个男人罢了,我还在济城参加过不少的舞会,我还与咱们济城最炙手可热的郑家的公子一起跳过好几支舞蹈呢。”

“若是依照表妹的说法,这些岂不是更不成体统了?”

刘明珍嘴中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想到她现如今只是因着赏春园的缘故才来到姑父家作客的,只能算的上是表妹家的客人,到底还是依着主人的意思,就将她掀的大开的帘子给放下了大半。

但是不甘于马车之中的沉闷,这刘明珍还是露出来了一道缝隙,方便她朝着这道缝儿的所在,瞧着外面的风景。

瞧着自家表姐已经快要到毕业的岁数了,却还如同孩子一般的心性,初雪也只能叹上一口气,将这其中的缘由跟着姑娘好好的分说一番。

她轻揉了一下手中的绢帕,用温柔如潺涓般的语调与刘明珍说到:“表姐,我所说的规矩,与做不做新时代的女性,并没有太大的冲突。”

“若你不喜欢听规矩二字,那我且将它改成分寸吧。”

“做人做事儿,都要懂得分寸,自由并不代表肆意妄为,新派也不代表不懂分寸啊。”

“今日这个地方,这个场合,外边人员复杂,周围长辈皆在。”

“你盯着马车外瞧风景是可以的,可是若一直盯着一个人瞧,那就是失了分寸的。”

“要知道,我爹这个人啊,你若是在私下里如何的没规矩,他也是不会责怪你一声的。”

“可是若是在外人面前,尤其是人多眼杂的公共场合,咱们在面子上必须要做的妥妥帖帖,让旁人说不得一个差字儿的。”

“用父亲的话说,生意人讲究的是一个口碑,售卖的是一个形象。”

“知一人而窥全身,瞧一分而知全部。”

“这就是世人皆有的偏见之心。”

“而分寸与规矩,就是给这般的人看的。”

初雪说的口干舌燥,却见身边的表姐全然不放在心上,一心二用的,只顾得探头探脑的看着车外的风景,她这后边的话,也就不想再说下去了。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外公家对于子女的教育还真是特别,舅舅与母亲就像是两家人教出来的孩子一样。

这位绑着长辫子的时候就留过学的舅舅,那可是最推崇西洋化的激进人士。

从他这一辈儿后的刘家人,就再也没有出现母亲那样温婉的女子了。

每一个都像是表姐这般,肆意,热烈的,像是能把人灼疼了的女孩。

唉,罢了罢了。

初雪劝不得也就不劝了。

只是瞧着刘明珍的背影觉得奇怪了。

那外边的风景有什么可瞧的?

这一路上瞧的还不够吗?6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好

可是初雪不知道,她那表姐瞧得还是那站在路边的小管事的。

而这小管事的吸引了她的目光的原因,却不是她这个艳阳似火的洋气女郎,而是坐在车内,躲在她身后的娇娇的表妹。

因为她拉扯着初雪非要瞧上邵年时一眼。

那自打见到了初雪的真容,就痴痴的站在路边,祈愿这位姑娘能够抬抬眼的邵年时,可不就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一幕了?

因着这一眼,邵年时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纵使时空相隔,纵使时光飞逝,只需要一眼,无论我是牙牙学语还是垂垂老矣,我那颗或是稚嫩无知或是老迈枯萎的心,都会为你剧烈的,热情的,奋力的跳动起来。

只需要一眼。

邵年时就在初雪的眼中看到了全部。

他第一次感到了无助,他还有些茫然。

茫然无措到到了最后,邵年时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一个名为理智,一个名为情感的小人,在他的脑海之中反复的交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睁开眼睛的邵年时就笑了。

他这一笑,如同蝴蝶破开了蚕茧,如同夏蝉冲破了泥土。

原本束缚在他身上的那些狭隘的容易满足的气息,在这一瞬,全都消散殆尽。

若此时,有一位熟悉邵年时的人站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会感觉得到,邵年时从未曾现在这般坚定,果敢和一往无前。

在心中又增添了一个目标的邵年时,一句话都不曾说。

他甚至连刚才那种痴痴的有些呆的表情都不再浮现。

而是以更加有礼和和煦的态度,从圆脸大丫鬟的手中,接过了一块有着桂花味道的香胰子。

“多谢姐姐,我这就一旁再清洗一下。”

那大丫鬟将木盆递给邵年时,见他又往柳树后边避了一避,就奇怪到:“你洗个脸罢了,为啥还要藏那隐蔽?”

邵年时有些无奈,他朝着这位的确是有些迷糊的大丫鬟说到:“回这位姐姐,我没想到这附近就有女眷的车在。”

“我一会还要换衣,恐唐突了这初家老爷的家眷啊。”

“就是像你这等年轻漂亮的姐姐,看到我这个糙汉一般的男子,也是不合适的。”

听到这里的圆脸丫鬟,不知道如何就嘎嘎的乐了起来。

她瞧着已经转到了树后边的邵年时说到:“再说了,你才多大的岁数啊,就知道避嫌了啊?”

邵年时一时语塞,只能如实的回到:“姐姐,我现年已十六了。”

听得那圆脸丫鬟一惊,想着邵年时那淳朴的眼神,说到:“这可真是瞧着不像啊。”

“不过你这年纪,倒是跟我们家的二小姐差不多少。”

“听大管家的说,你跟我们三少爷还有些交情?”

“他可是要比你小上一两岁,可是光从这外面看,你们两个人倒像是差不多的。”

已经用香胰子将脸上洗了干净的邵年时,从树后顺着手的将另一块干净的毛巾接了过来。

听到了有关于初家小姐的信息,他这心里就不由的一跳。

在强按住了几分紧张之后,邵年时就将脸擦擦干,回递给圆脸丫鬟巾子的时候,状作无意的说了一句:“那可能是我显小吧。”

“怎么会跟少爷的年纪差不多呢?”

“像是初家老爷这般人物,家中的小姐受到的肯定也是新式的教育。”

“我听人说,受新式教育的人都会穿着打扮,看着就比一般的人要年轻靓丽的。”

谁成想,接过毛巾,回递给邵年时一身大少爷的旧衣服的圆脸丫鬟,却是不屑的挑了挑眉毛,见到左右无人,才跟这位说话温声细语的小哥分享了一下她的审美观念。

“哪儿啊,人们都说新派小姐们会穿衣服,言谈举止之间都是鲜活的,美丽的。”

“可我就不这么觉得。”

“我觉得那全是占了那些什么西洋礼服不要脸的光了。”

“把腰塑成这样……”说到这里,大丫鬟就在自己微胖的腰肢上掐了一把:“还把胸裹成这样……”又在自己虚无的胸前画了一个圆。

这才用十分瞧不上的口气说到:“全靠着衣衫的帮衬罢了。”

“哪像是我们家的小姐,最不喜欢穿那种华而不实,穿着还遭罪的新衣服呢。”

“她平日里最喜欢穿襦裙,就算是上学,也是规规矩矩的穿着长裙校服,能露出小腿肚子的地儿,也用白袜子全给裹了起来呢。”

“要我说啊,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模样。一言一行都像是涓涓细水一般,最是赏心悦目不过了。”

听到这里,邵年时笑了,不是客套的,而是真的开心。

他跟着夸奖起来的时候,就特别的真诚。

他在树后将外罩着的长衫退去,将大少爷的袍子套上时,就结结实实的应和了圆脸丫鬟的观点。

“姐姐说的很对!开放指的是一个人的胸怀和眼见,而不是单单是衣着的模仿。”

“浮于表面的追求开放,实际上是本末倒置的退步罢了。”

“我觉得姐姐口中的初家小姐果真是大家的风范。”

“值得所有的淑女去学习的。”

这话说的咋那么好呢?

圆脸丫鬟刚想赞一下树后边的邵年时呢,却见到她眼前一花,那小管事的已经从大柳树后走出来了。

“哎呀!你原来长成这般的模样啊!”

小丫鬟惊呼了一下,这可是大变了一个模样啊。

被胰子洗过头脸之后,邵年时的脸变得又干净又清爽。

他的肤色比初家老爷们都要黑上几分,像是麦穗一样的健康。

可配上那清澈醇厚的眼,无端的就变得有些文雅了几分。

因为他个头瘦高,大少爷的衣衫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短。

却依然无损他挺胸抬头,一身昂扬的姿态,以及在薄薄的春衣底下,喷薄欲出的结实的肌肉线条。

明明是短了一寸的长袍,却愣是被邵年时穿的挺好看的。

这让很是有点见识的大丫鬟,也跟着失态了吗。18

第一百一十四章 消息

大概是觉得这一惊一乍的不好。

这圆脸丫鬟就赶忙接过了邵年时手中的水盆子,赶忙讨了一个饶,蹲了一下,施个礼,就往车队那边远去了。

此时的邵年时才算是收拾利落,他甚至都不曾往那顶嫩绿色的马驾上瞧上一眼,就径直的往骡马车队的方向走了过去,与就等在一旁的大管事的汇合到了一处。

“喏!”

大管事的朝着邵年时递过来了一个袋子,当中沉甸甸的,叮当作响。

而邵年时也不像往常那般将袋子扒拉开瞧了,只是将其随手的塞在了怀中,询了大管事的一句:“大管事的,若是没什么事儿,我现在就坐车回返了。”

这大管事的刚想开口嘱咐两句的时候,突然这队伍的尾巴处,又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大管事初忠皱着眉头向后瞧去,就见护卫小队长柳二子又领过来了两个人。

“这是?”

柳二子此时的表情可没有他带邵年时时那般的轻松了。

他指着身后的人直接说到:“这两个人是从鲁南过来的商人,从抱犊崮寨子下过的时候,说是碰到了与咱们初家镇有关的土匪。”

“土匪在咱们聊城郊外的庄子里做过工,丘村人,名叫王栓子。”

“他说这个王栓子,让他们给初家的老爷带几句话。”

这一番话说的,大管事的和邵年时都愣了一下。

到底是老成持重,这初忠压了一下手,一甩长袍,又奔着那青顶的马驾而去了。

不过片刻,大管事的就回返到原处,朝着那两个看起来极其紧张的小买卖人招手到:“初老爷有些话要细细问来,你们跟着我来吧。”

“邵年时,你先别忙着走,跟着我们去济城认认老爷的府邸,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儿,就知道去哪找我们了。”

这大概也是初老爷的意思。

本来应为这两个人的突然到来就不打算现在走的邵年时点点头,返回到队伍的尾部,又给了那赶大车的大爷多添了两日的银钱,就让他拉着小马车,哒哒哒的与初家的骡马队伍汇聚到了一处。

这吃喝拉撒都跟着初家的公用,暂且是不需要邵年时担心了。

至于他本人,则依旧是站在了大管事的乘坐的单人小马驾的旁边,就等着听完了消息的大管事的,回来能与他分享一下了。

谁成想,邵年时的打算一朝落了空。

这一大队的人马不过片刻,竟是缓缓的启程,朝着最后那十几里的路程行了过去。

看样子是要回到济城之后再做打算。

这就说明了,那两个从抱犊崮周围经过的小买卖人带过来的消息着实是有些大了。

邵年时压抑住心中的疑惑,跟着大队人马一起匆匆的进了城,随后就被大管事的给安排在了初家位于济城公馆后街的一排平房区域之中。

这济城之中的大户人家,自成一个区域。

传统的中式阁楼与新兴的洋务公馆因为一些原因,比邻交接在了一处。

在这个区域之内,窗明瓦亮,街道清明,甚至连走街串巷的小商贩都不见一个,就好像与那个灰扑扑熙熙攘攘的济城市区隔绝开来,有着不一般的静谧与优雅。

在这里出现的男女,无一不是衣着得体,面貌精神的。

他们瞧着就像是生活在象牙塔内的精细的人儿,跟这个苦难的社会隔绝了开来。

而初家的老爷,就在这里拥有着本地最大的一片儿花园。

因着家中中西文化的对冲,在这片名为公馆的花园之中,就建起来了一座半中不洋的公馆。

给孩子们侧居的小楼,更像是洋人的房子。

雪白的墙壁,尖尖的屋顶,透着红色城堡的风格。

而初家老爷用来居住和会客的主院落,却依然保持着老辈子大户人家的建筑格局。

只是将传统的四合院的建造方式,给改成了一进院子就会客的直接的方式。

将花园全给挪到了后边的洋房的所在。

这样的环境里,自然不是什么人都会随着初老爷回到公馆的。

最起码从初家别院之中跟过来的大部分的护卫与仆役,就从这公馆的外面开始分流,直奔着这一区域外的,一片片的普通人家的居住区所去。

在那里,初家老爷拥有一排联排的院子。

一个个一厅一的小屋子,就成为了初家外围管事以及仆役们居住的所在。

邵年时与一位刚调到济城上工的小管事被分到了一间房内。

因着这位小管事知道邵年时不用多久就要回归聊城了之后,就对这位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小上不少的管事的态度就好了几分。

待到邵年时办完了事儿离开了这里,这间房子的归属权不出意外的就要归他一个人所有了。

而邵年时就是在这种友好的氛围内,被大管事所派过来的人给叫走了。

“这事儿我跟你说说,你且听着就是。”

“只是一点,经了我口,过了你耳,就算是到此为止了。就算是你最亲近的人,也莫要走了一点的风声。”

大管事的见邵年时点了头,这才接着说了下去。

“王栓子的这番威胁实际上是给初老爷提的醒。”

“抱犊崮快要将上次劫掠走的人马消化完了,不过多久,怕是就要有新的大动作。”

“这王栓子也算是有情义之人,虽然在初家的聊城的山庄干的时间不长,但是能为老东家带上一句话,也着实不易了。”

“应着这条消息,咱们家的老爷应该会有所安排。”

“只是具体的我就不跟你说了,你只要知道,在回到丘村的时候,莫要与村里的人说漏了嘴才是。”

“免得打草惊蛇,再坏了老爷的一番盘算。”

听完了事件的始末,邵年时先前还有些惊慌,后听到初老爷自有打算之后他就将心给落在了肚里。

只是想着,我回村之时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可是若我发达了,在城中置办了产业,将那两位婆婆给接到聊城县内避祸,总是不担着什么干系的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盘库

看来,是时候赶紧返回聊城,将买卖做起来,这二十块现大洋也暂且不做旁用,租也好,买也罢,须得在聊城置一间大屋了。

念及此,邵年时睡得就有些反复。

第二天一早,去初家公馆的门前认了一下门,与大管事的道辞之后,就让那赶车的大爷,即刻启程,朝着西边的聊城县而去。

待过了近三日,回到了县城的时候,给邵年时开门的姜大爷,差一点都不敢认,门口的这位黑猴儿就是他们家的掌柜的。

“哎呦我的天老爷啊,掌柜的,您这是折腾大发了啊。”

可不是吗?

因着这来回的奔波,邵年时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的沧桑。

可是现如今可不是耽误工夫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席卷而来的抱犊崮的土匪,就像是一把高悬在脑袋上的利刃,压得邵年时不得不绷紧了弦儿。

所以,邵年时只是笑到:“姜大爷,无妨,这几日的生意可好,入账的事儿你可是帮我记下来了?”

听到这个,姜大爷也是早有准备,他将自己用手画出来的简易的账本交到了邵年时的手中,顺便就赞叹了邵年时在离开聊城时的一步闲棋。

“掌柜的,这七八日的工夫,那窦大娘又带了两拨人来了店里,共买了一百五十斤的黑面并三十斤的碎米。”

“吕晓贵就按照你吩咐的,送了她三斤黑面并半斤碎米的添头。”

“真没想到啊,这窦大娘在河边杂窝棚之中的人缘还真是好啊,这不过十日,竟是在我们铺子中购得了近三百斤的米面了。”

邵年时一边按着姜大爷画出来的大米的模样,往自己的流水账上填数,一边给姜大爷解惑到:“那哪是我赠予的米面的功劳,分明是那便宜了十五文的折扣,刺激的那些舍不得零买的人家,为了沾这点便宜,而凑在一起的举措罢了。”

“明面上看着我铺子亏了钱,实际上细细一算,现如今卖出去的,可不就是平时月余的销量?”

“你且等着吧,过不了几日,那窦大娘还是要来的。”

说完这些,邵年时将笔墨一放,与姜大爷吩咐到:“我先洗漱一番,一个时辰后,要去码头的仓库里瞧瞧情况。”

“这事情都赶在一起了,我还不曾瞧瞧咱们初家在聊城设的粮食仓库,到底是个什么格局呢。”

姜大爷并无异议,历任的掌柜的,都有月底盘库的权利。

他有时候会在场,但是多数的时间,都由有着备用钥匙的掌柜的独自去的。

这邵掌柜的叫上他一起,那才叫坦荡呢。

不至于搞一些他看不明白的操作,做着那假公济私的勾当。

二人就将这事儿定了下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就与收拾利落的邵年时站在了码头大仓的门口。

这是繁闹的码头上,唯一一处相对安静的区域。

一片连着一片硕大的尖顶大场,就在这一片空旷之中伫立。

偶有几个提货的商人带着码头上的工人从这里匆匆而过,也没有人会对这两个一瞧就是盘库的同行,感任何的兴趣。

“姜大爷,开门吧。”

邵年时瞧着这泛黄的原木大门,就感受到了初家粮行在聊城的规模。

这是一间比普通的仓库阔上三倍的大仓。

高耸的屋顶,吊梁距离地面最少有六七米的距离。

大门打开,左右两侧各有一盘旋直上的楼梯,通往架空在二层的曝晒粮食的大场。

至于正门的所对,是分别上了三把挂锁的三间小仓。

每一间独立的仓库门栓上,还挂了一块属于自己的木牌。

一,二,三

不用姜大爷多解释,邵年时也知道,他腰间别着的那一大串儿钥匙上,最小的那把,就对应着这把看起来精细了许多的锁头。

打开这小盘锁,拖开上头足有拇指粗的锁链子之后,那两扇没有任何缝隙的整板,就被邵年时给推了开来。

‘噗……’

一股子麸皮,麦末的味道在推门的过程中弥漫了开来。

应着谷仓顶上的气孔处透下来的阳光一照,许许多多的属于面粉与稻草的碎屑颗粒,就在这间仓库内漂浮着。

两个人到了地方,作为守仓人的姜大爷就与邵年时讲起了这粮食袋子上的玄机。

“咱们初家的粮行,口袋都是麻做的,虽然从外表上瞧着有些拙了,但确是最结实不过的。”

“除非是用刀砍斧凿,否则一般的摔打是破不了口子,摔不坏袋子的。”

“故而咱们这损耗里边啊,运输的损耗是最低的。”

邵年时不说话,他径直走到了摞得足有两人高的麻包的后头,以及仓库肉眼所不及的把脚。

果真没见到普通粮仓中的米面漏撒的情况。

见到邵年时返回,姜大爷又继续说了下去:“您再瞧那麻袋包上的初字儿没?那上边可有玄机呢。”

被姜大爷一说,邵年时就凑近了几步看过去,果真就看出了几分意思。

在每个麻袋包的正面,有一个圆形的‘初’字儿的印章。

只不过这印上去的颜色,却是各有不同。

“白色的是大米。黄色的是麦粒,红色的是面粉,绿色的是大豆。”

“这是四种消得最快的粮食,就用这四种颜色替代了。”

“至于那些五谷杂粮,稀罕的作物,专门放在那边的盖仓之中,由盘库的管事,在袋子上贴上标签,若是用得上,需要补货的时候,一次提上一袋,就能卖上许久了。”

然后邵年时顺着姜大爷的手指,就看到了那个所谓的盖仓。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仓库呢。

它是由纯粹的木板围合而成的,比普通的浴桶要大上五圈左右的大桶子。

上边有一个普通却是硕大的如同水缸盖一般的盖子。

邵年时从拎着把手,将盖子打开,斜着怆在了地上。

探头往大仓的中间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这大桶竟然如同切开的花朵一般,被分成了无数个小格。

每一个格子当中,都摞满了十斤重一袋的麻袋包。

在这些格子的边儿上,还贴着一张一张手写的标签。

‘蚕豆’、‘红豆’、‘豌豆’、‘黑豆’……

光是豆子就有十几种。

第一百一十六章 虫霉

这果真是下不快的东西,至少在第三粮铺之中,它派不上什么大用处。

但是原本在心中有着旁的打算的邵年时,却在见到了这些豆子之后,就面露喜色。

这些东西,正是他这几日琢磨的一个改良铺子的贩卖构架的必须之物呢。

见到于此的邵年时将这些少见的杂粮都给记了下来,然后沉吟了片刻之后,就问姜大爷一句:“那些因为受潮,发霉,生虫而需要在下次大盘的时候出仓的粮食又在哪里?”

姜大爷面上不显,心中却是陡然精神了起来。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将手往仓库的背阴的那一处角落里一指,就指待着让邵年时自己去瞧了。

嚯!

数量还真不少啊!

在看到了那小半数的算作废处的麻袋包了之后,邵年时的眼睛瞬间就扩了两倍。

在这里摞着的米面,最少有几十之数,近千余近的耗损。

邵年时再瞧瞧这结实的密不透风的谷仓墙壁,严丝合缝不会漏雨的谷仓棚顶,他这手就放在了下巴的底下,搓了两下。

这里面怕是有事儿啊。

此时的邵年时只不过犹豫了一下,他的父亲曾经教给他的做人的原则性就让他将自己的袖子给挽了起来,径直的走到那些摞的高高的要销毁的米袋旁边,将搁置在最上方的一袋子米给摘了下来。

邵年时也不避讳姜大爷,在对方的注视下,就将这虚扎着口子的麻袋给拆了下来。

一股子挺平常的米面的味道从袋口处露了出来,邵年时用眼这么一瞧,竟然没瞧出这袋子米有任何的问题。

当他再将手指往其中一插了之后,就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了。

他抓着的这满满的一把米当中,有着一只比芝麻粒儿还小的黑色的小虫。

这是大米搁置了一段时间之后,特别容易生成的一种米虫。

一般的家里买回来了这种精细的米面,但凡是搁置的不妥当的,都会生出这般的米虫。

但是,这种密度。

邵年时,又将手往大米的中段插了过去,发现这种密度只是零星几点,完全够不成大面积生虫,从而让米粒儿中空**的结果啊。

像是这种大米,就算是稍微富庶一点的家庭,也会有家中的主妇,将其晾晒在通风的地方,不过将小虫子们细细的筛检一边,仔细的淘上两下,也就接着入了锅了。

就这样的米,竟然就入了销毁的库了?

邵年时不敢相信。

他将这袋子米随手的一扎,自己噔噔噔,又返回去,从另外一处麻袋包那拎了一袋所谓的泡过水的大米。

这种大米的外观与生虫的米袋截然不同。

被水跑过的痕迹就浮现在麻袋包的表层。

一层污染过后烘干的水渍,在上边一圈圈的荡漾开来,瞧着可比生虫的大米要严重多了。

然后,邵年时就将这袋子大米给打了开来,却发现,这米光从外表来看却是比那边的虫咬过的还要漂亮。

疑惑不已的邵年时,在将手插进米袋子之后,这才发现了这米为什么会被归为销毁的那一类了。

这应该是运输的过程中,在船舱里不慎泡过水的。

但是这负责运输的人经验老道,应该是直接将这些米袋子,给拎到了甲板之上。

趁着太阳不错,进行过暴晒的挽救性处理。

待到大米干透了,再原样的封存了起来。

可是这种米,在运到了码头上之后,一般的粮行米商,不是会直接以一个极其低廉的价格转手给各种料场作坊吗?

无论是酿酒还是酿醋,这种还在保质期内的过水米,对方是都不嫌弃的啊。

那它们并没有进行过有效的利用,还出现在这个仓内等着被销毁,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邵年时沉吟了片刻,直接走到了霉变的那一堆。

按理来说,这种大米甚至都不应该入库,而是应该就地掩埋进行销毁的。

可是它们愣是被凑做了一小堆,单独的放在角落之中。

邵年时就不由的想要再去查探一下了。

“咳咳咳……”

还不等邵年时走近,这一堆明显不曾在这里长放的米袋,就冲起了点点的灰尘。

让看到此情此景的邵年时很是惊讶,转头问姜大爷到:“这种米怎么可能入了初家的谷仓,就不怕将一旁的好米也给糟蹋影响了吗?”

姜大爷的眼睛瞪得也很大,跟邵年时喊着冤枉:“不是啊,掌柜的,我上次来仓里补货的时候,还没见到这一堆东西呢。”

姜大爷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从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阵嘈杂之音。

邵年时与他们家的仓管一起转头看去,就与一陌生的中年男子的眼神,突兀的碰在了一起。

“这位是?”

瞧着邵年时的疑惑,那男子先是一愣,后又看到粮行管库的姜大爷就站在这年轻的男人的身后时,他的脸上就摊起了十分热情的笑容。

“哦!你就是第三粮铺新来的掌柜的吧?”

“哎呀,失敬失敬!”

“我乃集市大街口处,初家第一粮铺的掌柜的,我姓冯!”

“听闻第三粮铺由老院调过来一个年轻有为的掌柜的接管生意,当时我还不信呢。”

“今日一见,果真与旁人的形容果真的相符,邵掌柜的果不愧为年少有为啊!”

说完,这中年人就朝着邵年时拱了拱手,作为先开口寒暄的人,而率先施了礼。

听得邵年时也是一愣,跟着也憨厚的笑了起来,拱手回礼:“承让,承让。”

“这位掌柜的话夸的鄙人是心生惭愧。”

“只是邵年时初来乍到,也不曾与同处一个县城的管事的碰上一面。”

“今日仓促会之,乃是邵某人的不是,待到改日有时间,一定要与诸位同僚碰上一碰。”

“我才疏学浅,于生意一道上,与诸位前辈们还有的学呢。”

这话说的客气,对面的中年人听得满意。

他用手错了一下套在青长衫外边的黑绸子比甲,笑盈盈的又开了口:“邵掌柜的这是在做什么?那堆可是要马上出库销毁的发霉的米面。”

“邵掌柜的穿着的如此得体,可不能沾染了这样的污秽。”

“不若,这样,我正好带了工人过来,邵掌柜的想要查验什么,自让他们替邵掌柜的扛到面前,打开口袋,你说着,他们做着罢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三哥

其实邵年时并没有多娇气,但是既然有人效劳,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对于冯掌柜的提议并没有异议,就朝着对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之后,就见那冯掌柜的往身后一挥手,就有俩一瞧就是吃码头饭的汉子,一前一后的走到了麻袋堆前,所以选了几个袋子,在邵年时的面前打了开来。

“噗,咳咳咳,噗……”

一股子霉变的味道从袋子口中散发了出来,当中的大米早已经发黑发黄,细细的白面也在霉菌的作用下团成了一块又一块黏腻的浆糊。

这可是实打实的烂米,绝对入不了口,做不了任何他用的东西了。

邵年时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而一旁的冯掌柜的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一般,就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就错前两步,站在了邵年时的身旁。

“邵掌柜的,东西是没得错的吧?”

“这批米面呢,一部分呢是从我们粮铺还有仓储的大清扫之中扫出来的东西。”

“至于另外那一部分,是咱们初家的粮行,前几日刚从关外运过来的大米,这一路上压货的是个新管事的,经验不足,泡了水没发现不说,直到下了船得知,竟是被沤没了半条船的出产。”

“二日前下了码头,因着量不小,须得直接入个库,登个账中的流水,才能再进行销毁。”

“又因这大仓之中,只有第三铺子之中空置之地最大,故而我们就找了初家商行的大掌柜的将第三铺的仓给暂借一番。”

“因我想着这事儿相隔不过一日,出入账平息了之后,我就叫人带到郊外销毁的。”

“只是没想到,邵掌柜的会在这个时候来查仓,冯某人在这里叨扰致歉了。”

听到这里,逻辑上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邵年时心中的疑虑犹存。

只是他不曾全说出来,面上更是看不出任何的端倪,反倒是朝着冯掌柜的笑笑,再一拱手到:“哪里,哪里?”

“大家都是同僚,都是替初家老爷干活的管事的,自应该守望相助,”

“这本是你我职责所属,又何谈抱歉呢?”

“那这样,我这里查的也差不多了,冯掌柜的自让人随便搬运就是。”

“待到您做完了这事儿之后,需与我家的仓管对一下账目。”

“一切无误之后,这件事儿自然就算是了结了。”

“你看,这样可行?”

听到邵年时并没有对这事儿继续追究下去,这冯管事的就轻轻的出了一口气,再向着邵年时致谢之后,就发出了一个认同他为聊城同事的邀请。

“不知道邵掌柜的晚上可否有空?”

“待到柜上的事儿了,我让人请上第二铺子的季掌柜的,咱们一起去街口上的会宾楼内,要上一个小间,一同聚上一聚,既是为了增进咱们之间的感情,也是为了邵掌柜的接风洗尘。”

“你看如何?”

邵年时沉吟了一阵,应了。

他也想瞧瞧,这一和二铺的掌柜的们,到底是何种的人物。

而见邵年时痛快的应下了自己的邀请,冯掌柜的脸色就又好看了三分。

话说至此,自是各忙各家。

不给对方添乱的邵年时,从仓库之中出来,瞧瞧这天色,脚底下一转,却是往聊城码头的方向转了过去。

“掌柜的,您这是……”

邵年时朝着姜大爷挥挥手:“你且回去,让吕晓贵看好铺子!”

“我去码头上行上一番,且将那剩下的米面给处理了。”

开玩笑呢,过过苦日的邵年时怎么可能任由那些明明还能吃,还能再利用的粮食就这么浪费了?

他得找人将这些米面给扛出来,跟着就给处理了才是。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脚底下走的飞快。

不过片刻,就到了他上次去寻初邵民的消息时入得的大仓之中。

还是那个敞着胸脯子的黑瘦的汉子。

见到邵年时时,连个磕巴都没打,是直接的喊出了邵年时的名讳。

“邵掌柜的,您安好呢?”

“这一次寻到我这里来,可是还要找人打探消息?”

而邵年时却是半分神色都未曾变过,同样回予了对方一样的热情的微笑:“是要寻消息,只不过这一次不为人,而是为事儿。”

“敢问这位大哥贵姓啊?我在的铺子与大哥这里的仓离得如此之近,可也算得上是邻居了。”

“作为邻居常来常往的,若是连称呼都不得知晓,未免有些太过于不礼貌了。”

这黑瘦的汉子没想到,像邵年时这般的人会主动的询他的名字,竟是顿了一下。

但是经年累月在这大仓之中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的汉子,又怎么会因为这小小的不按照常理出牌而动容呢?

他很快的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朝着邵年时一抱拳道:“掌柜的客气,我叫杜衡,聊城本地人,不才再钱粮帮内寻了一小小的差事,得意看顾着这码头中的用工大仓。”

“因消息比旁人灵通一些,江湖上的人又送了我一个外号叫做包打听。”

“您呢,若是不嫌弃,就跟着帮里的兄弟们一起喊我一声杜老三就行。”

“若掌柜的是一个讲究人,那见了面就叫我的大名,我也不嫌生疏。”

说完还朝着邵年时笑了笑,跟了一句:“你说是吧。”

这态度很是热络啊。

莫不是上次我在码头上追初少爷的船的时候,被他手下的人看到了吧?

只是细细一琢磨,邵年时就明白过味儿来了,他从善如流的跟着那些钱粮帮的工人们一起,喊了对方一句:“杜三哥!”

“我还是这样喊得吧,有的尊敬,也有了亲近。”

听得那杜老三心中一阵舒坦,跟着连连说到:“好好好!兄弟果真是一个舒坦的人,你可是与我说说,要问的是什么消息?”

见到这终于说到了主题,邵年时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询到:“最近七日之内,可有初家的船靠岸?”

“运的是何种的东西,进的又是哪个仓库?”

这事儿可不该邵年时一个小铺子掌柜的应该操心的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穷帅

杜老三有些疑惑的瞅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却是一句话都不多问,又从他身边的那个破破烂烂的桌子柜中掏了一本比平常的记账本还要大上一圈的簿子,哗啦啦的翻看了起来。

不过两三遍,杜老三就抬起头来,朝着邵年时摇了摇,回到:“别说七日了,近十日,初家粮行也没有船往聊城码头上靠过。”

“这个时候,五月初,北边的米才蹿了苗,南边的米还没往下挂穗,又何来往这边运货这一说?”

“至于初家其他的买卖,倒是走过码头的货。”

“不过你放心,东西都是钱粮帮的工人给扛的,发往的地方也不是聊城本地,而是直接过了手,往东阿和济城与青城过的。”

“所以,这么一瞧,真真是什么都没靠的。”

听完了杜老三笃定的说辞,邵年时第一反应就是,冯掌柜的在说谎。

那些发了霉,变了质的粮食,压根就不是商行的自产。

那么这些本不属于账本内的米粮,从大仓之中绕了一圈出去了之后,既得利益的人是谁,就呼之欲出了。

这是知晓了有他这么一个新人加入后,他们赶紧在秋盘之前,将账目给做平了吗?

为了怕我发现,就用了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来周转,谁成想我这突然就回来呢?

邵年时皱着眉,在杜老三这里站了许久,将这份不安给压抑下去之后,就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想办法知道,与这一批发霉的米面对抵的好粮,到底给囤积在了哪里,到了最后,又将被运往何处。

不过此事需要徐徐图之,当务之急,应该将他铺子下还未曾被销毁的其他的米面给处理一下。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又与杜老三提了第二个请求:“可否派三四人,与我去初家的粮仓中行上一趟?”

“工钱依照码头上的规矩来,全仰仗三哥的支应。”

“另外,我想要将那批货物,暂时搁置在杜三哥的宝地,借这大场外的地利,做一笔对杜三哥和钱粮帮都有益处的买卖。”

“不知道三哥可否应下?”

“哦?”这就由不得杜老三不感兴趣了。

这初家粮仓出来的东西,必然只有两个途径,一是销毁,二是出货销售。

这无论是哪一条都轮不到他们码头上的人沾手啊?

觉得疑惑的杜老三看向了邵年时,想要等着这位年轻的掌柜的给他一个解释。

而这位青年人却是微微一笑,卖了一个关子,留下一句:“三哥见到了货物,自然也就全明白了。”

这让杜老三真是抓心挠肺的好奇了。

但作为这大场之中镇场子的人物,却不能自堕了身份,他对邵年时轻说一句:“在这等着。”就到这大场子的后边吆喝了一嗓子。

“雷子!雷子出来,带几个机灵又有把子力气的兄弟,去帮邵掌柜的扛点货!”

“至于工钱,到时候大场收工的时候,让他们到我这里领!”

听了杜老三的招呼,就从那密密麻麻的麻袋包中探出来了一个脑袋。

明明还是五月的天儿,靠着水边儿的码头上,还带着点儿寒气儿呢。

可这位呢,愣是只穿了一件儿没有坎儿的褂子。

当中歪歪扭扭的只扣了一个扣儿,裤裆下的腰带也只是胡乱的系着,因是在麻袋包中睡着的缘故,踩出来的脚丫子上,还缺了一只鞋。

只是瞧着雷子这幅的模样,杜老三就知道这个坑货到底在干些啥。

他皱着眉头咳咳咳的咳嗽了两声,就像是有人追一般的转身又往前场那走了过去。

只抛下了一句:“你赶紧着点,前头小掌柜的还等着呢。”

在收获了雷子嘎嘎嘎的猥琐的笑容之后,这位干瘦的男人就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

靠近水边的码头上再一次恢复到了宁静的状态。

那被杜老三叫做雷子的男人,却是不慌不忙的蹲回了麻袋坑里,摸索着将他脚上不见的鞋给套了上去。

就在他将裤腰带散开,重新捆紧的时候。

一双涂着丹蔻的手,却是一把就攥住了那腰间那条既风骚又火红的腰带。

“雷哥,嗯哼,今日子不顶事呢……”

那雷子却是反手一把,将这个并不算白腻却足够丰润的手给握在了掌心中,就着这个劲儿一扯,就从麻袋窝的后头,给撤出了一个披着粉红色大袄的娘们。

这女人的岁数不大不小,双十出头的模样,但见着那一脸沧桑的笑加上微微颤的形态,却依然见不到年轻女儿家的纯真了。

她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顺着雷子的这一扯,也就势的靠在了那个还打算系扣子的男人的身上,有些不满又带着点撒娇的埋怨着这个事儿到一半就将自己给撇开的男人。

“雷子哥,你可真是无情。”

“哪个男人啊,会像是你这样,无论再干啥啊,只要你杜三哥的一声吆喝,就立马拔腿走人的?”

“你就不怕你那老弟,因着这样的状况多了,就不好使了啊?”

“也不怕俺春黄因着你不成了,就不当你的相好的了?”

说这话的时候,那叫做春黄的娘们这环着雷子腰的手也不老实,在对方那精悍又结实的腰窝当中,狠狠的摸了两把。

摸得那雷子一个激灵,赶忙将身上的褂子穿好,将春黄给推开,放在一旁的麻袋上靠着,是拔腿就往麻袋下面翻呢。

‘噌!’

这叫雷子的男人,果真不是一般人,摞得足有两三米高的麻袋堆,他一个侧手,轻飘飘的就落了地。

看得那特意探出头来想要瞧一瞧这个狠心的人儿的春黄,直接就将她那还没来得及系上的胸脯子给捂了起来,被这雷子哥无意间展现出来的男人味道给迷得有些三道的。

见到于此的雷子,得意的用手将因为蹦跶而散碎下来的头发往后捋了捋,朝着春黄的所在打了一个呼哨,对着那娘们张扬的叫到:“咋!你舍得?”

“就是我小老弟不中用了,你这娘们依然是舍不得我的!”

“成了,三哥找我肯定是要紧事儿,否则搬个货咋还用得上我?”

“你若是下午没事儿,就在这睡着等我,若是有事儿,就先回你的米脂大街去,自行逛逛。”

“等晚些,你将灯笼点上,我自然会去寻你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排面

说完,雷子就往杜老三消失的方向指了一指,又补充了一句:“三哥让我办事儿,从来就没亏待了我!”

“到时候我拿到了银钱,给你买盒最红的胭脂。”

说的那俯身往下看的春黄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伸出她特有福气的手,朝着雷子挥了一挥,就算是将这事儿应承了下来了。

而瞧着这位姑娘仔仔细细的开始梳拢自己的鬓角时,咧开嘴一笑的雷子就知道,春花这妮子怕是不耐烦自己一个人在码头上等人的吧。

这雷子也不管这女人的后续,只是将鞋子提上了帮儿,一路小跑的就往侧门的方向跑了过去。

‘吱嘎’

这侧门一打开,就有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向了出现在大场侧门内的雷子。

那当中有希冀有兴奋,还有一丝丝隐藏的渴望。

雷子将这一排就蹲在门外的工人们粗粗的扫过,伸出手指就往他们当中点了几下。

“你,你,还有你!”

“你们三个跟我进来,去见三哥!有个活要接!”

说完也不废话,直接敞着门就往场内走了去。

让那些还抱有希望的工人们,在见到的确是没了希望了之后,就只能叹了一口气,继续在河边上趴活了。

至于他们当中那三个幸运的家伙,则是挂着一脸的笑,朝着那道还开着的门内跑去。

待到他们三人当中的最后一人也没入到门后时,这只在有需要时才开启的侧门就砰的一下关上了。

紧跟在雷子身后的三个工人,腿脚都挺麻利,等到他们来到了前场之后,就见到了在码头上说一不二的杜三爷以及就站在他身旁的一位年轻的掌柜的。

几个人站定,杜老三朝着雷子招招手,让其站在了自己的身边,好让邵年时好好的瞧瞧。

见到邵年时眼中为这年轻人闪过一丝讶异了之后,这杜老三就特别得意的搂住了雷子的肩膀,亲昵了的拍了两下,跟邵年时炫耀到:“一会让我弟弟雷子带人过去帮你扛货!”

“他办事儿你放心吧。”

“哦,忘了给邵掌柜的介绍了,杜雷,我弟弟,亲弟弟!”

“怎么样?小伙子长得精神不?哈哈哈,我们老杜家的好面貌,全体现在我弟弟一个人的身上了。”

无怪杜老三介绍完了之后,邵年时如此的惊讶呢。

就这两个人凑在一起,非说是亲哥俩,若是他们不说,还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一个干瘪瘦小,一个高大威猛。

同样都是古铜色的肤色,却因为五官的大不同而呈现出两种不同的感官。

冷冰冰的阴沉与火辣辣的热情,在这哥俩的身上得以完美的体现。

最为难得的是,邵年时竟然在码头上见到了一个不输于世家公子长相的工人。

这个叫做雷子的人,端的是一副浓眉大眼,鼻直额方的好样貌。

若是他出身于南方的上海,说不定还能在那新兴的什么电影公司之中,寻一个露脸的角儿呢。

就算是寻不着出名的机会,只需要好好的收拾一番自己,做一个拆白党的活计,那也是相当有市场和受欢迎的。

只不过,瞧着这个叫雷子的人的模样,仿佛还挺满意现在的生活的?

对于旁人的路怎么走不予以置评的邵年时就收回了自己发散的思绪,对杜老三道了一声谢,就领着雷子这四名工人往初家的谷仓的所在行了过去。

几个人走的不慢,可当他们回到了大仓的门前的时候,也只剩下了姜大爷一个人在门口等着邵年时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瞧着那处已经被半空的角落,就特别有默契的避让过了冯掌柜特意过来一趟的话题。

只是将接下来的活计给派了下去。

“你们将这里的粮食往码头的大场仓中扛去即可。”

“扛完了,我自会与杜三哥结账。”

等的就是这句话的雷子也没废话,只是将自己的身子一弯,对着身后的一名工人喊了一句:“来吧!”

“百来十斤的三袋起!”

身后的那工人应和了一声,转身就攀到了麻袋的顶上,拎着一袋袋的粮食就往雷子的背上放去。

在摞上了三个口袋了之后,这一接一放的两个人就一齐喊了一声:“起!”

随着这声落下,这杜家的雷子,就一哼,噌噌的扛着包朝着目的地行去。

这分工就以此为开始,动了起来。

待到这几千斤的粮食扛完,邵年时就又在账上记了一笔,与姜大爷一起,将整个大场就给锁了起来,于出得仓库的胡同口处,二人就分道扬镳了。

“姜大爷,你自行回去,这些粮食若是操作得当,咱们第三铺子的亏帐就会平上不少,说不得还要在入账中做上一笔。”

“亏损少了,利润自然就上去了。”

“无论如何,今年咱们铺面上的账啊,可是要比往年都要漂亮了。”

“最近这一段时间,我可能都要忙着外联,铺内的事儿怕是要您帮着我多看顾着了。”

“若是有事儿就差人来寻我。”

“没什么意外的话,这几日我都会在码头上逗留。”

说完,邵年时还不忘补充一句:“至于铺子中,不要怕吕晓贵一人忙不开,我前几日回得初家镇的别院中一趟,从高家庄里带出来了一个激灵的小伙计。”

“我让他将家中的事儿处理得当了,就来聊城寻我。”

“算算时间,怕就是这几日就到了。”

“姜大爷,若是这姓高名二蛋的孩子再我不在的时候到了,您就先帮我照顾着,替他安排个住的地方吧。”

听到邵掌柜的真的招了一个新伙计,姜大爷的脸都笑出了褶子。

一听这位新的小二,就是要在店里常驻的。

那他这个老头子不但有了一个伴儿,还能多帮帮这店里做做活呢。

指望着比邵年时还像大爷的吕晓贵去做某些工作,那还不如杀了他来的轻松呢。

想到这里的姜大爷就哎了一声,跟着就颠颠的往铺子的方向走去。

至于邵年时,则是追上了最后一波的工人,随着大家一起,重新迈入到了码头的大场之内。

第一百二十章 人情

在这用工的大仓外边,米面摞得是满满当当。

见着了真东西的杜老三就蹲在这些麻袋包的旁边,询着邵年时道:“现在东西都搬过来了。”

“邵掌柜的到底借用我这宝地干个啥子呦?”

到了这个时候,邵年时依然是没有直说,只是笑着朝杜老三一拱手,说到:“不知道三哥可否接我两样东西?”

被问的杜老三一愣,跟着就特大方的说到:“我这里哪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你有看上的且接过去用。”

听到与此邵年时道了谢,接着开口到:“只桌子上的那把大剪子,与一旁的小口袋能借我用用吗?”

说完就用手指了指,等着杜老三将两样东西拿起来,递到了他的手中。

在场内的人大概都明白了邵年时要做什么。

但是他们奇怪的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又为了什么。

可是等到他们眼瞧着沈度将其中的一袋大米给剪开了封口,倒出来了一小口袋的米粒儿了之后,这群人脸上的表情就没有最初那么的淡定了。

“邵掌柜的?”杜老三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我刚才听你说,这都是初家要清的粮?”

邵年时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对着杜老三点点头,就将自己的打算给说了出来。

“三哥,不瞒您说,今天我盘库时就发现了,我铺子中被登记在册的要被销毁的粮食竟然是这样的。”

“三哥可能不知道,我邵年时也是一个苦出身,半年前的时候,我还在家里种地做木匠活呢。”

“虽说现如今得了初家老爷的赏识,做了这份好活计,但是无论再怎么改变,我还是那个爱惜粮食,由不得糟蹋的农家人。”

“所以,既然是由着销毁,我就将它们都扛了出来。”

“就借着这个大场,把这些粮食的袋子全都打了开来。”

“那些实在是入不得口的,我让人直接在一旁的荒地里挖了坑全埋了。”

“可是那些好得很,还入得了口的粮食,我却不能让他们糟蹋了。”

“我记得钱粮帮手下有几百号的弟兄,他们平日里都是在这码头上干活的工人,做着有一日没一日工的工。”

“不知道杜三哥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跟大家伙说上一句,我愿意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将这些精细却有些瑕疵的米面,出售给码头上的兄弟。”

“直希望杜三哥在告知兄弟们的时候,帮我多带上一句,就说这我邵年时倾销的粮食,自然没有铺子中卖的干净,保险。”

“但是我绝对不会把霉变的,**的米面还充当成可以入口的东西,卖给大家的。”

“从我手里买粮,咱们要当着大家的面儿确认了。”

“您杜三哥若是愿意做这个中人,我这些生了虫儿的米面,以及受了潮的粮食,愿意以一个大子儿一斤的价格,贩卖给码头上所有归属于钱粮帮旗下的工人和兄弟们。”

“怎么样?杜三哥,可是愿意帮小弟这个忙?”

说完了这些,邵年时,就照着那麻布的口袋一扎,那白花花的大米,就顺着缺口,哗啦啦的流淌在了邵年时特意摊开的手掌之中。

这一捧白米,颗颗晶莹,除了再袋子底儿有些润过水的痕迹之外,竟是没有半分受潮浸泡过的模样。

邵年时就将这手掌心中的大米托着,绕着一圈,就给那些已经凑过来的刚帮他扛过包的工人们瞧去。

看得那些工人们心中一阵的激荡,有一个曾经也种过地的老工人,一个没忍住,就从中捻出了一颗米粒,对着光看了一眼,直接一下给塞进了嘴里。

“嘎支支,咯吱。”

生米粒在工人的嘴中发出了清脆的咀嚼音。

不过两三下,这老工人的眼睛嗖的一下就亮了。

他瞧着邵年时手中的米,略带激动的跟旁边的工友们说到:“正宗的关外大米!黑土地里才能产出的上好的大米嘞!”

“一个子儿,最粗的麸糠配面的价格呢,就能买这等大米?”

“邵掌柜的,我能问问,俺能先给你定下十斤,不!三十斤吗?我这就回家取钱,取家伙事儿,来你这买大米!”

听着老工人这么说,邵年时就将脸转向了杜老三的所在。

这件事儿实际上还是要看这位具体的负责人杜三哥。

若是他做中人,应了下来,邵年时才敢将这米面倾销出去。

毕竟,若是有人想要捣乱,给邵年时栽赃一个卖过期有毒的米面的罪过,无论是码头上的工人出没出事儿,他邵年时的管事的事业,怕是就要做到头了。

有了钱粮帮的参与与控制,这件事儿方能行得下去呢。

听得邵年时的说辞,杜老三沉吟了起来。

终究是没有抵得住一旁几个可怜巴巴的工友们那热情的眼神,瞧向还等着他答案的邵年时,就点了头。

不过杜老三还有着点占便宜的心思,也就多问了一句:“既然是要销毁,就不能再便宜一些?”

听得邵年时也是一时的无语,他可是明白杜老三的再便宜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所以,他必须要将事情给解释清楚,更不能让杜老三将他给当成了不懂得节俭的败主家钱财的掌柜的了。

邵年时深吸了一口气,对杜老三笑道:“三哥,你可能不清楚,登记在销毁上的米面,若是无任何利的产生的话,我们宁肯销毁了也不会送人的。”

“一呢,有掌柜的拿主家的东西做人情的嫌疑,没得惹主家的膈应。”

“二呢,白送之后吃出问题,真就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心办坏事儿了。”

“可若是像现在这样,咱们明明白白的买卖,哪怕只有一分钱,也是我邵年时明码标价,替初家的老爷变现的银钱。”

“在销毁物当中发现了仅存的价值并将其合理的利用,得知了这一事件的始末之后,那初家的老爷也怪罪不到我的头上。”

“反之还要为我为初家的铺子做出了贡献,提高了利润,做出应有的表彰。”

“一个是个人的私赠行为,一个是对公的倾销行为。”

“三哥您觉得,我会依着哪条去办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欢迎

说的杜老三跟着叹了一口气,到了最后终是说了一句:“行!这事儿我应下了!”

“雷子,去,拿着我的喇叭,去码头上喊上一句,让帮里的工人和兄弟们有那得空的,就拎着口袋,自己过来买来。”

“不过这事儿我要全程盯着,再去帮里寻个会种地瞧粮食的老手,给看看,那里边哪些还入得口,哪些就直接扔的。”

等得就是这句话,邵年时连找个有经验的老人的事儿都省了。

而那杜雷也是高兴,他哎了一声之后,就开始往钱粮帮驻码头的堂口处跑去。

这算是什么?

这都算是他大哥的功绩呢。

他大哥为帮里边某了这么好的一个福利,那底下的工人们以后都得感激他的大哥。

由着这件事儿,他一定要让他大哥跟那邵掌柜的常来常往。

在这聊城的码头上谁不知道,初家的粮食铺子是平日里盘库最多的一家大仓呢?

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他们这些过的苦哈哈的汉子们,也能往家买上点便宜的精粮了?

有几只小虫又咋样?过了一晚上的水又咋样?

只要能入得口的,别说是这种白花花的米面了,就是榆钱,树皮,野菜,谁还没吃进过嘴里咋地?

想到这里的雷子是越跑越快,不过片刻,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大场的外边。

待到杜老三给找了一张条凳,将仓内的桌子给抗到了屋外的时候,就见着那跑出去不久的雷子噔噔噔的又跑回来了。

“事儿都办妥了?”

雷子点点头:“妥当了,我跟秦嫂子说了一句,她说就是一声吆喝的事儿。”

“我才从窝棚区里出来,那大嗓门就跟着我出来了。”

“估计用不了多久,这陆陆续续的就上人了。”

“哎!哥,我给你这里拉条线呗,让咱们的人走这边,这样大仓的活也不会耽误了,钱粮帮的兄弟们的福利也下来了。”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注意,邵年时与杜老三齐刷刷的点了一下头。

就在雷子张罗着几个手底下的兄弟们用麻绳将通往邵年时所在的给隔出来的时候,这码头一角,大仓的门口就开始陆陆续续的上人了。

先是几个年纪不大的妇人,手中拎着袋子,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瞧着。

大概是自家的男人还在码头上上工,觉得就算是被骗了,也能找到人替她们出头。

可是等到她们看到了竟是大工头雷子在替那个年轻的掌柜的围围子的时候,又那胆子大的女人,就将身上的衣衫整整,拎着篮筐,就往这里凑了过来。

“雷子兄弟,听说这里有减价的米面?就是有点虫还有潮,就只要一个子儿一斤?”

那还在地上锤钉子的雷子听到这声招呼,那是起身就点头到:“对啊,喏你面前那么多的米面呢,够你买上一堆回家好好改善改善了。”

听了这一句应承,这妇人真是高兴极了。

她挪着自己的两条小腿,径直的往邵年时的所在跑了过去。

“掌柜的,给俺来十斤面,是白面对吧,再给俺来十斤米,静米。”

“一共是二十个钱儿对不对?”

“喏,这是钱儿,这是两个袋儿,快给俺盛上,盛上!”

说完,这女子还探头往邵年时的身后瞧去,看到有两个大口袋已经被这掌柜的给打开了,张着口,应该就是要售卖给她们的米面了。

见到于此,此妇人就是更喜,尖着嗓子又补充了一句:“这掌柜的,俺能跟着过去瞧瞧,这精米精面到底啥样吗?”

“那雷子兄弟也就吼了一嗓子就走了,说的俺们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呢。”

邵年时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他也不是那黑心肝的商人,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也不着恼,反倒是笑咪咪的回到:“行啊,大姐你将大子儿扔到桌子上的篓子里,就跟在我身后,我给你现场舀着看?”

这感情好啊。

那妇人奋力的点头,顺着邵年时招招手,就站到了那两只足有百斤的麻袋包的面前。

眼瞅着邵年时从大米的口袋中掏出来了一个葫芦瓢,往她自家带过来的口袋中,刷拉拉的盛着大米。

那大米粒颗颗分离,瞧着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在都盛进口袋中的时候,邵年时用瓢底儿在米粒中这么一抹,将面积摊平了之后,就露出了其中一个小小的黑点。

家中精粮吃的不多,多是老人或是孩子病了的时候才舍得放下一碗到锅中熬个米汤的婶子,一眼就瞧出来这个小黑点子到底是什么了。

在瞧见了这个东西之后,她那脸上才露出了恍然与如释重负的表情。

“哎呦,这掌柜的,原来真就生了虫子啊。”

“啧啧啧,这才多点的虫儿啊,这也算是招了虫的米?”

“你怕是没见过我们这种人家中招了虫子的米长什么样子的吧?”

“就前两年,我们家老人病了,去东头的初家第三粮铺舀了两斤的糙米,吃喝了一斤,没舍得糟蹋也就存在了碗柜中。”

“这一存就存了小半年,等到我娃娃生病再拿出来的时候,那里边白胖的米虫都已经下了二代虫了呢。”

“就那白精米的米粒儿,就剩下一层颗了,用手指头肚子一捻,直接就变成了拉丝儿的粉末呢。”

“就你这样的米,给放在阴凉地里,不用一个时辰,这小黑虫就自己爬走了。”

“好好存着啊,就跟精细的大米一样,什么区别都没有的。”

“哎呀呀,你说我这个人胆子就是小。”

“掌柜的你赶紧给我盛上,等我将这些米面扛回家,俺就跟家里的婆婆多讨点大钱儿,再多囤一些回家嘞。”

“这跟俺们朝着农人们买的粗粮麸子糙米有啥子区别。”

“用一样的价格,能将这有钱人家才入口的东西吃的饱饱的。”

“这种好事儿啊,以后可是不见得能碰的上了啊。”

说完,这妇人就嘎嘎嘎嘎的乐了起来,引得那些跟她一起过来,还在观望的几个女人,就壮着胆子,也站在了邵年时的桌前。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阻拦

在瞧见了秦家的媳妇将两个袋子放进了她背着的篓子里边,并开始一路小跑的往窝棚区的家中跑去的时候,那就怕被人占了便宜,自己买不到的心思就占了上风。

那是一个两个的都凑过来,这个五斤,那个二十的,就将邵年时身后的袋子给瓜分了大半。

这事儿做的顺利,只是有些累到一个人称货的邵年时了。

他这弯腰起身做的是店小二的活,干久了真有些受不住。

正在他琢磨着是不是差一个人去他铺子中吆喝一声,若是吕晓贵没事儿的话让他来码头上帮帮忙的时候,却在围在一圈的排队等着买米的老娘们的身后,听到了一声天籁之音。

“满囤哥!满囤哥!你在不在啊!”

激动的邵年时将刚收到的钱儿往篓子中一丢,赶忙回到:“二蛋?你咋来了?”

“麻烦大家让让,我铺子中帮忙的伙计来了!”

因着邵年时的这声叨扰,这些一心感激小掌柜的卖给他们便宜粮食的工友们,就将堵了个严实的甬道给让了开来。

那人群后,是一脸激动笑的灿烂的高二蛋,以及带着他过来的姜大爷。

看到终于能够挤进邵年时的身边了,这二蛋就哈的一下,朝着他最喜欢的满囤哥的身边跑来。

待到离着邵年时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时,高二蛋这小子反倒是矜持了,就在自家的满囤哥的面前站定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朝着邵年时露出一个既崇拜又乖巧的笑容:“满囤哥,俺来了!”

看得邵年时嗔了一下,朝着二蛋招招手道:“叫啥子满囤哥,在外人面前要叫年时哥。”

“我找人给你带去的信儿你没看嘛”

“可是将我吩咐的事儿都给学会了?”

被邵年时如此亲密对待的二蛋则是搔搔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凑过去,被邵年时一把搂过来后,就跟对方讨了一个饶:“年时哥,我记得的。”

“这不是叫满囤哥叫的顺嘴了吗?这年时,年时的,文绉绉的不习惯嘞。”

“不过,现在可是进了县城了,你也当了掌柜的了,俺肯定不会丢了哥哥的面子,以后就省的应该怎么做了!”

“还有,俺是在学会你特意叮嘱的本事之后,才动身来县城的。”

“年时哥你放心,俺是你提携的人,是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这年龄还不满十四的二蛋将自己的胸脯子拍的是啪啪的作响,瞧着那神情,绝对是真情实意的把邵年时带给他的话给放在了心中。

听得邵年时是一阵的满意,又觉得这个小兄弟来的实在是及时,就赶忙推了二蛋背后一把,对着那边他刚落下手的摊子努了努嘴,吩咐道:“二蛋,既然你都照着我的话去学了,那就上手去试试吧。”

“我现在手上正有一个锻炼人的活,哪怕你还生疏呢,只经这一下午的,你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小二了。”

“来,我跟你说说这其中是个什么章程,这些米面呢都一个价格。”

“杆儿称是用的惯了吗?”

“多少斤就数多少个子儿,就是这么简单。”

“你也不用求快,只需要求个稳妥。”

“对,舀的时候仔细点,就算是慢一些,也不能亏了客人们的斤两。”

“怎么样明白了吗?”

这二蛋旁的不说,只一点,绝对的听话。

等同于邵年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了。

这孩子仔仔细细的听,接过邵年时递过来的称,也是认认真真的做。

在二蛋干活的时候,邵年时就站在一旁观察着,除了刚才上手的那几个客人,称重的时候,手脚有些慢了点,在后边那是越做越顺当,到了最后,竟是做的干净利落,让每个离开的客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邵年时看得十分的满意,他伸了伸自己因为长时间蹲着而略显僵硬的胳膊,对二蛋和姜大爷说到:“我先去前面走一走,办点小事儿,一会再回来。”

那两位已经忙的脚不着地的人,只是点点头,顾不得邵年时的道别,就去接下一位挤过来的大娘了。

看得邵年时摇摇头,跟着就往码头外边走了过去。

可是他才走到了那街面上,就被一群瞧着眼熟,但绝对不是码头上的工人的人给围在了当中。

“掌柜的,掌柜的!”

“哎呀,这位小哥我认识你呢?”

在邵年时感到讶异停下了脚步四顾相望的时候,就有一人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站在他的面前招着手:“是我呀,您前些日子还在我的小摊子上喝了一碗儿豆汁子呢。”

“我还纳闷这位小哥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再来光顾我的摊子了。”

“感情人家还是个大掌柜的呢!”

“哎呀呀,那可正好了,我们也没别的肆意,就是想问问哈,听说码头上的钱粮帮,大仓那边有卖便宜粮食的?”

“你可是那初家粮铺的邵掌柜的?”

“那些粮食可还有的剩下,能不能直接卖给我们这些人呢?”

这问题一串儿接着一串儿。

问的邵年时反应了好久,才将这群人的来意给弄了个明白。

“诸位,诸位!”

这时候邵年时那瘦高的身材可算是显示出了优势,他展开臂膀在半空之中虚画了一下,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随着他张开的手掌往下奋力的压了一压之后,那些吵吵嚷嚷,各自为政的喊声就跟着低了下来。

“诸位请听我一言。”

“我的确是距离这里不远的初家第三粮铺的掌柜的,免贵姓邵,一声邵掌柜的全是大家的抬举。”

“至于再码头的大场外,钱粮帮的范围内,的确正在贩售我初家粮仓之中需要处理的一些米面。”

“一来是我第三粮铺的及时损止,二来就是为了码头上那些苦哈哈的汉子们,能在家中吃上一顿好饭。”

“但是,那里边的米面卖的再怎么便宜,都是不适合诸位老板的。”

“我瞧着今日再码头外等着我的人,多数都是在这附近摆摊子的小店主们吧?”

“要知道,那些米面可是有的生虫,有的水泡,这种东西提前说好了,给那家贫的人买回去,人家是不在乎的。”

“但是这种品质的粮食,却万万不可入得诸位老板的手中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解释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有些老板就想不通了。

他们这些小摊贩摊子上卖的也不是啥金贵的吃食啊。

谁家若是在这里用精米精面来摆摊子,那就擎等着赔个底儿朝天吧。

于是有那想不通的就喊了一句:“凭啥呢掌柜的,俺们平日里用的粮可还没你在里边卖得好呢。”

“你若是将这些米粮贱价卖出去了,那俺们这生意可还怎么做啊?”

这话得到了诸位小摊主的纷纷应和,谁成想被围住的邵年时却是笑了。

他将这个问题回答的特别的诚恳,让听了他的话的小摊贩们,就跟着安静了下来。

“诸位老板,你可知道为什么不能对你们售这种米面呢?”

“我只问一个问题,咱们虽说做的买卖小,但不得不承认,那也是生意吧?”

“其实诸位与集市大街之中的会宾楼,聚贤楼的老板们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因为你们都是做吃食生意的买卖人。”

“那么,说到做吃的买卖,给客人的第一感觉要是什么?”

“那就是物有所值。”

“咱们在码头上生意是否兴隆,靠的是食物的材质的好坏吗?”

“也仅仅是一部分。”

“大部分人靠的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吃食的手艺。”

“现在站在我面前,想要给个通融的老板们,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诸位经营的吃食种类竟然没有一家是重复的吗?”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偌大的聊城县城,靠近漕运的聊城码头上,能消费的人群,是支撑不起来第二家重复的摊子的。”

“想来在这里开的长久的老板们,多多少少的都碰到过两家竞争的情况。”

“但是到了最后为什么留在这里是诸位老板呢?”

“那是因为诸位老板一定是在码头上做包子,做饺子,做饽饽甚至是做米花糖最好吃的那一位。”

“既然工人们图的就是各位的手艺以及做出来的吃食的味道,那你们还担心什么呢?”

“这些工人们短暂的伙食改善之后就再也不关顾诸位的摊子了?”

“不能的!”

“先不说我卖与他们的米粮的多少,只单单说来码头上上工的条件,就不允许你们的老主顾们扛着一个饭盒去给人抗包的。”

“所以,他们就算是今日在我这里买到了大量的米面,可是在第二日早起或是晌午的时候,他们还是该怎么吃就还原怎么吃得。”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停顿了一下,瞧着这些小老板们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了之后,又继续说了下去:“这只是其中的一点,还有另外一点最为重要的。”

“从我这里购买米面的人都知道这些米面是略有瑕疵,尚可入口的残品。”

“但是这里的人爱惜粮食,并不在乎。”

“可若是这种东西被做生意的你们给买了去,第二天一早起来,虽然你们的馄饨皮儿从原本的黑面儿变成了白面,你们蒸出来的白米饭从糙米变成了精米,但是那些客人们一眼就能瞧出来,你们是买了码头上初家要销毁掉的便宜的米面。”

“试问,他们这些人吃到嘴中的时候,心中就不会真的有什么想法吗?”

“那种我明明是花了钱就像吃一些比家里做的要好一些的吃食,但结果却要在你这里吃一些过期的生虫的米面吗?”

“当然了,我知道我售出的这些米面大多数是可以入口的。”

“但是单从情感方面来说,那些食客们怕是接受不了吧?”

“诸位老板日日在这码头上摆摊,每日出手的食物,皆是从城外送粮进来的农人和小贩的手中购买。”

“无论质量的好坏,却总有一点是能保证的,那就是足够的新鲜,吃到肚中感到放心。”

“若是诸位连这一条都给摒弃了的话,怕是只需卖上两日从我仓中流出来的待毁米面的话,那各位老板在码头上经营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怕是真要就此一蹶不振了啊。”

这番话说完,围在邵年时身边的人没一个人再说话了。

他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仍是想问些什么。

邵年时知晓他们的担心,也愿意替大家将这个问题给讲明白了。

于是他就将这一次销毁的米面的数量跟大家说了一下,然后还将以后可能出现的销毁库存,做了一个简单的预估。

“其实我知晓诸位老板在担心什么,不过我邵年时可以用人格担保,从初家第三铺子之中流出来的即将过期或是生虫的米粮,以后是绝无可能有这么多的。”

“依照着第三铺子去年的流水来看,以后的四季盘点有可能变成最为常规的春秋两季。”

“就算是有运输不当或是陈年挤压的存货,那也是细水长流覆盖不广的买卖。”

“诸位不用担心因为我们铺子之中源源不绝的售卖出去的精粮会给各位的摊子带来极大的冲击。”

“再转头想想,钱粮帮的工人们由着这一时拿出钱来购买,却无法日日都如同今日一般的买卖啊。”

“所以大家尽可以放心,我邵年时绝对无意坏了诸位的买卖。”

“不但如此,我这里还有一桩十分有利于大家的生意,想要跟诸位谈上一谈呢。”

“我与诸位真是缘分到了,端看今日大家凑的如此之齐,不若我就将我原本的打算与诸位细细的分说一下吧。”

“我且问诸位老板一个问题,在场的各位多半都是做吃食生意之人,每日对于米面粮油的消耗十分之大。”

“可鄙人虽刚刚上任初家粮铺的掌柜的不久,却不曾从张目上见到诸位的任何采购。”

“再加上今日间我盘库结束后的一点心得,在这里尝试着询问大家一下。”

“诸位贩售的食物,在制作的时候,是否有其他的进货的渠道。”

“我瞧着无论是豆浆,豆腐脑,小豆腐所用的黄豆还是包子苗条馄饨所用的粮食,无论粗细皆不是从我的铺子之中所购。”

“故而鄙人斗胆的揣摩一番,诸位必然有比粮铺更加便宜的进货渠道了。”

“而经过我再一分析,你们进货之地也只有可能是位于聊城以东,往泰县而去的远郊了。”

“那里的地头不若初家在聊城以西的地面自成一片,县城以东的农田,没有一处是整合在一起的。”

“又因为土质的问题,只得种一些不求地的劣种,出产的粮食,自然也稀稀拉拉不成规格。”

“故而,诸位想要绕过初家,求得廉价的粮食,必然是与日日来聊城县城跨栏背筐,自产自销的农人们手中购得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解决

说到这里邵年时就顿了一下,在周围大多数的摊贩的脸上看到了认同的表情之后,就将话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的粮源,对于诸位老板来说是最实惠的选择。”

“但是不知道诸位会不会碰到如下的一些情况呢?”

“天气不好,或是农忙时节,亦或是灾年荒季,往来县城的小粮贩会极具减少?”

“亦或是当日急需的食材,逛遍了整个市场都找不到,只能咬着牙来我初家的粮铺高价的补货?”

这一次,邵年时又得到了更多的回应与认同。

抓住了这群人的脉门的邵年时那是再接再厉的就将自己的打算给说了出来:“所以,这件事儿对于诸位来说着实是一件难事儿。”

“但是对于我初家的粮铺来说,却是算不得事儿了。”

“若我初家原派一人在粮下之日去县城以西以批发价格收得当年的新粮,再在原铺子之中单独分出一个窗口,面朝诸位老板批发。”

“既不会出现品种不全与断货的危机,又能省了那些农人脚程劳顿,耽搁农活的时间。”

“这岂不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说完了这办法,邵年时就不再说话,只等着身边的这群小商贩们的反应了。

而这些小商贩们,生意虽然做的不大,却是个顶个在底层摸爬出来的人物。

他们只需要一琢磨其中的道理,就能明白,对面站着的这位年轻的掌柜的,若真是如他刚才承诺的那般做了的话,这可真是为了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了。

只是,他们瞧着这其中的利,只觉得想不出这位邵掌柜的为什么要如此做。

大概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明显,站在诸人中间的邵年时就笑了。

“诸位心中所想,我邵某人心中却是明白的。”

“你们可是担心我转了这么一手之后,要故意的往上哄抬一下价格?”

“那诸位大可放心,我可以排一名专做此事的小子,来负责将诸位进粮的价格给打听清楚。”

“最起码今年的粮价还会按照以往的价格来的。”

“但是你们都知道,这年头也分灾年荒年和丰收年。”

“我对诸位老板售卖出去的价格,一定会按照节气有所调整的。”

“但是我邵年时拿自己的人格担保,无论再怎么调整,也如同以往那些农人们所贩售的价格相差无几的。”

“毕竟聊城县郊离着咱们这里着实不远,诸位老板的心中若是对价格有任何的疑虑,只需要亲自跑一趟县城以东就自然明了了。”

“在这一方面着实是做不得假的。”

“所以我的承诺就放在这里了,若是我邵某人将这个窗口做起来了,只希望诸位老板能够成为我第三粮铺最忠实的主顾啊。”

“咱们互利互惠,共同赚钱,我为诸位提供物美价廉的米粮,而诸位呢则多多照顾鄙人的生意。”

“若是诸位认可,那我可就将这事儿办起来了。”

“那咱们以后的关系,可真就算得上是密不可分了。”

“诸位从那日起可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了,铺子里的流水能否做得起来,也就全要仰仗着诸位多多照顾了!”

说完,邵年时就朝着这一圈的人拱了拱手,还没等着他将手放下来呢,这一群中的大多数的人就爆发了轰然之音。

“好!”

“掌柜的可说真的!若是掌柜的真如同你刚才说的那样的话,那俺从今往后就不用再为了俩钱儿东奔西跑的买粮食了。”

“这得省俺们这些人多少事儿啊!”

还有那脑子更加活泛的还大声的嚷嚷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掌柜的,俺们要是想进点野趣的粮食,不是那种地里种的,你们粮铺能帮忙收吗?”

听到这里,竟然与邵年时当初所想不谋而合,可见这些小人物们的智慧,也着实不一般呢。

故而,邵年时笑着应答到:“这是自然,就算诸位老板不说,鄙人的店铺之中也要进这些乡野之物,稀罕玩意。”

“只要诸位有心要买,那乡野之中也确实出产了此物,只要铺子之中收了定金,那我必然会差人替诸位跑上一趟的。”

“不知各位还有何等的疑问?若是有,也可等邵某人将铺面一角给开辟出来,诸位去光顾小铺的时候,再提要求的。”

这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简直是太圆满了。

这些原本还焦急万分的小商贩们,现在不但平静下来了,还得到了一些更为意外的收获。

说不得过不了多久,他们就都要成为这位年轻的掌柜的顾客了呢。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好交道总是没错的。

在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众人就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的,一时间就没了言语。

邵年时也不着急,只是瞧着这群人笑。

还是当中卖给邵年时几个包子的那个老板,仗着与邵年时好歹有几分交情的份儿上,就率先开了口:“行了啊,行了,既然弄明白了,那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不过最近这两天少准备点食材罢了,说不定那些人还舍不得顿顿吃这般好的米面呢!?”

“咱们的生意原本怎么做的,现在还该怎么做。”

“不过啊,这从今往后啊,说不定就要多多仰仗一下邵掌柜的帮持了。”

“多谢邵掌柜的高义替我们这些小买卖人考虑。”

“若是邵掌柜的将这一摊子撑起来了,那我老五可是绝对会第一个光顾初家第三的铺子的。”

“话也不多说了,今儿个将邵掌柜的堵在这里,也是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了。”

“俺们这些人还有的事儿要忙呢,也不耽搁您的工夫了。”

“咱们就在这里给邵掌柜的道个别,预祝掌柜的生意兴隆,福寿满仓吧!”

说完这位小老板就朝着邵年时抱了抱拳,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率先扭头,离开了这个包围圈。

这一圈子的人,只要有一个人带头离开了,那是哗啦啦的就走了一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史老板

这声令下,跟在邵年时前方引路的那个汉子就将身子给让了开来,指着左手一侧的座椅张罗到:“邵掌柜的且做,小的下去给您奉茶。”

说完了,这汉子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一半,忙不迭的将空间让给了自家的老板与这位主动上门来的掌柜的了。

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前人的阻挡的邵年时,才算是见到了这位福来赌坊的老板的真容。

与邵年时先前想象实在是太不同了。

坐在那硕大的金灿灿的铜钱制成的挂毯的正前方的那位史老板,竟然是一个面目和蔼,红光满面的胖子。

他穿着明黄色的无袖比甲,内里套着的是大红色的长摆袍子,若这红黄的对比还不够绚烂的话,他足底套着的黄梆子红面子的绸靴子,就为这一身起到了画龙点睛之效。

看得邵年时是一阵的眼晕,因这过于刺激的对比色,而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睛。

而这位史老板,大概是早已经习惯了众人对于他光芒万照,神采飞扬时的反应。

他不但不觉得尴尬,反倒是若无其事的捋了捋自己油光水滑的脑奔儿,轻咳了一下,提醒邵年时赶紧进入到正题。

被史老板的这一声咳,拉回了思绪的邵年时就笑了起来,开口就与这福来赌坊的老板扔下了一颗重磅的炸弹。

“史老板,鄙人姓邵,乃是初家铺子新上任的掌柜的。”

“初来聊城,诸事皆疏,唯有一人的名号却是耳熟能详,被众人所称道。”

“而这人就是现与我面对的史老板您。今日得见史老板这般的人物,真乃我三生有幸啊。”

这话说的半文半白,对于史进钱这种大老粗来说,却正好搔到了他的痒处。

因这聊城之地,一提起福来赌坊的老板,就没有一个人不知晓,他的出身如何,又是凭借着什么起家的。

这位出身于城东的窝棚区内,在污水横流的贫民窟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史进钱,不曾读过书,却只好捞钱。

可是邵年时那日在面馆外边随意听得赌客一耳朵的小道消息后,却知晓,这位史老板为何如此看重钱的原因了。

因为邵年时也曾如同史进钱一般,在最底层的烂泥塘中待过。

那时候的他,满眼见到的都是那些小人物对于权势与地位的渴望。

在邵年时看来,做到了史老板这个份儿上,所求的也并不单单是钱了。

故而,邵年时在夸完了史老板之后,话锋一转,就直奔了主题。

“可我瞧着史老板这生意说不得能做的更大,可是怎么就不见得咱们福来赌坊出了县城往更大的地方去搏上一搏呢?”

这句话可算是说道了史进钱的痛处了。

人走到了哪一个高度,才能明白他所处的那个位置和圈子里边的事儿。

等到史进钱真的做到了一家收益颇丰的小赌坊的老板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前进道路上的天花板给设置的有多矮。

是,他身边不缺兄弟,但是这兄弟都是打小跟他一起长大的窝棚区里的弟兄,再就是街上游手好闲的混混打手。

他起点低的很,在自己老邻居的眼中他现在可算是发达了。

可是在真的开始发达的自己的眼中,这又算是什么呢?

他见了县城政府里边一个小小的主任都要点头哈腰,就连县里设置的警察局,他也只能惹到那没有背景的小巡捕。

那当中随便拎出来一个局长,就能将他的赌坊给按死在聊城的县城之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赌坊之中大半的受益全都供奉给了这几家能够掐住他的命脉的部门的长官了。

真落到手中的还真是着实没有几个。

这说明了什么?

他其实就是一个无权无势,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待到跟着他的老哥们心生退意,再也不能打了的时候,这地界上但凡才出现一个与他曾经十分相像的人物,不要命的跟他死磕到底的话,到了最后自己怕就要落得个再次回归到窝棚区内凄惨而死的下场了。

所以现在的史进钱的内心实际上是相当的焦虑的。

但是他这种焦虑还无人可以分享。

不坐在他的这个位置上是看不到前路的艰险与无处可寻的迷茫的。

像是这样无处可诉的烦躁与郁闷,今儿个竟然被一个陌生的从未曾打过交道的年轻人给指了出来,史进钱的内心可真是无比的震撼了。

于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这一份无处可寻的倾诉之意,史进钱还真是半遮半掩的将他自己的难处给邵年时说了出来。

让邵年时跟着感叹了一句:“都说世人皆有不如意,神佛尚有求人时,果真是真真的道理。”

“可是史老板,您呢只是身在其中,走了弯路罢了。”

“您可曾想过,为何在聊城就无晋升之路了?”

“还不是因为这聊城之中皆是知根知底的人物。”

“再还有,史老板走的是底层的路子,却与势力更大的钱粮帮起了冲突。”

“窝棚区内,十之八九皆是钱粮帮的弟兄,剩下一二才是史老板的兄弟。”

“您就算是将所有的人都归拢在门下,却依然要被这一庞然大物给压在了头上。”

“这就是小县城的局限性了,您想要从聊城县城内部将局势打开,不是我说啊史老板,除非您将自己的子侄给培养出一个出色的人物,跳出县城的桎梏,从上而下的打破您身上的枷锁的话,估计这一辈子,福来赌坊,也就只能是您最终的归宿了。”

“所以,史老板,您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多个朋友多条路,若是在省城济城之中我为史老板寻来了一条新路呢?”

“不知道史老板是不是也可为我初家的粮铺寻个方便,也为我这个当小掌柜的多一条路呢?”

这话说的,让史进钱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言语。

这位笑起来胖墩墩和气气的胖子,再也没了一开始的态度温和,反倒是将脸上的表情收了起来,用一派严肃来正视着对面反倒是微微笑的青年人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路子

到了这个时候,邵年时才发现了这位史进钱有关于他是一个狠人的端倪。

没了那和善的笑容的伪装,这位胖子的两颊上的肥肉就全都垂了下来。

让他嘴角呈现出了八字下垂额态势,再加上与嘴角的弧度十分统一的扫帚眉,怎么瞧都是一副凶狠阴险的恶模样。

邵年时的心中慢慢发了寒意,但是父亲早年叮嘱的话却是被他贯彻的特别的彻底。

无论遇到多么危险的人或者事儿,万万不能在面上露出半分的惧意。

你表现的越坦荡,你面对的敌人心中越是没底儿。

若是能给人一种智珠在握的感觉,那就将这种感觉一直维持下去,千万不能露了破绽。

果真,当邵年时就这样波澜不惊的笑着,并特别坦荡的与史进钱对视了半响之后,这位稍微显露了一下自己爪牙的狠人,却在下一秒钟又换了一副更为热情的表情。

“哎呀呀,邵掌柜的,果真是找我有要事儿相商的!”

“我这人呢,上了岁数了,眼拙了啊,可是把邵掌柜的当成上门打秋风的小人物了。”

“罪过罪过,毕竟我史某人已经多年不曾碰到过知晓我其志向之人了。”

“今日若是能得邵掌柜的一声吉言,一句帮衬,若是我史进钱来日真得了权势,必将涌泉相报,以尝指点之恩!”

“请!邵掌柜的!”

说完,竟然将自己歪斜在八仙椅子上的身子给坐直喽,朝着邵年时行了一个拱手礼。

就这一简单的礼,却是让站在史进钱身后的两个凶悍的打手,眼珠子都瞪圆了。

不因为别的,自从他们大老板从底层爬上来之后,在偌大的县城之内他也只给两个人拱过手。

这聊城县内来来往往的权贵不少,但是真能压制住他们史老板的人也就那两个人了。

一个是钱粮帮驻聊城码头的分堂堂主,江浙沪上青帮五大会中江北帮内也能排上一把椅子的吴成。

另外一个就是从省城调到聊城任守备团团长一职的田寻安了。

这前面的这一位,自是堂主一日不换,他史进钱就要敬着,让着。

而后边的这一位则是根据这上头政府的意思,是不是就换了另外一个新人了。

每每这后边的一位一换新人,这赌坊的老板史进钱就要破费上一番。

一来二去的花钱如流水不说,还是相当的憋屈。

所以,现在的史进钱真就将邵年时的话给重视了起来。

也不管身后人的反应了,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邵年时,就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了。

邵年时觉得两人之间的火候到了,也就不再话说一半,直接开了口:“邵某人的能量不及史老板的半分,但是在商路经营之上,却有一些小小的心得。”

“正所谓,做生意要学会另辟蹊径,我接手的那个的那个粮铺的买卖,想必对聊城知根知底的史老板是一定清楚它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的吧?”

“这般半死不活的经营着,对于想要养老的掌柜的的确是一处不错的去处。”

“可是史老板您瞧瞧我这岁数,我会是一个甘心养老的人吗?”

“于是,我就用前几日去了济城初家会馆的机会,与济城花市大街那边跟几个人谈了一笔买卖。”

“您可知这买卖我是跟谁谈的,谈的又是何种的买卖?”

这史进钱哪知道啊,他只是直勾勾的瞪着邵年时,就等着他接下来的答案。

邵年时也不卖关子,喝了一口旁边大汉子端上的茶,继续说到:“史老板啊,我谈得是饲料的生意。”

“不过您可别跟我瞪眼,我这虽然是要为牲口们拌饲料,可那些牲口们却是有些金贵呢。”

“您可知道济城上层跟着北平政府的高官们学会了什么?”

瞧着史进钱摇了摇头,邵年时就跟着指了指天:“玩儿鸟,玩儿虫,玩儿鱼,玩儿花。”

“端的是文雅风范,就得是时尚与潮流啊。”

“您可知,一只适合手玩儿的文鸟,牡丹,阿苏儿在济城的市场里边能卖多少大洋?”

史进钱十分配合的摇摇头。

“十块大洋,还是品貌中上的。”

“若是最好的,调教出来的能唱上个七八个调调的,就是一条小黄鱼,也是有人愿意掏的。”

“您又可知,济城的虫儿赌,又是多大的规模?”

到这儿史进钱还是只能摇摇头。

当初他去过济城的赌场,那边压根就没有赌虫这一说啊。

看到对方的表情,邵年时就知道这位一定是被同行给堵了回去了。

这玩儿这类东西的哪能看得上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呢?

故而邵年时就将手比了出来,在史进钱的面前前后翻了一下,说出了一个数:“最顶级的冠军赛,最后一场的胜者能去北平府去挑战虫王,胜的人就能拿到200块大洋,兼着虫王的名号。”

“您觉得这个利不大?那您可知道在他们的身后可是有北平府最大的赌坊,平城赌城还有天津卫的津门大赌窟,这两个地儿负责堆的盘口,那可是一场虫下来,上万块大洋的流水了。”

“这要比史老板在聊城小打小闹的玩个十几二十个大子儿的斗蛐蛐,可是豪迈的多了。”

“我当时坐在人家的铺子当中,就琢磨了,为什么聊城这虫儿就起不来呢?”

“那就是缺了宣传。”

“那一日,进出那花鸟鱼虫集市的主顾们,嘿,那叫一个讲究!”

“他们提笼架鸟,蛐蛐罐子都是白玉石精心打磨的。”

“罐子中的饲料,小鸟笼子中的吃食,哪怕他们那内设的斗鸡种鸡吃的虫儿槽,都是专门从这些贩卖周边的铺子老板之中买来的。”

“这虫儿吃的好,天天火力壮,鸟儿吃得好,羽毛就是艳,斗鸡吃得好,就连架子都比旁的大。”

“你说在大斗场上,可不就是一往无前,无人可敌吗?”

“所以啊,我当时就想到史老板您呢,您手底下是缺了虫儿还是缺了鸡呢?”

“您缺的是一只能替您打开名声的常胜将军啊!”

“当然了,你又不是赌徒,但是史老板却是能将这聊城的宠物文玩市场控制起来的第一人了。”

“史老板若是真有心将这件事儿做的精了,给底下有点养虫本事的人一点甜头,害怕那些人不尽心尽力的将这虫子给培养的更好吗?”

“到时候,史老板您再让人在聊城码头上,就那大商会最集中的大舱停靠码头边上,找几个托,就兴致勃勃的讨论咱们聊城出得的虫儿有多么的特别。”

“最好再给咱们这些本地的土蛐蛐起个威风的名字!”

“黑盖头,大红袍,绿将军。总之将聊城的虫儿的一个特点抓住了,就往死里边吹。”

“让这大江南北的有钱人都听说了,这好虫的一支儿就出自聊城。”

“到时候,您说那好斗的人会不会过来收虫。”

“他们若是知晓了史老板这里有这十里八乡最好的虫,他们又会不会跑到史老板这里收购?”

“您自然可以分出去一大部分培育出来的好虫用来盈利,至于您最看好的?”

“当然是找个机会,去济城的暗赌市场去探探路啊。”

“您都不用多打听,就找着那钱多人傻的前朝的什么贝勒郡王的跟前儿凑。”

“这济城的局势啊,可是咱们整个省最乱的地儿了。”

“史老板可别小瞧了那些满清遗老遗少的能量,不少军方的人呢,还是出自这帮子老东西的门下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来人

邵年时这一番话,说的已经是够透的了。

史进钱若是还不明白,那他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可真就是白费了。

他只需要这么一琢磨,就已经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了。

这事儿不但能运作在虫儿上,什么斗鸡,斗狗的,他都能捆绑着一起上了。

可是这么大的一条生意这邵年时怎么就拱手让给他了呢?

当史进钱疑惑的朝着邵年时看过去的时候,这位自诩本本分分做生意的老实人就笑了:“史老板,别看我啊。”

“您大概还不清楚我与初家的渊源。”

“初老爷救了我的命,我要还他一辈子的情呢。”

“若是今后脱离了初家,那也是堂堂正正的成为一条分支儿,时时刻刻的念着初家的恩德的。”

“但是绝对不是现在,现在的我啊,岁数太小,这见识的太浅,还有的学习呢。”

“而我现在就是初家的一个粮铺的掌柜的,我的目的也是特别的单纯。”

“我以联络上济城的那条线作为入股的条件,只求史老板今后这生意做起来了,那聊城所有培育虫儿也好,鸟儿也罢的饲料丸子,都要从我第三粮铺的铺子中得。”

“若有那外人想要进来抢食吃的,您得帮我拒在门外。”

“若是里边有那不开眼的,您也要帮我划出道道。”

“这生意我想在县城里边做个独门,至于出了县城,我也不能断了所有人的活路不是?”

“不过我手中可是攥了几个济城传过来的方子,只要是那边的人不过来明抢,这聊城县城的地界里,我还真就不怕谁了!”

这!

绕了一个大圈子,到了最后到底还是为了他那生意服务的。

史进钱仔细琢磨了一下,竟是觉得自己在帮邵年时开拓前期的市场,等同于将这生意拱手送到了对方的手中一般。

问题是送的还是心甘情愿,送的还是感激涕零。

这邵年时一分钱不用花不说,到了最后这生意真做起来了,他这史老板说不得还要给这小掌柜的送上一份大礼呢。

可是史进钱还真是承了邵年时的情了。

他觉得,这个买卖真的可以做得。

既避免了他找不着门道砰的一头包还能因着这新的门道,赚一笔他以前从未曾细想过的大钱。

史进钱甚至都没有再细想想,敢打敢拼的性子就让他一拍大腿讲这事儿给应了下来。

“成!只要邵掌柜的能将联络的方法给我寻出一个端倪来,我就与邵掌柜的做得一个独门的生意又如何!”

听得邵年时欣喜一笑,朝着上首的史进钱拱手到:“那就一言为定?”

“那就一言为定!”

四目相接,哈哈一笑。

再出门时,这天儿都擦黑了。

这底层爬起来的人,就是顾虑的少。

只要是有一颗想要往上爬的心,真就是什么都敢拼上一拼的。

邵年时很高兴,并开始为他的几个计划一条条的筹备了起来。

返程的路上他还想着,去村里收粮食这种活计尽可以交给他在开大车店的时候,认识的那一群半大的小子的手上。

不但让他们在农忙过后找一份贴补,也能在此过程中拓宽人脉,收集消息,顺便再锻炼锻炼个人的能力呢。

至于最后的汇总,分类,售出与针对性的回购,一并就交到高二蛋的手中。

这样铺子之中的两个小二,也不会因为分工不同而有所摩擦了。

邵年时在这里想的挺好,谁成想他刚回到铺子当中,将自己此次在码头上贩售出去的次品粮食的钱给归于账上,就有一陌生的小伙计从集市大街的方向跑了过来,特意给邵年时递过去了一张请帖。

这让邵年时一下子就想起来,今日在盘库的时候,冯掌柜的对于他的邀请。

再抬头看看时日,邵年时就决定嘱咐二蛋几句之后,就前去赴约了。

“你暂且就住在我的隔壁,若是缺什么只管找姜大爷去寻。”

“明日你跟着我一起上工,我有一重要的工作要单独嘱咐于你。”

二蛋十分的听话,他咧着嘴应承下来,一直将邵年时送到了铺子的门外。

至于那位从未曾服过管教的吕晓贵,在看到了邵年时半分多言就离开的背影时,那心中就着实的松了一口气。

今日间高二蛋刚来铺子中寻掌柜的时候,吕晓贵那是如丧考妣。

他以为这新来的掌柜的终于受不了他了,本着宁肯自己也不干了的气势也要将他给辞退了呢。

谁成想,只不过是因为铺子中需要开辟新业务而招揽的人罢了。

这让吕晓贵放下心来的同时,也对邵掌柜的要做什么充满了好奇。

他倒是要瞧瞧,这位年轻的掌柜的要怎么给这个铺子再增加额外的收入。

这船工的家属区内已经买够了半个月的粮食,这大仓内的销毁的米面也都跟着销了出去。

若是还能被这邵掌柜的给找到赚钱的路子,他吕晓贵就是真心的服气了。

那从今往后,对方说的话,他十句里边就听上七分,不,听上一半吧。

给他这个能干的掌柜的一个面子!

这吕晓贵想的倒是挺美好,但是他却不曾想过,人家邵年时需不需要他给这份儿面子。

因为被引进了会宾楼内的邵年时竟然在这个小包当中将聊城其余两家铺子的掌柜的都给认识了。

由着第一粮铺的冯掌柜的引荐,邵年时就与城西的第二粮铺的季掌柜的行过了礼。

几个人寒暄两句,坐下不过半晌,桌子上的菜肴就上了齐全。

由着邵年时与另外两位初识,他也不便先开口问此宴源于何因,只是等着这二位谁斟酌好了,先给他起个话题。

这时候,坐于居中位置的冯掌柜的左右瞧瞧,见到他两侧的二位无一点率先开口的意思,就端着笑替大家发了话。

“今日间聚在一起,实乃缘分使然。”

“大家共属一家,应有同谊之情,新来的邵掌柜的年轻有为,我身旁的这位季掌柜的人脉广阔,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老爷之幸事。”

“在这聊城之中,你我三人本就为一体,说出去代表着初家在聊城的粮食买卖的直属之人。”

“这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当不当得有商有量,凑在一起仔细的商量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试探

“邵掌柜的不知道你今日盘库之后的举动是否有所深意啊?”

果真来了,邵年时心中一凌,面上却是分毫不动,他一脸的茫然转而望向冯掌柜的道:“什么何意?”

“这些要销毁的粮食还有什么说法吗?”

“我只是怜惜那些生活在城东码头附近的工人家中过的大多凄苦。”

“咱们等人看不上,也绝对不会吃进口中的粮食,在那些人的眼中却成了顶好的东西。”

“既然如此,既能帮得人又能赚的钱,这何乐而不为呢?”

“我想着将这些毁损之粮换一种处理方式,二位掌柜的不会也有异议吧?”

“那这我就好奇了,都是往城外的大坑之中掩埋的粮食了,这应该怎么处理,很重要吗?”

这话说的冯掌柜的无语。

他这次是得了信儿,知晓这邵掌柜的新来,一定会盘一下这仓库内的粮食是好是坏的啊。

故而寻了人将囤积出来的一些不堪的米粮就都堆积了过去。

可是以后若是都让邵年时这么搞的话,他们还怎么将上好的米面伪装成**变质的米粮给偷偷的运送到城外啊。

这,谁家的掌柜的会对这种赚不了大钱的东西下手啊。

怎么这邵年时就不按照常规出牌呢?

若这二人的勾当只单单是为了求财也就罢了,但这中间却是参杂着一些旁的东西。

故而,他们这个劝是必须要说的,并且是要将邵年时给劝服的。

于是这位冯掌柜的又开了口:“话虽说是没错,但是邵掌柜的可曾想过我们初家粮行在此地的声誉?”

“若是被人知晓,初家竟然将此等米面也给换做了银钱,这会让此地的大户人家怎么想?让驻扎在此处的商会商人们又怎么想?”

“想我们的东家初老爷,可是从前朝起就驻扎在山东省内的大户人家。”

“这新民国成立之后,初家的人乃至于联姻的亲眷也都是各地的社会名流。”

“若是在他手下的铺子中竟然传出了如此局促的作为,邵掌柜的就不怕你给咱们东家丢面子吗?”

在这个时候邵年时十分想反驳一下坐在自己对面的二位,而这位耿直的少年在此时也正是如此的做了。

他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苍天的所在拱了拱手,用慷慨的语调对两位掌柜的劝告给出了自己的回应:“二位的想法恕我不能苟同。”

“鄙人有幸面见过初家老爷三回,在我看来,初家老爷乃是一位胸怀天下,接济民生的真善人。”

“他在山东府内铺路修桥,每逢灾年还放粮赈灾,遇到政府军队抵御外敌之时,他还捐款捐物,捐粮捐钱。眉头都不带皱上一下。”

“就是如此善心之人,邵某人才将其真正的放在心中敬仰,钦佩。”

“若是邵某人在聊城的所作所为传到了老爷的耳朵中,以我对初家老爷的了解,说不得他还会认为邵某人做的没错,邵某人的点子不失为一个很好的主意呢。”

“又何来失了面子一说,又何来不顾主家意愿一提。”

“所以二位掌柜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莫要用一些虚名对付邵某,我虽然年轻,却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呆愣之人。”

说完邵年时就垂下了高举在半空之中的手,只盯着面前的这二位瞧着,擎等着对面的两个人给他一个答案了。

可谁成想,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这二位却是一点与他透底儿的心思都没有。

只是打着哈哈,再也不提这贩卖粮食的事情。

这可大大的出乎了邵年时的预料,因为在他的设想之中,这两位被他直接戳破了外面的那一层伪装之后,为了自身的利益也应该采取第二种方案,也就是拉他下水一起牟利才是。

但是谁成想,这件事儿就仿佛不曾被他们给提起来过一般的,在这个宴会之上戛然而止。

就好像这两个人劝不动他之后,也就随邵年时自己去了。

难道说,是自己想错了?

其实这二位就是眼中揉不得沙子,但凡是质量出一点问题就要将米面给处理掉的?

又或者说他们就是那种极其重规矩的老古板,条条框框的都要按照老规矩来,对于邵年时的创新有些抵触?

不!绝对没有那么的简单!

因为邵年时在与这二位掌柜的接下来的攀谈之中,只感受到了这两个人的‘假’。

他们就好像是带着一个伪装了自己的面具一般,让邵年时完全看不透这二人心中真正的想法。

更何况,在此次宴会虎头蛇尾的结束之后,那两个人竟然决口不提再一次碰面的事情,这与今日晌午在仓库之中与冯掌柜的碰面的时候的情景是截然不同的啊。

对于此邵年时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瞧着这已经升起老高的月亮,却也只能将其疑惑暂且放在一边,先离开这个马上就要宵禁的集市大街才是。

也正是因为邵年时撤的匆忙,才不曾看见,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后,那两个提前于他分开的掌柜的,却又在会宾楼的门口汇合了。

这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竟是由那个在宴席上甚少发言的季掌柜的先开了口。

“城西胶东小面馆晚上烫了一壶好酒……”

对面的冯掌柜的立刻就将话给接了上去:“恭敬不如从命,正愁宴席上未曾吃得痛快,应着季掌柜的邀请,咱们再去吃个痛快。”

双方的话说罢,就心照不宣的循着自己所站的道路,独自往城西小面馆的所在行去。

待到二人一前一后的汇合之时,这附近若干的小馆子,也只剩下这家胶东小面还依然开着了。

对面的赌坊此时却是热闹非凡,只是却不曾挂出通红的灯笼,那些赌徒们行走在黑漆漆的道路之上,才能让各自的心里觉得踏实。

赚了钱离开的怕人瞧出模样,抢走了一晚上的好运气,带了钱过来的新客人更害怕露了财富,还不曾试试手气,就先让人将自己的本钱给抢得一干二净。

因着所有人的心照不宣,就让县城最西头的这条街上,气氛愈加的诡异了。

但是这都无法影响在这里早早的占了一个最偏僻的位置,烫了一壶聊城本地的黄酒的二位掌柜的。

第一百三十章 寻人

他们面对面的坐下,从烫盆之中将温好的小泥酒壶拎出来,在浅口的小酒之中各自给对方倒了一盅。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毫不犹豫的将这杯酒给喝了下去,然后同时说出了同一句话语:“还是老规矩?”

“想办法解决掉?”

在如此有默契的说完之后,他们竟是面对面的愣怔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对方竟是与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思。

大概是冯掌柜的在二人之中已经习惯了多说,故而还是他先将疑问给问出了口:“我以为你会欣赏这个年轻人,最后会想些手段让其入伙呢。”

谁成想那季掌柜的反倒是轻笑了一声,反过来倒是将了冯掌柜的一军:“你还不是与那位邵掌柜的相谈甚欢,我看你若不是家中生的都是儿子,若是有个女儿的话怕是立马要与那小子定个娃娃亲了。”

“怎么,你都不打算让他入伙了,反倒是问起我原因了?”

“罢罢罢,咱们两个人在聊城合作了多年,彼此之间还不够了解嘛?”

“不若你我二人将心中担忧一并的说出,来瞧瞧我们是不是真的心有灵犀,连忌惮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吧。”

说完这两个老掌柜的互相看看,同时从嘴中吐出了一个相同的词语:“心太正!”

说完之后,这两个人就陷入到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率先叹了一口气,幽幽的替自己的丑恶描补了一句:“但是这样的正义,在如今的这个世道之中,不但不能给自己某得福利,反倒成为了某些人的拦路虎和绊脚石。”

“就像是你我,不也是急着与其撇清关系,并想要将其铲除吗?”

这话说的,让两个掌柜的再一次的沉默了一瞬,还是冯掌柜的心有恻隐,就多问了一句:“还是依照着老规矩,让人想办法将其清出去?”

“只是让人下手的时候注意点分寸,莫要伤了那孩子的性命,暂且吓退他,让他想办法自己调走才是啊。”

对面的季掌柜的也是这个意思,这二人今日竟然意见出奇的一致,只是将面前酒壶给喝空了之后,也就各自退散开来,依照原计划行事了。

这季掌柜的家距离城西本就不远,可无论是跟在他身后殷勤上工的活计,还是在商会之中有几分交情的商人,没有一个人知晓这位掌柜的家到底住在何处。

只见他从小面馆之中走出,就奔着南面走了不远,跟着一拐,就消失在了这一片建筑颇有些舒朗味道的大院之中。

在诸多门户里边,有一处门脸着实不起眼,内里却别有乾坤的院落。

这就是季掌柜的位于聊城的小家。

家中原配仍在农村老家,这院落之中住的乃是他在此处寻的姘头,一位失了立身根本,却有几分姿色的女人。

她原本是城西商业协会当中一外地客商的妾室。

因着那富商往来于山东与广州二省,携带女眷着实有些麻烦,故而就在聊城为其购得一小院,让她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像是这女子一般情况的人,在聊城县城之中还有几例。

若只是这样,那这女人过的日子也算是衣食无忧,潇洒自由了。

只可惜,这年景,就连手握重病的军阀,前日还耀武扬威呢,后日就横尸街头,就别说一个只是有些富裕闲钱的商人,行的还是四处游走的买卖,这路上一时不当,遭了灾,不但钱没了,这人也交代了。

这些女子本就是浮萍一般的人物,就连那商人命陨半途的消息都是过了许久才从旁的商人的口中得知的。

她连那买了她的身子的老爷家住何方都弄不明白,就更别提什么找上门去,要人给她一个名分了。

于是晃晃凄凄凉凉的女人,就碰上了拯救其于危难的季掌柜的。

不过是随手支援的一吊钱,为了感激纳的鞋子,一来二去的,这两个人也就就和在一起过上了心照不宣却有没名没分的小日子了。

平素里季掌柜的宿在这里也从不与这娘子说一番柜上的事情,只是日常的吃饭困觉,再定期的留下一些家用罢了。

像是他们这般并不走心的状态,这女子也未觉出任何的不妥,反倒是踏踏实实的过着日子,努力的从不多的花用之中多存一些体己,待到自己年老色衰之日,也好有个安身立命的银钱。

只不过今日中她这傍家有些不同,在用过饭食之后竟是坐在大桌之前像是与她有话要说,只端的这一个表情,这女子的心中就是咯噔一声,顿时惴惴不安了起来。

“不知,不知道老爷……”

端起茶碗的季掌柜的却无心去揣测面前女子的心情,只如同以往一般,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明日我晌午会回家一趟,记得替我邀约胡同内的春黄。”

说完就抬头看看入了家时点起的火烛,接了一句:“时候不早,安歇吧。”就再也不多说一句。

这般冷淡的命令却让这娘子瞬间放松了下来。

原是为了春黄,她也就不甚担心了。

那个半掩门子的小寡妇,与自家这位老爷有着一些来往。

但却并不若自己与老爷这般的关系。

对于她这种万事不管的妇人来说,其中的关系太过于复杂,她只需要乖乖的依照老爷的吩咐去做事罢了。

这心一旦踏实起来,那是一夜无梦。

第二日鸡叫了三遍,季掌柜的早起上工之后,这位小娘子就扶了扶梳好的发髻,挎着一个小笸箩就往春黄那紧闭着的褐漆大门处走去。

这时间胡同之中无人,这小娘轻轻的敲了几下,就将为春黄把门的龟公给敲了出来。

见到门口是胡同口处牟家的小娘子,这龟公就像是做过许多遍一般的就静悄悄的将人给迎了进去。

往侧屋待客的椅子上一引,就往正屋当中寻人去了。

这时候的春黄正坐在自己那半新的红色梳妆镜前,一下一下的盘着脑后的辫子,听引路的龟公说得来人是谁了之后,就朝着她身后床上懒散着歪着的人笑道:“雷子,季掌柜的那里又有活寻过来了。”

“这一次若得了好处,你可要为我打上一对掐丝镂空的银镯子才是。”

“上一次就被你寻了诸多的借口,将我应得的那一份给贪墨到了自己的口袋之中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办事

而床上那个被叮嘱的人,正是与她在码头上就不管不顾的厮混在一处的雷子。

原来,这春黄不单单是做皮肉生意的女子,更是利用自己这半掩门子的好人缘,替自己认识的这些客人们做起了穿线搭桥的生意。

她上到有头有脸的官员乡绅,下至雷子这般跑码头的帮会人员,都是识得几个。

总有些人因为身份地位的束缚,再明面上是做不得一些事情的。

而这个时候,若是有几个身份不起眼的小人物为之效劳,解决了心腹大患的话,他们也不吝手中的银钱,总是能做到彼此之间都满意的程度。

而春黄在这其中的作用就是这么来得。

听到前面那个又给自己住又给自己吃的娘们开口就是新买卖的消息,躺在床上一脸餍足的雷子也顾不得回忆昨晚的酣战了,一个翻身就从床上骨碌了下来,凑到了梳妆台前,特别殷勤的将一根发簪插进了春黄的脑后,推着这位还想着点点胭脂的娘们就往门外的方向走去。

“快去得商议,莫要耽误了正事儿。”

“那活我能不能接得,怕是还不一定呢!”

这春黄也是有数之人,只在雷子怀中腻歪了一番之后,自就去见了见侧屋之中的娘子。

不过一个时辰之后,布置好了铺子中的事物的季掌柜的就寻了一个理由回返到了家中。

那个不大的院落之中用来待客的小屋子之中,春黄已在其中等了有半刻种的时候。

二人碰面之后期间说了什么无人得知,但是待到这春黄回返到自家的院落之中将季掌柜的打算与雷子一说,这位只知道莽着来的男人,却是第一次陷入到了犹豫之中。

“这事儿你先拖着,我需要与三哥商量一下。”

只一句话就让春黄好奇不已。这娘们甭管与多少个男人虚与委蛇,但是对于雷子的心却是真真如铁。

既然雷子说要拖,她也就尽心尽力的拖着。

而她与雷子拖得的这一日考虑的时间,却被这懒得自己思索的男人给用到了自家最信任的三哥的身上。

这一日,就如同往常一般,杜老三发放了新入港的用工的牌子,依然是钱粮帮的工友们夺了七成,剩下的就分与几个日常孝敬的不错的小工头的手中。

就在杜老三打算好好喘口气,在桌子后边小憩一阵的时候,他那最不省心的兄弟竟然舍得从温柔乡当中挣出来,寻到他的地盘上了。

见到于此的杜老三有些奇怪,他可是一手将雷子带大的大哥,怎还会不了解这个弟弟的心思。

但凡手中有了一些花用,这位花心的大弟就一定要将其花光了才出现在这用工码头之上的。

只是今日,距离邵掌柜的买卖也不过几日,怎得这雷子就将那一笔不菲的银钱给花完了?

有些担心的杜老三直接开了口,而那跑的有点断了气儿的雷子却是赶忙替自己解释了起来。

“嗨!大哥,我还有钱呢,这才哪跟哪啊!”

“我是从春黄那个小娘们那接了一个活,心里有些拿不准,就跑过来跟你商量了不是?”

“再说了,这种活计到了最后不都是要让大哥参详一下,给兜兜底儿的吗?”

“三哥,你帮我瞧瞧,这个活能不能做得?”

听到这里杜老三方才有了几分兴味。

他的这个兄弟,所有的天分全都点在了那张周正的脸蛋上了。

竟然有一个活能让他觉出不妥来,那他可要好好听听到底是多么惨无人道的活计了。

见到杜老三没有继续训斥自己,这雷子也就将他从春黄那听到的有关与季掌柜的嘱托跟他的三哥说了起来。

“咱们码头不远处的第三粮铺家的掌柜的,邵年时。”

“对,有人让我寻几个窝棚区的老赖去他们家砸场子呢。”

听到这里的杜老三一下子就没了最初的漫不经心了。

因着上一次他们在码头上的卖粮,钱粮帮驻在聊城的堂主可是在开堂会的时候,大力的赞扬了他给兄弟们谋福利的工作。

听帮中总是跟在堂主身边的亲信透露,这钱粮帮总舵,三年一次的会盟就要开始了。

若是这次堂主在会盟前的面见之中运作一番的话,说不定会从这分会当中往上调上一调。

而兼顾着帮会之中码头生意的自己与负责与各个陆运商会之间交接的另外一个副堂主陆大有就成为了下一任堂主的最有利的竞争者。

若是在这之前,杜老三与这陆大有真还就没有一争之力,但是经过第三铺子邵年时的掺和与合作的话,帮助他杜老三将零散的码头势力给凝聚到了一处,这最后的结果还真就说不得了。

所以,杜老三对于邵年时的感激那都是埋藏在心里的。

现如今这个重要的当口,竟然有人委托到了他手底下的弟兄,让他反过来对付邵年时,这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想到这里杜老三就严肃了起来与自己兄弟雷子说到:“对方想要做什么,与我细细说到!”

这雷子真是听话,一来二去与杜老三在码头的大场之中细谈了足有一刻钟的时候。

而这杜老三果真是一个谨慎人,直到天擦了黑,大场之中的人皆都散去,他才一个人溜溜达达的寻了靠自己大场最近的一处食肆摊子上,要了一碗大肉的馄饨,与坐在他对面的一位早到了几分钟的长衫男子交谈了片刻。

若是这不算亮的码头大场上有济城洋房使馆区内的洋路灯的话,那明眼人就能瞧见,与杜老三一个桌上吃饭的人,竟是季掌柜的要对付的人,邵年时。

这二人头凑着头商量了一阵,在分开之前,可是嘎嘎笑着一起喝了一碗馄饨的交情。

再然后,这二人分开之时,就再也没有了交集。

就好像他们从不曾在这一日碰过面,聚过头,吃了这么一顿简陋的饭食一般。

事情仿佛就这么过去了,无声无息。

但是被雷子今天有事儿,明日人多不易动手给拖着的季掌柜的可是被他们这种敷衍的态度给弄烦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闹事

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破天荒的将家中用来喝茶的茶杯给摔在了地上。

他用一种少见的狠厉的眼神与身旁的小娘子说到:“你明日与春黄那个娘们说一句!”

“若是他们做不得,就别怪我去寻一下旁人了!”

看得那小娘瑟缩连连,竟是连鞋子也不曾提好,就去与那春黄询去了。

引得那春黄心中鄙夷不已,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因为雷子已经与她实现通好了气儿,她也不见半点的慌张。

只是缓缓的扶了一下自己新上了耳朵的坠子,好言好语的安慰到:“林小娘,让你家的爷莫要慌张啊!”

“这人可不好找,季掌柜的心里清楚啊。”

“你且让他放宽心,三日后,让他到铺子的附近去瞧瞧去。”

“我们呢一定让他满意的。”

得了这准信,这娘子才是松了一口气。

她颤颤巍巍的回去与季掌柜的一说,那平素里没有个笑模样的老爷脸色才算是真缓了下来。

说是三日的时限,他也真是准时。

那一日他还特意将冯掌柜的一处喊来,就在初家第三粮铺的斜对面的茶铺中要了一壶初夏最适合入口的绿茶。

待到二人碰了面,同样等的有些心焦的冯掌柜的开口就问到:“老季,如何了?”

“这些时日我也不敢寻到你处,免得引起人的怀疑。”

而得了准信的季掌柜的却只是挑挑下巴,朝着对面的方向看去:“寻了钱粮帮的人下手,规矩不错,找不到我们头上。”

听到这句话,冯掌柜的就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最初入得茶馆之中那紧绷着的肩膀,也随之嗖的一下松垮了下来。

此时的他脸上还能带着点笑,朝着外面那个挂着第三粮铺的牌匾的所在瞧过去,只不过这嘴里说着的话却是听不出任何的情谊了。

“嗨,也怪那小子太过于实在了。”

“他在这里待了不过月余就想着插手仓库存粮的事情了。”

“无论是想要做什么,我们也容不得了。”

“这钱粮帮的人找的好,毕竟是已经用的顺手的老主顾了不是?”

坐在一旁的季掌柜的十分认同的点点头,两个人甚至还一起端起了手中的茶杯,就想着瞧瞧一会这邵年时是怎么狼狈的被人砸掉了店铺,赶出了街道,最终由商会之中忙的不可开交的大掌柜的接手过来。

一是被打回到原籍,二就是直接被压回到济城去领罪了。

这二人正这么想着呢,小街上的喧闹声也就跟上了。

“来了!”

两位掌柜的手中的茶杯一顿,就瞧见三五个人迅速的将第三粮铺的门口给围堵了起来。

“喂!快叫你们掌柜的过来!”

“谁tm的是负责的!”

“我兄弟吃了你们铺子当中的毒大米,毒面粉,现在就要挂掉了!”

“你们这些黑心的商人!”

“今日不给我兄弟一个说法,我就将你们这铺子一把火烧掉了!免得他还继续害人!”

不过两三句的嚷嚷,因为声音不小,就将周围的街坊四邻给惊动出来,不过一瞬,第三粮铺的门口就堆满了人。

见到了这般的阵仗,还趴在铺面门口看着身旁跟二傻子一样的二蛋忙低等米面柜台的吕晓贵,那是手脚并用,嗖嗖嗖的就躲到了柜台的后边。

反倒是那跟着邵年时连土匪都见识过的高二蛋,却是一点不惧,先是将每日上板锁门的板子给挡在了铺面的正门口,让外边看热闹的人进不来了之后,这才退到了后院,将邵年时给喊了出来。

得了通知的邵年时,等的就是今天这一日。

若是这些泼皮无赖不来,他还不知道该如何接着演习下去呢。

“不知诸位为何在我初家的铺子前吵闹呢?”

“你们若是不说,只是哭泣,我也无法知晓啊?”

邵年时的声音简单干脆,带着点偏于稳重的蓬勃英气。

只是一句话,就让乱糟糟的现场安静了下来,几个总是来铺子之中买粮食的老主顾还特别热情的跟邵年时打着招呼。

“邵掌柜的出来营业了?这几个人大早上就堵在你家的门口哭咧咧的,问他也不应承嘞。”

“是啊,掌柜的,瞧着不像是善人,你可是要小心一些。”

听到街坊们善意的提醒,邵年时的心中就是一暖,他也不在乎对面站着的几个虎视眈眈眼神不善的男人,却向着身后人山人海的街坊们十分有礼的拱了拱手,答谢到:“多谢诸位提醒,我且问清楚他们的来意。”

“毕竟若真是我铺子当中的错误,自然要好好的赔礼的。”

“初家做生意要的就是一个实在明了。我总不能将自己主家的牌子砸在手中不是?”

听到邵年时淡淡的回答,那些对这位年轻的掌柜的很有好感的街坊们则是齐声的颂了一声:“好!”

然后就真的安静了下来,等着对面这几个男人开口说话了。

见到场面竟是如此就得到了控制,站在几人最前方的那个人,嘴角就微微的抽动了一下,却也只能提起气息,将此行的来意给说了出来。

“你就是这家粮铺的掌柜的!太好了!找的就是你!”

说完,竟是将藏在袖子底下的拳头伸了出来,照着邵年时的面门直直的捣去。

引起了周围一圈人的惊呼的时刻,谁成想却被邵年时一把将其攥在了掌中,再就着力道一握,反而捏的那先动手的男人,嗷嗷嗷的叫唤了起来。

“疼疼疼……你这说不过我,怎么还动手打人呢?”

一句话说的邵年时都差点笑了。

他将手中紧捏的力道一松,将这男人的拳头朝着反向重重的一甩,就将自己的胳膊垂了下来,如同甩掉了什么恶心的物件一般,在自己的长袍两侧轻轻的蹭了一蹭。

待到做完了这一套动作之后,邵年时才冷笑一声,将对方的胡言乱语打断:“这位客人的话真是好不可笑。”

“先动手的人究竟是谁,在场的各位街坊邻居们,怕是人人都见到了吧?”

在这句话音落下之后,这男子身后就爆发了齐刷刷的应和之声:“是的掌柜的!这个人一定是来闹事儿的!”

“这男子好没道理,怎么还能睁眼说瞎话!”

第一百三十三章 应对

群情激昂的就让这男子有些怂,只得一梗脖子将当初想好的理由给拿了出来。

“哼!我先动手那是因为生气!”

“大号,喇叭,快将咱们的兄弟抬过来!”

“让大家伙都瞧瞧,看一看初家的粮铺到底卖给俺们这些穷人们什么样的米面。”

“你看,俺家的兄弟就是因为吃了你家的粮食才变成了现如今这幅模样的!”

说完,这男人就将身后挡着的那块地脚给让了出来,让紧跟在身后的几个兄弟,将一个脸色拉簧,双眼紧闭,嘴唇发白的男人给抬到了粮铺的门前,邵年时的脚下。

“哗……”

见到一人活生生的惨状,一些半信半疑之人竟是都齐齐的叫出声来。

一些着实信任邵掌柜的邻居们也是疑窦丛生,不清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场内只有一人,依然镇定如旧,那就是病人躺在脚底,却依然巍然不动,只是垂下眼帘轻轻的扫了一遍此人的邵年时邵掌柜的。

待到他再次抬起眼皮的时候,口气却突然回转,再也不复最初的平和,反倒是带着一丝犀利与审判的味道,一条一条的开始询问起自己面前要为兄弟寻一个公道的男人。

“敢问这位客人,在我铺子之中买到的何种米粮造成了现如今这位仁兄的后果?”

听到这个问题,对面的男人先是一愣,后而赶紧将腰带上挂着的口袋给打了开来。

“喏,就是这等,表面看似无常,实际上却已经被水泡过,霉变变质之后清洗过再翻售的米面。”

邵年时也不说话,只是就着袋子往其中一瞧,抓在手中往掌心一捻,心中就有了一个大概。

于是邵年时又开口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么敢问,这种米面在何处购得?”

那男子回答的甚是笃定,将手往码头的用工大场的所在一指:“那里!”

“原来是在码头之上啊!”

“那么请问这位客官,是哪一日在码头上购得?”

这个问题仿佛也不曾难为住这个男人,他飞快的就回答出了一个正确的日子,并让后边大部分住在窝棚区内的邻居给予了证实。

“半个月前,钱粮帮的杜三哥主持的大场之中购得。”

“很好!”邵年时依然不动声色,继续问出了他的第三个问题:“此等米面购得了几斤?又是哪一家购去的?”

直到问到了这里,这男人的脸上才有了一瞬的恍惚。

这位掌柜的好生的冷静,为何要问如此细致的问题。

那一日涌到码头上的人员有百十多人,购得的米面不知何许。

一文钱一斤的米面,也做得如此细致的账本?

当时在码头上可不见过那卖粮的小伙计问过任何人有关于家住在何处的问题啊?

想到这里的男子就踏实了几分,只是这问题回答的却是模糊不清了起来:“大概买了五斤,不,是十斤的大米。”

“他家,他家就住在窝棚区小道南三关第六排一门……”

“看,大家都是街里街坊的,我可没有扯瞎话啊!!”

说完就朝着四周瞧瞧,得了几处认可的目光之后,这心里才算是踏实了起来。

可就算是这样,邵年时依然不慌不忙的继续询了下去:“那敢问,他家中可有旁的亲眷,那一日去买粮之人又可是他本人?”

“这!这我可如何得知!我只是他的至交好友,今日去他家找他玩耍,一入得屋内就躺在床上大呼疼痛。”

“只问清楚了吃了你家米粮之后才有这般的情况,这才匆匆的赶过来,为我兄弟讨要一个说法的啊!”

邵年时对于这个人的反驳也不着恼,跟着这个问题继续回到:“那就是说,你这兄弟乃是一人居住了?”

“那么……二蛋,去将我柜台上的账本拿来!”

一点没带憷的并且从人过来闹事就站在邵年时身后的高二蛋应了一声是,就转身从贾晓贵藏匿的柜台之上翻出来一本长长的账单。

这就是那一日单独的做账,属于铺子当中净盈利的一本。

因为粮食特殊,所以被邵年时搁置在了最前面。

前后一本账面,因为经手人不同,在字迹上也略有些差别。

但是这记账的方式却是如出一辙,与旁人家不同的是,这本账本的后边,竟是多了一行小小的空白行。

而在这个空白行的位置,还标注着一些旁人都看不懂的记号。

为了让大家都能明白这些记号的含义,邵年时就用手指依次的点了下去,并在此过程之中给出了这些符号真正的含义。

“这是麦穗的标志,代表着购买粮食的人出自钱粮帮自家的兄弟家属。”

“这一真实度,可以凭借钱粮帮常在码头上上工的雷子兄弟来证实。”

“那一日我与我身旁的这位店员,对于每一位由雷子兄弟拉过来的钱粮帮的亲眷都进行了登记确认。”

“码头上那些米面,有近八成的存粮都被钱粮帮的兄弟们给购回到了家中。”

“喏,大家看,不知道在场的有没有钱粮帮工友们的亲眷?你们回家可是吃了我初家粮铺的处理粮食?”

“要知晓,这种粮食我初家大概半年就会清仓一次,每一次都会将这半年之中产生了损耗不适合单独出售的米面折价处理。”

“而这件事儿我已经禀告了身处济城的本家老爷。”

“他对于我的这种处理方式给予了最大的认可。”

“我们家的初老爷甚至说,钱粮帮的兄弟们帮助了我们初家商行诸多,本应该享受更多的好处才是。”

“若是兄弟们不嫌弃,我们初家应长长久久的供应下去才是,给诸位街坊们方便,也给初家自己方便。”

“所以,我一定要问上一句,若是这米面的确不能入口,那还请诸位将粮食退还,我直接让人当中销毁,从此之后,初家绝对不会对外出售一分一厘生虫,水泡的米面。”

“不知道大家认不认同?可真有第二家出了问题之人?”

一听到邵年时要这么处理,以前说好的半年卖一次的米面也没了下文了,那些出身于码头工人的家眷们,心中可真是着了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从容

有那忍不住的就跟着吼了一句:“掌柜的!俺家可是买了三十斤面嘞!”

“前一日还揉了两斤的大饼,全家老少都吃进了嘴里,那可是一点事儿都没嘞!”

“你可莫要听一个两个的胡扯,俺们家吃过了还香着呢!”

另一家又说道:“嗯,大米泡过水的俺回去就熬了米饭,做成了饭团。”

“除了有些碎感,是半分都不曾坏掉!”

“说句实在话,俺以前哪里想过能**细去了壳儿的白米饭呢?都是掌柜的心善,让俺们一次吃了个够!”

这几个人可是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一个两个的表示都吃过了邵掌柜的卖出的东西,却没有发生若这人一般的事情。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也不着急解释,他只是将代表着钱粮帮购买的账目一张张的全翻了过去。

剩下的二成单子当中,邵年时又直接去掉了一成半并不曾被标注过十斤的账目。

又在仅存的十单米粮销售记录之中,将面粉的单子给扣了出去。

一下子,剩在这单子当中的也只有四家。

邵年时却是对着这张单子笑了。

“这位兄弟,你来瞧瞧,这剩下的四个单子,哪一个是你家兄弟买过的记录?”

“你瞧这两家,是我家的小二在售完了粮食之后亲自给人送到家中。”

“一处因是女主人还要去旁人家收衣服,扛不得米面,另一处是家中有老婆婆腿脚不灵便,无法自行拿着。”

“至于剩下的两单,二蛋啊,你过来瞧瞧,可是有这人来你这里买过米面?”

高二蛋也不怕,他蹲下身来,就在这昏迷不醒的男人面前瞅着,然后十分坚定的摇了摇脑袋,回邵掌柜的道:“掌柜的,那日购粮的人虽多,但我却记得没有几个壮汉自己前来买粮。”

“而剩下的那两个单子,后边有着同一处符号,掌柜的您瞧,我在后边标注的小人儿了吗?”

“那可是长头发的小姑娘的模样呢!”

“所以说……”一直站着的邵年时朝着这位眼神闪烁的男人笑到:“这米面可不是你这兄弟亲自从我的店小二的手中购得的啊!”

“若真是这样,你又如何证实,米面的确是出自我在码头上的那一批货呢?”

谁能想到初家的掌柜的还能为了一批次粮还特意的做了一个记录的相当详尽的账本?

被问及到这个问题的男子一下子就被梗在了当场。

但是这位常年混迹在道上的人物,这眼珠子只是咕噜噜一转,就想到了另外一种托词。

“这,我这兄弟现在还昏迷着呢,可是无法再问的详尽。”

“也有可能是他从自己家的邻里处借了你家的米面呢?也不得知!”

“否则他好好的一个人,为啥非要攀诬是你邵掌柜售卖给他的米面!他只是一个穷困的汉子,没理由去跟你这年少有为的掌柜的置气吧?”

这也是乡亲们奇怪的地方了。

怎么瞧都不像是能联系到一处的人物啊。

可是已经清楚了其中内情的邵年时却是冷笑了一下,将手指向了这个就趴在他脚底下的人物。

“这位兄弟,这么说你也没有问得清楚就跑到我店铺之前闹事了?”

“可若是真兄弟,难道此时不应该将其背到医馆之中进行救治吗?”

“说不得吃进去的米粮不多,一下子就给救过来了吗?”

“你却急吼吼的来到了这里,要知道,我这铺子卖的可不是药材啊!”

周围的人因为邵年时这句话又嘁嘁喳喳的议论了起来。

这大兄弟索性也不要脸皮了,彻底的恢复了自己无赖的本性。

他梗着脖子对邵年时嚷到:“我们兄弟几个都是吃了今日没了下顿的穷苦人。”

“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哪里敢去医馆瞧瞧!”

“我们也想带着兄弟先去瞧病,这不是因为兜里一个大子儿都没有,特跑到邵掌柜的这里先要上几个大钱,将这个医药费给垫付了才是。”

有些道理。

邵年时跟着点了点头。

他仿佛早就有所准备一般的将手拱了一下,朝着这位开始耍赖的兄弟慢声细语的说到:“那我先前所做的准备也就用的到了。”

“我听到铺子之中的姜大爷与我说了前面的情况,当时就让他开了后门去寻那药堂的大夫。”

“算算时辰,现如今也应该请到了吧?”

就在邵年时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就从挤得里外三圈的人群后传来了一阵的喧哗:“大家让让!大家让让!”

“大药房的许大夫被我请过来了!”

这一嗓子,让人群瞬间让出了一条道。

跑得满头大汗的姜大爷带着一挎着小药箱子,穿着灰色长衫的大夫,入得了人群之间,挤进了邵年时的面前。

“大夫,这就是我们要看的病人了。”

邵年时见到他要请的人到了,就赶紧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让这位坐诊于初济堂之中的坐诊大夫给这位说是中了毒的病患好好的看看。

谁成想,这为首的男人见到真有大夫上了门,他却没有感到任何的宽慰反倒是额头冒汗,手脚发抖的阻止了起来。

“别!这怎么就看上病了呢?”

“这真是大夫吗掌柜的莫不是从哪里随便请过来的一个赤脚医生?”

一旁有那家中有病患的街坊反倒是笑了,帮着邵掌柜撑场子道:“这就是初济堂的许大夫啊!”

“俺们家娃娃拉的快要虚了,这许大夫三剂药汤下去,俺家的娃娃立马就活蹦乱跳的了!”

“我说你这汉子,咋地这么不识好歹,说要请大夫的是你,现如今阻拦大夫瞧病的也是你!”

“你莫不是就是为了前来讹钱的吧?”

众人纷纷应和,说的这男人只得退后一步,再也无法阻止这大夫上前一把攥住了他兄弟的手腕。

完了,全完了。

这许大夫只是将手指扣上了躺在地上的男子的脉门之时,就从对方的手腕处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抗拒之力。

要说这许大夫也真是一个人物。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对抗

想当年跟着师傅走街串巷的时候,也没少跟这路上的混混,街头的地痞缠斗游走。

故而着实练出了一把好气力,哪怕他手底下的人再不老实,他将另外一只手照着对方虎口上的大穴一按,也立让那人手腕发酸,着实使不上气力了。

待到这人丧失了抵抗的能力,许大夫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将两根手指仔细的摸索感受了一番之后,就很是诧异的抬头,与邵年时说到:“此人脉象强健有力,虽说有浮于表象的不足之症,但却着实没有因肠胃饮食所造成的中毒迹象。”

“在我看来,此人不但没有中毒,甚至连中毒之物也不一定吃下腹中。”

“你看他明明血肉充盈,却略显内里虚无,乃是饮食未曾得益,造成的气虚盈亏的表象了。”

“所以说,这个人没病,他只是饿的有些大发罢了。”

“若是诸位不信!”

想到这里的许大夫就将自己身上背着的红色的木头箱子给打了开来,从当中取出一根足有手掌长的纤细钎子,照着那男人鼻下三分的人中之处猛扎了下去,却在那钎子的尖头马上就要扎进这男子的肉唇之中的时候,他手底下病的濒死的病人,却是一个咕噜,从地上翻了一下,瞬间就错过了许大夫猛然的一击。

“哦!!”

“天呢!”

这等大的动作,围观的人看的可是一清二楚。

现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都不用徐大多多说,所有人就全都明了了。

这几人明显就是来邵掌柜的门前碰瓷之人,像是这般的地痞无赖的招数,在他们这破破烂烂的平民区内还是一次见到呢。

要说这几个人还真是想不开,去得前面的集市大街之中做得这样的事情,说不得也就成了。

可这里却是没什么银钱的码头小街,哪家的买卖人也不是大富大贵的富裕人嘛。

可不就要好好的计较一番,一来是怕坏了名声,二一个呢,还真就是交不起被讹了的钱呢。

既然这计策被人戳破,那今天这一场就算是白做了。

坐在人群之外的小茶馆之中的冯掌柜的只能是轻叹了一声:“唉!蠢到没边儿了。”

可是对那钱粮帮办事儿的人还有些了解的季掌柜的,却依然是盯着外边的情况,宽慰冯掌柜的道:“再等等,像是这种泼皮,说不定还有后招。”

他这里话音刚落,那边几个男人果真就变了脸色。

地上的病人也不装病了,反倒是一个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仓啷啷,竟然从各自的后腰之中拖出来了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对着邵年时与许大夫的所在冷笑了起来。

“哼哼!没想到邵掌柜的竟然是如此叫真儿的人呢!”

“瞧着倒是个精明的,怎么就没打听打听想要在这一片儿地界里做生意,到底是要跟着谁混呢?”

周围的街坊们一见到这几个人动了真枪真刀了,那是啊啊的叫着,瞬间就将这个场给让出了足有一米开外。

但又秉承着几分看热闹和担心邵掌柜的心思,大家也没跑远,只是在附近的几处小商铺的屋檐底下停下来,或是躲进小胡同之中探出脑袋偷偷摸摸的往外瞧去。

再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到那邵掌柜的面色不变,一点不惧的将双手朝着半空之中一拱,说出了下面的一番言语:“我当然知晓这一片是谁家的地盘。”

“这里当然是钱粮帮的地盘。”

“聊城县城不大,以集市大街为中心之地,往东乃是钱粮帮聊城分堂的地盘,往西则是福来赌坊吕老板的地界。”

“就是不知道兄弟是属于哪一派的人士,可无论你是哪一家的,你可知道,我们家的初老爷,与这两方人之间都打过了招呼,交过了合作金的交情。”

“现如今你来我这里要钱,就必须要说出一个缘由,到时候我也好给上边的大掌柜的报账,也要让人知晓这笔钱到底孝敬的是哪一方的豪强。”

“毕竟能够压过钱粮帮的堂主与吕老板的人士,必是在山东省内都数得上名号的人物。”

“若真是这样的兄弟,你只要开口,就算是将我这铺子之中的米面尽数的拿去,我邵年时也不带皱上一个眉头的。”

“可若尔等只是地面上的泼皮无赖?”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双手一挥,朝着身后那幽幽不见内里的院内喊了一句:“伙计们,抄家伙让他们好看!”

这邵年时的话音刚落,这铺子深处,后院当中就传来了一阵齐刷刷的应和之音。

几个年岁不大,音量清冽的声音从当中响起:“是!掌柜的!”

在声音落下之后,那后院之中就响起一阵刷刷的奔跑声,然后一群擎着超常的竹竿的半大的孩子就从铺子当中冲了出来,如同一堵树立起来的围墙一般,将这些尖头冲外的矛尖儿从半敞开的窗户和柜台上伸了出去,正好就在铺里铺外形成了一堵长矛所伫立起来的围墙。

而也就在此时,邵年时拉着许大夫迅速的退回到了铺面之内,那机灵的高二蛋在见到了掌柜等人已经退回到铺面之后,就迅速的将原本横亘在门口的板子竖了起来,一下子就将铺面上唯一的正门给堵了一个严严实实。

这下子,站在铺面外的四个泼皮无赖可真是彻底的傻了眼睛。

现如今的情况是他们想进也进不去了。

“大,大哥,现在怎么办?”

那个脸上抹着生姜粉扮作病人的男人有些慌张的凑近了自家老大的身边。

而这位流窜于这个城镇之中,就靠着一身滚刀肉本事要钱的男人却是将嘴角给挑了起来。

现在他对着内里严阵以待的邵年时大笑了起来,嘲笑这位掌柜的不自量力。

第一百三十六章擒住

“邵掌柜的还是太年轻了啊!”

“你现在是挡住了我想要威胁你的办法。”

“但是你就没有想过吗?你这铺子是要开店做生意的!”

“现如今却是被竹竿给围了一个严严实实,你看这周围的街坊四邻,若是想要买些米面可是如同我一样,是进不去铺子的了。”

“我劝你啊,还是尽早的服软!给兄弟们送上两块,不!是五块大洋!”

“让我们兄弟踏踏实实的做完了这一单,嘿,一锤子的买卖,做完了就走!”

“从今往后啊,你也不用总是提防着我们,像是我们这样的人呢,那是清楚你这内里到底有多少钱的!”

“所以你也别跟我们叫板了,踏踏实实的给钱,不也省却了麻烦吗?”

说完这男人还极其嚣张的用手中的长匕对着围了一圈偷偷看热闹的人威胁到:“今儿个啊你们就甭想着买东西了。”

“若是邵掌柜的今日不给钱呢,那以后啊,你们也别过来了。”

“因为我啊,会日日过来瞧瞧,闹上一闹。”

“等拿到了我这位兄弟的赢得的补偿之后啊,我自然就不会过来找邵掌柜的麻烦了不是?”

态度极其嚣张,却着实拿捏住了做生意人家的命门。

可是这男子如此喊话之后,却不见邵年时有任何的反应。

这掌柜的只是站在半敞开的柜前朝着巷口的所在眺望了过去,就在大家疑惑于时间为何会如此之长的时候,几个穿着统一的灰糊糊的制服,下面还打了绑腿的巡捕就从街口的方向朝着粮铺的所在跑了过来。

大概是见到了自己想要等的人,邵年时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他朝着那位见到了巡捕房的人之后,表情就一直保持着惊讶状态的男人嘿嘿一笑,说出了地痞流氓难以置信的话语:“话说,咱们山东省不是早已经加入到了新政府的统治了吗?”

“前一阵巡捕房的长官们还在我们这里推行新民主与新法制的宣传呢。”

“若是有不法之人,难道不应该统治巡捕房的人员吗?”

“你是不是想说,巡捕房不是比你们收黑钱的更黑的所在吗?”

邵年时在那个男人的目光之中缓缓的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是啊,不算是一个好地方。”

“但是同样的,他们也是一处最会审时度势,并且最能秉公处理的所在呢。”

“你觉得一个是年轻有为的掌柜的,一个是居无定所的混混,被抓进去了之后,若是我将你想要的大洋送到了他们的手中,到了最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说完这些,邵年时的脸上突然就浮现出了最为真挚热情的笑容,他的口气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急切与惊慌,就朝着外边为首的那位老巡捕的所在大声的叫嚷了起来:“长官救命啊!有人在我家的铺子外闹事!”

吼完了之后,邵年时就低笑了一声,将所有的表情都收敛了起来,只剩下焦急的低头回望了。

见到于此,门外的男人下意识的就将匕首给拎了起来,竟是半分想要抵抗的意思也无,那是转身就跑啊。

只可惜,这些积年的老油子可算是碰上了真对手。

这群从巡捕房内被请出来的巡部们,在此之前可是都拿到了切实的好处的。

这一趟活还是由他们的直属上司,聊城县城巡捕房的总巡长,现任的警察局的局长的命令。

无论是收了报信的姜大爷的每人几个角子的茶钱,还是为了在上官面前有一个好的表现,他们都要将人给抓回去,将事儿给办漂亮了。

于是,在这群闹事儿的人仓环逃窜的时候,这道路的两头就被两队巡捕人员给堵了一个严严实实。

要说这县城里边还真就没有人敢在街面上明着的跟这群巡捕交手,故而在这群人被堵住了之后,就由着领头的男人将手中的利器往地上一丢,特别懂规矩的就蹲在了这坑坑洼洼的石板地上。

窜上来的小巡捕那叫一个激动,手中的镣铐锁拿的也是十分的利索,在对方嗷嗷叫唤着疼的热烈氛围之中,不过几下就将这几个先前嚣张到不行的男人给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到了这个时候,危险就算是暂时的解除了。

邵年时与屋内的少年们发了一声话,这些小子就将那些细细的竹竿又给抗回到了后院之中,在高二蛋将门板打开,用把大扫帚将门脸扫干净了之后,这邵掌柜的才跟个没事儿的人一般走到了诸位巡捕公爷的面前,真心实意的朝着他们拱了拱手。

“多谢诸位长官的帮忙,今日之事邵某人随后必有谢礼!”

“聊城巡捕房的诸位,果真是国之栋梁,咱们聊城人的守护神啊。”

“瞧着诸位的英姿,真是让人心生向往!”

“还希望诸位能够好好的审一审这前来闹事之人。”

“若是寻出他们真正的借口,邵某人必有重谢!”

听到这里,那垂着眼皮子正想着把人带走的老巡捕就多问了一句:“怎么,这些人身后还有指使的人?”

“邵掌柜的是如何知晓的?”

说到这里邵年时就笑了,他十分笃定的指了指那几个人到:“我这个铺子月盈不过数块大洋,还背靠两大靠山,最主要的是这并不是我一人的产业,乃是初家老爷的连锁铺面。”

“对面不过十步距离就有一生意更加兴隆的茶馆,买卖的糕点茶叶,才真是百口莫辩的吃食。”

“要比我这个有迹可循,有账可查的粮铺好讹钱多了。”

“可是就算是如此,我屡次试探之后他们却依然选择跟我死磕,说不是旁人派过来的,我都要不信了啊。”

有道理!

老巡捕再瞧向那几个尖嘴猴腮之人,就发现了他们目光之中的闪烁。

这其中还真的有鬼,必要带回去仔细的审审了。

得了邵年时的提醒的巡捕房的众人,也不曾耽搁,直接将人往巡房的所在拉了过去。

这周围失了找茬的正主,也就没了热闹可看,那些无事可做的乡亲们还觉得有些可惜呢,只是叹了一句之后,也就纷纷的散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局长

只有几个跟邵掌柜的有些交情的邻居,会上前多说两句,作为安慰,也让邵掌柜的莫要将这种小小的插曲给放在心上。

瞧着周围人的善意,邵年时的脸上的表情是感激的,但是在心中却差点笑开了花。

因为他们都不清楚,今天早晨的这场闹剧到底是因何而来。

也多亏了他面上伪装的不错。

待到人群散去了之后,坐在小茶馆当中的季掌柜也如同冯掌柜的一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哎,到底是跑江湖卖苦力的,这想出来的招数实在是太过于温和了啊。”

“这般闹上一闹怕是起不到关键的作用,看来这一次,怕是要麻烦冯掌柜的再跟那个人讨一个方便了啊。”

这冯掌柜的也没有半分的勉强,脸上却是露出了对他们口中之人莫大的信心。

他只对季掌柜的说了一句:“等我的消息。”之后就与对方一前一后,略显小心的走出了茶馆,消失在了川流不息的小街之中。

只可惜他们并不知晓,钱粮帮雷子这人找的这几个泼皮无赖,在被抓到了巡捕房之后,又演了一场惊天的大戏。

在得了邵年时的提醒之后,入了监狱的几个男人就受到了巡捕房内一位前朝转负责刑讯的老吏的‘精心’照顾。

他们本就是拿钱办事儿,又不是什么硬骨头的革命党。

那老巡捕刚才开了一个口,挂在墙上的鞭子都不曾被行刑的人给摘下来呢,这几个人就你一眼我一语的将所有的事情给抖搂了一个干干净净。

“我招!我招!我全都招了!”

他们七嘴八舌的将事件的始末给交代了清楚,可那听了前因后果的人们,此时的表情却并不怎么美妙了。

他们都快被吓死了好吧!

他们到底从这几个臭鱼烂虾的口中听到了什么!!

如此惊人的秘密,真是这几个小虾米能够知晓的吗?

记录到如此的时候,负责登记的小文书,手中的毛笔都抖的如同一个筛子了。

“齐爷……咱们,咱们怎么办?”

这老巡捕果真是经历过大风浪之人,他从自己的座椅上缓缓的站起来,朝着二楼局长办公室的所在指了一指,露出了一个特别无所谓的笑容:“这有何可怕的?”

“要知道天塌了还有高个子替咱们顶着呢?”

“我们可都是窦局长的人。”

“将问询出来的资料原原本本的教给咱们的局长处理!”

“我就不信了,那人就算是再有能耐,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咱们巡捕房三十八口人,一口气都给端了?”

“到了那个时候,别说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守备团长了,就是天王老子,上边也要下来人将他给撸了!”

您猜怎么着,他们问出来的人跟事儿啊,正跟聊城现如今权势最大的人物有关呢。

作为巡捕房底下的人,他们当然是扛不住这种风险的。

但是他们头顶上还有一位历经几朝几代就如同狂风之中的巨木一般巍然伫立的局长在这里当定海神针呢,所以就算是问出来了惊天的内幕,这些平日间只敢收点农人与小商人点保护费的巡捕们也没有过多的担心。

反倒是由他们新上任的队长,那位老巡捕引了一个头,就去了二楼将此事给汇报了出来。

这局长窦仕骁还真不是一个含糊的人,他将挂在衣架上的帽子往头上一扣,就亲自去了一趟审讯室,将事情自己问询了一遍。

“你们为何要去陷害一个无冤无仇且并没有什么大财的小掌柜的呢?”

“真是从钱粮帮的手中讨得的活计?”

“可是据我所知,钱粮帮的堂主可是与初家老爷交情不浅,让你们去寻人家生意的麻烦?”

“有些说不通吧?”

说到这里的窦局长就冷笑了一声,继续说到:“怕不是你们为了找一个推脱,就故意将屎盆子扣在钱粮帮的头上吧?怎么?是觉得我们巡捕房里边的人没有胆子找钱粮帮的人的麻烦?”

“那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你们这些个街头混混们心中所想的事儿,怕是都错了吧。”

说完,这窦仕骁就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听筒,不过转了两个圈,就让电话局的人将电话接到了码头之上。

待到咔嚓的声音响起,那头就有一个大嗓门从话筒之中传来。

“说是我钱粮帮的人?那你问问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样?”

“若真是他让对方做的,我一定给局长与初家的老爷一个交代!”

在窦仕骁热情的感谢之中,啪嗒,这个电话就这么挂了。

待到他再抬头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说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瞧着对面几个混混那震惊的表情,像是在说,瞧,你们都不曾想到吧?我这个警察局长就是有这么大的牌面。

而这位窦警长并不知晓的是,待到这钱粮帮的堂主挂掉了电话之后,就意味深长的用手指头点了点就坐在他身侧的杜老三,带着点儿提醒的跟对方说到:“这事儿办的,可是真能将那位给拉下马?”

“可别做到了一半儿失败了,那时候我又不在聊城,若想要保你一下,怕是也要鞭长莫及了!”

而被提醒的杜老三的回应却是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味道:“大哥,你就别劝我了!”

“自己踏踏实实的去江浙杀出一番新天地才是。”

“我杜老三没什么本事,胆子又小,不敢拖家带口的跟着老大一起南下,已经是很不好意思了。”

“若是连在这争权夺利都要让老大帮上一把的话,就算是勉强坐上了堂主的位置,底下的兄弟们也不服气啊!”

“我想着凭着自己的本事试试,若是这事儿办成了,不但跟我竞争的老二失去了靠山,我也能名正言顺的将聊城这一摊子以及他手底下的弟兄们都接管到自己的手中。”

“老大,一旦你走了,这聊城的分堂,可没以往的平静了。”

“我若是再不拼一把,怕是就要退下来养老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黑白

见到杜老三说的坚决,这堂主也不多劝。

他这次若不是奔着更高的位置而去,说什么也不会就甩下这位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弟兄不管的。

杜老三想来是看出了自家大哥的难处,反倒是自己站起来,如同没事儿人一般的朝着大哥的所在拱了拱手,说到:“大哥,莫要再顾它事了。”

“我杜老三在这里预祝大哥,一帆风顺,到了新地方也鹏程万里!”

“若是真有个好歹,我就带着雷子南下投奔与你,再不济,你总会给我们哥俩儿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这话说的踏实,充满了对自己的信任。

让这位堂主也不纠结于杜老三搞出来的事情,只是回礼到:“那成,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干!”

“就算我现在要走了!只要你寻了我去,就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说的杜老三那是浑身暖洋洋的,只是咧嘴一笑,就一个转身,对着就等在门外的雷子招呼到:“雷子!走,跟我去巡捕房一趟!”

听到三哥的招呼,杜雷知晓自家亲哥的计划就要开始了。

他也不怕,屁颠屁颠的跟在杜老三的身后,就进了巡捕房,说明了来意,就被老巡捕给引进了问询室的所在。

那些被抓过来的人还蹲在屋内的一角,被窦仕骁一通电话请过来的杜老三却能拥有自己的一张条凳。

这条凳就摆在窦仕骁局长的对面,这位局长开口问话的时候,最里边也是一派的客客气气。

“杜先生,听那边的几个嫌犯说,他们去挑衅初家第三粮油铺子的事情是您指使的?”

杜老三但笑不语,只是朝着身后的雷子打了一个响指。

这位与大哥心有灵犀的小子就上前了一步,将这事儿给扛了下来。

“报告窦局长,这件事儿是我让他们做的。”

“目的就是坏了邵掌柜的名声,让他从聊城滚蛋。”

“可没有做伤对方性命的大事儿。”

“哦?”窦局长觉得太有意思了,这钱粮帮的人还真就这么认了?

他将眼神放在了那几个同样感到震惊的地痞流氓的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又放回到了杜雷的身上。

仔细这么一瞧,嘿,这小伙子长得这叫一个俊朗,这么一个帅气俊朗的小伙子真是在码头上抗包的帮派人士?

就在窦仕骁的眼神不断的逡巡之中,杜雷却是迫不及待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给说了一遍。

“嗨!实不相瞒,窦局长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应该清楚俺们钱粮帮除了扛扛包之外还会在私底下接点旁的营生干干。”

“这找事儿的活本也不是我一拍脑袋就胡乱定的,而是有人通过我那想好的春黄,找上门来,并许以重金,让我办的。”

“这找春黄的人,我也认识。”

雷子瞧着窦仕骁怀疑的眼神就笑了:“俺这个人粗,但是也知道什么活接得,什么活接不得。”

“甭管一件事儿看起来多么的直白简单,俺们再干之前都要摸摸底的。”

“找春黄的人压根也没打算好好的隐藏身份。”

“大概是以前找过我干过许多回了吧,就连掩饰的工作都懒得做了。”

“他是直接让自己养的外室去找的春黄。”

“那人住在那一片的人都认识,就是初家第二粮铺的季掌柜的。”

听到竟然是初家自己的掌柜的找的人,窦仕骁的眉毛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瞧着对面警长的表情忒有趣,这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想到吧,俺跟你说,这已经不是这位掌柜的赶走的第一个人了。”

“这第三铺子之前有好几任的掌柜的都是这季掌柜的找人想办法给请走的。”

“算上邵掌柜的应该已经是第三个了吧。”

“俺再给您说一件更有趣的事儿吧,要知道这赶人的事儿可不是季掌柜的一个人干的。”

“您猜还有谁跟他一起合伙做这事儿呢?”

窦局长又不是纯草包,他捏了捏自己的眉间回到:“第一粮食铺子的冯掌柜的?”

说完再抬眼,就看到对面站着的杜雷就朝着比了一根大拇指,由衷的夸赞道:“果真是巡捕房的局长呢!这一猜就猜中了,就是那第一粮食铺子的冯掌柜的。”

“他们两个人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干什么事儿都在一处。”

“今儿个我让这群人去邵掌柜的铺子中闹事儿,就特意让几个小兄弟在附近寻摸了一下。”

“果真就找到了那二位掌柜的凑在一起,瞧邵掌柜的笑话呢。”

“只是瞧着我们的人失败了,他们还挺遗憾的。”

“其实我那时候就特别的奇怪了,你说这三家铺子,井水不犯河水的,无论邵掌柜的多能干,总也不会碍了自家人的事儿啊?”

“您说他们俩为什么非要将这些掌柜的给逼走,宁肯让这铺子半死不活的挂在那儿呢?”

是啊,为什么呢?

被引导过去的窦警长刚准备琢磨一下呢,这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不对!

对面这是故意的,他肯定是知晓了一些蛛丝马迹,才会故意这么说的。

于是这位窦局长也不发话了,而是用一种警与匪之间颇有默契的眼神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窦仕骁:‘把你知晓的都说出来吧,你不是知道了一些什么吗?’

杜雷:‘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查案难道不是你们巡捕房的事儿吗?’

窦仕骁:‘钱粮帮底下的人干过那么多的事儿,不都是我们巡捕房的兄弟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们过去了?’

杜雷:‘可是你们需要打手,跟外来的过江龙交手的时候也没少让我冲锋陷阵啊?’

在两个人努力的瞪着眼睛想要让对方妥协一下的时候,一直坐在凳子上老神在在的杜老三却是开了口。

“窦警长,他们两个人的目的你就莫要问得太过于清楚了。”

“至于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好?”

“听说窦局长曾经出身于奉系张大帅的手下?”

“在当初与山东督军手底下的另外一个张家的人竞争聊城守备团长的时候,棋输一着,只能落得个在这个小县城当局长的命?”

“那我劝您还是莫要蹚这一趟浑水的好。”

“毕竟,我们钱粮帮查出来的一点蛛丝马迹可都是指向了现任守备军团长的身上。”

“窦局长,您作为这里的地头蛇应该知道的吧,这现任守备军团长可是现任山东督军同宗的人。”

“你就不怕惹到了那位督军的头上,这唯一的乌纱帽也不保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机会

说完,这杜老三还用一种旁人都看不明白的眼神深深的瞧了窦仕骁一眼,仿佛让他莫要多管闲事儿。

只是这一眼,这一番话,却让窦仕骁的心砰砰砰的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此时的巡捕房的局长,能够感觉的到,正是因为此时涉及到了这个守备军团长的身上,才让他看到了事情转机的曙光。

到底是什么事儿?

这事儿能不能完成他长久以来的愿望和理想?

也许自己应该好好的查一下这两个掌柜的。

看看两个粮铺的掌柜的到底与这位田姓的守备团长有着何种的交情才是。

想到这里的窦仕骁却是将身子直了起来,用一种近乎于可笑的义正言辞回应到:“鄙人作为聊城巡捕房的最高长官的使命是什么?”

“那就是保一方的平安喜乐。”

“现在,在我的辖区内,一位守法的市民受到了不良分子的骚扰,我这个巡捕房局长当然要义不容辞的为民众们解决困难。”

“无论这其中涉及了什么事儿,又涉及了什么人!我都责无旁贷,要将它查个水落石出。”

“所以,杜老三,你也不用劝我了。”

“你兄弟那边到底掌握了什么消息,还是原原本本的跟我说来吧。”

“我一定会为无辜受难的邵掌柜的讨回一个公道的!”

见到这窦局长一脸的正义凛然,那杜老三也是一拍大腿,高声的赞了一句:“好!”

然后就用一种特别坦荡的语气朝着那问询室中还留存在内的几个混混的所在指了一下,让对面的窦局长立马了解其中的含义,让身边的手下的就先将这些无足轻重的小蚂蚁,也是此事件的引子给扔到了地下一层的监狱之中了。

这一下,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了他们两方的人马。

再也没有了顾忌的杜老三,则是将自己手下的人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与窦局长分说了起来。

“事情的起因只不过一批初家要销毁的粮食罢了。”

“数量不多,半吨有余。”

“却被新来的邵掌柜的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将那些米面给折价销售给了我码头上的工人以及钱粮帮的家属。”

“与此同时,邵掌柜的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因为在此之前,聊城粮行之中的盘库次数未免过于频繁了。”

“一年四次,正好是各种口粮新货入库的时间。”

“而在这一次邵掌柜的突然袭击之中,他觉得这匹需要销毁的粮食,仿佛也如同这次盘库一般,太过于仓促了。”

“那些米面,就好像是被临时处理过的。”

“无论是虫还是泡水,都做的过于敷衍与粗糙了。”

“要说这邵掌柜的也是个精明人,他就托我帮他查了两件事儿。”

“一,是初家粮行的商船在何时放粮入仓库,二,就是冯掌柜的与季掌柜的将自己的仓库内的近万斤需要‘销毁’的粮食到底给运到了何处进行处理。”

“这一最好办,我过了不过两日就拿到了初家所有商行在码头上的进出记录。”

“说来也是奇怪,最近一个月不曾有过初家新粮船的入港。”

“也就是说,这些看起来被水浸泡或者是打湿的米面口袋,压根就不是运输失误的产物。”

“而在此之前邵掌柜的已经看过初家囤粮的大仓,发现,并无任何漏雨和水淹的可能。”

“于是,得了消息的邵掌柜的就加了一倍的佣金,让我们日日跟随在另外两位掌柜的身后。”

“就在几日前,还真就被我们的工人给发现了其中的蛛丝马迹。”

“这季掌柜的与冯掌柜的来往过密,而二人出库,盘粮,销毁的日期竟然订在了一处。”

“等到我们的人偷偷的尾随再其后,再瞧那一行人将粮食运送的所在,就被后来看到的场景给惊了一个目瞪口呆。”

说到这里的杜老三故意的卖了一个关子,他左右瞧瞧,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腰侧,发现自己惯抽的老眼袋并没有带在身上了之后,就用一种难以表述的表情瞧向了窦仕骁局长的所在。

这表情明明白白的说道:三哥我的烟瘾犯了,接下来你看着办吧。

而一旁那位有幸成为了窦局长的心腹,可以站在一旁旁听的老巡捕,却是眼明手快的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包‘牡丹’牌卷烟,将其中的一根抽出半截,毕恭毕敬的就递到了杜老三的手边。

这杜老三向来是嫌弃卷烟软塌塌的劲道的,但是想想这警察局之中必然不可能备着眼袋,故而也就将这根冒出来的烟一抽,就将它夹在了自己的手指之中,就着对方刺啦划开的洋火,嗖嗖的猛嘬了一口。

一股子焦油与尼古丁的混合气体就在问询室当中飘散了开来。

空唠唠的肺部被这种柔和了花香的烟雾给充满了的杜老三有些幸福的从鼻孔之中喷出了一股儿小烟儿,在缓解了心慌慌之后,就又将这个谜团继续说了下去。

“你知道那两个掌柜的将粮食给运送到哪里了吗?”

“城郊往东,守备军团驻扎地。”

“奇怪不?初家人与现任总督田督军可是穿一条裤子的合作者。”

“按理来说,军饷军粮这种东西不都是光明正大的捐赠过的吗?”

“为何这几个掌柜的要偷偷摸摸的用销毁粮抵账?”

“就不怕那守备军团的人吃到了坏粮,去找他们两个人的麻烦?”

就在我们的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我那兄弟当中曾经有一位从小军阀手底下逃回家的懂事儿的人就提醒了我一句。

“咱们聊城外围驻扎的守备军的人数不对。”

“咱们都知道这县城的守备团也就是名头好听一点罢了。”

“说是一个团长其实辖下的人数就跟个正规军的营帐没差多少。”

“500人放在咱们这个小县城里够用了。”

“可是我那兄弟,却是在那营地之中足足数出来了2个营的编著人数。”

“这意味着什么,咱们这位田姓的团长,竟然背着他的督军主子扩军了。”

“要知道若真是田督军授意的,他还用这么偷偷摸摸的运粮?”

“在见着那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之后,我就知道了那二位掌柜的为什么要那么频繁的盘库与销毁坏粮了。”

“邵掌柜的也清楚,自己怕是无法与那二位和平的相处了。”

“因为他们三个人曾经碰过一次,对方请他吃了一顿之后,就彻底的断了来往。”

“邵掌柜的跟我说,这两位怕是有些惧怕他的精明以及对于初家老爷的忠心,这是打算背着他继续干事儿了。”

“为了不让人挡路,他们必然要找自己的麻烦了。”

“这邵掌柜的说完这话不过三天,那二位可不就找到我们钱粮帮的头上了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决定

听到这里小伙计才做恍然大悟的表情,对着自己的老乡比出了一个大拇指,称赞于他的消息灵通。

可待到他扭过头去,从巡捕房之中离开,见到自己背后的掌柜的时候,所描述的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我那个老乡是个傻的,特别信任于我,只要不是未破的悬案,他但凡知晓点什么都会跟我炫耀一番的。”

“是的掌柜的,那些混混好像攀咬了钱粮帮的杜雷,但是他的亲哥杜老三却很有些能量,亲自去了一趟巡捕房,就将人给捞出来了。”

“是的,那些个混混们也不知道真正的某后主使是谁,而且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被送去山西的煤窑之中做苦工了。”

“好的,掌柜的您放心,我这两天会多跑跑巡捕房,若有什么蛛丝马迹,小的一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听到了这番话之后,冯掌柜的才满意的朝着这位机灵的小伙计挥了挥手,让他从他平日间用来盘账的屋子里离开。

一旁同样是等着这个消息的季掌柜的就出了一口气,待到二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就发出了如释重负的笑音。

“这杜雷做事儿还是靠谱的。”

“只不过那邵年时太过于狡猾,这一计不中,咱们就不能再走钱粮帮的门路了。”

“要不咱们两个直接找田团长要两个人……”

说到这里的季掌柜的就比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对于此冯掌柜的却有些不太落忍,十六七岁的邵掌柜在他的眼中的确算的上是年少有为了。

可是再一想到自己背后里干的勾当若是被初老爷给知晓了的结果,冯掌柜的就打了一个冷颤,当时就下了一个决心。

“那,那就给田团长写一封手书,到底要如何办,就交给田团长来处理吧。”

对面的季掌柜的对于此方法也是相当的认可。

二人对视之后点点头,就由冯掌柜的亲手书写了一封有关于邵年时的书信。

他们用红蜡油塑封完毕,趁着蜡烛未干的时候,在上边用了私印。

原将那个机灵的小伙计给叫了回来,让他将这封信给递到东郊的守备军营前的巡逻岗亭之中。

小伙计收了赏钱,瞧着这天还没擦黑,就立马将信塞在怀中,脚下不停的朝着县城的东大门的方向跑去。

若是他腿脚麻利一些,赶到宵禁的时候,也就回返到家了。

这一天可着实是他的幸运日,因着冯掌柜这里让他办事儿,都得了两回的赏赐了。

只可惜,这种好运气却是到此为止了。

他这边刚跑到县城的东大门的城门楼子底下呢,就被一队由老巡捕带队的巡逻人给拦了下来。

说是最近县城之中不太平,出入城门的人都需要反复的盘查。

这小伙计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今日晌午发生的事儿,他半分疑虑也无,就这跟着那老巡捕到了墙边,静候这巡捕房的盘查了。

谁成想,两个人才刚转过了那堵矮墙的转角,他人就被这老巡捕给按在了墙下,口中的惊呼还不曾喊出,那嘴里边就被人就地取材的塞进去了一把黄土。

“快!帮我一把!”

老巡警低声的喝了一句,就从那矮墙后边转出来一个人,正是给他提供了消息的老乡,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手下却是半分不慢的……帮着他的队长将自己给捆成了一个葫芦瓢。

“队长,人抓到了!”

“好!”老巡捕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将这小伙计背上的背包给扯了下来,稀里哗啦的翻出那封信,就给自己带的徒弟使了一个眼色。

“你跟着把人看好喽,我这就把信送给局长亲启。”

说完,这老巡捕就从矮墙的后边转出,不知道从那里拽出一辆半成新的自行车,叮铃当当的就往巡捕房的方向骑去。

这不大的县城,片刻的时间就到。

没多久,这封信就到了窦仕骁的手中了。

这天黑后的巡捕房,很少能够见到窦局长的身影。

只是今日的日子特殊,让这位局长一不小心就晚走了一步。

也多亏他多想了一些,在钱粮帮的人走后就布置了一些后手。

虽为了怕打草惊蛇而不曾立刻就将涉事的冯掌柜与季掌柜的给控制起来,但是对于这二位的监控却是立马就给安排上了。

现在,果真就给这位局长抓住了机会。

见到他们马上就要拿初家的掌柜的下手了,这窦局长就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自己到底要不要搏上一搏呢?

要知道若是错失了这次机会之后,无论那边的两派人马怎么斗,这最后的结果都要与他无关了。

有些犹豫的局长站了起来,从身后的玻璃窗前往外望去,却只看到了这个并不算大的小县城之中,那逐渐点起的星星之火。

仿佛在告知他,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微小,以及自己的胆魄就在这一日日的巡捕房当局长的安逸之中,被消磨殆尽。

自己当初可是提着脑袋跟着远在东北的张大帅打天下的啊。

当初的自己又是为了什么才会来到聊城这个小地方的呢?

想到这里的窦局长就往下瞧了瞧那些穿着灰皮,在街道里走的歪歪扭扭的巡部们,当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之后,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回归到聊城之中,不是为了带着那群混子日的巡捕来维持这个小县城的治安的。

他曾经的野心与梦想,也是时候,借由这个契机来实现了。

就在这个时候,窦仕骁才算是真正的行动了起来。

他甚至都不曾带上自己的亲信,甚至连平常接送他的司机都不曾叫上,而是自己一个人偷偷的从办公室之中出来,沿着后街的小巷,走到了一处十分隐蔽的院落的所在。

“砰砰砰!”

窦仕骁敲了敲这所院落的后门,有一位年纪不大的守门人将这侧的小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容禀,窦仕骁前来拜访初家老爷。”

那看门的人却好像是早有所准备一般,对着有些惊疑的窦仕骁,展开了一个特别热情的笑容,一改最初的警惕,直接就把门打开了一个缝儿,把这位巡捕房的局长给让了进去。

“这是?”

被引领在身后的窦局长震惊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封信

却见这守门的小子笑道:“我们家老爷让我守住门户呢。”

“说是窦局长是一位果然的军人,他一定会来寻我家老爷的呢。”

“还让我替您留门三日,若是三日内不来,就不用再等了。”

听完了这话的窦局长不但心中的惶恐未曾消散,反倒是愈发的强盛了起来。

现如今那已经被打开的议事厅的门,也变成了黑洞洞的龙潭虎穴,由不得自己踌躇不前了。

第一次,窦局长对于自己的消息灵通感到了一丝的懊恼。

他就不应该凭借着自己局长的身份,寻到了初老爷在聊城这处隐蔽的院落所在。

当初对于自己掌握了这个消息有多么的沾沾自喜,现如今入了初家老爷的大坑后就有多么的战战兢兢。

只是这一县巡捕房的最高长官的脸面不能丢弃,让窦仕骁强忍着惊惧,就将腿伸进了这前途未测的屋内。

‘啪嗒’

一挂特别应景的竹帘缓缓的落下,将屋内与屋外的景象隔绝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待到这窦局长再从初家老爷隐蔽的别院之中出来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虚浮,他脚下的步伐是一类道不明的飘摇。

窦局长就如同梦游一般飘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待到他再次晃神回悟的时候,却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回到了家中不曾进到任何一个老婆屋内的窦局长,这一晚上也不曾闲着。

待到鸡叫了三遍,这位窦姓的局长,眼中再一次恢复了原有的清明。

他拿着手中这封冯掌柜的寄出去的信,递给了接到了信儿连夜赶过来的小巡警的手中。

由这位小巡警装扮成冯掌柜的铺子之中的小掌柜的,将这封信原递到了东郊守备军放哨的岗楼之中。

待到这守备军的晨练结束。

困了一晚上觉的守备军团长田寻安坐着底下的商人们孝敬他的小汽车驶入军营之后,就从他的副官的手中接过了零星几张需要他今日处理的文件。

自然,这封盖了红蜡私印的信就引起了田寻安的注意。

他挥手让自己的传令兵退出办公室后,这才对着光亮仔细的瞧了瞧上边蜡烬之间的印章。

这是一个小篆书写的‘冯’字,田寻安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见到封印处并无任何被强力破除的痕迹之后,他这才将信封沿着切口给撕了开来。

‘刷拉’

有些泛黄的信纸被田寻安打了开来。

上边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将冯掌柜的想要表达的意思都说了个明白。

‘戌时,会宾楼,邵掌柜的新人入伙。’

看得田寻安挑了下眉毛,对这邵掌柜的其人就充满了好奇。

依照冯,季二位掌柜的鸡贼劲儿,今日忽然多拉一人入伙,那这姓为邵的掌柜的一定有他的独到之处。

要么就是一巨贪无比的硕鼠,胆大包天,利益优先之人。

要么就是抓住了这二人的把柄,被其挟持,只能通过自己的身份让其投鼠忌器,从而达到拉人入伙的目的。

无论这其中的原因是哪一种……

想到这里的田寻安就啧了一声,那这二位掌柜的心还是不够狠,而他们也着实的废物了一些。

想到这里的田团长有些意兴阑珊,但就算是为了去见这位邵姓的掌柜的,今晚之约,他也是要赴的。

细想一下,那冯,季两位掌柜的已与他合作了多年,也知晓了他太多的秘密了。

也许是时候寻一个由头换一下这合作之人了?

这结果到底如何,且看今晚与那邵掌柜的碰面后再瞧吧。

田寻安看完了信,就将其随手的扔在一旁。

也是这位聊城的最高长官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早已经将谨慎小心给抛在了脑后。

若是他能将往日里冯掌柜的来信随意的拿出来一封,细细的比对上一番的话,就一定能发现,这一次的信件之中的字迹,多了几分可以模仿的痕迹了。

而田寻安更加想不到的是,一封书写了与他的字迹有八九分相像的书信,在同一时刻里,被一位穿着守备军军服的陌生的面孔,给递到了铺面的门房的手中。

当闻讯而出的冯掌柜走出铺子的时候,却也只见一高大挺拔的背影,身后斜挎着的盒子枪,也打消了冯掌柜对于这封信的来处的最后一丝怀疑。

同样的,当他将书信打开,看到了田团长主动邀约在会宾楼之中后,冯掌柜的对于邵年时处理之事所留存的担忧,也彻底的消散殆尽。

“亲自见面也好,邵年时此人不得不防。”

“将其处理的几件事情原本的告知团长,让其有所提防,免得再出现钱粮帮失手的事件。”

想到于此的冯掌柜的就用信纸敲了敲自己的手掌心,到底为自己的远见而倍感得意。

因为今日间,在谈及有否有必要直接找到田团长的头上的时候,那姓季的,还想着再寻另外一条途径,对邵年时下手呢。

只不过,那时被自己强力的制止了。

这也多亏了他当初对于邵年时的那一份在意。

他手下的一位喜欢无事搓上两把的小伙计,曾在福来赌坊的附近见到了邵年时自由出入赌坊后院的景象。

当初那小伙计只是随意一提,却被他给姥姥的记在了心中。

故而在季掌柜的提到下手颇黑的史进钱的时候,就被他出言阻止了。

谁知晓那邵年时与那史进钱有何种的关系。

冯掌柜的知道,他们二人却是从未曾与史老板打过任何的交情。

聊城道上的人总说史老板只认钱不认人。

可若是这邵年时就是一个例外呢?

真要找到了史进钱的头上,怕是先死的就是他们这两个一瞧就是肥羊的弱鸡了吧。

要说这冯掌柜的还真是有几分运到。

当初邵年时从杜老三那处得知了这二位掌柜的要对他下手了之后,他在与对方谈妥了后续的章程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寻了一个机会,拜访了一下这位盘踞了县城东半的史老板。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宴会

听闻这二位掌柜的所作所为之后,这位脾气不咋地,下手还特别黑的史老板当场就要寻手下的弟兄们去寻那二位的晦气。

幸亏被邵年时给勉力的拦下,将其中的利害细细与之分说了之后,这才安抚了这位光头大汉的心。

开玩笑呢。

现如今,若是敢动邵年时,怕是要比动他史进钱还要要命呢。

要知,依邵年时这雷厉风行的劲儿,彼时二位掌柜的还没找他麻烦的时候,这位已经将聊城的虫玩儿,兽斗给操持了起来。

不过七日,邵年时粮铺旁边的一处小屋门脸就被他给赁了下来。

有关于鸡狗虫儿入口的精饲料,也已经分门别类的制造了出来。

旁的不说,就史进钱手底下的三两条红皮斗犬,在吃了邵年时配的料之后,那是皮毛油亮,精神抖擞啊。

再加上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寻人联系的。

那铺子不过开了一两日就有从外城闻讯而来的掮客,专门来寻这聊城的青头蛐蛐与那山东有名的蓬冠黑斗鸡了。

史进钱在邵年时的引荐下有目的接触了其中的一两位。

虽这几位做的买卖在他眼中瞧着并不算大,但是架不住,他们却是从这周围地地道道的大城之中听了传闻走出来的人。

他们只知晓,在济城最有名的斗兽场外,有那终日游手好闲却看过了无数场免费的斗兽可以称得上是老看客的混混们,口中夸耀的都是同一处地方所出产的虫,鸡。

不知是不是那些无聊看客们总是念叨。

有那产自聊城周边的蛐蛐或是斗鸡赢了的场次,在他们的脑海中仿佛真的多了起来。

他们并不知晓这乃是老人口中的三人成虎的造势罢了,但是却不耽误这些本就是搜罗好种子,转手卖出去的掮客们对于聊城逐渐增加的兴趣。

故而,才有了史老板现如今看到的邵年时口中的未来。

可就冲着邵年时能帮他史进钱赚更多的钱并打开更大的市场这一点,史老板也决不会让邵年时这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儿。

哪怕那二位想要邵年时命的掌柜的背后……有现如今聊城最大势力之人影子,他史进钱也要搏上一搏的。

所以这是冯掌柜的二人的幸事,同样的,因为这小心翼翼的性格,也失去了对于邵年时这个小人物真正能量的评估。

在没了最后一个选择之后,他们就将全部的希望给放在了田团长的身上。

而今天晚上的宴会,这位手握重兵的团长必会给他们一个心安的解决方案吧。

于是心中大定的冯掌柜与季掌柜二人就以一种极为放松的心态去赴了宴。

待到二人入得会宾楼三层那只对贵宾开放的小包间时,还不忘感慨一番田团长在聊城的牌面。

要知道这会宾楼的三层包厢,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定的上的。

距离他们送信出来到现在,尚不满一日的工夫,那田团长的人就能将地方给定在此处,若说不是瞧见了这位的面子,他们二人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这两位平常只能在一层的散座就餐,至多年节之时咬牙掏钱上二层的大包之中吃上一顿好的管事,这还是第一次踏足会宾楼的三层呢。

当他们被楼下的小二引入到这一处早就备好了冷盘的餐桌旁后,他们对于此次突兀赴宴的最后一点疑虑也消失殆尽了。

只这二人虽被让入了客座之中,却不敢伸出一筷一勺,只等此宴真正的主人到了,他们才敢稍微放肆一番。

夜月来的迅捷,田团长的车也开的不慢。

比之信上约定好的时辰略迟了十分之时,田团长那辆黑色的小汽车就停在了会宾楼的门前。

几个一瞧就特别机灵的小伙计,十分殷勤的将田团长与他身后跟着的二三人的亲卫给引到了楼上。

推来包厢的门,就打算将这一行人都给引到包厢的门内。

“哎……我的副官随我进去,至于这两个亲卫,就守在门口即可。”

田督军打断了小二的动作,示意对方上菜的时候,交到守门的卫兵即可。

那一瞧就爽利的活计,瞅瞅站在门口高了他足足一个头的亲卫,再瞧瞧对方背上背着的大盖长枪,也就对田团长的安排不予置喙了。

会宾楼的小伙计恭敬的退下了,屋内的三个人也可以愉快的将此次会面进行下去。

得亏这田团长说的少,那两位掌柜的又是从属的地位,哪怕这田团长多问了一句,也没有引起冯季二人的在意。

“你们找我什么事儿?不会就为了跟我说那些个鸡毛蒜皮之事吧?”

“以往不都是你们自己处理了?怎么,这一次来的掌柜的还能比前一个那个姓戚的更麻烦?”

“他这后边也有绿林黑道的背景?”

听到这里的二位掌柜的有些惶恐,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垂手恭敬的回田团长的问话:“这倒不是。”

“只是这人的行事风格与以往之人有大不同!”

“他竟然寻了白道的人插手处理。”

“那巡捕房之中的老捕快,也就是现任的外巡队的大队长,仿佛与他有几分交情。”

“就连我们找到的钱粮帮的帮手,也因为这件事儿被叫去巡捕房之中问话了。”

“而现在的巡捕房局长窦仕骁,听说与田团长您有些不太对付。”

“我们也是怕耽误了田团长的计划,这才谨慎一点,想要邀您田团长出手帮上一帮的。”

听到这二人所说的邵年时背后之人竟是聊城巡捕房的人。

那田团长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一个极为夸张的轻蔑表情。

那窦仕骁不过是被排挤出军中的失败之人罢了。

也就敢在这小县城之中呈呈威风。

素日里见了,纵是不服不忿,却也只能给他憋着。

想到于此的田寻安也就不把这邵年时给放在了眼中。

他拍着落座在他左手边的副官的肩膀就给邵年时安排了一个结局。

“这点小事儿,好办的紧。”

“一会散了宴席,让我那副官去第三粮铺后院的弄堂中走上一遭。”

“翻过院落,直接抹了他的脖子,不也就没了后患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撂倒

说完,田寻安就露出了一个特别阴森的笑容,将脸一下子转向了那两位掌柜的所在:“反倒是你们,又到了交粮的时候了。”

“莫要为了一些蝼蚁耽误了我的大事儿。”

听到这几句不轻不重的话,二位掌柜的是两股颤颤,连声称是。

见到这二人表现出了对此事的足够重视之后,这田团长的心才舒坦了几分,脸上古怪的笑容也跟着撤了下去,换成了几分的和蔼,对着那两个还算是有用的掌柜的招招手道:“哎!咱们也是多年的交情了,何至于还站着说话呢?”

“坐下,坐下!”

然后在这二人缓缓的落座之后,才笑盈盈的继续说道:“只要你们将正事儿给我办妥了,旁的麻烦全都交给我处理就行了。”

“只一点,莫要给我露了痕迹。”

“我可不想让上头的人知晓了,再来寻我的麻烦。”

说完了这番话,田团长就变成了那个弥勒佛一般的田寻安。

正在此时,包厢的门被敲响,守在门外的勤务兵就将一盘肥硕又鲜美的清蒸黄河鲤鱼给端了进来,摆在了圆形案桌的最中央。

要说这聊城码头靠着水,淡水鱼类在这个不大的小县城内很是寻常。

但是这白瓷大盘当中平铺着的黄河鲤鱼却非一般的河鲜可以比拟。

因着这一段的黄河水流相对湍急,险滩激流比比皆是,在其中生存的鱼类,就有了旁处不曾有的凶悍。

而从其中捕捞出来的鲤鱼,也比平常河沟浅滩之中的美味了三分。

它们的肉更加的紧实,它们的皮更加的坚韧,强大的求生欲以及一刻不停的捕食过程,也造就了它们的美味。

而这一道用特殊的手法去掉了河鲜泥腥味儿的清蒸鲤鱼,却是田寻安的最爱。

这让这位脾气不算太好的团长也不得不佩服这两位掌柜的眼力价了。

故而在这道菜上来之后,他就主动的张罗到:“来来来,菜上来了,就赶紧尝尝。”

说完,也不顾旁人,就将筷子插入了鲤鱼最为肥美的鱼腩部位,欢快的大吃起来。

见到田团长将此事放下不提,那两位掌柜的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终还是没有抵抗的住餐桌上美食的诱惑,跟着吃了不少的酒菜,直到屋外的梆子又敲了几下放在停了手。

此时的田团长喝的有些醺醉,他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铜黄色的怀表,吧嗒,将盖子给打了开来。

瞧瞧上边的时间,已是不早,当他想要站起身来,让旁边的副官搀扶他一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拍过去的位置竟是空荡荡的一片。

自己那个最喜欢喝上两杯的副官,此时竟是平躺在了桌子底下,瞧着比自己这位酒量一般的人还要狼狈上几分。

再抬眼望去,那二位一直朝着他敬酒的掌柜的,早已经一前一后的趴在了餐桌上生死不知,这田寻安就从其中感觉到了几分的不妙。

“勤务兵!卫兵!!”

此时在外站岗的勤务兵就成为了田寻安最后的依仗。

谁成想他用如此高声命令过后,那被掩的结结实实的门外却是半分动静也无。

见到此情景,田寻安是惊疑不定。

他的手下意识的就往自己的腰间掏去,那里有一把他从不离身的毛瑟。

只可惜现在的他手脚发麻,手指颤颤,尝试了三两次,那外扣的大扣,也不曾被成功的打开。

就在此时……

‘咣当!’

那扇非外人不得打搅的包厢大门也被人用外力给野蛮的破开了。

哗啦啦……

在门扇被打开后,一队穿着黑漆漆夜行衣的汉子从外边鱼贯而入。

待到最后一人入内之后,那象征着对外求救的大门也被人给从里边关了起来。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谁能想到聊城鼎鼎有名的会宾楼内会有人特意的下了药?

只可惜此时的田寻安脑子已经昏成了浆糊,他的舌头打颤,眼睛发抖,气力渐渐消失,容不得他去搞清楚这些人为何出现,又所为何事了。

就在他挣扎着将自己护身的武器掏出来的同时,自己已经被黑衣人中最为壮硕的那一位给按在了桌上。

‘砰!’

一个劈砍过后,田寻安连最后一点反抗之力也无。

待到屋内的几个黑衣人将屋内这四个已经失去了意识的人捆好之后,才对着屋外的人淡淡的吩咐到:“封了那两个士兵的嘴,跟着他们的长官一起,上路吧!”

待这话音落下,屋外却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反抗声,只不过这声音持续的时间不长,不过半刻钟,外边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待到那包厢的大门再次打开来的时候,就有两个同样打扮的人拖着两条如同死狗一般的勤务兵入了屋内,动作算得上是粗鲁,待到门重新闭合的时候,其中一人就将这两个大兵,噹噹给丢在了包厢的角落之中。

看得那为首的一人分外的想笑,继而开口打趣到:“是谁惹得纵横绿林十八路,山东省内独来独往的金爷如此的恼怒?”

开口说话的人必不曾安了好心,因着这句话,转头怒而望去的金爷的脸上是挂了一边儿的乌眼青的。

这个被叫做金爷的人在听了这话了之后,先是额头青筋直爆,却是在长吸了一口气之后,冷笑了一声:“不过是被门口这两个小子突而袭击罢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屋内胡说八道,引得这两个小子拼死一搏的。”

“爷爷我对付的可是两个活蹦乱跳,精神十足的大活人,哪里像是走镖路的白老鼠,惯会偷偷摸摸的躲在人后,享平白的好处。”

金爷这话说的很是难听,坐在内里的白爷还不曾说话,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小子具都是刷刷的站起,对着孤身一人的金爷怒目而视。

此等行为却让那金爷抓住了痛脚,只仗着自己一身横练的功夫,对着白姓那一群人一通的嚷嚷:“怎么样?被爷爷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吗?”

“想要跟我金爷动手?哼哼?正好,趁着今日的机会,让我瞧瞧,这山东境内黑白两路之中,到底谁才是工夫最硬的那一位。”

五一上架感言

唉呀妈呀,这本书可算是上架了。

订阅啥的,不奢求了,只希望现在还在追书的人看在我比较可怜的份儿上给个首订吧。

《民国草根》怎么说呢,是我一个现实出版的梦想吧。

只是这个梦想被无情的现实给击碎了。

不过不要紧,我自己写的挺开心。

毕竟从一开始写网文,就是为了开心。

我的故事不管好看不好看吧,总是我自己想要写的东西。

刻意模仿或是为了旁的什么写作的原因,基本是没有的。

这次的尝试怎么说呢,印象挺深的。

那么以后我还会不会在现实写文呢?



说不定真的会。

哪一天一个想法过来的,我就继续写了。

其实我有好几个隐隐绰绰的想写的点子,都不曾动笔的原因就在这里。

现实太冷了。

感觉在自说自话,每一章在后边留言就那两三个人。

id名我都能背下来了,你们说是不是、盗听胡说,梨花下的海棠,悲歌击筑高渐离,因笑不语,茗`辰?

你们发现没有,看现实的书的人的id名字都是那么的富有诗意与文化。

所以,本书有几个订阅,差不多就已经确定了。

我捂着脸跟大家卖个惨,好歹凑十个不行??

怎么说出去都是两位数的订阅了。

哈哈。

好了,五一上架,大家给点支持吧!

编辑没给我开v

我们继续发免费章吧,不断更。

原本通知我昨天凌晨上架,但是好像是忘了给我开了。

我等到凌晨两点,但是五一放假,暂时不能解决。

不过没关系,大家可以多看几章不花钱的,我不管他们了,继续更新免费章吧。

不过,下一章就要收费了,快看!快看!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又见初老爷

若是邵年时此时也在的话一定会一眼看出,这些人皆是初家豢养的内院护卫。

已经算得上是初家护卫队之中的精卫了。

这些人手底下的功夫算不得最好的,但是胜在忠心。

因着都是初家经年的家生仆役中选拔的,故而初老爷让做什么他们就会毫无质疑的去执行。

而这群人此时却是手拎两条麻袋,将屋内被剩下的冯季二位掌柜的,给塞入了其中。

在入口处扎了两条松垮的活扣后,就两人一架,四人同行,从会宾楼的后门小巷处溜出,直接将人送上另外一架带顶的驴车之内。

一个人在前驾车,三个人尾随其后,不过片刻就将人送入到了初家老爷在聊城私置的院落之内。

循着后院最末位置的柴房,随手将人一卸一扔,他们今日的事儿也就办的妥当了。

没有人知晓这二位掌柜的到底是犯了何事。

到了现如今,能大概了解其中的前后因果的人,大概也只有起了一个开头,写了一封缘由的邵年时了。

而这位只知晓了隐绰内情的小掌柜的,现如今却是坐在初老爷的这座宅子的小书房内,与自己的恩公,接到了他的信之后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聊城县城内的初老爷初开鹏坐在了一处,慢条斯理的品着茶呢。

邵年时对于茶品并无任何的研究,可那初家的老爷却是一个爱茶之人,他不吝啬与自己看好的小子分享自己的收藏,一边喝着茶杯的中的茶叶,还一边细细的与其普及这茶的由来。

正在邵年时听得入迷的时候,却从外边传来了一声通禀之音:“老爷,事情办妥当了。”

听得那初开鹏手中一顿,脸上却是带上了一分的喜色。

他朝着外边沉沉的说了一句:“知晓了。”转过头去却对着邵年时莫名的来了一句:“冯季两位掌柜的现在就在我这院落后的柴房内。”

“至于他背后之人,现如今也已经被我翻了出来,并用最好的方式给解决了。”

“今日间叫你过来,一是让你知晓,你曾经担心的事情已经被处理完毕,从今日起,怕是暂时没有人再惦念着你的小命了。”

“二一个则是想要听你说说,这二位屡次想要寻你麻烦的掌柜的,若是交给你,你将如何去处理?”

说完,这初老爷就不再多说一句,反倒是目光平静只等邵年时的回答了。

这让完全没有准备的邵年时一愣,不明白初老爷其中的意味了。

这难道不是一家之主应当操心的事儿吗?

这二位掌柜的又不曾贪图我家的粮食。

但是再一想,邵年时的心就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原本打算脱口而出的提问也被他直接给咽回到了喉咙之中,反倒是将这答案反复的斟酌一番,十分郑重的给出了自己的解答。

“老爷,若是我来处理的话。”

“一是将这二位掌柜的从接受粮食铺子以后所有的账本取出,与总库之中的粮食进出进行比对。”

“从中找出何时开始有不正常的粮食的流向,再从那个时候起,统一的计算这二位掌柜的到底贪墨了老爷多少的粮食。”

“从而也能知晓这二位掌柜的背后之人到底从我初家粮行当中拿走了多少的粮草银钱,以作为备案。”

“毕竟小子并不清楚这背后之人到底还有否依仗,也不清楚此人今后是否还有得势的可能。”

“可是咱们这种行商之人,总要做到有备无患。”

“若来年那人想要寻我等的麻烦,他曾贪墨初家大笔的粮草就会成为我们最有用的把柄。”

“无论是投其政敌还是走舆论的攻势,初家都可立于大义的一方,免遭此人的暗算。”

“二一个则是依照被贪墨的财务的额度对这二位掌柜的纠责。”

“这事儿若是放在前朝,两位掌柜的就算是被初老爷您随意的打杀了,都不会有人质疑。”

“但是现在好歹已经是新民国新政府的时代了。”

“哪怕是为了名声顾,初老爷咱们也不能随意的将人给处置了。”

“不如我们走官方的流程?将人送往巡捕房之中。”

“依照账本之中所贪墨的银钱,去这二位掌柜的家中讨要。”

“这其实才是对这两位掌柜的最大的惩罚呢。”

“他们辛苦做局,拼命的贪墨,究其原因还是为了银钱。”

“初老爷将其财产查抄入账,让其一朝回到原点,不但如此,依照新政府的法规,他们怕是要进得监狱,将那牢底儿坐穿了。”

“再想哪巡捕房与牢房之中,层层关卡,家眷想要探望,亦是要递上好处。”

“这一日日的下来,原本就被收了财产的冯季两家人,怕是要过上一贫如洗的日子。”

“这与二人先前所望背道而驰,怕是比杀了他们更加的难过了。”

“这二人必会在铁窗之内,日日懊恼,夜夜悔恨,恨不得回到当初,自己不曾有过一丝贪念的时候呢。”

说完,这邵年时也不多言,只是垂眼等着初老爷的决断。

毕竟这初老爷心善,那也是对他们这些有用之人来说的,邵年时可从不曾见过这初老爷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敌人的。

谁成想,听完了邵年时的这一番话,坐在上首的初开鹏反倒是笑了。

“巡捕房啊?”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我们这等守法商人,当然要相信政府与执法机构不是?”

“成!就按照你所言,将这二人送往巡捕房去吧。”

“至于查点账目,以及盘点二人家中资产的事儿,我若是交给你去办,可需要几日?”

这话说的邵年时一愣,只是依凭着本能脱口而出:“盘账的时间要长一些,可若是一些积年的老账房能从旁辅助的话,不过三日也就得了。”

“至于盘查资产,那需要老爷派人探查以下这两位掌柜的置产的情况以及家眷的所在,再派出一队护卫,将这两家人暂时的监控起来。”

“只是老爷,这些事情随便交给谁来办理都可以做得妥妥当当,为何?”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初家得利

为何偏偏要叫到小子的手中呢?

后边的话邵年时不曾问出,因为他又将这些事与先前的某一种想法联系到了一处,让他紧张的就再也问不出口了。

大概是见到邵年时好像已经了解了他的用意,初老爷则是微微一笑,答非所问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是的,邵年时,你果真是一个聪明人。”

“就是如同你所想的那般,我将这些事情交至你的手中,不单单只是信任那么简单。”

“毕竟,此件事毕之后,你就能将另外两家铺子之中的账目做到了熟于心,而他们与何人合作,与哪些商家客人有所往来,你也可以在此过程之中进行了解。”

“邵年时,你知为何我会在聊城这个不大的县城之中设置三家粮铺且用了三个掌柜的吗?”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摇了摇头,这件事儿他还是真的不知道。

而那初老爷却不曾感到任何的失望,反倒是开怀笑道:“那是因为,这不大的聊城县城之内却是藏龙卧虎,四方势力犬牙交错。”

“若是寻不到一个能够平衡四处势力的掌柜的来同握全局的话,那索性就踏踏实实的做本分的粮食生意,将其每一处都拆分开来,把我们初家商行对于此地的影响力调到最低的程度。”

“免得被几家人一起盯上,反倒是处处掣肘,受到更大的损失。”

“只是我不曾想到啊……”说到这里的初开鹏就抿了一口茶,来掩盖一下自己那微微的诧异:“我不曾想到这根本没有交集的几方势力,只因为一件小事儿作为开端,就被你给全数的交往了一个遍。”

“让事情进行到现如今的地步,竟是发生了一个改天换地的大事件!”

“邵年时啊,邵年时,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阴差阳错反成事儿了。”

“至于你成了什么事儿,今日我并不多说,待到几日后,你自然明了。”

“我只在这里问你一句,从今往后,聊城三家的米粮铺子以及在此处商会分站之中与粮食有关的往来皆由你负责,这事儿做不做的来?”

“这聊城县城之中,凡是涉及粮之一字的买卖,皆有你负责,你是敢干与否?”

“就在此时此处,给你家老爷一个准话吧。”

说完,初老爷轻嘬了一口茶,仿佛一点都不担心最终的答案一般,就等着邵年时给他一个回话了。

在初家老爷的眼中,这聊城的生意再重,也只不过是他种种生意之中的小小的一环罢了。

毕竟在这局势不稳的时日,谁家握住了粮产的命脉,谁就握住了一条等闲人不敢轻忽的势力。

聊城不过是这其中的一个小码头罢了。

他初家南北皆有田产,水陆遍布航线,一个县城的来往,只是送与他一位较为信任的手下的历练罢了。

而依照他对邵年时的了解。

这孩子怕是一个有野心的。

他是不会拒绝的。

果不其然,在听到了初老爷的这番话之后。

这原本还坐在座位上的邵年时,却在此时站了起来,踱步来到了书房的中央,面容正朝着初家老爷所在的上首。

而后,邵年时恭恭敬敬的朝着上手而坐的初开鹏施了一礼,双手所拱竟将头部都深埋了起来。

待到邵年时再次抬头,挺胸直背,他的眼中只剩灼灼。

一句坚定而清晰的回答也从他的口中而出:“多谢老爷栽培,小子定当不负初老爷所望。”

“三家粮铺交由小子之手,旁的不说,必不会出现吃里扒外,引贼入室之事。”

说完,邵年时就朝着上手的初老爷展颜一笑,终是带上了几分少年心性的喜悦与畅快。

看得老谋深算的初家老爷也不由的受了一些影响,跟着这位少年人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话说到如此,事情就已经解决了大半。

天色已晚,初老爷也不再挽留,派了一身手不错的护卫,将邵年时送回到了他现在暂住的第三铺子之中,转身就去处理一些后续的细节。

待到邵年时与初家别院之中派过来的几位账房先生碰了面,忙了几日的时间,再抬头的时候,就从与他交接的管事的口中得知了,那初家老爷早已经回返到了济城的消息。

邵年时感念于初老爷对于他的信任,自然就一口将去巡捕房见冯,季二位掌柜的最后一次的事情给应了下来。

可待到他来到了巡捕房之后,才发现这其中无论是巡捕还是最高的长官,竟然在这短短的几日之中就来了一次大的换血。

几个熟悉的面孔早已经更换到了更加重要的岗位之中。

那个曾经在街面上很是混得开的老巡捕,竟然成为了巡捕房之中外勤队的总队长。

而那个曾在这个事件之中跑腿传信的小巡捕,也跟着水涨船高的升任成为了老巡捕手底下的小队长。

可这些人还真都算不得这巡捕房之中更替的最大之人。

因为这巡捕房之中竟然空降了一个局长,并且十分平稳的与原局长窦仕骁进行了交接。

这不大可能吧?

邵年时随与这窦仕骁不曾打过什么交到,但也听人说过此人对于权力的欲望极重。

他的职位突然被人顶替了,还能不给此人寻一些麻烦?

可是待到邵年时去局长办公室之中拿那见人的批条之时,就弄明白了为何那窦局长毫无怨言的就将这局长之位让了出来了。

原是这空降的巡捕房的局长竟然姓初,且在初邵民与他闲聊的时候还曾听过的一位初家读过军校的青年才俊,初山之。

见到邵年时在今日寻到了他的办公室,这新上任的初局长仿佛早有所料一般的,指着自己办公室内的沙发和声细语的与邵年时说到:“坐。”

还不等邵年时开口说话,这初山之就将对方最想知晓的消息给透露了出来。

“觉得奇怪吗?”

“你若是知晓老爷在这其中做了什么,就不会奇怪了。”

“详细的内情我也不跟你多说了。”

“我只与你说一句,你就能明白个大概了。”

“聊城前任巡捕房的局长窦仕骁,以雷霆之势取得北洋政府内奉系一派的支持,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聊城守备团团长一职。”

“只不过代价嘛,则是将原守备团团长好不容易凑起来的将近三个团的兵力分出两个团去驰援京津冀的奉系驻军罢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处理

由着季掌柜的开始,就将自己的私产一五一十的给说了一个明白,从身家几何到藏匿的地点,竟是一点都不曾隐匿的。

因为他知晓,自己从初家手中得来的财产,已经被他用了一个七八。

且不说他在聊城之中养的那个外室小妾,只单说他在老家制办的土地,翻盖的房屋,就用了其中不少的银钱。

在见到了季掌柜的如此的坦诚了之后,这冯掌柜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攻破了。

这个举家都在聊城的人,反倒是比季掌柜的留手还多。

他对外一直走的兢兢业业的形象,那百十多块的大洋,除了购得聊城的二进的小院落之外,其余的尽数埋在了院落之中的那棵大榕树的底下。

就连他的家人妻儿都不知晓他有此等巨款,故而在冯掌柜的被抓走之后,还要一顿的奔走哀嚎,为其鸣冤不平呢。

所以,邵年时在听到了这位掌柜的复述之后,脸上就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邵年时虽对于财富的追求有着不小的执念,但他却不是一个吝啬小气之人。

想当初他从初老爷处得了二十块大洋的奖赏,再加上今日间收入所得,就算是留存了今后做买卖的本钱,可他也从不曾在生活上亏待了自己。

有因着他将那宠虫鸡狗的生意做的火热,就从乡间邻里叫了许多相熟的人员。

就连老村长家的二小子也被他叫到了铺子当中去做了这饲料配比,搓鱼虫丸子的工作,那小铺子的后院自然就无法再住那许多的人了。

所以,他就自掏腰包,就在距离铺子不远处的杂居区域内租赁了一处最囫囵的大杂院。

虽说是那种环境,却也有门有窗,有井有屋,着实是一处干净又通透的地方。

在他招来的那些乡间的小子的眼中,这可是顶顶好的地方了。

全因是他们见到旁的杂院之中的居民,七八户人家都居住在与他们住所差不多格局的大杂院当中,而他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子,却可以一人占据一个单间,与之相比,别提多麽的优渥了。

再加上自己就在米粮的铺子内上工,那些边边角角的富裕,以及邵掌柜的时不时的在下工之后给他们提溜一些猪肉铺子中剩下的下水,就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比之乡间好的不知多少了。

他们能不感激邵年时的大方,并真心实意的卖力吗?

那你说这邵年时不心疼钱吗?

他自然也是心疼的。

但是邵年时毕竟知晓,若想要达成自己的所需,那必要先付出相应的投资。

已经顺利的接手了初家在聊城三个铺子的邵年时,缺的已经不是站在高处的大势而是基于底层的人员了。

他可不想被初老爷一时的欣赏给架成了一碰就倒的空中楼阁,对于他这种无根无萍的小子来说,什么都没有自己的人用的踏实啊。

由对面二位掌柜的经历发散到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的邵年时收回了思绪,只是朝着监狱内两位掌柜的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这略显阴森的监狱。

待到只剩下这二人之后,那从激动之中回过神来的季掌柜的却是感觉出了其中的不妥,有些喏喏的与冯掌柜说到:“老冯啊,你说我们将自家的老底儿全都说与那小子听了,他若是将我们的钱财翻出来却不将我们放出了可怎么得?”

可那位并不比他蠢笨的冯掌柜的却是苦笑一声,掸了掸身上的枯枝败叶,就手的就蹲在了地上,仿佛任命了一般的说到:“你若不跟他说了又能怎样呢?”

“要知道我们欠了多少的银钱,那些账本做的再如何天衣无缝也是无用了。”

“毕竟总库之中的走量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

“只需要两方一一的应对,到了最后,到底能得出一个大概。”

“你说若是初老爷将这讨还银钱的事儿交到了更狠一些人的手中的话,咱们两个人的家人将会受到如何对待?”

“你也听到了,这巡捕房现如今已经到了初家人的手中。”

“你说他们为了自家人的利益,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咱们在牢中几日还看不明白吗?说不得家破人亡都是轻的。”

“人到了如此的境地,若还是死守着那些银钱的话,怕才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还要拖着一家的老小了。”

“不若花钱买个平安,将你我这些年贪墨的钱财全数拿出,再寻一些亲戚好友借借,将今日的难关先过了再说。”

“就算是这姓邵的小子翻脸无情,可我们的家人已经毫无油水可以压榨了。”

“他这个人骨子当中仍是一个重利的商人,与那披着皮的巡捕房中人不同,他下不得死手的。”

“最起码我们换来了家人的平安不是?”

只是寥寥几句,说的季掌柜的心安了许多。

他叹了一口气,寻了一处角落坐下,在黑暗之中默默的等待着外界的结果了。

要说这邵年时真是一个雷厉风行之人。

他从两位锒铛入狱的掌柜的口中得知了钱财的所在之后,就带着初家派给他的一队护卫直接杀向了这两家的所在。

那两处位于东西的院落之中,冯季二位掌柜的家人都是愁云惨淡。

这些时日他们日日奔波在监狱与家园之间,已有些心力憔悴之感。

只是她们这些妇孺真就不知道自家的爷们将偌大的款子给藏在了何处,只能惶惶然的等待着又一天的度过,以及时不时就来敲他们家的门,前来要账的初家人。

“噹噹噹!”

冯掌柜的老婆一脸惴惴的将门打开,只是这一次并不是五大三粗的混混地痞,而是有些面善的聊城的新贵邵掌柜的,正一脸的淡然,站在她家的院外。

可是这女子见到邵掌柜的到来,不但没有半分的轻松,反倒是露出了末日一般的表情。

她脸色发白,嘴唇发抖,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邵年时也是奇怪,却不想与妇孺多做纠缠,只是朝着身后的柳二哥发了话,让他带着兄弟们前去行事罢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心善人?

这柳二子跟着初家正经的精锐护卫们混的久了,可是被前辈们好好的操练了一番。

他在出老爷任务的时候那曾有过什么怜香惜玉之时,只是将这女人往旁边一扒拉,就将行路的空隙给分了开来。

他身后七八个兄弟鱼贯而入,见到院落之中唯一的一颗大榕树之后,就朝着手心之中呸呸两口,将腋下夹着的铲子戳下,就手的就开始挖了起来。

这往下纵了近半米多,才寻到了冯掌柜口中的小箱子。

由那柳二子亲手拎出来,递到邵年时的手中时,还因为这不轻的重量往下坠了一番。

‘啪嗒’

箱子盖打开,当中明晃晃的闪出几分银元的光芒。

那不大的箱子中铺的是满满当当,全都是实打实的民国三年所铸的钱币。

邵年时见到那冯掌柜的所说的无误,他的嘴角就挑了起来,心情好了几分的他,觉得理应因为冯掌柜的识时务而多说两句。

“这位大嫂,莫要惊慌,冯掌柜的愿意以银钱赎买罪过,他这箱子之中的所得,赢可以将自己曾经的贪墨补上七八。”

“若是嫂子将家中的财务尽数的变卖一下,再凑出几十个银钱的话,我原因将这些钱递到能做主的人的手中。”

“哦,也就是现任巡捕房,哦,不对,新的局长上任之后已经应了新政府的要求,将老辈子的巡捕房改成更为洋气的警察局了。”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说,将其交到现任警察局局长初山之的手中。”

“因为新政府的律法规定,经济型罪犯可用一定金额的银钱,为自己并不曾危害他人的过错减刑呢。”

“我作为初老爷的代表,自然知晓初家老爷的仁慈。”

“他已经不计较二位掌柜的所作所为了,所以你们还是有机会将自己的当家人给赎出来的。”

“所以啊,大嫂子,你现在还愣在这里干嘛?”

“若是我就将这宅子,家中的家具,还留存的值钱玩意,全都找一处能接得下手的下家,将其全数的变卖了。”

“然后将冯掌柜的救出。”

“毕竟这聊城你们已经是待不下去了。”

“若是冯掌柜没有银钱买罪,正给定下了十年的刑期,你们这孤儿寡母的早晚也要搬离现在的住处。”

“索性不如转手了,将冯掌柜的捞出来,到旁的不知晓你们这一段经历的地界之中,重新讨生活,岂不是更好?”

说完邵年时就相当纯良的笑了,笑的如沐春风,一下子就将那惶惶不可终日的冯家嫂子的心给笑定了。

是了,邵掌柜的是个有见识的。

他出得主意肯定没错。

待到这邵年时领得众人往季掌柜的家中去时,这冯家的嫂子立马就将眼泪擦了擦,直接去寻县城之中最有名的掮客,准备将聊城之中所有的产业倒手了。

而去了下一站的邵年时,又对着从老家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季家的家眷说了同样的说辞。

只不过这位家中真就榨不出什么油水,也由不得邵年时不予疏通了。

不过这样也好,一人救得,一人不救。

本就松散的联盟就此散的一干二净。

就算是今后再有机会碰在一处,依照人惯有的迁怒的习性,那二人之间的龌蹉可就比他们对之于初老爷的……可是多得多了。

避免了两个人的联手记仇,更是少了今后许多的麻烦。

用计解决了自己的大麻烦的邵年时,却没有因为这二人的可怜而停下了后续的动作。

他先是亲自去了一趟现如今正在挂新牌的警察局,将一套特别完善的保释手续替冯掌柜的给走了出来,然后就将这免罪的牌子捏在了手中……没放。

而后再派出了身边被他调教的最机灵的高二蛋,替他去冯掌柜的家跑了一趟,为这位冯家的嫂子排忧解难。

至于是怎么排忧解难的?

单瞧着高二蛋手中那叮当作响的钱袋子就明白了。

邵年时花了不到六块大洋,就将冯掌柜的这间二进的小院连同院落之内用不得的粗笨的家具一起给盘在了手中。

至于其他的细软一二,邵年时并不曾赶尽杀绝。

在他想来,这冯家的嫂子入得当铺去周转一二,那剩余几块银钱,也就尽数凑齐了。

邵年时从一开始就奔着这座干净的院落。

毕竟依照着他现如今的状况来看,最少还要在聊城驻足一段时间。

作为一个小有成就的掌柜的,生意暂且放在一旁,单单是置产这一块就要操办起来了。

无怪邵年时会有这许微末的改变。

盖是因为在济城郊外那惊鸿一瞥之后,心中就存了些许说不得的念想。

他如今身份地位相差的太多,只能将这份悸动狠狠的压抑在心底。

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朝着那个念想与目标去努力。

就由这一处小小的院落与产业开始,一步步的朝着那个遥不可及的人儿去努力,总好过从一开始就放弃不是

于是,冯掌柜的这份等同于折价的产业就入了邵年时的眼。

商场本如战场,追杀却不斩尽杀绝,已经是他最后的善良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长出了一口气,就在福来赌场的门外要了一碗许久不曾入口的打卤面。

瞧着那史进钱特意推平了的小街,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处硕大的种鸡,种狗与鸣虫的交易场所。

零星几个外来的掮客,在热闹的集市之中游走,一位类似于经纪一般的人物,却是站在这条街最中间的小高台上,为今夏出得最优秀的一只虫儿叫价。

底下是此起彼伏的叫嚷声。

一直被史进钱冠名为黑寡妇的棺材头已经被嚷到了十块大洋的高价。

可瞧着底下眼红脖子粗的竞价人,邵年时就知道,这斗虫的最后价格怕是还要翻上一倍。

这样真好,一个祥和平静的聊城,最适合他今后的大展拳脚。

就在他将一碗茄子肉丁面囫囵吞入腹中的时候,他交于重任的高二蛋也携着一张盖了政府文书的房契加地契公文,来到面馆内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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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东北

“来!”邵年时朝着高二蛋招了一下手:“头上都冒汗了,给你叫一碗西红柿鸡蛋卤子的拌凉面。”

“让店家给你把冰在井水中的青瓜细细的切了,搅合在面条之中,也去去暑。”

“哥哥我下午就将这事儿收个尾巴,从明日起,咱们可就要专心忙活正事儿了。”

听得那高二蛋心中一阵的欢喜,因邵大哥说了,三个铺子的生意全盘的接管过来之后,他就会被派到第一铺子当中去当一个全管的小管事的。

若是做的好,半年后就给他升任一家铺子的店长。

除了盘账查账不用他负责,其余的全都由他说了算。

这邵大哥果真是待他厚道,将他从小村子中带出来,也不把他当个佣人对待。

高二蛋能感觉出来,邵年时叫他一声弟弟,是真就把他当成弟弟来处的。

就奔着这份儿心,他也旁的不管,只管对自家的哥哥负责了。

不管是一个还是两个,决计要将哥哥交给的铺子维护好了才行。

这高二蛋抹着泪吃着面条,那小脑袋瓜子之中的想法却不是早已经离开的邵年时能够知晓的。

他只是将这房契贴身的放好,捏着放人的文件就跟聊城监狱那方的狱警交接了起来。

给了今日上值的二位一些吃茶钱,冯掌柜的就顺顺当当的从这大牢里边被放了出来。

不过这邵年时兴了一个心眼,他只让狱警将人提出来,自己却不曾进去。

所以也没有见到,那冯掌柜的要离开那道监狱大门的时候,季掌柜的是如何抱着对方的大腿如同饿狼一样死死的缠住不放的。

若不是放人的时候一次进去了俩警察,这冯掌柜的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出来还是一个问题。

待到这散发着一身臭气的冯掌柜的从那暗不见天日的监牢之中走出之时,在见到了邵年时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搂着对方的肩膀是嚎啕大哭啊。

劫后余生,死里逃生,不过于此。

冯掌柜的从不曾想过,他能从那与他相交了多年的季掌柜眼中竟看出了些许的杀意。

这种同归于尽的狠厉,让这位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冯掌柜的心中也有了一些恼怒。

只是在看到了邵年时真的如约将他给抱出来之后,就化为了满心满意的感激,两厢一对比,也只剩下自己以往的有眼无珠了。

冯掌柜的这种状态正和邵年时的心意。

离间了冯季二位掌柜的之间的感情,也掐断了冯掌柜的若是真翻身后去将季掌柜的营救出来的机会。

自己曾经的敌人若是再凑在一起,到时候他们剩下可就不是对于他邵年时的感谢而是记恨了。

现如今的这种状况正好。

脑子更好使的冯掌柜的带着对他的感激有了一线生机,而左右摇摆不定,总是被当枪使的季掌柜的依然留在狱中,不过是对他再无作用罢了。

所以现在的邵年时笑的是如此的纯善,并且特别贴心的拍了拍这个哭的不能自己的冯掌柜的并问到:“冯掌柜的,你我皆是行商之人,契约精神永不能忘,可是咱们入行的时候前辈们教导过多遍的事情。”

“我拿了冯掌柜的钱,自然要帮冯掌柜的忙。”

“只是不知道冯掌柜的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要知道聊城县这个地方,你怕是不好待了。”

听到这里的冯掌柜的也跟着点点头。

他将眼角的泪水擦干净,就与邵年时粗说了一番自己的打算。

“我有几位亲戚,在锦城之中做一点买卖。”

“我打算带着妻儿去投奔他们,这人还在,落脚的地儿自然是有的。”

见到这冯掌柜的脸上并无难色,邵年时就知道,这位口中的落脚地一定不是多艰难的所在。

既是如此,不若再巩固一下自己的善意,给予对方一些可有可无的帮助吧。

“既然是去锦州,不如走水路吧。”

“我知道冯掌柜的现如今是个什么境况,若是不嫌弃不若跟着明日去往北平的商船一起,不过两日的工夫就到了这运河的劲头。”

“距离那锦城的所在也不过一日的陆路,着实要比夸这大半个华国要安全的多。”

而这本也是冯掌柜的心中所想。

这老狐狸一出来的这一通哭,半分真半分假,为的就是邵年时的顺水推舟与些许的帮助。

现如今二人各取所需,得尝所愿,只希望今后相忘江湖,不复相见。

哪怕今后再有碰面的机会,也要做的好商好量,不再起龌蹉为上啊。

到底是生意人,知晓什么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只不过几日的工夫,那该上船的上船,该坐牢的坐牢,原本还有些纷扰的聊城就再一次归于了平静。

只是那邵年时在聊城之内因着铺子增多,初步上手而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携家带口的冯掌柜的却托了这位年轻掌柜的福气,无惊无险的抵达了锦城亲戚家的门口。

只是他忘记了自己这几年因着手中有钱,故而特别有底气的生了一堆的孩子。

他所投奔的亲戚并不曾想到,只是讨口饭吃的兄弟竟然会带这么一大家子过来。

也多亏的这位兄弟本也是在初家老爷的手底下讨生活的人物。

可这位哥哥却是个老实本分,吃苦能干的人。

故而在锦城这么多年,着实让他认识了一些人物。

还是经着初家的这一条线,就给他找到了一个等闲人不太愿意去的去处。

那是哪儿呢?

关外的兴安岭接近白毛子蒙古所在的一片林场。

因着寒流来往的缘故,那里的木林特别的结实。

北平城的贵人们最喜欢的就是深山老林子当中运出来的珍贵的木材,就连带着几十年的板子都带着一股好闻的松柏清香。

故而,那林场的产出着实不少,只是因为工作的环境太过于艰苦,等闲人是熬不住时日,若是有了好去处一定会想办法往南边调任的。

这一来二去的,林场之中的小工头以及小管事的就特别的或缺。

再加上林场之中本就是国之极北,胡子,土匪,犯罪劳工,尽数都往此地避难。

若是没些手段亦或是超于常人的本事,在此地也无法立足。

第一百五十二章 遇袭

至于在这里当个管事的,说不得自身就背着什么大案要案的凶悍之人。

与之相比的,冯掌柜的一个贪墨了不过几百十块大洋的经济犯人,着实真就不算什么了。

所以,当自家的亲戚拿出这份工作了之后,对于初家的产业还有一点了解的冯掌柜的先是面色一变,但待到他再细细的一想之后,却只能长叹了一口气,脸色颓然的将这份工作给应承了下来。

现实容不得他挑三拣四了。

像是他这种已经有了污点之人,哪里还敢万无保留的接纳?

而他现如今已经四十有三,不复年轻。

更是无法胜任繁重的体力工作,现如今养活的了妻儿老母的活计,真还剩下这亲戚手中的唯一的活计了。

更何况,冯掌柜的苦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是初老爷让你给我介绍的这份活计吧?”

这亲戚也不隐瞒,理所应当的点点头,口气中还带着对于初家老爷的感慨:“茂真啊,不是我说你!”

“像是初老爷这般的主家,在这世道之中你可碰见过第二家?”

“也只有初老爷念你是一个人物,这才不计前嫌的给了你第二次机会。”

“虽说关外林场条件艰苦一些,可是工钱却比在内城上工丰厚了三成。”

“初家老爷说了,你对外的身份不会与人透露分毫,依然去做那哈喇子林的管事的。”

“银钱也不会短缺与你,还将林场旁的一处二层的木屋分给了你家作为安身之所。”

“这般的条件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踏实做上几年,待到你老了干不动了,与主家恳求一番,要一个落叶归根,再返回到乡内,旁人还要称赞你一句仁义,是个忠仆呢。”

“老冯啊,你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却总要为自己的孩儿想想吧?”

一说到自己的家人子女,这冯掌柜那心中几分的不平与忐忑就全都消失殆尽了。

是啊,自己还有子女,若不想让他们背个罪犯之子的名头,也只能自己去拼了命的搏上一搏了。

他可记得这一路上,自家孩子那惊恐慌张的眼神了。

这些个被他宠着长大的孩子们,可曾碰见过如此悲惨的境遇?

想到这里的冯掌柜的尽量让自己的脸上挂上一分笑容,将放在桌案上的上任书以及一旁一个并不算充盈的钱袋一起抓了起来,朝着自家这位亲戚抽了抽嘴角,就将这事儿给应承了下来。

“中!我听说今日就有往那边去的运输队?”

“我与家人也不耽搁了,山高路远,就赶紧跟着一起上路了。”

得亏现在是初夏,哪怕是林场之中也是春暖花开最好的时节。

家里小人大人都不遭罪,早早的过去,也能熟悉一些环境,再将孩子们送至林场外的小镇之中予以安顿,缺不了功课,还有机会考到东北省城的高等学府之中呢。

想到这里的冯掌柜的立刻就调节好了自己面上的表情。

他带着几分的笑意跨出了小院,远远的就跟翘首以盼的家人们奋力的挥了挥手中上工的文书,用最大的气力给他们报出了这个看起来很好的消息。

“有工上了,老爷我啊,还是当掌柜的呢!”

“工钱比聊城时还多了一番,咱们一家人会过的更好一些呢。”

待到这话音落下,偌大的冯家就爆发了一阵阵的欢呼之音。

小孩子们不在乎什么很远很远的林场,他们在乎的是那个能够给他们撑起一片天地的父亲并不曾就此的倒下。

第一次,冯掌柜的为当初的贪墨而感到深深的后悔。

在这一路之上,感受到了人生的艰辛之后,他才知晓以前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与平静。

他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偏要想着也感受一把做老爷的滋味呢?

最可悲的是,自己这种性子,那些钱只不过在他的手中过了一手,又被他原还回去罢了。

想明白了的冯掌柜就算是笑也多了几分的通透与苦涩。

这日子就是他犯错之后应该承担的惩罚了吧。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他还有一条出路不是?

日子就在这些人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与奋斗之中缓缓的度过。

再一转头,这冯掌柜的竟然已经在这林场之中干了大半年有余。

今日又是他惯例巡场的日子。

入了东,林场的苦力们没了活计,最是容易滋生不应该的想法的时日。

这里一到冬季,口角争斗,醉酒闹事,那是比比皆是。

若是一个看顾不当,这些刀子上打过滚的彪悍的北方汉子,真就能让事情严重到见了血。

冯掌柜的因为他一身的和善与与人为善,在这小林场之中人缘不错。

当中不少凶悍的领头人,都愿意给他冯掌柜的几分薄面。

只是还要去看看存货的货仓,今年北上运山珍皮毛的商队未至,若是被下山打猎的胡子给误伤了,可就真是损失惨重了呢。

因着心中还有几分的谨慎,冯掌柜的就算是盘库也是带上了这林场内初家的护卫队。

这里因为处于一个三不管的地带,经常与小股的胡子打打交锋的护卫队们,手中可是有着不少的真家伙的。

这些枪支据说是从现如今东北大帅张作霖的军队之中流出的淘汰品。

可是赔给到护林队的手中的时候,已经是这一带最精良的装备了。

因为这一份不好惹,所以冯掌柜的出门的时候,这心里就特别的踏实。

只不过今天进了这林子之后,氛围却是带上了几分的不对。

因为这林子的内里实在是太静了。

静的连野兔脚丫的扑朔,枝头小雀的尖鸣都不见一分。

而这种情况只有一个……

在这半年多之中也算是见识过了不少的冯掌柜的就与身后的人叮嘱了一声:“有情况,大家都仔细……”

只可惜那点儿却是不曾说出来的时候,一声夹杂着穿破空气的呼啸声就从众人的耳边顺擦而过。

‘砰!’

‘哗啦啦’

冯掌柜的身后的积雪被这突兀射出的子弹给打的弹落纷纷,让这群刚还在雪地之内艰难前行的队伍,下一刻就全数匍匐在了地面之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白俄胡子

“在东北方位!是谁!”

“喂!对面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趴在冯掌柜身后的护卫队的队长,在无法确认来人是谁的时候,就用了在东北林间惯用的喊哨子的方式,来与对方表明身份,以免因为误会而带来的不必要的误伤。

可是实际上,他们趴在这林场之中的人都知道,对面放枪的那一伙人,怕是来者不善啊。

因为他们现在所处的地界虽然有些偏僻,但是这周围的绺子胡子们却都知道,这是初老爷划出来的道道。

能这么一言不发就上招子的,怕本来就是冲着他们初家林场来的。

果不其然,对面的人在听到了吆喝声之后就给出了反馈。

只不过这反馈是初家人最怕的一种的罢了。

“cлoжnopyжne,hey6nem,hamhyжhыдehьгn!”

而这种语言,冯掌柜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群人应该就是林子外山头的另外一边,荒凉却足够隐蔽的白俄贵族的领地。

其实这里的人都知道,说是白俄贵族那都是抬举了他们。

他们应该只是一群革命失败后被人赶出来的可怜虫罢了。

却因为幸运的穿越了西伯利亚那广漠又无人烟的领地,流浪到了饿不死他们的中国边境线的周围罢了。

再加上他们在迁徙的过程之中,曾经雇佣了许多本国的亡命之徒,待到真的到了一个安定的地方之后,他们这群人反倒是成为了不安定的因素了。

现如今,朝着他们下手的竟然是俄国人,冯掌柜的就知道怕是不能善了了。

他下意识的往后瞧了瞧身后的这群护卫的人数,十七八个人,人人带着一条枪,只能寄希望于对面的人是突发奇想偶尔为之的打秋风了。

于是,这位不通俄语的冯掌柜的就等着自己队长接下来的交涉。

可是谁成想,这位队长刚朝着对面大嚷了一句:“heвo3moжho!”了之后,那如同雨点一般密集的子弹就朝着他们的所在扫射了出来。

“开火!开火!撤退!”

“往据点后撤!咱们的寨子墙高门重,他们这些杂种是攻不进去的。”

可是等着队长刚说完这句话,那对面林子的深处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一个连这个一个,冒出来了接近半百的异族之人。

这些一瞧就不像是中国人的大毛子,身上裹着各种类参杂在一起的毛裘大衣,一个个强壮高大不说,最可怕的是在这种一般人拔不动腿的雪地山林之中,他们却能连滚带爬的行得飞快。

而且,这些人的眼睛里,带着如同狼一般的贪婪。

就如同被饿了多日的猛兽,突然从贫瘠的山脉之中放归到了富庶的平原之中。

那种想要扑过去撕咬进食的欲望已经大过了一切,已经不是能用寻常的谈判的手段来处理的问题了。

所以,见到此情此景,冯掌柜的一行人甚至连一句话都不带多说的了。

他们甚至不在意背对着敌人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危险了,只是一心埋头,朝着自己的营寨所在奋力的奔跑。

‘砰!’

一朵鲜艳的小血花在一名初家护卫队员的背后绽放开来。

敌人的子弹,又收割了一名无辜的年轻人的生命。

可是这些逃跑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有时间去感叹与哀悼,因为他们的脑袋就跟刚才死去的年轻人一样,被拎在了身后饿狼的手中。

“呼呼呼……快了!!”

“营寨马上就到了!!”

看到前方距离自己只有几百米的寨子大门的时候,每一个人的心中只剩下了庆幸。

可是让他们不曾想到的是,就在他们以为即将看到希望的时候,从他们的斜下方的树林之中,竟然又蹿出来了一队人马。

那为首的人瞧着并不像是白俄那边的人,一定硕大的狗皮帽子,灰突突的,将他的头脸给裹了一个严严实实。

可是这人嘴里嚷嚷的话语,却是让他们这些逃跑的人感到更加的心凉,因为这为首的身材相对纤瘦的男人,口里所说的竟是汉语,而且还是冯掌柜的老家那边的方言。

“瓦利涅夫!对!冲啊!!”

“将他们全部抓起来,用他们的命换寨子里边的人开门!”

听完了这阴损的招数,所有仓皇而逃的人具都是睚眦欲裂,用一种近乎于愤怒的眼神朝着那个等同于卖国贼,大汉奸一般的所在瞧去。

他们恨不得自己的眼神之中拥有着火焰之力,将这个无耻之人,焚烧殆尽,以避免初家营寨的所在,受到更大的损失。

更有一些年轻气盛的护卫们,甚至都忘记了继续逃窜,反倒是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朝着那个恶毒的男人放射出了一枚枚仇恨的子弹。

‘嗖嗖嗖……’

几枚子弹与这个跑得飞快的男人的身边擦肩而过,却换来了对方更加大声而嚣张的笑容。

“抢的就是你们!”

“初家的王八蛋!敢把老子给送到这里当苦力,就要做好被老子全锅端的准备!”

只这一句话,就让护在冯掌柜的身后的护卫队长立刻就确认了这个叛徒的身份。

“是逃工!”

“是几个月前被那群白俄人掳走的苦力!”

“那个人叫……叫张灯官!!”

护卫队长这么一吼,曾经与白俄人经历了那一次遭遇的几个队员,也想起了这个熟悉的身影到底是谁了。

那就是自从到了他们林场之后,处处找事儿,全是麻烦,苦劳工人当中最难管理的张灯官。

这个没事儿就想尽一切办法逃跑,时不时的还要煽动一下工人们罢工的男人,挨了他们这些人不少的排头。

在一次工头带着大部队进老山当中砍伐的时候,与白俄人进行小规模的冲突,从而莫名失踪的人物。

原来,他并不是被深山老林子之中的黑瞎子给吃了,也不曾饿死在那一片茫茫的林海之中。

而是寻到了机会,投奔了敌对的白俄贵族,为他所谓的自由与复仇找寻到了一个另外一条出路罢了。

只不过……

第一百五十四章 舍身

这种出路若是建立在报复初家人的基础之上的话……

那些年轻的护卫们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他们在看着马上就要被包圆的时候,竟然勇敢的开始开枪还击了。

“嗖嗖嗖……”

奔跑之中的射击,并没有多大的准头。

却架不住鼓起了勇气之人更加的无所畏惧。

在这过程之中,竟然真就被护卫队的人给打中了三四个挡在他们面前目标相对明显的毛子,而这种战果更是一场鼓舞,让这些原本还有胆怯的人,鼓起了更大的勇气,为自己逃出生天争取一个更大的机会。

而这种开始转变的占据,让人数上占据了优势的白俄人焦躁不已。

那为首的最为壮硕的一人,就朝着张灯官的所在大声的吼叫了起来。

“张……宗昌……拦住他们!”

“你们给我冲!”

并不是张灯官这个熟悉的名字,而初家这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顾得上去纠结这其中的细节了。

因为那远在百米开外的寨子两侧用于观察的角楼上的护卫们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其中一个稍微机灵一些的,已经挥舞着小旗子,给这些逃在最前方的自己人争取最大的便利。

没瞧见,厚重的前寨大门处,用来进出巡逻护卫的小门,现如今就给他们这些人给打了开来了吗?

只不过就算是开了其中的小门,这通道也不敢开的过大。

若是在外边的这群人被逼迫的紧了,为了不让外来的人入得营寨之内,他们也要将这门从里边重新给锁死了。

而现在营寨之中的人,只能在两侧的角楼之中给予自己的队友一些力所能及的援助。

只可惜他们这个小林场之中不像是远在哈尔滨外的重镇,是能够拥有一架轻便的可以突突许多发子弹的所在呢。

他们只能用手中勉强胜过烧火棍一般的长枪,对着那林间隐隐绰绰跑的还飞快的白俄人放着聊胜于无的子弹,说不得其中一枚,就能为自己的队友争取一点时间呢。

旁的不说,自己队友的这种做法,还真是对了。

就连体力最差的冯掌柜的,在看到了那扇象征着希望的大门之后,这脚底下的步伐也加快了几分。

他胸口处宛若塞了一个破风箱,呼哧呼哧的,喘的厉害。

可是他的心中却是塞了一团火,引得他往那最后的生门所在奋力的奔跑。

只要过了那道门,他的妻儿,他的未来,以及他最期盼的安详平静的生活就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但是,这种幸福真的会属于他这样的人吗?

冯掌柜的奋力的跑着,他距离初家的营寨越近,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大。

因为他知道,那些追赶着他们的大部队的脚步,距离自己是越来越近了。

就连总是护在他左右的护卫队长,那总是踏实自信的脸上都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冯掌柜的觉得,若不是这东北连绵的大学,深至膝盖的雪窝子所扰,现在的队长就要一把将其背在背上,就算是这样也比他们现在跑的要快上几分了。

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文化人,到底是拖累了眼前这个壮硕的年轻人了。

曾经的自己,因为一己之私拖累了自己的家人,而现如今,又要因为自己的自私去拖累另外一个无辜的年轻人吗?

瞧着已经能够看清楚面孔的营寨上的护卫们,冯掌柜的知道,若是今日里因为他的缘故,让身边的这个年轻人丧命了的话。

他这个只来了半年的掌柜的,怕是在这个营寨之中真就要待不下去了。

不说旁的,那些个本就不是善茬的护卫们,就能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的日子吃尽了苦头。

无论是于私还是为公,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旁人,他必须要将生的希望,留给更需要它的人们。

想到这里的冯掌柜的真心实意的笑开了怀,他一把拽住了并不曾放弃他的安慰,一直在架着他前行的队长的胳膊,用平生最大的力气,把这个年轻人朝着门的所在推了过去。

“你赶紧跑!!”

“年轻人腿脚麻利,一会就跑到了!”

“别管我!我这岁数了,搁在以往说不定早就入土了。”

“是初老爷心善,饶了我一条小命,现如今我为了初老爷把这条命还回去,也就不欠任何人什么了!”

“只希望……呼呼呼……谢兄弟能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妻儿老小。”

“我那大儿子已经大了,学识也是顶好的。”

“我死了以后,他八成是要担着我的位置了。”

“只希望谢兄弟,能够多照看一下他,等年轻人能够自立了,我们那个家也就被撑起来了。”

这话说完,冯掌柜的就像是松了一口特别大的气儿一般,反倒是负担全无,整个人就舒展了开来。

这让踉跄着被推出去的谢队长,一时间就红了眼睛。

他想掰过枪来再一次接应这位全心为他的掌柜的,却发现那个跑的虽然慢了一些,却是再也没有了顾忌的冯掌柜的竟然没有被他拉下太远。

“冯掌柜的!!兄弟我!嗨!我啥也不说了!”

为了旁人的好意,也不能浪费了机会的谢队长,一边朝着大门处奔跑一边为身后被越拉越远的人加油鼓劲。

“你自己的儿子,自己照顾!!”

“干啥让俺一个大小伙子,从现在起就要拖家带口的!”

“冯星!你这个狡猾的家伙!”

“难怪只有你这样的才敢耍更大的滑头呢!”

“俺跟你说啊!俺就偏不听你的话,俺等着你安全的回来!”

“若是回到了山寨,咱们俩拜把子!”

“你当哥哥,我当弟弟的那种!”

说完,谢文东的脸上一喜,因为在无知无觉之中,他的脚竟然迈进了寨子的大门。

只不过……

“冯先生!快一些!”

“冯管事的!快啊!”

那个被拉下了几米开外的冯掌柜的,却是被蹿的如同猴儿一般的张宗昌给追了上来。

听到了门外的大吼,转身回望的谢文东就举起了手中的枪。

第一百五十五章 幸运

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在他的心间涌起,而后,这杆被保养的不错的长枪口处,就喷涌出了带着些许火药味到的火花。

一颗子弹,贴着张灯官,哦,白俄人口中的张宗昌的头皮擦了过去。

那顶看起来有些滑稽的狗皮帽子,应着声的被子弹给从张宗昌的头顶给打了出去。

噗啦啦……

随着帽子落地,就露出了张宗昌现如今有些诡异的头皮。

这让发射了这一枪的谢文东先是一愣,后连如此紧张的现况都忘记了,跟着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没办法,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张灯官的改变实在是太大了。

他原本浓密厚实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变成了发量感人的地中海。

而这顶有些丑的狗皮帽子的最大的作用不是为了在寒冬三月之中保暖,而是将这可耻的光头遮盖在这严严实实的皮毛之下。

现如今……

“哈哈啊哈!”

更大的嘲笑声在营寨的上下响了起来。

就因为这般嘹亮整齐的嘲笑之音,让马上就要抓到冯掌柜的后背的张灯官也就是张宗昌愣了一下。

转而由刚才的惊喜变成了现如今的恼怒。

一股子心底的自卑之感被激发了出来,让这位无所顾忌的二流子大混子,径直的举起了枪,竟是与寨门口处的谢文东对射了起来。

‘砰!’

‘砰砰砰!’

这两个人谁也不是好惹的。

那个被夹在了中间的冯掌柜的反倒是被他们给遗忘了。

已经累的不行的冯掌柜的以为今日间就是自己的忌日了呢。

谁成想现如今见到了这突发的状况……

让他的面上一喜,竟是不知道从何处涌出来一股子力量,嗖嗖嗖的又往前蹿了几米。

终究是赶在寨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下子就闪了进去。

“哇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

“噢噢噢噢!!!”

刚穿越过这道大门,连门口守着的护卫连门都没有关上的时候,这内里所有关注着冯掌柜与谢队长一举一动的人们,什么都不曾做,就都为其欢呼了起来。

以冯掌柜自己欣慰的笑声作为开端,越到后边这种笑音越大。

大到了一无所获被初家林场营寨那厚重的门给隔绝在了外边的入侵者们的脸都给气的白了几分。

而最难以置信的人还是张宗昌,这个曾经离着冯掌柜的最近的人,本应该有机会将其生擒的男人,却因为自己的愚蠢与大意,将他最容易擒获的猎物给放跑了。

“这……这怎么可能!”张宗昌难以置信的瞧了瞧自己空荡荡的手掌,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刻里,那后赶到的白俄人的首领,也是张宗昌现如今名义上的主人,却是一个巴掌呼在了这个愚蠢至极的中国仆人的脑袋之上。

这个长得如同熊一般强壮的男人,只这一巴掌,就将张宗昌扇的眼前一黑。

在心灵与肉体的双重打击之下,张宗昌的身体跟着晃动了两下,然后噗通一下就栽在了这白茫茫的雪地之中。

“大哥!”

“大哥!”

跟在那些白俄人的身后,现如今属于张宗昌拉拢过来的华国兄弟们,则是在看到了这种景象之后,如同不要命了一般朝着张宗昌的所在跑了过去。

为了避免对面这个凶恶的白俄人对张宗昌再下手,几个身材瘦弱的华国人竟然将张宗昌紧紧的护在身后,唯恐这位名义上的主人,突然暴起,将这位带着他们发财的大哥,给打出一个好歹来。

对于这群突然冒出来的黄皮猴子,白俄头领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

但是瞧着自己队伍之中为数众多的华国人,他到底还是将这股子怒火给压抑了下来。

只是到嘴的肥肉就这样飞走了。

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却失去了这大好的机会,这位曾经的白俄贵族,是怎么都咽不下这一口气了。

没事儿,在人前他先忍下来。

等到回到了他们的城堡之中后,就将这张给拖进自己的刑罚室内,让他知晓一下任务失败到底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想到这里的白俄头领不甘不愿的瞄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出价林场,一会手掌,终究是带着自己的队伍,因为错失良机而退散了。

“嗷!!”

“胜利!”

“万岁!!冯管事的威武!!冯掌柜的仁义!”

“嗷!!厉害啊!冯掌柜的!!”

在看到了强敌就这样灰溜溜的退散了之后,整个营地之内就爆发出了最为热烈的欢呼声。

这些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初家的护卫,以及营寨之内的工人家属们,向着这位设身为人的领头人跑了过去,并用自己最大的热情将其给高高地抛起,又踏踏实实的接住。

真好啊,跟着这么一个管事的仿佛也不错啊。

冯掌柜的来到这里好几月都不曾完成的融入,只因为他的一次善举,就让所有的人都接纳了他。

而这些善意并不是他此次英勇的作为所换来的成果,因为留守在营寨之中的人,不单单有这里本土的居民,更有初家老爷留在此处的眼线。

这些忠于初家或者说卖身契都在初老爷手中掌握着的仆人们,就将今日的这件看起来仿佛微不足道的小事儿,通过十分隐秘的商队往来的方式,传递到了距离林场最近的东北大城。

又通过初家南下的水路,将这些消息递到了初老爷的大管事的手中。

幸运的是,这个极富有正能量的事件并不曾被大管事的给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事件,而是被初忠踏踏实实的摆放在了初老爷的案前。

见到这则对于初老爷来说只能算得上趣闻的小事儿,这位老谋深算的商人,却从其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皱着眉头,反复的端量那消息之中出现的中国人的名字。

在跟专门负责劳工运输的管事的确认了之后,初开鹏对于这个名为张灯官,就算是现在也依然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产生了几分的警惕。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他人之手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六章他人之手“初忠啊,这个名为张灯官的人有些邪门呢。”

“我记得咱们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在初家的别院之中,这个人还只是小村落之中一个偷寡嫂的混混吧?”

“可是现在呢?”

“竟然能利用白俄盗匪的劫掠,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脱,最为厉害的是,这个人竟然能在白俄人的手底下顺利的存活下来,并且还在这个不小的土匪窝里,拥有一定的势力。”

“你说这样的人,依照老祖宗迷信的说法,是不是气运颇强的人物?”

“若是依照初家的祖训,我们若是碰上了这样的人物,甭管他的出身如何都要以拉拢投资为主,轻易不可得罪。”

“毕竟现如今我们虽然口口声声的说是已经进入到了新政府的新纪元,但究其根本,却依然还是在乱世之中飘摇不定的啊。”

“可是,这个人,我们却是没有了交好的希望了。”

“因为从一开始,所有事情的引子……”说到这里的初老爷就用手指点了点这一摞厚厚的情报之中所展现出来的另外一个名字:“都是由这个小人物引起的。”

“而现在这个小人物……”说到这里的初老爷却是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却是我们初家大力培养的干将了啊。”

“是啊,”在一旁应和着初老爷的大管事也不由的感慨了一句。

谁能想到这个人物再大半年以前还将所有的身家都抵押给了自家的老爷了呢。

可是现在,那个叫做邵年时的年轻人已经变成了一位能将聊城三家粮铺的生意都做的风生水起,无论是哪一家的创利都比往年增长了十之一二的颇为能干的掌舵人了啊。

“在这两个人当中我们将如何选择就不用说了吧。”

“所以,我们不能再容忍这种对我们初家有着极大的仇视之人,再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啊。”

“找个时间,让北上的人带个信儿,趁着新一年还没开始,寻个机会,将那个白俄的据点给平了吧。”

“让我想想这件事儿找谁比较合适。”

“嗨,在东北这个地界上,无论是找谁都隔不过张大帅的手下。”

“我记得咱们跟张大帅的来往并不怎么频繁,反倒是跟他手下的一个副官,是二副还是三副官的来往比较密切。”

“那个人专管张大帅府邸的采购与支出,以及跟东北盘踞的大小商号打交道的那个副官,哦,想起来了,张家人本家的人,名字叫做张本德,人倒是挺和善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力帮咱们这个小忙了。”

初老爷虽然口中是这么说的,但是那语气却是相当的笃定。

因为他去过东北,与这位瞧起来有几分和善的张本德打过几次交到。

言深交浅,却也从对方的为人处世之中能够看出几分端倪。

这是一位笑面虎,只要银钱送到了位了,多困难的事儿啊,他都能想办法帮你办了。

想到这里的初老爷就敲了敲桌面,给初忠布置了一下有针对性的任务。

“你这样,随着这次背上运皮毛的商队一起,给张副官送一封信。”

“与其一起的,将我们在哈城的一座三进的院子的房契递到张副官的手中。”

“我听说他最近与一位有着沙俄贵族血统的交际花从往过密,有心将这位乱世佳人养在一处清净的地方?”

“那咱们这处宅子必然会合这位姑娘的心意。”

“毕竟这是一位落魄的俄国贵族老爷在哈城投资失败之后,抵押给我们初家的产业。”

“当中还留存了不少从俄国流传过来的玩意儿,一定能讨那位美丽的姑娘欢心的。”

对于这种偏远地带的产业,送出去了就像是送人一只碗,递给人一个盆儿一样的简单。

初忠自然也没有什么可以心疼的。

他将初老爷的吩咐一一的应下,这个只听得一个人耳朵之中的命令,就以信件的方式被初家的商行经过千里行程递到了张大帅的副官,张本德的手中。

这位见人就要笑三分的张副官先是一讶,立刻就换做了笑盈盈的模样,在人前如同没事儿人一般的该干嘛干嘛去了。

待到这夜深人静之时,周边最亲近的人都进入到了梦想,这个穿着丝绸垂地睡衣的张副官,则是一个人从欧式大床上翻了下来,捏着这封信,进了自己的书房。

“刷拉……”

信件被展了开来,当中的要求了了,只那房契就占据了重量的大半。

看完了信件之中所有的内容的张本德还特意的将空信封往下磕了两下,以防止还有什么没被发现的密信夹在这些纸张之中。

“只是为了解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土匪?”

“这个土匪只不过在一个白俄的逃犯的手底下做一个跟班?”

“是我没看清楚呢?还是初开鹏这个老东西糊涂了啊?”

“可是我怎么记得,这个老家伙今年也只不过四十啷当岁呢?”

摇摇头的张本德说到这里都乐了:“这个奸商,还如同刚认识那时候一般的谨慎。”

“不过这样也好,没有那般的谨慎,又怎么给今日的我赚大钱呢?”

想到这里的张本德就将这厚厚一叠的房契给握在了手中,如同萎靡不堪的男人重振了雄风一般,裹挟着一阵儿风,就原返回到了卧室之中。

在这个充斥着浓郁的香水味道的大床之上,用自己毛茸茸的头与浓密的胡子,将被窝之中沉睡着的女郎给拱的转醒了过来。

“哦,亲爱的,дopoгon,你在发什么疯呢?Чtotы3acymacшeдшar?!”

“大晚上的扰人清梦,实在是太不绅士了。amopaльhыn!”

这位依然闭着眼睛的金发女郎,却被张本德锲而不舍的痒痒挠给骚扰的睁开了眼睛。

这一入眼的,就是一叠盖满了公章,充斥着中国文字的公文纸张。

这让只晓得跳舞,喝酒,以及与自己亲爱的张副官厮混的俄国姑娘立马就失去了继续探究的兴趣。

她用有些拙劣的口音,断断续续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却在张本德说完了一句话之后,嗖的一下就精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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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清剿

“亲爱的,这是我送你的房子,一座只属于你和我的小屋。”

“你知道这座华丽的城堡在哪里吗?”

“在哈城的中央大街。”

“对的,正如你心中所想的那般,就是那座带着塔尖,虽然只有两层楼却足足有几十个房间的院落。”

“是的,虽然它是在这条街道的最边缘,但是我敢保证,这是这条街道上最大的一间房子了。”

张本德话音刚落,那个原本还蔫蔫的女人,就用歌剧院女高音一般嘹亮的嗓音尖叫了起来。

“哦!!我的张!我的天!你真是我的这辈子遇到的最善良的男人了。”

“哦,我爱你,亲爱的张!”

说完,这位在床上解开了塑身衣的女人,就将自己丰满的不像话的胸脯,紧紧的贴近了这个能够给她安心与踏实感觉的中国男人。

这让自己的家园被那些可恶的无产阶级工人们给摧毁的等同于没有了的俄国贵族女人,在遥远的东方,找寻到了自己新的依靠于慰藉。

“谢谢你,张……”

“不用谢,亲爱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一晚夜色无边,一位男士用一座轻松可得的房子赢得了一位美丽又高贵的女人的心。

而他所要付出的代价……也仅仅是一支本来就要被派往西北方林场进行例行剿匪的军队罢了。

至于这支军队的领军人是谁,军队的规模如何,在张本德的心中都是无足轻重的。

不是他自满。

就在东三省这一亩三分那地儿之中,还没有哪一路的土匪敢叫嚣着与张大帅手底下的兵碰一碰硬度呢。

至于那一伙他仅仅是有所耳闻的俄国队伍?

坐在华丽的俄式装修风格的新房间之中的张本德,却是轻嘬了一口从英吉利运过来的微微发甜的红茶,轻蔑的笑了起来。

没有人能与张作霖的军队硬碰硬,最起码在中国这个地界上,他们是不行的。

而张本德张副官的信心还真不是白来的。

这位同样出身于山东的奉系军官,以其忠心不二,敢打敢冲而著称。

他带的队伍的确是过硬,可是张本德却是忘记了,这位刘姓的团长所忠心的人是他的顶头上司张大帅,而不是他这个只管理着银钱往来,说好听点的是后勤部长,说难听点的也只不过是内官家的小副官。

于是,这拔营的军队,剿匪还是要剿的,至于会不会为了张本德的吩咐去排查一个小人物的生死……

就不是刘团长想要操心的事情了。

又因着张本德在其中起到的干预作用。

这群本应该再晚一些启程的队伍,就在这月头初起,就往西北林场的所在,也是东北绺子,胡子们最为密集的地方浩浩荡荡的开拔了。

而这一路上,他们这一行人也没想着隐瞒自己的行踪。

作为这里长期盘踞着的各路土匪,早就将张大帅每一年行动的规律给摸得透透的了。

只要他们的直系部队,在寨子中,要道上,城镇里没有碰上喊打喊杀的胡子,那么这些从不曾将他们放在眼中的正规军,就只会稍作休整,往另一处固定的巡逻点而去。

这也就造成了。

张作霖的剿匪部队所到之处光溜溜如同净土,可是待到他们离开了之后,那原本空下来的地盘,再一次挤满了乌合之众。

而为了这新一轮的利益之争,就让原本已经不甚平静的地界,变得更加乌烟瘴气了几分。

将那些原本就活的艰难的本地人,往内陆的所在驱赶了过去。

这张大帅的剿匪,等同于扰民。

一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本地的庄户人家还是稍有些余财的地主乡绅们,那脸上全都是愁苦一片。

可是谁让他们的根儿就在这片黑土地之上呢?

再大的磨难,也只能慢慢的熬了。

但是民众的反馈是如何的,本就不是这些带兵的将领所要操心的问题。

刘建鹏这位悍勇强将,现如今正带着他的急行军往白俄胡子的所在突袭而去。

对于这股子突兀出现的流寇,刘团长是充满了好奇。

他想要知道一支势单力薄的流浪贵族军队,是怎么在这多如牛毛的本土胡子之中得以存活的。

“团长!到地方了!哈哈,这群人还挺有意思啊,竟然不带逃跑的!”

“有骨气,我喜欢,兄弟们可算是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了。”

“对了团长,我听说那能逃到咱们这里的白俄老毛子都是有几分本事的,有不少人还贼有钱?”

瞧着面前这位兴奋的有些过头的勤务兵,刘建鹏却是用蒲扇大的巴掌啪啪啪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净想啥好事儿呢?逃到咱们这儿的俄国人算球有钱的人,那些逃到欧洲的才是真正的有钱呢。”

“不过这些人是有些能耐,我也对他们有些好奇。”

“若是真是个有两下子的,我倒是有个不错的想法……”

接下来的话都不需要刘团长去说了,那位特别了解他的勤务兵就替自家的团长将话给说了出来。

“团长你是想要将他们收编?那这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听说他们有好几百号的人了,白俄的,本地的都有。”

“这样的一股势力加入咱们的团,这到时候跟十九团的那群逼养的争装备的时候,咱们就不会再输了!”

刘团长对于自己的勤务兵所说的话深以为然。

剿匪的最终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偷偷摸摸的收编。

至于那个张本德所说的要铲除的人?

刘建鹏满不在乎的就给忽略了。

开玩笑呢,这股人变成了老子的人,就等于死了重生,换了一个身份。

什么张灯官,张宗昌的,全他娘的是不相干的新人了。

他的兵,他手底下的兵呢。

想到这里的刘建鹏就被已经开始冲锋的号角给拉回了思绪。

然后就将所有的心神放在了很快就碰撞到一起的战场之上。

只不过瞧着对面的胡子,颇有些土鸡瓦狗的架势啊。

他的士兵只一个照面,一个冲锋,就将这支瞧着人数不少,装备也算是凑合的队伍给冲了一个七零八落。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仆杀主

对于前锋战场上的战况有些难以置信的刘团长,在与自己的勤务兵对视了一眼之后,果断的下达了痛打落水狗的命令。

大概是已经感受到了对面队伍的好欺负,这些惯会察言观色的正规军们,此时就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对那些已经开始溃散的队伍进行惨无人道的围追堵截。

甚至有几个特别机灵的小子,就如同猫捉老鼠一般的追追停停,竟是在这些胡子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摸到了他们位于山包的那一头的极为隐蔽的营地之内。

要说这东北老林子里的胡子绺子果真是神通广大。

为了防止被人轻易的就给端了大本营,那是在建立营地的时候,所选择的地点是要多隐蔽就有多么的隐蔽。

别看这伙白俄的军队在周围造的声势不小。

可是你瞅瞅他们自家落脚的大本营,就知道他们的头领是多么的谨慎了。

他们竟然将自己的大本营建立在了两座大山板块挤压后自然形成的一道山涧之中。

因着上边有一道天然的坡地屏障,待到这天气转暖,积雪融化的时候,他们这座营寨的大门,就被顺着斜坡流下来的雪水所形成的瀑布给挡了一个严严实实。

哪怕敌对的队伍从他们的山门大门处溜达过去,都不一定能够发现这一处极其隐蔽的山寨的所在。

只不过,刘团长的队伍是在靠近年关的时候才动的身,而这个时候的东北,可以说是银装素裹,积雪层层了。

冰天雪地里的头口痰落了地上都成了冰块了,那山门的位置那还有可能有瀑布这种活水的存在。

所以现在的刘团长的手下是一眼就看到了山缝隙之中略显狰狞的营寨大门。

秉承着一鼓作气的精神,这群人就朝着溃散到寨门边上的胡子们发起了冲击。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提一下这种隐蔽的营寨的缺点了。

那就是大门的所在太过于狭窄,这队形一旦混乱了之后,别说是一次通过两三个人了,那是一个人都挤不进去了。

这人挤不进去,自然就堵在了山寨的门口,山寨的门口挤满了人,在遇到敌袭的时候,当然也不可能像是初家林场的寨子一般,做到收放自如,瞬间就将敌人给关在屋外了。

所以,当刘建鹏率众发起二次突袭的时候,这白俄胡子的手底下光是自我踩踏就死伤了有七八人之众。

待到几个机灵又悍勇的士兵,将山寨的大门清理开来,本来只能打开一半的山寨大门被暴力的破开的时候,这偌大的山寨的全貌就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然后这些张大帅精锐嫡系部队的士兵们就看到了一处比前寨大门更加狭窄的后门退路。

而众人看到了这退路的规模之后,他们先是愕然不已,后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皆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无怪这群士兵们会笑的不能自已。

实在是这群胡子的脑子太不够用了。

那山涧小路隐蔽到外人进来还以为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缝罢了,但是架不住这些溃败的土匪都想着用这一处通道逃命,到了现如今竟是十几个人皆数堵在其中,竟是自己就将那逃生的通道给堵了一个结实。

“哈哈哈,行了!都tm的给老子举起手来!”

“说你呢,你干哈呢!你个二百斤的老黑瞎子一样的东西,这么大点的缝你能钻过去吗你?”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啊?别tm的给我bb都给我靠边站好了,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哗啦啦’

这长枪就上了栓。

在一排黑压压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后背之后,这群还来不及逃脱的胡子们,就刷的将手中的武器给扔在了地上,特别认命的就举起了双手。

“转过来,转过来!”

“都是干什么的,给我们长官说清楚。”

“唉呀妈呀,这队伍真是啥人都混着呢,你们这是一个山头呢,还是这一片的联盟呢?”

无怪这士兵如此的惊讶。

因为这伙胡子当中不但有白俄人,中国人,还有乍一瞧像是中国人,实际上却绝对不是东北这旮旯里边的外国人。

毕竟在接壤的西伯利亚冻土平原之上,还有许多流浪着的少数裔族群呢。

就是这种混杂在一起的队伍,竟然都听一个人的命令。

看到人员的构成是如此的复杂之后,这带队的刘团长,就不由自主的皱起了自己的眉毛。

看来,自己想要收编这种队伍,难度有些大啊。

哪怕自己无声无息的干掉他们的头头,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让其归心呢。

那么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就在刘建鹏思索之时,带领着另外一支小队在山寨之中探查的侦查排的排长就拖拽着一个人一具尸体前来复命了。

“报告团长!我们发现了疑似这伙胡子的头头,也是这个山寨的大当家的。”

“是个白俄人,不过现在他已经死了。”

说完,这排长就朝着身后的士兵一点头,由那拖着一具极其沉重的尸身的两名士兵,就把这具头目的尸体给拉到了山寨的广场之上,让站在此处等待着探查结果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白俄绺子的真面目。

这是一位体型巨大,如同牛犊子一般的俄国人。

只不过现在他仰面朝天,四肢僵硬,但从他微微凸出的眼珠子,已经铁青的肤色上来开,就已经昭告了他的死亡。

而他死亡的原因,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胸口心脏处现如今还在汩汩冒血的窟窿。

这是被人用枪在极其近的范围内给射了一个透心凉。

“他是怎么死的?”

刘建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相当的严肃,但是内心却包含了一丝的窃喜。

毕竟这个人的死亡,在现如今这个关键的时刻之中,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就算是对刘团长最了解的勤务兵都不曾听出任何的破绽,所有的人都认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马上就要倒一个大霉了。

于是,发现了白俄头领并恰巧目睹了他的死亡瞬间的侦查排的排长就上前一步,回答了自家团长的问题。

第一百五十九章 平推

“报告长官,白俄胡子是被那个叫做张宗昌的男人杀死的!”

“这个男人好像是这个白俄人的仆人,我带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他拿着手铳将俄国人射杀在了山寨内里的俄国人的书房之中。”

说完,这排长就双手擎起,将一把手柄上还镶嵌了一圈红宝石的华贵的手铳给递到了刘团长的面前。

这位带队的最高长官将手铳拿在手中,朝着排长的手指接下来所指向的那个人眯起了眼睛,瞄了起来。

却发现在准星瞄准器的后边,哪怕是面对着一支极其有可能发射子弹的手枪的时候,这位杀了自己的主人的中国汉子,却也只是梗着脖子,并不曾吓得失态,或是痛哭流涕的为自己求饶。

“哦?”

这就挺有意思了。

刘团长放下了手中的枪,在食指上潇洒的转了一圈之后,就把这把华丽的有些过分的手铳别在了自己的腰后,然后冲着那汉子的所在扬了一下眉毛:“你,对就是你小子,爬过来回话!”

“说说吧,为什么要杀掉你们的老大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刘建鹏不忘往那些已经被捆成了一串儿的胡子的所在瞧了过去,在看到了一大半的中国人都露出了痛快,甚至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后,刘团长就有些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了。

而接下来,这汉子给出了自己的理由之后,刘团长就明白了,这伙土匪对于自家老大的死亡为什么会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了。

“长官,我若是不杀了他,那么刚才被拖过来的尸体,就会是我!”

说完这句话了之后,这个一直低着头的男人,却是奋力的将自己的头一仰,肩膀怒抖,竟是一下子从押解他的士兵的手中给挣脱了出来。

然后这个男人竟然径直的冲到了刘团长的脚下,撕拉,一下,就将身上那看着挺结实的老棉袄给扯了开来。

那厚重的棉袄的内里,只穿了一件儿皱皱巴巴的里衣,在那半敞开里衣内,那具并不怎么壮硕的身体上,是交错纵横的伤疤。

这些伤疤有些凸起,有些凹进,粉红的新伤与暗红色的旧伤,层层相叠,一看就知道这汉子持续不断的忍受的痛苦。

然后这位汉子就大声的喊出了自己的冤屈以及想要这位长官拯救大家的诉求。

“长官!这位长官,若是我不打死这个白俄人,那么今天死的可能就不只是这一点兄弟了!”

“您知道我为什么要打死他吗?按理来说他算得上是我的恩人呢!”

“我原本是那初家黑心商人从山东那边掳劫贩卖过来的劳工。”

“就是那种吃给一口吃的,却是做到死都得到一分钱的苦力。”

“到了东北林场里边,我没日没夜的干活,却被告知,别说是干三年了,就算是干上十年,这里的人也不会放我走的!”

“所以我不甘心!!我做梦都想着逃跑。”

“而这个俄国人,也就是我名义上的主人,却在刚刚来到这一片的时候,对初家林场的产业下了一次手。”

“那一次他们两拨人没打出一个胜负。”

“但是像我这样明明有机会回到初家的寨子中的人,却是找到了逃跑的机会。”

“我们的大头领,是个白俄贵族。”

“他不介意自己的仆从当中再多一个中国人。”

“只不过,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我们这些黄皮肤的本地人,也只不过是低人一等的下人罢了。”

“因为上一次出去打秋风,我犯了一个错误,没有将初家的营寨给攻下来。”

“所以,等到回到了山寨之后,我们的老大时不时的就要拿我撒气。”

“可是在名义上,他为主我为奴,打我我也认了。”

“但是今天,长官们攻进了我们的寨子,我们的这位老大却让我们拼死反抗……这不是在逼着我们送死吗?”

“若是打我骂我,我也就认了,但是我不想死,我想活!!!”

“我为什么从初家逃出来,不就是想要好好的活个人样吗!”

“所以,我就杀了他。我甚至都想好了,若不是他死,就是整个寨子中的兄弟们死。”

“那不如就让我做这个背主的人,给寨子中的兄弟们一条活路吧!”

说完,这人就将老棉袄往胸前一裹,如同一条赖几几的死鱼一般,趴在地上等死了。

瞧着这个男人混不吝的无赖的模样,刘建鹏就从胸腔之中发出了一声:“哈!”

他仿佛见到了自己老家的村落里,那种随处可见的晃荡在田间地头的无赖。

这种大面上让人厌恶不已的人,在某些时候却又能迸发出十分难得的闪光点。

像是干掉匪首这种了不得的大事儿,却是被这种微不足道的人给干成了。

也许原因本就没有这个口中所说的那么的伟大。

但是结果就是这样,他刘团长以最微小的代价拿下了这个人数不少的寨子。

而且他记得,这个人是那个张副官特意打过招呼的要除掉的人吧?

可是这个人有干了如此大的事情,他已经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下手了啊。

已经想好了在归程的路上再想个由头解决这个蝼蚁的刘建鹏就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他对着地上趴的结实的汉子说到:“你是叫张宗昌是吧?”

“不管你现在做了什么,等到回了我们的大本营了之后再说吧!”

说完,这刘团长就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示意跟在他身后的队伍将所有的武器和人员收缴上来,是时候完成对后方战场的清扫,并准备着拔营回家了。

‘哗啦啦……

这群士兵们毕竟是受过专业的训练的,大家将后续的工作做的是有条不紊。

可是正所谓百密一疏,这山寨之内本也不是自家的大本营,在这些外来的士兵们进行清缴收尾的时候,必然就将一些十分隐蔽的角落给遗漏在了身后。

这不,在众人都以为这山寨已经被他们搜刮干净,士兵们已经随着长官们稀稀拉拉的往外走去的时候,身后却十分突兀的发生了惊人的异变。

第一百六十章 隐瞒

“长官!小心!”

有幸被勤务兵亲自押送着的张宗昌,在这个时候,脑海之中只剩下了一个声音:救了前面的那个人,你才能活,若是他死,就连一点儿活的机会都没有了。

从来只对自己的性命珍之又重的张灯官,在这一刻无比的清醒,他用全身最大的气力,朝着前方的刘团长猛扑了过去。

‘砰!’

‘刺啦’

一朵小小的血花就在张宗昌的肩膀上灿烂绽放,而被张宗昌以保护的姿态扑在地上的刘团长那原本打算拔枪的手也放在了腰间不动了。

“这里有密道,竟然还藏着一个人!”

“不好!他要顺着通道逃跑!”

就在刘团长手底下的兵乱哄哄挤做一团的时候,这个一点事儿都没有的刘团长就在张宗昌的身下大喊了一声:“击毙!”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既然不想活,那就全都去死!”

于是,在这话音落下之后,这些军人们的枪杆子就砰砰砰的连射了起来。

不过一次的排射过后,整个山寨的密道就变成了寂静一片。

几个前排探查的人员弯着腰捂着嘴,就将那一扇特别隐蔽的小门后的尸体给一具一具的搬运了出来。

瞧着这些突然袭击的人的面容,无一例外的皆是白俄贵族那边的族人。

他们或是这大头目的亲眷,或是这白俄贵族曾经的下属。

依凭着那不知所谓的骑士精神,就让他们在自己的领袖陷入到险境的时刻中,奋力的冲杀出来,最终为其奉献了一生。

对于这种精神,刘团长以及他的手下是无法理解的。

他们对于自家的张大帅还没尽忠到这个份儿上呢,瞧着这群土匪竟然有这种觉悟,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所以,对于这种冥顽不灵的人,就别想着收编了。

甚至因为这件事情,刘团长还对他们俘虏的所有的俄国人都产生了警惕。

刘建鹏都想好了,等到回去叙职的时候,他就将这些沙俄人给打散了,塞到兄弟部队的手下。

说不定因为这些人的加入,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在等着他呢。

至于这个救了他的小子……

已经从地上翻身起来的刘建鹏瞧着张宗昌那狼狈的模样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虽然不是一个好人,但是山东人的老观念,甚至是当着手下的面,也不能对这个人做的太过分了。

毕竟也算是救了他一把,至于那个张本德口中的张宗昌,就当他从来就不曾见过吧。

待到这人的伤势好了,就让他跟在自己的身边当个跑腿的勤务兵吧。

对外说起来的时候,这张宗昌的名字也不能用了。

反正换名字对于他这种人来说那是稀疏平常的,不若到时候就让他再起一个假名不就得了。

想到这里的刘团长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阴奉阳违这种习惯对于他们当兵的人来说这都不叫做个事儿。

至于若是以后露馅了,那尽管让那个张本德来找他嘛。

更何况再过两天他就要随大帅起拔,往东南的辽城而去,谁还有功夫在这里跟张本德哈拉啊。

越想越觉得理直气壮的刘团长,直接就将今日里发生的事儿给封了口。

待到他带着伤员回到了自己的营区之后,就将张宗昌往自己的军队里一塞,自己背着手优哉游哉的与张本德碰了面。

给予对方的说辞是十分的明确。

那个初家老爷的逃奴,名为张灯官的小子,早已经丧命在西伯利亚胡子的手下了。

对于刘建鹏的说辞,张本德一点都不曾怀疑。

他特别爽快的请刘团长吃了一顿所谓的大餐,并承诺了许多今后可能无法实现的口头约定之后,就哼着小曲回家去书写与初老爷最近往来的相当频繁的书信了。

至于他走后,那位刘团长用轻蔑的表情扫了一眼他的背影,并对他的一毛不拔的行为啐了一口口水的场景,却是不曾看见。

可就算是让张本德瞧见了,这位爱钱如命的笑面虎也只会当做没有看见。

开玩笑呢,让手底下的臭当兵的办点小事儿,何至于还要给他奖励呢。

也就是因为张本德这种不仗义的行为,让刘团长彻底的熄了处理张宗昌的心思。

为这种处理了一个对他殷勤周到,忠心耿耿的手下?不值得。

而就是因为张本德的轻忽,让这位胖子对于一切都被蒙在了鼓里,他依照刘团长的所述,美滋滋的回返到家中,给远在济城的初老爷去了一封言辞熟络的信件。

是的,在最近这一段的有来有往的通信之中,张本德发现,这初老爷真是一个妙人。

这初老爷光从这信件往来之中就能感受到是一个特别儒雅且有学问的人。

他张本德最喜欢跟有文化的人打交道了。

就冲着初老爷最开始的大方劲儿,他也愿意跟这种骨子中就透着平易近人之感的上层人所有来往啊。

所以,在刘团长返回大本营不久之后,一封从哈城的驿站之中发出的信件就递到了初老爷的手中。

这位见信亲启的初老爷,在看见了信封的内容之后,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他将这封信轻轻的抖动了一下,原给折叠成了长条的形状,转而拿出一封空白的信封,将这信件给填在了其中。

然后再抄起书桌上的笔墨,在信封白色的留白之处写下了邵年时亲启五个大字,递给身旁负责跑腿往来的小厮,也就将这件事儿暂且给放了下来。

现在的初老爷很忙,忙着为山东省督军调配钱粮以及些许的武器押运。

因为再过不了多久,整个山东省内就要对抱犊崮一带的土匪,实施第一次声势浩大的围剿的活动了。

趁着这会儿的工夫,初开鹏着实往山东省内驻军当中安插了许多的自己人。

这其中有他从新民国建立起就送往各地的军校进行培训的初家族人的孩子,还有几个来自于保定陆军学院的推荐。

要说初老爷是如何跟保定陆军学院这种原本北洋军阀一手把控着的军事院校之间取得了联系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学院

这事儿还是要归结到他们家的三少爷,特别能折腾的初邵军的身上。

自打半年前,这位怀揣着梦想的少年义无反顾的踏上了田督军给他安排的前往军校的船上了之后,他就开启了自己曾经想过很多遍的军校的生涯。

而在这所军校里边,初邵军也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没有了特权之后的生活。

说到这种生活,就有必要先来说说这所军校的性质。

它表面上是新政府直接控制和瞎管的北方最著名以及最高等的军官培训学校,但是实际在,在诸多军阀混战的今天,这个建校初期还是一言堂的学校内,早已经被分裂成了三到四个势力的群体,并且这些势力之间的争权夺利已经到了一种白热化的阶段。

为了能够在这种争权夺利之中取得关键性的优势,这些分属于不同派别的军阀们就相近了一切办法扩大自己的派系在学校内的影响力。

各个督军手中的名额无法争夺?

那就从那些凭着自己的本事考进来的平民下手。

这些怀揣着目的的同学们,入到了校内,不想着怎么学习,反倒是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将本应该严肃认真的军校氛围给搞了一个乌烟瘴气。

可是这群只知道政治斗争的军阀们却是太小瞧了这些能够考进保定军事学院的学员们了。

是,也许他们当中有一些人只是为了给自己镀层金,多一个快速晋升的保证罢了。

但是更多的人,都是怀揣着梦想,有着忧国忧民想要从治军练军的角度来拯救这个积弱的国家的梦想的。

他们来军校里学习,是真的想要踏踏实实的学习真本事的。

尤其是那些已经临近毕业,只希望能够凭借着所学为国之军队尽一点力的毕业生,他们只想去真正需要他们的队伍中去好好的打磨自己,而不是拿着那些什么高薪厚禄去做一些自己都瞧不上的边角料工作的。

于是,当他们不胜其扰,被一波一波怀揣着目的来拜访的人给弄的烦躁不堪的时候,一个激灵的,交友广泛的,用他们的话来说,是单纯的可爱的小学弟就为他们排忧解难了。

山东督军有心当地百姓办一件实事,要在全省境内实施一次大规模的剿匪活动。

又因为山东乃是人口大省,兵员充足的前提下,呈现出了满编的状态。

但是于此相对比的,是有些可怜的基层军官的数量。

就连在一些小型任务之中可以有独立指挥权的连长之职都空缺了近一半的位置,就别说再一些小城镇之中负责侦查,训练,巡逻的排一级别的基础军官了。

总之,山东督军下辖军队大量的要人。

若一上来就有能有人有枪以及极其大的自由权利还不够吸引人的话,那他们任职之后就可以与一支装备不赖,并且有一定的规模的小型土匪军的交战经验,就足可以让这群人动心了。

这可不是两个军阀之间的小打小闹。

不以撕破脸为前提的话,一般都是和平的武装接管。

这位长官离任,胜利的派系接管。

这可是实打实的斗智斗勇,真刀真枪的现实战场的演练了。

而这个敌人的分量对于他们这种新毕业生来说也是刚刚好,对战经验不足的他们可以用本事并没有那么大的土匪,来好好的打磨一下自己在军校的所学,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加老练以及熟悉军队营运方式的老人。

所以,当初邵军仿佛只是随便的吹了吹牛逼的话说完之后,不少心气足,能力高的应届毕业生就心动了。

“初邵军,来!到哥哥这边来聊聊!”

“跟我们说说这田督军是什么来头,不会因为我们过去了之后,就自动的归属到北洋一派了吧?”

“是啊,是啊,我还是偏向于南方革命军的。”

“听说他们才是秉承了孙中山大总统的意志,真正的想要解放民众于水火的义军呢。”

“还有,南北对峙的现象越来越严重,东北的张作霖对北方政府的掌控也越来越霸道。”

“别到时候南北对峙了之后,这山东督军也跟着掺和进去吧?”

“他莫不是一个亲张派!”

对于自己学校的上两界的学长的担心,初邵民十分贴切的展现了他一问三不知的少爷形象。

但是通过他磕磕绊绊的对于山东境内的军事分部的介绍,还是有不少的人发现,这山东军阀之中一个十分有趣的特点。

那就是本土兵的扎根性,以及上层指挥官的流动性。

何所谓士兵的扎根性?

那就是山东军阀手下所掌控的军队,一共是三个旅的兵力,分别是二十旅,第五旅,以及山东督军直辖的精锐警备旅。

而这三个旅对外的一致说法是,山东只有一个整编师的兵力。

但是真正的见识过山东部队的编制,或者说他们的编制方法的人,却是对山东这一代代的督军的鸡贼与阴险那是有了相当的认识。

为什么这么说呢?

旁的军队,一个师的编制为10000-12000左右的士兵。

有些小军阀为了面子上好看,对外宣称自己是一位师长,但是实际上手中可用的兵也只不过才有五六千人的规模罢了。

但是这山东的征兵呢,却正好是反着来的。

这一个师的编制为25000-30000左右。

那么为啥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那就不得不说一下山东督军的上层结构的流动性了。

就因为他们紧挨着京津冀,但凡北边的政府有个什么动荡的,这是一定要拉上山东的督军的。

这斗争胜利的体现什么?

那就是所控制的地盘与军队的多少来体现啊。

现在,是我有话语权,那么这山东的督军就要我的亲信来当,明天我被你们合伙的给阴了,那也成,那山东督军的职位我就让出来嘛。

这新政府开了不到几年,山东任上的督军换了八个。

也无怪这些被换上来的督军,一来到山东这个地界上就放下身段,拼命的拉拢本地的上层人物,为自己拼命的谋福利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来投

无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灰溜溜的滚蛋了。

而且这最憋屈的是,从山东滚蛋了之后,这兵却着实带不走多少。

他们能够带走的,只有在他们短暂的任期内所培养出来的为数不多的亲信罢了。

这也就说明了为什么,这些督军一上任,甭管以前是干什么的,又是以什么风格带军队的。

只要是到了境内,这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招募新兵了。

然后吧,这一招募新兵,就开始拼命的忽悠啊。

山东人老实,还特别的能生。

若是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了,他们还特别的听话和忠心。

如此好用的兵,那当然是要拼命的往自己的嫡系军队里边划拉了啊。

然后这些打一枪就开溜的督军们,来一届,招一届。

等他们走的时候,哗啦啦带走一小批洗脑成功的,还留下一大半故土难离的呢。

这一来二去,到了田督军这里,都已经是第八届了。

你说这山东滚雪球积存下来的兵员,到底会有多少吧。

一个整编军,不能再多了。

再多了,真要引起旁人的警觉,说不得就要被现如今南北两派最大的军阀头子给盯上了呢。

索性来这里晃荡一圈的督军里边,没几个蠢货。

没有人对于山东丰富的兵员过多的置喙,但同样的他们也为永远都不够的基层军官的问题,而操碎了心了。

现如今,就是这样,在山东但凡有头有脸的家庭中都清楚不过的现况就摆在了这群保定军校高材生的眼前。

是去是留,没有人逼迫他们,灵活机动,不受人掣肘,顿时就成为了他们毕业之后的最完美的选择了。

“初邵军,我还是不是你哥哥?”

“邵军啊,不要忘记了是谁给你补习军事理论课啊。”

“邵军,你挨揍的时候可是小爷替你找回的场子。”

这些闻风寻过来的学长们,就将初邵军的寝室给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让初邵军对此惊诧不已,转而就用手指指向了田学文的所在。

“唉?不是我说啊,这田学文可是山东现任督军田大帅的族侄呢。”

“你们想要在山东军队里边讨个职位,不应该去找他嘛?”

但是这群人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田学文,就嘻嘻哈哈的搂着初邵军的脖子,将其给从寝室之中拖了出来,给转到了相对隐蔽的走廊转角去了。

待到他们的人出来了之后,这些已经带着些铁血彪悍的汉子们却是意有所指的跟初邵军说到:“小兄弟,这话说的有些不地道了啊?”

“咱们虽然是马上就要毕业学生了,相处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

“但是谁不知道刚开始顶着田家的推荐人的名头,在新人学员当中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到底是谁。”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谁家是个什么样子,大家还不摸了一个清楚?”

“那田学文虽说跟着山东督军田大帅的关系更近一些,但是在你们两个人当中还是以你为主,起主导的人应该是你初邵军吧。”

“还有,我们几个人早就看出来了,那田家的小子一定是得了什么命令,对你那是殷勤不已。”

“而我们这一届又不是没有从山东出来的学员,但凡是个脑袋清楚的,一提起姓初的人家,必然想到北方最大的粮商行会的实权人物初开鹏。”

“而他在山东还有一个压得下人的名头,山东省商会的副会长吧?”

“说是在鲁商之中一言九鼎也不为过吧?”

“顶着这样的名头来到咱们这些大老粗才会选择的军校里边,可不是要低调行事吗?”

听着这位搂着他肩膀的学长将他的里衣都给扒下来的讲述,初邵军那原本对谁都三分笑的脸就慢慢的严肃了几分,他斜着眼睛与这位特意将他拉出来的学长对视了起来,喉咙发紧的问了一句:“是又怎么样呢?”

“学长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而这位学长却在初邵民如此严肃的话语中突然大笑了起来,却在笑完了之后,故意压低了几分声音用只有他和初邵民两个人才能听到声音,分享了属于自己的秘密。

“我的伯父叫做施从滨,是现任的青岛烟台威海三城守备部司令。”

“而我叫做施中诚,虽说原籍上写着是安徽人,但是就冲着这份亲戚关系,咱们两个人也算是老乡不是?”

“再说了……”施中诚的嘴角突然就挑了几下,将山东高层谁都心照不宣的隐秘给邵年时说了出来:“这胶东半岛上的军队因着占据了大片的租界区的缘故,本就与山东外派过来的督军关系处的十分的微妙。”

“你说,我这个当人侄子的人,投了敌家姓田的那帮人,那我大伯心里会怎么想。”

“我这思来想去的,能帮着我谁都不靠着的,也就只剩下你这个初家的人了。”

“我说,不如我们结盟吧?”

“我瞧着这保定军校的情况不对,你们这下一届的新生能不能顺利毕业还是个事儿呢。”

“若是出个好歹,你连个文凭都拿不到手里,可不就回乡无门了?”

“听说初家少爷是一路被人追着过来的,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灰溜溜的回家了之后,又是什么样的后果。”

“但是若是初少爷现在帮我引荐一下初家老爷的话,那情况又有不同了。”

“我必然感念初老爷的提携,成为亲初家的一员啊。”

“不说以后的发展如何,但凡是能在相应的位置上说得上话,我也一定会为初家行个方便。”

“就算是以后初少爷回归到了山东境内,那再入伍了,也能拥有自己的人脉不是?”

“正所谓独木不成林,咱们来个校友联合,必然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呢。”

说完,这施中诚就拍了拍初邵军的胸脯,做出了一副哥俩好快来夸我的表情。

但是此时的初邵军,切入点全然不放在对方想要在山东大展身手的方面,他的关注点与他自身的切实利益有关。



第一百六十三章 直皖之战

初邵民有些焦急的问到:“什么叫做保定陆军学院这一期的学员可能会无法毕业了?”

其实初邵民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的感觉。

当初他走水路入得保定军校的时候,就在不同的路径之中看到了许多的皖系残军。

这让初邵军不由的想起他的父亲曾经与他提过多次的直皖之战。

这个除了波及到京津冀郊区周边民众,其余地方竟是冷眼旁观的战争,最终以地方军队的取胜而悄无声息的完结了。

段祺瑞被赶出了北方中央政府的势力范围之内,而他的嫡系皖系的残军,却没有他们最高统帅那般的行动力。

这些战败的军队被冲击成为了许多股的残部。

而当初由中央政府直接督办的保定陆军学院这所学院,就成为了这些皖系残部暂时落脚的地方。

而他们的突然加入就在十几天之前。

可是这短短的十几天,却让却让整个学院的氛围都变得浮躁了起来。

曾经学院之中斗的不分伯仲的派系,在这些残军加入之后,那种微妙的平衡就被彻底的打破。

而那些只有教导学生之责任却无任何兵权的老师们,也压根无法弹压以及控制这些凶悍的败军残兵。

他们仿佛失去了控制的野兽,全凭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在短短的十几天内,不但将保定陆军学院当中学生们的补给给划分了一个干干净净,现如今也开始朝着这些不太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或者说是被他们所裹挟的师生们下手了。

多亏了这个学院的校长在曾经的中央政府军中有着一定的威信,从保定陆军学院毕业的往期学生在各个派系的军队中也具有较强的影响力,才让这些残余部队们有所顾忌,现如今也只敢抢枪学生的口粮与较为舒服的教职员工宿舍,而不敢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但是所有的学院师生都明白,这件事情早晚会恶化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而他们现如今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这些已经寻找到了出路,并已经陆陆续续离校的毕业生,期望他们能带领另外一系,或是联系上吴佩孚所率领的此次战役获胜的一方军队,将这股残部彻底的消灭干净。

所以,比起被蒙在骨中的新生来说,这些已经有了打算的老生得到的消息更多。

此时的施中诚说的如此的笃定,一定是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了。

见到初邵军如此问,施中诚也没打算藏私。

因为在他看来,现在学校内的情况实际上已经十分的不好了。

若是能劝几个学员早早的离开这摊泥潭的话,说不得就是救了他们的性命。

故而在初邵军问到了这个问题了之后,他就将自己这一届学员所得到的消息全与初邵军讲了出来。

“现在出现在校内的人是皖系辖下的第十五军。”

“只可惜最高层的指挥官都已经跟着段祺瑞转移了,剩下的这些人空有人数而没有头领。”

“再加上虽然名为残军,但是他们名誉上的长官并不曾死亡,上层的权利也没有进行有效的更替。”

“被吴佩孚所接管的新的中央政府却不可能为他们这些非嫡系的部队发放军饷了。”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就是被抛弃的部队,好听点叫做残部,不好听的其实就是土匪。”

“你觉得学校之中盘踞着缺衣少粮,脾气一天大过一天的土匪到了最后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说到这里的施中诚话语里也多了几分的真诚:“初学弟,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了,外边接我的人也联系好了。”

“多带几个人一起走,对方是不会说什么的。”

“怎么样?而且你只不过是刚入学的学生,无论是回家修整一下还是再寻一处不错的军校去进修,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别犹豫了,跟哥哥走吧,顺带手的,也给你救命恩人寻一个不错的出路不是?”

还真是三句话不离他最终的目的。

听得初邵军也有几分的犹豫。

他与施中诚对视了几眼之后,就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推荐可以的,我给我的父亲写一封信,你到了山东的省会一打听就知晓我初家公馆在什么位置了。”

“带着我的信件,大管事的一定会带你去面见我的父亲。”

“至于见到了你本人之后,父亲会不会欣赏你亦或是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我都是不敢保证的。”

“毕竟我初家在山东军内的影响力可没有你的大伯以及那个空降的田督军大。”

“不过,田督军隶属于中央军一派,这说不得还真是一个见缝插针的好机会。”

“至于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就要看学长你的本事了。”

听到初邵军给出了他的承诺,施中诚自然是不无不可。

他轻拍了初邵军的肩膀几下,在临走时给出了他能帮助的期限:“我三日后就要离开,在那之前你随时都可以去我的寝室中找我。”

“我们那一期的人,有几个人已经确认入了奉系,还有几个投奔南方革命的人物更是有些了不得。”

“这些残军的暂时长官虽然不聪明,却也不是蠢到没救的地步,就算是要破坏,也不敢对着我们这些已经寻到了靠山的人下手。”

“所以,我那暂时是安全的,只是我却也只能等你三日,真到了那个时候,为了我自己的小命计,我也不会再在这所学校当中滞留了。”

“学弟,尽早做决定!”

说完施中诚对着初邵军摆摆手,是头也不回的直奔着自己的宿舍而去。

开玩笑呢,现如今的学校就没有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

若是在学校里逗留的久了,碰上一发疯的小兵,他们才不会管你是谁家的少爷,又是哪位军阀的嫡系呢。

一个枪子儿过去,就什么都没了。

像是施中诚这种身后宛若猛犬狂追的表现,让初邵军对于学校的现况更加的担忧。

他在回到了教室之后就与同班之中交往的不错的几位朋友碰头到了一处。

当他将校内现如今的情况这么一说了之后,这些年纪并不算大的少年人就陷入到了暂时的慌乱之中。



第一百六十四章 教官

“这可怎么办?初邵军你拿个主意,我们都听你的!”

“对!初邵军旁人说的话我是不信的,但是你说的我信。”

这大概就是初邵军所拥有的独特的个人魅力了。

这位做事做人全凭心意的少年人在对待朋友的时候,却有一种赤诚之心,些许有些自来熟,却无法让被他亲近的人产生任何的反感。

仿佛他就应该这样,张扬而热烈,真诚而果敢。

这样的他让同级的许多同学都对他心生好感,从而在于其交往的过程中,也习惯了以初邵军的所做所想为中心和标准。

现在,学校内发生了这样的情况,本就年轻的他们,心中总会产生多少的慌乱之情。

靠近一个他们愿意信赖的朋友,这大概也是他们的本能了。

而他们的信任果真不是白费的。

初邵军这个人虽说在某些时候有些没谱,但是他傻大胆啊。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不但不害怕,反倒是还有一些兴奋。

然后,他就一拍手掌,说出了一个让同学们都想象不到的答案。

“咱们是学生啊,自己凑在一起瞎想什么啊?”

“咱们应该去找教员啊!”

“我记得咱们的教员当中有不少来自于南方派系的军官吧?”

“咱们就找他们,至于北方的教员,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大家都躲着点走!”

“别一不小心被人给当成了棋子儿,再把小命折了进去。”

这话说的让初邵军的朋友们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见到如此的初邵军知道,这话若是说不明白点,这些孩子怕是这两天都睡不好觉了。

所以他就把自己的为什么要找南方教员的原因给大概的解释了一下。

无他,无论保定陆军学院办不办的下去,这些富有办学经验的教员,以及怀揣救国梦想的有志之士,甚至是一身本领,国士无双的人物,现如今全聚在他们这些教员之中呢。

这些人的去留,可以说是牵扯到了整个国家的军事势力的注目。

这些拼命的抢地盘,抢人口的军阀们,能放过这群拥有着极高的军事素质的教官吗?

哪怕只从当中抢过来一小部分,就足可以替自己训练出一支精锐之师了。

这样的人,他们那些旁观着是不会眼睁睁的瞧着的。

外部的力量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些教员给送出现如今的直皖战场,直至这场交锋彻底的平静下来。

明白了,全明白了。

那还等什么?

跟着老师的步伐前进吧!

不过在这之前,初邵军先回到了自己的寝室,给施中诚以及现如今就在保定城内的初宅的管家写了一封信。

然后初邵军就将它们放在一起递到了施中诚的手中。

“施中诚学长,给我父亲的推荐信在这里,给我保定宅院之中的内仆的信件麻烦你一并转交。”

“还有,这次的动荡我已经有了打算,就不与你起回返山东了。”

“只希望你见到了我的父亲之后,跟他说一声,我递回家中的家书一事。”

“还有,带我向我的父亲问好,只说我的理想还不曾实现,却已经有了新的目标。”

“待到我在新地方安顿下来之后,一定会托人给父亲送去新的信件。”

“还有,若是……”

初邵军想了想就摇头停下了嘱托,因为他在山东相交的小友,现如今应该还在家中做着小管事一职吧。

也不知道自己上次的偷跑,会不会让邵年时受他爹的迁怒。

不过没关系,等到他事业有成,荣归故里的时候,一定要将邵年时调到他的手下,当他专管钱粮的副官。

这也圆了对方想要赚钱的梦想,也算是对他坑了对方的一种补偿吧。

初邵军想的挺好,就算与施中诚就此别过了之后,也不曾有过多的担忧。

而正如他推测的一般,在情况发生微妙的变化的初期,这些对于局势相当的敏锐的教官们就有所察觉。

而当中最有威信的几位主教官,则是串联到了一起,在三言两语之间,就完成了后续计划的串联。

是的,他们打算在形势恶化之前,提前从学院当中撤离。

而这种撤离并不会在平和的状态之中进行的。

因为他们的自由已经受到了威胁和管控的现在,任何一种撤离方式都脱不了武装撤离的范畴了。

只不过,现在这种情况。

带领最新一级学员的吴教官却是有些发愁的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他对着面前站着的一排年轻人,苦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难处。

“听教官的话,你们化整为零,跟着第九期毕业的学生一起离开学校。”

“那些大兵们对于你们这些学生并没有任何的兴趣,他们是不会阻拦你们离开的。”

“可是你们若是执意要跟学校的教职员工一起撤离的话,这情况就会变得复杂许多,一定会碰到极其大的危险,甚至连你们的性命都无法保全的。”

听到这番话,跟着初邵军一起过来的同学们,就有大半的人产生了犹豫萎缩的情绪。

对于此类人,初邵军也不强求,只是笑着让他们各自散去,想办法赶紧撤离校园。

而小半跟他玩到一处,且胆子不小的同学,却是嘻嘻哈哈一脸无所的留下,仿佛教员们集体离开,不带上他们就要吃了多大的亏一般。

对于这种死缠烂打的学生,吴教官是一点脾气都不曾有。

因为他们在商量撤离方案的时候,最初也是想到了用这些学生去牵制一下残军注意力的计划。

只是他们虽然是军人,可到底也是老师,还做不出狠心至此的决定。

但是现如今,剩下的这些学生们竟然愿意与他们共进退,一起对抗那些已经发疯的败军,就不得不让他们这些教官们万分的感动了。

所以,吴教官愿意给这些留下来与他们共进退的学生更多的提示,并想着要在后续的撤退过程之中多护着这些至情至性的学生们了。

“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吴教官不再说话,用笔在手下的信纸上划出了一副简易的撤离路线图。

第一百六十五章 暴露

“选择更容易撤退的后门作为行军的路线,还有在撤离的时候我们要做好隐蔽工作。”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们的军火库,粮仓以及放置重要的公文的档案库都被这些残军给重兵把守了起来。”

“他们现在唯一没敢下手的理由,大概就是顾忌着自己的大帅若是重新出山,重卷而来时发现他们竟然将北方各军阀联合置办起来的军校就给这么毁掉了,从而需要军法处置的话,怕是在他们第一天冲进校园里边的时候,这些东西也都是无法保全了。”

“不过我们还有一次对着这些地方下手的机会。”

“他们不知道,一些马上就要毕业的优秀学员手中竟然还偷配了那几处所在的钥匙。”

“我们只要小心一些,多搬运一些物资与我们一起撤离,也并不是无法实现的。”

“毕竟这些东西,无论就算我们撤退到南方去的话,再成立一所新的学校的时候,也是用得上的。”

教官的提议得到了大部分老师的认可。

因为他们知道,对于一所学校来说,钱,人,亦或者是房子都不是必须的东西。

但是一所学校的办学理念,教授学生的教案教材,最终想要培养出何种学员的方针,才是最为主要的存在。

所以,哪怕他们在路上过的凄苦一些,学院之中存放在档案室内的一代代名教所留下的教案以及陆军学院放之四海也能称得上一句绝无仅有的教材,他们是一定要全数抢救出来并带走的。

对于教员的这条提议大家当然是全员赞同的。

诸人对于晚上行事的细节进行了再三的讨论了之后,就静静的蛰伏起来,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这一天,大概是因为他们要有所行动的缘故,竟然连圆圆的月亮都不曾出现在天空之上。

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为在暗中行动的队伍提供了最大的掩护。

几个统管刑侦课程的教官,身先士卒,带着几个机灵又大力的学院,将看守的最为松懈的档案室与图书馆的大门给打了开来。

两人负责在门口放哨,七八人一起,拖着空荡荡却结实无比的麻袋包,进了这北方最大的军事图书馆之中。

没有人点亮任何的照明设施,大家都在凭借着以往的记忆,去将他们认为最重要的书籍装在他们手中的工具之中。

不过半刻种,原本还满满当当的书架就已经被搬了一个七八,大家见到此行如此的顺利,心中那高悬的心就往下放了三分。

待到他们再返回时,带着的十几只麻袋竟是勉强将书架上的书籍给装了进去。

“哈哈,初邵军,没想到这个工作一点都不危险啊。”

原本不应该跟过来的田学文却怎么都不肯离开初邵军半步。

负责分派任务的老师不得已,才同意田学文跟在初邵军的身后做了一个帮忙抗包的小尾巴。

大概是太过于顺利,就让他们一行当中的某些人就与田学文一般,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错觉。

而这种疏忽大意,在当前的这种情况下却是致命的。

这不,就在田学文弱弱的与初邵军吐槽的时候,前面一个大个子的学员,习惯的将已经空空如也的架子上的最后一本书往后一抽……

因着底盘没有了书籍的镇压,这本高悬的书就成为了这个铁皮书架倒塌的罪魁祸首,并在这寂静无音的夜晚之中,弄出一声尖锐,巨大的刺耳之音。

“刺啦啦……砰!”

“砰砰砰砰!!”

这张书架就像是多米诺骨牌完成后的第一张,由着它的运作,将前方乃至于四周的书架都带到了地上。

而这种接二连三的倒塌,声音之大竟然让在二层楼下大门口处负责接应的教员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好!”

“值班室!”

是的,这栋楼内只有在一层西侧最内里有一间可以住人的传达室,平日是用于为晚读的教员们提供临时的住所的所在。

但是自从这些大兵们冲进来了之后,那唯一的一间二人间的既可以会客也可以住宿的传达室就变成了一个汇聚了一个班的人员的所在。

在这种声音下,那些早已经入眠的士兵们定然会听到动静,作为也被派给了守卫任务的士兵们来说,他们这群人就是地地道道的小偷了。

哪怕这些东西原本就属于陆军学院的全体师生……也不成。

“大双!起来!”

“狗日的,这他娘的是谁嘞,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放了一堆破纸的地方搞个啥名堂!”

果然,在这混乱结束之后,那位于西侧最尽头的房间的灯,啪的一下,亮了。

随着房间的灯被点起,细细索索的人声也从楼道之中穿了出来。

已经确认自己的学员们暴露了的吴教官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他身后等待在一辆军用皮卡车两侧,随时接应这群学生的教员们挥了挥手。

在接到了进军的信号之后,这三四个人所组成的临时阻击小分队的队员们,就朝着档案楼的楼内跑了过去。

在奔跑的这个极为短促的时间内,他们哗啦啦的就将自己手中的枪给上了膛。

“砰!”

档案楼的大门被吴教官一脚从外边给踹了开来,这声巨大的声响让此时在楼内狭路相逢的两拨人马齐刷刷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第三方的所在。

“教官!”

“教员!”

“哎呦呵?!是那帮瞧着就没啥本事的教书匠!”

“原来是这群弱鸡惹出来的麻烦。我就说好好的肥的流油的军火库还有粮仓他们不去折腾,为啥偏偏盯着咱们这个吃风喝土地方。”

“原来是他们这些读书人啊,那就明白了,宁可饿着肚子,是不是也要看两本书呢?”

“你说你们要看书就明白的说呗,干哈全给拿走了?”

“是不是想要给兄弟们找麻烦啊!让上官判我们一个失职之罪啊!”

“这帮瘪犊子,心眼子就是多!兄弟们拿捏住了,直接给他们扭送到长官那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 咋逃

说完,这些大兵们真还就听了班长的话,也顾不得率先跑下来的那波扛着麻袋包的学员们了,而是一甩长枪大大咧咧的就冲着门口的这三四位教员的所在走了过来。

瞧着他们张开的蒲扇一般的大手,像是马上就要将这些不听话的学院人给逮起来,作为把柄也好,作为要挟也罢,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院内人停止他们持续不断的小动作,让他们本就烦躁不安的败兵生涯能够稍微安静一会。

只可惜他们想的还挺好,曾经让普通人惧怕的皖系嫡系的身份,在这些教官与学员的眼中却是屁都不是。

在那个领了班长的命令朝着门口的教官走来的士兵甚至都不曾碰触到吴教官的衣角,就被一声发闷的射击声给夺走了他尚算是年轻的生命。

“砰!”

被射中的士兵有些难以置信,他低头瞧了瞧胸口绽放出血花的伤口之后,身体就再也不受控制的倒在了冰冷的洋灰地上,一摊血在他的身下缓缓的晕开,成为了两方对射最终的引火点。

“干你娘!他杀了二双!”

“弄死他们!”

“替兄弟们报仇!”

这些被打蒙了的士兵不亏为身经百战的老兵,对于二双的死他们只不过愣了一瞬,就立刻做出了反击的姿态。

在一片哗啦啦的上膛的声音过后,档案楼一层的走廊,就变成了两拨人马交锋的战线。

密集的战火让还站在半截楼梯上的学员们没办法顺利的穿越火线。

他们瞧着黑暗之中弹射出来的火花,凄厉的扫射以及随时因为射偏而从自己的头顶擦过的子弹而一筹莫展。

到底还是初邵军这个人胆子傻大。

在他与家中人抗争的近一年的过程之中,让他学会了怎么在不利的环境之中能够顺利的逃脱。

于是,站在人群最末尾的初邵军就对着那群比他要大上二三甚至是七八的同学们张罗了一句:“上二层,去杂物间,把绳子接起来,然后我们翻窗!”

开玩笑呢,济城西式公馆的小洋楼足足有三层,他初邵军不是说跑也就跑掉了吗?

就这土矮搓的二层楼,对于初邵军来说那是如履平地啊。

而大家经着初邵军这么一提醒,顿时恍然大悟,也不知道怎么地,那些在学校当中能打能抗的汉子们,竟然特别自然的就跟在了这个全场年龄最小,瞧起来也是最没谱的学员的身后。

然后跟随着这位手脚麻利的同学做完了一系列的工作之后,竟然以极其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大半的书籍的搬运。

不但如此,这位绕到了前端的初邵军,将所有的书籍装上车了之后,自己一个人冒着风险主动的冲向了档案室的大门。

“教官!我们搬完了!快撤吧!”

这一声简直犹如天籁。

当然了,不是对于现在正打出了几分兴味的教官们,而是对面那个已经死伤了大半的残军败将。

他们从不曾想过,像是他们这种对战经验相当丰富的老兵,能在几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教官的手底下吃亏。

而现如今的情况却是这样,他们奋力反抗终于给对方的一人造成了流弹擦伤,而他们身边的兄弟们,却是缺胳膊少腿,丢了大半的性命了。

就因为这一声吼,早已经没有了斗志的值班士兵们竟然比教官这一波的人还要提早的停止了射击。

看到自己的学员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撤离,吴教官也是十分的欣慰。

他扫了一眼身后的大车后,就朝着身旁的几位同事大喊了一句:“走!”

然后在临走之前还十分阴险的对着那个已经放弃了抵抗,在队伍之中唯一能够快速的移动的班长的大腿位置来了一枪。

“砰!”

然后,这位教官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就一头扎进了夜幕之中,他以及他身侧的所有的人仿佛都没有对他这个动作有任何的异议,皆是听从命令,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出了档案楼的范围之内。

“轰隆隆……”

车子发动了起来,并横冲直撞的直奔学院的大门。

瞧的那借机凑到了吴教官的身侧的初邵军有些惊诧的询到:“教官,不是说在操场上汇合吗?”

坐在后斗的教官却是有些担忧的说到:“就算是档案室距离军营再怎么远,咱们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他们现在怕是也有所反应了。”

“你觉得这个时候,其他队伍的人还会傻到到操场那么明显的地方给人围殴吗?”

“现如今只能依照失败后的计划,来尽量的撤离了。”

“所以,大家现在要想的是,在这一路上怎么保全自己的性命,搜寻被冲散的同伴,还有在南迁的路上补充补给吧。”

不怪吴教官叹气,他们这些人抢出来的东西全是书,一辆孤零零的车独自上路,跟拥有着枪支与粮饷的另外两支队伍简直是无法对比。

可是就在吴教官瞧着远去的学院再叹了一口气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初邵军却是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教官,你不用担心啊!”

“咱们单独撤离也有单独撤离的好处啊!”

“我冒昧的问一句,咱们是只要安全的抵达南方政府的所在地就可以了吧?”

“不拘什么路线是吧?”

对于自己学员的询问,吴教官自然的点了点头。

现在这种情况还能强求什么呢?

可是对面的这位少年人,在听到了这个答案了之后,竟是表现出了几分如释重负,就好像这个看起来极为艰难的撤离,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是个事儿了。

然后这位学员就又多问了几个问题:“那教官,您之所以叹气就是想着我们这行人的补给问题,以及过于单薄的力量在极其漫长的迁徙过程之中可能碰到的意外吧?”

“可是您怕是忘记了吧?我们这些学员一旦出了保定陆军学院,不被军事化的管理所约束的话,我们是可以联系自己在校外的家人的啊。”

“诚然,咱们学院当中有近一半的人是优秀的寒门子弟,但是也不排除像我还有田学文这样走了门路才塞进来的关系生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啃爹

而这番话在说出来之后,也引起了教员们充分的重视。

当初他们为何要将内运码头在撤离的路线之中划掉,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人多口杂,耳目众多,会为他们的撤退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这么多的人哪怕是选择偏僻的乡野之路,也保不齐会被溃逃的其他的部队给发现了,从而变成旁人口中的肥肉。

更何况在此次大战当中已经受到了波及的内运航线。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他们这一行人,不足一个排,所带的行李也不过几十个麻袋包罢了。

没有值钱的钱物,更无让人眼红的军火,若是真有人能给一个方便的话,依照初邵军所说,走水路是再方便不过了。

待到他们抵达到了运河的劲头当初的金陵,现如今的南京所在,然后再转内陆运输亦或者再行水道往广州前行,就更加安全了几分。

思索到这里,几位教员就凑到初邵军的身旁询到:“你在码头上找的人可是可靠?”

“不会我们前脚上船,后脚他就将他们卖给追逃的大兵吧?”

对于此初邵军却是相当的自信,他拍着胸脯跟这些教官们保证到:“先生们放心,我找的又不是胆小怕事的民船。”

“你们先将车子掉头,往天津卫码头的方向驶过去,再听我的计划也不迟!”

看到初邵军竟是如此的笃定,那吴教官就敲了敲身后的驾驶室的玻璃,跟负责开车的章教官吆喝了一声:“咱们去天津卫的内运码头!改走水路!”

作为一个外家拳的武教官,章教官但凡是涉及到这种需要智谋的事情上都习惯的听老吴的建议的。

在听到了后车窗玻璃上的吩咐了之后,这位悍勇无敌的男人,将硕大的方向盘奋力的一扭,就让这辆有些灰的卡车原地转了半圈,往通往天津卫的另外一条岔路上驶去。

在这颠簸的几十公里的路程中,初邵军就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咱们在码头外的那片树林荒地里先停一下,我一个人去初家惯用的码头仓库之中去寻上一圈。”

“若是运气好,有南下的商船,咱们就可以悄无声息的扮作抗包的脚夫,直接混到初家的货船之上,连盘问的过程都可以省略了。”

“二一个就是运气不佳,没寻到初家的商队,那也不怕,我去码头现在停靠的货船周围去寻寻有否有钱粮帮的兄弟们。”

“他们跟我爹的关系不错,但凡有钱粮帮的分堂的码头,我初家都给了面子钱。”

“我们只要能够找到天津卫码头上负责压船的钱粮帮的领头人,哪怕不是直达南京的船舶也无所谓。”

“只要我们能够到达聊城县城,嘿,我跟你说,咱们就算是彻底的安全了。”

初邵军心想着,那边可真就是他自己小兄弟的地盘了。

这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他那位特别会做生意的好朋友,现在怕是已经将那个小铺子的生意给稳定下来了吧。

他记得那个小铺子距离码头可是不远,无论是暂时躲避还是伺机搭上南下的船只,对于他们这一行人来说,都是一个十分安全的去处了。

“这最后的最后,若是这两拨人都找不到,那就只能拜托天津卫码头上真正的地头蛇,青帮的兄弟们了。”

“只不过他们这种大帮会会不会愿意帮助我们这种小虾米,就不太好说了。”

“但是有一点,我却是有所听闻,这天津卫青帮的人物,能在码头上称霸的那位,名字叫做袁文会,而他有一样就摆在明面上的习惯……”

“那就是爱财。”

“只要是我们的钱给的够了,甭管你是江洋大盗还是政府通缉的要犯,他们都敢在诸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将人给偷偷的送出天津这个地界。”

“至于袁文会为什么敢做这样的事情?听说他也是最近才在天津城内混出来点名堂,不过不了多久,他就要认天津军警督察处的处长白云生作为师父,正式的投了青帮转政的那帮大佬的门下做门徒了。”

“这也是我为什么敢找他的原因,那白云生说来也与我父亲有过一面之缘。”

“他老家山东历城县的人物,发达之后也不忘提携一些本省老家的商会。”

“就冲着这份老乡情谊,我琢磨着这叫做袁文会的人也不会太过于难为咱们。”

“再说了……”初邵军说到这里,就将手伸到了自己的怀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掏出来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然后在一众人的注目之下就将其给打了开来。

然后,就是一阵特别没有出息的抽气之声,无他,这一布包里边装的都是值钱的玩意儿。

这布包里包的有

大洋十几块,指头粗的小黄鱼一条,精美琉璃鼻烟壶两把,雕花镶金镀银怀表一块,金刚石表盘镶钻欧罗巴腕表一块,外加一对薄如蝉翅应着灯光都能见其透明的绿荧夜光杯。

不是他们这些当教官的见识少,实在是在这个布包里边裹着的都是精品当中的精品了。

若是初邵军拿这些去贿赂那袁文会,怕是只这其中的两三样,就能让那天津卫当中的地痞看花了眼睛。

“这……”觉得有些可惜的吴教官就开了口:“这些东西未免太贵重了,哪里用的这些?”

而这初邵军却是笑盈盈的将其中的怀表与腕表一拎,原给揣回到了怀中,只剩下他眼中认为没什么用处的‘破玩意儿’给留在了口袋之中。

“那这样呢?若是礼太轻,我怕横生枝节,到了最后,我们钱花了,却是走不得啊。”

“再说了,这些东西也不过是我从自家院落搜刮的小东西罢了。”

“平日间就摆在博古架上,没人瞧也没人爱的,现在可算是能发挥一下它们的作用了,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这话说的让一皮卡的人嘴巴一阵的抽抽。

瞧这位少爷说的,让他们特别的同情初邵军口中三句话都不离的初老爷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有人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的保定府内,初老爷为了初邵军这个熊孩子特意制办的院落之中,负责照顾三少爷日常起居与生活,时不时要去军校之中送一下补给,放假的时候还要操心一下少爷举办的舞会与诗会的巴管家却是对着家中莫名空了好几处的博古架发出了凄厉的哀鸣之声。

“哎呦我的祖宗啊!我的三少爷啊!”

“你到底在哪里啊!”

这中央政府与地方武装的争斗开始的初期,保定陆军学院还可以有家属探望的权利。

可是等到皖系的残军将学校基本掌控了之后,他这个管家的名头也失去了作用。

前几天他特意托了人知晓了一批毕业生就要离校的消息,他特意寻了人去想办法将他们家的少爷给从学校当中捞出来。

谁成想,关系都打通了,几个用钱收买的士兵甚至愿意将三少爷一根头发丝都不带少的护送出来了,结果他等来了什么?

等到了一句:你别操心了,我若是想出来随时可以出来,只不过现在有些正事儿要处理,等处理完了就回家了啊!

可是现在呢

又到了一周一次替少爷所在的那个正厢打扫两侧书房的时间了,等到府中的小丫鬟往她们平日里都不让进的房间内这么一瞧,就吱哇乱叫着让他这个当管家的做主了。

也无怪这些粗使的丫鬟们害怕了……

扶额的巴管家瞧着那空荡荡的架子就是一阵的头疼。

若这都不算是最坏的消息的话,那么今天晚上从保定陆军学院那边传过来的到现在都没带停的枪炮声,哗啦啦声势浩大的追击声,以及零星会在保定府内响起来的流弹声,都让巴管家担心极了。

依照他对于自家小少爷的了解……

这怕是就是这位少爷不归家的原因吧。

而这些提早就被他搜刮了的值钱的物件,对着单子一点点的查验的巴管家也不得不赞一句:三少爷识货。

这些被三少爷早早的顺走的物件,全都是轻便又值钱的玩意儿。

只凭其中的一两件儿,搁在一个普通人家的身上,都足够他们过上一两年省心的日子了。

“少爷啊,少爷,你到底去了哪里了啊!”

“若是在这乱局之中出了一点意外,你可让这一府的人员怎么去向老爷交代啊。”

“不行!不行!巴一啊,巴一!”

应着巴管家的声音,一个长得个头不高却是着实敦实的汉子就从外屋进了这旁人不得入内的小厅之中,朝着巴管家憨憨的叫了一声:“爹,干哈?”

巴管家也不耽搁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嘱咐了起来:“明日一早,府外乱局稍微平息了之后,你立马拿着我的信往北平走一趟。”

“送到咱们在北平设立的初家商号大掌柜的手中,只说是与三少爷有关的消息,再加上一个十万火急。”

“剩下的你就不要管了,那边的人自然就会跟着处理。”

“可是记得了?送完了信就赶紧回来。”

“这京津冀地界内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了,可莫要贪恋路上的小事儿,将性命给丢在了半道。”

这巴管家的儿子着实是个听话的。

他闷闷的应了一声是,就讲这跑腿的活接了下来。

而那位真正让巴管家操碎了心的三少爷在此时又在干嘛呢?

此时的初邵军已经做了一番乔装,偷偷摸摸的溜到了天津卫的内蕴码头的边缘。

深夜的天津卫的码头静悄悄一片,漆黑黑的货仓当中央,安静的有些渗人。

只揣了一把可以随身携带的手枪的初邵军如同这个码头上曾无数次出现的惯偷一般,偷偷摸摸的朝着挂着那个初字牌匾的仓库处摸去。

其实就只冲着这个时段,初邵军对于在自家仓库之中能寻到自家人就不抱有多大的希望。

可是现况不允许他多做耽搁,让他不得不冒险提前做出探查。

走在这黑漆漆的仓库大场之中的初邵军还为自己不停的做着心里建设。

没事儿,等到了地方远远的看上一眼,只凭借着仓库外挂着的大锁,怕是就知道那里是不是有人了。

说到底,还是要找道上的人帮帮忙了,一想到自己精心搜刮出来的战利品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搁在了旁人的腰包之中,只单单想了一下后果的初邵军就有些害怕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老爹莫怪,大哥莫怪,我只是早早的将应该分给我的家产提前的透支一下罢了。”

“大不了在您百年之后,我与大哥分账的时候,就从应得的财务当中将这一笔给扣除了呗。”

越说越觉得挺有道理的初邵军就再一次的理直气壮了起来。

待到他轻快的溜到了初家仓库的正门处,从一堆摆放的歪歪斜斜的旧箱子的后边朝着自家仓库的所在望过去这么一瞧了之后……

咦?

那仓库的大门竟然被人开了一条小缝隙,一把看起来就结实的大挂锁晃晃悠悠的就挂在这仓库的外边。

从仓库的内里洒落出几分暗黄色的光晕,细细的朝着那个方向听去,竟然在这空荡无人的区域内还听到了几个模糊不清的人音。

怎么?

真的碰上了初家的商队?

但是不应该啊!

若是初家的商队,甭管是白日还是晚上上货,必然是摆开了车马将声势做的排排场场的。

难道说是家中要运送什么了不得的贵重物品?

虽然对于家中的生意并不曾有过几分留心却对于暗记以及规矩记得特别的清楚的初邵军却是立马就打消了他刚冒出来的猜测。

这个仓库是初家在天津卫码头上诸多仓库之中的一个,而这个仓库根据牌匾上的记号可得,此乃一个粮仓。

在粮仓当中能有什么贵重的物件儿?

就没听说过,谁家的瓜果蔬菜,米面粮油还有个万金难求的道理。

那这就有可能是第二种猜测所致了。

怕不是这仓里进了硕鼠。

有那手脚不干净的,或是家中过不去的能人,知晓这仓里粮食丰厚,没事儿了就顺过来为自家添点口粮,怕也是有可能的。

嘿,这可真是一个能人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偶遇

这世道还有人不惧大商会的名头,摸清楚了越是大买卖越是难盘库的规律,朝着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初家粮仓下了手啊。

不行我得去瞧瞧,到底是谁这么胆大,敢在老虎屁股后边摸索前行。

想到这里的初邵军是说干就干,现如今自身就有点危险的他自然也没想着要干些什么,但是,只是弄出一点动静,让几个小毛贼不要继续行窃的本事还是有的。

可是等到他摸到了仓库的缝隙处,扒着大门往里边一瞧了之后,他就连一点隐藏的心思都没有了,反倒是一个高的就蹦到了仓库的中央,对着正在仓库内与一干人手交接的那个唯一一位穿着青衫长袍的人大喊了一声:“邵年时!你怎么在这里!!”

而那位被他叫到的青年人亦是十分的诧异,他转过头去,盯着初邵军瞧了许久之后,才在这位经过了乔装的少年人的身上,依稀看到了曾与他相处过几个月,又不甘家庭的束缚展翅高飞的初家三少。

这不过才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位怎么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邵年时再联想一下他乘船抵达到天津码头之后从各方收到的消息,就不由的乐了起来。

邵年时并不嫌弃初邵军一身的尘土,满脸的泥泞,对着这位久别重逢的少爷张开了他热情欢迎的怀抱。

“三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而那位本就是见着杆子就能往上爬的初邵军果真不出邵年时所料,在他表现出了欢迎的意向了之后,这位爷果真极其热情的与他拥抱到了一处。

“邵年时!你行啊!”

“现在都已经学会了这么洋气的欢迎方式了!”

“这果然被调到了县城之后,那见识也跟着涨了起来了!”

“怎么着?我爹又给你换了一个活了啊?”

“这怎么给你搞到这里来了,他不知道最近乱成什么样啊!”

在这个时候,作为初老爷得力的干将,邵年时必须要为他的恩人说一句话了,他非常干脆的对初邵军的推测予以了反驳:“并没有,我依然在聊城做我的掌柜的。”

“虽说过了这个年之后,我会因为本家的需要被调到大少爷的手下去做一些其他的工作,但是今日里来到天津码头这事儿,本就是我原在聊城时应该干的工作。”

“反倒是你三少爷,你既然从军校里边顺利的逃脱了,怎么不立刻回到保定府内初家的别院里寻求庇护,等待老爷派过去的人予以接应……”

“怎么会出现在百十里开外的天津码头的初家仓库外面呢?”

这话问的,将初邵军一噎,可算是想起来了他此行的目的。

然后他这短暂的诧异就转变成为了莫名的兴奋。

“对了,邵年时,好兄弟,若不是你提醒我差点都忘了自己是要干嘛来的。”

“我说满囤啊,我还是叫你小名来的舒坦,算了,给你一个面子,好歹也是个掌柜的了,年时啊,你这次来做什么公干了?”

“还得半夜三更的跟人在这里碰头?”

初邵军大大咧咧的问着,压根没注意就站在他背后的那一群人脸上因为他的这个询问而浮现出了一派紧张的神色。

几个身材高大,隐隐压制住了悍勇之色的汉子不约而同的将眼神放在了就站在他们这一行人前排的一位看起来极其和善的男人的身上,在对方轻轻的摇了一下头之后,暂且按耐住了对于初邵军所涌现出来的敌意。

与此同时,邵年时也看出了对方的紧张,他仿佛在告知对方不要担心一般的笑道:“嗨,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也没得跟你说的。”

“我现如今是初家驻聊城粮食商行的副经理,顺带还监管着聊城县城内三家零售铺面的生意。”

“因着初家与北方政府的各路军队都有着比较频繁的往来。”

“在这种时候来到这个地方,当然是为了替咱们初家催账来的啊。”

“你也知道这仗一打起来,北边的天就彻底的变了。”

“那甭管是哪一届的政府,不是都想着要压一压咱们商人的款项嘛。”

“有几笔帐是从我手中走出的,甭管是为了谁,都不能让它成了坏账。”

“还有……”说到这里的邵年时脸上的笑容更加的诚心实意,他用手指向了初邵军从进来后就没太怎么注意的那一行人,跟这位少爷解释到:“我还顺便的替咱们初家谈成了另外一笔大生意。”

“毕竟在北方乱成一团的现在,相对安稳的南方就成为了各路商人的首选……”

“哦,忘了跟少爷你介绍了,这位就是与我谈判的南方合作人的代表,李富春。”

“别看他年轻,却是出国国受过高等教育的留洋学生。”

“不但如此,他在归国之后就与南方几位爱国商人取得了联系,通过他们与我们初家有了初步的接洽。”

“这不,今晚上我们就着后续的合作想要进一步的磋商的时候,少爷您就用这种惊奇的方式突然出现了。”

“不过说起来,与我们这些人的行为相比,反倒是少爷你的出现才更加的奇怪吧?”

“话说,三少爷,你连夜跑到天津的内运码头上来,又是为了什么啊!”

这初邵军刚被邵年时说的那群人的背景给惊了一下呢,转头就被对方问及了他最想要掩盖的事实,这一下子就被噎在了当场,略显尴尬的嘿嘿了起来。

不过,对于初邵军来说,这个机会实在是难得啊。

哪怕是冒着被邵年时武力押解回初家的风险,他也要与对面的人进行一番更加深入的沟通啊。

所以,初邵民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对着那波人为首的那白面笑脸的汉子嘿嘿一笑,就先将邵年时给拉到了仓库另外的一边,远离对方的所在,在确定对方应该听不到他与邵年时的密谈了之后,这才小声的回到:“我是跟着学院里的教员们从学校里刚逃出来的。”

“用了些旁的手段,所以还有些后续的麻烦。”

第一百七十章 巧了

听得邵年时一惊,就想要往仓库外查探一番,却被初邵军轻轻的拉住又给这位对胃口的朋友吃了一记定心的丸药。

“不用担心,我们被乱军冲散了,大股的部队都追着其他两队人马而去了,只我们几个人因为人少目标小的缘故,而没跟着几个追兵。”

“再加上我跟我们教官商量了一下,在撤离的途中临时改变了路线,纯属碰运气的就选择了天津的内运码头的。”

“所以你担心的那种情况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我这个人再怎么叛逆总不会为自家的生意找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的吧?”

“反倒是你,快跟我说说,那些南方来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邵年时,别跟我说谎话,这件事儿对我很重要,可能关系到我们一行人将来的生存与发展呢。”

这话说的有些大,让邵年时盯着初邵军看了许久之后,才将对面那一行人的身份给说了一个七八。

至于保留的一二,邵年时觉得没有必要让初邵军在这个时候了解的太过于清楚。

因为这些人真正的身份需要初邵军这样的人靠自己的能力去发现,然后再凭借着自己的判断来决定是否与这些人进行进一步的交往。

所以,邵年时对初邵军是这么介绍的。

“对面的人联系到了南方革命军的上层人物,已经决定了在近日内就要南下。”

“之所以还要在天津停驻一段时间,也是因为与他们取得了联系的南方革命军令派了一任务,让他们在南下的时候顺便给做了。”

“而这个任务……”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轻轻的瞧了一眼那边并不曾往这里望过来的人群,略带谨慎的继续说到:“其实说不说的跟你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他们跟我们初家的确是普通的商业上的往来罢了。”

“这次随着他们一起南下的还有一批粮食,正好我在同一粮仓内提货,顺带手就将这项买卖给做上一做罢了。”

“所以,少爷,你若是有了跟他们一起南下的打算的话,大可以不必看他们的眼色。”

“老爷与他们南方革命军内的上层人士早已经取得了友好的往来,那边的人也要指望我们初家的粮食,给他们所有的突发状况救急呢。”

“还有,那个叫做李富春的人,着实是个有本事的人物。”

“在南行的路上,少爷可是要小心一下,莫要让他给骗的跑到没边儿了。”

“算上今晚这一次碰面,我总共与此人见过三回。”

“可这短短的三次碰面却是让我印象深刻,对此人的魅力见之难忘。”

“我这般见多了人来送往的掌柜的都被这叫做李茂春的人给影响不浅,你这种心思单纯的小少爷……”

剩下的话邵年时没有多说,但是他想要说什么却是不言而喻的。

这番话本是为了初邵军好,可是听到这三少爷的耳朵之中却是带着点难以言尽的意思。

听得他心气儿骤起,一股子不服不忿之感就从心底涌现了出来。

但是还算是有些脑子的初邵军却是并不曾立刻将这种不服给表现出来,而是暂且将其压制住了,说起了后续引荐的话题。

“行,我知道了,这是一千年的狐狸,我这样的人玩不过他,那我这一路上就少接触了。”

“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本事?难不成还能变出三头六臂不成?”

“我都不见你对我父亲有如此之高的评价……行行行!我不好奇还不成吗!?”

“你倒是先给我引荐一下,我也好将我这里的情况跟对方说说。”

“别什么都说明白了之后,对面的人却又说做不到了,那岂不是打了你这位替旁人摇旗呐喊的人物的脸面,让人说初家的掌柜识人不明嘛。”

听听这话说的,全是酸气。

比初邵军大上一岁却稳重了十年的邵年时却只是一笑,就原拉着初邵军走到了这一波人的面前。

简单与对方介绍了一下初邵军与初家的渊源了之后,就将剩下的事情交与了这个正在试图独当一面的少年人。

邵年时只是站在仓库的门口替里边的人守着门,却在内里的人正在交谈的时候,在门外看到了两个鬼祟的身影。

觉得应该是初邵军的同伴的邵年时,知晓对方的担心,他故意将身子往大门开启的那一侧的门板上压了一下,将仓库的大门缝隙稍微的扩张了几分。

让从那个角度往这里窥视的人能够隐约的见到内里模糊的身影,从而判断并不曾出现不可控制的麻烦,而他们想要等待的人现在仍然在磋商之中。

果然,当邵年时这个无心之举实施了之后,原本还有些操动不安的黑影却是蛰伏了起来,直到初邵军带着几分兴奋之意,噔噔噔的跑到了邵年时所在的大门的边缘。

“邵年时!我谈成了!”

“李大哥愿意带我们一起南下。”

都说了不要受其影响了,这才谈了不到十分钟吧,这称呼都成那个谁变成了李大哥了。

可是邵年时并不想打击对面这位朋友的兴奋之情,只是安静的听着三少爷的后续计划。

“我要赶紧去通知我的那些教官和同学们,让他们连人带车都给弄进仓库里边。”

“然后,李大哥将会带着我的人以及我们从保定军事学院抢救出来的那一批书,一起乘坐货船,直奔广州南方政府的所在而去。”

“只要我们能够顺利的抵达到广州的地界,我们就算是真正的安全了。”

“我不但能够继续将军校读下去,说不定还有机会参与到一场无以伦比的维护孙总统新中国理念的战争当中去呢。”

“这对于我这种渴望当兵的人来说,实在是……实在是太过于幸福了……”

“邵年时,你真是我初邵军的幸运星,每次碰到你,总少不了有好事儿发生啊。”

说完,也不管邵年时是个怎么样的反应了,初邵军拍了一下邵年时的肩膀,乐不颠的就冲出了仓库,朝着他与教官们说定的汇合处冲了过去。

留下邵年时一人面对着一齐呵呵乐的李富春一行人,不停的为自家少爷的兴奋劲儿往回找补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大更(二合一)

“我家少爷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报国理想,兴奋的……”

而站在对面的李富春却明显的对面前的这位掌柜的更感兴趣。

他一直保持着微笑听完了邵年时对于初邵军的复述了之后,话锋一转,反而将话题转到了对面的这位年轻人的身上。

“邵掌柜的,汝与之相比,并无过大的所缺吧?”

“同样都是少年英才,勃勃奋发,与初少爷的满腔热血相比,在前进的路上我们反倒是更加需要一些具有冷静的头脑以及强大的心脏的年轻的血液,来补充到这个还未知前路,且万分艰辛的为民生自由理想创造一个新生活的工作当中去啊。”

“不知道邵掌柜的有没有报国的,跟随我们一起南下,为这个国家与民族的振兴而共同奋斗啊!?”

这话说的,让邵年时不由的一愣,在稍加思索了之后,不由的笑了起来。

他十分客气的对着李富春拱了拱手,将同样的话原样还给了对方:“李主任,说笑了。”

“若说年轻有为,志在报国,谁都没有您李先生有发言的权利。”

“当初我带着我家老爷的任务乘船北上的时候,特意入得济城与初老爷面谈了一番。”

“而李先生履历背景在我家老爷钢说出来的时候,邵某那是尤为震惊的。”

“不怕李先生笑话,邵某起于微末,振兴家业之日不过近年余的时间,多亏主家全力的提携,尚才在一县城之内寻得一安身立命的职务。”

“只此等成就,我就已经莫名惊喜,旁人见得,少不得会说一句:少年英才。”

“但是当我听到李先生以及诸位挚友的经历之后,却将那刚刚翻涌出来的些许自满尽数的压抑了下来。”

“我邵年时,现不过一小县管事,而李先生已经是一党派之领军人物。”

“欧洲各国留学人士众多,其中精彩艳艳之辈辈出,可是李先生却能成为欧洲一派党魁之首,率领怀揣着同样理想之人回国返乡,试图救一国于水火之中。”

“而李先生与我,不过大之七八岁,当如此之成就与能力才称得上为少年英才啊。”

“听闻李先生之事迹,我才知晓了何为井底之蛙。”

“可也多亏了李先生的影响,我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道路与梦想。”

“我不曾拥有李先生的见识与学识,更不了解何为理念,何为民生。”

“但是我却知,能力大者行大努力,能力小者做小贡献。”

“邵某人不才,却可以在自己擅长之处为国报效之一二。”

“就好比现在,我将这六艘粮船配比妥当,将李先生南下之路打点安全,为国之将士且进绵薄之力,将初家一片拳拳爱国之心送至南方革命军诸多将领面前。就是我邵年时应当做也能够做到的事情。”

“而在救过的路上,还有诸多如此一般的小事儿,等着像我这般微不足道的人去做。”

“李先生,他们谁不懂得何为民族振兴,国家富强,却也知道谁是真正的为他们好,替他们办实事的人。”

“您只需要知道,民心所向并不困难,只要一心向民,而我等升斗小民自然也懂得感恩即可了。”

“所以,您不必为我这样的小人物而见之心喜,因为当您真正的融入到这个国家了之后,您就会发现千千万个如同我邵年时一般的小人物,都具有一颗爱国的心。”

“还有,实在是抱歉啊李先生,因为我与少爷不同,与参军为国效力这条路相比,我还是更喜欢经商这条稍微轻松的道路啊。”

说完,邵年时朝着李先生轻轻的施了一礼,抬起头来的时候,满面的感激与惶恐:“感念李先生厚爱,邵某人定当时刻牢记,三省吾身,以做到不愧李先生的这番评价啊。”

听了此番话语的李富春对于面前的这位年轻人的印象更好了。

作为一个做惯了思想工作,并以宣传自己党派的理念为己任的积极分子,李富春觉得他还要再努力一番。

谁成想,就在他打算接着劝劝对方的时候,‘咣当当’,仓库的大门就从外边被轻手轻脚的推了开来,一辆并不曾开启大灯的灰绿色的军用卡车以最为安静的状态……悄无声息的滑了进来。

“这是?”

“这!”

邵年时与李富春二人皆是发出了一声诧异的感叹。

接着,他们就瞧见了刚才离开不久的初少爷从这辆军卡车的驾驶室里蹦跶了出来。

“李先生,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保定陆军学院的教官,吴教官,李教官……”

“这些是我的同学,田学文,付作民……”

随着初邵民的介绍,几位灰头土脸却带着军中之气度的男人就站到了李富春的面前,只因为同类相近的缘故,不过多久,这两拨人马就热络的聊了起来。

当李富春知晓了这卡车之内到底装了些什么,这群人的打算又是如何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昂扬了起来。

“你们保定陆军学院的人真的决定全体南下了吗?”

“而你们的目标城市就是我们南方革命军的临时政府办公处广州吗?”

基本算是了结全校通况的吴教官却是沉默着摇了摇头:“不,决定了要一直南下,在南方革命军的势力范围找寻机会,将自己办学育人的理念执行下去的教职员工以及学生们,大概也只有200人左右,也只不过占据学院当中的半数之人,另外,学校当中的另外三分之一的教员,则是想要到稍微近一些的武汉中央政治军事学院当中找寻自己同期毕业的熟人,为自己再谋求一个稳定的职位。”

“相对应的一些未曾毕业的学生,也选择了在那所学院当中继续求学。”

“据我所知,那所学院虽然在名义上也划归在南方政府的势力范围底下,但诚如保定军事学院一般,也渗透了许多盘踞在长江以南的军阀势力。”

“所以,对于我们这些十分了解了何所谓掣肘以及地方势力对于办校理念的影响的老师与学生们来说,这所学院并不是一个太好的选择。”

“我们之所以会破釜沉舟,不惜一切的从皖系残兵手中脱离,就是不想成为任何一个势力手中得用的工具。”

“我们希望办一所真正的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培养有用之人的学院。”

“用以有教无类,众人平等的心思去办这所学校的理念。”

“希望有一天,无论我们的学生是贫穷的还是富有的,是默默无闻的还是名满天下的,都凭借着自身过硬的本领来考取我们的学院。”

“为国家培养出真正的热爱着它并愿意为它奋斗一生的有志之士。”

“而不是为各路军阀去培养为祸一方的刽子手或是屠夫。”

“那样人,纵是用兵如神,与这个国家于这个民族来说,却是半点好处也无的啊。”

听到这里的李富春心潮澎湃,对面站着的这几人,虽然只是这保定陆军学院之中逃脱出来的小半。

但是他们却代表了在这次乱战之中被洗脱出来的真正的精华。

他若是将这群人全数的吸纳到现如今的南方政府当中,这对于他们整个救国革命军来说,都是幸事啊。

他们南方革命军若是取得了全国一统的胜利之后,这些纯粹的人,一心为公的人,无需旁人多言,自然会成为现任政府底下最为忠实的簇拥。

而现如今,什么最难得?

真正的经过系统的培训过的军官。

他们将会成为中国之未来,军中之骨干,成为国家振兴最为厚重的支撑与砥柱。

所以,他们能在此处与这些人相遇,就是上天赐予的缘分。

李富春甚至都想过,哪怕是他此次众筹募集到的粮草有所损失了,也不能让这群人折损在他的手里。

于是,李富春与对方通报了家门并进行了简单的交流之后,就一把握住了吴教官的双手,用最为郑重的话语,将这群人接纳到了自己的队伍当中。

“你们放心,我们连夜南下,终点始于金陵河畔,自金陵转船,入海路航线,直达广州口岸。”

“只要我们能够顺利的抵达南方区域,咱们大家就算是彻底的安全下来了。”

听到李富春自信的话语,这些仍有担心的学员们也就踏实了下来。

因着初家与李富春之间的接洽,乃是在诸多势力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故而,他们需要从仓库的后门,小心的将货物搬到船舱之上。

只待初老爷捐赠的粮草顺利的入了货仓,他们这些人就可以上得船队领航的小艇之上,打着初家商行的招牌,悄无声息的南下了。

这一过程在初期过的是相当的顺利。

邵年时整理出来的偌大的粮草麻袋就要被搬空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意外。

这初家在这天津码头之上,若想要将货搬上船舱,自然不可能自干自的谁的门路也不托付。

他们在行事之时,就已经托给了现如今成了聊城码头钱粮帮堂主杜老三的手下。

因着水运航线这一路,只要是有能停了船的地方,就有这钱粮帮的兄弟。

自然在天津卫这么大的一个大港之中,也缺不了钱粮帮的弟兄。

可是现如今,跑过来报信的人却说,被扣押的恰恰是负责他们这一船安全送往的钱粮帮的弟兄,就让邵年时以及对钱粮帮有一些了解的众人们十分的惊讶了。

“你可知道是谁敢扣下钱粮帮手下的人?”

那能负责初老爷这般货运事物的工头,自然也是个机灵的人物。

他于左右瞧瞧,邵年时只说了一句:“这里都是自己人,你有什么就全数说出来。”

那工头也就直言不讳,直接把那胆大包天,上来就下手的人的名字给说了出来。

“那些人喊那个领头的名为袁老大。”

“而那姓袁的凶悍之人,也只拿了那钱粮帮的弟兄,压在码头大场的小仓之内,不见下一步的动作。”

“我寻思着他们是想要见领头人,我这就跑过来见掌柜的了。”

这工头的管事只说了一个袁老大,邵年时与初邵军就一齐变了脸。

一旁的吴教官想起这小学生在路上提过的三种方案,下意识的询问了一句:“这袁老大莫不是?”

邵年时点点头,与初邵军对视了一眼,自然就想到了,能在这个地方横行无阻的人,也只剩下一个了。

那就是刚才在天津卫崛起的袁文会。

而他崛起时日之短,崛起之事之传奇,才叫做风云变幻,难以置信呢。

不过一两月前,他还是天津城内一招猫逗狗的混混,人憎狗嫌,因为一小戏子得罪了褚玉璞的干儿子李七猴,给抓进大牢里边,差一点就被人砍了脑袋。

可谁又能想到,与他混耍在一处的人却有一个好哥哥,竟然求到了现任督察队长白云生的头上。

他们这些人也只不过想找个现管的人试试,可谁成想,这位瞧着职位不高,与一方直系总督手握军权的褚玉璞完全无法抗衡的白云生队长,竟然还有一个隐藏颇深的身份。

原来这位督查队长在从政之前,竟然是青帮总会第二十二代通字班的弟子,这辈分排在了现如今,竟然成了高辈。

而白云生在帮会内有一位近的不能再近的师叔,会内人都要尊称一句:孙老太爷。

那这位德高望重的孙老太爷又怎么与那褚玉璞取得了联系呢?

只瞧这辈分也无需多说了,原是在这褚玉璞发家之前,只不过是河北一土匪罢了。

为了寻一靠山,就拜了孙老太爷为干老。

又因着孙老太爷赏罚分明,对于自己的干儿真是做到了一视同仁,给褚玉璞之崛起于许多的帮助。

让他在张作霖手下任一旅之长了不说,还为他接任直系总督做出了不少的贡献。

褚玉璞对于孙老太爷,那是打心底里敬着,又因为早年丧父,那是将孙老太爷当成亲爹来奉养的。

现如今,亲爹来找他说情,那些个没什么情谊的干儿子,自然也不算什么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袁混子

自然,这本也没犯了什么大罪的袁文会就托着与他一起抓紧去的殷凤鸣的福气给一起放了出来。

然后这几个大难不死的兄弟们凑在一处,这么一琢磨,哎呦喂,他们这是沾了青帮的福,才得以活命啊!

可这位孙老太爷的地位太高了啊,他们想要见也见不到啊。

但是,真正替他们奔走的白云生队长,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能够见得着还联系的上的人啊。

得了,就是他了,我们拎着礼物去拜会吧。

于是这天津卫里最有名的混混们,就带着十二分的真心见到了救了他们小命的恩人。

那袁文会惯是一个会攀附的人,带着兄弟们在见到了人之后,就是噹噹噹的三个响头,就将这师父给认了下来。

他们这群混混们,就这样乘着白云生的名号,顺利的入了青帮的庙堂。

由着自己在下层的人脉,一下子就帮着师父把这偌大的天津城给抓在了手中。

而这位沉寂了许久的白云生,因着这契机,就为青帮在天津城内广招门徒,这人手一多了,大家的眼睛就自然的瞄到了原不属于他们的地界的天津码头了。

因着要抢夺地盘,袁文会手下的小混混们,盯着最多的就是在这码头上来来往往的钱粮帮的人。

真算起来,钱粮帮与青帮也本属于一家。

只是这帮派大了,自然也会分南北。

虽然每个码头上都驻扎了钱粮帮的堂口,但是在名义上来说,偌大的钱粮帮,总属于南方青帮所辖。

势力分南北,运河可就一条。

本应该是天津卫的地界里,却由着你钱粮帮的往来,往日里白云生没有在天津开堂口收徒,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去计较了。

可是现如今,天津的大小杂八地纷纷烦人托窍拜白为师加入青帮了,你们钱粮帮还旁若无人的在天津内运码头上来来往往,那也未免太不把天津的混混给放在眼里了吧。

于是,袁文会在接到了自家手下的小弟的消息之后,就对今天晚上突兀出现的几艘初家的商船上了心。

其实若是在平时,也不是没有连夜搬运货物的商行出现在这个码头之上。

可是像是初家这样,还有着钱粮帮的保驾护航的做法,就有些让人不开心了。

袁文会之所以挑今晚上下手,本也不是想要找初家人的麻烦。

只不过想要让今天负责这一趟商活的掌柜的知晓,从今往后,在这天津卫的码头上,到底谁才是说了算的人罢了。

只不过,他袁文会将人这么一抓,再瞧着来人,就觉出其中的不简单了。

因着他抓的这位钱粮帮的压货队的队长,竟然连他们初家的少爷都给勾出来了?

就在这袁文会觉得纳闷的时候,这初家三少爷却是笑盈盈的对着袁文会一拱手,开口就问到:“前边可是袁文会大哥?”

听得这大混混着实奇怪,接着话就回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找人报信,手下通报的可都是袁老大啊?

难道说我的名声都已经传到了山东省内了?

这袁文会正有些自得的时候,这带着点少爷金贵和傲娇的初邵军就将头微微一仰,说了句让袁文会都不得不从长凳上站起来的话。

“真的是袁大哥啊?”

“听说我白世叔刚在天津收了几个徒弟,当中就有叫做袁文会的。”

“我只听自家的工头说了一个袁老大,想都没想的就随意的问问。”

“没想到还真是袁姓大哥啊,那算算辈分,我叫你一声大哥却是没错的。”

惊的那袁文会这这那那的喏喏了一阵之后,又开口询到:“小兄弟,你可是认识我师父?”

而这初邵军也不客气,特别坦然的一龇牙,笑了:“认识呢,我爹跟白叔叔关系贼铁嘞。”

“咋地,你不是我白叔叔的徒弟吗?连白叔叔的老家是哪里的都不知道吗?”

“白叔叔没出来闯生活的时候,就与俺爹有过往来嘞,说是好到拜把子都不为过。”

“不信你回去问你师父,当初北上闯关东,那路上的余钱都是谁资助的?”

“不说以前,就说现在,俺爹与白叔叔还时不时的有书信往来呢。”

“所以我听到是白叔叔的徒弟,那自然是高兴,忙不迭的就跟着初家的管事的一起过来瞧瞧,可是白叔叔知道了我的难处,特意派你来帮我的吗?”

这话问的天真,一下子就将袁文会给噎在了当场。

他哪里知道这位小少爷有什么难处,他也不是过来帮忙的啊。

若说他是来干什么的……

袁文会瞧瞧还被他压在手底下的杜雷子,他这是借故来立威夺权的啊。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袁文会能直说吗?

他身后还跟着一二十号的兄弟,码头外还蹲着三四十个混混呢。

这人多口杂的,但凡他说错了哪一句,自然有那上赶着要巴结他师父企图踩着他上位的人将他给告发了啊。

现如今他能取得这等地位,全是仰仗着师父白云生的提携。

若是少了这个靠山,他在这天津城内不需一日,就要被打回原形,再做那以往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地痞流氓了啊。

所以,面前的这位少爷的话,他只能顺着说下去,他与钱粮帮之间的交锋,怕是也只能等下一次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的袁文会哈哈哈一笑,立刻给收下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将压着杜雷的手给松了开来,把那个长了一张小婊砸们都爱的脸的高大男人给解绑放开。

然后,袁文会就站到了起身秃噜身上的麻绳并对着他怒目而视的杜雷的身边,拍了拍这位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人,说了些试图缓和关系的话语。

“哎呦喂,大兄弟啊,介个事儿咋闹滴呢?”

“介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嘛?”

“兄弟,你早说你是初老爷的人,我介也不会给你扣这里啊……”

“来来来,杜兄弟快起来,咱们赶紧絮絮话,下次早点报家门,也免得再误会了啊。”

这一来二去的就将责任给推到了杜雷的身上,气的这汉子瞪眼鼓气的真没办法跟这袁文会比无耻。

第一百七十三章 谈吧

他只得噌蹭噌挪到了邵年时的身后,在他熟悉的这位管事的身后,嘀嘀咕咕的说着对面这人的无耻之处。

深知无法在码头上多耽搁的邵年时,趁着这一来一去的当口,适时的将他们此行的另一处来意给说了出来。

“三少爷,商行的货物已经全数的运到了船上,现如今北地已乱,学校怕是早已经被攻陷。”

“我初家不是军事起家,是真的没有办法抽调人手替你去援救保定军事学院的同学与教官了。”

“少爷,我此行是接了老爷下达的死命令的,一定要将你平安的带回家。”

“为了少爷你的行程,我甚至让人加班加点的将后日才发出的货物在今晚之前全数的装载完毕。”

“依着你的吩咐,这破保定是一日也不想待了。”

“现如今因着您与这位袁大爷的关系,我们商船上押运的人也被放了回来。”

“可是问少爷一句,是要立马起航吗?”

这初邵军果不愧与邵年时厮混过三两个月的活宝,邵家的朋友在这边自然的说着谎话,听完了之后的他也在现场就将这半真半假的话语给接了下去。

“怎么?这就装好了吗?”

“我带着我的小兄弟们刚才狼狈的逃窜到这天津的码头上,你就把六个大船的货物全都装好了?”

“好啊,邵年时!你果然没有听从我的安排!”

“你就是只听我爹的安排是吧?”

“我让人给你送信,是不是说了将我初家所有的亲卫,护卫,船工以及搬运工全数的带上,所有人一起出发,去保定府将我救出来?”

“结果你呢?”

“你不但没有派人,还带着大家在这里连夜的搬货!”

“让你少爷我,花了重金,临时聘用了我学校的武教官们护着我,才给我带了出来。”

“你知道我请那些教官以及学校里有两把刷子的同学到底花了我多少钱吗?”

“花了小爷足足十块钱!”

听了这话,邵年时与对面的袁文会那是齐齐一愣。

十块大洋,请了那么多人,好像一点都不贵吧?

谁成想这小少爷是个说话大喘气儿的,他将手巴掌前后这么一翻,就把没说完的话给补充了起来。

“一个人十块钱,二十多个人就花了小爷我两百多大洋啊!”

让听到这里的袁文会跟着点点头,觉得这数才对,却让同样听到这里的邵年时心中一愣,转而一想,就明白了。

初邵军三少爷那是将与他们接洽联络的李富春一行人的人数也给算了进去了啊。

是啊,若是一会让袁文会一伙人见到了李富春一行人的话,怕是又要起疑。

因为那一伙人身上的气息随没有吴教官,章教官等人的悍勇铁血,却也带着一股子绝对不同于一般人的气势与风度。

若说这六艘货船的所出皆是与李富春等人交易的,怕是这事又要再起风波。

索性这初邵军已经装成了一个呼风唤雨,用钱买道的怕死的小少爷。

那么他的护卫之中藏龙卧虎,真真的都是有本事的人,也变得不怎么突兀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跟着点了点头,仿佛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却绝对不会认错一般的特别没有诚意的道歉到“可是少爷,邵某人先是老爷的管事的,再是少爷的小保姆。”

“我本就不是专职做少爷的贴身仆役一职,自然是要将自己的本职工作完成了,才能想辙搭救少爷不是?”

“依照邵某人的计划,今晚将货船装载妥当了之后,我在天津卫于初家商号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那我自然可以踏踏实实的去落实一下初老爷交给小的另外一项工作,就是将三少爷从学校里边安全的接出来。”

“不瞒您说,我都想好了,听说败退的皖系残兵的临时指挥官不过是一团长之职务。”

“手下的兵勇还来自于不同的编制。”

“那败军之中本就松散一团,我只需要用少许的财务进行贿赂,也就可以指名道姓的将三少爷从学校之中全须全尾的接出来的。”

“只是少爷你……唉……实在是太心急了啊!”

“怎不等我一天,不,哪怕半日的工夫,邵某人就能将三少爷毫发无损的从对方的手中要出来了啊。”

“唉,到底还是少爷自身的本事过硬,这军校着实没有白上,竟让我邵某人所有的谋划都没了用武之地。”

“现如今……”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色的绢帕打成的小包裹,将其在初邵军与袁文会的面前打了开来,他像是十分可惜手中的好物件没得其所用一般,遗憾的感叹到“我为少爷特意寻得这般好的物件,也没了用武之地,若是送到了那团长的手中,先不说少爷救助的交情,只单说这股子溃败之君,几千人的武装力量,就值当我初家下一次投资的资本了。”

说这话的时候,邵年时的眼睛是瞧着初邵军的所在,但是场内所有的人都不曾发现,这位掌柜的眼梢实际上一直在瞧着袁文会的反应。

而那位站在他与初少爷对面的汉子,果与江湖上的传闻一般,自打邵年时将这白绢帕给摊开了之后,那人的眼睛就不曾从邵年时的掌心之中拔出来。

那邵年时这白绢帕之中到底包裹了什么?

也无怪这从底层上刚爬起来的袁文会会有如此失态的反应了。

若是此时与初邵军一起逃出的那群学员们也在场的话,一定会认出来,这就是当初初邵军与他们商议的要用此买通天津袁文会的宝贝之一,那珐琅彩琉璃鼻烟壶一对。

很明显的,初邵军在与邵年时汇合到一处后,在得知了压船的钱粮帮的人被扣下了之后,他们两个人就袁文会这一人的行为模式做出了一个简单的分析,并粗拟了一个救人的计划。

只是在这个计划之中,用于贿赂的财务,从一开始初家少爷那一大包的东西,变成了邵年时手中如珠似宝就好像是孤品一般的鼻烟壶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送礼

那为何在初少爷手中就是一包全烩,而到了邵年时这里就只取其一了呢?

这就要说到经商之人的精明之处了。

有句话说的好,给的多了,不见得真的好。

要给的对了,才能办成事儿。

要是依着初家少爷的那种一股脑的给法,就算是他将最值钱的两个物件都给收起来了,那也是不成的。

因为那些东西对于现在的袁文会来说,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他今日里收了这般多的财务,行的只不过是抬抬手的举手之劳。

那到了明日里,他底下的兄弟越多,手中的权利更大的时候,若还想着他行一下抬抬手的事情,怕是要给出比今日间送予他的财务多出一两倍的钱财才能将这举手之劳的事儿给办下来。

这就防着此等人今后的狮子大开口。

不能给任何人以初家人傻钱多的印象。

故而在邵年时只拿了这一对最不值钱的鼻烟壶的时候,那初少爷还十分的纳闷呢。

让邵年时只能叹一口气,与这位从不曾吃过苦的小少爷讲述一下,他手中的这些东西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待到初邵军弄明白了他眼中未曾当回事儿的东西,在旁的眼中到底是如何的值钱的时候,这位尚未曾尝到人间疾苦的少爷,立马就陷入到了反思的状态之中。并立刻同意了邵年时的计划,现如今作为这个计划里的一份子,也在暗地之中观察着他们现在需要贿赂的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呢。

“这,这是北平琉璃厂的物价?还是有年头的老东西……”

这最爱财的袁文会果真是不曾忍住,就着邵年时手中的物件就开了口。

而被问及的邵年时就如同恍然一般,抬起眼,给了袁文会一个相当自豪的笑容“这自然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了。”

“只不过这年头并不算老,晚清的年岁,却剩在精致。”

“袁兄弟你不知道吧?这啊,是一位前朝皇族贝勒爷的物件儿,因着改朝换代,旗人活的还没咱们这些老百姓来的痛快。”

“他家卖房子,卖地的时候,这物件儿就连同他们家的家具给一同留在了我们初老爷的手中了。”

“这烧制的工艺,比之供给末代那一位的要差上一些,却也要比民间用度要高贵上几分。”

“这么说吧,达官贵人手中的可没我手中的这一对金贵,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供应给宗室皇族的用度不是?”

经着邵年时这么一解释,袁文会盯着这对鼻烟壶的眼睛更红了。

他现在看着这一对宝贝,不单单只是爱财了。

袁文会一听到老东西,供给的还是皇室的物件,那立马就想到了他的师父了。

这种东西,也只有他师父白云生当得一用。

他拿出去送给师父,就比旁的师兄弟们,来的更有牌面了。

这袁文会在心里越是这般想着,那眼睛瞧着的就是越发的喜欢。

依着他原本的性子,现在就已经不管不顾的从邵年时的手中生抢了。

可是再转念一琢磨,对面的那初家的小少爷却与他有着同辈之谊了。

他是自家师父的徒弟,那初家的小子却是白师傅认下的子侄。

两方人严格的算起来,竟然也是哥哥与弟弟的关系了。

他一个当师兄的去抢一个十几岁的小弟的东西,这说出去,他袁文会还在不在道上混了啊!

一时间,这向来混不吝的人物也被道义与贪婪给卡在了中央,往左还是往右,一时间根本就无法抉择了。

大概是瞧出了袁文会的犹豫,邵年时的心中就是一喜。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自然就要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将这一份搭上关系的大礼给袁文会送出去。

等到他们扬帆起航,收了礼物的袁文会无论是否会将这份儿合着白云生的喜好来的礼物送给自己的师父……

他们与天津城内青帮的关系就算是这么落到了实处了。

若是袁文会将这对鼻烟壶送到了白云生的面前,那白家老爷子也只会看在初老爷曾经的交情与这份礼物的面上哈哈一笑,原谅初邵军空口白牙说是认了他做干老的事情了。

若是这袁文会并不曾将这份儿礼送到白师傅的手中?

那也不错啊?

最起码,邵年时与袁文会之间的交往就起了一个好头了。

这不,待到这袁文会带着点遗憾感叹了一句“这般的好啊”的时候,邵年时就将这鼻烟壶连同这白绢帕一起递到了袁文会的手中了。

“袁大哥,人总说有心栽花花不开,但却不知道,这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妙处。”

“我手中的这对鼻烟,虽不曾在保定府内派上用处,却可以作为他用。”

“比如……来感谢袁大哥的高义,也算是我家少爷认了一位兄弟的见面礼吧。”

说完,邵年时也不等袁文会的推辞,就手就将这绢帕塞到了袁文会的袖筒之中。

二人同样粗粝的手掌,在半空之中回握,交错了两下之后,这小物件就顺顺利利的送到了袁文会的手中。

喜得那心想事成的袁文会面上都红了几分。

待到他小心的将东西在袖口内拢好,再抬头的时候,望向那邵管事的所在时,就天然亲近了三分。

而袁文会表达近亲的方式……

那就是叫上兄弟们一起前去帮忙啊。

不但如此,他还紧跟在邵年时与初邵军的身后,颇为兴奋的提议到“我们拜把子如何?”

“听你们聊天的意思,不是单纯的主仆吧,初少爷是不是还说邵管事的是你的好朋友?”

“那袁大哥比你们痴长几年,做你们的大哥,你们意下如何?”

可初邵军与邵年时一个自诩是未来军队之栋梁,一个只想清清白白的走商路,他们可以与钱粮帮甚至是青帮更深层次的人打交道,可若让他们与这些人混迹在一起,并让外人将其相提并论……

他们却是不愿的。

又因着他与初少爷之间尚有个上下之分呢,这拒绝的话,也只能由他邵年时开口来说。



第一百七十六章 改变

然后他稍楞一瞬,接着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自觉地与这小兄弟的关系更近了几分,在心里也将这么一个人给彻底的记住了。

接下来的流程有了袁文会的保驾护航,那是顺利了许多。

待到所有人都登上了最前方的领航船只,瞧着一纵总共八条的货船顺着运河而下……

站在船头的邵年时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瞧着那些站在甲板上远远眺去,满是开怀的同行者们就露出了一丝的苦笑。

真正是差点将他这位小管事的坑在了天津城内了。

这三少爷真就不能对他抱有多大的期望。

原以为去了军校就读了大半年,对人办事儿总要比以前妥帖。

可是现在看来,怕也是没脱得了跳脱的性子,依然是心有底气我行我素的主儿。

邵年时在心中非议着,面上却是半分不显。

自从这船只起了航,他是将这船上所有需要他照顾到的人……都照顾的妥妥帖帖。

与初老爷初次接洽的南方革命当之中少数党派的少年领袖对初家的印象是越来越好,初少爷所在的军校的教职员工,也为初家行事的妥帖而折服。

人总说,山东商人多儒商,行事风格温和有礼,学识风度自成一派。

只瞧着负责运输一事的年轻的管事的,就能瞧见这偌大的初家商行之中到底藏了多少有学问的人。

旁人不知邵年时的底细,可以算得上看着邵年时崛起的初邵军却是对他的从前是一清二楚。

就因为清楚,所以他才成为了众人之中最为惊讶的那一个人。

他趁着总跟在自己身边的田学文上茅厕的时候,就赶紧凑到邵年时的身旁,带着极大的好奇问询到:“邵年时,只不过一年的时间不见,你的变化怎么如此之大。”

“你不单单是对外的称谓变了,俺啊,你啊的不用了,而是整个人的谈吐与气质都变了啊!”

被问及的邵年时却是一脸的理所应当:“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我与李管事的同窗庄先生的私塾之中学习传统耕读之家的要学习的学识啊。”

“旁的管事的,平日里下了职,就到了休息的时日。”

“可是我与李先生定了任务,下了职却是要到庄先生处好好的学习的。”

“这一年的时间,我不但将基本蒙学全部读完,念熟,并通过庄先生的讲解,了解了其中的大意。”

“不但如此,庄先生还针对我现如今的职位之需,为了开了相对西化的教程。”

“半年前我已经顺利的考上了聊城中学的初等小学,经过学校的测试,我可以从四年级的课程跟堂学习。”

“对于那些上学晚一些的孩子来说,小四级,也已经有十三四岁的孩子了。”

“可我总觉得我比他们大的几岁,又因为已经担当了初家再聊城粮铺的大管事的,故而缺课许多。”

“于是我只能利用晚上的空暇拼命的学习,幸而我好想在学习方面还有些灵性,前一阵末考结束,我直接跳过了初小的毕业考试,直接考上了高等小学的二年级。”

“也算是又跳了一级。”

“现如今再半年过去,我却是已经能与高等小学三年级的毕业生坐在一起来参加小学年的最终毕业考试了。”

“庄先生也问过我为何如此着急,我只想着我已然做到了初家位于聊城的总管事的职位,若是让身旁的同学们知晓了,这初家的大管事的竟然才读的如此的学历,怕是就要对初家人,甚至是初老爷产生出几分轻视了。”

“哪怕不为了自己,只单单为了恩人的颜面,我也不能放松了自己,让人任意的嘲笑吧。”

“万幸,现如今的我跟上了进度,除了刚有所涉及的英吉利语言有些晦涩之外,其余的课程有庄先生帮我查缺补漏,却也门门都能拿到一个优良的成绩了。”

“少爷问及的改变,怕也就是多读了几本书吧?”

“但通过这一年咬牙的努力,我还真是发现了,学识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明理才能思路通,思路通畅才能应对妥当,应对妥当自然行事顺利,而对于我们这种一环环行在路上,交在旁人的行商来说,却是最最重要的条件了。”

“我只问一句,邵年时现在的改变,是好还是坏?”

未察觉分毫被一句反问给问楞了的初邵军就琢磨了一下,是啊,他的好兄弟明显是往更好的方向转变了啊。

那他在这里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变得有文化了,有气质了有什么不好?

这说明邵年时未来的路不单单是一个县城的管事的就到了头了。

他的兄弟一直在不停的丰富自身,那就说明邵年时一定会赚更多的银钱,那他初邵军将来发达了,岂不是可以养更多的兵将了?

想到这里的初邵军就乐呵的不行,他仿佛在看着一个七个极其能干的下属正在为他的所念所想而服务。

于是,初邵军很不客气的拍了拍邵年时的肩膀,替这位非常努力目标明确的朋友加油打气:“加油吧!邵年时!我看好你!”

却得了邵年时一个轻轻的摇头,反倒被对方抛出来的问题给难为住了。

“少爷,老爷这次让我背上,还真交给我了规劝你的任务。”

“现如今局势有些莫名,少爷就算是想上军校,好歹也等局势稳定了再说啊。”

“更何况现如今新民国内最好的军官学院已经名存实亡了。”

“不若少爷在家中多等等,等到国家建立了一所更好的军校之后,你在想办法进去求学吧?”

初邵民听着邵年时的劝,那是将头摇的如同烧火的风箱,他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肢体语言,在邵年时的面前模仿起了他那位亲爹,初老爷的样貌体态。

“初邵军!既然回来了,你就别想着出去野了!”

“初家偌大的生意,只靠你大哥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你年岁也不小了,是时候为父分忧了!”

“什么?你说你什么都不会?不会可以学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劝

说完这些话,邵年时还没什么反应了,模仿者初邵军反倒是嘎嘎嘎的大笑了起来。

他朝着邵年时摆着手拒绝到:“不行的,不行的。”

“你是不知道我爹,最是虚伪不过了!”

“对待任何一个外人都比对待他的亲儿子要通情达理。”

“他跟你说的那些说辞都是诓你的呢!”

“只要是我入了初家那个狼窝,那我这辈子怕是就别想出来了。”

“说不得你前脚将我送回家,我爹后脚就将我送去开往国外的轮船了。”

“所以,邵年时啊,我回不回去你就不要操心了。”

“待到见到了我爹的时候,你就拿出上一次替我送信的本事,就说我不愿意回去,跟着教官南下去办学校了。”

“自己办个学校之后,再在里边学习。”

“光是想想就是厉害的很呢,说不得我还能名垂千古,史书留名呢。”

“行了,行了,大兄弟,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你去忙你自己的,等到了聊城码头,你且自行下船,找我爹随便说说就好了啊!”

“哦!”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是转身就走,既然不愿意回去,那他就去忙别的去了,他这里的事儿可多了,眼瞅着这聊城码头就要近了,他要在自己下船之前,将所有的事情给交代清楚啊。

可是见到了邵年时如此痛快的不管他的初邵军却是又别扭了。

这孩子有点病,有点需要全体人员特别关注的病。

等到这邵年时风轻云淡的放过他的时候,他反倒是有一种不受重视的羞恼感。

于是初邵军就就着这种情况多问了几句:“喂!不是吧?你这就答应了?”

“怎么不多劝劝我?你就不怕我爹怪罪下来啊?”

这不让劝的是你,拉着人硬要旁人劝劝的人也是你,初家的三少爷怎么这般的难伺候。

站在邵年时身后,一直充当着守护者的杜雷子,忍不住就瘪了瘪嘴。

就着运河上的吹过来的风,将脸给转到了水面之上。

只不忍心瞧着邵掌柜的怎么去应付这个难对付的小少爷。

谁成想邵年时却是回的特别的自然,他眨眨眼,朝着初邵军展露出了一个青年知己间才会有的笑容。

“因为我信任三少爷啊!”

“什么?”

“因为三少爷已经从一位还需要父亲扶持的幼童,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有志青年了啊。”

“少爷,当初您不顾家人的反对,先斩后奏的去读军校的时候,我为什么会追的如此的厉害?”

“那是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的少爷做出的决定是冲动的,是头脑发热的,是没有顾全好大局,或者说并不曾说通所有人之后做出的仓促决定。”

“但是同样的,这一年的时间,我曾经认为的不靠谱,吃不得苦的少爷,竟然在保定军事学校那种严苛的环境之中坚持了下来。”

“这不但让我对少爷刮目相看,更是让初老爷也有些想要改变初衷了。”

“我跟少爷交个底,若不是保定陆军学院出了现如今这种大事儿,初老爷说不得就要默许少爷的成就,软化对少爷的态度,并家家中的资源倾斜到军中势力的方面了。”

“说不得,两年之后,少爷跟着那期的学员毕了业,初老爷还要走走关系,疏通门路,将少爷安排在一个较高的起点之上呢。”

“那时候,少爷就真成为初家人的定海神针,走到哪里,旁人都要比出一个大拇指,簪上一句,少年有为了。”

“也就是因为这一年军校的生涯,让邵年时知晓了,少爷您的决心和能力。

既然你已经将成为一名名将作为自己毕生的梦想了,我这种如同少爷一般也拥有着自己的梦想要去实现的人,又怎么会阻挠少爷朝着自己的目标大步前行呢?”

“所以少爷,邵年时不会阻止少爷接下来的任何决定。”

“因为现在的少爷已经长大了,而长大的人是需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的。”

“我于公不过是初家的一名普通的管事的,于私还是少爷承认的朋友。”

“那我无论是公私,是都要站在少爷这一边的。”

“至于老爷那里,初老爷一贯仁厚,他从不会因为旁人的过错而迁怒自己的下属的。”

说完,邵年时就略显狡猾的笑了起来,毕竟今后若是再聚,挨骂挨打的人,也不是他邵年时不是?

被邵年时给带偏了的初邵军却是半分未曾想到这边,因为他已经被自己兄弟的信任给感动的满满。

可就在他心满意足的为自己的南下作准备的时候,收拾妥当,在不久之后即将离船的而少年时却是凑到了他的身边,带着点难以启齿的问了他一个特别莫名的问题。

“咳咳咳,三少爷,你知道你的兄弟姐妹们现在都在干嘛吗?”

“他们都在干嘛?怎么?是我那大哥又干了什么蠢事儿了吗?”

初邵军还以为邵年时要跟他分享一下初家最新的消息呢,不由的就提起了几分的兴趣。

他哪里想到邵年时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想要从侧面再了解一下有关于初家二小姐的消息罢了。

因着这几个月,邵年时将初家位于聊城的粮食生意那是做的风生水起。

不但将原本只能维持的第三粮铺的净利润翻上去了近五倍左右,还引领着第一以及第二粮食铺子的销售额也扩张了不少。

若邵年时的能耐只用在了扩大利润之上,也就罢了。

最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竟然配合着初家派过去的警察局长,联合着县城以东的钱粮帮以及县城以西的福来赌坊一起,在聊城县城内串联起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将这个不大的县城给拧成了一股齐心向初的力量。

并通过城西史进钱老板的斗兽生意的延展,顺利的将初家的势力范围以及生意的布局给扩张到了济城胶东的区域,将济城往聊城码头这一线的城镇运输全部的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

曾经因为初老爷的身份而无法有所瓜葛的济城黑帮,也因着邵年时,史进钱这一条线而有了些许的接触与来往。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二姐

这让初家在济城周边开着的一些不怎么起眼或者无法放在明面上的小生意在最大程度上有所保障。

邵年时替初家所做的这些多余的工作,竟然收到了广大基层管事以及店员们的欢迎。

故而,在初家一旬一次的往初家公馆内的大管事的汇报工作时,邵年时就受到了许多陌生同事的示好与瞩目。

也正是因为他出色的经商天分,终是让初老爷松了口,决定把邵年时调到初家大少爷初邵民的手下,让他帮着对方处理一下最近已有颓势之感的药材分类的生意。

这跨分类的调任,对于邵年时来说又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故而初老爷在最近这一段时间就会时不时的调邵年时来公馆面授机宜。

这一来二去的,邵年时就在公馆的仆人官家的口中听到了零星两句与初家小姐有关的话语。一下子就让邵年时想起了他在济南近郊的惊鸿一瞥。

不由的让那翩翩倩影入了梦,因着一年的忙碌,当邵年时从梦中转醒之后,却也只记得那温柔似水的气质以及那一双见之难以忘却的双眼了。

这让清醒过来的邵年时莫名惆怅。

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清清楚楚的了解一位姑娘的心思。

因为这姑娘在他的心中确是留下了痕迹。

只是这初家的孩子们虽然受的是西式的教育,但是初家的家教确是严厉的如同传统的旧派家庭。

又听说初家的二小姐一直都是深居简出的性子,温婉安静,也不像是现如今的女郎,最喜欢文化沙龙,酒店聚会这种热闹的场合。

哪怕初家也有举办商业酒会,但是这位初家唯一的女儿,却是躲在后院的小楼之中,不参与到父辈的交往之内的。

像是初家二小姐这样的旧派小姐作风的小姐也不是没有,可最让邵年时感到奇怪的是,在济城上流人家的口中,对于这位初家二小姐的口碑却是极好。

甚至有一些文化名人,学校先生曾称赞过初家二小姐知书达理,胸有沟壑,是一位极有思想和才华出众的女子。

这与济城之中旁的老旧人家中的小姐们的风评却是截然不同。

这不得不让邵年时对这位初家小姐的好奇之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升腾,到了现在,恨不得想尽一切办法想要从旁人口中得知一些与这位小姐有关的消息了。

“所以……”

看到邵年时赧赧的表情,初邵军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刚才多问那一句,不是为了跟我分享趣闻,而是想要跟我打听我的二姐?”

在弄明白邵年时想要干什么了之后,这位一直以来欣赏邵年时欣赏到不行的三少爷却是立马就变了脸。

他用一种极其挑剔的眼神朝着邵年时的身上打量了起来。

然后露出了一个特别欠抽的轻蔑表情之后,对着邵年时摇了摇头:“兄弟,朋友!”

“虽说你是我认可的好兄弟,未来的大富豪,但是我还是要诚恳的跟你说一句,你不行,你哪能配的上我二姐呢?”

“不是我吹,我二姐,要搁在以前,就古代封建王朝那会儿,当个贤妃皇后都是绰绰有余的。”

“我二姐,那全济城最漂亮,最有才华,最温柔,最善良的姑娘了。”

“你?”

“一小管事,刚高小毕业的文化,穷的叮当乱响只剩下一点点的急智与好用的脑子了。”

“你是凭什么以为你配得上我二姐的?”

这话说的伤人,邵年时却不曾从对面这位少爷的口中听出任何轻蔑与贬低的情绪。

但是越是这种口气,越让此时的邵年时感到莫名的沮丧。

因为他知道,三少爷之所以对于他的陈述不带有任何的情绪的原因,是因为他说的这番话在他看来都是事实。

初家二小姐足够的优秀,优秀到是现在的他所无法与之匹配的。

而他……

邵年时不由的苦笑了一下,但是眼神之中却并没有任何受伤的情绪,他在旁人见不到的地方轻轻的攥了一下拳头,再抬头回三少爷的到:“少爷,你说的我都懂。”

“现在的我并不曾对初家的小姐,也就是你的姐姐有什么样的妄念。”

“我对于初家的小姐,只不过最美好的少年爱慕,对最美好之人的向往罢了。”

“我只是想要多听一些我倾慕之人的消息,了解一下她的喜好与故事,默默的在她并不知晓的地方为她祝福。”

“在自己的心中为其保留一份独特的位置罢了。”

“若是这样的话,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这个资格的呢?”

说这番话的时候,邵年时目光灼灼,眼中带着的全是对心爱姑娘的向往。

就好像和尚诵经,农人耕田那般的坦坦荡荡,让原本还对邵年时提高了警惕,满心满眼都是挑剔的初邵军,一时间就被噎在了当场。

是啊,他这位朋友,能够非常直白的将自己的心思告知于自己,而不是耍什么见不得的手段,去寻自己二姐的空档。

这就已经比他所认知的那些他二姐的爱慕者与追求者好了大半了。

而且他的这位朋友,在话里话间也将自己与二姐之间的身份地位摆的很轻,并不是什么猖狂无礼,狂妄不自知的愚蠢之人。

听他的这个意思,他也不曾肖想,也只不过是倾慕罢了。

那他现在在这里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行为,就很没有必要了啊。

想到这里的初邵军就咳咳咳的咳嗽了两声试图缓解一下他此时的尴尬,却看到被他误会了的邵年时,那双带着点希冀又有几分纯良的眼睛,现如今还是一瞬不差的盯着自己,似乎是在为自己等待着一个回答。

这让初邵军心中不由的一软,是啊,他家二姐那般温柔优秀的人儿,喜欢她的人可是多了。

就连他家公馆后边小路上的三花小野猫,也对他二姐尤为的亲近,就别说他面前这般大的一个活人了。

既然旁人都能喜欢得自家的二姐,那邵年时为何喜欢不得?

喜欢也不代表着就能将他的二姐娶回家,就能做他初家的女婿,他的二姐夫不是?

第一百七十九章 抵达

想到这里的初邵军那是多云转晴,整张脸又变得明亮了起来不说,还因为邵年时的可怜,而对着他稍微透露了继续有关于他二姐的消息。

“在我们家中啊,我那二姐的人缘最好。”

“在父亲的子女之中,他最喜欢的是我二姐。”

“在兄弟姐妹相处的过程中,大哥与我相处的淡淡,但是我们二人却都与我那二姐交好。”

说到这里的初邵军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嫉妒或是羡慕之类的情感,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如同人要喝水吃饭一般的自然。

不但是如此的自然,他还带光是凭借这一点来体现他二姐的好,那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初邵军还特别跟邵年时解释了几句。

“不过想想,这是当然啊。”

“我二姐这个人,特别的善解人意,能够站在旁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偌大的初家,只有二姐一个人认为我不是在胡闹,而是真的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

“所以,在我寻了机会逃出来了之后,只敢偷偷派人让学堂之中找我二姐要一些盘缠。”

“开玩笑呢,当时我上船的时候是多么的仓促。”

“虽说我与那田督军之间乃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但若是平时的日用花销也要朝着田家伸手要的话……”

“那我可受的恩惠就有些过了,怕是真要成了田督军手下的人了。”

“若往后,小爷就跟所想的那般发达了。”

“我岂不是要受制于人?”

“光是想想我也不能干这么蠢的事儿啊?”“所以你瞧,当时我让人寻到学堂的时候,我那二姐是二话不说,就将她能凑到手的银钱全都塞给了我。”

“这当中都是花销容易的大洋还有零散的角子。就装在她平日里得用的荷包内,沉甸甸的让人暖心。”

“等到后来,我又从我保定府内我爹派过来的管家口中得知,我来这边上学的消息还是从你替我递去的信中得知的。”

“而我那姐姐,哪怕是从学堂之中回了家,也是一言不发,没有将我卖了。”

“后来我休息的时候给二姐去了信,感谢我二姐没给我爹提前通风报信。”

“你猜我那姐姐是怎么说的?”

邵年时也好奇极了:“是什么说的呢?”

初邵军一挺胸膛继续说道:“我姐姐说了,人不能言而无信,她既然当初应了我的请求,借了我北上的盘缠了,那就意味着她自动的站在了我这一边,是支持并同意了我追逐梦想的行为的。”

“哪怕这种行为鲁莽大胆,突发奇想,甚至还充满了各种未知的危险,在家庭与亲情方面也毫无任何的沟通与担当。”

“但是当时的我早已经打定了主意,最主要的是,我已经应承了田督军的推荐,先斩后奏的占用了那个名额。”

“在那个时候,就不是我初邵军一个人的个人行为了,也无法将我再当成一个小孩子的无知之语了。”

“我与田督军之间的交易,并不是以一个不经事儿的少年的身份去完成的,当时的我代表的是初家的三少爷,甚至可以说是代表了初家嫡系四分之一的民意。”

“而初家的立家之根本就是人无信不立。”

“说到做到,也不过是需要遵守的最基本的条件罢了。”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已然是无法挽回了。”

“那索性还是痛痛快快的走下去,尽量的让自己的亲人过的自由与舒坦一些吧。”

“至于我父亲的怒火?”

“我姐姐才是最了解我爹的人呢。”

“只要是他抓不到我这人啊,气过这一阵儿啊,他也就开始为家人担心了。”

“没办法,老派家庭的大家长,就是这么的爱儿子。”

说完,初邵军竟然还挺得意,龇着牙就将腰给插上了。

听得邵年时心中一阵的羡慕,寥寥几句,原是想要再深入的了解一下自己思慕的姑娘,谁成想却让他怀念起了亡故年余的父亲。

一时间百味陈杂,竟是再无交谈的兴趣。

就在邵年时想着怎么去结束这一场他已经失去了兴致的话题之时,站在船头负责探查水路的船工,就站在船头前,高喊了起来。

“聊城县到了嘞!”

这号子喊得又长又亮,带着南方人独有的韵味。

能在内运河道上讨生活的船工们,有许多都是老家在多水之处的南方人。

可纵是水性再好,这号子声中也带上了几分见到陆地码头的喜悦。

毕竟聊城县城是他们这这一段运河航段之中,唯一一处会停泊一阵,进行修整和物资补给的码头了。

由聊城码头后,他们需要一口气航行到这段运河的终端。

对于他们这些船工们来说,他们也想利用一下这次机会,去感受一把脚踏实地的感觉啊。

更何况,船上的淡水,绿色的蔬菜,以及入嘴的口粮都需要进行一定的补充。

就算是这运河之中河鲜鲜美,但是这天天都吃的是这些东西,也就变得无趣与寻常起来了。

听到了船工的号子,邵年时顿时有了一分解脱之感。

待到这船刚刚停稳,他就一马当先,带着已经完成了护送任务的钱粮帮的兄弟们下了船。

站在码头上的邵年时犹豫了一下,朝着甲板上的初邵军问了一句:“三少爷真的不下船了吗?”

“我离开济城时,老爷正与济城安防建设团的郑团长就田督军的对抱犊崮的全线封锁的细节问题进行商谈呢,怕是没有工夫顾及的到少爷的。”

“三少爷,莫怕啊。”

可是初邵军却还是摇了摇头,经过军校这一年的学习与锻炼,他早已经不是一年前单纯莽撞的那个少年人了。

而初邵军对于他爹的判断还真是没错。

待到邵年时与码头上的杜老三交接完毕,去付后续的尾款的时候。

却见他刚才下船的地方……冒出来几个身穿黑灰色护卫服的彪形大汉。

他们对着那自从邵年时离开后就撤掉的挡板,是一筹莫展。

第一百八十章 初雪

几个人围着这大船靠岸的这一侧走了两个来回之后,就朝着船上的人喊了过去。

“三少爷!”

“三少爷!你出来吧!我们是老爷派来给你送东西的人啊!”

“三少爷!你不要藏了,我们没有恶意,绝对不是过来抓你的人啊。”

我信了你得鬼。

就躲在船沿儿边上的初邵军探头朝着船下瞧瞧,竟从那几个壮硕的大汉当中见到了一两个熟悉的身影。

简直就是开玩笑,当他离家一年就变得更加不经事儿了吗?

那些人可都是他当初组建民团时最出挑的好手呢。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蠢管事的派这样的人来抓他回家。

岂不是光看到这几个人,他就会心生警惕了?

想到这里的初邵军将自己缩的更加的严实,却不知道他口中一直念叨着的蠢管事,现如今正坐在初家公馆西洋小楼的二层,对着已经掉光了叶子的花枝发呆呢。

“小姐,你莫要太担心了。保定府的消息不是早就递到老爷手中,您让管事的塞进去的人,不也成功的混进了接三少爷的队伍之中了吗?”

“我想着三少爷若是还有旁的想法,一定会好好的利用小姐给他的这个机会的。”

“若是形式真的不好,不也就顺势被那些护卫们给带回家了吗。”

“这一路上还能给少爷行些方便,让他别因老爷的怒火而遭了罪啊。”

听到自己贴身的丫鬟腊梅的劝慰,一直坐在窗前看寂寥风景的初雪就转过头来朝着对方一笑:“我并不曾担心我那个弟弟,只这一年之中他的改变诸多,也让我不必再为他操心太多了。”

“我在想爹爹与郑叔叔近些日子操心的事情。”

“瞧着家中来来往往的人面上的颜色,怕是山东省内最让人头疼的匪患,不过几日就要被彻底的解决了。”

“我想的是,待到这抱犊崮的土匪被连根拔起之后,咱们山东这个地界,就能成为一个清净之地吗?”

“受匪患之扰的百姓们,就能过上安逸幸福的生活吗?”

说到这里的初雪眼神之中全是她看不透也道不明的迷茫:“我总觉得,长治久安,民生稳定,不单单是剿了一次匪就能完成的。”

这话说的有些深奥,岂是一个小丫鬟能够明了的?

腊梅带着一脸的懵晕,站在初雪的身后喏喏的回到:“小姐……小姐在说什么,奴婢,奴婢不懂啊。”

听得初雪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又像是对着窗外透不进来的寒风诉说:“别说是你不懂了,就是我也看不明白啊。”

而就在这一主一仆为着不同的理由坐在屋内叹气的时候,砰砰,她们所在的屋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砰!”

还没等着初雪闻讯一句是谁,那并不曾从内锁上的房门,就被人毫不客气的推开了。

“哈,你果然在自己的房里不曾出去!”

“表妹,见到我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这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人,自然就是上一次跟着初家的车队一起返回济城的刘家小姐,刘明珍了。

她跟着自己的姑父,姑母回到了济城之后,只在初家的公馆之中住了几日就被刘家派来的人给接了回去,送去济城赫赫有名的外国语中等学院之中上学去了。

这让还没有玩够的刘明珍,一直想着她那姑家的小表妹。

谁让她的姑父姑母是济城最有名的富豪,而她的小表妹的闺房之中,有着旁的闺秀都不曾拥有的极为稀罕的好东西呢。

就算是为了与初家更加的亲近,她的父亲与母亲也是愿意她与初雪多多的来往的。

再加上初雪这个妹妹,性格温柔,办事儿妥帖,她也是极喜欢与其相处的。

故而,在她们学校放寒假的时候,就赶紧收拾了一下行李,由着母亲写了一封信,就直奔着初家而来了。

只是刘明珍并不曾提前与初雪通信告知,只单单的与姑母提了一句,就直奔着这小洋楼而来,给她那总是温婉淡定的好妹妹,一个惊喜呢。

“表姐?你怎么来了?”

初雪见到一个大红色的身影闯进了自己的视线之内时,就已经知晓了,这风风火火的人是谁了。

她对于对方没经应答就开了门的行为皱了皱眉,后又想到她那过于柔顺的母亲之后,轻叹了一口气,就将这点子不快给忍了下去,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对着那拎着藤箱,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的刘明珍笑道:“有什么可以惊的呢?”

“表姐的笑声从楼下就传了过来,待到你要给我惊喜的时候啊……我已经知晓来我家拜访的客人是谁了。”

“怎么?表姐,放假了,连年都不曾在家中过完,就过来瞧我这个妹妹了?”

“我们不是在家族聚会的时候才见过不久吗?”

“这积极的劲头,会让我误会你不是单纯的来看我的。”

而刘明珍一点都不曾从初雪的话中听出任何的不满,她拎着箱子毫无顾忌的左右瞧着自家表妹房间内的布置,对于初家人的豪气的认识又上了一个台阶。

瞧瞧,瞧瞧这雪缎纱的垂地窗帘,再瞧瞧这红木套的组合家具,就连这带床架的双人大床,都是年前刚换的。

那些原本的东西才用了多久,竟是全套的给搬到了二层尽头的那间客房之中了。

全济城,也只有初家,只为一个姑娘家就花如此的多的钱了吧。

这么想的刘明珍完全忘记了,初雪房间内的家具摆设是为什么会换掉的。

还不是当初这公馆的花园小楼刚建好的时候,被邀请过来参观的刘明珍对初雪原本的那套全欧式的家具羡慕不已,吵着嚷着要跟初雪住在一起闹得吗。

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曾同住过一个房间的初雪,又怎么愿意与刘明珍住在一处呢。

所以,在她的表姐死活要在家中留宿的时候,初雪就派这楼内的管事的,将她房间内的整套家具都搬到了原本给客人准备的客房之中。



第一百八十一章 择偶

而她则让仆役将她在老房子内用惯了的家具原给搬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之内。

到后来还是娘亲看不过眼,陆陆续续的将自己房间内的家具今儿个换一件儿,明个换一件的,总算是让这里的风格与西式的洋楼搭配到了一处。

可是现如今开口的是自己的表姐,自家的亲戚,哪怕是为了母亲,在这种小节上,也不能太过于斤斤计较了。

不想与刘明珍对家中的装饰多做讨论的初雪就将话题引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表姐,我记得还有几日就又到了开学的时候了,你现在过来,可是功课都做完了?”

被自家的表妹这么一提,刘明珍的脸上一灿,自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到:“不曾,不过不要紧,我只在姑母家住上三日,就会返家的。”

“我来这里没打算常住……”

听到这里初雪可算是明白了,自家的表姐是奔着初家即将在公馆内举行的商会晚宴而来的啊。

那就好,不过三日的时间,不会让她的脑仁过疼了。

想到这里,初雪笑着对身后的腊梅吩咐道:“去,寻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让人将客房打开。”

“那里的器物也是天天让人打扫着的,一定要让表姐觉得满意和舒服。”

“哦,对了,再将客房柜子的钥匙送到表姐的手上,你啊,最好赶紧换一下衣服。”

“晚饭的时候,郑伯伯一家人,回来我家叨扰一番的。”

“郑家,哪个郑家?”

刘明珍一愣,后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是我想的那个郑家吗?现任济城巡查守备队大队长,兼任政府军要职的郑家吗?”

看到初雪肯定的点点头,刘明珍是一个高的就蹦了起来。

她连自己手中拎着的箱子也顾不得了,那是用双手拎着快要垂到地上的长裙,就往客房的所在跑去。

一边跑一边还在走廊上与初雪大叫道:“妹妹,快,让人将我放在留下的行李拎上来。”

“我的大皮箱之中又几套新做的西式礼服,最适合今天晚上的饭局的。”

“你快来我房间内,帮我参详一下,我到底穿那一套,才足够得体。”

瞧见自家的表姐竟然如此的失态,初雪才恍然觉出刘明珍对于郑家的热情有些过头了。

待到她再细一想,就将眼睑轻轻的垂了下来。

自家的表姐莫不是对那郑家的少爷产生了情愫了吧?

可那位风流成性的少爷,可真不是女孩的良配啊。

初雪想到于此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规劝一下自己的表姐,后又想到了这位表姐过分活泼的性子,不由的有些发愁,让她忍不住的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

对自己小姐的心思一无所知的腊梅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家小姐,这个表小姐,真真是个麻烦精。

她每一次来到初家,必然是要惹出一堆的麻烦来,她才会回到自己的家中。

若不是看在夫人的份儿上,谁会给那刘家的小姐一点好脸色啊。

你瞧,笑起来特别温暖的小姐,现在竟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可是早已经跑到了客房内的刘明珍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小丫鬟的不满呢?

此时的她已经将自己带过来的行李全部的打开,把她们家为了她此次的晚宴而提早准备的两件礼服全都给翻了出来。

一件就如同她现在身上穿着的长裙一般的颜色。

朱红色的天鹅绒蓬蓬裙,配上白绒绒的兔毛坎肩,一顶歪斜着的兔毛挂饰上,坠着一条银制的发卡,待到礼服穿戴完毕后,只需要将这个配饰往头上一别,就能将少女的俏皮与年龄感完美的表现出来了。

至于另外一身,刘明珍有些嫌弃的撅了撅嘴。

那是一套她母亲去上海时在当时最有名的四大百货之一的上海百货商场之内买的一条礼服裙。

按理来说,对于她们这些山东省内的闺秀来说,来自于上海的衣衫,永远是走在时代的最前沿的时髦货。

可是坏就坏在,这件浅紫色的软毛呢礼服裙,是去年断码缺货的旧款。

在百货商店上新置换的时候,淘汰下来的打折商品。

虽说打折品的价格也足足花了刘母近五块大洋的价钱。

但是在刘明珍的眼中,这就是卖给上海老板家中的姑娘穿戴的不上台面的衣服罢了。

她来到表妹家中作客,原是不打算带这一套衣裙的。

可是她的母亲非要让她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说是大家小姐以前出门做客,都会让丫鬟带上一身替换的衣衫,防止被茶渍或是油渍给沁染了,好及时更换。

对于自己母亲的说辞,刘明珍原本是不屑一顾的。

可是现在,她真是后悔不迭,早知道她就不让母亲看着收拾,而是自己多带上两套为今天的晚饭做好准备了。

要不,自己找表妹借一身衣服来应付今晚的晚餐?

不由的回想了一下初雪平日的梳妆打扮,刘明珍就奋力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开玩笑呢,时不时就是两根麻花辫,穿着斜襟长裙白袜子的表妹,最喜欢的就是旧派老姑娘们的襦裙夹袄了!

那样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会像是什么的样子!

想的刘明珍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一个寒颤,赶忙将这个想法给掐灭在了自己的脑中。

“唉!罢了!”

“只希望今天晚上,郑家的少爷,能够注意到我这张艳丽如花的脸,莫要操心我身上的穿着打扮才好。”

想到这里,刘明珍就将这件儿她万般看不上的衣服放在胸前比划了一下,瞧着客房内那乳白色的纯欧式的落地梳妆镜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然后就势拉开镜子前梳妆台下的方块形状的座椅,端坐在这个明亮的能够照出她面上的绒毛的镜子前,细细的端量起她现在的妆容了。

要说刘明珍还真是她们家中最会打扮的姑娘。

她的眉毛是时下最流行的弯弯柳叶,她的嘴唇是上海刚刚流行起来的无声电影之中最美丽的女明星才会拥有的樱桃朱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胆

再配上她在济城欧亨利美发店之中用发棒火钳烫出来的欧式大卷发,怎么瞧都是行走在沪上最时髦的现代新女性,革命的先锋人。

她这一的做派与打扮,一定会吸引到郑公子的注意吧?

听说那郑公子随着他的父亲走南闯北,见识过各地的名媛与淑女,但是刘明珍觉得,那些女人一定没有她这般的青春靓丽,没有她这样能够抛却自我的对于自由的渴求。

所以,他们两个人一定会变成无话不谈的知己,而她也会从一个普通的红粉知己最终转变成为郑家少爷生命之中,唯一的挚爱之人的。

想到这里的刘明珍就不由的哼起了一首黑胶唱片之中的小调,而她却不知道,她这种十分适合诵唱山东梆子的嗓音在唱起这江南水乡的软侬歌谣的时候……是多么的令人无语。

就连公馆之中公认的品味最差的大秦妈,都放下了刮土豆皮的勺子,用足有胡萝卜粗的指头堵住了她的耳朵。

孤苦狼嚎的,知道的是在唱小曲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初家人虐待亲戚呢。

在这魔音灌耳的氛围之中,若说最淡定的人,那肯定是初雪了。

因着她们两家人因为血缘关系走的近些,而她的年龄又与表姐极其的相仿,打小她就见识过了这位姐姐与众不同的地方。

早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性格的初雪,觉得自家表姐只是在自己的屋中大声的唱曲罢了,也并没有做多么出格的事儿不是?

可是,初雪到底还是低估了刘明珍对于自由女性的理解能力,她曾经劝过多次的话语,在今天晚上的餐桌上,刘明珍将其抛的一干二净。

“郑公子,我是刘明珍啊,怎么你不记得了?上一次济城救灾慈善晚宴上,我就坐在你的隔壁啊?”

当刘明珍主动的进行自我介绍并用十分生涩的动作朝着郑公子眨眼睛的时候,坐在他们对面的初老爷与自己的世交郑团长那脸上的震惊,可是明明白白的袒露了出来。

从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有过这样的失态,初雪心中暗叫不好,赶忙就用她穿着青色小布鞋的脚丫,轻轻的碰了她的表姐一下。

谁成想,她的好意提醒,却不曾引来那位姑娘的任何感激,刘明珍反倒像是看傻瓜一般的侧过头去,用眼神示意初雪:你踢我干嘛?

我这新穿的裙子呢。

气的好脾气的初雪,只能用眨眼睛来压抑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就在这饭桌氛围实在是过于僵硬的时候,坐在刘明珍身侧的郑继成却是轻笑了一下。

他将自己修剪的干净整洁的右手攥成了一个拳头,就撮在了自己的下巴底下,微微歪斜着身子,用一种极为轻佻的姿态朝着刘明珍挑了挑自己的眉毛:“这般漂亮的女孩,我怎么会忘记呢?”

“让我想想,你姓刘,一定是济城赫赫有名的‘第一美女’刘明珍小姐吧?”

“顺发贸易行就是你家的产业,我记得你们家还经营着一间特别有名气的皮货毛料的铺子,专门将东北的好皮子,贩售到济城之中。”

“怎么样,刘小姐,我说的没错吧?我对美女的关注度,可要比你想象的更高哦。”

说这一番话的郑继成的话语流畅,就像是真的已经关注了刘明珍许久一样。

但是坐在另外一侧的初雪却是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

因为她知道,这位郑公子,至少在这场晚餐之前,还不曾经关注过自己的表姐。

就在前几天,他与郑叔叔过来初家的时候,于郑叔叔的口中才听到了这位郑公子与北平城内一位高官家的女儿纠缠不清的消息,怎么这才过了三日,对方注意的人就改成自己的表姐了?

可若是以前从不曾关注,现如今在自己表姐自报家门了之后,对方却能立马就说出这位姑娘的家庭背景……

那她之前对于郑继成是一个浪荡的公子哥的评价,怕是从今晚就要改上一改了。

果然自己的父亲看人才是真正的透彻了?

初雪记得当初与父亲闲谈的时候,曾经提过一句这位郑公子的为人,父亲的评价却是与她的大不相同。

今日一看,怕真就是自己将人给看浅了。

就在初雪由着这个小细节反省自己的时候,手中总是握着擦拭嘴角污渍的绢帕却是一紧……

那这位郑公子若不是她所想的那般草包的话,真草包美人的表姐,岂不是真就有危险了?

可还没等初雪想好了怎么去阻挠这两个人继续熟悉下去呢,他们反倒是旁若无人的对着桌子上还没离席的长辈们到了一声歉,转头竟是一前一后的往初家的洋楼小花房的所在走了过去。

看得那坐在桌边大客位置的郑金生不由的就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看来这位他唯一的儿子,这一次是将他给气的不轻了。

“莫怪,年轻人的心思跟咱们这些老一辈的人不一样……呵呵呵……咳咳咳……”

看着要比郑金生好很多的初开鹏实际上也在强撑。

这小姑娘若是自家的女儿……自己怕不是要将这伤风败俗的货打折了腿在家中将养上一辈子……

不对,自家的姑娘是那样的温婉聪慧,怎么会干这么愚蠢的事情!

初老爷都快要被自己给气糊涂了。

这刘家的姑娘若是在初家出了什么事儿,怕是亲戚家都没法交代了。

想到这里的初老爷抽了抽嘴角,对着晚餐开宴后就一直站在身侧伺候的初忠低声的吩咐了一句。

待到初忠走到宴会厅外与院外的管事的吩咐了几句后,才重新站回到了初老爷的身侧,朝着自家老爷的所在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一下子就踏实了的初老爷,再一次端起了自己手边的酒盅,与他称得上好友的郑金生也跟着咧开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总算不用看着这个臭小子又干出来什么让初家亲戚家的姑娘为其要死要活的戏码了。

自己的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在女人的事儿上有些闹不清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提醒

可是他们却是忘记了,什么叫做主仆有别。

就刘明珍的蛮横劲儿,等到花园之中的管事的跟过去的时候,她早已经与郑公子双双的进入到了初家后花园的暖房之中,还把门从里边给插了起来。

直到初家的晚餐时间结束了,郑金生还在初老爷的书房之中喝了一杯茶了之后,顶着几片枯叶的刘明珍才带着一脸可疑的红晕与郑家的公子携手从后花园的花房之中钻了出来。

见到于此的郑金生摇了摇头,赶忙与初老爷道了一个别,与其约定了明日晚会上再见面了之后,赶紧揪着自家的儿子离开了初家的公馆。

至于被独自留下的刘明珍,因着突如其来的爱情的滋润,正茫茫然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呢。

而她这种游离在外的状态,也让初老爷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之后,也就说不出任何的重话了。

罢了,又不是他们初家的孩子,待到晚上回房之后,再于老妻嘀咕一句,让她与岳家的娘舅好好的说说。

免得这个小姑娘在他们初家惹出什么事情,自己的妻舅家,再将事情埋怨到他的头上。

这事儿初老爷一直忙到了晚上,才再想了起来。

原是他的老妻,在替他接下厚重的外袍子的时候,多问了一句。

“我哥哥来了电话,问他家的姑娘是不是又给家里添麻烦了。”

“原本不过一天,就能见到的,那孩子非要提前过来跟她的表妹处在一起。”

这才让初开鹏想起来,他家还有这么大的一个麻烦。

故而初老爷连刚刚升起的睡意都驱了一个一干二净,赶忙将他的提醒给老妻说了一下。

“我觉得有必要跟大舅哥说一句,那郑家的小子真不是个好的。”

“想当初这老郑调任到咱们山东,我初见那个小子的时候,差一点就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谁能想到这个长大高大儒雅,一身正气的男人,竟然是一个正宗的浪荡公子哥呢。”

“想当初这个老郑还想着给他的儿子提亲,跟咱们家做个亲家呢。”

“得亏我觉得咱们家的初雪年龄小了一些,就没有一口应了下来。”

“现在这么一瞧,那郑公子的确是个能干的孩子,据说在他父亲军队中的风评着实不错。”

“只可惜,与之相反的,却是他在济城之中的花花口碑了。”

“你说不过几个月的工夫,还有哪个正经的人家敢把自家的姑娘嫁给这样的人物啊。”

只是寥寥数语,听得初雪的娘是一阵心惊:“那这跟我刘家的明珍又有什么关系呢?”

待到这刘夫人瞧着自家老爷那难以表述的脸,就惊讶的呼到:“不是吧?”

“莫不是今晚我不曾赶回来的餐桌上,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早知道自己就不应该应了谭家太太的约,去凑什么太太团的局了。

初开鹏听到老妻问到了点子上,就缓缓的点了下头。

“是啊,谁能想到就短短的一顿饭的时间,那刘家的姑娘就看上了郑家的小子了呢?”

“你说说这个外甥女是怎么想的?她比咱们家的初雪还大上几个月呢,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自重呢?”

“现在的小姑娘啊,真跟我们以前不一样了。”

“我就不明白了,现在出个国,留个洋就能将解放与爱情挂在嘴边上了?”

“都不跟家中的长辈们商量一下,就自己去追求了,还是女追的男的,这叫什么追求爱情,这简直就是寡廉鲜耻!”

“就连济城的万花楼当中的花魁,也比你娘家的姑娘要来的矜持。”

“瑞玉啊,你明天给娘家大哥去个电话,让他们管管自家的姑娘。”

“不是我说,若是真不好好管教一番,到了以后一定会给家中惹出几件不好收拾的大事儿来。”

“连带着还把我们家的初雪的名声都给带坏了。”

“嗨!”

说到这里的初老爷,哪里还有半分在商场上的沉稳风格,那是将手中总是套着的玉扳指,重重的往床边的案几上一搁,又发表了一下自己的不满。

“想当初就不应该总是让那刘明珍来找我们家初雪来玩,那两个孩子的性子本就不是投缘的。”

“到底看在你娘家人的份儿上,我想着也不能让大哥太过于难堪,也就认了。”

“现在看来,到底是我错了,从发现她们两个人处的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时候,就要想办法让她们之间的联系淡下来。”

“现如今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希望情况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差劲吧。”

这番话说的刘瑞玉是忧心忡忡。

第二天一早,佣人们依照初老爷的吩咐在前厅布置宴会所用的时候,公馆之中的女主人,就在楼上与她的娘家通上了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刘明珍的母亲,可是对自己娘家的情况还算是了若指掌的瑞玉却是叹了一口气:“大嫂,这事儿我跟你说也没用,只能让你平白无故的跟着担心罢了,你去把我大哥叫过来,我有几句话想要跟他说说。”

电话听筒的另外一端的大嫂,在听了初家夫人的这一番话之后,竟然连一点大嫂的架子都不曾端着,竟然是刘瑞玉说什么,她就点头应和什么。

“哦,哦……好的,瑞玉啊,不管什么你都不要太生气啊!”

“你等着啊,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找瑞风去……”

说完,那边就传来了一阵西索之声,瑞玉不用猜,这位好大嫂一定是亲力亲为的挪动着自己的小脚,去找她的夫君自己的大哥去了。

待到刘瑞玉等了许久,电话另外一头才想起了她大哥的声音。

“啊哈哈哈,好妹子,怎么想起来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了?”

“今天晚上的宴会,你不是送了我们家几张入会的请柬吗?”

“若有什么事情今天晚上咱们兄妹见面的时候再说嘛。”

“还是说你实在是太喜欢我的这个当哥哥的,恨不得天天给我来个电话听听家里面的声音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晚宴

而郑继成也是这些权势的唯一继承人,作为郑金生从小带大的儿子,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手中的权利旁落的。

因为这个儿子不是郑金生自己生的,这位名义上的父子在血缘上却是叔父与侄子的关系。

知道这一隐秘的人不多,恰恰,他那个厉害的不得了的妹夫就是其中之一。

郑金生早年从军落下了病根,于子嗣上艰难,故而一个血脉都留不下来。

得亏他们郑家在农村老家之中还有一老实巴交的大哥,旁的本事没有,在生儿子这一方面,却是弥补了郑金生的不足。

正值壮年的郑金生,因为周围既没有什么看得上的女人,膝下又没有个一儿半女的颇受诟病,

就在郑金生因为生活上的这些琐碎之事厌烦不已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远在老家久久不曾联系的大哥一家人了。

这也真是郑金生与郑继成之间的缘分。

田间地头上的孩子王,哪里有现如今这般的好风度。

被郑金生一眼瞧上的野孩子,被带在身边整整教了十年,才有了现在这般的成就。

而郑金生果真没有看错这个孩子。

在陆军中央指挥学院当中,以全校最优异的成绩毕业之后,郑继成却不曾转投更有发展前景的大军阀,甚至连张大帅抛出来的橄榄枝都不曾看在眼里。

那是一心一意的回到了郑金生的麾下,成为了最终于自己父亲的左膀右臂。

正是真心换得真心,再加上这么多年的亲密相伴,父子俩的关系才亲密到了不可分割的地步。

用郑继成自己的话说,没有郑金生就没有他的现在。

那些所谓看好他的大帅们,不过是看到了他的父亲辛辛苦苦的浇水施肥,等着他这颗树苗成长为材的时候,想要占个便宜,采摘一下胜利的果实罢了。

他郑继成旁的不错,在男人最不能错的恩义方面,是绝对不会犯错的。

正是因为知道这两人之间隐秘的关系,刘瑞峰才对自己女儿出格的行为睁一眼闭一只眼睛的。

在刘瑞峰看来,郑继成着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婿的人选。

至于风流好色?

哪个男人不风流好色呢?

只要这大太太的身份坐的稳当,这郑公子往家中娶上几个姨太太,外边养着几个小戏子什么的,他的女儿也应该能够忍受的。

再说了,谁不知道他们刘家惯出好女。

这里的好,指的就是女子的颜色了。

否则当初,他的妹夫不会只凭着一面之缘,就对他的妹妹念念不忘,用尽了一切的办法,才从自己的父亲手中讨得了一个女婿的位置呢。

而他的女儿被人称为济城第一名媛,容貌自然比寻常人要出挑许多。

不是他刘瑞峰吹牛,他家的姑娘哪怕是去了上海,其风采也不输给那些名扬全国的大家闺秀。

所以,郑公子看上了他家的姑娘,这不是好事儿吗?

待到他今天晚上去得初家,一定要想办法与郑金生搭上线儿,问一问有关于小儿女之间的事儿应该怎么处理着办啊。

等到他成为了郑公子的岳丈,那他刘家的事儿不也就成了郑家的事儿了?

让亲家给东北的大帅送一封信,让帮着寻寻一商队的消息,这种小事儿,岂不就是手到擒来了?

刘瑞峰想的挺好,待到他将自己打算跟刘瑞玉给说完了之后,差一点没把自己的小妹的鼻子给气歪了。

这位看问题角度与他有些不同的妹妹,就在电话里跟他生气起来:“你只知道为你的生意着想,你可曾考虑过明珍的感受?”

“那郑公子实在不是良配,他每到一处就会留情几分,若是明珍真的跟了郑家的公子,以后流的泪怕是要让大明湖的水上涨三寸。”

这就是女子与男子看待问题的不同之处。

对于自家妹妹的顾虑,刘瑞峰却觉得未免有些大题小做,不想改变初衷的他,就用了一个借口,结束了这一次交谈,心想着等到晚上的慈善晚会的时候,再与自己的妹妹面谈吧。

对于自己的哥哥竟然主动的挂了自己的电话而憋闷不已的刘瑞玉,在晚上一见到自家的大哥之后,就先把人给让进了给主要的宾客准备的休息室内。

“大哥!你看看这像是什么事情!”

“我本来想找明珍先谈谈的,谁成想我们刚通完那通电话,再下楼找她的时候,人就跑的没影了……一个姑娘家……”

穿着绛紫色改良长旗袍的刘瑞玉正严肃的跟她大哥说这话呢,就听初家大门之外,传出来了一阵骚动之音。

“郑将军到……”

这兄妹两个人因着这一声通报,齐刷刷的就将此次交谈给暂时结束,一前一后的回到了举行宴会的正厅,想要看看自己的女儿有没有随着郑继成一起,来到此次的宴会现场。

谁成想,他们看到了郑将军本人,却不曾在他身后带领的人当中看到了郑公子与他们家姑娘的身影。

这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

就连对此乐见其成的刘瑞峰都有些担心了。

但是瞧着这宴会厅内已经快要坐满的各界名流,他们兄妹俩只能收揽好表情,努力的装作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般,往郑将军的所在凑了过去。

待到他们用最妥帖的方式与郑将军说上话的时候,这位穿了一身戎装礼服的将军,却是十分惊诧的开了口。

“我原以为我儿子早我一步先到了初家的公馆呢。”

“今日一早,他就出发来这里接刘小姐出外游玩。”

“因想着两家的关系,继成又带了一个姑娘,应该不会跑的太远,就连我派给他的卫兵,他也在出发前给留在了军营之中了。”

若是到了现在还不曾出现,莫不是这两个人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这三个人对于现知的消息感到诧异的时候,却听到从宴会厅的另外一侧,传来一阵青年男女的嬉笑之音。

当中有一熟悉的声音,有些犹豫的道出了他们想要得知的两个人的消息。

郑将军与初家太太以及刘瑞峰一转头,发现说这话的竟然是初家的女儿初雪。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无题

“舅舅,我刚才在后门看到表姐跟那位郑家的公子了……”

“你们想要见到他们……等到宴会正式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应该到了吧。”

说这番话的时候,初雪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她这种不善于说谎的姑娘,只是将表姐现在的状态弱化一番,就已经用了她最大的气力了。

因着自己居住的小楼距离后花园的大门处最近的缘故。

依照父母的要求早早的换好了得体的礼服的初雪,不过想要在离开的时候,将卧室外探出去的阳台窗户关好,就看到了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在那座略显枯败的花房之中,有点点光亮从中透出。

那是平时只有园丁夜里除虫除草时才会点起来的烛火,可是因为今日家中设宴的原因,所有无关的仆役早已经退出了初家的花园了啊?

在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在这里出现?

就在初雪想着要不要让身边的腊梅去通知一下管家的时候,一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用十分舒缓的状态,映照在了花房之上。

这身影应该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看着倒影之中硕大的蓬蓬裙以及笔挺的上下套装还能看出,这是一对相当时髦的男士与女郎。

这样的时间,这般的地点,初雪只是一愣,立刻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表姐?”

而她想到了这种可能了之后,立马就转头与身后的腊梅示意了一下,这位对自家小姐的命令执行的总是尽心尽责的小丫鬟,那是噔噔噔的就跑到了楼下,让小楼之中的女管家以取花的名头,直奔着花房而去。

“哎呀!”

声音从花房当中传出来,果真是表姐的声音。

初雪以为自己十分隐晦的派人过去了,自家的表姐哪怕是为了脸面也应该从那处过于隐蔽的地方出来了吧?

谁成想,在这声哎呀过后,被赶出来的竟然是她小楼之中的女管事。

这让压根不清楚其中的情况的初雪也不敢贸贸然的过去查看了。

她在自家居所的大厅之中,等回了从小带着她的管家,听着对方与她复述其中的情况。

“天呢,小姐,您还是与夫人说一句吧,以后莫要让那个表小姐再来咱们家了。”

“咱们初家可是济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在咱们家发生了什么丑事儿,哪怕不是小姐你做的,这名声也要被带累坏了。”

这几句话让初雪的心中咯噔一下,她强忍着心中的焦虑,将那边的情况继续询了下去:“管家嬷嬷,花房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这姆妈管家虽说已经是一位四十多的中年妇女了,但是对于表小姐在花房之中所表现出来的过于寡廉鲜耻的行为,还是有些羞于启齿的。

她盯着这位等同于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是那样的温柔可人,乖巧温婉,不知道要不要将这种污人耳朵的事情,与这般单纯的小姐叙述。

所以以往干练干脆的张妈,在这个时候竟然吭吭哧哧的犯起了结巴。

她吞吞吐吐的跟初雪说了一句:“表小姐,表小姐跟一个男人,在花房里边,对着嘴啃呢……”

“唉呀妈呀,可羞死个人嘞!”

说完,这位气吞万里如虎的嬷嬷,竟然将自己微胖的双手扣在了自己的眼上。

看得那位因为得知了表姐不妥的行为而有些愤怒的初雪,在看到了自家的管家竟然有这么可爱的表情之后,那点儿子升腾起来的怒意,就像是遇见了阳光的白雪,瞬间化了一个干干净净。

“算了,张嬷嬷,你也莫要太气了。”

“既然是那般的情景,也不适合我这个姑娘家的去看。”

“我先去前面的宴会厅与父亲母亲说上一句,免得大家寻不到表姐的踪迹,再横生枝节。”

说完,初雪就像是什么也不曾看见,什么也不曾听过一般,带着身后的腊梅,以及尾随着的另两个提包拎群的小丫头,一起往前院的宴会厅行了过去。

然后,自是她刚进了前厅,凑到父母的身旁就听到了有关于表姐的议论,当初雪刚想开口与她那位表姐掩饰一二的时候,谁成想,她的那位好表姐,竟然尾随在她的身后,兴冲冲的来到了宴会厅。

这位一点都不知道避讳的刘家表姐,竟还旁若无人的挎着郑继成的臂弯,趁着诸多宾客都从前厅进入的当口,暗搓搓的就挤到了初雪的身后。

“哈!我就知道表妹对我最好呢!”

“刚才看到张嬷嬷过去,我就知道肯定是你派人瞧着的。”

“这不,就赶忙赶了回来,免得因为你应对的不妥当,再让我平白挨上一顿骂哦。”

说完,这刘明珍竟然像没事儿一般,将她带着雪纺纱手套的右手擎起,自从她出现后就直愣愣的盯着她猛瞧的几位长辈打起了招呼:“嗨……”

尴尬的一直在旁边不出声的刘家舅舅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将刘明珍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你个死妮子,这一天都跑去哪里了?”

有同样疑问的郑金生也将眼神转向了自家儿子的所在。

在见到了郑继成的嘴角竟然还有一抹不曾擦拭干净的大红色的口脂了之后,就朝着这位荤素不忌的儿子挑了挑眉毛,用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自己嘴角所对应的位置。

“哦!”郑继成应着这个提示用拇指往嘴边一抹,就发出了不羁的笑声:“哈!”

随后在自家父亲警告的眼神之中,用大拇指的指肚,上下一搓,就把犯罪的痕迹给掩盖了下去。

可是这种显眼的小动作,也只能骗骗那些离得主家较为遥远的宾客罢了。

现如今围成了一圈的人们,却是将这一男一女相处的情况给瞧了一个清清楚楚。

这让的情况让刘瑞峰从最初的羞恼之中反应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竟然带了一丝窃喜。

一种过于兴奋的笑容,就带在了他的脸上,刘瑞峰觉得自家姑娘已经将郑公子拿下了。

既然大家都凑在了此处,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多多接触一番,试探一番过后,就将两家人的亲事给确定下来算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尴尬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七章尴尬这么想的刘家大舅还真就这么做了。

他笑容更盛,姿态放的更低,有意凑近了郑继成的所在,用一种难以言明的语气询问到:“郑贤侄,不知道你觉得我们家的明珍如何啊?”

这话问的直白,让自从这几个小辈出现了之后就沦为了背景板的初老爷,心中就是咯噔一下。

然后,让初开鹏担心的事情果真就生了。

这位有几分本事,手中握权的年轻人,却并没有因为刘明珍的缘故将刘瑞峰给当成了一个正经的长辈。

他在听明白了这位陌生的老头的问话了之后,十分轻佻的一挑嘴角,回到:“刘小姐貌美如花,青春靓丽,自然是极好的啊。”

“那你……”刘瑞峰一听对面的这位年轻人对他女儿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就想着顺势将事情往下推进的时候,他的话语却被这位青年给打断了。

“就如同我在北平城内认识的名媛潘小姐,天津城内最红的旦角,白霜霜,以及东北大富豪夜总会的交际花欧阳丽娜一样的美丽。”

“在我的眼中,她们的美丽不分伯仲,都是应该被男人好好呵护着的花朵呢。”

这话说的,一下子就将刘瑞峰接下来的话给噎在了喉咙之中。

就就算是从未曾接触过欢场中人的刘明珍与初雪都听出来了这番话之中的褒贬之意。

将一位济城的名媛与其他地方的交际花相提并论,不知道这位郑公子是真就如此所想呢,还是存了心的恶心人呢。

这一认知让初老爷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在自家遇到事儿了之后,无论对方有多么的强大也从不曾低过头的初老爷,立马就用一种极为犀利的眼神看向了郑金生的所在。

他作为一个长辈,不需要与一个年轻人计较。

哪怕郑金生跟他是认识了多年的交情,在这种问题上,他初开鹏说翻脸还是要翻脸的。

开玩笑,那刘家的人再怎么不靠谱,那也是他的岳家,初雪的外祖所在。

容不得一个外人,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对其进行羞辱。

而他的外甥女,再怎么的不知道自重,也不是这位郑公子堂而皇之的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一位小姑娘的理由!!

在初开鹏愤怒的问罪的同时,初雪也一把将表姐给掩在了自己的身后。

此时的她将身躯挺得笔直,用大无畏的眼神与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冒犯的郑继成怒而对视了起来。

“啊哈?”

这位小姑娘有点意思啊?

都知道他郑公子在女色上毫无下限了,这位年龄瞧着比刘明珍还小,做派跟旧家小姐没什么分别的初家小姑娘也敢跟他对视?

因着这份好奇,这郑继成这才第一次打量上了这位初家的小姐。

谁成想他这么一细瞧啊,哎呀!

他这眼睛就不够用的了。

这位初家的小姐,跟他以往看见过的鲜活的,热情的女郎以及家中亲眷介绍的那种能守得住寂寞,只要一个正室名分的暮气沉沉的老派姑娘有着极大的不同。

这位尚显青葱的姑娘却给郑公子更为复杂的感官。

初一打量,不过是一面容秀美,清丽有余的女郎,与刘明珍这样用大红大紫装饰起来的姑娘相比,就要略显一些寡淡了。

但是现如今,有了细细瞧过去的机会,郑继成却开始怀疑自己近十年看女人的眼光了。

这位初家的姑娘,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材,竟然无一不让人感到舒适。

细细一品,就如同悄然绽放的茉莉花,挂在那高高的枝头,安静的独自绽放。

只有闻到了她清幽的香气,才会恍然抬头,现那不为人知的美丽,为这种孤独的静谧而会心一笑,从而将如斯美景,刻画在心里。

美人如酒,回味尤甘。

古人诚不欺我。

从不曾在身边现如此类型女郎的郑公子,竟然莫名的激动了起来。

又因为对面姑娘表现出来过大的敌意,竟让他尴在了当场。

“初小姐,我并没有恶意啊……我对于刘小姐的评价,真的是自内心的赞美……”

“如果你真的认为我错了的话……我完全可以道歉啊!”

说到这里,还不用郑金生因着初老爷的态度当场按他的头道歉,此时的郑公子竟然积极主动的认错了。

这一行为让毫无准备的初老爷等人愣在了当场。

就在这场内气氛着实不妙的时候,平日里总是用于救场的初忠大管家又在极为恰当的时间中出现了。

“老爷,邵年时带着北上的任务以及三少爷的消息回到济城了。”

“您看您是晚些让他过来见您,还是安排到明天?”

“邵年时?”

一想到自己派出去想要将儿子接回来的那些人铩羽而归,初老爷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几分。

这跟着家中的护卫前后脚的回来的邵年时,听说是与他的三儿坐在一条船上回返的。

他必然知晓一些自己不曾了解到的内容。

听了这话转而回望的初老爷,就回了初忠一句是似而非的话语:“不知道邵年时有没有拿的出手的衣服。”

“那孩子……”

“初忠啊,你去跟大少爷说一句,让他将旧时不得用的礼服取出一套来,给邵家的那小子送去。”

“毕竟那孩子从北平回来后,就要跟在他手底下干活。”

“让他们这两位各管内外的人早早的熟悉一下,尽快的进入到状态才是。”

初老爷说了这番话后,初家大管家的就明白了。

他微微弯腰称了一句:是,转身就去寻还不曾出现在宴会厅内的大少爷去了。

就因着这短短几句话的打岔,可把场内不妙的气氛给挽回了一些。

初老爷用鼻孔轻哼了一声,不想再参合到这两拨人的官司之中,他将自己的臂弯撑起,对着自己的二女儿招呼到:“初雪,来,跟爸爸去晚会现场瞧瞧,我们是主办方,先要落座才是。”

初雪自然不无不可,乖巧的应了一声是,给身后的刘明珍一个鼓励的眼神之后,那是匆匆赶至自己父亲的身边,将自己手搭在初老爷的臂弯之中,安安静静的与父亲一起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第一百八十八章 怒

“哎!初小姐!你别走啊!”

想要阻挡一下佳人脚步的郑公子,他那有些过长的燕尾服却是被人从后边给拉了一个严实。

半刻种前与他在花房之中你侬我侬的女人,现在正满含热泪,一脸哀怨的看着他愕然转回的脸。

“郑继成!你怎么能这样?”

郑继成觉得奇怪极了:“我怎么了我?”

就说济城是个保守的地方吧,他在哈尔滨,北平甚至是天津城内,都不曾被人如此莫名的质问过。

大家都是出来玩的啊。

各取所需罢了。

我图你青春靓丽,会玩爱闹,你图我名声风度,背后权势。

无非是所图不同,难道你还想要求个真心?

不是吧?

这年头,你穿成如此洋气派头,大冬天的只批了一层貂,底下的胳膊还露在外面呢,你跟我将是要谈感情讲认真?

你怕不是在逗我乐呵吧?

谁成想,郑继成心思百转的时候,却不曾从面前的这位名为刘明珍的姑娘的眼中看出半分的戏谑与不对。

哎呦我的个妈啊。

原来,这个姑娘表面上看起来大胆的要命,骨子里竟然是一个玩不起的保守派吗?

就在郑继成觉得这事儿惊悚了,并打算立刻与这种女人划清关系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刘瑞峰却在此时与自家姑娘一起发难了。

他拦在郑金生的面前,笑依然还是那个笑,只是因为郑继成刚才不当的言论而平增了三分的底气。

“郑团长你看这事儿闹得,实在是不太像话了。”

“小情侣之间打打闹闹的,怎么能说这么狠的话吗?”

“我刘家虽然在您郑团长的眼中还不算是什么人物,但是好歹我们刘家也是扎根济南多年的乡绅之家。”

“祖上也是出过高官的底蕴氏族,我家的姑娘那走出去也要被人赞上一句大家闺秀的。”

“就贵公子刚才那话,若是因为跟我家女儿相处的熟悉了而说的无心之语的话,我自然不会追究了。”

“可若只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态,将我刘家的姑娘与那种风尘下九流放在一起比较的话,今日我刘瑞峰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找你们郑家讨要一个说法了。”

说完,这刘瑞峰就一把拉住了刘明珍的胳膊,试图将自家的女儿与对面的这个混小子暂时的分离开来。

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再让人看了笑话。

话说到这里,就需要郑家的公子拿出一个态度来了。

瞧着自家父亲竟然给他打眼色,让其表明一下态度……

郑继成就有些莫名的难以接受了。

像他这种军中的少壮派,等同于军队在哪里他人就在哪里啊。

四处漂泊,无处为家。

就算是真的想要安定下来了,那也是娶一个宜家宜室,守本分能安心的女人,替他生儿育女,伺候长辈。

他这是疯了才会找这么一个不安于室的姑娘。

那疯疯癫癫的劲头,那大胆奔放的性格。

跟那些交际花与青楼名妓又有什么区别了。

暧昧一番,谈谈一段不伤感情的恋爱,各取所需之后,潇洒的挥挥手道一声珍重。

郑继成曾以为刘明珍就是这样的女人,谁成想,他反倒是就这么被讹上了?

这,那这女人也太阴险了,不是说好了为了爱情,自由奔放的恋爱吗?

现在却上升到了家长参与其中的地步了,他不会是被仙人跳了吧?

这位打小就在军中长大,野的如同最老的军痞一般的年轻人,当时就怒了。

他挑着嘴角不怀好意的指向了已经坐在了慈善拍卖现场座位上的初家小姐的所在,用最恶毒的语言去羞辱着面前的女人:“哈?你想要一个说法?”

“那我还想替自己要一个说法呢?”

“刘小姐,咱们现如今认识也不过一日的光阴吧?”

“昨天晚上在饭桌上邀请我的人是不是你?”

“给了我无数暗示的人又是不是你?”

“今日跟着我游车河,逛百货公司,最后又在花房之中激情热吻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这些行为与动作,难道都是我郑继成逼着你的不是?”

“若真非要因为这些事儿给我扣一个你们刘家女婿的帽子的话,那我还不如直接向初家老爷求取初家的二小姐,初雪姑娘呢。”

“我记得初二小姐与你刘明珍是一般大的吧。”

“人家自尊守礼,进退有度,可比你们刘家的教养要好上太多了!”

“我觉得自己的妻子是那般的性格就挺好。”

“听说初家老爷也不想让女儿早嫁人,正好我郑继成现如今也在事业的上升期,大帅可是十分看好我的能力的。”

“等到初老爷什么时候有嫁女儿的心思了,我自然会遣人上门求娶的。”

“至于你们刘家?”

“不是跟初老爷家联着姻嘛?”

“娶了初家的女儿咱们两家不也就成了亲家了?就等同于与你们刘家联姻了不是?”

听听!听听!

这还是人话吗?

郑金生看着脸气的铁青的刘家老爷以及被羞辱的摇摇欲坠的刘家姑娘,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正想着和稀泥的训斥郑继成两句呢,却被身后又一波新赶过来听到了这番话的人给打断了话头。

“不劳郑公子惦记我初家金尊玉贵的小姐了。”

“想我初家历经三朝,御医世家。”

“在鲁地传承几百年,宗族分支遍布省内各个地区。”

“初姓虽非大姓,却在这里繁衍生息,代代相传。”

‘到现如今,整个山东境内,初家族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

“您在初老爷举办的慈善晚宴之中,对着初家的姻亲,初老爷的岳家人大放厥词。”

“那你这是不把我们初老爷放在眼里!”

“就你这样的还妄想娶我们家的小姐!?”

“你怕是高估了自己的分量,趴在井底的癞蛤蟆,还以为与飞翔在天空的天鹅是一个高度呢?”

“亦或是站在黑野猪身上的老黑乌鸦,只瞧见林间绚烂夺目的孔雀与你同样长了一双翅膀,就给认归成为了同类?”

“那郑少爷,您肯定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就像是您这般的‘青年才俊’别说是配您对面那位明艳活泼的刘家小姐了,就算是与聊城半步街内的小橘黄做个恩客,怕是也要一手交钱,才能一手交人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开启

这话插的果断,说的利索。

郑金生不过一愣神的工夫,就被这一串儿不停的话给叭叭叭的整懵了。

他转过头去,想要瞧瞧是谁这么大胆,却听到他身侧那位马上就要嚎啕大哭的刘家小姑娘竟是‘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而他那位被人好一通嘲讽的儿子,还在回味此人最后一截话的含义呢。

“我这样的去个半掩门子还需要给钱?”

这话说的让郑金生差一点就气岔了气儿去。

自己的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只是在男女之事上,未免有些太过于浪荡了。

只是,到底是哪家的公子,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冒着得罪郑家的风险也要为初家与刘家的小姐仗义执言呢?

待到郑金生一转头,嚯,身后来人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这竟然是一位比他的儿子还要年轻上几岁的小伙子。

个头瘦高,眼神明亮,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气质,从他并不大身躯之上散。

郑金生能看出来,这位年轻人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些慌的。

但是他还是以一腔热血与极其好的控制力,把这番话清清楚楚的给说了出来。

再还有,这位年轻人是初家大管家给带过来的,

结合着初家的管家与老爷刚才的那份对话……

郑金生的心中就升起了一个怪诞的想法……

这年轻人不会就是刚才初忠口中所说的管事的吧?

可这管事的就算是将生意做的再强再大,哪怕就如同初忠一样的地位了,也不敢与他这位客人如此说话的吧?

那这小子的勇气何来呢?

是谁又或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底气?

就在郑金生为此纳闷,他的儿子郑继成在想明白了这个年轻人这番话语之中想要表达的含义,还没来得及勃然大怒的时候,将自家的姑娘放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次回返的初老爷就听到了他最欣赏的青年与这位不像话的郑公子之间的对话。

初老爷在会心一笑之后,趁着场内的气氛往不妙的方向转变时,就强势的插了进来。

“哦,郑兄,还没来得及介绍。这位是我初家最年轻的管事的。名字叫邵年时。还是我起的呢。”

“你别看他年龄瞧着轻,不及弱冠,尚才十七,可邵年时却早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接手我位于聊城县城以及相关码头上的粮食生意了。”

“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我那偏北进的粮食生意就往南边扩张了不下三倍的范围。”

“若是让他继续干下去啊,我们就要与广州的白家人争一争长短了。”

“不过,现在我却是不用太过于愁了。”

“因为我那个的大儿子啊,已经向我借人了。”

“我们家最近的药材生意……我跟你说……”

话还没说完呢,他们这群走了来,来了又走的人后边又传来了一声强势插入的声音:“父亲,我来迟了。”

“郑伯父好,继成老弟?你也在啊?”

来人真正是巧,恰是初老爷口中提到的自家的大儿子初邵民。

他穿着一款新制作的八宝暗理云纹长衫,外罩一款银丝边比甲,手工精制,质量上乘。

只是这般的穿着不太像是他这个年龄的人喜欢的打扮,若不是他胸口处盘扣所在上还别了一挂怀表的银色链子的话,说他是守旧古板的老头子也是有人信的。

自然,冲着初大少爷这般的打扮也可以想象的到他与新派代表人物的郑家的公子的关系……好不到哪去。

此时的初家大少爷之所以会开这个口,也是为了让他最新看上的合作者从这个无法抗衡的泥潭之中挣扎出来,免得被这位手握军权的少爷给记恨上,再影响他后续与乐达聪的宏济堂之间的对抗。

果真,因着初家大少爷的打岔,这一众人之间的气氛,再一次从刚才的剑拔弩张变成了现如今的不尴不尬。

再由着负责引路的大管家的提醒,瞧瞧时间,他们这些分量十足的举办人与嘉宾就跟着指引来到了慈善晚宴的正中央,嘉宾席的前排,安静的坐下了。

毕竟,今天晚上的这个晚宴,基本上将济城从商的人士是一网打尽。

为的就是为现如今的山东督军,田大帅对于抱犊崮的加深围剿的募筹捐款晚会。

工商界的同仁,在田督军的此次行动之中多多少少都感受到了没有抱犊崮出来蹦跶的便利。

因为枪打出头鸟,其中最大的一只即将被按死在坑底的缘故,就让现如今的山东省竟然有了几分平安喜乐的味道。

各大商行再在6路上行走的时候,就察觉了这其中的改变。

曾经五步一个关卡,三步一个山寨的情况……现如今却是一个也瞧不见了。

无论是大商行还是小买卖,无论是长途还是短程,真真是安全了几分。

对于此,这些工商业界的大佬们还是十分的感激的。

在山东历任的督军之中,只有田督军做到了为他们办事事儿的承诺。

与其这位真下了兵力围剿抱犊崮的督军相比,前面那几位就彻底的变成了酒囊饭袋。

既然每换一次督军就要被强派军饷与粮草的话,那他们不介意为真正的办了好事儿的现任督军贡献一份力量。

何况,这还是济城工商业界的大佬,盘踞在山东境内多年的初家人起的。

举办晚会的名头也用的特别的合适,慈善捐款晚会,真是又好听,又能增加诸位的名气。

比之以往粗暴的人头摊派制度,用相当雅致的文物或是宝贝拍卖的形式来完成这次善举,对于他们这种生意人来说,实在是太合适了。

有钱的将旁人拿来的宝贝拍回去,没钱的,还能将家中暂时用不上的古董,珠宝,等等器物捐赠出来,增添一下此次拍卖的商品,也算是为田督军的剿匪大计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等旁人提起来的时候,自己也能有个说头。

这般体贴的捐赠方式一经初老爷通知,就得到了广大商人的热烈赞同。

这不,还未到正式的拍卖时间呢,这拍卖场内的座椅就已经被坐了一个满满当当。



第一百九十章 第二面

一位穿着红马甲,黑裤子的拍卖师,站在初家特意搭建起来的半米多高的拍卖台上,笑容满面的等待着初老爷发话。

等他瞧到了位于主座上的初开鹏轻轻的一点头了之后,这位特意从佳士得上海分行请过来的金牌拍卖师,就站到了拍卖台的后面,说起了此次慈善拍卖的开场白。

一位穿着红马甲,黑裤子的拍卖师,站在初家特意搭建起来的半米多高的拍卖台上,笑容满面的等待着初老爷发话。

等他瞧到了位于主座上的初开鹏轻轻的一点头了之后,这位特意从佳士得上海分行请过来的金牌拍卖师,就站到了拍卖台的后面,说起了此次慈善拍卖的开场白。

“先生们,女士们,感谢你们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参与到这一场为拯救山东百姓于水神火之中的慈善捐助。”

“我代表山东省新任政府,山东省督军府公办事宜办公室,山东省工商界代表以及热心筹备此次晚会的鲁商商会会长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请为我们这一善举的发起人,初开鹏先生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说完,这位打扮的相当闪耀的金牌拍卖人就站在拍卖台的后边率先鼓起了巴掌。

让只会做一个合格的掌柜的邵年时不由的往台上多看了两眼。

他觉得这位金牌拍卖师果真不亏是从上海这般大的城市之中请过来的。

瞧着他这个能力竟是将场上的司仪的工作也给抢了过去。

这般活泼热烈的气氛,邵年时还真的不曾见过。

但是等到这拍品正式的被礼仪小姐给抗到了台上,开了拍的时候,原本还嬉笑怒骂自在随心的拍卖师,却变得激情蓬勃,气场全开了起来。

看得邵年时这等第一次接触买卖场的人都被这种氛围所吸引。

哪怕他兜里的大洋着实没有攒下多少,却也忍不住的想要从这位拍卖师的手中采购一些小玩意,以供自己把玩与送礼了。

邵年时看得入迷,旁若无人之境地。

但是他却不曾想到,他在看着台上的光景,身侧另外的几个却把他当成了风景在仔细的观看。

那个被郑继成佛了面子,差一点就要当场泪崩的刘明珍,现如今就躲在初雪的左侧与作为安排在右侧的郑家一家人都远远的隔了开来。

至于刘家的大舅现在也不想着什么借势联姻的事情了,反倒是面色铁青的坐在两家人的正中央,誓要将这一对已经变成了仇敌的男女给彻底的隔绝开来。

也得亏这两家人就坐在拍卖晚会的最前排,能坐在这个位置的人无一不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大佬。

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被口舌生莲的拍卖师给吸引了过去,就算像是田督军这样发现了异况的明白人,也只是怀揣着十分微妙的心思,看破不说破的用眼角关注着这边的情况罢了。

但是这种让人难耐的气氛,却被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刘明珍给完全的忽视了。

因为邵年时刚才在大门处对于初家的力挺,以及对于相关姻亲李家的维护,让刘明珍以及刘家的面子最终没有落在地上,被郑继成这种混不吝的军痞给横在地上踩在泥间。

还是有些许自尊的刘明珍那对于邵年时的这种行为就是万分的感激了。

因着心中的这点感激,就让她在拍卖开始了之后,就频频的将眼神放在了邵年时的身上。

然后呢,刘明珍则是越瞧越觉得这位年轻的管事的有些顺眼,甚至还有一些隐隐的眼熟。

“唉……”

刘明珍用手指戳了戳身旁表妹的臂膀,十分阴晦的往邵年时的方向指了过去。

“唉!你瞧?”

“你看你们家那个年轻的管事的,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曾只是与邵年时擦身而过只对视过一瞬的初雪有些疑惑的就朝着邵年时的所在望了过去。

谁成想,她在转头回望的时候,那位坐在她们身后错开一派的年轻的管事,竟然将视线从拍卖台上撤了回来,正正好,与她的回眸碰到了一处。

“砰砰!”

“砰砰!”

一入眼,初雪就赶紧将目光转回了前方。

可惜,她突然剧烈的跳动了一下的心脏,却无法编织出她不曾在意的谎言,在她的胸腔之中翻滚了一瞬之后,才缓缓的恢复成了以往的平和。

“哎!你看见他的长相了吧?你说他是不是瞧着特别的眼熟?”

“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他呢?”

说到这里的刘明珍还转头仔细的瞧了一眼已经努力将眼神从初雪的身上撤回来的邵年时,用十分笃定的口气继续说到:“这个年轻人我确实是见过的,他长得那般的显眼,那份熟悉感是不会说谎的。”

因着刘明珍这一番打岔,初雪那一瞬的慌张终于归于了平静,她状若无事的回了一句:“是吗?”

“的确是挺显眼的人啊。”

倒不是说这面相上长的有多么的耀眼和帅气,若是真讲起来,这位年轻的管事的是没有她们左侧的郑家的公子八分的帅气的。

但是就是这样一位清隽有余,俊美不足的年轻人,却拥有着一双纯真的有些生动的眼睛。

那一眼的对视,让初雪仿佛看到了许多,但是却什么都不曾看的明白。

她不明白那双眼睛之中所带着的欢喜,注目,与一种雀跃的小兴奋代表着什么。

因为这种眼神对于只有十七岁的初雪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陌生了。

以前的她从不曾在意身边人,不应该说能在她身边出现的陌生人的注视。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志向本不在此,甚至不在小小的济城,相对闭塞的山东府内陆,乃至于这偌大的中国,都盛不下她有关于梦想的追逐。

但是现在,有一个人,就以这样一种眼神,让她的心慌乱了起来。

她无法说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而弄不懂的初雪,暂且只能将其归咎为这个年轻的管事的眼睛,生的实在是太过于突出了。

让那样一双眼睛看着,初雪觉得,就算是历经千帆的时髦女郎,也是经受不住的。

于是,初雪的脸十分可疑的变成了粉色,又因为她强大的自控能力,让她将这份颜色也只压到了这种颜色。

第一百九十一章 介绍

只可惜,她两个小小的耳朵尖却不能受自己的控制,从邵年时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发现他倾慕了许久的初家的二小姐,竟然在转头回去之后,就红了两只耳尖儿。

真是可爱又纯情啊。

邵年时没有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将嘴角幸福的挑了起来。

他这么一挑嘴角,恰巧又被频频转头的刘明珍给看了一个正着。

这位对于帅气的男子总是有着过多的关注的姑娘,因为这个笑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她在何处见过这个男人。

“我想起来了!初雪!你记不记得咱们去年过完年后从祖宅往济城回返的路上,有一个外派的小管事租了一辆驴车日夜兼程赶上了咱们的行程的事情了?”

“那时候我在车上坐的着实郁闷,就掀开帘子往外瞅了一眼。”

“那小管事的就在外边,见到咱们这里有女眷就躲在了路边的大树后边清理了自己的仪容的。”

“当时,我还跟这个小管事的对视了一眼呢。”

“我还跟你说了,姑父家的管事的都长得眉清目秀,一派书生气度呢。”

“想起来没?”

“那管事的当时还跟我对视过一次呢!!”

“哎呀!我明白了!”

说到这里的刘明珍语气之中就带上了夸张与惊喜,她那双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就轻轻的捂住了自个儿的脸颊:“你说,那小管事的是不是还记得我呢?”

“就因为认出来了是我,这才不顾身份与地位的差距,怒而朝着郑公子发难了?”

“哎呀呀呀,这可怎么好啊,我的魅力果然是大啊!”

“但是怎么办呢?这位年轻的管事的再怎么的有本事,那也是你们初家的一个管事罢了啊。”

“哎,可惜了他这番用心了,真是地位决定了我与他无缘呢。”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刘明珍竟然带上了几分幽怨与不舍。

她谈恋爱选人的时候是有些不带脑子,但是她又不是真的傻,就冲着这个年轻人的有担当,就能知道,这个男人对于某些姑娘来说,是一个特别好的选择。

只可惜啊,他怎么就是个管事的呢?

这虽说是新民国了,但是搁在以前,管事的不就是稍微有点能力的下人嘛!

她一个好端端的大家小姐,找一个管事的做丈夫,怕是旁人提起来的时候,也要将她嘲笑死了吧?

唉,可惜的紧。

这般长得合乎胃口,性格又着实优秀的男人,他却达不到她这种人择偶的标准线啊。

哎!罢了,罢了!

自当是有缘无分,只能辜负了对方一腔深情了啊。

就在刘明珍为爱叹气的时候,一旁从不曾说男人长短的初雪,却是喏喏的说了一句:“应该不是吧,表姐……”

“我觉得这位管事的没别的意思,他应该只是单纯的想要维护初家的脸面罢了……”

虽说与初老爷提前来到了座位上,并没有听到前后的经过,但是在开场前由着大管家三言两语的叙述以及坐在她另外一侧的哥哥的表述,初雪还是将这位年轻的管事的所作所为给摸了一个清楚。

能在那种情况中仗义执言的人,必然是对初家无限忠心的可靠之人。

像是这样的人,会只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惹怒了一瞧就差距巨大的权贵吗?

初雪虽然对邵年时一点都不了解,但是她直觉的认为这个年轻人是不会做如此愚蠢的事情的。

这个管事的能以不大的年龄受到自家爹爹提携参加到如此大的宴会当中,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父亲曾经不溃余力的赞扬过这个名为邵年时的管事的吧?

那么一个被父亲以及大哥甚至她最小的弟弟都看好的人,会像是郑继成那么的没有水准吗?

初雪觉得不会。

而就在刘明珍打算反驳一下的时候,一旁认为这两个小姑娘不应该再多言的初家大哥初邵民却是在最恰当时机的开了口。

“妹妹说的没有错,我最后抵达的宴会厅,却将邵管事的所有言论都听在了耳中。”

“他那一番话语,全从我初家颜面的角度去考虑的,可不曾涉及到任何的儿女私情。”

“更何况,现在正是拍卖会最关键的时间,与此次拍卖会无关的话题,等到宾客走后,你们再细聊也不迟。”

“毕竟从今往后,邵管事的就要跟在我身边工作了,不详细的情况等到散会之后,父亲自然会跟你们说的。”

“只是明珍啊,以后说话可不能用这种口气了,等一会你就会知道,用这种口气跟人说话,得有多么的不礼貌了。”

这话说的刘明珍心中一阵的不舒服。

但是谁让这是家族之中最古板的大表哥呢?

这位与他们足足差了好几岁的大表哥,在初家的分量是他们这个辈分里的其他人所无法比拟的。

但是只不过是一个年轻的管事的,又有什么值得去重视的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的人不只是刘明珍,还有同样奇怪不已的初家二小姐。

她们好不容易等到晚宴顺利的结束,一干人等都移步到宴会厅后面的内厅之中做一番短暂的修整的时候,就把憋了许久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大表哥啊,你这话说了一半了,姑父到底要说什么啊?!”

大概是刘明珍的少女嗓音太过于清脆,让已经处理完了后续事情的初开鹏,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就来到了家人所在的区域,朝着初邵民的所在挑了挑眉毛。

接收到了父亲的信号的初邵民一笑:“父亲既然来了,就让父亲与你们介绍吧。”

“父亲,她们都想知道,这位陌生的年轻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原来是这样,初开鹏微微一笑,就将出于礼貌只是与初忠站在厅间的一侧正在闲谈的邵年时给招了过来。

“邵家的小子,来来来,我替你介绍一下我们家中其他的成员。”

“这一位你刚才已经见过了,这是我夫人的大哥,刘家的掌舵人,刘老爷。”

邵年时先是一愣,就立刻不带半分怵意的挂上了得体的笑容,朝着刘家舅爷的所在微微屈身,礼到:“刘家老爷好。”

第一百九十三章 愁

“在说什么呢?”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感叹于我手底下的人的优秀吧?”

“我相信邵年时,能将小地方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的人,换了一个地方,也不会受多大的影响的。”

“更何况,交到你手中的生意,基本上全在山东省的地界。”

“若是有不开眼的想要找咱们初家人的麻烦,我们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有事儿就来公馆中说上一声,自然会有各地方面的人给予你帮助的。”

“待到你将邵民的药铺生意给撑起来了,我还有更重要的工作等着你去做呢。”

这话说的很是妥帖,邵年时却也只能苦笑应对。

若真如同初家老爷所说的那般,那何苦将他从聊城调过来呢。

别说他在来之前没有做过工作。

这其中的缘由,他在来之前已经托史进钱打听了一个大概。

最近初家在济城的药材生意有些难做。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初家熬出来的阿胶没有这乐镜宇的宏济堂的细腻。

这阿胶盛产之地乃在东阿镇上。

初家作为传承多年的医药世家,对于这种高端的药材,都处在垄断的地位。

在山东,提起吃阿胶,那是产前实补,产后虚补,滋阴补肾,美容养颜。

能吃的起胶的人家都是当地的大户,每年的销售额度基本上趋向层层递增的状态。

但是从去年起,有一个不守规矩的小子,却突然闯入到了山东的地界,带着同样强盛的名声以及家传的独门配方,来跟盘踞在这里多年的初家人抢起了这阿胶的生意。

对于此,初邵民是一点准备都无。

因为初家药材生意的稳妥性,让大少爷疏忽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发现一入冬了之后就应该呈现出增长性销售的阿胶生意不但没有丝毫的动静,竟然还呈现出了一股子萎靡的状态时,他这才察觉出来了不对。

待到他追根溯源发现将初家的药铺子给挤兑的没有生意的人到底是谁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无法从源头上将其扼杀与杜绝了。

因为这位乐镜宇在进入到山东这个相对封闭的药材市场的时候,他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先将销售渠道的给建立起来。

这位乐镜宇,出身北平同济堂的七少爷,竟是先潜入到了阿胶的生产地东阿。

在那里一口气拿下了三家因为初合堂的缘故而濒临倒闭的胶场作坊,收揽了一群以家庭为单位,从小就自己熬胶的手艺人了之后,这才一边联系上了供货商,一边在济城以及就近的东阿寻起了卖胶的铺子。

待到初邵民发现了这位爷的存在的时候,乐镜宇已经在济城的城内开了两家规模不输给初合堂的铺子以及足足有六家规模的工坊。

将生意做的足够大了。

这时候再要对宏济堂做些什么,可就不像是最初时期就发现了那般的容易了。

在济城的宏济堂不但卖出了自己的阿胶,同样的也卖出了自己的名声。

而一个药店的名声,无非是与配料药方有关。

别瞧着阿胶对于一般的大户人家来说不过是一道补药罢了,但是它再怎么说也是一味药材。

吃这胶为的是对身体好,那若是药效相同,客人们自然会买那口感好的一家了。

而在此时,初邵民还真就无法用强压的办法去处理宏济堂了。

他若想挽回颓势,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在商场上堂堂正正的与宏济堂相对抗了。

对于此,初邵民是毫无头绪的。

因为药坊的老师说过了,对方的配方那是前朝供给宫内的秘方。

初家虽然也曾是世家,但是与宏济堂的乐家一比,那就成了猛龙与地头蛇的区别了。

再说的直白点,初合堂的胶,有些糙。

只这一条,就足够初家人头疼的了。

产品质量不合格,就算是营销人员吹成了花儿那也是卖不出去的。

大户人家的人一旦讲究上了,哪里还顾得那微薄的情面呢?

于是乎,一筹莫展的初邵民就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希望能从这位经验老道的掌舵人那里寻出一个解决的方法。

可是这位小时候还能对他指点一二的父亲,到了陷入,反倒是撒手不管了。

在初邵民求过去的时候,这位老父亲反而还语重心长的跟他说:“邵民啊,你的岁数已经不小了。”

“现在的你不是十五岁,而是二十五岁了。”

“你从高等初中毕业之后,并未曾选择出国深造,而是主动的接下了初家一部分的生意,跟在我身边熟悉初家的经营与生产。”

“这一转眼,你跟在我身边也足有七年了吧?”

“七年的时间,到了现在,你却依然还要找到你的老父的头上去帮你解决问题。”

“那么我问你,儿子啊,你需要多少年才能独当一面让我把生意安心的交到你的手中。”

“要到哪一天你才能当得起初家总商行的掌舵人,带领着初家上千号的掌柜的,活计,靠着我们吃饭的护卫与仆役们的拼荆斩棘、”

“要到哪一天你能解决挡在阻拦在我们初家前面所有的拦路虎与绊脚石,以强悍的姿态让世人知晓我初家的能力?”

“哎!”

初开鹏叹了一口气:“这辈子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了。”

“邵民啊,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三娃回来帮你嘛。”

“你肯定不知道,说不定你还觉得我有些多此一举,让小三回来分你的权力顺便监视监视你。”

“你心中肯定也会想着,你是家中的长子啊,哪怕是旧时候,家业也是由你来继承的啊。”

“偌大的产业,就算是要分家,你也要占上七成,而小三子与我家的初雪也只能分到那可怜巴巴的三了。”

“可是到了现在,你还这么觉得吗?”

“你真的认为你的父亲是眼光短浅到怕自家的儿子争权夺利的人嘛?”

“你父亲我恨不得现在就能将肩膀上的重担全部都放在你的身上,若是你真的出息了,哪怕只给三小子一些红利,将全部的产业的话语权都给你又能怎样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交心

“可是你做到了吗?”

“若是你真的如父所期的话,为父还至于像是现在这般,明知道三小子的指向所在却依然心怀侥幸吗?”

“邵民啊,父亲今年已经四十有三了,有诗云,人生七十古来稀。”

“可是你瞧瞧你父亲现如今的状态的,两鬓白发,皱纹横生。”

“与我早年你幼时是一个状态吗?”

“父亲不是对你要求过严,你若是生在平安喜乐的光景之中,虽然创新进取不足,但是守成保业也是无虑的。”

“但是现在是个什么世道,多难啊。”

“以往的乱世父亲我并不曾经历过,但是想必也跟现如今的差不离了吧。”

“我废了如此大的气力,才让初家在惊涛之中平稳前行。”

“若是真如同你心中所想的那般,贸贸然的全然信任与你,将家业全部的托付,那为父我才是初家最不孝的子孙呢。”

“现在的我,会有这样的状态,那就说明了我比之以往废了更多的心力。”

“我想要努力的将你培养成能够将初家大旗扛起来的继承者啊。”

“所以邵民,这一次,我既然已经听了你的建议将我最欣赏的年轻人调到了你的身旁,那么这一次的官司商场上的交锋,你能不能尝试着自己来寻找方法来解决呢?”

“毕竟,你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也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啊。”

说说到这里,初老爷的表情还是那么的淡然,他口气淡淡,心中却并没有他表面上瞧着的那般的平静了。

现在的他就等着自己的大儿子给他一个回复,从而才能看出来,这个家中的长子到底是不是一个有担当的。

只不过询了一个问题,就被叭叭叭的教育了半天的初邵民愣住了。

原来,父亲一直没放弃小三的原因竟然是这个嘛?

他这心一下子就踏实起来了。

既然不是打算着废了他这个嫡长子的话,那就没那么的严重了。

既然这宏济堂的事儿放在他手中让他解决,那他就自己想办法解决一下呗。

一下子就豁然了的初邵民在反应过来了之后就应承了下来。

待到他舒心的与刘家的舅舅就着他手中的事业与跟刘家的合作聊起来的时候,站在圈外自从初家老爷与大少爷对话起就躲得远远的邵年时就被初老爷给招到了身边。

“年时啊,给你派了一个北上的工作之后,又紧接着将你从聊城招回来,给了你一个以前从未曾接触过的生意,又要从头开始了,你这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邵年时一愣,转而就笑了起来,他朝着初老爷真心实意的拱手,竟然还道了一声谢:“怎么会有想法呢?”

“若真是有那也是满心的感激啊。”

“初老爷可知,我在初家做工,只凭着初家对掌柜的激励政策就赚出来了一套铺面,一座院落的银钱呢!”

“原本有了这个余钱,我还在犹豫投资做生意的事儿呢。”

“初老爷这边给我安排了新的活计,可算是让我下定了决心了。”

“济城乃是山东的盛会,比之聊城光是规模与繁荣程度,也是差距甚远。”

“若是将铺子开在济城,既能合了我出货的渠道,扩了我今后的人脉,还能近水楼台的帮扶一把,接着初家的东风做更大的买卖。”

“这对于我这种刚起步的小生意人来说,实在是太幸运的事情了。”

“所以,初老爷,恩公,邵小子一定会帮助大少爷将咱们初家的药材生意给稳定下来的。”

“若是实在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与大少爷再与老爷说说,到那个时候,老爷再说我等无能也不迟啊。”

说完,邵年时还特别自信的笑了笑。

在接到了初老爷满意的回笑了之后,这个心就更踏实了两分。

在此次面见之前,邵年时还是有自己的担忧的。

毕竟现在的他还有两年的长佣契约没有完成,现在却率先干起了自己的买卖。

在旁的老学究的眼中,仿佛报恩的小子就不应该三心两意的做自己的事业了。

但是在初老爷的眼中,他对这一现象却并不怎么在意。

初老爷将他邵年时放在了一个相对平等的对话位置,而不像是初家的下人,仆役,或是毫无感觉的伙计。

若是邵年时感觉的不错,初老爷对于他的欣赏与看好,是相当的明显与坦荡的。

正是因为如此,邵年时对初开鹏越是由衷的敬佩。

他都想好了,这一次一定要帮着主家将铺子的颓势给拉回来。

邵年时与初老爷在这边其乐融融,另外一边几家互不对付的人中间的氛围却有些剑拔弩张了。

这事儿还是从郑公子这位非常自我的人给惹出来的。

因着与刘家人起了龌蹉,口不择言的郑继成竟由着这个机会发现了一件他以前不曾注意的事情。

那就是他原以为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儿的初家二小姐,竟然在不经意之间成长成为了亭亭玉立的清纯少女。

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但是这一但被人注意到了,却让人怎么都无法将眼神从其身上给挪移了开来。

后又因为一个小管事的打岔,又将郑公子亲近佳人给彻底的破坏了。

这让这位从不曾接触过像是初家二小姐这般姑娘的郑继成,可是想了整整一个拍卖会的过程。

现在,几家要好的人可算是凑在一起来了一次小的会面了。

初家最让他发憷的初老爷与那位口吃凌厉的小子又在一侧上商量着什么大事儿。

那像他郑继成这样的浪子若是还不赶紧抓紧机会的话,下一次碰面还不知道到底是猴年还是马月了。

说干就干的郑继成立刻从一旁的案几上端起了两杯气泡香槟酒朝着初雪的所在走了过去。

可是他还没凑近到初雪的身边,就被对他有了极大的敌意的刘明珍给挡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你这是在干什么?我只是想要跟世伯的女儿大声招呼罢了,按道理讲,初雪妹妹那也是我名义上的妹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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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在被人将面子踩在地底下的刘明珍到了现在索性破罐子破摔没了畏惧,直接就将话又给怼了回去。

“郑公子,您可算了吧!”

“像是我这种自由奔放的现代女郎还算是心灵强大,可你的这番做派若是用在了我的表妹的身上,我怕啊,这用不了多久济城就会出一个赫赫有名的闺秀自杀案了。”

“哦,我倒是忘记了,我家表妹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话不多,心却静。”

“初家表妹自小就心如明镜,不像是我,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

“像是人家这种有底蕴的家的姑娘,能不能看上郑公子您这样的……”

“呵呵……”

这冷笑之中的轻蔑划破天际,让对女人容忍度就不算高的郑继成当场恼羞成怒,指着拦在面前的刘明珍:“你……”

当他想要用男性的优势将刘明珍强势的挤走的时候,站在一旁才与初老爷结束了对话的邵年时却是一个箭步挡在了刘明珍与郑继成的中间。

“郑公子,慎言,慎行,若我是郑公子就不会当着如此多的长辈的面干出过于失礼的事情。”

“若是郑公子真的是诚心相与初小姐认识,那么你此番的鲁莽行为不会为你所想提供任何的帮助。”

“而若是郑公子只是想如刘小姐这般的玩玩儿的话……那您的这番作为,我也只能说,痴心妄想了。”

“郑公子不如回头瞧瞧,您的父亲身旁的人都是谁,初家的大少爷与你的岁数相差不大,却已经有资格站在这群人的身边了,你觉得你可以随便轻忽这种家庭之中的姑娘吗?”

“郑少爷,这年月手中有兵是很厉害,但是那些不曾拥有兵权的人,却也不是不能与公子抗衡的人呢。”

“所以,请允许我带这两位女士离开,趁着长辈们什么都不曾发现,趁着初老爷没有一怒之下掐断了他现在正在资助的奉系121团的粮饷的时候,也请郑公子收敛行径,从我们三个人的身边离开吧。”

说完,邵年时就面带微笑,朝着郑继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看到这个身高与他相仿,体魄却比他壮了三圈的男人离开了之后,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在看到这个身高与他相仿,体魄却比他壮了三圈的男人离开了之后,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来一瞧,却发现他身后护着的两位小姐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里,竟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愣在当场的邵年时略显惆怅。

他以为这是他在初家二小姐心中留下一个印象的最好的机会呢。

谁成想,他的这番作为在旁人眼中却不曾掀起任何的涟漪。

而就在邵年时沮丧不已的时候,拖着初雪噔噔噔的跑出了小厅,直接顺着侧面的楼梯通道跑进了初雪所居住的小楼的刘明珍却是停下了脚步,有些恋恋的回头瞧了一眼,独身一人站在厅们侧正映在大门玻璃上的身影,有些不好意思的跟初雪说到:“哎呀妈呀,真是太让人不好意思了吧?”

“你说你们家的小管事,这是怎么想的嘛。”

“干嘛那么直接就跟郑继成那个混蛋对上了啊!”

“郑家那波人别看在姑父面前还算是有模有样的。”

“那在外人的口中就是一个活土匪。”

“那小管事能有什么大本事啊,就为了我连小命都不要了?”

“得亏是我反应的快,在他们闹起来之前先拉着跑了。”

“等一会他们争执起来时一瞧正主都不在呢,那这本应该打起来的架势,不也就没了缘由,也打不起来了嘛。”

说到这里刘明珍还无意识的捂了一下脸,喏喏的说到:“哎,太受欢迎了也是一种罪过啊。”

“我就知道我这么优秀的人值得更有担当的男人关注呢。”

而站在一旁的初雪,虽然长这么大了也不曾有任何恋爱的经验,但是她的直觉却是告诉她……仿佛,大概,也许……事情压根就不是表姐所想的那样的吧?

因为她与这个年轻的男人对视的那一眼,那一眼当中与众不同的深沉,让初雪愿意去相信自己眼中所见到,心中所想的那个男人。

而这个人,虽然年轻,却不是一个被肤浅的颜色就打动的人呢。

可是准备为邵年时辩驳一下的初雪,抬头再瞧瞧那个心情已经变得很好,瞬间就转移了注意力,不再为郑公子这种不靠谱的男人伤心难过的状态……

初雪觉得,在人生的某个过程之中,有一个暗恋自己的人,哪怕这个人物只是幻想出来的……好像也挺不错的啊。

于是,这个纷乱的,喧嚣的,各怀心思的夜晚,就在成功的假象之中平稳的度过了。

而在济城安顿好了自己的住处,又将自己带过来的人也安排妥当的邵年时,也如期到了初家大少爷的初合堂的药铺之中报道。

初合堂是济城商业大街之中最大的一间药店,提供看诊,开药方,抓药,熬制以及批发销售等一系列的与药材有关的服务。

因着药铺之中的收费合理,配给普通百姓的方子又是物美价廉,故而初合堂在群众口碑方面做得着实成功。

不是初家人吹牛,在济城提起看病抓药,首选的就是初合堂。

哪怕是在初家大少爷的口中,这阿胶的生意马上就要被正在对门的宏济堂给抢光了,等到邵年时上门的时候,这初济堂的大门口处依然是人来人往,排号看诊的人都要将大堂给挤的挪不动脚了。

就这样了,在厅内跑前忙后负责招待客人的小学徒,那态度也依然是和善的很。

他并不因为邵年时穿的丝绸长衫而高看一眼,而是以特别平和的态度热情的招呼着他这位陌生的客人:“客官,您是看诊还是抓药?”

“若是看诊,请去旁边那侧墙面上拿一个数字最少的号码,待到我们坐诊的老医生看到您的时候,旁边的那位小学徒会按时叫号的。”

“您在看诊的时候,将号码牌递到旁边的小学徒的手中,既不用担心有人插队,也不用担心旁人应了你的号码,顶替你将号看完喽。”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初济堂

说的口齿伶俐,条理分明,只凭借着这个接待的态度,也绝不会让初家的药铺没了生意。

邵年时心中一阵赞叹,口中却问了另外一件事情:“这位小哥,我并不是来看病的病人,我是寻人的。”

“原是想着去药铺的后门瞧瞧,谁成想敲了许久不曾见到有人替我开门,我只能从前面叨扰,还请问一下,今天药铺里那査师傅可在?”

竟然是问铺子当中定海神针一般的人物査师傅?

小学徒一愣,转而就乐开了花:“査师傅在的啊,您莫不就是大少爷口里总是提及到的新来的经理?”

“初经理是吧,我这就带你往后院去!”

两个人顺着大厅人员较少的那一侧路,分开人群,挤进了后院。

一下子就从喧嚣落入到了寂静。

因着前厅后院之间由一道高拱石屏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音,待到两个人迈过了墙后,穿过了铺满了药材的大场,这才到了査师傅以及几位学徒工作也是居住的地方,初济堂的后院。

都不用引路的小伙计多做介绍,只凭着后院之中那背着手老神在在的身姿,邵年时就能认出来,到底哪位才是他早有耳闻的査师傅。

这位査师傅的年纪不小,须发皆白,可但瞧着那身子骨,却不是一个好惹的人物。

因着天气在年后逐渐转暖的缘故,济城这个有名的火炉子中生活的人们,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脱去了外袍,穿上了相对轻薄的薄衫。

院子中的这位老师傅,只穿了一件儿最普通的黄灰色的棉布外衫子,单瞧着头肩腰臀的尺寸也是合适着呢,只是等这位师傅一蹲下,去捻一下手下的小徒弟炮制的成药的时候,那隐藏再衣衫底下的肌肉,就因为这一两个动作而蓬勃了起来。

济城府内果真是藏龙卧虎,人都说医药不分家,邵年时瞧着,这位査姓的掌柜的,竟然还是一个练家子呢。

只光凭着这体格,他也不能怠慢了。

故而在小伙计将人带到了,査师傅恍然明了了对面站着是谁,上来打招呼的时候,那邵年时就带上了最为真挚的笑容。

“我道是掌柜的为何会听不到声音呢。”

“原来是赶上出成药的时候了。”

“这一批是需要修制之后再进行储存的药材吧?”

随着邵年时的话开,他就沿着这个小院子当中一个个铺着药材的笸箩与袋子的身旁走了过去。

待到他粗粗的看完了一圈之后,竟还诚心实意的感叹了一句,炮制的真好。

“査师傅,果真是济城药材行当中的第一人呢。”

就是因为这一句感叹,让査师傅的兴致一下就高了起来。

他一改刚开始时邵年时自报家门的无所谓,反倒是饶有兴味的问了一句:“邵经理还懂得药材?”

不是说原本就是一个开粮店的吗?

邵年时听了这话腼腆的笑了一下:“査师傅用懂这个词来形容,却是高看了我了。”

“就连跟在你身边多年的徒弟,也不敢将这话说的满满啊。”

“若是査师傅本人说一下,大家才能有所信服,我又何谈懂这个字眼呢?”

“只不过因为以后要做这药材的生意,我总要将咱们初济堂之中经营些什么药材,药材的形状,味道,功能,进货渠道以及生长的特性给粗略的记一下才是。”

“免得跟人打交道,亦或是药市开市的时候,査师傅带着我这个名誉上的经理过去与人谈生意的时候,我再因为外行而丢了初家百年的声誉不是?”

“所以在来初济堂之前,我也稍做了一些功课。”

“又因本不是学医的缘故,我也只是将现在能瞧见的药草大全囫囵吞枣一番,只从只字片语之中将名称弄清楚,形态莫搞错就好了。”

“至于,药材的好坏之分,品级的评定与分类,却是一头雾水,还有的学呢。”

“哦?”这话说的査师傅更感兴趣了。

这个小经理话说的言之有物,声音强调更是自信满满。

瞧着可不像是粗略的啃了基本药材大全,就过来指点江山的蠢货。

那这个时候做一个初步的试探与了解,对他这位初济堂内真正的掌控人来说,也是很有必要的。

想到这里的査师傅就发扬了自己耿直的秉性,他指着后院中由小徒弟们开始逐一收拢起来的药材,起了几分考校的心思:“那邵经理与我说说,这些半成的药材都是些什么?”

“又是如何炮制的呢?”

问题略有些超纲,但是对于早早做了功课的邵年时来说,却是还可以接受的考校。

他低下头去,又走回到了他入院子的位置,挪着方步,一点点的朝着那些箩筐与笸箩的所在看去。

待到人走到了中段的时候,邵年时才缓缓的开了口:“现如今査师傅带着徒弟们做的功课乃是中药炮制之中的修制,也就是将中药材经过纯净、粉碎、切制等工序,为制剂、贮藏、调剂等进行炮制做准备工作。”

“这当中的学问可是大了,也多亏不涉及药性,炮制的精良程度以及最后的药效的留存问题。”

“若是査师傅现在就问我这些,哪怕我是药王转世,在没有进行系统学习的时候,压根也无法解答的啊。”

“但是现在,你只是问我手法以及药材到底是哪些的话……”

“邵某人不才,还是能分辨一二的。”

“査师傅您听着,若有不对的地方,请及时的指出,让我知晓着哪里有错漏,也好早早的发现,免得今后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态度不错,停下了手头上的查辨的工作的査师傅捻着胡须点了点头,应了一句:“你且说说,我这听着呢。”

得了信,邵年时就大胆的说了下去:“炮制的第一步也是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去除中药当中的杂质。”

“就好比现在这般,如同这袋子与箩筐之中的半成药,就是这般处理的。”

邵年时每每说到一种药材,就会走到装载着这份药材的笸箩旁边,将它明确的指出来,并将炮制它们的方法说了一个大概。

第一百九十七章 疑问

“就好比厚朴、肉桂刮去粗皮,党参、桔梗去芦头,石苇、枇杷叶刷去绒毛。

然后将药材用水处理后使其软化,将其切成片、丝、块、段等规格。

如茯苓宜切薄片,陈皮宜切丝,白茅根宜切段,葛根宜切块。”说完邵年时就像是跟孙先生开蒙,庄先生做学问一样,用求表扬和指导的神情盯着院中的査师傅,等待着这位在医药行当中足够做许多人的老师的老师傅给他的讲解予以评定。

谁成想,这位听了邵年时的解答的老人,并不曾有任何的敷衍。

他从邵年时走过的那一堆药材前经过,细细的瞧了一遍了之后,才朝着邵年时轻轻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你这个娃娃还是做了功课的。”

“只凭着一个做买卖的人来说,这就足够了。”

“可是你若是想要将药材生意做大做精了,那你还要再下工夫呢……”

谁成想邵年时却在此时欢悦的笑了,他特别真挚的回到:“査师傅放心,只要我邵年时一日做着药材行当,我就会学上一天,决不懈怠。”

“主家交给我的重任,我若是不放在心上,也担不起济城四铺,胶东十八作坊的总经理的名头不是?”

“而査师傅您也放宽了心。”

“初老爷让我给您带话。”

“我此次空降于此,跟初济堂之中的其他生意不起任何的冲突。”

“铺子当初是怎么做的,现如今还是怎么做。”

“而大少爷依然是你们总的领导者,我呢,只需要盯着阿胶的生意就是了。”

说的査师傅一愣,跟着就轻松了几分,可算是放下了心来。

这药材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外行领导内行。

这突兀出现的年轻人,既然只是负责那阿胶的售卖的,那他们这些老人家不但不能给这小子脸色,反倒是要多多支持才是。

对于铺子的方子,看诊,抓药以及对客不指手画脚,那就是一位知情识趣的好经理了。

可见这位年轻的经理人,头脑是多么的清晰,定位是多么的明确呢。

既是如此,还搞得不冷不热,诸多试探又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的査师傅脸上就开始带了笑,他直起身来,将手中最后捻着的中药根茎往麻袋之中一抛,带着手底下的小徒弟们,就开始为邵年时的到来鼓起了掌。

“邵经理果真是年轻有为,才华出众。”

“竟是将所有的粗炮药物都说了个明白清楚。”

“初老爷的决定从不曾出过错误,让我们欢迎一下,初济堂的大家庭之中又多了一名新的成员吧!”

说完,这査师傅就啪啪啪的带起了头,搞得那些原本要看着师傅脸色行事的小徒弟们也跟着咧开了嘴。

他们不知道这位新来的经理到底是负责什么的。

但是瞧着却是一个面容温和,举止有度的年轻人。

年轻人对于他们这种同龄的学徒,自然也不会有过多的苛刻,总比当初那个被调离的黑姓的老管事的,成天皱个眉头,但凡有个生意不顺的时候,就来找他们炮制组的麻烦。

那是瞧着査师傅不好惹,用挑他们的错处来给自己找存在感呢。

这样的人瞧着跟个厉害人一样,谁成想到底还是个纸老虎。

只那来势汹汹的宏济堂对了一个回合,就让人打了一个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据前面那个药柜旁边售卖成品药剂的窗口的小豆子所说,今年初合堂的驴皮阿胶,可是比往年少卖了五成。

现在的天眼瞅着就要转热了。

这积压在柜上的阿胶若是再卖不出去,怕是就要扔到那过期作废的废料当中,给拉到城外焚烧掩埋了。

让总是跟药材打交道的小学徒们都跟着心疼了。

这可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蒲公英子,荠菜芯儿那种普通的药草,这可是用真材实料的驴皮废了工匠们多少的工夫反复熬制出来的阿胶啊!

这若是卖不出去,都对不起东阿盛产的大黑驴。

现如今那个没什么本事的管事的可算是被调走了,初家老爷派过来了一位新任的经理。

听说是个起于微末,只用了大半年就强势崛起的年轻人。

现在人也见着了,年轻也是真的年轻,但只这几个照面,他们这些小徒弟,小学徒的就觉得,嘿呀,人好像蛮不错的呢。

待到他们听到了这位经理跟自家师傅交代的事情了之后,那印象则是更好了几分。

原本怎么来的他不掺和。

他呀,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干到对面的宏济堂呢。

要说这宏济堂,嘿,可真是气人呢。

就没见过比他们家更不讲究的生意人了。

那是偷摸的从阿胶的发源地开始挖坑,把几家老作坊给掌控在了手中,然后转过头来就对付济城势力最大的初济堂。

用的名堂是什么呢?

说他乐镜宇就是看不过垄断。

哎呦我的个妈呀。

他乐镜宇竟然替东阿的小作坊主要寻求个公道了。

这不是医药行当中最大的笑话吗?

他乐镜宇现在虽说只是北平宏济堂当中的一个合股人,可那也是别人口中鼎鼎有名的乐家的人吧。

谁不知道在京津冀,不,应该说是北方最大的药材交互市场之中,干这个行当的扛把子到底是谁啊?

是他们乐家。

若是乐家的人没来,这每年一到了初冬就开始的药材买卖就开不了市了。

要讲到强权与凌霸,他们乐家才是这个……

可是现在他们家这个乐家的老七,为了杀进一个山东的药行市场,真可谓是下了大工夫了。

为了让自己站在大义的那一面,竟然把自己定位在了一位反抗者的身份之上了。

那么他反抗的理由是什么呢?

因为他要报恩。

报的谁家的恩情呢,那个在他又饿又渴的时候,给了他一口饭吃的小作坊主的恩情。

但是事情的真相到底又是怎么样的呢?

这大概只有乐镜宇本人以及为了跟这位乐家的七爷斗一斗的邵年时才知道了。

就因为初家对于起家的药材生意特别的在意的缘故。

邵年时不单单是在药本身做了许多的功课,在这位乐家七爷的身上,也做了不少的功课。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早有预谋

比如说,整个济南府的人都特别好奇的,这位爷是怎么出现在山东的。

而到了山东的乐七爷,又是怎么沦落到了东阿的阿胶铺子当中的。

到了这个时候,邵年时还真要感谢他在聊城为了拿下史进钱老板而费的功夫了。

正所谓鼠有鼠道,蛇有蛇道,因着这位史老板的雄心壮志,他在与邵年时打算了入驻济城了之后,就先将这边的黑路,灰路给走了一趟。

因着史老板的关系,邵年时就让手下的几个小兄弟跟那济城府内负责打探消息的两道门,稍稍做了一趟初期的接触。

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故而就先拿乐七爷在东阿的这点小消息,做了一点点的试探。

是的,邵年时让人给丐帮与偷门的人各自递了一份代表着互通有无的小荷包,而作为双方友好合作的第一笔生意,就是这乐七爷是怎么混进山东这也算是自给自足的大药场之中的。

然后,邵年时就把这事儿暂时的撂下了,专心致志的开始死磕医药典籍了。

谁成想,等到他的小弟兄们将信息反馈回来的时候,这邵年时就惊呆了。

从他让人递话,捎钱到现如今他收到消息,拢共也才过去了两天。

而从济城的丐帮以及偷门传过来的消息,竟然也是侧重完全不同的两条。

邵年时甚至只需要瞧瞧这其中写的内容,他就知道,哪一条消息是从丐帮递过来的,而哪一条又是从偷门搜集过来的。

因为从丐帮这边传递过来的消息,基本上全是外围的细节。

并不曾涉及核心的理念与想法。

但是你只需要从这一份情报当中,就能推测出不少的事情。

你比入这厚厚的一摞草纸当中的其中一份儿……是这么说的。

乐家七爷从北平城北大门出城,出城时跟随了宏济堂北下的车队……

待到行至山东地界之后,就与车队分开,单独自驾一辆车马,往济城府的方向行去。

在东阿与济城分岔路上,乐镜宇与马车中人分别,自己只背一小包袱,独自入了东阿镇的小路上隐蔽行走。

至于那辆与乐镜宇分开的车马,到了济城之后,就在西北侧平民居住区内购置了一户有模有样的二进小院。

根据在那周围要饭的小帮众所述,这应该就是提前去济城落脚的乐七爷的家眷了。

当中有丫鬟,婆子,管事仆役,平日间口中没什么称谓,行事十分的低调。

若不是从东阿回返后的乐七爷,将这一家原样搬到了济城城东的乡绅商人多居住的区域的话,就连在这里混口饭吃的丐帮的兄弟,差一点就将他们给当成普通的寻亲访友来的人家了。

至于乐七爷进了东阿之后的行为,下一张纸上也有寥寥数语予以反馈。

在东郊附近又一破败的土地庙,那乐七爷在进入到东阿之时,还在那破庙之中进行过短暂的停留。

他乐七爷都已经抵达了东阿镇了,还在一个破庙当中停留个啥呢?

是把他那件做工过于精良的冬衣给换下来,找了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自家仆役们才会穿的两件套的短打老棉袄,给穿在了身上。

就说他有可能怕露财,穿的朴素一点是为了安全着想。

可是你在临出破庙的时候,又是在地上打滚蹭泥巴,又是往头上丢稻草的,你到底是要干啥子。

把就在破庙后面睡觉负责看家的小乞丐给吓得啊,抱着那泥塑的土地公愣是没敢出来。

你把人家铺了好久,晒的虱子跳蚤都跑没的稻草垛子都给丢散了你知道不?

因着这事儿给那庙里的乞丐印象太深。

这济城的丐帮总舵的人往下这么一问,盘踞在东阿的大阿大,也就是那七八个人的大哥就把这事儿跟前面兄弟们所述的情况串联起来了。

再根据那记忆犹新的小乞丐的指认,这乐七爷压根就没盛传的他落魄了之后得了东阿作坊主的帮助才发了家的传奇,这是一件早有预谋的,就想要打进东阿阿胶作坊市场的自导自演的戏剧。

看来,这位乐七爷来到山东,并不是像是外界所传的那般,因为乐家分家,争抢生意所致。

而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有预谋的对外扩张。

那么,在这个传遍了山东的传奇当中收留乐镜宇的老作坊主在其中又起到了什么作用呢?

难道说是北平乐家早早就在山东安插的钉子吗?

邵年时觉得不是。

毕竟初家在山东境内的经营,明眼人都瞧的出来并没有什么错漏的。

若是早就起了一些心思的话,依照初家对于东阿这个地方的把控,不应该瞧不出来其中的不和谐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那就是乐镜宇也是偶然得知了在东阿境内,个体为生的的小作坊生意快要维持不下去的现况了。

说乐镜宇是个路见不平为底层人士呐喊的剑客?

邵年时轻笑了一下,连他这位起于底层的人都不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你说这商场上的人谁信。

那剩下的也只有一条了。

乐镜宇从这契机之中看到了杀进山东的契机罢了。

再回想以往,北平,天津,以及再往北的三省,涵盖蒙区之地,那地方的胶有八成可是由乐家的宏济堂给销出去的。

这药铺的生意做大了,都有自己炮制的作坊与工厂。

邵年时翻了翻就摆在他手边的另外一摞资料,就将乐家几处摆在明面上的阿胶作坊的资料给拿了出来。

乐家安置的熬胶所在,乃是另外一处盛产驴子的地方。

保定。

只瞧着这个地名,邵年时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原来这就是乐家不得不东进山东的原因了。

说到底,还是被现如今的这个乱世给闹得。

就如同偌大的河北平原,因为一场地方与中央的大战,而搅合的风动云飘,风浪骤起。

连保定陆军学院这种有底蕴,有银钱,有人脉的军事院校,眨眼间就是一把火的事儿就跟着覆灭了。

那些只不过安置在保定府周边的产业,工厂,作坊,又怎么可能幸免于难。

第一百九十九章 第一步

原来,这就是乐家硬碰硬的原因。

这种贸贸然直面刚的状态,哪里是一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愿意见到的?

实在是不刚,不争,不抢……就不行!

产胶的作坊被毁了,供驴的渠道也没了。

偌大的北方盘子,一下子就供不过来了。

哪怕是动用了老库当中的存活,这也支应不多长时间了。

乐家在北方的经营如同初家在山东的经营一般,那也是一代代的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成果。

现如今,若是他们敢显露出一点点的颓势,那些在他们的老字号上打主意的各方势力就会一拥而上,将乐家拆分个干干净净。

他们又不像是初家,虽然也是医药起家,但是打从前朝初现颓势的时候,就从中急流勇退,退回老家,专心的经营自己的势力与产业了。

瞧着乐家现在这样,好像是在达官贵人面前还有几分颜面,那也只占了一个良医老字号的便宜罢了。

他们家的人,经商只会做药,从军的一个没有。

比之现在,工商军政四个一起抓的初家氏族之人,到底只不过声势浩大,面子工程罢了。

所以,到了如今,他们也只能以药应对,以秘方横抢了。

好歹扛过了这阵动荡,说不得,初家转了商政之后,看在以前的老交情上,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再深一些的推测,邵年时也做不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若是现在的乐家人,也会险中求活的。

只不过现在的立场不同,就如同初家不会同情那些小作坊主,乐家不会同情他们初家一般,他坐在初家的船上,屁股也不会因为对手另有隐情而歪上一歪的。

猜测了一个对方为什么会来的理由,剩下的就要了解一下,对方如何去操作,并怎么就发展成了现在这个规模的。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九门之中的偷门之人递过来的资料拿了出来。

当中有些琐碎的有关于乐镜宇在东阿以及济城的行踪与动作。

从乐镜宇出现在东阿镇的第一份资料当中,邵年时就瞧出来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现象。

乐镜宇这位土生土长的北平人,在进入到了东阿之后,竟然是轻车熟路的就来到了这家张姓的小作坊主的家中。

以一个熬胶人的身份,顺利的就进入到了这个口口传承,手把手传艺的家庭作坊之中,做那密不外传的熬胶的工作。

这乐镜宇莫不是这张老头的私生子?

看到这里的邵年时笑了。

他哗啦啦的又开始往回扒拉资料,想要瞧瞧自己是不是错漏了什么。

待到邵年时又扒拉初家大少爷让业内人搜集的那堆资料的时候,就在一处特别不起眼的进出货物的记录之中,看到了东阿张氏的记录。

这记录十分的简短。

只写了,从张氏作坊中进冬板黑驴皮十张。

后边还坠了一个大大的精字。

看着这记录的出处,竟然是冬初才开的药材互市。

能被乐家人单独记上一笔的黑驴皮,必然是驴中之精品。

那这张家的人怎么可能绕的过初家,自产这十张好皮子呢?

邵年时这时放下了乐家交易的零碎资料,又将这张老头家的情况与产业瞧了一个仔细。

待他瞧到了,张家这种马上就要倒掉的作坊,竟然是从养驴子后才发家时,邵年时是真的笑了。

原来这所谓的家庭作坊不是张老头不想着做大,而是他从一位卖驴子的养殖场的老板打算做一下深加工的时候,就触礁沉底的失败案例。

他以为见多了旁人熬胶,自己就也能掌握好火候,那自家若是开了作坊,就不用累死累活的只赚那几张驴皮的钱了。

至于这小作坊,要说跟乐镜宇还真是有缘。

因为那十张上等的黑驴皮,才换来了张家的起始资金。

只不过,冒冒失失的张家人尝试失败后就变成了骑虎难下。

情急之中,一直在找寻着最合适的切入点的乐家人只朝着他们抛出了一个并不粗壮的橄榄枝儿,他们可不是得赶紧接住吗?

这一下也就想的明白了。

乐镜宇有技术有手段,张家人……有驴。

只看到这里的邵年时,那被逗乐的笑,却渐渐的收了回来。

不好办了,连供货源这边都准备好了啊。

那他现如今也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那就是正面刚了。

放下了资料的邵年时真正的叹了一口气。

他以前接手的铺子,有另辟蹊径的,有保守中创新的,都是可以图图徐之的小生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到的实打实的硬碰硬的活计。

既然接下来了,那就好好的干吧。

正所谓商场如战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这一条,他已经持续不断的在进行之中了。

也是时候按照他的计划去走这第二步: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朝着外面的院场张望了起来。

他今日与査师傅进行了初步的接触,打过了招呼了之后,这大半天都不曾再出去跟对方碰面。

现如今瞅着这个天,应该是铺子当中人相对少一些淡季了。

那些在初济堂之中忙活了一天的小伙计和学徒们,都陆陆续续的从前厅回返,到后院之中端着饭碗等待着初家厨娘的投喂呢。

这时候跟査师傅问问他想知道的消息,应该就不打搅对方了吧。

想到这里邵年时就从査师傅分给他的那间不算小的屋子当中出来了。

依照着査师傅所言,这是原本的那个大掌柜的在初济堂办公的地点。

这屋子是内外分两层的套间。

最大的办公间就靠着后院药场的一侧,宽敞,亮堂,打开红木双扇窗户,一股子药香,久久环绕,轻易不散。

对于这个办公的所在邵年时是十分的满意的。

倒不是因为地方大,位置又好,而是他办公的位置,正是査师傅为代表的老师父住所的对面。

就像是现在,他想找査师傅商量点事儿,只要穿过下午新鲜炮制出炉的药材,去对面敲敲门即可。

“噔噔噔……”

门应声而开,査师傅一愣问到:“邵经理有事儿?”

第二百章 小小子

邵年时笑笑,拱手道:“我想让手下的小兄弟去把咱们济城府外售的胶的品牌都买回来一份,瞧瞧各家的胶都是怎么样的。”

“因着刚来济城,这方面的资料大少爷还没来得及给我提供,就算是提供了,药这种东西总归还是要自己瞧见了,化开了,见了药效,尝了口感才知道。”

对邵年时这一说法,査师傅却是十分的认同的。

细细一想,这邵经理缺的不是人手,而是对于这济城药材行当熟悉的过程。

现如今新来的经理通过这个方式向他査师傅递过来友谊的橄榄枝,放低了身架,展现出了一种友好合作的状态,那他作为初家供奉多年的老师傅,也不能丢了药材行当大师傅的姿态才是。

此时他当然愿意配合邵年时这小小的要求,将这件不算大的小事儿给办成了。

想到这里的査师傅就朝着身后正在精选药材的那一拨小徒弟的方向喊了一句:“当归!来,听着邵经理的吩咐,先去替经理办件事儿!”

应着这声,一个年级约莫十三四的小子就从一条硕大的麻袋包的后边钻了出来。

这小孩子面皮带着些焕发的枣红,脸上却挂着相当讨喜的笑容,见到师傅吩咐自己干活也没有半分被打搅的怒意,反倒是嘻嘻笑着跑到査师傅的身边,脆生生的应了一句:“好的师父!”

转头就看向了邵经理的所在,等着这位刚调任过来的大经理的命令。

这邵年时一下子就被这小子的喜庆劲儿给感染了,那嘴角也忍不住上挑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去后门处跟我手下带过来的一个小六子的让你汇合,拿着这袋子银钱,将济城所有制胶,卖胶的铺子里卖的最好的那款胶都买回来一份儿。”

“数量莫要太多了,只需要一点点就成。”

“我只是想要知道,这济城熬胶的人家,都是些什么水准的。”

听到这里当归点点头,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的多问了一句:“咱们铺子对面的宏济堂家的阿胶也要买吗?”

问的邵年时一愣,转而笑了起来:“当然要买,他们家卖多少种胶,咱们就买多少种胶呢。”

听到这里的当归相当严肃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从邵年时的手中将钱接过来,转过头去,噔噔噔,就往药铺的后门跑去。

瞧着这小子离开的背影,邵年时朝着査师傅拱手道别,仍不忘夸赞一句,査师傅着实是一个会带徒弟的人儿。

夸赞的査师傅那叫一个高兴,略显得意的就将邵年时的恭维给应了下来。

至于那名为当归的小子,着实也是机灵。

他跑到后院接近门房那一溜小排房的门口,朝着内里的房间轻轻的喊了一句:“哪位是小六子哥哥啊?”

“是邵经理让我来找小六子哥哥出门办事儿的。”

“哎!来了!”

应着一声招呼因,就有一身材高大,皮面焦黑的小子从最外头的房间走了出来。

与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三四个人,瞧着打扮模样,竟然还有几分莫名的相似。

站在门口的当归只一眼,就发现了这种极其微妙的相似之处。

那就是他们的肤色要比普通人都要黑一些糙一些。

同样的大手大脚板,一瞧着就特别的沉稳敦实。

这时候若是邵年时就在这当归的身边,一定会笑着解答到:“那是自然,他们都是聊城船工家的孩子。”

想当初跟着邵年时从丘家村以及附近村落走出来的孩子,都被邵年时在聊城安排了稳定的工作。

而来到济南同样需要大量人手的他,则选用了想要从聊城走出去,瞧瞧省城繁华的有志气的小子。

而这些愿意跟着他从头闯荡的小子,多住在聊城码头附近,这些从码头出来的人,又以替人扛包跑船的子弟居多。

家里人听到了邵年时需要人的信儿之后,不想着让自家的大小子再受他们父辈的苦累,为了让家里的人也能有个不同的选择与前程,他们想都没想,就将人送到邵年时的手中了。

而这些人比之乡里出来的小子沉默了许多,但是却是更能吃苦。

他们当中说话有些分量的,就是这位年纪最大的小六子了。

只瞧着个头与年龄,就比这当归要大上不少。

可听到是邵经理让这位小兄弟带他出去办事儿了之后,他对于这位年纪不大的小伙计,态度就放的挺低。

“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站在众人前方的小六子就朝着当归行了一个抱拳礼。

唬的这打小就在药铺里长大的当归眨巴眨巴眼睛,就用手蹭了蹭自己的裤边:“我,我叫当归。”

“你,你嘞……”

“哈哈!”小六子只一句话就觉得这个小兄弟是个不难相处的,他跟着又是一拱手十分直爽的回到:“我叫邢六!”

“你叫我小六子哥就行。”

“咱们以后都在一起干活了,用不着那么生疏。”

“对了,邵老大,不是,邵经理可是说了让咱们赶紧去办这事儿的?”

“那就麻烦当归兄弟,给我指个路了。”

“等到我将济城的地头混熟了,也就不再多麻烦兄弟了。”

这话说的有些客气,搞得略有些腼腆的当归挠挠脸,有些腼腆。

他在小六子哈哈哈大笑之中就被人搂住了肩膀,两个人竟像是处的不错的朋友一般,就从药铺的后门走了出去。

让那些被留在了院子中,跟小六子一起出来的那几个同住的人心中就是一阵的羡慕。

这六子哥果然能耐,不过一日就被派上了活计。

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被邵经理想起来,安排个工做着,这心里才能踏实不是?

只是他们不知道,邵年时派出去的这个活着实还是一个累活。

毕竟这济城是个省城,不可能只有他宏济堂一家卖胶的铺子。

只说挂了不同牌子的医馆,在省城之内就有七八家之多。

隶属于不同字号经营着不同医治范围的药铺,竟比聊城那零星三四家的多数了数倍。

他们这一趟的跑腿活,那可是从济城的城西一溜跑到了城东,再绕上半个小圈又从城北跑到了顶头的城南。



第二百零一章 二怪

到了最后,天已经抹黑,月已经挂上,集市大街零星的夜市铺子都落板儿做了半晌的生意了。

这两个跑的腿都快断了的小伙计,这才挪到了他们初合堂的对面,宏济堂的边上。

“哎呦,哎呦,走不动了!当归摸索着自己干瘪的肚子,从当中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叫声。

他朝着身边从跑了一半就开始半搀半扶帮着他一起走的六子哥说到:“哥,咱们找地儿谢谢,吃了饭再去宏济堂成不成?”

谁成想这一路上什么都听他的六子哥在此时却是摇了摇头。

“不,咱们可以找地儿歇歇,吃口东西再回铺子。”

“只是这宏济堂却是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去了。”

说的当归一愣,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为啥?”

只见那六子往宏济堂药铺的正门口一指,这当归立马就瞧明白了。

原是这宏济堂与初合堂的经营风格与范围实在是差的太多。

同样是入了夜,因着初合堂还有夜诊的缘故,铺子当中依然是灯火通明,还有一坐诊留守的大夫,在看着铺子。

而对面的宏济堂的风格则是截然相反了。

因为这新开的铺子,只是将响彻北方的乐家老字号的中成药以及乐镜宇来到了山东搞出来的乐氏阿胶摆在铺子当中售卖。

那些耗费的经历多,容易惹上麻烦,还赚不到什么大钱的看诊,开方子,抓药,熬药这等大药房都做的事情,他们宏济堂却是丁点不沾的。

但就是因为这乐镜宇,将铺子装的精致高端,往来的客户又多是大户的人家。

这到他铺子里边买药的人,不是开着豪华的小汽车吧,最次那也是做着人力车而来的。

这也造成了,当归和小六子这样人的,在这个黑不溜秋的夜晚之中,过去单单的买阿胶,就有些过于显眼了。

琢磨着小六哥说的对,当归也不坚持。

他只是又按了一下肚子问到:“那咱们不去抓药,吃些饭食总是可以的吧?”

这个倒是可以有。

别瞧着邢六长得壮硕,但是他也能吃啊。

瞧着这大个子点点头,当归就开心了起来,他只在这最热闹的街上用眼睛扫了一圈,那眼神嗖的一下就亮了。

无他,让他看到了他平日里最喜欢吃的食物了。

可是看到了之后,当归却陷入到了纠结之中。

奇的邢六戳了戳前面的孩子催促到:“吃些啥,你是本地人你带路吧。”

我一个从聊城县城过来的小子,连东南西北都是现认的,本地人自然要在这个时候发话啊。

得了邢六的催促,当归就将自己的犹豫给说了出来。

“我瞧着泉城二怪了,只是这两家摊子,一家在街头一家在街尾,我不知道要吃哪一家啊。”

泉城二怪?

邢六完全不知道啊。

他搔搔头又问:“泉城二怪是个啥,你不说出来,俺怎么判断哪个好吃嘞?”

也是,让个不熟悉的人做选择就不用自己选择了嘛!

当归当下大喜,赶紧跟邢六解释了一下。

“泉城二怪,一个茶汤一个甜沫儿,都是小米面作为主要食材做出来的,只是味道大不形同嘞。”

“一咸一甜,皆是香口果腹的好东西。”

“邢六哥,你说咱们去吃啥?”

这邢六只是听完了名字,那是想也不想的就说了一句:“去吃甜沫儿!”

美的当归‘哎!’了一声,带着邢六就往街头的方向走了过去。

待到他们二人到了小铺子面前,就看到了这个吃客着实不少的摊子的全貌。

老板一人,收拾碗筷的又一人,瞧着应该是夫妻二人,岁数着实不小了,可身子骨应该是硬朗的。

无论是在那热腾腾的大锅边上忙活的老者,还是在收拾碗筷,擦桌子收钱的老夫人,虽然穿在身上的衣衫上补丁的数量不少,可是从鞋袜到领口,皆是洗的干干净净,不泛油光。

这邢六瞧着就心生好感,而一旁的当归更是轻车熟路,他随便找了一处旁人刚离开的小桌子前坐下,对着正在大口锅前忙活着的大爷脆脆的唤了一声:“王大爷!给我和我六哥哥一人来上一碗甜沫儿子。”

“要满满的,大份儿哦!”

听了当归的要求,那正拎着一硕大的圆勺子在锅中不停的搅合着的大爷抬起头来,笑出了满脸的褶子:“中!等着哈,这就给你们整!”

说完,这大爷就用圆勺敲敲大锅的锅沿儿让收拾完碗筷的老婆子接手,他自己来到一旁小小的一口炒锅的面前,从一旁的小笸箩里抓了一把黄色的碎末,就丢到了小锅之中翻炒了起来。

这一举动瞧得邢六好奇极了。

咋叫个甜沫儿,怎么还用下炒锅的?

因着这个他问了一句,一旁的当归却像是阴谋得逞一般的笑了。

“嘿嘿,六哥,谁跟你说叫甜沫儿的它就是甜的呢。”

“王大爷家的甜沫儿济城一绝呢。”

“他现在在用素油炒葱姜碎呢,这葱是章丘的大白葱,那姜是莱芜的小黄姜。”

“只要用油混在一处,这么一爆……”

‘刺啦!’

就像是应和着当归的解说一般,那锅中的油花花蹦出来得到同时,一股子葱姜爆锅的香气就弥漫了开来。

引得那夜晚下工的工人们,吸吸吸的吸着鼻孔,因为这香气拔不动腿,齐刷刷的往王大爷的摊位走了过来。

“然后呢,等到这沫沫煸出香气,就要加满满一碗的汤嘞。”

“这汤可是老汤,一天一根的大骨头熬出来的,便宜还有油星。”

将这汤水搅合开来,下面才是重头戏呢。

说到这个当口,就看到王大爷将手往腰间围着的围裙上擦了擦,就着装食材的那个木头柜子里边掏出来了两个细布的口袋。

口袋之中带着两个袖珍的小碗。

由着王大爷一个袋子之中舀了半碗,一个袋子舀了一半的一半,将这两种在煤油灯底下晃得同样金灿灿的黄金面倒到了减小了火的锅中,就用一把袖珍一些圆勺子,在小锅里边奋力的搅合了起来。

看到这里的当归又解说了起来。

第二百零二章 二怪

“黄的发白的那是小米面,这是甜沫儿的主料,黄的发金的是玉米面,这是甜沫儿的辅料,为的就是增加一点玉米的回甘,却不得的搭配呢。”

“瞧着这水慢慢的熬热,那糊糊也会越来越稠,待到两种面面在勺子上拉开了黏儿,这粥就算是好了大半了。”

咋地,这还没做完?

听着已经很好吃了,光是这粥,就能垫饱肚子呢。

大概是瞧出来邢六的心急,当归赶紧摇摇头:“没呢,没呢,这哪里算好呢?”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那王大爷却是将这小锅从灶台上一下起了下来,咣当,就给端在了那个大锅的旁边。

“添么儿?”

地道的济城话,听着就跟甜沫儿这个名的发音一模一样。

本意是添不添加点东西?

等到众人说顺口了,也就变成了最终的甜沫儿了,潜移默化之下,就成为了泉城二怪之一的名字。

听到王大爷的询问,当归赶紧替小六哥跟他自己一起回了。

“王爷爷,要得!要得!一个都不能少!”

这王大爷听了当归的小音儿,又是一阵的乐,他口中喊了一句:“中!”

就将这小锅当中的料扣进了大锅之中。

大锅里有两碗高汤,入了小半勺济城当地的白胡椒碎,半汤匙胡椒粉,半汤匙的花生碎,一汤匙的盐巴。

料在汤内,糊入料中。

拿着这大锅大勺一搅合,那是味道入了糊糊,糊糊增了味道。

等这粥水面上起了一层咕嘟嘟的沫沫,那可是就能马上出锅了。

在起锅前的片刻,丢上一把刚冒了绿的油菜,一把早就泡好煮成八分的龙口粉丝,就着这热汤的一激,这最终版本的甜沫儿也就出来了。

对,这甜沫儿是咸粥,特别鲜美的那种。

口感丰富,鲜咸可口,还果腹易消化。

乃是济城人下了工之后,最喜欢的晚间宵夜的一种了。

累了一天的身躯,跟散了架再也组合不起来一样。

可是等到来到这甜沫儿的摊上,往嘴里嘬上一口这般咸香的粥之后,那多少的疲惫都能给驱散喽。

暖呵呵的热汤粥,在这早春花开的季节里,不会让人觉得太燥,应季又廉价的小青菜,将人身上最后的一点儿火气都去了一个干干净净。

难怪有不少人在经过这条集市大街的时候,会特意驻足一阵儿,哪怕是半蹲着,靠着墙边儿上站着,也要在归家之前来上一碗儿。

又因为这甜沫儿瞧着好像食材丰富,细细一瞧,却是一个农人家中必备下来的所有的食料,每一样还都不是啥贵重玩意儿。

故而在结账的时候,也不像是前头的小酒馆那般,只点了一个荤的入了酒,就要十几二十个的板子,将这一天的收获都填进去了大半。

你只需要摸出来五个,大碗的七个,也就将一顿暖暖的饭食给解决喽。

最起码,当归跟邢六是吃的相当的满意的。

因为他们两个是给邵年时邵经理出来跑腿的,这邵大哥也压根不是个苛责的人。

下午出门的时候,一人就给了二十个板子的跑腿费。

扣除下午在城中进了肚子的几碗儿大碗茶的茶钱,就算是来上一碗甜沫儿的宵夜,他们也能自留下十个。

就因为此,他们吃的是毫无负担。

待到二人从摊子上站起来时,脸上那餍足的笑容,让人瞧着就想乐呵。

瞧着天色不早了,正在刮着锅底的王大爷还追问了一句:“后生娃娃,俺们家的饭食可是中?”

邢六对着这大爷比出来了一个大拇指,就收获了老夫妻两个人敦厚又满足的笑容。

只是待到邢六跟着当归往自家铺子的方向走去时,就多问了一句:“大爷可是天天来的?”

当归却是摇摇头:“不成的,一周也就来个三天。”

“他们家得到小米面儿,苞谷面都是自家磨的。”

“老人家没那么大的精力,将所有的事儿都在一天干完呢。”

说着当归就回头瞧了瞧他打小就爱来的铺子。

回想着当初,卖粥的大爷还是一个相当矍铄的中年人呢。

只是这几年的光景,让人和事物老的都快,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

当归瞧着王大爷将那口早已经卖空了的大锅倒扣过来,将他刚才用大勺子刮出来的锅底全都扣在了一个干净的大瓷碗儿当中。

因着这口大锅当中熬制了许许多多人要的甜沫儿,故而当只剩下最后一口的时候,这锅底也变得特别的粘稠。

别瞧着那糊糊的样子并不美好,可它就像是某些人一样,特别的负有内涵。

所有的食材都混和在了一处,东西煮的绵软且更加的入味。

这样的东西夫妻俩拿出来卖,在家中却不一定会自己做来吃的。

瞧着王大爷将这一碗厚墩墩,晃的颤颤的米糊端到他的老妻的面前,瞧着自家的妻子一如既往的秀气的转着边儿的将这口粥喝了一层转而又递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大爷就笑了,如同几十年前的那个毛头小伙子,单纯而有些羞赧,感动而有些无措的,将这份儿心意给放在了心中。

‘啪!’

这条街上的唯一的一家甜沫儿的摊位上的煤油灯灭了。

当归的眼神收了回来,有些恋恋不舍。

他不知道为啥会羡慕那个他其实已经认识了好几年的老夫妻,大概是这样的情感在他的学徒生涯之中并不算常见吧。

而就在当归小儿做成熟的当口,却在院儿的隔间走廊处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那人模模糊糊,却是十分的熟悉,一股子混杂在一起,能飘出百米的中药味,一下子就让当归认出了来人是谁。

“师父?”

应着声的査师傅转过头来,瞧见当归安全回家后脸上就带上了几分的笑模样,可是瞧见当归露出了喜笑颜开的大表情之后,却是立马让自己的脸变的如同以往那般不近人情了起来。

“回来了?”

老师父的架子又端了起来,口中是不轻不重的埋怨:“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邵经理可是在院子里等了很久了。”

第二百零三章 查胶

说着朝着当归和邢六挥挥手,自己反倒是先一步的往舍居的小屋走了过去。

推门进屋的时候还硬邦邦的扔下一句:“早点跟邵经理汇报,完事儿了赶紧上床睡觉。”

“明天还要跟我背医书,跟你的师兄弟们上手熬药根儿呢。”

“我可不会因为你今天出门办事儿了,就放松对你功课的检查。”

“若是学的不好,我可是要罚你的!”

说完,还好像十分嫌弃一般的朝着当归挥了挥手,自己咣当一声就将只分给大师傅住的独间门给关了起来。

这砰的一下关门的声让当归和邢六跟着一颤,在小六子哥嘟嘟囔囔的说着你师父怎么这么严厉的时候,小学徒当归却是满满的笑了。

他也是有人疼的呢。

只不过有些人习惯了将疼放在明面,有些人将疼放在心里。

开了心的当归,领着六子哥交任务的时候,那回答起来就利落了许多。

“这份胶我们在东郊的小尚医馆里边买的,那家的胶是坐诊的大夫自己熬的,量不大,供给零星病人养身所用。”

“这是济城药行通商那边进得北胶,不是乐家的宏济堂的出产……”

“这是以往济城占了二成的妙仁堂的胶,他们家价格便宜,在普通人家当中很有市场。”

样样分的清楚,产地,价格,服用方法,针对人群,也说的相当分明。

这让邵年时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这个叫做当归的小孩子,难怪査师傅会派这么一个半大的小子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人去办这么一件儿事情呢。

敢情这人虽然岁数不大,但是办起事儿来却着实让人放心。

放了心的邵年时就给两位忙了一下午的小孩子放了假。

嘱咐他们好好休息的同时,瞧着两个人各自回了宿舍,自己才回返到了自己的屋。

回去后的邵年时将案几上所有的资料暂时放在了一旁的木头箱子当中,将桌子上的煤油灯的转扭儿往最大的那个方向调了几下,在玻璃灯罩底下将各家的胶一家一家的拿了出来。

在灯光的映照之下,就按着査师傅给他教授的看胶的方法一点点的研究了起来。

一份儿胶的好坏,可以用好几种方法来查看。

要么说阿胶是最不容易糊弄的药材就在这里。

一般的人抓住了其中的特点,都能辨认出个七七八八,更别说那些常年跟胶打交道的老师父了,只是用鼻子一闻,手掌一掂量,就能判断出个七八。

只可惜,邵年时没这个本事,他只能一点点的细瞧。

要说这阿胶好不好,首先就是要瞧它的形状。

好的成胶,为了便于出售,多数都会按照市场上的规格被切成一片又一片巴掌大的长条形状来售卖。

厚薄不过半寸,长不过半尺。

端的是轻薄不压分量。

熬的能过品的胶,那是要胶块形平整,边角齐整,表面为棕黑色或乌黑色,有光泽,边缘呈半透明的状态。

在灯光一照之下,灼灼如果冻,透的清亮。

邵年时只凭借第一条的观其形,就把这手中的七八种的胶给分出了三个档次。

这济城府内卖伪胶的药铺竟然有两家之多,他们家的胶,胶片大小、厚薄不一,有大小不均的孔隙,色泽较黑,表面粗糙无光泽,一瞧就不是用驴皮熬制的。

从源头上就是用了,马,骡子等杂皮滥竽充数,从第一道就被邵年时摆在了无需多瞧的范畴之内了。

至于剩下的胶,因为各家的秘方的不同,清透的程度也有不同。

但是他们整体成胶的程度都是合格的,接下来就需要第二步来继续区分了。

那就是闻其味道。

站起身来的邵年时从床对面的架子上端下来了一个圆形的瓷盘。

盘子上摆放了一圈个头不大的白瓷茶杯。

茶杯的口没有涂釉,带着原瓷的粗粝之感。

但是邵年时知晓,这是药铺后院当中能找出来的最好的一套茶具了。

因着他瞧着像是个雅人,才被院落之中的仆役收拾出来,摆放在新经理的寝室之中当做备用。

现在,这套茶具果真是有了用处。

邵年时走到架子边儿上的那刚让仆役端过来准备洗漱用的大铜壶的旁边,就把这套茶杯挨个的排了开来。

不多不少整十个。

白胖的憨的有些讨喜,粗落落的瞧着有些丑憨。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邵年时从通过了第一关测试的各家的胶袋中各捻出来了一小块,将其做好了标记,扔到了前五个茶杯之中,然后用刚出炉的热水,挨个的灌到了丢了胶样儿的茶杯当中。

然后在热水摸过胶片之后,就将剩下的五个杯子,当成了临时的杯盖儿,噹噹噹……逐一的将茶杯扣住了之后,就端起手边真正用来喝茶的大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摆放在他小房间床边上的小座钟。

他要盯着点儿时间,依照西式的计时方法,那叫做秒针的最长的一根针沿着钟表盘子走一圈就是一分钟,走上两圈,他的初步测试的时间也就到了。

待到这两分钟一过,邵年时就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一个个的就将五个杯子的杯盖儿打了开来。

一股子阿胶的香气,就在这小杯子的区域内弥散了开来。

挺好闻的。

一点皮革的臭味都没有,满满都是一种化不开的阿胶的香气。

就算是用滚水冲过的胶,那也是胶水分离,水面上一点点油脂的花儿都见不到。

这才是好胶的标准呢。

在这一关里边,因为初步接触到了溶胶观其内的步骤,故而原本只浮于表面的观其形,某些家就被打回了原型。

到底是自己手工熬制的,虽然用料是好的,可是也没有正经的作坊工序严谨。

那位医术据说不错的药铺自己熬开给病人食用的胶里边,就有着比其他几家更多的油脂。

这其实对某些病人来说是不够健康的。

再除去一家的胶当中有些许的杂质漂浮在开水的表面,剩下的能与初合堂的胶一争长短的也只剩下济城占了两成,以及从北方进来的别家大号的胶在这次测试之中坚挺的存活了。

第二百零三章 出门

至于这最后两家的胶谁更胜一筹?

邵年时应着煤油灯的灯口,捻起其中的一片,就手这么一掰,咔嚓,这家的胶就从当中断成了两截。

再将断口的位置应着灯光左右转动一下,只是从这断口的平滑程度上,只凭借着肉眼来区分高下了。

断口处平滑有光泽,没有过多的杂质颗粒感的为上佳,与之相反的,则是次一些的胶品了。

只凭借着望闻掰这三种最直观的辨胶方法,邵年时就将买来的胶分成了三等。

而他面前的这几类胶,也是济城除了宏济堂之外的所有售胶的铺子中所有种类的胶了。

只看到这里,邵年时就不得不佩服初家药铺的本事。

因为在这两个小子没将胶买回来之前,邵年时已经率先将自家铺子里边的胶先用这种方法辨别了一下。

虽说这阿胶乃是女人滋补的圣品。

但也没说男人不能尝点不是?

于是邵年时还身体力行的往嘴里含了一点由前面炮药学徒手中打出来的阿胶粉,试图从更为细腻的方面去分辨阿胶的好坏。

然后他就被自家产的胶的品质给震撼了一下。

那阿胶粉半点旁的东西都不曾加。

按理来说,在大户人家吃胶的时候,都会参杂上一些白糖,蜂蜜,红枣什么一起熬着吃,为的就是避免有些人对于阿胶胶质口感的感触。

但是邵年时只含了初家的原胶,却被自家产的阿胶那细腻柔滑以及微微带些甜味的口感给折服了。

这胶特别的好吃啊,若是这样的胶都卖不出去了,那对面的宏济堂的胶到底好吃到什么地步啊?

邵年时有些疑惑,于是他将济城其他两家品质稍微高一些的铺子里的外胶也给放在嘴里含服了一下。

只不过了多久,呸呸呸,他就吐出来一点点为数不多的杂质。

邵年时由此判断,目前还没有一家的胶能比得过初家呢。

那么剩下的就是买一份宏济堂的胶了。

只需要拿上一片瞧瞧,他大概就能有所收获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这几种样胶给收了起来。

吹灭了烛火,一夜好眠。

待到第二天初家的初合堂下板上工,那手脚特别勤快的小六子不但将对面那家的胶给买了回来,还给邵经理带回来了一份热腾腾的济城早餐。

“坐!吃了吗?一起坐下吃,顺便将对面铺子里边的情形跟我说说?”

“好嘞,经理!”

小六子找了一个马扎,与邵年时就在门口处坐了下来,一边瞧着邵经理验胶,一边将他买回来的山马扎子馅儿的包子拎过来,端在手中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

他只不过只咬了两三口,就被对面坐着的邵年时脸上那有些迷惑有奇怪的表情给吓到了,连如此鲜美的包子都忘了啃,反倒是特别担心的问了一句:“邵哥,邵哥你怎么了啊邵哥?”

当初从聊城出来的时候,雷子哥跟他们这群船工扛包仔的孩子特意的嘱咐了,一定要照顾好邵掌柜的。

在邵年时当聊城粮商的时候,就因为他一力主张的平价粮食的售卖,给他们这些在码头上苦哈哈的讨生活的兄弟们以多少的便利呢。

他们再也不用顿顿粗粮野菜加窝头了。

家中有个红白喜事儿的时候,不至于为了吃一顿细粮而搞到一家人都要勒紧裤腰带了。

现在可不就要体现他们钱粮帮的仁义吗?

若是邵哥有什么难事儿的话,他们一定要想办法替邵哥解决了才是。

瞧着邵哥脸上的这个表情,莫不是对面的那个宏济堂家的胶实在是好极了?

那可糟了!

对面的那家就是个祸害。

就在小六子想着是不是半夜去偷着放把火的时候,将宏济堂家的胶咽下去的邵年时却是长出了一口气,越发的疑惑了。

“只单单这么尝着,我觉得还没初家的胶好吃呢?”

“这济城的大户人家莫不是疯了?放着原本好好的胶不吃,非要吃个外来户的?”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又将这胶对准了外边刚升起来的阳光,瞧着外观真就与初家的胶不分伯仲的啊。

邵年时甚至觉得,宏济堂的胶对于他来说有些甜了。

药嘛,甭管是滋补不滋补的,又不是糖,搞的那么甜干嘛?

既然不是品质的问题,邵年时在愁完了之后,却是一下子就踏实了起来。

只要不是涉及到乐家的秘方配胶品质比初家的高出一大截的问题,他真就没那么担心了。

那就说明,在品质相差不远的情况下,对方一定采用了比初合堂更为高端的销售手段了。

既然是比主意,卖营销,邵年时还真就不怕对面的那位目前还没碰过面的乐家七爷呢。

先吃饭,吃完了,他找个地儿好好的研究一下这位声势愈大的宏济堂。

想完了这事儿,邵年时就瞧见了对面的小六子的担忧,他乐了一下,从一旁的笸箩里也掏出一个油汁儿都渗透了皮儿的山马扎馅儿的包子,也大口吃了起来。

“别担心,刚才我就是有些事儿没想明白。现在想明白了,咱们先吃饭。”

得嘞!

邢六一下子就放下心来,应着邵年时的张罗又继续啃开了包子。

要说这山马扎子,可着实是个好东西。

开了春之后,在山上漫山遍野的也就冒头个一个星期。

这山菜喜油,无论是荤油还是素油,都能被这种野菜给泛的特别的香甜。

在包子馅儿当中放好了油汁儿,甚至都不用放肉,就能成为一种带着独特清菜香气的应季才有的美食。

而因着最近大量的下来的野菜,这包子的价格也不贵。

跟素包子一个价,无非是没有了买五个再送一个的优惠罢了。

因着发面的包子,个头不小,邵年时只吃了一只也就停下了。

他净了手,往天上瞧瞧,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船上一身不怎么起眼的灰色长袍,带着邢六,贴着后门院墙,绕到了初合堂的正街,集市大街的街口。

邵年时瞧着马路对面的宏济堂,没有直接进去,反倒是寻了一处更不起眼的小茶馆,一撩褡下来的门帘,整个人就钻进了这小茶馆。



第二百零四章 古怪

“来喽您啊?”

“可是喝些什么茶?”

别小瞧晨起的茶馆,作为老辈子就传下来的茶文化,能在集市大街开起来的茶馆,甭管大小,可都是从开门起就有人上门来喝茶的。

有些人呢,来茶馆中一坐就是一天。

他们快要把这里给当成自己第二个家了。

邵年时这时候进来,茶馆当中已经不止他两位客人了。

只有一层的大散座厅内,稀稀拉拉的已经坐上了两三桌。

因着这些茶客们具都是习惯了一处的茶馆,来来往往多年,基本上将出现在这茶馆中的同好们都认识了个大概。

像是邵年时这样的生面孔,一出现在这个小茶馆当中的时候,那几座的客人,不免就都多看了几眼。

这邵年时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是盯着茶馆墙壁上挂着的水牌瞧了些许。

只指着一壶中不溜的绿茶点了他在济城茶馆的第一单。

然后就带着小六子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在了孔眼粗疏的竹帘子的后边,静静地等待茶馆的小二将茶给他们沏上了。

又因着二人过于陌生,旁人的目光又过于专注。

在这个小茶馆当中拐着个篓子趁机兜售零嘴干果子的小小子就有些踌躇,一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去做邵年时的生意。

大概是瞧见了竹帘子上映出来了一个小小人的身影,转过头来的邵年时就笑了,他朝着那个有些畏缩的瘦小孩子招招手,说了一句:“来,且瞧瞧有什么吃得?”

只这一句话,这位安安静静的小子的眼睛就亮了。

他脆脆的应了一声哎!挎着篮子就往邵年时这桌凑了过来。

不用邵年时探头过去,这小子就沿着桌边将他罩在篮子上的屉布给揭了开来。

露出里边六个不大不小的盘子,将他翻售的东西都摆在了邵年时的面前。

这当中有,盐炒的花生,糖熬的红果,烤的开了口的栗子,水分晒成了半干的果子干儿,小葱与烧猪头拍蒜拌成的小凉菜,以及一盘层层叠叠的脆的掉渣的鱼尾酥。

这些东西其实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但是架不住这小子将每个盘子当中的食物都摆放的特别的干净整洁。

那粗糙的大黄瓷盘子被食物映衬的竟然多了几分的古拙之意。

只瞧着竟也觉出来了三分美味的感觉。

因着喝茶不是喝酒,邵年时就没要那一瞧就挺好吃的猪头肉,而是选了两个咸口的小菜,盐炒花生与加盐不加糖的鱼尾酥。

可算是让这位小子在茶楼还没上客的时候,就先开了张。

美的那小子笑的更开,特别爽利的报出了两盘小菜的价格。

“盐巴花生8个大子儿,鱼尾酥就要贵些,20个子儿客官瞧着可行?”

邵年时轻佻眉毛,并不曾在这一两个子儿上还价,因为这位挺节俭的小子,早在来济城的时候就将物价给打听清楚了。

这小孩子给的价格是个良心价了。

只那一盘四个的鱼尾酥点心,若是去四味斋这种老号点心铺子中去买,一个也需要八个大子儿的价格呢。

想到这里,邵年时就从自己的袖口袋子中掏出了一个蓝色的荷包,从当中掏出一个银角子递与那卖零嘴的小子,吩咐道:“去,与茶家吧,我这里没带零钱,让老板与你二十八个子儿吧。”

竟是特别痛快的把钱付了,在那小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特别自然的就将两盘零嘴给端到了桌上,转过头去又瞧着那宏济堂的方向了。

身后的小子儿怎么高兴不说,转过头去的邵年时还真就被他发现了一点端倪。

因为邵年时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宏济堂开始上客了。

也果真如同初家大少爷所言,来宏济堂买胶的人多数都是大户与乡绅。

邵年时是如何知道的呢?

只需瞧着那些人的打扮与举止就知晓。

要知道这宏济堂乃是济城大街上新开的铺面。

不知道乐家的七爷在北平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大气恢弘之人。

只是一个售卖成药的铺子,就装修的如同古玩与珍宝银楼一般的豪华。

它的门漆的是朱红,它的匾额镶的是金边。

内里大开的厅堂内铺的是青白混合的砖石,对外贩售的柜台足有一米六七之高不说,还全部都用的整料。

那药柜一排排,一箱箱,具都雕上了花纹。

只但看那白瓷,青瓷,琉璃瓶的小药瓶,就能瞧出内里装着的药材的价值。

若是一般的百姓,进到这样的铺子当中,别说让他神色自如的与药童询价了,怕是立马眼神惊恐,面容瑟缩的就原路退了出去了。

这年头,谁家也没个闲钱走这补品好药的路子。

只有那些真正吃得起,并且觉得有必要花的值的人家,才敢坦坦荡荡的入得宏济堂的门内。

因着如此,等到那几位穿的其实挺一般,竟也没几个着长衫的人从药铺中出来的时候,邵年时就隔着帘子多瞧了几眼。

“咦?真是奇怪呢?”

一旁的六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只觉得这宏济堂的生意不错,却没瞧出来哪里奇怪了。

正当六子瞧向邵年时想要一个解答的时候,他最敬佩的这位大哥,却是替他解了疑惑了。

邵年时的音调不高,足够二人听到就可,说出来的话如同潺潺细涓,特别的让人信服。

“我奇怪的是,阿胶乃是滋补的佳品,只是这滋补主要是针对女性的。”

“口感微甜,美容滋阴,是大户家的女眷最爱的补品之一。”

“咱们初合堂的前柜这几日也有大户过来买胶。”

“你瞧着那些买胶的人,可是老嬷嬷居多,男仆役较少?”

“就算是有,也多是跑腿的小子,大概也是主母当家时需要跑腿的内院的小厮罢了。”

“成熟的外男不进内院,这是老祖宗多年留下来的规矩了。”

“济城就算是再新派的家庭,我瞧着这规矩也没给自由掉了。”

“可是你瞧瞧进了宏济堂买药材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虽然瞧着打扮在大户人家至多是个管事什么的,但你细细的瞧过去,他们的言谈举止,可像是在内院伺候的人?”

第二百零六章 源头

听到这里,邵年时觉得这消息八成是真的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事儿已经不是他这个地位的人能够处理的,或者说,他在不清楚济城的上层人物知不知晓这件事儿的情况下,是不能贸贸然的动作的。

所以他决定将这件事儿压在史进钱这里为止。

他们俩心照不宣,就此打住,等到他寻到了更进一步的消息了之后,再另做打算。

对邵年时的这个建议,史进钱也是十分的赞同的。

二人就着铺子怎么扩张又细谈了几句之后,这顿茶局才算是真正的结束了。

聊完了正事儿的史进钱也没想着找邵年时吃个晌午饭,他知晓,他与邵年时,只是合作无间的商业伙伴,还没到能吃上一顿毫无顾忌的饭食的交心程度。

他这人舒坦惯了,怎么随意怎么来。

在与邵年时拱手道别了之后,就带着兄弟们哗啦啦的往城东他看好的那个最适合开场子的地界而去。

至于邵年时,只将最后一口茶咽进了肚里,去茶馆后净了一下手,一迈腿,出了茶馆直奔着城门口而去。

济城内里的铺子他瞧过了,现在的他的要去瞧瞧乐镜宇发家的东阿镇,是不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邵年时走的并不匆忙,他甚至还往初合堂总铺子的后院当中走了一下,与査师傅交待了一番之后,这才去车马行租了一辆独乘的马驾,油毡子顶的,简陋却是便捷。

因去往东阿镇的路是短程的租赁,一路又都是平坦的官道。

无论是车马行还是邵年时都没有再聘用个镖师的心思。

他们趁着时间还好,没二话的就往东阿镇的所在赶了过去。

待到天微微擦黑的时候,东阿镇内亮起的点点灯光就在邵年时的眼前显露了出来。

待到到了邵年时指定的初家的熬胶作坊时,接了尾款的马车夫甚至还有时间做一番简单的修整,趁着夜色未浓,调转方向,仍往济城的方向返去。

应着天上逐渐升起的硕大的月亮,这平坦的青石板路,也没多么的难走了。

对于此邵年时是无法关注的,因为坐到了铺子当中的他就与这个作坊真正掌控着熬胶的技术,同样也是曾是初家的家生子的初姓管事的坐到了一处。

对面这人听了邵年时的自报家门,那略显愁苦的脸上就带了几分的喜色,赶紧将人给迎进了铺子当中,瞧着那群还没完活的小伙子,这才想起来他的这种行为略有些不妥了。

于是这位叫做初定的管事的有些赧赧的搔了下头,跟邵年时致到:“邵经理,你瞧,这铺子里的条件就是这样的,一开炉全上火的时候,这温度就蹭蹭的上来了。”

“别瞧着这晚上外边的天还有些凉意。”

“可你看这铺子里,跟三伏天也没什么区别了。”

“工人们年轻,火力壮,受不住的就都打了赤膊干起了活。”

“污了邵经理这般斯文人的眼,是我们的不对。”

原来竟是因为这才抱歉的吗?

邵年时为这东阿胶场的淳朴不由的笑了。

他摆摆手道:“大监工可别把我当成什么文化人,我家原本也只不过是初老爷家雇的短工罢了。”

“咱们呢,都是一样的人。”

“当初我可是给初老爷修过后花园的,若不是那时候刚过完年,又在风餐露宿的院子里,否则啊,我那形象跟咱们这群好汉子是一样的,肯定是热的打了赤膊的。”

“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娘子,看不得汉子的精壮。”

“你们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不用管我。”

进了这作坊不过说会话的功夫,邵年时这额头上的汗就冒了出来。

也难怪这些熬胶的小伙子们会只穿一条外裤,就在这里制胶了。

听着邵年时说了这番话,这位通管着熬胶,制胶,抽样检验的初监工心情就转好了。

挂着笑吟吟的脸,就把邵年时往作坊里一角引去。

这一角的锅口没开,前面火烧火燎的,这里却有难得凉意。

待到邵年时与初定谈到东阿这边的生意有没有受到影响的时候,这初定满肚子的苦水可算是找到了倾诉的地方。

他指着身后这口没燃着的熬胶槽,跟邵年时抱怨到:“往年这个时候,是几口槽一起开锅,熬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

“可是今年,大少爷直接就将成胶产出少定了三成!”

“我跟我手下的工人们,一年也就趁着过年的时候多赚点花用了。”

“现在这般的惨淡,瞧见那些小伙子们没?就跟霜打过一般的,都蔫儿了。”

“还有!”初大监工说到这里定了一下,声音都低了三分,怕前面上工的工人们听到,他又往邵年时的所在凑了几寸:“因为要熬的成胶少了,咱们往年买驴子的驴场也受到了影响。”

“我听说,那养驴子的吕大伟,打算将剩下的黑驴皮全都卖到乐家七爷的胶场当中呢。”

“河对面的那个张老头,也不知道是壮了多大的运气,随便在路边上捡了一个落魄的汉子,怎么就偏偏是乐家的七爷呢!”

“你说我,这么一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怎么就没碰到像是乐七爷这样的人让我也发发善心呢?”

这话说的既有趣又心酸,邵年时在笑过了之后,却将表情给板了起来,对初定说到:“管事的,咱们这一片规模稍微大一些的驴场有哪些?”

对面的初定一愣,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别看东阿胶场沿着河道两边大大小小立着的全是胶场。”

“但是这能为大胶坊提供驴子的也只有两家。”

“而这两家以往都给咱们初家提供驴子。”

“吕老板,也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吕大伟,他们家是东阿最大的养驴人家。”

“药铺每年的阿胶,有八成都产自他们家的驴皮。”

“而另外一家则是现在崛起跟咱们家打擂台的张家。”

“他们家的驴场跟吕老板的比起来那自然算是小的。”

“可是他们家的驴子,因为吃那春华山上的青草,喝那半山坡上的清泉,无论是皮还是肉,质地都是特别的好。”

“他们家的驴皮,制出来的都是好皮子。”

“有些好到都能上了药材的互市,在上边都能卖出价的那种。”

“就在前年,咱们家还从张家够好皮子用来制作初家的精品阿胶呢。”

“可是自从那乐七爷被张老爷子给捡回去了之后,他们家的驴皮就再也没往外面卖出去一张。”

“若不是张家的驴数量少,咱们初家说不定比现在还要惨一些。”

“可是若是两家再怎么僵持下去,那情况对初家来说,可是有些不妙了。”

是啊,驴皮这种东西,都是应季的消耗品。

第二百零七章 出乎意料

初家就算是老库里囤了一些精品皮,那也不够几年消耗的。

这越往后瞧,劣势越是明显。

邵年时觉得,与济城的生意稍稍受到影响相比,东阿镇的情况反倒是更为严峻一些。

他觉得自己要在这里多待上一阵,最起码把初家的大后方给稳定了之后,再给宏济堂的七爷一个迎头痛击。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对初定说了一个让人惊讶的决定。

“初管事的,你能不能帮我约到吕老板,就是你说的吕大伟。”

“咱们初家现在这个情况,不但不能减少驴皮的购进,反倒是应该再多加一成了。”

听得这初定一惊,不由的问道:“这是为何啊?”

“邵经理……”

你可莫要冲动啊!

可初定的话未曾说出,邵年时一句话就将他堵在了半路:“初管事的只管替我约人就成,若是初管事的不放心,那就与我一起见那吕老板。”

“只是在席面上你要一切听我的吩咐,有序有任何的问题,需要担何种的责任,尽数由我邵年时负责了。”

“初大管事的尽管放宽心,我拿到的可是初老爷的尚方宝剑,若是遇事,可以便宜行事。”

“就算是大少爷过来了,也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的。”

听到了邵年时如是说,这初定才松了一口气,他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对邵年时应承到:“中!”

“明日一早,我就帮邵经理约人!”

正事儿慢慢的说完,邵年时又是不太计较条件的人。

他在初管事的安排下,于工棚后边的空屋就和了一晚上,待到第二天一早,吃过了早饭,将自己收拾妥当,就再初管事的带领下,来到了东阿镇胡同内一处很深的宅院之中。

最初到了地方,邵年时还以为这是驴场老板吕大伟家的私宅。

可是见着这里跑腿的小二,将一大盘子切的薄如蝉翼的驴肉片给端到自己的面前的时候,邵年时就知道,他怕是想岔了。

这挺大的包厢里边就他跟初管事的两个人,待到上肉的小二退下去了之后,又陆陆续续的上了七八道跟驴有关的菜肴之后,这个包厢才恢复到了最初的安静之中。

搞的邵年时一头的雾水,将头转向初管事的所在,用眼神询问一下对方,这位吕老板到底是怎个意思。

就在初管事的想要跟邵年时说一下这位老板的习惯时,只见这包厢的正门却被人从外边打了开来,一个穿着黑色丝绸褂子,脚蹬同款的丝绸鞋面的精壮的汉子,一迈脚就入了包厢,自己个转过身来,将包厢的大门关上,对着在坐的二位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邵经理?初老板?”

应着这声招呼,邵年时站起来对着对方拱手到:“吕老板?”

几个人对上了暗号,在一阵哈哈声之中就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而这位精干的汉子一瞧就是个痛快的人。

这座还没坐稳当呢,一开口,就把这场面谈给直奔了主题。

“邵经理今儿个约我过来,是要退驴呢,还是按照以往的规矩,原按着合同进驴?”

听得邵年时会心一笑,摇摇头回到:“都不是。”

“吕老板,我这次既不是要减少订单数量,更不是商谈咱们原有的合同的。”

“我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跟吕老板商讨一份新的合同而来。”

听到这里,吕老板顿时将眼睛瞪得如同铃铛一般大小,当场就急了起来:“怎么滴!”

“你们初家人店大欺客是咋地?”

“原本初管事的跟我说今年阿胶的生意不好,要将我驴场的进皮量减少一成。”

“我寻思着咱们虽然签订的是长期的合约,可毕竟都是合作了这么多年的伙伴了,谁还没有个困难的时候呢?”

“今年你们家被张老头那家人给挤兑的挺惨的,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们进了货全砸在手里不是?”

“就想着自己场子大不了少宰点驴,亦或是将今年的驴皮放到冬季的互市里边给批发出去就是了。”

“总之这损失也不甚的大。”

“可是邵经理,你这到好,一开口什么都还没说呢,就是把咱们两家人的契约都要给改了啊!”

“你,你这是不是不太地道啊。”

若是将合同规定的供货量长久的减持一成,那自己岂不是又要去寻新的销路了啊。

且不说费时费力,就这其中一来一往的损失,那也是相当大的了。

你说这吕老板,能不着急上火嘛。

瞧着对面的吕老板的反应,邵年时一愣,反倒是笑的更开了。

人总说宠物类人,这吕老板养的一手的好驴,这脾气也是够驴的啊。

“您好歹听完把话说完了啊……”邵年时用手往下压了压,正好就拍在了愤而起身的吕老板的臂膀一侧,这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莫名安抚的力量。

只两下就将吕老板的身形又给稳定在了座位之上,待到吕老板的情绪没有最初那么激动了之后,邵年时这才不紧不慢的说出了他接下来想要商谈的事宜。

“吕老板,与你猜测的正好相反,我想要与吕老板重新签订的合约只在今年到明年这两年内有效。”

“不过在商谈这个合约之前,我还是要跟吕老板了解一个基本的问题的。”

“不知道吕老板的驴场每年的产出,跟驴皮有关的,有几成是供给我们初家的。”

被人突然问及了这个问题,吕大伟先是一愣,后就特别坦荡的回答了邵年时。

这在东阿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作为东阿最大的养驴大户,他家的驴场就在东阿镇的近郊。

当中的驴棚有多少,养着驴子的状态又是如何。

这附近但凡用得着驴身上的部件的人,都是知道个大概的。

他那个驴场除了给初家供给驴皮之外。

还给当地的驴肉生意提供了不少的肉源。

来来往往运送这些东西的客商,可是天天都出现在他吕大伟的驴场的。

里边有几头驴,是肉驴还是牲口驴,是种驴还是小驴崽。

说不定旁人给他计算的更清楚呢。

第二百零九章 保安团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二百零九章保安团按理来说,若是乐家有难,与初家知会一声,挪一部分驴皮给乐家应应急,他想着初老爷这般的人物,是决计不会拒绝的。

可是乐家却是连个人都没来,连句话也不曾带。

反倒是像邵年时所说的,待到他乐家在济城站稳了脚跟之后,才亮明了身份,竟是有几分真刀真枪对着干的意味。

在听到了邵年时的分析了之后,初定对于此前的疑惑,一下子就有了解释,现如今这个状况实在是太糟了,他忍不住就追问了一句:“那这可如何是好?”

邵年时却是目光灼灼,神情镇定。

他将拳头微微一捏,用十分坚决的语气回到:“正所谓商场如战场,我们本与乐家也无甚交情。”

“当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也让那乐家人知道,他在北方的名号那是行当中的人敬着他们家百年传承的不易,以及代表着医药界对外的脸面罢了。”

“要知道,我们初家虽然低调,可是真论起来,与那乐家传承的年代相比,还不知道谁家的更长一些。”

“初家人也不爱做那出头的椽子,平日有乐家在前面扛着,咱们也乐得低调。”

“可是现在,对面的人欺到初家的头上了,不让那乐家的人瞧瞧咱们初家真正的本事,怕是从此以后,他真要什么都要过来插上一脚了。”

“现在只是因为乐家的变故,用阿胶入了山东的市场。”

“可若是在这里得了利益,乐家人又觉得,既然阿胶入得,那是不是其他补药也是入得?”

“补药既然都可入得了,那是不是中成药与看诊的医馆也是入得?”

“真到了那个时候,初家立家之本,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就算是旁的产业全毁了,也能凭借着再起势的医本资源,可真是要从根子上被对家给毁掉了啊。”

“所以,无论对方心中存的是个什么想法,我们初家必要重拳出击,将其一击而退。”

“在击退之后,也不能轻易的放松,而是要追着打,往死里打,打到乐家的人真怕了鲁地的初家,再也不敢染指其视力范围内的产业才是。”

“也只有这样,我们初家才能在这乱世之中立住了脚。”

“让那些觉得可以上来就占一些初家的人瞧瞧,咱们初家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拳头攥成了最紧实的状态,对着桌面轻缓却很有力度的锤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到:“这就是我刚才为什么要将东阿最大的产驴皮的场子今年的存活全数拿下的缘故。”

“因为我与那乐家的七爷心中所想的一样,要从源头上给予对方最致命的打击。”

“他想要断我初家的阿胶生意,那我们就运用一下本地的优势,让他乐家一张驴皮也无法在山东境内买到。”

“所以,初管事的,我在东阿接下来的动作还需要你的鼎力支持。”

“若是我有思虑的不够周全的地方,还望初管事的在我身边常常提醒啊!”

这有何难?

形势如此严峻,他初定自然责无旁贷。

应着邵年时的话,初管事的就在这里做拜服的拱手姿态,从此刻起为邵年时马首是瞻。

“请邵经理吩咐,初定我一定竭尽所能,助邵经理一臂之力!”

“好啊,好啊!”

“初管事的请坐!”

邵年时心中激动,面上却是控制得当。

他将对方虚扶了一把,一起坐下来说话。

“东阿镇上,张家驴场所在的位置,可是在镇北的那块半坡地上?”

随着初定的点头,邵年时心中的那个注意就更加明晰了几分。

他低头与初定嘱咐到:“我们暂且绕过张家,请初管事的这几日去将周围所有散户手中的驴皮购入到初家的药库之中。”

“银钱由我在账上存一个户头,你只管由会计那里将这钱依照所求支取罢了。”

“只要库房与张目相符,初管事的尽管大胆的做。”

“而我,明日里还需要再见一个人,仍需要初管事的引荐。”

“只是这一次,可是要偷偷的面谈,不用像是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与对方碰面了。”

吕老板的面见,之所以弄得全镇皆知,是为了他们初家与吕家的驴皮生意做的铺垫。

旁人只会认为他这个外来的经理人,为了面子频发昏招。

就算是胶场的生意一落千丈了,被吕大伟一激之下,还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将对方手中的胶全数的购回了。

这样遮挡一下乐家的耳目,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暂时将其麻痹住了,也方便邵年时接下来的计划不是?

在邵年时的注视之下,初管事跟着问到:“经理,你让我约的是谁?”

“东阿镇政府保安团的团长,郭德强。”

“人称郭大炮,有奶就是娘的郭团长啊。”

听到邵年时要见得人是他,初定的眼睛就睁得更大了。

“你,邵经理,你见他干嘛啊!”

初定这话语里有不解,疑惑,些许的嫌弃,可就是没有普通老百姓对于一方军阀的畏惧。

瞧着初管事的这种反应,邵年时就更加确认了他在来东阿时听到的传言,于是他笑道:“因为总要认认亲戚吧?”

“别瞧着咱们这位郭团长的口碑不怎么好,可是他却对一人真心实意的好。”

“因为那个人,曾经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救了他一命。”

“而这个人就是咱们东阿胶场的初姓人,初管事的你是也啊。”

说完,还略带愉挪的对着初定比出了一个佩服的大拇指,赞的那性格醇厚的初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嗨,这哪里有外面人说的那么妖邪。”

“我只是随手为之,求得不过是一个做人的良心罢了。”

“那郭大炮,哦,郭团长原本是东阿下面村落里的人。”

“家里遭了瘟,死成了绝户。”

“小不点儿的年纪就落了草,给原本二狼山的山匪往山上带信儿,为自己讨一口能活命的日子。”

“只是那小子命不太好,有一次下山的时候,就让一条红颈子的槽蛇给咬了一口。”

“这种蛇在山上常见,本也是没啥毒性的蛇种。”

第二百一十章 面谈

“只是不知道这小子的运气不好还是咋地了,竟是走着走着就产生了中毒的迹象。”

“那时候我年纪也不大,应着师父的要求去山上瞧瞧药田的草药种的咋样了。”

“这才入了林子就瞧见了郭大炮倒在里头,我给他拿小匕首放了点血,将自己带的一葫芦降暑的绿豆水给他灌下了,就将人给救了回来。”

“这是一次。”

“还有一次,是那小子当了山寨当中的头目,带着兄弟们下了山,投了诚。”

“谁成想,差点被东阿原本的保安团的团长给阴死。”

“也是这小子命大,往镇子外边跑去的时候,正好从我老娘家的院子前经过,滚在篱笆墙外边的沟里,被我家老娘外出拔根大葱做炒蛋的时候给发现了。”

“要说我老娘可真是心善,一个孤寡老婆子愣是将一血葫芦给扛回家里。”

“好吃好喝的伺候了小半个月,若不是我回家给我娘送点补药,粮食和月钱,我还没发现我家啥时候多了一个人口呢。”

“等到后来我让他小心点儿的时候,那早就好全乎的郭大炮不但不急着走,反倒是还把我给认出来了。”

“因着我家第二次救命的恩情,他就认了我那老娘做了干娘。”

“若说这交情啊,给你引荐一下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可是邵经理啊,我还是要在这里提醒你一句。”

“我那个兄弟大炮,这个人有些不着调的。”

“你可摸找他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你可是不知道,你要是把一些事儿交到郭大炮的手中去处理的话。”

“那原本只是让杀个人的事儿,他能给你灭门了。”

“若只是烧个棚子吓吓人的事儿,他能将那一条街都给点着了。”

“他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若不是还有我跟我老娘束缚教育着他。”

“我瞧着他怕是要反了天,早晚有一日不知道会死到哪里去呢。”

听到初定担心又忧虑的劝告,邵年时就笑了。

为了让这位纯良的初管事的安心,邵年时就给对方说了一下要见这郭大炮的目的。

“初管事的,我这次想要见郭团长,一不是为了杀人,二不是为了放火。”

“我是为了占地。”

占地?

那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的吧?

初定听到这里,那心就跟着落了下去。

其实早在他们的胶场受到了冲击的时候,郭大炮这个不省心的就将他请到了镇子上的酒馆,商议着要找兄弟们将张老头家的阿胶作坊给一把火烧了。

亦或是找到那乐镜宇的行踪,派个人伪装成山贼,将那小子给撕票了。

只是这方法太过于伤天害理,这对于初定这样的老实人来说,只是因为买卖上的竞争就要人命的事儿,他是干不出来的。

于是,初定不但拒绝了他这位干弟弟的提议,还压着对方发了一个誓,让他发誓绝对不会因为他的缘故而去找张老头和乐镜宇的麻烦。

只是现在,邵经理仍然需要找郭大炮帮忙。

与郭大炮相比,邵经理可是靠谱多了。

让干弟弟替邵经理办点事儿,应该没有啥大问题的。

想到这里的初定也就没了顾虑,待到傍晚的时候,就把郭大炮给约在了自己的老娘家中。

要说这初管事的还真是一个大孝子。

像是他们这样的家生子,乃是世世代代都服务于大户人家的仆役。

非得了主家的恩典,不得自由的那一类人。

虽说从小就在初家下人居住的院落与街道中长大,没吃过饥饿的苦,也没受过务农的累。

但是初管事的打小就看着自家的老娘给主家的人洗衣服,从早起就去上工,擦了黑才能下工回家的苦,他可都是记在心中的。

等到后来,他那老娘给他寻了一个识字的机会,让他跟着别院之中的一个管事的后边学习。

一步步的才奋斗到了现如今的地步。

可算是有了几分话语权,寻了一个机会,就让自己的老子娘从杂役工作之中给解放了出来。

用存下来的月钱,就在自己工作的周边买了一个小院。

老娘喜欢种种菜,养养鸡,初定也就随了对方的心愿。

最重要的是夫人心善,听了他这一片孝心了之后,主动将老娘的身契还给了自己。

还应承了,自家的两个娃娃,不用依照以往的规矩,从一出生就落得一个死契奴仆的身份。

可以说,除了初定自己不愿意脱离初家下人的身份之外,现在他们初家,可以算得上全员都是平民了。

对于初定的忠心,现如今管着东阿这一片的大少爷可是看在眼里的。

这里边当然也夹杂了初定他一点小小的私心。

因为读过书的初定,知晓外边的世界是多么的混乱。

若是他真的从初家脱离出来了,先不说初家原先的主人会不会像是以往那般的信任他,光是他们家失去了庇护之后所要面对的麻烦,大概都是应付不来的。

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是他初定现实。

若说少了初家这道保护伞,只他妈认下的这个干儿子,在收到了他的邀请后,能不能立刻赶过来,还是个问题呢。

这不现在,听说他要引荐从济城来的邵经理了之后,他的这位干弟弟,一出了他的保卫总署,这不就直奔着他家而来了吗?

“干妈!”

“干妈!”

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初定想的投入的时候,就从院子外边传来了一声声情真意切的招呼声。

邵年时与初定对视一眼,就从正屋迈脚而出,只一眼,就认出来了来人是谁。

若说这人不是郭大炮,旁人自也不是了。

否则见谁人家的娃子,能长的跟个实心的炮弹一样?

那来人真叫一个黑,快要跟他身上穿着的黑皮一个颜色了。

嗓门又大又亮,让听说她干儿要来,早早的在后院杀了一只鸡的初家老母,拎着手中才摘了一半的大葱就往前院赶了过来。

“干娘!”

邵年时发誓,他刚才真的瞧见这位郭团长的眼睛亮了一下。

第二百一十一章 真心

而那位老母亲也是真的疼她的这位干儿:“哎!儿啊,你可回来了!”

“可是累了,快快进屋,阿娘给你炖了鸡汤嘞。”

邵年时发誓,此时的他又在郭大炮郭团长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得意。

而这一丝得意正是对他身边的这位大娘真正的儿子,初定的方向发出的。

这让全程目睹了母慈子孝过程的邵年时,就略显尴尬了。

一旁的初定果真是个憨厚人,受到了郭大炮的挑衅他也没啥气恼的情绪,反倒是对着郭团长嘿嘿一笑,开口到:“大弟,你回来了?”

得嘞!

这才是一位真狠人呢。

可是对面那位被叫做大弟的呢?

他竟然笑了。

一张大饼子黑芝麻脸,咧开嘴笑的时候,简直是惨不忍睹。

但是邵年时却是看得津津有味,他竟然从这个笑容之中看到了百分之一百的真心。

那这个叫做郭大炮的保安团长还真就有点意思了啊。

大概是邵年时看得太过于认真,越来越习惯旁人注目的郭大炮就将视线从他的干哥的身上转到了邵年时的所在。

接着,郭德强就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朝着初定的所在询到:“大哥,这位?”

“哦!”初定赶忙揽住邵年时的臂膀朝着郭德强介绍到:“这是初合堂新调任的经理,姓邵。”

“我引荐你们两个人认识一下,主要目的呢,就是邵经理想要就东郊现如今的阿胶生意与你细谈一下。”

“这个吧……”

初定的话还没说完呢,这边的郭德强却是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他将原本的迟疑脸一变,竟是有些兴奋的对初定嚷到:“大哥,你终于决定了?”

“对张老头那个杂碎下手了?!”

“好,我这就派人将他们弄死!”

“哎哎哎!哎呦喂!”

吓得初定赶忙将郭德强给拉了回来,他就知道,无论他跟他这位大弟弟说些什么,到了最后都会变成简单粗暴的……我得弄死你。

在他这位弟弟的眼中,没有什么比弄死敌人更为保险的方式了。

在这两兄弟拉拉扯扯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邵年时……噗呲,又乐了。

他赶忙朝着屋内指了指,又朝着郭德强还搂在怀中的干娘方向擎擎手,让二人赶紧进屋内再说其他:“初管事,郭团长,你们光顾着说正事儿了,可是要将老母亲忘在院中,被郭团长的神力给拥不过气儿来了。”

那郭德强的干娘对这第一次来家做客的邵姓的年轻人的印象不错,难得这位小哥在这种时候还能顾忌到自己的感受,她也不介意帮衬着邵年时多说上两句。

于是初老娘也跟着笑道:“可不是大强子啊,你可要把干娘勒死了呢。”

“快,把干娘放开,你们去屋里说话,俺呢去瞧瞧鸡炖好了没有。”

说完一咧嘴,趁着郭德强将胳膊松开,自己又原拎着大葱返回到了屋后。

而这三个男人可算是有个谈话的样子,你请我让的就进了初定家在镇边上购得的这处宅院。

屋内的陈设相当的质朴,但是桌椅板凳却是样样不缺。

桌上摆着一个葫芦把的大瓷壶,围着瓷壶一圈的是同样色号的茶碗。

因着初定是这间屋子的主人,进得厅堂,他随手就将三碗茶给蓄上了水。

一人一碗端到邵年时与郭德强的面前,自己就坐在那两个人的身侧,静静地等着他们探出个所以然来。

这邵年时也不废话。

他直来直去的开口询到:“郭团长的队伍最近有没有什么野外演习和操练的任务?”

这邵经理开口竟是问起了他队伍的事宜,这郭大炮一愣,却还是如实的说了。

“嗨!你也知道镇上的保安团到底是干嘛的。”

“别看着我手底下也有上千号的兄弟,可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邵经理见多识广的还能不知道?”

知道啊,可是他又不是用这些人去打仗的。

于是邵年时的表情就更加严肃了几分。

他轻轻的拍了一下桌子跟郭大炮说到:“正是因为知道,我才特意劝诫郭团长的啊。”

“你知道最近山东境内的剿匪总政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了。”

“咱们对于山东境内大小的山匪实行全线封锁,和彻底的包围。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十天有余了吧。”

“我算算这时日,那些大一些的山寨还没受到什么影响,可是一些小的山匪,这日子怕是就要过不下去了啊。”

“战局极其紧张,战事一触即发。”

“郭团长就不怕,小股山匪看上了东阿的繁华,想要从咱们的镇子上借道逃窜,顺便再在这里抢一把补给吗?”

“到时候,郭团长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怕是就要带着兄弟们吃一个大亏了。”

“而上边追究下来,发现郭团长竟然毫无准备,岂不是要雷霆大怒,最终将你这好不容易搞到手的保安团的团长给一撸到底,然后顺势就换上他们自己的人吗?”

“哎!郭团长,你可别以为我是胡说的,你也别不信邪,据我在济城得到的消息,那田督军与郑金生两拨人马可是互相看不对付许久了。”

“若不是还有一个剿匪大计需要他们精诚合作。”

“怕是山匪还没清理干净,这两个人就要在境内斗法了。”

“到了那个时候,东阿必然也成为他们争取和争斗的地盘之一。”

“郭团长你可想过,在这两位巨头的面前,你的队伍到底应该何去何从,投奔到哪一位的旗下啊?”

“啊?”郭大炮被邵年时给整懵了。

对面明明坐了一个穿长袍的斯文生意人,可是侃侃而谈的时候,他还以为见到了长官司令部里边的参谋。

果然小白脸子什么都没什么好人,净欺负他们这些文化水平低的人。

被噎的一时语短的郭德强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那你说俺应该怎么办吧!”

“当然是现在就操练起来啊!”邵年时说的理直气壮,他用手往屋外郭德强的两个卫兵站岗的地方一指,继续说到:“郭团长可别跟我说您的兵就算是从现在起开始训练也是没用的。晚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计策

“其实我跟您说,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训练的事儿了。而是一个态度问题。”

“若是郭团长在最近摆出一副积极备战与防御的事儿,并且修书一封让人递给你的上官,表达出你对于大封锁战局过于焦灼而产生的焦虑,在信上剖析一下自己积极备战的打算,让上面的人看到你的态度……”

“到那个时候,就算是真的有厉害的山匪从东阿这附近经过,你的队伍因为寡不敌众,对方的装备又精良于你方的配给,在你带领手下兵员奋力抵抗无果之后,十分遗憾的让这一队人马逃脱了。”

“你要表现出这样的态度,你的上官才不会找你的麻烦。”

“而那两个大佬自然也没有理由轻易的罢了你的兵权,换上他们得用的心腹了啊。”

“所以,郭团长我问你操练的事儿,是不是对你们团的存亡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郭德强在蒙圈之中奋力的点了点脑袋。

“那好!”邵年时又继续问道:“那是不是经过我分析之后,郭团长就应该知晓了这操练的重要性了?”

见到对方又点了头,邵年时终于满意的笑了,他用手沾了沾桌面上因为倒茶而溅出来的小水滴,就手就在桌面上画了起来。

“所以,我就需要郭团长,从明天起,就带着队伍往这,这,这一片的地界拉营地进行野外训练了啊。”

顺着邵年时勾勒出来的地图,郭德强与一旁的初定就探头瞧了过去。

只一个粗略的勾勒,这两个人竟然就全看了明白。

这地图上有两山,山间有一平坦坡地,坡地前有小溪蜿蜒而过,坡地后则是通往另外一条山路的所在。

这个位置虽然隐蔽却是一处很的用的肥美之地。

至于这个坡地的作用……

对!

正是那个张老头家的驴场所在。

所以说……

抬起眼睛的初定的眼神都不对了。

只有郭德强那个傻得,现在还盯着这幅地图拼命的瞧呢:“为什么要选在这个地方训练呢?”

“这里距离我们保安团的驻军所在很远的嘛!”

倒是离着他大哥的熬胶的那个作坊不远,这一片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干这个行当的棚子,逆着风过去,那臭气直传三里呢。

瞧着郭德强没想明白,邵年时就笑着继续解释:“原因很简单啊郭团长。”

“你瞧这个位置,是不是外城尤其是西南所在的山匪往东进的必经之路?”

“他们若是翻过这两侧的山过来,那我真是一点脾气没有,除非这些山匪疯了,才会选择以爬山的方式躲避追兵。”

“所以,在这里操练才能称得上正确的策略性演习。”

“至于这里,郭团长你瞧,正是张家驴场的所在。”

“这两边的位置是不是离得有些近?”

郭德强朝着邵年时手指的方向一瞧,十分果断的点了头:“是,特别的近!”

看得初定那叫一个好奇,顺着邵年时手点的方向看去,这两点间的位置若是在桌面上划拉着……瞧是特别的近了。

可是现实是,张老头的驴场距离这两坡夹道之间还有近一里地的差距呢。

他认为的近与郭大炮心中所想的近是一个意思吗?

可是已经理解了邵年时的做法的初定却没有将这个指出来。

因为他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彻底解决的好方法。

军事行动嘛,保密当然是第一位的。

更何况那个地方还容易引来悍匪。

他弟弟为了保卫一方安宁,占用你几天驴场又怎么样了嘛!

一下子就理直气壮的初定从未曾想过,只要理由能够站得住脚,其实他做起生意来也没有那么的良善。

而直到这个时候,郭德强还没弄明白邵年时他自己的目的与要求呢。

直到对面的这个年轻人笑着对他拱拱手,顺便对于他的无意识解围与帮忙表示了感谢的时候,他才知道,邵年时指点了他此时的危局,顺带手的接着他的势,将自己的麻烦也给解决了。

这是一个高人啊。

做的事情可以说得上不露声色了。

今天这个事儿,他只要不说,整个东阿就没人知道这事儿是他操纵着干的。

而老张头那行人,要找也只能找他这个保安团长,去找能说得上话的初定管事的,却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事儿就是对面的这个小子亲自阴的。

可是现在的自己,却一点没有因为被利用了而产生任何的羞恼之情,反倒是升起了对这个人的无限佩服。

而对方在他还稀里糊涂的时候,竟然敢坦坦荡荡的将自己的算计全数的说出来,让他知晓前因后果。

一点都不害怕自己因为这相互利用的关系而感到不舒服。

就冲着这份儿坦荡的劲儿!

邵年时这个朋友他郭德强是交定了!

“好!邵经理果真是大城市里派过来的人。”

“这计策……”

真是阴恻恻的啊。

“我郭大炮是个老粗,平生最佩服的就是邵经理这样会念书的人。”

“不管邵经理是不是为了自己活计,你这个提醒之情,我老郭是记在心里了。”

“原本邵经理你不来,我也打算给那个张老头家找个麻烦的。”

“现在我能明目张胆的去找对方的茬了,这张老头还一屁都不敢放!”

“这种感觉怎么就tm的这么爽呢?!”

“这难道就是邵兄弟所提及的站在大义的制高点上发话,让别人无话可说的感觉吗?”

“那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他娘的爽了吧?”

“我老郭欺男霸女的时候,还从来没有不招骂名的时候呢。”

得嘞,你愿意将这个行为归于欺男霸女的范畴之内你就归去吧。

只要这能让你舒舒服服的把事儿办了就成。

这三个人还想着就后续的细节进行讨论呢,却闻到正厅的侧门口处,突入飘进来的一股浓郁的香气。

“干娘的鸡炖好了!肯定是干娘炖的鸡!”

郭大炮十分笃定的给香气下了定义,果不其然,下一瞬,初家的干娘就端着一个大瓦罐从门外走了进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阴招

“鸡来咯,来吃鸡,吃鸡!尝尝干娘熬得鸡汤。”

这初家的干娘招呼的热情,跟这瓦罐鸡汤一起端上来的还有十几张烙的金黄焦脆的白面饼子,一浅口晚子的大酱,一把洗干净刚从土里拔出来的大葱白,一把只有春天才能见到的野菜苗,以及一段段切得四四方方的水萝卜条外加上青瓜皮,怎么瞧着,都特别在春天这个无处安放全是躁动的季节之中,开心的食用的食物。

看得郭大炮的面上一喜,就连初定这般不怎么喜形于色的汉子也跟着欢快了几分。

这三个人见到了吃的,也没猴急上手,反倒是先将干娘给让到了座位上,围着这位了不起的大娘一起开了动。

那郭团长在这个时候,却没了以往的粗人模样。

捧在初定的娘的身边,一口一个夸赞的,把老人家逗的乐呵呵的合不拢嘴。

“干娘做的鸡汤最好喝了,当初我在干娘家养伤,干娘每两天就给我杀一只鸡,一直吃到了大哥回家,把死皮赖脸的我赶走的时候,我还没吃够。”

“回过头来想想,也是大哥做得对,若是让我在这里继续赖着,岂不是要把干娘伺候的鸡全都给吃干净了。”

“那时候我就想啊,到时候我已经要给干娘撑腰,挣钱,到时候干娘想养多少只鸡就能有多少只鸡。”

“那些干娘养出来的鸡只能我吃,旁人是没那个口服喽。”

说的初定的娘那叫一个美啊,搂着郭大炮就是一阵的心肝肉。

瞧得对面的那位真正的儿子,心中那叫一个酸爽。

对着邵年时撇撇嘴,也就跟自家的经理一样,专注埋头猛吃了。

咱们不胡乱拍马屁,我把你的鸡全都给吃喽,我看你拿什么邀功。

这干兄弟俩处的感情真是好。

等到邵年时跟初定将郭大炮送走,第二天就接到了镇上下达的通知。

东阿镇以及下属的八个村落,两个庄子实行防御山匪,举报流寇的全民预警政策。

负责保卫一方平安的东阿镇保安团的团长,身先士卒,以身作则,带领手下部队前往二山沟方向进行抗流匪的演习。

因为最近形式过于紧张,保安团整个团队将会将二山沟作为临时的驻扎地点,那一片也会被化为军事保密区域。

所有在二山沟附近居住的居民,都要在最近的时间内予以迁移。

迁移时期内,镇子的政府将会给予没人每天三十个铜板的补偿。这个银钱用于居民在镇子上暂居的房屋租赁费用。

至于再二山沟放牧,耕种的农人,在规定的时间段内,在士兵的监控下,可以做简单的种植与采摘的工作,对于这部分人来说,他们的损失并不算太大。

镇子周围的人见到了这个通知,绝大多数的人对此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埋怨。

因为二山沟那个地方,基本上全是坡地,又因为距离镇子也不算太近,居住在那里的居民更是寥寥。

大家只是在上山收取点山货的时候才会在二山沟那个位置进行短暂的停留。

那里有几个空置的木屋,就是为了给赶山的人临时休息的地方。

至于依赖于种植的农人?

那更不会在二山沟那垦荒了。

那山坡地段长出来都是草,土里边密密麻麻的石头子跟植物的根茎,想要将它们全翻出来恳成良田,那比旁的地方要多花三倍的功夫。

要说唯一受到影响的人家?

怕就是在二山沟养驴的几家人了。

这镇子不大,家家户户都知晓对方做的是什么营生。

这不,在镇政府的门前,书记员一边往墙上贴着告示,一边用铁皮圈起来的大喇叭念着告示上的内容。

让听到了镇上最新决定的居民们都用相当同情的眼神瞧向了人群之中张老头的所在。

他们都知道,二山沟上张老头在那建了一座驴场。

这春来秋去的,但凡是山坡上能放驴的日子他都会将驴散养出来。

这样的驴子养不但特别的好,还能给家里省下了大把的料钱。

现在可好,闹匪了,张老头家的驴场就不归他们了。

可你说这些人同情归同情,可是这心底里边却是带着点美滋滋的意味。

要不说这生意做大了眼红的人就不会少呢。

镇上的人谁不羡慕张老头家能养的起这么多的驴呢?

所以,等到这告示贴完了,书记员也走了的时候,竟是没有一个人替老张家说句话的。

反倒是事不关己的点点头,反倒是一片的赞同。

急的这张老头啊,对着镇政府的大门就一通的嚷嚷:“你们怎么能够这个样子啊!”

“你们只说了人怎么安置,有没有个管事的出来说说,我家的驴应该怎么办?”

他这边嚷嚷着呢,从政府办的大门口就走出来一个穿黑皮的保安队的队员。

肩膀上四不像的扛了一个红肩章,瞧着应该是传令兵。

听到这张老头竟然敢在政府的大门口就这么嚣张的指责自己的上官,这位郭大炮忠心的小弟就出离的愤怒了。

他一把薅住了这位不识相的老头,拎着他就朝着一侧幽静的小巷之中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骂骂咧咧的啐到:“什么狗东西,敢在我老大的地盘放肆。”

“真以为自己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了?”

“是不是我家郭团长平日里为人太和善了,你们这样的狗东西就认为我家团长好欺负了?”

“是,你张老头家傍上了有来头的大家,现在可算是抖擞起来了!”

“可是我告诉你,老张头!”

“在东阿这个地界里,说了算的还是我家的老大。”

“他一个做生意的,还敢对我大哥的决策指指点点?”

已经将老头拎进巷子的传令兵就笑了起来:“你信不信我们老大分分钟让你背后的那个靠山滚出东阿的地界?”

说完这传令兵就朝着张老头的肚子上狠命的踹了一脚,一下子就踩在了躺倒在地的张老头的背上:“至于你担心的驴?我们演戏过后再瞧瞧能剩下多少头呗?”

“毕竟,枪炮无眼,你家的驴漫山遍野的都是,跑不及死了又能赖谁呢?”

第二百一十四章 挨揍

说完这传令兵脚底下一用力,将张老头一下子就踩平在了青石板路上,瞧着这老头短时间内没力气再瞎闹腾了之后,这才歪了歪嘴,喝……啐!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十分轻蔑的就离开了这没把自己看清楚的糊涂人。

这年头浮夸的虚假之像还少了吗?

他们家的祖上连三代内还有人还在务农呢。

是谁给的他自信敢跟济城的百年望族初家掰腕子呢?

小亲卫十分的不解,他离开的也是果决。

只是剩下那张老头颤颤巍巍的从胡同口爬出来,对着往来的路人的衣摆一抓,自己个儿就先晕了过去。

惊的那位被突然的吓了一跳的路人,那是当场就嚷嚷了起来。

“哎呦我去,这谁啊……哎,老头,你干嘛呢?大家可给我作证啊,这人突然冒出来,抓住我的脚就晕过去的啊。”

“这……这可不是我打的啊!”

随着这人的嚷嚷声响起,街上听到了动静的闲汉就越聚越多,到底这个镇子不大,家家户户都是熟悉的面孔。

有一个家住在老张家旁边的邻居,在人群之中挤了半天可算是将地上的人给看了一个清楚,这个狼狈的老头不是现如今张狂的不得了的张家吗?

于是这人就一个没忍住大叫了起来:“是张家胶坊的东家,老张头啊!”

“天呢,刚才我瞧着他还在镇政府的门口破口大骂呢,现如今怎么这幅惨样子了?”

“不行,我得给他们家里的人送个信儿,让他儿子过来接一下他呢。”

“可别出什么事儿,死在这里,在讹上这位大兄弟呢!”

被这么一提醒,那被张老头抓着的倒霉蛋都快要哭了。

他赶忙点着头应和道:“兄弟可是要快去快回啊。”

他这今天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否则这才行了片刻就让他碰上了这事儿呢?

还好那位邻人跑的很快,不多会的功夫,张家的大儿子就着急忙慌的从胶场跑了过来。

瞧着他爹那个惨样,他也是慌了起来,到底周围的人多,七嘴八舌的点着他让人先给送到医馆。

要说这事儿也真是尴尬了,这东阿镇上最好的大夫以及最好的医馆,正是他爹拼了命也要抢一份生意的初合堂。

等到这张老头的儿子将人给抗到了门口的时候,这人就开始站在大门口处踌躇了起来。

这初家人要是发现了送过来的病人是跟他们不算太对付的老张家的人,不会一把什么毒药草的就将人给送走了吧?

就在这人犹豫的时候,被老头拉着的路人不干了,他搡了一把这位到了这个关头还愣神的张家大儿,催促到:“我说你这汉子,这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爹,这医馆都已经到了,你却不把自己的爹往里边背,你是不是想让你爹就这么死了算了啊!”

因着这位路人的一推,张家大儿可算是回过神来,现如今要往大一点的城市跑,怕真是来不及了。

他也只能指望初合堂的医生妙手仁心,不跟他们老张家这等粗鄙之人计较,将他把他爹给抢救回来再说吧。

想到这里的张家大儿就哎哎的应了两声,搬着自家的老爹就往医馆内里的坐诊的大夫那跑去。

得亏今儿个镇上的人都去瞧那个全镇公告去了,现如今这个时候还没开始上人。

坐堂的大夫是东阿最有名的内科大夫,瞧个等闲的头疼脑热的那都是药到病除。

只是今日间还有些特别之处。

原是这大夫的身旁还坐着一位陌生的年轻人,正慢条斯理的与这位老大夫一来一往的聊着什么,瞧着那神情,还特别的愉悦。

只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张家大儿去探究这位年轻人是谁了,他着急忙慌的朝着老大夫求救到:“武大夫,快给我爹瞧瞧吧,他被人在巷口处打了一顿,现如今已经昏迷不醒了啊。”

只这一声吼,让武大夫连同那位正在闲聊的年轻人一起站起身来,朝着张老头的所在凑了过来。

这人瞧着是挺吓人的,却不曾吓到这被嚷过来的二位。

初合堂的招牌大夫武大夫只先将张老头的眼皮翻开,后又上首给其号了一个脉,在微微点头之后,又用双手朝着张老头的肋骨的所在,从上至下的摸索了过去,然后又命那张家的大二将老头翻了一个个儿,按下手去,又将那张老头的脊梁骨从下到上的又摸了一溜够。

在将这些步骤做完了之后,他又在四肢的关节处上下其手了两下,跟着就原回到了座位之上,恢复成了最初的波澜不惊的表情。

只是他这手中却是提起了一根细毛的小豪,就着手下的竖格的方子纸,刷刷刷的写起了药方。

“令尊没什么大事儿,只是被人重力的击打了前胸以及后背这两个部位,猝不及防之下有些闭气之感。”

“再加上肝火上升,气血上涌,激怒攻心,一口气儿没上来,就晕过去了。”

“他身上的骨头完好,有的也只是皮外伤罢了。”

“五脏六腑刚才我摸了一下他的脉象,脉搏跳动强劲,除了略显躁动之外,还真的就没有什么大毛病了。”

“我先给你父亲开一剂宁心去火的汤药,回家后一日三次,不能中断,三日后再来我这里复诊吧。”

“还有,令尊挨打的地方因为力道把控的缘故,从今天晚上开始会涌现出大面积的淤青。”

“你也莫要太担心了,可以买一瓶我初合堂出产的跌打活络油,回家吃疼的时候,,抹在伤口的表面,依照着从左往右的方向,转着圈的揉开了就成。”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可将心放下了。”

这番话说的仔细,就连张家大儿这种没怎么瞧过病的人都听明白了。

待到那药方递到张家儿子的手中,支应着他去抓药,付钱了过后,他才反应过来,这瞧病也没花他多少钱。

就在他茫然的想着自己先前的小人之心的时候,一直跟在张家人旁边,那个被老头抓住不放的路人,也跟着踏实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威胁

他将张家大儿子的肩膀拍拍,真心实意的为他们两个人的好运感叹。

“我说什么来着,初合堂的大夫就是仁义,这十里八乡的人谁不知道,他们家看病抓药都是紧着最便宜的来呢。”

“人家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看法,对咱们这些小老百姓那可真是好的很。”

“你瞧你家的老头子,那被人打得好像就要入了土了,可是到了初合堂怎么样?还不是三言两语的就将事儿给办了?”

说到这里,这路人才有些后知后觉:“等等,你说你们家姓张的啊,还是在镇子上挺有名的张姓人家……”

“不会是正跟初家的胶场打擂台的那个张家吧……啧啧啧……”

说到这里这位路人就瞧着对面的这个中年汉子铁青脸,摇着头的感叹到:“那这初合堂的仁义的名声真的是落实了。”

“这断人财路的大仇人家都不计较了,你们家可不能太丧了良心啊。”

他这里正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评教育张家的大儿子呢,那边被人搁在小床板上的张老头过了那个趁劲儿,晃晃悠悠的就转醒了。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瞧的第一个场景就是有一个陌生的汉子正站在他对面,特别不客气的训他们家的大儿子呢。

这张老头的火儿啊,那是蹭蹭的就上来了。

他也不管这周围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身处的又是一个什么环境,那是开口就对着这位陌生人骂去:“你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大彪子,你管俺家儿子是咋想的嘞?”

“还有你说啥丧良心嘞?我们老张家咋就丧了良心呢?”

这一嚷嚷就让一医馆的人都看向了张老头的所在。

因着替他看病,抓药,熬制的这段时间医馆当中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上人了,这些个人可是一下子就发现了张老头的所在。

其中就有纳闷的了:“哎呦,这张老头怎么来初合堂看病了?这胆子可够大的,脸皮可够厚的啊!”

另一个又接上了:“可不是怎么地?他还敢在里边大喊大叫,我瞧着那小伙子说的没错,老张家也太不仁义了吧?”

什么?

等等?

看什么病?

听了耳朵边上吵吵嚷嚷的声音,这张老头才惊觉自己已经不在晕倒的地方了,他现在身处一个医馆。

而他所在的地方就算是化成灰也是认得的啊,这是他们东阿镇子上有老大夫坐诊的初家的医馆啊。

那自己刚才都嚷嚷了些啥,他儿子怎么心就这么大,敢把他往初合堂初家的医馆里边背啊!

这下张老头可是急了,他用手奋力一撑,就想从小床上翻下来。

只是他这起来的有些猛了,再加上刚醒过来身上的伤口还阵阵的痛呢,张老头猛不丁的这一用力,身体打打晃,瞧着像是又要摔回去了。

就在这紧急的关头,突然从侧面伸出来一只干干净净的手,一把就将张老头的背撑了一把,顺利的抵住了张老头摔倒的趋势,一用劲儿,还将人又给扶回到了原本的高度。

“大爷,小心点。”

说这句话的人听起来年纪不大,声音清冽带有倦倦的淡然。

让先闻其声的张大爷心生好感,一抬头就瞧到了一位果然人如其声的年轻人。

而这位年轻人也真是有礼,将手拢在一处,对着他笑的十分的灿烂:“初来东阿镇这一人杰地灵的产胶圣地,对张家老太爷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

“都说张家人乃是东阿第一氏族。”

“只是邵某人有一事儿很是好奇,还望张老爷能跟邵某人指点一二。”

呦,这把他们张家捧的够高的啊,年轻人会说话啊,瞧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的回答一下你的疑问吧。

所以张老头跟着点点头:“后生小子,你问吧?有啥不明白的?”

邵年时等的就是现在,他嘿嘿一乐继续说到:“那好,邵某人可是就问了。”

“敢问张老爷,您家可是由东阿东郊西各庄村发家后举家搬迁到镇子上的?”

张老头点点头,没错,这件事儿东阿的人都知道。

邵年时又继续问道:“那您搬到东阿镇的时间真算起来也不过二十一二余载?”

见到对面的大爷继续点头,邵年时的嘴也不曾停着,他继续的说到:“由驴场买卖转到了驴皮的炮制再加工,然后到涉及熬胶的胶场,您这期间足足用了一十八年之久吧?”

“真正开始上胶,到成胶出品的日子距离现在也不过只才一年。”

“那么张老爷,您是凭的什么底气,敢与东阿最大的初家胶坊一争长短的?”

“更何况让我更加奇怪的是,虽说初家的胶坊规模是整个东阿全数胶场的一倍还要多。”

“但是他们的产胶可是都供给初合堂在山东各个分号的医馆药铺来销售的。”

“东阿这么大的地界,初合堂除了两家看病的医馆,仿佛并不曾将东阿的买卖全给垄断了吧?”

“这外地慕名而来的购胶人,买不到初合堂熬制的胶的时候,他们通常都会退而求其次的向你们这些小作坊来购买的吧?”

“那我就不明白了,您是出于什么心理和胆气,敢跟这么一个跟你并无直接利益冲突,并且庞大如初家的这种家族作对的呢?”

“您不要跟我说,您是仗着自己胶坊新到手的秘方,以及你背后的外来人乐家的七爷吧?”

“那我跟您说啊,若您的靠山真的就是他这一家的话,您的好日子啊,打从我来到了东阿,怕是就要过到头了啊。”

说完,邵年时还朝着听得目瞪口呆的张老头小小,用手轻轻的将张大爷肩膀上蹭着的一层灰土给掸了下去,然后用漫不经心却极有威慑的语气继续说到:“毕竟,我此行东阿,就是为了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存了什么心思,敢跟我们初家玩儿阴的呢。”

“若是公平竞争,我自无话可说,可若是被我发现了你们这一通的行为在背后还有什么深意的话……”



第二百一十六章 约谈

“哼哼,可别怪我邵年时对你和你背后的人不客气了。”

“咱们在商言商,堂堂正正的竞争胶行的第一把交椅,我们严阵以待,正面交锋。”

“可是若是存着吞并,侵占,自己倒霉却让别人扛的坏心思的话。那我们就要各凭本事,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了。”

“所以张老爷,你可明白?现如今已经不是你们张家能够扛的下的局面了。”

“今日的驴场之劫难也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我建议你啊,还是将你身后真正能够做主的人给叫过来,将现在的情况讲清楚,莫要再惹事儿上身才是。”

“毕竟做人嘛,孰能无过?知错能改才能善莫大焉不是?”

“你且让人回去带信儿过去吧,就说,济城初合堂药行邵经理在东阿恭候乐家七少爷的到来。”

“咱们也别来那你来我往大战三百的过程,直接就当面锣对面鼓的将事儿给讲清楚吧。”

说完这番话,邵年时脸上的笑容不减,他将向前探过去的身子又缓缓的直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用一种近似于冷酷的眼神瞧着张老头的反应。

这般毫无感情,漠然无视的眼神,看得这位有些滚刀肉的老者那是身上一阵的发愣。

这位敢在镇政府的门口破口大骂的老头子,竟然被邵年时的这个眼神给看得手脚冰凉,头晕眼花。

他人这一惊,身体就跟着打了一个晃,在他大儿子上前一步赶忙将他扶住的时候,就连他口中说出来的话都有了几分的颤颤:“快,扶我回家!”

“快!快走啊!”

现在的张老头是不能在这个医馆当中再耽搁下去了,因为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呢。

这次的事情是冲着他背后的乐家去的。

而他只是风箱里边的老鼠被人给堵在了里面,到现如今落了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罢了。

原本以为乐家如此大的名声,如此大的家族,必然是能护得住他们张家这种小门小户的。

可是现如今这种情况,张老汉只能叹上一口气,暗暗的懊恼自己这是看走了眼了。

在初家与乐家的首次交锋之中是暂时的处在了下风。

可是当他们决定反击的时候,自己的驴场,做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却在顷刻之间就灰飞烟灭,连绝地反击的可能都不给他们张家留下了。

为今之计只有求救,将东阿镇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知远在济城的乐家七爷。

由真正能与初家人掰掰手腕的乐家的人跟其交涉去。

而他们张家,损了驴场,现如今只剩下胶场的股份了。

若是这一次,乐家人被初家人给赶出了山东……

想到这里的张老头就打了一个冷颤,那等待着他们张家的是,原退回到他们曾经走出来的那个小村落,买上十亩薄田,再次面朝黄土背朝天了啊。

张大爷的担忧也传染给了他的儿子们。

等到张家的大儿子将老父亲给送回了家,按照父亲的要求去做的第一件儿事儿,就是自己亲自跑了一趟济城。

他们甚至连书信的这种方式都给摒弃了,唯恐表达的不够清晰,一家子人直愣愣的就寻到了济城商业大街的宏济堂的后街。

那条街上有一处精又雅的小院。

院落的规模不大,进到内里才能感受到其中的豪华。

待客的厅堂内除了一阵独有的药箱之外,竟是被做工精良的博古架给占了半边。

架子上的百宝格子中,摆放了特别有韵味的石雕,摆件以及极为少见的玉器。

博古架的对面摆放了几把高背八仙椅,每两把椅子之间有一同木料色系的茶案几横亘其间。

那案几的大小更是玲珑,只摆上两个盖碗茶杯也就没什么地方安置其他的东西。

可这东西的作用在会客厅内却是着实的有用。

大家聚在一起商量个事情,口干舌燥,就手的就能捞到自己的茶杯,给自己续上一口热茶。

身后添茶倒水的小丫鬟也不用走到客人的面前去打搅主家的谈事儿,她们只需要定时的掀帘子进来,给每张小桌案几上的空茶碗倒上水,自原路退下就成。

静悄悄的打搅不到客人,同时也体现出了待客人家的教养育规矩。

这不,张家的大儿子就被乐家的仆役给引进了这会客厅内。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得了通知的乐镜宇就从自家的铺面里边回返,在自家的庭院之中见到了张家的来人。

“张兄弟怎么来了?张师傅的身体可好?”

乐镜宇见到来人心中疑惑,但是面上却笑得依旧和蔼。

而坐在椅子上的张家大儿张元宝一见到乐镜宇过来,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一般的,赶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乐镜宇的所在迎了过去:“乐家兄弟,俺爹让我来找你求救的啊!”

“这一次,你可是要救救俺们家的驴场啊!”

这话听得乐镜宇的眉头一皱,就势扶住了张元宝朝着他伸出来求助的双手,将人就近搀扶到距离主座最近的那把椅子之上,带着些许的安抚劝慰道:“张大哥,东阿的驴场发生了什么?”

“你且静下心来,细细的与我说一下啊!?”

大概是乐镜宇的气场足够的镇定,让原本慌张了一路的张元宝有了片刻的安心,他让自己勉力镇定下来,就把他知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说了出来。

听得乐镜宇眉毛一挑,听到了最后,反倒是他先沉思了起来。

现如今的情况是……自己暗箱操作,背后遥控中的不足与漏洞已经被那位名叫邵年时的经理给找了出来,并且实施了最为精准的打击。

对方就是看到了他无法张扬的情况,外加上只身来鲁,人手不足的现实,一下子就打到了他的七寸。

可是那位邵经理的作为,就算是东阿那一方有他的人手,怕是等到这信儿交到他手中的时候,想做什么挽救也是来不及了。

这只能说,这位经理的眼睛够毒,心也够狠。

能量不小,竟然能在只有初家几位爷才能做主的东阿放手做事儿,让远在济城的他一点儿信都不曾收到……

这个人可真是一个大本事之人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撑腰

想到这里的乐镜宇开口问了一句:“那叫做邵年时的经理竟是十分直白的说是要与我见上一面?”

待到乐镜宇见到张元宝异常坚定的点了点头之后,他就陷入到了沉吟的状态之中。

然后在长久的静谧之后,乐镜宇朝着张元宝点了点头:“我对那位邵经理也很感兴趣。”

“若是要见,那就见见吧。”

“只是敌人在明,我们也不曾在暗,若要过去我这里还要准备一下的。”

“你若是担心老父,可以先行回去,碰到那邵姓的经理问询,就说我明日,不,后日必定会去东阿登门拜访的。”

得了乐镜宇这般肯定的回答,那张元宝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他也没有刚赶过来的时候那般的急了。

在张元宝看来,乐镜宇这大兄弟的手段,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的。

乐家那是多大的家族,他们家在医药行当之中拥有着多大的脸面啊。

这点摩擦,张家的驴场,在他这种庞然大物的眼中理应是件小事儿呢。

等到乐家的七爷到了东阿,那初家别说是一个区区的经理了,就算是初家的大少爷,怕是也要敬其三分的吧。

越是这般想,张元宝的底气越是足了三分。

他带着满心愁绪而来,转回家的路上就变得欢欢喜喜,不再发愁了。

只是转过身去的乐镜宇却没有张元宝这般的乐观。

他缓缓的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顺手就将挂在八仙椅侧面小勾子上的烟斗袋子给摘了下来。

抽烟斗已经成为了乐镜宇思考问题时的习惯。

一斗精细的烟丝下去,并不算浓郁的白烟以及足够劲道的烟劲儿能让他的脑子变得更加清醒通透。

乐镜宇就这样默默的抽着口中的玳瑁边镶烟斗,直至将斗口中塞得满满当当的烟丝都化成了灰,他人才慢悠悠的从座位上又站了起来。

接下来的乐镜宇话不多说,只是带着平日间惯用的随从,从自家的正门出去。

一家长期替乐家服务的人力车就蹲在距离乐家正门不远处的石头墩子上,瞧见长佣自己的老爷出了门,就特别有眼力价的将擦得干净的人力车拉到了乐镜宇的脚边,在感受到了车子的后斗一翘一沉了之后,就询了一句:“老爷可是坐稳了?”

得了一句:“唔……”

之后,他就将人力车缓缓的拉动了起来。

“乐七爷,今天要去哪里?”

乐镜宇没带犹豫的吩咐了一句:“去郑家的公馆。”

再然后就不发一言。

这车夫自己也不是个多言的人,听到了地方,埋着头就往处拉去。

因着两家人居住的区域不同,这济城从这头跑到那头,又用了一刻左右的时间。

待到抵达到郑家公馆门口,乐镜宇又陷入到了短暂的踌躇之中。

因为出来的匆忙,也忘记了让人先去公馆之中递一个消息,现如今这般贸贸然的找上门来,怕是郑团长公务繁忙,不在家中,没时间来见他啊。

可就在乐镜宇站在门口犹豫的这个当口,竟从他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喜的招呼:“乐七爷,你怎么在我家门口站着呢?”

“找家父的?来吧,进来再说啊,别愣着了,我父亲与田督军两个人去城外驻军商讨剿匪事宜了。”

“这短时间内是不在城内出现了。”

“这是怎么了?碰上了什么难事儿啊?”

“跟我说说,是不是那些有钱人家不给我们郑家脸面,又跑到初家去买胶了?”

说到这里的郑继成那是冷笑连连,心中将自己曾经特意叮嘱过的几户人家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是不把他们郑家给放在眼里啊。

且等着以后再慢慢的收拾。

听了这话,乐镜宇连连摆手,他有些担忧的回到:“郑公子,事情跟贩胶没有关系,反倒是跟我产胶的地方有些瓜葛。”

“东阿镇的保安团长将给我胶场提供驴皮的作坊以及场子给占用了。”

“用的由头还是积极配合剿匪的由头。”

“你看我初来乍到的,哪里认识几位军队上的人物,若说认识也只是与郑团长有过几分交情与你郑公子一人打过交道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东阿那位团长的。现如今想要去一趟东阿瞧瞧那边的情况。”

“又想到是初家人摆开了车马,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邵经理在东阿守株待兔,我这心里就有些没底儿。想要在去东阿之前过来向郑团长寻个主意,好歹有个底气,在跟对方谈判的时候,也不会畏手畏脚。”

对面的郑继成一开始压根就没把东阿的事儿给当回事儿。

多大点儿事儿啊,到时候他派上一个小传令兵往那东阿的保安团长面前一站,把他的意思给转达了,那什么张老头的驴场,东阿的作坊,还不是轻而易举的给保下来了?

可是听到了最后,这话语之间竟然还提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好巧不巧的竟然叫做邵年时,他这个心气儿啊,可真就不顺了。

邵年时,一个凭借着初老爷发迹的农民,泥腿子一样的东西,还敢嘲笑本少爷?

姥姥!

不行,原本打算只是找个传令兵过去呢,现在的郑继成觉得,自己有必要跑一趟东阿了。

在这个时候,不好好的在那个小王八的面前抖抖威风,等到让他得了初老爷的庇护,以后再碰面的时候,他还会胆大包天的拆自己的场子的。

想到这里的郑继成那是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他将腰间系着的武装腰带往上提了提,一拍自己斜挎的驳壳枪就对着屋外的卫兵喊道:“小双子,去把我那精英连的兄弟们给我叫过来。”

“咱们去趟东营,给乐七爷撑撑场子去!”

说完,这郑继成就抹了一把自己刚用发蜡定好的头发,一撩架子上的大檐帽,就将军帽给扣了上去。

然后他用自己刚制办的小牛皮鞋在地板上跺了两下,不过一会的工夫,外厅的走廊上就传来了一阵哒哒哒跑步的声音。

应着声音进入到厅内的人不多,加起来不过十人,一个班的人数。

第二百一十九章 初勤

省内情况如此动荡复杂,这二人竟然只想着争权夺利,那剿匪大计也从未曾放在心上。

此番与他初家别苗头,无非是想要从侧面断田督军的财路罢了。

只是这父子二人的眼界太浅,不知晓像他们这样的生意人,只有生意上的伙伴,权势上的投资,何曾有过什么誓死效忠的情怀呢?

初开鹏叹了一口气,待到他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脸上又带上了最初那和善的笑容。

他对着身后的初忠吩咐到:“去,带邵年时的小兄弟去底下吃点好的,这可怜劲儿的,到了中午头的还没吃喝吧?”

“再按照咱们初家的规矩,去账房领赏。”

“重要消息的传递,可是有不少的赏钱的。”

“至于你邵大哥那边”初开鹏对着还一脸茫然的邢六说到:“我这就派人跟平阴县的保安团的团长以及距离东阿最近的聊城县的守备团团长通个气儿。”

“说起来聊城还是你的老家吧?”

“你可知道现任的守备团的团长也是我们初家的旁支人?”

“所以你且放宽心,我定护你邵大哥的周全。”

被初家老爷这么一说,邢六原本忐忑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

初家老爷那是多德高望重的人啊,他承诺的事儿,一定是没问题的。

于是,放松下来的邢六就被初忠叫过来的小管事的给领到了后院的账房所在。

至于剩下的初忠,则是被初老爷叫到了一侧书房,派到他手中两封信件以及能够代表着初家的族徽刻牌。

这是代表着初家人身份和行走江湖的标志。

远在聊城的初文山一定能凭借着这份身份牌确认报信人的身份的。

想到这里的初老爷觉得,他还要为自己现如今布置下去的后手去争取一下时间。

给那些远在聊城与东阿的队伍们更多的准备时间。

待到这郑继成奔袭而去的时候,他们那边也能早早的就做好准备。

可依照着送信的邢六所说,郑继成与乐镜宇二人瞧着今天就要往聊城动身了。

这郑家有军卡这种工具,必然是比普通的驴车行的快些。

算算邵年时要得到信儿的时间,大概需要一天的时日,也就是明天这个时候,他才能接信儿到手中。

而自己派出去的信使,虽然会跟郑家人前往的速度差不多。

但是等到聊城的初文山和平阴县的那个保安团长得到了消息,他们必然还需要一定的消息来准备的啊。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他要想办法将郑家与乐家出发的队伍阻止在济城城内最少半日的功夫才能予以放行。

想到这里的初老爷就在小厅之内踱了几步,跟着就朝外吩咐了一声:“去把初勤给我叫过来,我又有些事儿需要吩咐他办。”

那刚把信物派出去,让家中的司机直接往聊城开的初忠返回到屋内的脚转了一个向,直接就去了后廊,将院子里最没正形状的初勤给招了过来。

这位的年纪比他差着一个辈分,可是在同辈人当中他却是最没有上进心的。

旁人都在外面领了不少的生意铺子,做的是风生水起,为初家做出了不少的贡献。

只有这初勤不知道为何,身上的江湖气息却是特别的浓重,总是跟济城道儿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们有着较深的来往。

他也没什么过大的追求,初家老爷派给他的活计做的也是不死不活的维持。

没有上进心的他,让人瞧着就好像是半路被聘用到初家的一些管事一样,可谁想到这位也跟初忠这些人一般是初家的家生子弟呢。

这不,初老爷将人给叫到了屋内,初忠寻摸着自己的事儿还有挺多,也就不再这里边裹乱,省的他再被这小子的一些不长进的言论给气着了。

进了屋子内的初勤却是一改往常吊儿郎当的模样,反倒是难得的挂上了严肃的表情,往前凑了一步,用能让人惊掉眼球的极为沉稳严肃的话语应初老爷的召到:“老爷,我来了,有什么吩咐?”

这初开鹏转过身来,露出来一个极为欣慰的表情,只将一件儿事儿跟初勤吩咐了下去:“你想想办法,将乐家的七爷和郑公子阻挡在济城半天,当然了这个时间是越久越好,能阻几天就几天。”

而得了这么一个命令的初勤也不含糊,他从初开鹏三言两语的解说这种了解了事件的始末,就极其有信心的将这事儿给应承了下来。

“老爷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你办成了。”

说完,初勤就又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只是一出了外厅的大门,他身上那笔挺的身子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再一次变成了他晃里晃当的没正形的模样。

有那好奇的管事见到初勤从老爷的会客厅内出来,就多问了一句:“咋,初勤,被老爷叫去干什么了?”

那初勤却是做出一副稍显羞赧的样子发牢骚到:“嗨!还不是翻来覆去的那几句话,说我家就我这一个顶梁柱了,办事儿总是这么不靠谱,让我打起精神来嘛。”

“不过没关系,老爷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我这就出去上铺子那边转悠一圈,好歹也要去做做样子。”

说完这初勤还摊了摊手,在同伴好自为之的同情眼神之下,一溜烟的跑出了初家的公馆。

待到他从后街之中穿过,无人再瞧见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就又换了一个模样,脚下的步伐往边儿上一个胡同里一拐,竟是进了一家特别不起眼的院子。

这院子当中大开的场地,场地里三三两两的都是七八岁到十一二岁的孩子。

这群孩子们正跟着一个年纪不小面相略显猥琐的男人学习着什么动作。

而那个汉子在见到了初勤进了院子之后,则是开心的叫了一声:“兄弟,来了?”

在此时,初勤也展现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哈哈哈的上前几步一把搂住对方的肩膀,将他给揽在了院落一侧大榕树的树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到:“苟十三,能不能帮兄弟个忙,帮我从一个人手底下偷点东西。”

第二百二十章 偷门

“其实不偷东西也可以的,只需拖延一下时间,让他别那么顺利的抵达郑家的公馆大门就成。”

听到初勤竟然提了这么一个要求,这位叫做苟十三的兄弟就诧异的问到:“怎的?这人得罪了你不成?”

那初勤跟着摇摇头,咬牙切齿的对苟十三说到:“不,他没有得罪我,他是想要害我的兄弟。”

“你也知道我在初老爷家里边的地位,有能耐的人没几个把我当朋友的。”

“可是我那个小兄弟却是不同,无论我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多差劲,他见到我面依然该叫叔叔叫叔叔,对我更是尊敬的很。”

“从来没有因为我没本事而瞧不起我。是不是的还给我铺子上的生意出点主意。”

“现如今那个小兄弟跟乐家的七爷打商战呢,那老小子不地道,干不过我那个小兄弟,就想着找大兵过去……”说到这里的初勤就对着苟十三比出来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然后在对方惊诧又微怒的表情中继续说到:“所以我必须让人给我那个小兄弟去送个信儿,让他赶快躲起来才是。”

“可是那乐家的七爷一会要跟郑公子一起坐汽车过去。”

“你也知道,汽车跑的多快啊,我让人过去报信儿的那可是驴车。”

“这不,就只能在他们出发之前想点办法,让这两位爷能够晚点再出发了。”

“所以我才想到找兄弟你帮忙,你可是有办法将乐七爷收拾好的行李给顺走了,让他不得不为找东西先在城里耽搁一下?”

这苟十三一听是这个事儿,倒也是不算太难办了。

只不过……

苟十三沉吟了一阵,就从大榕树的身后转了出来,对着他最得力的小徒弟招了招手,给他吩咐了两句。

“去,带着你的小弟弟们去西边的那个院子里边住一阵儿,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师父出门了。”

“我自己的师兄弟若是有人过去问询,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去钱罐子里边凭本事掏钱去,一个人只能掏一次,掏多掏少的就是今天晚上你们的饭钱。”

“若是不出意外,我明天就会去找你们,若是出了一点儿岔子,也只不过在警察局蹲个三五天。”

“你们莫要惊慌,西院那边也给你们留了课业。只要完成了任务,吃饭的钱是不用发愁的。”

这被叫过来的大孩子,年龄已经有了十三四的模样,一眼瞧过去就是机灵的主儿。

他面上带着些许的担忧,但是还有一丝喜色存在中间。

无他,像是他们这种还没出师的小偷,现在只能在这个院子当中拼命的练习。

平日里只有老偷儿们出街扫冤大头的时候,他们才能从旁接应,或是需要他们上去打掩护的时候,才有行动的资格。

现如今这情况就是要给他们放几天的假呢。

别说让他们在罐子里掏钱了,就是不给他们钱,他们也是乐意的。

这小小子听了师父的吩咐开开心心的应了一句,领着一队大小不一的小兄弟们就进了旁边的侧屋。

初勤还有些担心这些小孩,却被苟十三无所谓的笑给劝服了。

“你别小瞧那些孩子,人家跟你比起来,可真是老油条了。”

“不信你瞧?”

初勤顺着苟十三手指的方向一瞧,就看见那个半开着的侧屋门内,几个小孩正排队抓钱呢。

那罐子是偷门精心设计的机关,只能由一定尺寸的手佝偻着伸进去,再稳住了臂膀与姿态,抓住罐子内的东西,原样佝偻着出来。

要说这难就难在,抓在手中的东西会让原本就缩了骨头的手掌变得大了一个型号。

若是一个不注意,就要被这罐子口锋利的直接见血的刀片给拉出一道道的口子来。

更有那学艺不精的割到了动脉,可是让人胆战心惊,大半个月的时日都跟废人一般了。

而这些孩子们也知道,像是他们这种无根无萍,无父无母的孩子,若是失去了这偷门的庇护,在这个乱世之中是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别看苟十三让他们随意抓瞧着是挺好心的,但是这些孩子们在高兴之余却没有太多贪心。

他们量力而为,根据平日间能够轻松做出的最好的成绩,往这个罐子里摸索着掏去。

大家在练功的时候都是特别的安静的。

几个人排着队,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无。

待到他们这几个人全都抓完了之后,每个人的脸上才露出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愉悦之感。

然后就在那个领头小子的带领之下,一个个的从院落的后门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到了现在,苟十三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牵挂了,他拍了拍初勤的肩膀,宽慰到:“你先去忙你的事情,这事儿交给我去办。”

“若是成事儿了之后,咱们在济城湖边儿上的城隍庙碰面。”

“东西交你手里,或是放我手里,到时候再议论。”

“我这就出门,去乐家的门口蹲点去。”

初勤则是点点头,朝着苟十三回敬了一个拱手礼,也如同那些孩子一般,从这个院落的后门溜了出去,朝着下一个目的地,济城西侧城门的门楼子而去。

是的,这是初勤的第二个阻挠的办法,若是苟十三那失了手,还能找守城门的想想辙。

他脚下不停,跑的倒是飞快,沿着小胡同一路的穿插,不过片刻就到了守城门的卫兵们休息的棚区,对着内里正百无聊赖的躺在一简易的木板子床上的卫兵大吼了一句:“年付!年付!在不在?”

被初勤这么一嚷嚷,那内里穿了一身靛蓝色军装,领口子都敞开到肚脐眼的卫兵,咕咚一下子就从那窄又小的小床板上翻了下来。

这人大概是猛的一下给摔疼了,当场就没好气儿的嚷嚷到:“谁tm的打搅老子睡觉,我他娘的……”

待到这叫年付的人一转头,见到棚子外边的那人晃着手中的串儿钱,脸上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了之后,这人的表情就像是四川的变脸一般,一下子春光灿烂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章程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一章章程“哎呀妈呀,这不是我初哥吗?哥,又来找我喝小酒了?走走走?”

“咱们现在去哪里搓一顿去?”

说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沾惹的灰尘,笑的大开大合的往初勤的所在走去。

谁成想这位总是来找他喝酒的兄弟却是一脸严肃的将他拖到了城墙根底下,把这一串儿钱塞到这位叫做年付的城门官的手中了之后,竟是用一种特别怜悯又悲伤的眼神盯着他猛瞧。

看得这位一头雾水满脸茫然的年付没多久就扛不住了。

在初勤这有点恐怖的注视之下败下阵来,略有些慌的朝着对方的胸口锤了一下说到:“哎呦我去,老初,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这么瞧着我干嘛?我这是咋地了?”

“你这人朋友多,消息又灵通,你这是听到了啥消息了,跟我有关?而且还是大难临头的那种嘛?”

而这年付是越说越虚,因为随着他的问询,初勤的目光那是泛出来了更多的同情之意,问到了最后这位挺没追求的主儿就真的急了起来,揪住了初勤的袖口就猛拽了几下说到:“初哥,初爷,你倒是说啊,你是想急死我嘛?”

“你忘记了,我可是你亲口承认的好兄弟啊。”

看到这关子卖的已经够足了,初勤也就不再抻着年付了。

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到:“兄弟,你的确是有大难啊,不是兄弟不帮你,是这事儿还真就没办法跟你说明白了。”

“因为我这一路上过来吧,就想了好几种解决的方法,可是无论是哪一种,你都跑不了的要得罪上边的大人物。”

“若是我贸贸然的提前给了你消息,你若是做出了什么错误的判断,那我这不是就是耽误了你吗?”

“索性我什么都不说,等到事情真正发生了之后,全凭兄弟的心意行事吧。”

“至于我刚才塞给你的钱儿,嗨,原本想着找机会跟你去全味斋去吃酒去的。”

“但是一想到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我就把这钱全都送给你,就当是兄弟相交了这么多年,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吧。”

“哥哥也没有什么大本事,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兄弟你也别嫌少,想吃点啥吃啥,想喝点啥就去喝吧。”

说完排排对面人的肩膀,竟是想要将自己的袖子挣脱开,拔腿走人啊。

可是站在初勤对面的年付在听到了这样一番话之后,他能让这人就这么走了吗?

此时的年付那是一把就攥住了初勤的手腕,着急忙慌的将人又给拉了回来。

“初哥,你这样也太不地道了,既然知道兄弟我有大难,还是救不了的那种,那你索性就装作不知道,让我当个无知无觉的替死鬼就是了。”

“你现在这样莫名其妙的跑过来,说出来的话还似是而非,你这让我的心不上不下的,就以为我头顶上一直挂着一把铡刀,什么时候落下来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才会落下来也不知道。”

“你这样!你这样还不如现在就把我给杀了呢!”

看样这年付是真的急了,那唾沫星子都喷了年付一脸。

他拽着其实算不得单薄的初勤,将对方晃的如同飘零的浮萍一样,马上就要散了架了。

“所以,初哥,给个痛快话,到底是发生了啥事儿了,说出来,让老子死也死个痛快啊!!!”

“啊啊啊!!”

就在年付崩溃的低吼声中初勤叹了一口气,仿佛实在是不忍心看到朋友如此难受一般,将一个故事于年付这里娓娓道来。

“田督军与郑团长于郊外大营练兵,演习。”

“这事儿你知道吧?”

年付茫然的点点头,这根他这个小人物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你知道吗?实际上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啊。”

“因为田督军的儿子远在北平,军中的亲信都在大营之中厉兵秣马,准备剿匪。”

“但是郑团长却是将儿子留在了济城,待到济城最高的军事武装力量的指挥官们无暇他顾的时候,将会以雷霆之势,去执行一个任务。”

“一项不能为外人道的任务。”

“而这项任务是势必会影响到田督军在济城的实力,从而达到他郑家在济城争权夺利的目的。”

“而这项任务,还会影响到这济城之中另外一举足轻重的人家,也就是我现在服务的主家,初家的利益。”

“你说,若是被这人从你这城门之中顺利的通过了之后,那两家实力受损的人家会有什么反应?”

年付下意识的说到:“当然是会联合起来找郑家人算账啊。”

这事儿能赖到他这个守城官的头上吗?

听到这里的初勤却是连连摇头,特别不赞同的与年付说到:“那好,我问你,若是我不提醒你这件事儿,兄弟,你碰到了浩浩荡荡而来的郑公子所率领的队伍那个时候的你会怎么做?”

年付特别从心的说到:“当然是点头哈腰的给长官敬礼,并且让我的手下赶紧将路障啊,栅栏啊什么的挪开,恭送长官出城啊。”

听到这里的初勤叹了一口气,朝着年付摆了摆手,略带同情的说到:“看,这就是我不想跟说的原因了。”

“你这无知无觉的不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了吗?”

“到时候田督军和初家老爷要找你的麻烦,那你死的可真是不冤。”

听到这里的年付就更纳闷了,他问初勤到:“我做的有哪里不对吗?我这给长官让路,没毛病啊。”

听得初勤呵呵一笑,指了指年付的鼻尖又指了指济城政府的所在问对方到:“请问年守城官,你的部队隶属于哪个编制?”

年付特别顺溜的说到:“济城自建守备团啊。”

初勤又道:“那好,请问继承自建守备团归属于谁分管?”

年付:“济城政府,历任督军直接管辖,谁当督军就分属在谁的麾下,散兵游勇,不成番的杂牌,本地的小老百姓不愿意离乡背井,却又为了口军饷养家糊口的行当,谁又能把俺们给当成嫡系来宠着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怎么办

“所以说……”初勤一摊手:“实际上你们是田督军的手下了,你们的军饷都是从田督军的手中领到的吧。”

“而咱们济城有个众所周知的事情,那就是初家人是田督军最大的商业合作伙伴,也就是说,你们的军饷之中有一大部分是来自于初家人的捐献与赠予的。”

“而你并不隶属于空降在济城的郑家人的部队,也就是奉系张大帅的系统中的人。”

“你实际上是乡党势力,是真正的属于山东人,济城人,再白一些说的话,是初家这种大户乡绅,社会名流养起来的军队。”

“对吧?”

瞧着年付点头了,初勤就笑了:“那好,年付大兄弟啊,不是我说你,你记不记得,前一阵军政府,也是田督军在城内刚贴出来的告示吗?”

“就那上边清清楚楚的写了在他们演习期间,各个单位以及部门应该担起来的职责。”

“年兄弟啊,你跟我说说,那上边是怎么说到你们守城部队的进出流程以及相应职责的?”

说到这个,别看年付不认字儿,可是他还真知道。

因为军令是口口相传的,他的上官,统领济城社会治安的营长让传令兵一遍遍的教过他,让他会背下来了,这才算是完成任务。

可是他们这些守城的士兵,一年年的都松散惯了。

反正济城的郊外就是整个山东省内最大的驻军部队的所在,若真是有什么外来势力打进来了,那也是在城外拼一阵子的刺刀,谁的拳头大,赢了最后的战役,像是他们这样的本土小股军队,直接将城门口一开,把人给迎进来就得了。

他们哪里按照啥守城守则办过事儿啊。

但是事儿没按照守则去办,但是那条条框框的规矩他却是背下来了。

“一,城门早晨七点开,晚上七点关。”

“二,特殊时期,实行封锁排查制度。”

“进出城门的人要对他们所携带的行李以及进城,出城目的进行仔细的排查与询问。”

“对进出城目的有所存疑的个体或者是队伍,实行暂时扣押,并移至济城守备团旗下进行详细的问询。”

“三,按时巡逻,按时换岗……”

林林总总不过五六条,对于守卫一个省城的一侧的城门守卫官来说,已经算是很少的要求了。

所以年付才背的下来,然后被初勤指出其中的不妥。

“所以,你刚才说的跟田督军要求的正好就相悖了。”

“你按照守城官的要求去排查郑公子了吗?”

“或者说,你明知道守城官的职责的情况下,你有胆量去查郑公子的车吗?”

这一问,一下子就把年付给问在了当场。

是啊,他压根就没想过排查,何来的敢不敢呢?

依照着初勤这么一说,他还真是在无知无觉之间,就会被后赶回来的田督军给清算了啊。

而清算的理由都不用去找,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就足以让他陷入到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若是这郑公子去城外的事儿闹的再大一些,给济城的初老爷和田督军的损失造成的更多一些,那么自己的结局一定会非常的凄惨,与此相比,就地处决反倒是一个十分仁慈的处罚了。

想到这里的年付就打了一个哆嗦,其激烈程度让他眼角处挂的一块眼屎都落了下来。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先前的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有些焦急的抓住初勤的胳膊追问到:“那初哥,我应该怎么办啊!”

“你要,你要救救兄弟我啊!!”

这初勤又被一通的猛摇,他这单了三十多年的老腰差一点就给摇的散了架儿了。

就算是为了浮红楼的小翠柳,他也得帮帮自家的兄弟,免得对方还没出事儿呢,自己先被摇的生活不能自理了。

“停停停停!”

“我给你指条路,其实压根就用不着我给你指路!”

“你自己其实就能救的了自己!”

这初勤吼的声音不大,却是一下就叫停了年付的行为,他又惊又喜的停下了动作,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啥?我应该咋做?”

“你倒是说的清楚点儿啊,我这人笨,又懒的想事儿,初大爷,救命啊。”

瞧着人就要给他跪了,初勤觉得自己的铺垫与渲染也足够了,他这才叹了口气,仿佛很是勉强的才将这个办法给说了出来。

“其实,这主意我是真不想给你出,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太危险了。”

“这么说吧,我的主意就是,当郑家的公子驱车带领部队过来的时候,你按照济城守备团的守城要求与执行条例去排查他们这一行人就可以了。”

“然后,找个理由,来个祸水东引,将他们这一行人给引到济城守备团的手中。”

“到时候,你头顶上还有营长,团长扛着呢,就算是问责,也问不到你的头上吧?”

“到时候演练回来的田督军,说不得还要赞你一句尽忠职守,给你一场天大的富贵也说不定呢。”

说这话的时候,初勤瞧着年付的表情就有点儿飘了,他这只负责给人泼凉水的人当然要将对方的这种不切实际的美梦再给打回到原态之中。

于是初勤又补充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当然了,你能做成功这件事儿的前提是,郑公子会按照济城的出城规定,规规矩矩的让你进行排查。”

“而依照郑公子在咱们济城的名声,以及他在军队之中的为人处世……”

“我觉得你碰到他乖乖配合的可能性并不大。”

“所以,若是郑公子不予以配合,你说到时候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被初勤这么一问,年付的思维就发散了开来。

他在脑海之中构筑了一副想象的画面,那个耀武扬威的郑公子坐在精良的吉普车上极其高傲的用眼梢扫着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在听说他要排查的要求之后,则是轻蔑的吐出了两个字儿:“滚蛋!”

而自己威武不屈的咬牙硬抗,终于激怒了这个权势滔天的军中二代,他掏出一把乌黑油亮的驳壳枪,对着自己的眉心……

“砰!”



第二百二十三章 办吧

这个世界就再也无人敢阻拦郑公子的去路了。

而自己的头上多了一个血淋漓的大窟窿,这条小命还没等着别人来取,就先给作丢了。

想到这里的年付身子就是一个哆嗦,他颤颤巍巍的用快哭出来的声音对初勤说到:“初哥,这回我是真信了啊。”

“你甭管是说还是不说,我都是一个死啊!!”

对于年付终于弄明白了情况,初勤还是特别的满意的。

他的初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是时候引导者年付往他后续计划出来的道路上大步的前进了。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苦思冥想的状态,将那种想走舍不得的,不走又不忍心的纠结之情给演绎的相当到位,看得年付差点就跟初勤抱头痛哭,感叹自己多悖的命运了。

终于,在年付都要放弃自我的时候,初勤想出来了一个办法,让年付看到了一丝曙光。

初勤是这么给年付支招的:“现在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郑公子这般的庞然大物。”

“你只是一个守城官,但是你有上司的啊。”

“你把你们上司直接拉过来,就说自己得到了可靠地线报,说是郑家人要去搞事情,抄田督军的老窝!”

“让你的长官与郑公子对峙,甭管对方要做什么,都寻不到你一个小守城的头上了。”

“所以,我的建议是闹大,闹的全济城皆知的地步。”

“让城内唯一的武装力量,阻挡住郑公子的脚步!”

“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实在是太棒了啊。

反正年付是想不出什么办法,他总不能扔下兄弟们自己跑了吧?

到时候抓回来,怕不是还是一个毙?

现如今找长官是最有用的方式了。

想到这里的年付那是扶墙而起,拍着自己的心口跟对面的初勤说到:“我明白了,我真明白了……”

“你等着,我这就让兄弟们先去郑家公馆的门前守着,一有风吹草动就往城门给我报信,另一边我再让另外一波兄弟往守备处的长官所在报信儿。”

“找个什么理由将人给引过来呢?”

“就说有人扔了一封举报信,说,说是郑公子密谋通匪你觉得怎样?”

“对,只有这样我那个上官才有胆子跟郑公子对上。可是这举报信得有人写啊,我这大字儿不认识一个的……”

说完这话,年付就将头转向了初勤的所在。

“哎呦我去,我倒是认字儿,胡乱写两笔别人也看不出什么啊,可是你这有笔墨纸砚吗?”

“若是回去拿被人发觉了咋办?”

听到这里的年付瞧了瞧自己身后用来休息的小棚子,一拍脑袋,就转过身往那处跑去,初勤有些奇怪,跟着他一起钻进那棚子,却见年付从自己的床底下拖出来了一个不大的铁皮罐罐,打开来一瞧,竟是一桶未曾干透的红漆。

“以往刷墙用的,你就用这往我这棚子里的墙上刷。”

“再伪装成我睡醒了起来,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到时候就是一个无头公案,引起长官的足够的重视,也轻易找不到你的头上了呗?”

听到这里的初勤也是笑了,他用手指点了点年付的所在:“你这是让我学燕子李三?不不不……这事儿太过于冒险,若让人抓了把柄咋办?”

“咱们还是去那笔墨吧,我若真写了郑公子通匪那五个字儿,被人发现了就是个死啊。”

“不过,兄弟,我写不来,这不还有个你吗?”

“我在地上将这五个字儿写一遍,你照着描画一遍,不也可以吗?”

“若是这字儿是你写的,到时候你的长官知道了,这只能说一句一心为公的无奈之举嘛。”

“说不得还要赞扬你一句急智。”

“反正我的主意就出到这里了,要怎么办你看着来吧。”

说完,初勤竟是拔腿要走,记得这年付一把将人拉住,一跺脚将这主意应了:“成!就按照你说的办!”

“你把字儿撂这儿,我学着写上就给抹去了。”

“还有……”年付朝着初勤挤出一个笑容:“兄弟我这情况还需要初哥帮我个小忙。”

“咱们的全城一起行动起来防那个孙子吧?”

“我记得初哥跟济城警察局的行动队的队长关系也是特别的铁?”

“初哥,帮个忙,让那边也给实施点压力呗,若是能拖到晚上七点,就是天王老子我这边都不会给放行了!”

初勤听了年付这话一歪头,笑了:“你以为我这提醒的事儿只跑这一家啊。”

“你放心,咱们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啊都跑不了。”

说完,初勤就拍了拍年付的肩膀:“我这就去找老全,让他啊给对方制造点障碍,说不得,这事儿轮到你头上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晚上了。”

这话音落下,初勤的人已经走出了屋外,脚下不停,不过一会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城墙根下。

而这年付队长对着那个背影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座位上,盯着地面上那五个嶙峋大字儿看了许久,这才苦笑一声,有模有样的开始往墙上拷贝过去。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时间。

他派出去传话的小兄弟是一个时辰轮上一波人的。

这一波就两人,到了时候,见人还没挪动地方,就一人留守,一人换岗派另外两个兄弟去接应,总之在郑公馆的左右必须有两个人盯梢才是。

而那被年付派出去的几个人,要说这行军打仗着实是差到没边儿了,可若真论起来用这一双眼睛看人盯人,那可是他们这些守城门的人的天生的本事了。

现如今这一波正盯着郑公馆的守城兵们,大概跟那群已经坐在了军卡上的郑公子的通勤兵一样的郁闷了。

因为这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郑公馆的门口依然是静悄悄的,毫无拔营出发的迹象。

急的那些干坐在卡车上的士兵们骂骂咧咧的口中不停,就连躲在小巷的背阴处的守城军也是特别的纳闷。

第二百二十四章 被偷

“哎?不是队长说的这郑公子有异动,想要给咱们西门的守城军添麻烦,扣锅子的嘛?”

“可是现在,他是队伍也拉出来了,车辆也准备好了,他自己人哪里去了啊?”

另外一个队友也是很不耐烦,回到:“这谁能知道呢?我听说这郑公子的花名在外,怕不是在屋子里被他那十个八个的小妾给缠住了腰,搂住了腿,舍不得出来了吧。”

说完,这两个男人猥琐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发出了哈哈哈的是男人都知道的笑声。

可是这话若是被郑继成给听到了,那他可得给自己叫一声委屈。

你可别瞧着济城大名鼎鼎的郑公子的花名是传遍了柳巷三街。

可是这位爷花是花,那可都是你情我愿的露水姻缘。

还没有哪位女士有幸被他给纳回家的。

人家郑公子享受的是谈恋爱时候的氛围以及与情人厮混时候的浪漫与激情的过程,而不是纯人类范畴的肉体欲望。

所以,跟动辄四五六七个姨太太在侧的现世军阀们一比较,郑公子也能称得上一声:清流了。

现在的他为什么不出发呢?

因为那位年七爷他还没来!

依照郑公子与年七爷那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的过程来看,这位来自于北平乐家的七爷,那是一个办事儿大开大合,果决干脆的人。

每每想要做些事情的时候,那都是嘁哩喀喳,对准了目标就是造啊。

可是现在,不就是回家收拾个行李吗?

这怎么还当得上耽搁这么长个时间,那位七爷是想着要把家也给搬到东阿镇去吗?

就在郑公子等的不耐烦的时候,站在距离他们家门口不远处的乐七爷却是陷入到了短暂的迷茫之中。

这乐七爷回家收拾行李的时间并不算长,归置了洗漱用具,换洗衣服,以及以备不时之需的钱庄银票以及两百个可以直接拆用的现大洋了之后,就给尽数打在了一个容积不小的包边儿皮箱当中。

自己亲自拎着箱子,算好了时间,就往大门口自家包车的方向走去。

谁成想迈出大门,走到屋外,却瞧见这条巷子内空荡荡的,竟是半辆车的模样都不曾见到。

就在乐七爷有些疑惑准备喊一声小赵的时候,谁成想,竟是从斜后插过来了一条胳膊,照着他拎箱子的那只手的臂弯处一磕,隔着衣服,正好就撞在了他的麻筋儿上面。

乐七爷的那双手本就比旁人来的敏锐,只这一磕碰,他人的应激反应就冒了出来,胳膊一松,手一麻,手中的箱子就有些拿不住,啪嗒一下,就摔落在了地上。

这箱子刚才着地,乐七爷都没觉出来自己掉箱子的时候,那撞了他的麻筋儿的人,竟是用另外一只手照着箱子的把手一捞,这箱子就离了地,到了别人的手上。

“嗨!站住!!”

乐七爷反应也是快,对方只逃了两步就高喊了起来。

只是等到他转身,往那小贼逃窜的方向追过去的时候,却只见那小贼竟是一个出溜,就钻到了他们家斜对面的那处小巷之中。

急的那乐七爷迈开了大步,连长袍的下摆都给撩在了手中,就想着将人追上,那还顾得上形象呢。

可是等到他往那巷子口处一瞧,就对内里这五个岔路,三条分支儿的胡同给弄晕了方向。

这里边哪里可有那贼人的影子呢,这内里只有黑洞洞,潮乎乎的半板油路,低矮房檐,以及多年也无人清理的青苔污垢啊。

见着这里的环境,年七爷就觉得自己的这箱子,若是通过寻常的途径怕是追不回来了。

他站在街口琢磨着这事儿是直接回返找郑公子去办呢,还是自己去警察厅中走上一趟的时候,原本应该守在自家门口的车夫,却在此时气喘吁吁的从街的那头跑了过来。

“七爷,久等了!不好意思!”

“我原本就在门口守着您的,可是刚才从外边跑过来一个小小子儿,说是我家儿子病了,就在隔壁街的小药铺子里抓药看病呢。”

“让我去瞧上一眼。”

“我这一着急,我就没确认真假,心想着隔壁街的那小铺子距离咱们家这里也不算太远。”

“若是我快去快回的,说不定等七爷收拾好了行李我这就回来了。”

“谁成想,也不知道是那个小王八羔子跟我有仇,涮着我玩儿呢,等我到了小药铺,人家掌柜的说了,今儿个别说是接小孩的诊了,就是连个上门的病人都没有。”

“我心想着这里边有点儿事啊,不是我儿子真出了啥大事件了吧?”

“我这就转头又往边上的街上瞅了一眼,确认我儿子在家啥事儿没有了,这才赶紧赶了回来。”

“怎么样,七爷,我这没耽误您的正事儿吧?”

“耽搁了您的时间,我这真是对不起您啊!!”

听了车夫小赵的诉说,乐七爷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经过了自己刚才被透抢的这段经历,年七爷就觉得这里边的事儿愈发的不简单了。

这就更加坚定了他要亲自往警局之中跑上一趟的决心。

因为乐七爷觉得,若是因为这样的小麻烦就一次次的求助到郑公子的头上,那他这个原本还处在平等地位的合伙人,怕是在对方心目中的价值与地位怕是会一降再降了。

而像是他们这样的人,最怕的就是让人失去信心,进而将他们与等闲的普通商人相提并论。

而且,他乐七爷虽然根不在济城,但是做为乐家的少爷,哪怕是在陌生的城市之中,要想搞定一个毛贼,那也是有太多种方式了。

想到这里的乐七爷将手中的长袍又给缓缓的放了下来,对着车夫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一搭脚就买上了黄包车的后斗,对车夫小赵说了一个与原本目标不一致的地点。

“去,济城警察局。”

车夫小赵一愣,却立马应和了起来:“好嘞!”

一转身,一抬车身,就将乐七爷往济城警局的所在拉了过去。

要说能被乐七爷包车的黄包车车夫,那绝对也是各中的好手。

这半个城的距离,愣是让他只在片刻就抵达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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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碰壁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五章碰壁到了地儿的乐七爷也不敢耽搁,他推开那时不时就有一百姓或是巡警进出的大门,径直的就往通往二层的楼梯间的所在行去。

站在一层咨询台后面的小警察见到有人往左侧的楼梯口处行去,那是赶忙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瞧瞧过去的人是谁。

待看到是宏济堂的乐七爷了之后,他的脸上就堆出来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七爷,午安,您是找我们局长来的?”

“他现在就在自己的办公室内休息呢。”

乐七爷被人从身后叫住,转头就朝那警官小韩的所在笑了笑,应到:“知道了!”

“改天请局里人喝酒,你可别再因为值班去不了哭鼻子了啊。”

说的那年纪不大的小警察嘿嘿一乐,又原坐回到凳子上,对着窗口外面来办管理证的老百姓恶声恶气的喊了一句:“看什么看,五个角子一张证,赶紧把自己户籍证明递过来!”

瞧瞧,这脾气,站在楼梯上的乐七爷摇摇头,转过弯儿就上了二层。

路过秘书办公室的时候还特意往内里探了一下头,瞧见没人,这才直奔着警察局长的休息室而去。

这个时间,应该不是局长的办公时间,只是平常应该关的严实的大门,今天怎么就开着呢?

正当乐七爷觉得奇怪的时候,就见里边走出来一位气度不凡的男人,长衫配文明帽,稠裤配软毡布面鞋,人模人样的与稽查局长互相道着别,转身就跟他乐七爷来了一个擦肩而过。

觉得此人有些眼熟的乐镜宇还特意的转头回去瞧了一眼,这才依稀的从记忆当中,将这个人给扒拉了出来。

好像是做香料,玉器,珠宝生意的行商,倒腾的都是南方海岸外国人手中流出来的金刚石,猫眼和琥珀。

只是这个时候,这位姓曹的商人,在警察局里头做什么呢?

乐七爷正想着呢,却见休息室内的人竟是想要将这大门原给关了起来,还等着求人办事儿的乐镜宇,也就不再耽搁,双手啪的一下,扶住了半掩的门,那声特别爽朗又自熟的声音,就从他喉咙里发了出来。

“董局长,在吗?”

“我,乐镜宇有有事求助啊!”

按理来说,内里的人听了他这话,依照以往的交情,那是理应马上打开大门,笑盈盈的将人迎进去。

再不济,那也应该心存担忧,满脸的假笑,询问一下他到底碰到了什么麻烦。

怎么今儿个他乐镜宇喊完了之后,这内里反倒是丁零当啷的一阵的乱响。

这刚才来的人到底跟局长二人在里边干了些什么,至于慌乱成这个模样吗?

想到这里的乐镜宇为了应证自己的猜测,那推着门的手上就加大了几分的力度。

而果不其然,这道门内的人感受到了这份加强的力度了之后,就给予了相应的加力抵抗。

果真有猫腻。

但是无我无关啊。

只希望内里的曹局长赶紧将这事儿给办完了,我也好赶紧说说我的委托啊。

乐镜宇放弃了试探,将双手从门上拿了下来,退后一步打算等里边的人准备好了再进的的时候,谁成想,这大门又在这个时候……

吱嘎一声,从里边开了。

开门的是与曹警长孟不离焦的丁秘书。

在见到了乐镜宇了之后,竟还做出了一副特别惊讶的表情。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是以往乐镜宇寻曹局长帮忙的流程基本一致。

坐下来闲谈两句今日的天气,说一下办事儿所需要的赞助与好处,然后再说出需要拜托的事情。

那这事儿,成与不成的,基本上也能确定个八九不离十了。

可是今天,这办法的流程都走到了最后一步,却不好使了。

坐在他对面的曹局长,顾左而言他,就是不说立马将人把这小贼给拿来。

乐镜宇很是奇怪,他伸到怀中掏出怀表,打开一瞧,距离他离开郑家公馆已经足有一个多钟了。

就这时间,别说一套简单的行李,他就是三套也给打出来了。

可是现在,他却依然坐在这位警察局长的休息室内,聊着不痛不痒的闲话,而自己的行李却是半点儿没见着落。

这个时候,乐镜宇若是还没觉出来有诈,那他这么多年的生意就算是白做了。

他苦笑一下,对着曹局长拱拱手,只求对方给他一句提醒:“我今日这行李怕是要找不回来了。”

“我琢磨着就算是找回来,大概也要几日之后了。”

“我乐镜宇是个生意人,绝对不会让曹局长这样的人物为难的。”

“看在咱们相交还算不错的份儿上,你需要告诉我,这事儿是不是有人不想我出了济城,故意为难我就成。”

瞧着乐镜宇真心实意的表情,又看到对方朝着他伸出来一个手掌的暗示,曹局长与丁秘书对视一眼,就朝着乐镜宇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自然是有人派人寻到了他们的头上,而那位压根就用不着自己亲自出面的人,牌面比乐七爷更大,在济城的权势比之更足,同样的,人脉关系,身家财富,也不是现如今的乐七爷能比得上的啊。

对方好言好语的商谈,要求的也不是违背原则的难事儿,手里好处给的又足。

两颗拇指肚那么大的碧玺,就嵌在纯金的戒子上。

一袋子的真金白银就能直接入了他们身后的保险柜,你说人家就提了那么点消极怠工的小要求,他们能不给面子的不答应吗?

听到这里的乐镜宇,虽不曾从曹局长的口中听到这个人的名讳,却也隐隐的明白了,这能为难到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了。

除了他一入了济城就摆明了车马直接对上的初家,就无他选了。

到了现如今这个地步,乐镜宇才明白了自己出入济城时候的疑惑。

怎么对方对于他的步步紧逼就一点反应也无呢。

原来,对方是在等,等待着他将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了之后,再以强势之击,一下子将他打入尘埃,再无翻身之日。

想当初自己轻松设立宏济堂时的自得,现在如融雪一般,消失的一干二净了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忍了

要不自己索性就服个软?

毕竟自家的母亲在自己打算外出闯荡的时候就在耳边教导过自己,若是碰到了庞然大物绝技不是对手的敌人,万万不可直面力敌。

不若退之避之,示敌以弱。

待到敌人放松了警惕,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之中露出了弱点,再攻击其弱处,以求取得最后的胜利。

但是这一条,在现如今这个情况下又不合适了。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被敌人的假象给蒙骗了啊。

扮猪吃虎,装成如此相像的,怕是只有济城初老爷一人才能做到如此吧。

而现在敌我双方的实力已经明了,自己若是在这个时候上门,怕是要让出很大的一块利益割舍于初家,他那宏济堂的生意才能全身而退。

而自己当初北下拓展的野心,怕是还未曾实施,就被掐死在萌芽之中了。

到时候,他辛苦半天立起来的宏济堂,怕是就为他人做了嫁衣。

可是现在的他能壮士断腕舍弃这曾经到手过的利益吗?

想到这里的乐镜宇脸上就露出身不由己的苦笑。

他们乐家之所以冒险南下,究其原因还不是主家三房分家分号,分老库的分家所致嘛?

家族庞大了,枝繁叶茂的同时也裹挟了枯枝败叶。

搅合的这大树的主干日渐萎靡,有了病变衰败之势。

现如今当家作主之人,明面上是乐镜宇的爹,实际上却是他那在背后操控的娘。

他母亲说过了,乱世之中,传承为重,形势越发的严峻,当以分枝单活为重。

不会过分引人注意,也不会因为一支儿灭族而断了全家的传承。

可这家要分,它需要钱。

政府换的太勤,对他们这些世代没沾过军政的商人们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在北平的铺子里挣出来的,还没有一大家族老老少少的花用的一半。

若是想要将这个家分利索了,分明白了,他就要扛起乐家少爷的宿命,为自己这一房挣出足够的银钱出来。

现在还不是退缩的时候。

能屈能伸是他的本事,到时候见机行事罢了。

打定了主意的乐镜宇就朝着对面的曹局长苦笑了起来。

在对面二位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缓缓的站起身来,还是特意的拜托了二人一次。

“我明白了,我与曹局长乃是莫逆之交,为难朋友的事儿我乐镜宇还是做不出来的。”

“不过,我那财务是着实丢了的,只是曹局长另外一位朋友所托的事儿您办成了之后,麻烦曹局长派人再将我的财务追回来吧。”

“毕竟那箱子当中的现银不少,各类票据,契约,以及贴身用物很多。”

“当中有些东西对于我乐镜宇还是很宝贵的。”

“万望曹局长能多多用心啊。”

说完,还没等曹局长应承,这乐镜宇又变回到了他原本霸气豪迈的性格,对方还没做事儿,就先把谢礼给做完了。

然后还没等着曹局长挽留,他这人就离了局长休息室,脚下不停,径直下了楼,直接离开了济城警察局。

快到丁秘书想要尾随着乐七爷出来送送,再表示一下这事儿的为难之处的机会都没给留。

也瞧得那坐在座位上的曹局长为难又尴尬的耸耸肩膀,用双手搓了两下自己的脸,对着无功而返的丁秘书笑了:“你说我这局长当得,憋屈不憋屈?”

“都说警察局是政府的执法机构,我看我这个警察局长就是那些有权有势的军阀老爷的狗!”

“是那些有钱有人的大商人的家丁。”

“我他娘的啥时候有过自主执法权了?”

“人都说我曹碧昌爱钱,可他娘的又没人有人问我,我到也想爱权,也想着好好的管上一把事儿啊。”

“可他们谁让我踏实的干了?是都觉得我这警察局就跟喝茶的茶馆子一样了,那是谁家有事儿都来找我喝茶。”

说到这里的曹碧昌就拍着自己怎么吃都肥不起来的肚子,带着一种哭腔跟自己的秘书诉苦到:“你看我这肚子,可劲儿的刮,能刮出三两肉来吗?”

“那是因为他们一有事儿就只找我喝茶,一喝茶可不就刮油吗?”

“我这个警察局长,甚至连一顿饭都混不上,因为他们说的那些事儿,都不需要吃一顿饭的功夫,人家喝一杯茶就能给吩咐完喽!”

“哎呦喂我这个他娘的……”

憋屈啊……

丁秘书在旁边帮他的局长给补充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两个人也只能轻叹一声,对着偌大的休息室,继续自己的不作为了。

因为那位特意上门拜访的曹姓商人说了,替初老爷拔刀一次。

就冲着有人敢在济城这个地界上与初老爷争锋这一条,他这位曾经受过初老爷大恩的有良心的商人,就不能袖手旁观。

旁的也没什么的,就是让那乐家的七爷着着急。

等到过了明天,曹局长愿意做什么,帮不帮那个小子,就全凭局长决断了。

得嘞,初家势大,可见一斑。

初老爷一言未发,乐家七爷稍微做过了一点,就有人充马前卒,为其冲锋陷阵了。

而这位对手还未曾出招,就先小损失一笔的乐镜宇,现在也只能回返到自己的小院,由人再备一次行李了。

这一来一去,一个多时辰耽搁了。

等到乐镜宇特意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役同他一起出了门奔着郑家公馆而去的时候,他就与郑公子派出来的人不期而遇了。

对面站着的兵大头还算是有些礼貌,他跑到乐七爷的身边询了一下为何迟迟未来,得知前面的意外了之后,也没表示出任何的不满,反倒是勤勤恳恳的给人护送到了郑公馆的门前了之后,转头就往济城的警察局杀去。

剩下乐七爷站在郑家公馆的门前,狠狠的叹了一口气。

自己终究还是一个记仇的人呢,还是借了旁人的势,将刚才收到的憋屈又给还了回去。

后头的在济城转写花边新闻和小道消息的济城明报上连续刊登了三天的:‘警察局长神秘枪声探秘!’‘警察局长与郑继成公子之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儿’以及‘济城真正的大佬到底是何人?’



第二百二十七章 胆气

这些可都是与他乐镜宇无关的啊。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抵达了东阿,坐在了东阿镇邵经理暂居的院落之中,与这位素未蒙面的年轻人,言语交锋呢。

至于现在的他,也只是进了公馆,与郑公子将他叙述了好几遍的故事再说上一遍,然后在对方同情的眼神之中,与之一起下了楼,上了车,直奔着济城西门的城门楼子而去。

“滴滴滴!!”

“叭叭叭!”

乐镜宇原以为自己跟着郑公子一路行去了,这后续总能一番风顺了吧?

可谁成想,在济城竟然还有比曹局长更加胆大包天的人。

因为他们才刚开到能看到西城门楼子的地界时,就发现,前面那条想要出城的必经之路,竟然被层层叠叠的路障给堵了一个严严实实。

那些用破木头,铁丝网,桌椅板凳,筐子盆子什么的堵在路中央的路障一瞧就是临时架起来的。

其敷衍的程度,就好像是用机关枪射飞机一样的随意。

可是就在这样的路障后边,竟然还冒出来了一个铁皮桶圈成的喇叭,拿着喇叭的人音儿都是颤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忒他娘的勇气可嘉了。

“来者何人?!”

“我是济城守备部队的汪毅明!”

“依照省城政府于22年5月颁布的进出济城各大城门与要道的规定,你们这一行人员超过十人,配备高机动装载车辆的队伍,需要停下接受我守城部队的例行排查。”

“请前方队伍配合我军执勤工作,停下车辆,且让车辆中被载队伍下车。”

“交出武器,接受我济城守备军的问询!!”

这声都颤了,也不知道是吼的太用力还是给对面过来的阵仗给吓得。

可这人哆哆嗦嗦的堵在那里,愣是半分也不肯退。

听得这一通的操作的郑继成就乐了。

他一下子就从自己那辆崭新的军用吉普当中探出头来,对着一侧骑着摩托车跟随的传令兵喊到:“去,让前面那个喊话的彪子把路给老子让开!”

“跟他娘的说,老子是郑继成!!”

“让他们哪凉快哪呆着去,都他娘的给老子滚蛋。”

在军中待着的郑继成,哪里还有济城贵公子的半分风貌,只瞧着现如今的模样,那是妥妥的一军中无赖。

而身旁的勤务兵却觉得如此才是当然。

他二话不说,一踩摩托,突突突,利用身下的车辆的机动性就往路障的中心地带驶去。

只可惜,大概是对面的求生欲过旺,那路障的使用是无所不用其极。

就算是轻便的军垮子,开到一半的时候,也无路可行了。

这传令兵只得捏了闸,熄了火,用鞋底子将撑子一蹬,坐跨在摩托车上就往那铁皮喇叭的所在吼了过去。

“喂!”

“汪毅明汪团长是吧?”

“我们是第五旅123团的驻军部队!”

“我们带队长官是郑营长!”

“现奉命前往东阿公干,还请守备团的兄弟们行个方便,速速的将路障让开,让我们即刻出城啊!”

对面的人将这传令兵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因为这番话出来,搬动面前的路障。

守备团的这些人在确认了的确是郑继成的部队了之后,那反倒更慌了一些。

那为首的拿着铁皮喇叭的汪毅明用手抹了一把自己油腻腻的脸,壮了几分胆气之后,才又将心里话给吼了回去。

“原来是郑营长啊,失敬失敬!”

“既然是兄弟的部队,那也只能是说是不赶巧的误伤了!”

“郑营长要出城,可以的啊,那可否让兄弟们从车上下来,跟我这里备注一下出门的时间,携带的武器,人数,以及公干的所去的地点?”

“毕竟出入城记录上我们也需要明确的标注啊。”

“至于郑营长被派去做什么任务……这事儿涉及到军事机密,俺这样的人不好问,也不能问。”

“但是只要让俺们对上记录,以后要是有啥麻烦的话,上头的人也找不到俺们的头上不是?”

“所以,郑营长,你们是一个个的通过路障过来登记,还是大家排了好了队,一起过来接受检查呢?”

这说的什么屁话!

听了他郑继成的大名竟然还敢嚷嚷着下车检查?

登记?

登记个姥姥。

他这原本也不是为了公干,他这是为了私活。

若是真被守备军给做了盘查,原话给登了记。

就以后等着田督军拔营回济城了之后,那进出城的记录就成了证据确凿的把柄。

在全省积极抗击匪徒,进行全军大演练的时候,他郑家一派反倒是偷偷摸摸的去逼迫良家。

怕是只因为这一条,就能让他父亲郑金生吃到不少的挂落。

想到这里的郑继成心中就是一阵的焦躁,他得了传令兵回返的汇报了之后,那是大手一挥,就对着前方的司机命令道:“管他娘的!去,直接给我撞开!”

对于上官发出的这个命令,这位开车的司机下意识的就觉得有些不妥。

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郑少爷,这可是老爷刚从军部给你调过来的新车啊,德国造的!”

可对于郑继成来说,一辆车的价值是无法与他的面子以及他接下来想要达成的目的相比的。

这位下定了决心的大少爷,那是想都不想,就对着司机做出了一个挥手前行的手势。

第二次得了前进命令的司机,就算是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踩着油门往那些凹凸不平,尖刺满布的障碍物的所在撞了过去。

‘砰砰砰!’

这进口的吉普的制动就是坚挺,不过两三下的碰撞,就将这条街前半截的路障给撞开了大半。

瞧的坐在后排的郑继成哈哈大乐了起来,这跟着吉普一撞一颠的是挺不好受的,但是架不住爽啊。

可这位郑少爷是爽歪歪了,只苦了堵在街道中央的汪团长了。

他身后几个原本还趴着的士兵,在见到郑继成的车朝这边冲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暗搓搓的抬起屁股,往后边挪动了。

这让原本心就是虚着的汪毅明那是愈发的恼火了。

大家都是当兵的,距离差别的怎么就这么大。

第二百二十八章 开火

越想越恼火的汪毅明,在此时也忘记了什么郑继成的身份背景了。

他只知道,从军衔上来算,他这个团长可要比对面的那个小营长大上几个级别的呢!

老子手底下好歹有这么多的兵呢。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敢这么的瞧不起我!

今天我就让你知道,山东的汉子虽然老实不愿意惹事儿,可是等到事儿非要惹到我的头上的时候,那是拼了命的也要反击的啊。

诺火中烧的汪团长真不是盖的,他将自己的挎抢往斜里一抽,枪套盖子上的机关一按,右手往当中这么一摸,就把他那稍微有些长的配枪给抽了出来。

照着郑继成横冲直撞的车辆的所在……

‘砰!’

就开了一枪。

然后,众人就极其惊讶的看着对面那辆精装到令人艳羡的进口吉普的前轮胎……砰的一下就当场炸开。

也多亏这辆车的平衡性相对强一些。在遭遇了这一惨剧之后,司机的反应也足够的快。

这辆马上就要侧翻过去的车,在撞击了几下右侧的障碍物了之后,终于顺利的停靠在了一堆铁丝网的中央。

“好!!团长威武!”

“神射手啊!团长!”

“嗷嗷嗷啊,守备团的兄弟们跟我一起喊:团长威武!”

“团长威武!”

“团长威武!”

就在刚才,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的汪团长用神乎其神的枪法,将他们守备团兄弟们的颜面全都给争了回来。

此时此刻,这种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相信所有守备团的兄弟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是的,待在一个总被边缘化的队伍之中,安全是安全了,但是他憋屈啊。

现如今,汪团长的这一枪,让他们看到了曙光以及自强的希望。

是啊,敌人强大不强大?

可是再强大的敌人,也敌不过汪团长手中的这一枪。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纸老虎。

当你比敌人更果敢,更凶狠,更能拼命的时候,就会轮到你的敌人害怕,妥协,以及失败了。

也就是在这波士兵们嗷嗷叫的时候,趴在街道中央,临时壁垒后边的汪团长却是暗搓搓的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无他,阴差阳错罢了。

其实他真就是随手抽出枪来,打算朝着天上鸣枪示警,以希冀对方的司机听到这声枪声而能有所顾忌,从而放弃继续冲击路障的行为。

可是谁成想,他这手指头胖的略微有些打滑,伸不太进去扳机的口吧,就猛地那么的一用劲儿……砰……这子弹就这么射出去了。

当时的他的那把枪可还没来得及往上举呢。

以平举的姿态就将这颗子弹给射了出去。

再瞧着枪口对准的所在……

哎呦我的个娘,竟是郑继成所在小车的副驾驶的车窗玻璃。

在枪响后的那一瞬间,汪团长脑海中想着的甚至都不是以后对上官应该怎么交代,而是郑继成会因为他的这次手滑,而倒在血泊之中,而他将会被怒火中烧的郑金生给绑到后山上活埋。

那场景太过于凄惨,吓得汪团长的大脑一片的空白,竟是连收枪毁灭证据的事儿都不曾做,自打枪响了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端枪的动作,保持到了最后。

然后,轮胎爆了,而不是郑继成的脑袋。

再然后,身后那入雷动一般的欢呼声终于将汪团长从呆滞的过程中给拉了回来。

而此时,众人再瞧汪团长那巍然不动的握枪姿势了之后,那是真正的感叹了起来。

“汪团长真是真人不露相,平常笑咪咪的见谁都笑,谁成想枪法如此之准,姿态如此之稳,竟然还是一位神枪手呢!”

“可不是吗,你看他目光多坚定,打完了之后,手腕连抖不带抖一下的,仿佛成竹在胸就等着最后的结果,看对面那个小子狼狈的一面呢!”

“哈哈,哈哈,你看那个郑公子那个德行,怕不是吓尿了吧?”

“怎么还不见他从车里钻出来,被咱们团长的王霸之气给吓坏了吧?反震不管如何,真是tm的痛快啊!”

“来兄弟们,咱们喊得响亮一些:团长威武啊!”

听着身后这些不明真意的士兵们的言论,汪团长的嘴角忍不住就往上挑了挑。

哦?原来自己是这么的英明神武啊。

那形象都竖立起来了,他也不能让自己的士兵们失望不是?

于是,汪团长就清了清嗓子,又把一旁放着的铁皮喇叭给贴到了嘴边,朝着自打爆胎了就没有动作的郑继成的方向喊去:“车里的人听着,赶紧下车接受检查,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了!”

“兄弟我按照办事儿,就算是捅到大总统那里错的也不在我。”

“若是真的冥顽不灵,有反抗的举动,那可别怪我汪毅明手中的枪它不长眼!”

“到时候,郑营长这般的青年才俊,若是隔壁腿上多个窟窿眼子的,那济城的小姐们得多伤心啊。”

“郑营长!放弃吧!”

汪团长这话喊得是情真意切,可是坐在车里的郑继成的火气却不是一两句喊话就能给压平了事情。

此时的郑继成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被挑衅。

众目睽睽之下,作为对峙人马其中一方的头领,他若是不做些什么的话,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于是,在司机阻拦未果,副驾驶室坐着的乐镜宇已经略有呆滞的情况下,坐在后排正中间的郑继成就一下子抽出了配枪,抬手,砰,就给汪团长所在的方向来了一枪。

‘铛啷啷’

只可惜这一枪的准头有些差,只是将挡在汪团长前方的一些不明遮蔽物给从临时壁垒上射飞了下来。

反射性趴下的汪团长不过多久就颤颤巍巍的从安全壁垒的后边探出一只手来,朝着身后的兄弟们挥挥,自当是给大家伙报平安了。

而就是因为这个暖心的举动,让守备团的官兵们还是嗷嗷的大叫欢呼了起来,后又一个个的开始心疼起自己的上官了。

“这郑家的小子太嚣张了吧?只是一个停车检查,登记好了又不是不让你们走!”

“就是,麻的,就是瞧不起咱们守备军的兄弟呗,觉得我们的存在可有可无,就连正常的程序也懒得走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交锋

“你瞧瞧咱们团长,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咱们兄弟担不担心呢。”

“这么好的团长,那个姓郑的小子竟然还敢朝着咱们团长放冷枪?”

“我看就是这个小子活腻歪了。”

“不是觉得自己是精锐部队的骨干吗?不就是认为自己是什么郑家的公子吗?”

“艹!那tm的欺负好脾气的汪团长就不行!”

“兄弟们,城门楼子可是咱们的一亩三分地儿啊,若是谁能随随便便的就过去,那先要问问老子手中的这条枪它同不同意!”

“对!”这句话一下子就引起了兄弟们的共鸣,这座城门的确是他们能够坚守的最后一块阵地了啊。

而他们的长官在前方奋勇杀敌,用他宽厚的胸膛替他们将所有的压力扛了下来。

哪怕就在直面危难的时候,也没有转头就跑,将他们这群兄弟们给抛在脑后。

曾几何时,他们喝着小酒,发发牢骚的时候,总是会嘲笑自家团长的窝囊与痴肥。

觉得跟在这样的团长的身后,那是一点前途也无了。

可是现在,他们庆幸自己跟的是这样的一位团长,在如此困难之际,也不曾抛弃他们的重情之人啊。

有这样的团长,还有何求?

让团长一人顶在前方,他们于心何忍。

想到这里,那些情感细腻的大兵早已经热泪盈眶,而那些脾气急躁的人,却在此时做出了如同他的团长一般的选择。

他扛起了自己肩膀上的长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的敌人,郑继成的所在。

‘砰!’

‘砰砰砰!!’

不知道是谁先射出了第一枪,但是这一枪就像是开了水库的闸门一般,将队伍之中所有的胆气都给引了出来。

越来越多的士兵选择了开枪。

他们也许是漫无目的的,也许是对准了那辆车的,也许只是想要将枪放出来泻泻火气的。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在声势上造成了,守备军众志成城,势要将这座城门守住的大无畏的气势。

就因为这个一个人放枪,其他人跟风的行为,让站在守城军对面的郑公子的部队陷入到了十分尴尬的境地。

因为一时不察的他们竟然被对手的火力给强势的压制了。

那些漫无目的的子弹在郑公子的车子以及那辆皮卡车上落下了叮铃铛以及坑坑洼洼的弹孔。

多亏郑公子在进行了挑衅的行为之后,乐镜宇心感不妙,那是当即翻身下车,并躲藏在了汽车的尾部,否则瞧着汽车上的弹孔,怕是这一轮乱射,自己就要成为一个马蜂窝了。

可是此时,坐在驾驶室的司机却没乐镜宇这般的好运气。

他倒是跟着郑家人南征北战的见识了不少,也在第一时间选择了下车。

可是他的那个位置正对着城门的所向,他要逃起来是要比乐镜宇多跑一个车身,需要拐过弯儿去才能避让开来的。

这不,就在他跑到车后,还没来得及拐弯呢,就被一颗流弹给击中了肩胛骨,扑通一下摔倒在地上,全靠着保命的那股气儿,蠕动到了车轱辘的后边。

那按着肩膀的手啊,瞬间就给染成了红色,看得那已经从后座上撤下来的郑继成勃然大怒,趁着第一轮的乱射零星结束的时候,朝着守城官的方向大喊到:“我草你姥姥啊!”

“兄弟们给我打!!”

而他身后距离相对远一些的一个连的战士们,则是冲出来了七八个上前支援的人。

一边用火力掩护他们冲上去解救前方的三人,一边迅速的将人给拉到卡车遮蔽物的后边。

而被这一串儿密集的枪声给回击的汪毅明那也是相当的委屈啊。

他们都已经这么努力的抵抗了,你们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知难而退啊!!

非要打的不可开交,双方都下不来台了,你才能痛快了吗?

那这郑公子也太不会做人了。

既然你们还敢反抗,那也别怪他这老实人急了还要学兔子一样的咬人了啊。

扶着自己的帽子的汪毅明也不说话,等到精锐连的人将他们的长官从小轿车那边救过来的时候,就跟着来了第二轮连发。

这一次,汪毅明明显的进行了有效的组织与命令,他在战壕之中高举起了自己带着手套的小胖手,给身后的弟兄们做了一个十分好的榜样。

“兄弟们!大义在我们一方。”

“无论对面的人从属于哪个部队,无论对面的人姓谁名谁背后有着什么势力,我们都不用惧怕。”

“因为我们是在履行政府与军队赋予我们的职责,因为我们正在按照规章政策进行有效的办事儿。”

“此情此景,无论拿到哪里,哪怕是现任军政府的军事法庭上来说,我也是无所畏惧的。”

“我,汪毅明,脾气好,但是不等于不能抗事儿。”

“我肩负着守护一城百姓的众人,我不能辜负了国家的信任,百姓的期望,以及济城千万人的安危于不顾啊!”

“这城,我会守到最后一刻,若是想要非法出入,那就从我汪毅明的尸体上踩过去吧!”

这一番激昂的话语,那是将身后的这群混日子的山东大兵们都给说哭了,更是将趴在周围,密切的关注着这里的情况的百姓们给说的感动不已。

像是这样的好官,好上司,是多么的难见啊。

就冲着这个,也要给他最好的支持啊。

一时间,汪团长背后的士兵奋发了。

他们不再是偷偷摸摸和漫无目的的放枪了,而是学会了集火,勇敢的瞄准了目标,对对方实施了真正有效的多方位的打击。

而在人多势众的情况下,哪怕这些士兵的枪法再烂,也能形成枪林弹雨的效果。

郑家精锐的连队,在这种子弹网的群射之下,除了动用更为精良的重机枪与火炮之外,想要突破城门的封锁线,基本上就是痴人说梦了。

所以,当精锐连的连长匍匐着爬到了郑继成的身边,表述了一下此次交火的现况的时候,这位郑公子却是发了狠的对着他的连长吼道:“那就上重火力,给我上轻型迫击炮,把炮筒子瞄准中间那个壁垒!”

“给我把那个汪毅明一炮轰死算了!”

第二百三十章 逼退

听了这话的连长那脸上的表情简直是一言难尽了。

因为他之所以会过来找郑继成的原因是要劝服这位长官,让他放弃武力突围的念头,转而走谈判的路线,哪怕是兄弟们分散出城,或者是打着回归郑金生长官的驻军部队的由头,暂时先往郊区进发,待到出了城门了之后,离开了汪毅明的地盘,对方也就管不到他们这一行人到底是往哪里进发了啊。

可是现在这算是什么?

他们的长官这是疯了吗?

可是出于兄弟们的安危和前途着想,精锐连的连长觉得自己有必要将上了重武器之后会产生的后果给对方阐述一下。

“营长,万万不可啊!”

“若是依照您的命令,我们用上了迫击炮,先不说对面守城军的伤亡最终会如何,就是对城楼使用攻城类器械这一条,其后果就是我们无法承受的啊。”

“只凭借这一点,会将您的父亲陷入到一个非常不利的境界。”

“也给田督军找到了攻击我军的借口,以及往上级政府告状的理由。”

“因为我们出城的原因实在是立不住脚,在此情况下还采取了强硬的手段破门,攻城,最终扬长而去。”

“那得到了这个消息的山东驻军,不用三日,就会将参与到此次行动中的所有的兄弟给关押起来,受到审判,撤职查办,赶出山东……”

“无论是哪一条都不是郑金生长官愿意看到的啊。”

“毕竟郑团长利用自己的威望在山东招揽了不少的兵员,将我们直属部队扩张到了一定的程度。”

“现如今正是往上级政府申请扩容后的官衔提升的关键时刻。”

“若是老爷能够提升到旅长甚至是师长,对于少爷您今后的身份地位,那可是有非常大的帮助的大。”

“而我们郑家军的势力也会因为这次的申请扩容而更上一层楼,到时候,哪怕调离山东省去别的军阀所在区域,咱们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啊。”

“所以,郑公子,万事要以大局为重。”

“请一定忍耐,不如我们先回转公馆,化整为零,安排好了之后,城门外再见啊。”

这番话说的郑继成那叫一个憋屈。

依照他的脾气,那是恨不得将队伍当中的两门小钢炮全拖拽出来把那个胖子轰死算完。

但是又一想到自己的父亲……他还真得把这口气咽下来。

谁能想到怂的如同鹌鹑一样的守备军,今儿个竟然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的,疯狂亢奋呢?

这也得亏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忽悠的这群窝窝囊囊的守备军敢玩儿命的硬钢的。

否则依照这位爷的尿性,怕是以后还要想办法再报复回来。

可惜,现如今的他只能一头雾水非常憋屈的从对峙的战线中退下。

憋屈的郑继成连对空喊话的心情都没有,只对着乐七爷的所在抛下了一句硬邦邦的:“走!”就在几位亲兵的护卫之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战场。

而他身后的那位连长,则是忍着心中的气闷,对着对面第二轮齐射结束的守备军,大声的喊出了示弱撤退的话语:“守备军的兄弟们,都是误会啊!”

“就在刚才,我们的长官郑继成郑公子接到了线报,知晓了诸位的难处,也清楚了省城政府下达的通知与规范。”

“作为济城军方势力的代表人之一,我们的郑营长很愿意遵守省政府的规定,依法办事儿,依律出城。”

“所以,郑公子在发现这只是一个误会了之后,就在第一时间停止了抵抗,并且已经往城内回返了。”

“在这里,我要替我们的营长,给守备军的各位兄弟们道歉了啊!”

“兄弟们对不住了,受惊了啊!都是自己人,我们一定会配合守备军的检查,不聚众,不非法,完全配合,没有怨言!”

“至于现在这个情况,咱们就此停手吧!”

“毕竟上官问责下来,双方人是都不好交代的吧?”

“对面的弟兄们有没有伤亡?若是没有咱们这就往后退了,你们可别来第三轮齐发了啊。”

“你瞧瞧我们这边,已经有兄弟被打的重伤了,还是郑家的老人,郑公子开车的司机呢。”

“我们现在也很着急啊,着急要将人给送到圣玛丽医院去救助啊。”

“所以,汪团长,您到底是什么想的,好歹给友军兄弟们一个准话啊!!”

可算是听到对方的人服了软,说实话,孤身一人扛在前面的汪毅明那是当场就落下泪来。

他能有什么想法,他巴不得对方能就此服软呢。

在这第三次齐射的过程当中,汪毅明甚至都做好了当场去世的准备了。

谁也不曾想过,他那朝天示警的那一枪,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就好像是将他架在火炉之上,翻过来覆过去的予以灼烧呢。

现在可好,可算是让他看到了下台阶的梯子了。

对面的人在三轮齐射过后,并不曾拿出能让汪毅明尸骨无存的重型武器,而是选择了终止这次荒诞的对峙,以一种更为理智的方式去处理本就不应该争个长短的不必要的交锋。

郑公子的人愿意接受他们的盘查,唯一的条件不过是让他们撤掉这已经破败的不能使用的路障罢了。

而他们守备队的人自无不可,外围已经打烂的路障本来也该着他们自己清理,但是负责封锁城门的最后一道屏障,他们依照规矩还是应该锁的个严严实实的。

对于汪毅明的回答,连长早就猜了一个大概。

现在的情况是他们需要回返修整,出城门的事儿随后再议。

没有人去管那辆崭新的军用吉普,哪怕它被郑公子开了不到十次。毕竟坐在里边的主人气儿不顺到随时都要爆炸了。

他们还有更为艰巨的劝服工作需要去做的。

提前回到了公馆的郑继成一到了大厅什么都没干,将帽子一抛,枪套一解,一脚就将待客用的木质小茶几给踹翻在了地上。

“混蛋!气死老子了!”

“汪毅明,老子记住你了,别让我逮着机会,寻着机会老子弄死你!”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回返

看来这位汪团长真的是得罪死了郑继成这位公子爷了。

但是跟在郑公子身后的乐七爷这回反倒是不急了。

他朝着正在发疯的郑继成苦笑一下,拱手说到:“郑公子,容我先回府里,寻人再去问问我那不见的行李。”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明日赶早我再来公馆寻你吧。”

听了这话,郑继成那是相当的奇怪:“哎,你这不是耽误工夫吗?在我这里修整一下,等我的连长回来了,咱们将我那辆福特车开出来,不是一样能忘东阿镇中赶吗?”

郑继成的回答让乐镜宇脸上的笑容却是更苦了。

他将平日中最喜欢的镀金怀表打开,摆在了郑公子的视线内,当中的指针经过这么一折腾,早已经指在了晚上六时多的时间。

这个时辰,等到他们将部队纠集起来,往城门楼子处进发过去,正正好,就卡在了夜七时关闭城门,全城宵禁的时间。

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是城门楼子不开了,就是大街上也是要戒严的。

他们若是因为又一次无功而返与守备军再次冲突出来……

乐镜宇觉得,这局势能不能被控制住就真的难说了。

到了最后,闹到不可开交,济城军权最盛的两个人赶回来的时候,他们碍着郑继成是郑金生的儿子,不能拿他怎么样。

但是对于他这位所有事端的源头,怕是就没那么客气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在济城扎了根,怎么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给端了?

所以他必须做点儿什么,来阻止一下对面的郑公子,让他那发热愤怒的脑袋能够冷静一下,在这种时候,拖反倒是成为了一种最好的解决手段。

一来二去的明天再出发就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到了这个时候,连乐镜宇对这位还不曾蒙面的邵姓的经理实在佩服极了。

若是明日见到,他一定要先给这位邵经理行一个周全的礼节,再跟对方好好的碰碰,问问他是不是早就想到了会有这样的结局了。

瞧着对面的乐镜宇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站在客厅里的郑继成无处发泄。

他咬牙切齿的对乐七爷说到:“这种有力无处使,有势无处发的感觉,我郑继成以前可从未碰到过。”

“可以啊,乐镜宇,这初家之势由此可见一斑啊!”

“今日之耻,我郑继成记下了,待到来日,若有机会,我一定要让他们加倍偿还。”

“初开鹏,汪毅明,还有那个叫做什么邵年时的,一个都跑不了!”

说到这里的郑继成又踹了一下那张倒下的案几,却发现自己除了破坏自家的家具之外旁的竟是什么都做不了,他的这股子邪火嗖的一下就泻了下来。

一股子颓丧无助的感觉涌向郑继成的心头,让此时的他恍觉自己有些过于失态,未免让外人瞧见了他更大的笑话,郑继成只得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对着乐七爷挥挥手到:“乐七爷请吧,明日我们在城外的岔路破庙见吧。”

“若是还纠结在一起,怕是又变成今日这般。”

“这天儿瞧着已经是不早了,我就不替七爷留饭了。”

听着郑继成逐客,乐镜宇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怕的不是被郑继成给赶出来,他怕的是对方非要揪着他再闯一次城门。

这事儿已经这样了,再留一晚亦是必然。

算算现在的时日,远在东阿的邵年时怕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自己若是连夜赶到了,说不定还会碰到更难以预料的局面呢。

仓促之下,在机动性降低了半数的深夜之中与邵年时碰上,怕是他们这一方的人马是更落不了好了。

想明白的乐镜宇索性放松了自己,当他坐着宵禁前最后一趟黄包车赶回到家中的时候,一进门就见到了自家媳妇趴在二门处担心的往外张望呢。

待到看到他归家的身影之后,这位其实挺坚强的女子,眼圈就有些微微发红。

可是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表达的并没有那么的外放,只是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安安静静的询了一句:“老爷回来了,可是用了饭?”

“小厨房炖了党参鸡,用一碗,暖暖胃?”

站在自家夫人面前的乐镜宇脸皮却是抽搐了一下,他觉得现在的他需要的是冬瓜炖萝卜,而不是大补气的鸡汤。

他急需要去火,才能让明早起床的自己,面色没那么的难看。

可只要一瞧着自己夫人那张温和恭敬的脸,乐镜宇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嗨,索性是自己亏钱了夫人,她好歹也是郡王府的血脉,跟着他一个卖药的郎中,风餐露宿,来回奔波,却毫无怨言,甘之如饴。

就只冲着这个,也发不得火,生不出气的。

想到这里的乐镜宇就往前挪动了两步,虚扶了黄春一把,就想携着自家的媳妇往内院行去,陪着对方好好的吃上一顿饭,让对方也别那般的担心。

可是谁成想,他们二人才刚迈过二门呢,身后负责守门报信的老噶就从身后追了上来,手中还拎着一方特大号的皮箱,上边的挂锁和扣牌一丝被人解开的痕迹也无。

“老爷,刚才有人在大门外拼命的敲门,可是等到我将门打开的时候,外边却是一个人影都不曾见到。”

“只见到一个孤零零的箱子,就摆在咱们府外的台阶上呢。”

“我瞧着只觉得眼熟,像是老爷平日出门惯带的那只。”

“小的这就暂且先拎了进来,让老爷认认,再做决断。”

瞧见了这只箱子,乐镜宇都无需细细的辨认,只是朝着老嘎叹了一口气,将手递了过去:“箱子是我的,给我拎着,你且去吧。”

听了主家肯定的回答,本就无甚好奇心的老嘎只是哎了一声,就将箱子直接递到了七老爷的手中,扭头就往门房处返去。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黄春觉得有些奇怪,她瞧瞧乐镜宇手中沉甸甸的箱子,又抬头瞧瞧自己的夫君,略带疑惑到:“这……”

却只迎来了乐镜宇淡淡的一笑,他拍了拍黄春的肩膀对其说到:“你先摆饭,我去瞧瞧箱子中有否缺失。”

“这箱子离了的手,不多不少整半天。”

“看来拎走我箱子的人,竟还是一位侠盗呢。”

第二百三十二章 再出发

“我如今却是知道了,何所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有人若是不想我轻松的走掉,真正是舍了什么都无用的。”

“现在我反倒是感谢那人行事颇有几分规矩了。”

“毕竟,这财务若是丢了,其实我也只能捏鼻子认了不是?”

对于自己夫君莫名其妙的言论,黄春是一点都未曾听的明白。

她这站着,面上就显出几分痴傻来。

瞧着乐镜宇免不了失笑,他轻轻的在黄春的鼻尖儿上刮了一下,给夫人最柔情的安慰:“无事,只是感慨一下生意上的事情罢了。”

“春儿,我们快去用饭,晚上早早休息,明日一早我要再往东阿去上一趟。”

见到夫君如是说,黄春赶忙就点点头,她吩咐仆人将乐镜宇手中的箱子接下来,与夫君携手一起入得了后院。

因着夜色渐深,除了就在城门附近收拾烂摊子的巡逻士兵还在,其他的人早已经入了梦想。

谁能想到,在距离西门最近的一处小酒馆的内里,却有一队人马正围成一团,对着一锅子粉丝羊肉齐刷刷的下手。

这小酒馆的经营者是这守城官的老母,家中一人,儿子上值,甚是无聊,就给自己置办了这么一个活计。

给诸位轮岗的驻守官兵们做做家常的小菜,若是值夜的时候,再炖上一锅大菜,无论是谁过来,都可以从那常年闷着炭火的大铁皮桶当中舀出来一盆,就着炉子管道上贴着的黄米面的饼子一起,将肚子填饱。

但是像是今天这样,这么多人一起行动的事儿,还真是不多。

那老妇人却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也不因为这群娃娃吵着自己休息而气恼,反倒是挽起袖子,给诸位官兵们多添置了几样就手就拌得的小菜,又多和了点面疙瘩,汆了一锅热气腾腾的菜蛋疙瘩汤。

至于那羊肉片粉丝汤,是早期就备下的。

用来喝两口即墨的老烧,是最顺嘴不过。

老妇人忙的开心,这其中只有一位身份不是守备军的人却在旁边帮忙打着下手。

原是开战了之后就蹲在这小酒馆之中陪着老妇人让她莫要担忧的初勤。

现如今那老妇的儿子年付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不说,还将他们守备军中最大的上官给引到了自家的铺面之中,用一种极为和谐的状态跟着这群大兵一起喝酒,这就足够这位老人家高兴一辈子的了。

这些人粗粗大大的,但是对着老人真是孝顺,大概是孔孟之乡出来的人,再恶的,也做不到对老辈下手。

几个人还挺礼貌的称了谢,自顾自的在外头吃着,半分的麻烦也不寻。

惹得老妇人的儿子年付,乐得嘴巴咧到耳朵根儿上,以小酒馆主人的身份,张罗着他最敬仰的汪团长吃好喝好。

可这汪团长客套完了,却是对着大家伙叹了一口气。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屋外有些坑洼的通道,这心情就跟他们的长官一样沉重了不少。

今天这一道坎就这么过去了,既没接到省政府发出的申斥,也不见任何的部门参与到其中。

无论是哪一方的人都在装聋作哑的表现告知了汪毅明,他与郑继成之间的交锋,是输是赢全看他们自己的争斗,与任何人无关了。

那自己更是要想办法抗住,只希望明天的他们能稍微配合一些,这样既不会失了彼此的颜面,也不至于再像是今日这般动刀动枪的了。

这事儿一想着,就想了一宿,从来就是沾枕头就睡的汪毅明难得的顶了一个熊猫眼站在了城墙之上。

这时候的济城天空也才微微发亮。

瞧着规定的进出城的时间就要到了,汪毅明就做出了开城门的指示。

底下新换岗的士兵将硕大的城门两下分开,几道简陋的路障摆成了z字形状的事态,这就拉开了新一日进城的开端。

汪毅明遵守了昨日的约定,不再往这条路上摆放更多的路障,而另一方的人马,也在这个时候缓缓的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

“来了!警备队注意!”

居高临下的汪毅明叫了一声,底下巡逻的士兵齐刷刷的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就将步枪给横亘在了自己的腰间,摆出了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

随着对面那一队人轰隆隆军卡前行的声音渐渐做近,他们握着枪杆子的手也跟着越攥越紧了。

不紧张不行,越是离得近了越发现他们昨天凭借着一腔血勇与其对峙的军队是什么样的。

双方无论是从装备配比还是精气神上来看,那都是不一样的。

只瞧着军卡副驾驶上穿着一身军官服装的长官叼着卷烟一身歃血的模样,就不是他们这些没上过战场的白斩鸡能够对付的了的。

随着军卡越驶越近,这种被压制的感觉就越发的明显,有那些胆子小一些的士兵甚至怀疑,昨日自己团长与对方商谈的结果,若是对方执意不去遵守,现如今直接闯卡的话,他们这群人怕是还真就拦不住的。

与底下的士兵们的担忧不同,汪毅明也将拳头攥的紧紧的,只不过他这不是担心对方硬闯,而是巴不得对方蛮不讲理的就这么闯过去。

若是郑公子今日若真正如此的行事,那他汪毅明就真的落于不败之地了。

待到济城两大军阀回归,无论是昨日发生了什么,都变成了郑继成一人的不是了。

只可惜,汪毅明打的算盘算是落空了。

昨日敢拔枪还击的这群人,还真就乖乖的将军卡都给停了下来。

跟随在几辆卡车后边的是一辆八成新的福特大长头的轿车,从上边下来的人正是郑继成,他脸上虽然带着满满的不耐,却依然让车子超过了军卡,就停在了路障的前方,自己人却是从车子上下来,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城门侧的守备军的旁边,将双手摊了开来。

“喂!发什么楞啊,赶紧检查啊!”

“有事儿说事儿,有话赶紧问。”

“问完了,小爷我还要出城办事儿呢。”

“怎么?你们的职责不就是这个嘛?”



第二百三十四章 起因

说完这番话,邵年时原是笑着,却是闭目养神了起来,一句多余的解释再无。

而年七爷与郑继成则是对着那几张薄薄的文书与契约瞧了再瞧,终于明白了邵年时的底气到底是从何而来了。

只因耽搁了那半日的工夫,他们再感到东阿的时候,这附近大大小小养驴的人家,包括为山东提供种驴与外来小苗的商人,都与邵年时所在的初合堂签订了合约。

现如今除了暂时被占用的张家驴场之外,偌大的山东省,竟是找不到一家能为乐七爷提供额外的驴皮的人家了。

这是断了一家作坊的根本,也只有财大气粗的初家人才能用的一招正面之计。

而想要破除这一计策,可不是现在单打独斗一人在山东独熬的乐七爷能够办到的。

若想抵御邵年时的政策,就意味着他的宏济堂要么从外地购皮,将高风险与高额的运输费用也计算在了成本之中。

而这种方法,一扛,还需要扛过两年。

若做好了这样的打算,现如今他们与初合堂基本等同的阿胶的价格,怕是就要往上提一提了。

虽说吃胶的人家里都不差这两个钱……

但是济城的有钱人真的愿意额外多花三成的价格吃跟初合堂差不多品质的阿胶吗?

这些有钱人家的老爷,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暴发户啊。

乐七爷敢说,他在济城只要将这阿胶的价格提上去了,对方转头就能弃了他们家的胶,再原去买初家的胶吃。

哪怕他们家的胶是郑继成帮着他搭了一嘴特意推销出去的也不成啊。

一时间,乐七爷就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他那用来做生意的脑子,正在高速的运转着,计算着若是不提价,每卖出去一块阿胶自己要赔多少钱,而这笔钱的亏损是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承受的。

到底是乐家三代之中最优秀的继承人,不过片刻的工夫,乐七爷就给出了一个相当确切的损失数了。

一两一元,半斤的胶八个银元。

被控制了驴皮之后,将存货全填进去也不过将将能坚持两个月的用量。

从两个月之后,他宏济堂每卖出去一两阿胶,就要赔上三个角子。

半斤胶的成本价等同于十个银元左右了。

依照现在的销量,将夏日吃胶相对少一些的情况也算进去。

那他这两年怕是就要赔进去接近两千个大洋。

这样的一笔钱,对于曾经的乐家来说不多,但是对于独自闯山东的乐镜宇来说,却是着实太多了。

就因为这样的一份儿多,乐镜宇是真的犹豫了。

因为除了赔钱之外,他更担心是另外一件事儿。

若是两年之后,他用自己的本事将这笔亏损硬抗下来了,那么初合堂的阿胶生意真的就能被自己的胶给挤兑的经营不下去了吗?

这问题只需要仔细的想想,就知道答案……不能。

因为初合堂的胶并不差,乐镜宇甚至怀疑坐在对面的那个小子甚至都想出来了怎么将他们初家积压的胶给卖出去的方法了。

所以,这位从一开始就谨慎无比,对什么事儿都爱多琢磨的乐七爷,在长久的静默之后,对着邵年时问出了一个他急于求之的问题:“邵经理真是魄力十足。”

“只是我很好奇,你只不过是初家的一个经理罢了。”

“在对付我的同时,邵经理最应该做的事儿不是要把初家积压了近两个月的阿胶给卖出去才是吗?”

“您压了我的货源,却打不开自己的销路,我只能说您这是自己不好了也见不得旁人好的坏。这可不是真正的生意啊。”

你与我生耗两年,月月的销量都如以往一般,那这初家东阿第一胶的名声,可有些名过其实了吧。

听了乐七爷的这番话,对面的邵年时却是无波无澜。

他对着乐镜宇微微一笑,就将一旁一铁皮的小盒给打开了一条缝隙。

不多时,只一瞬。

然后就跟怀揣了多大的宝贝一般,又给迅速的扣死了。

然后,邵年时就对着乐镜宇但笑不语,用一种只有对手才能明了的笑容给出了他的答案。

这一行为看在全程不在状态的郑继成的眼中是可笑的,但是看在心中早已经有了猜测的乐镜宇的眼中却是可怕的。

乐七爷的心中咯噔一下,他当初的猜测果真要在这一刻应验了吗?

因为他刚才明明白白的看到了,邵年时打开的那个小盒子当中放的是胶,熬好了,切成片,回去取一封,下了锅就能直接熬的成品阿胶。

而这个阿胶一定就是邵年时与他的胶争锋的底气。

对方必然调好了另外一种胶,来应对现在的局面了。

要么就是将精品阿胶做的更加的精益求精,让乐家独特的配方都无法与之交锋,要么就在现有的中品之上予以提纯,用同样是中品的价格贩售几乎等同于精品阿胶品质的胶品。

将本来流失的大部分客户用物美价廉这一条拉回到自己的药铺之中。

让无法跟初合堂打价格战的宏济堂只能干瞪眼。

无论他的猜测是哪一种,初家人为了对付他熬出了更好的胶这件事是无疑了。

现如今,拼财力规模,自己完败,拼品质口感,自己也没了多少底气了。

那自己最初进入到山东的野心与规划,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可以说是功亏于溃了。

现如今他无论如何挣扎,也都像是深陷蛛网的小虫一般,都是白做无用功了。

得了,不费劲了。

对方既然将现在两方的情况如此直白的摆在了对方的面前,那就说面两家人并不曾走到撕破脸皮的的最后一步。

无论是初家人顾忌着乐家再医药界的名声也好,感念初家与乐家人之间的那点交情也罢,在这种敌我双方实力差距巨大的情况下,人家还愿意坐下来跟你谈,那乐七爷还是莫名有些感动的。

想到这里的乐镜宇就叹了一口气,他将初家摆在明路的东西原给邵年时推了回去,也不再绕圈子,直问主题:“不知道邵经理有何想法?”



第二百三十七章 联手

因着与郭德强的对话,郑继成就发现了站在方大同身边,一瞧气质就特别不同的初山之。

这人穿着一身灰色的军装,特别正统的守备团团长的配置,但是单瞧着那系到最上一颗的口子,以及带的方正的帽子,瞧着就不像是野路子的出身。

这种行事风格,气质仪态,反倒像是正统军官学校毕业的出身。

正因为是这种感知,让郑继成在询问的时候,忍不住的就多问了对方一句。

而站在他对面的男人的回话,果真是让他确认了自己刚才的判断。

这位姓初的团长,说出了一个他特别不想听到的答案:“初山之,聊城守备团团长。保定陆军学院第三期毕业生。”

“虽然以前从未曾与郑公子合作过,但是与我同期的校友却有不少人与郑公子打过交道。”

比如说在张大帅手底下与他老子争权夺利的中青年精英,又比如说现如今突然出现在山东境内加入到田督军麾下有余他郑继成争夺军队控制权的几位第九期的学员……

这些都是郑家人特别不喜欢的人物。

就因着初山之的这一介绍,由不得郑公子心中警铃大作了,于是这位郑公子停下了脚步,就站在包围圈外又追问了一句:“你还姓初?济城初家与你是什么关系?”

就知道要问这一句,站在郑继成对面的初山之也没想着隐瞒:“不才,初家之姓氏起于潍城,现如今初姓族人本都是一支而分。”

“若是真说到血缘的远近的话,我与济城初家的血脉还未曾出了三代。”

“现任济城初家家主,乃是我的表叔伯。”

说完,初山之还特别和善的笑了一下,继续说到:“听说郑公子的父亲与我叔伯认识多年,乃是至交。”

“那我与继成兄也可算得上亲厚了吧。”

亲厚你个大鸭梨。

此时的郑继成深深的觉得,初家的腹黑乃是一脉相承的。

但对面之人礼仪有度,并不曾表现出任何的敌意,他在此时也无法随意的发飙,只能继续拿方连长的安危说事儿。

于是郑继成眼珠子咕噜一转,又对初山之喊到:“既然我们有这样的交情,那你为何还要无故扣押我手下的士兵?这也太对不起世交之情了吧!”

喊完了这句话,郑继成嘴角就挂起了阴谋得逞的得意笑容,心中想着,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现在我把你们伪善的面容全部撕开了,我看你这会还有什么话说?

可是谁成想,对面站着的初山之特别的坦荡,他与郭德强对视了一眼之后,竟是一人拿出一封盖了政府大印的公文,手这么一抖,迎风展开,一字一句的给他读了起来。

“因匪患严重……流窜机动……一城一池之防守以无法控制疯狂反扑的小股山匪……”

“故而联合济城周边……聊城……东阿……守备军团联合演习。”

“以东阿二山沟,聊城码头……作为联防区域。”

“对出现在这片区域内的任何不明武装组织具有全权处置权。”

“对不配合此次联防演习的武装团体以及个人可以行使当场格杀的权利……”

“郑公子,您这有多久没有回归大城市了啊。”

“怎么,我与附近的几个守备团团长的联合批复公文可是下来了好几天了呢。”

“至于您现在看到的景象,只不过是我们在二山沟附近的小规模的巡逻罢了。”

“您若是往山沟的主要道路上瞧瞧,说不定还能看到更加坚固的防御工事呢。”

“还有,郑公子,你手下的士兵,在我们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自报了家门。”

“我们之所以将其带离了那一片的区域,主要还是为了为接下来联动的部队让路。”

“您可不知道,这附近被承认的武装军队有多少啊。”

“我发现了,但凡是县级以上的政府都配备了相应的保安团,守备团的武装配给呢。”

“某些个个别的大镇,也拥有当地乡绅自建的保安大队。”

“就为了给自家的军队取得一个合理的编制与番号,这一次的联合军事行动,这附近能过来的武装团体,基本上都过来汇合了。”

“一会呢,大部队就要从刚才方连长扎营的地方过。”

“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我也只能找人将方连长给请到这里来了。”

“这不还没来的及给郑公子送个信儿,您就追了过来。”

“正好,郑公子也在,我们就跟你说一声吧……郭团长,东阿是你的地盘,你来跟郑公子说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初文山不是客气,郭德强更不可能客气,他粗声粗气的道了一声好!就开口吼了过去:“郑营长,俺不管你们过来是执行啥子任务的,但是在军事演习期间,你的军队必须要归我们监控与管理。”

“在指定的区域内行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过界。”

“若是一旦被我们发现因为你们过界的行为影响了这次演习的完成度与质量的话,那么我们这些兄弟这么多天的努力就算是白费了。”

“而你就是这次演习失败的罪魁祸首。”

“我们八个县城,十三个城镇的守备部队的长官,都会成为你的对立面,并将郑家的部队列为不受欢迎和不可合作的对象。”

“而我们给郑营长的部队重新安排的区域与活动范围呢,就在这个山坡之上。”

“是的,你瞧,这小半个山坡都是你们安营扎寨的地方了,是不是特别的宽敞一点都不影响郑公子手下的兄弟们的活动?”

“你可不知道,当我手底下的人跟我汇报,说是郑公子一行人突然出现的时候,我们兄弟是多么的惶恐啊。”

“那是立马就将这一片最好的区域划给郑营长了。”

“郑公子你可别不信,别瞧着这山坡原本只是一个张姓老头养驴的地方。”

“可是这里不但有丰美的水草,还有一处活水水源呢。”

“无论是进行短暂的修整,还是安营扎寨在这里常驻,都是一个特别不错的选择呢。”

听到这里的郑继成被噎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而当他听到了姓张的养驴的时候,一种不祥的念头就涌上了他的心间。

第二百三十八章 合并

“张家的驴场?”

“张家的驴场!”

郭德强顶着那张无赖的脸,将这话说的底气十足。

“我听说郑公子跟那乐七爷是一伙子交好的人呢,就想着那肯定是要找一处让你们住的舒服的地界才是啊。”

“这不,早些天因为这张老头家的驴场违制搭建的问题,我们就将这片山坡给暂时收为政府协管嘛。”

“等到田督军的全省剿匪大计完成了,我们再根据协议中的条款,将驴场还给张老汉一家人。”

“听说这张老汉是依附着乐七爷过活的?”

“那这一片可不就是乐家的产业。”

“让郑公子住在熟悉的人的地界当中,你们也能自在许多的吧?”

“瞧瞧,我郭德强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在为人处事儿方面,还没有人说过俺们一个不是呢。”

“是吧,您说是吧!”

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最可恶?

就是明明说着恶心人的话脸上却一派的诚恳敦厚的人最可恶了。

现在的郑公子正面对着这样的一个无赖,但是偏偏打又打不过对方,吵架自己也站不住理。

一下子就被这郭德强占据了大义居高临下都为了你好的嘴脸给恶心了一个够呛。

恶心的郑继成这般骄傲的人呢,是半刻也不愿意在这个东阿镇上待下去了。

他当初就不应该觉得这事儿好办了。

怎么旁人利用武力压人的时候就进行的特别的顺利。

可等到自己出来耀武扬威的时候,却竟是碰上这种下不了嘴的境地呢。

不待了!不待了!

小爷我还从未曾这么憋屈过呢!

此时的郑继成只想着甩手走人,甚至连乐七爷还在他身后的小院之中跟人谈判的事儿都给忘了,对着对面的方连长就下达了撤离的命令。

“住什么住?!”

“住个屁!”

“不是你们二位团长说这里有重要的演习的吗?”

“那我一个编外的部队过来掺和什么?”

“我这里还有别的任务呢,谁会有空跟你们这些乡下的乌七八糟的军队混在一起训练?”

“精英连连长听令!”

“带领所有兄弟查点军械,成二次纵列列队!”

“集合完毕后就近上车,咱们调转车头,回济城郊区去!”

说完了这番话,郑继成就运了一口气,有些恨恨的顶了邵年时所在的小院很久,之后才一背手,迈上了自家八成新的福特小轿车,甚至连多一句话都不曾对同来的人说,就让司机将车子发动起来,头也不回的直奔着济城而去。

因着领头的营长都走了,虽说他带出来的连长觉得这事儿办的有些不地道,可是他也是身不由己,也只能派他身边的亲信给乐七爷留了一句话,就紧跟着军卡一起往济城的所在回返了。

这让还坐在院子当中因为郑继成的行为紧张不已的乐七爷愕然极了。

“不是,这是怎么个回事儿啊。”

“郑公子出去不是要拼拼刺刀,展示一下拳头的吗?这,这……”

“怎么才过了半刻,他这就改变主意,说是要回济郊了呢?”

若这事儿办的只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话,乐七爷也没觉得如何的难受。

毕竟做生意起家的他什么不靠谱的人都是见过的。

但是郑家人与他乐七爷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

说不好听一些的,他现在与郑金生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荣辱一体啊。

现如今,碰上了难啃的骨头,无法与之力敌的势力,那郑家人就缩了脖子,拍拍屁股将其一个人给扔在了这里……

虽说与初家人打交道,不可能有什么安全方面的顾虑,但是郑继成就这样一声不吭将他抛弃的行为,也是实在是太令人心寒了啊。

乐七爷别瞧着在初老爷这碰了一个跟头,受了点挫折。

究其根本也不是他的本事不够或是能力不强。

正所谓大势所趋,滚滚车轮之下,任何无用的阻挡那必然是要被碾成齑粉的。

只是这经手人的魄力是不是足了直接关系着乐七爷与初家合作时双方的地位以及所占的分子有关。

但是这生意的成败与否,作为合作者中的一员,本也该与乐七爷一起去承担的。

只可惜啊……

乐镜宇叹了一口气。

道听途说的话还真是不可信啊。

人总说郑金生忠勇果敢乃张大帅麾下一员虎将,郑继成精明洒脱乃是二代之中难得的精锐进取之人。

但是依照着今日的这般表现,乐七爷真是怀疑这些传言的真实性了。

就这无胆鼠辈还敢号称军中贵子?

只论这气度就连对面的这位面嫩的邵经理都是比不过的。

不过这样也好。

错本在他,可由着郑公子这么一搅合,他郑家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待到他与邵年时敲定了合作的方案之后,就与郑家解除当初的口头合约。

多亏对方认为郑家势大,不曾定下一份详尽严谨的合作契约。

等到时他返回济城,再面对郑家的时候,对方也拿他没辙了。

想到这里的乐镜宇就将郑家人给抛到了脑后,一心一意的与邵年时谈起了合作的事宜。

因着乐家当初南下的想法,不过是为的快速收拢资金,转而将大笔的资金用于老店的收购与乐家招牌的自救罢了。

那现如今最快来钱的方式就是与初家合股了。

对于乐七爷这种绝对不会出售祖宗秘方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方式了。

因着宏济堂并入到初合堂的店铺网络之中的缘故,在阿胶产业之中,乐镜宇就能拥有济城阿胶销售网络的使用权。

也就是说,初家暂时不会对乐七爷的胶进行丧心病狂的打压。

整个胶东的市场可以对乐家人开放出来。

只有一条,那就是生产的源头,驴皮的买卖依然是掌控在初家人的手中的。

而初家放弃了偌大的高等胶的市场的代价它能获得什么呢?

乐家胶售利润的四成。

一个不需要投入任何的人力物力以及销售成本的净利润的四成。

谈起这个条件的时候,邵年时是打了一些分成的浮动的。

不是他看乐家可怜,只不过哪里都要霸权,而做生意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软罢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股权

这年头若是有人能给提供一个踏踏实实做生意,不用担心被地痞流氓骚扰,不用担心被当地武装勒索,不用担心被背后的政府征收不必要的税款,那这样的环境,别说是四成的利润被分出去,哪怕就是五成,六成的,他们也是愿意的。

因为到了最后,他们能够保证最起码那剩下的四成能够到自己的口袋里啊。

而不像是现在这般,动辄就经营不下去,也只能关门大吉了。

在话语权与控股权的选择之中,利益优先,安全至上反倒被放在了第一位。

这个协议对于乐镜宇来说不过是两家药铺商号的大小并购案例罢了。

从今往后,宏济堂的胶前面需要加印一个初家的字样了。

但是同样的,他损失掉的是面子,获得的却是实实在在瞧得见的好处。

喏,就像是现在这般,坐在对面的邵年时,就往他的所在推过来了一张薄薄的钱庄存票。

“喏,七爷,还有这个。”

“这是初老爷在我临行前交于我的手中,让我便宜行事可以动用的资金。”

“我不知道远在北平的乐家碰到什么难处,毕竟我连咱们这个山东省都不曾出过。”

“但是我却知道乐七爷您需要钱,需要大把大把的钱。”

“也不知道这5000块大洋能不能帮助七爷实现乐家老铺的真正的控股权。”

“若这些不够的话,我还能从东阿再调集一些资金,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帮七爷您。”

这话说的太过于感人,原本想着初家只是借机将他的宏济堂纳入麾下从而维持住了山东省境内医药行当继续大一统的现况……这交易与合作也就算是完了,可谁成想,对方竟然还准备了这么一大笔的钱呢。

想到这里的乐镜宇就扒拉了手指头算了一下,寻思着若是将三房老爷手中的一成半的份子给收回来大概需要多少个大洋。

“若是加上邵经理借贷给我的这笔钱的话,我有极大的把握将老铺股份的五成五给拿到了手中。”

“到了这个时候,我乐家的二房才在家族之中拥有了真正的话语权了啊。”

听到自己提供的5000大洋最终能抵的股份,邵年时不过只扒拉了一下,就做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决定。

他目光灼灼,带着几分试探,用既具有诱惑的话语,引得乐七爷听听他的想法。

“七爷,我这里有个不算太成熟的小想法,不知道乐七爷有没有兴趣听听?”

这个时候的乐七爷早已经见识过了邵年时这位青年人的本事,他对于对方想要说的话也是很感兴趣。

于是这位七爷朝着邵年时一擎手,就静静的等待着对面之人的下文。

见着七爷给了机会,邵年时也不客气,就将自己略有些胆大的想法跟七爷说了一下。

“若是我算的没错,乐家老铺当中,半成的股子需要1600块大洋左右。”

“而我觉得,对于一家老铺的掌控力度,自然与所占股份的高低有关。”

“正所谓危急时刻,最重要的生意当中不需要拥有第二个声音。”

“像是乐家这种传承百年的铺子,在国家动荡的危急关头,除了再乐家老铺内能当家的人之外,其余的声音是发出的越少越好。”

“诚然,一家生意做的大了,必然会有不少的人捧着银子,带着威胁想要入得这赚钱的生意之内,占一分的便宜。”

“但是这种做大的生意,有些适应股东分散人多势众,比入那需要经济监管局与调查科监控的银行,钱庄以及股期炒汇以及资产对冲有关的买卖。这些人甭管是实力雄厚的大股东还是只有点小钱的小股东,自然是多多益善的好。”

“毕竟据我所知,咱们中国还没有哪一家的生意能够做到只凭借着一家的资金就能开得起来独家控股的钱庄与银行的。”

“就好像是乐七爷手中所拿着的这张汇通钱庄的兑票。”

“它所靠着的就是所有晋商联盟商会,大大小小近百余位晋商背后所拥有的雄厚的财富。”

“同样的,强势的杀入上海的花旗银行,德意志银行,更是背靠国家机器,用一个国家的政府信誉来为他们的银行担保的。”

“而这种需要钱财源源不断的注入进去的产业,股东多一些,甚至为了股权的分配还在不停的稀释,分股,转化,我觉得这都没有问题。”

“因为它们用庞大的资金作为信誉的保证以及滚动起来的流水作为了利益的保证,总之抱团进入的人越多,客人们反倒是越发的信任。”

“但是咱们乐家的医药行当还真与金融界的那一套不同啊。”

“正所谓铺子好不好,全看当家人。”

“说句大不敬的话,做医药行当的人,立起来的就是当家人的诚信。”

“只需要一人的口碑加上百年之信誉,就可以将这个行当做的红红火火,传遍周边。”

“无论你这个铺子是几个人入了伙,又是那几家控了股,到头来,人们认得也只有一人罢了。”

“所以,对于乐七爷来说,本就不是乐家的大房,分家后又失去了嫡枝儿的荣耀。”

“现如今唯一能够十分稳定的掌控住铺子的方式也只有控股了。”

“在我看来,乐七爷若想在家族之中说了算,五成五这种微小的差距实在是没有用的。”

“因为你要去面对的是站在你的对立面,甚至因为双方的差距不大而造成了最终对方抱团反抗的结局。”

“他们必然会集结在天然占有四成分子的大房的那一边。”

“我听说,这大房为了维持原有的生活水准,在掌控了铺子之后,竟是将他原本分得的七成的股子拆分成了十几支的半股,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你能够顺利的将那些遗留在外的散股给掌握在手中的了。”

“那你可真是幸运,因为我决定在我家老爷给你的5000块大洋的基础上,再追加2000块大洋,让乐七爷争取将手中的股份扩充成六成,甚至到六成五的地步。”



第二百四十章 好处

“到了那个时候,手中可能会留存三成左右股份的大房老爷才会成为你真正的对手。”

“而那些环绕在他的身边的那些小股东们的建议,你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因为他们再怎么激烈的蹦跶,手中掌握的也不过是一成,或是一成半的份子。”

“这点股份,给他们十个胆子,也没有人敢在决定归属的时候再蹦出来蹦跶的。”

“因为结局已定,没有任何夺权翻盘的可能。”

“所以,对于乐七爷来说,本就不是乐家的大房,分家后又失去了嫡枝儿的荣耀。”

“现如今唯一能够十分稳定的掌控住铺子的方式也只有控股了。”

“在我看来,乐七爷若想在家族之中说了算,五成五这种微小的差距实在是没有用的。”

“因为你要去面对的是站在你的对立面,甚至因为双方的差距不大而造成了最终对方抱团反抗的结局。”

“他们必然会集结在天然占有四成分子的大房的那一边。”

“我听说,这大房为了维持原有的生活水准,在掌控了铺子之后,竟是将他原本分得的七成的股子拆分成了十几支的半股,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你能够顺利的将那些遗留在外的散股给掌握在手中的了。”

“那你可真是幸运,因为我决定在我家老爷给你的5000块大洋的基础上,再追加2000块大洋,让乐七爷争取将手中的股份扩充成六成,甚至到六成五的地步。”

“到了那个时候,手中可能会留存三成左右股份的大房老爷才会成为你真正的对手。”

“而那些环绕在他的身边的那些小股东们的建议,你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因为他们再怎么激烈的蹦跶,手中掌握的也不过是一成,或是一成半的份子。”

“这点股份,给他们十个胆子,也没有人敢在决定归属的时候再蹦出来蹦跶的。”

“因为结局已定,没有任何夺权翻盘的可能。”

邵年时说的实在是太具诱惑性了,但是已经被对方坑过一次的乐镜宇却是苦笑着说到:“邵小兄弟,咱们都已经成为了合作伙伴,我乐家七爷已经对着初老爷矮了半头,在山东境内愿意与初家合作,寻求合作了。”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与我卖关子呢?”

“你只与我说一下,这前后资助的7000块大洋,我乐镜宇今后要怎么还就好了。”

“你这不说回报的说法,只闹得我心慌啊。”

听到乐镜宇竟然这么警醒,邵年时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呵呵,果真最精明不过乐七爷的说法是有源头的。”

“我这还没说呢,就先被七爷给点出来了。”

“那好,既然是合作我也不怕跟七爷说实话了。”

“前面的五千块大洋,是初老爷对于乐七爷失了面子,却全了情谊,答应肯合作的红利支持。”

“初老爷对于乐家的了解可比我深,他既然愿意拿出这笔钱来,自然是奔着投资你这个人去。”

“初老爷让人送钱的时候说了,自当是借你的,跟钱庄一般的利,期限却是普通活贷的一倍。”

“这是他于去世的乐老爷子之间仅存的一丝情谊了。”

“至于我特批出来的2000块呢……嘿嘿……”

对就是这个笑,再加上这个2000块让我胆战心惊。

乐镜宇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这两千块的身上了,在听到邵年时说到这里就有些卡顿了之后,那是更紧张了几分。

看得邵年时心中忍住了笑,不再多卖关子,就将自己的想法跟乐镜宇说了出来:“我希望能够代表我初家入股乐家老铺的诚意。”

“而这2000块大洋我们所求的也不多,只希望能在乐家老铺当中占据半成分子即可。”

见到他说道这里吗,对面的乐镜宇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邵年时摆摆手试图用继续的沟通来打消对方的疑虑:“乐七爷,你不要误会。”

“我们初家对于乐家的老号没有半分的念头。”

“这只是我们初家行商的一种方式和手段罢了。”

“其实我方才在前面已经讲过了,作为一家老字号的铺面当中最好能少一些不同的声音。”

“所以你看,别瞧着我们初家有入股的打算并跟您协商着实施了。”

“但实际上我们初家与您现在家中拥有股份的那些股东是截然不同的。”

“现如今您家的股子,基本上全都是掌握在初家的亲眷的手中的吧。”

“所以,哪怕他们手中只是捏着一两分的股权,他们也能理直气壮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手画脚。”

“但是您若是将这一部分股权卖给我初家呢?”

“只因为这个身份上的差距,我们派出去的入股人就没有理由在其中指手画脚了。”

“而且,若是七爷真的将股份卖给了我们初家,我们往老铺内派遣过去的人,不但不会在重大的决议会议上与你唱反调,我们的人反而还会积极的相应乐七爷的号召,为促成乐七爷的决议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只要七爷想办什么事儿之前跟初家的人提前打好了招呼。”

“那您就再也不用担心,因为初家这边反水或是背叛您而没让您成了事儿。”

“这是七爷你将股份卖给初家人的第一处好处,您将会收获一个只要是协议在,就绝对不会背叛您的盟友。”

“至于将股份卖给初家一份子的第二个好处的话,那就是好控制加省心啊。”

“毕竟我们姓初,并不是姓乐。”

“若是我们的加入能够打破现如今全是乐氏族群的人掌控着股权的现况的话,那七爷您将老铺收购到手中,成功完成权利的交接的工作就会简单上许多。”

“因为我们这些外来人比之你这个同样姓乐,无非是大哥与二哥之间的内斗的乐家人来说,实在是更加用心叵测一些。”

“这些人强势的插进我乐家老铺到底是为何?”

“今日的半成的份子会不会只是一个开端?”

“等到我们麻痹了,这群该死的有钱人会不会收购进更多的股权?”

“若真是这样的话,待到百年之后,我乐家老铺还能姓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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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上一章重复的改了

“而初家的传承就会继续下去。”

“所以,乐七爷,乐家之所以会传承百年而未曾断绝,必然也有着自己传承延续的经验。”

“那么我初家将乐家作为一个今后崛起的后手与保障,七爷您觉得,若是您,就不会动心,并做同样的打算吗?”

乐七爷细细想想,虽然他手中不曾拥有入股初家的资本,但是如果有一天有这样的一个机会的话,那他可是会非常的心动的。

所以,他特别不自觉的就点了点头,瞧着邵年时脸上那种大家都懂的笑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见到对方的态度已经有了几分的软化,邵年时觉得是时候再许以重利,给这个提议加一把火,从而达成他最初的目的的时候了。

于是邵年时又说出了一个让乐七爷都心动的好处。

“这让初家入股的好处三嘛……自然就是遇到再大的经济危机,资金链断裂,以及药品的供需问题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实力强大的盟友站在你身后。”

“只要是生意,就有低谷。”

“若是乐家今后再碰到像是现在这般情景,连年战乱无以为继的情况的时候,乐七爷就无需想着走偏门快速拢财的主意。”

“只需要与初家老爷商量一番,就能获得大笔的让老号扛下去的投资啊。”

“待到来年亦或是几年后,形式转好,乐家盈利的时候,你们再以高利汇报给初家,岂不是皆大欢喜?”

“有这么一个势站在乐家的身后,那今后碰到多大的坎儿岂不是都能过得去了?”

这实在是太诱人了。

乐镜宇知晓,邵年时对他所说的都是实话。

别瞧着初家人在外的名声不显。

但是据他入了山东这么长时间的了解,初家在山东这地界中的经营可真是属于润物无声的。

若是不招惹到初家,对方真是再低调不过的存在。

他来山东后所接触到的人当中,但凡是做生意的,就没有不称一句初家老爷的仁义的。

而那些军政界的大人物,不少人对于初老爷的感官甚佳。

一些权势之人,甚至还有意无意的替初家的生意保驾护航。

乐镜宇见识过了初家的广博,更在今天用最直观的方式又见到了初家当家人那干脆果决的手段。

对于初家实力之大,也算是见到了冰山的一角了。

而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乐七爷甚至对于初家对于他们家的看好竟然还有了几分的得意。

相应的对于初家的入股,自然也就没有了排斥。

他只坐在座位上,思考了许久之后,也就点头应了下来。

到了现在,两个人就算是临时达成了协议的合作方了。

待到乐镜宇明日返回济南,将会与邵年时一起去拜见初老爷,由他亲自与初家的老爷签订协议。

等到了那个时候,邵年时于铺子中的最大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顺利的解决了东阿阿胶贩售的危机,找到了事件的源头,顺便还将乐家这条大船给拉进了初家的海域之中。

邵年时在与乐七爷寒暄几句后就离开了小院。

他边往东阿保安团的驻军基地走去还边想着,这初家有关于阿胶的问题就算是彻底的解决了。

而初家大少爷调他进初合堂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像是他这般并不懂行医制药的外行人,仿佛也没什么继续待着的必要了吧?

那离了这初家的初合堂了之后,也不知道初老爷会将自己调到哪一处的产业中去,只希望无论是哪个行当,能给他像是以往那般的权限就好。

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的经营,无论是赚还是赔。他都不会觉得亏得慌。

想到这里邵年时就抬起了因为思索而低着的头,郭德强与初山之捆在一起建立的巡防营地也到了眼前。

由着传令兵通报一下,邵年时就带着身后的初定大管事的进了营地。

与指挥部所在的营帐内跟二位长官碰了一个面。

前来拜访的邵年时十分的直接,将自己今后的行程跟这两位说了一下:“东阿镇以及初家初合堂阿胶的事儿已经基本上解决了。”

“从今往后,东阿的胶坊就不愁没有驴胶熬制了。”

“初管事这下可不愁那些多出来的驴皮怎么处理了吧?”

“原本这东阿西面的河沟两边还有些旁的家的作坊,现如今我们与乐镜宇家的胶场一并,怕是这些小作坊也要想尽办法与我们取得联系,以求自保了。”

“这下算是借着这个契机完成了初老爷早几年就想做的计划了。”

“将东阿的胶场生意往垄断的方面拓展。”

“若不是受名声所累,初老爷不想失了仁义的作风,早在乐七爷过来之前,怕是就已经完成了。”

“不过现在这样更好,因为所有的谩骂怕是就要被乐七爷给担着了。”

“毕竟这宏济堂的阿胶包装上要加上一个初家的名号,但是在那些小作坊主的眼中,挤兑的他们熬不下去胶的人可是外来的乐七爷不是?”

“于老爷的名声无损,算得上这个计划的意外之喜了。”

这番话听得初定内心大定,面上就不由的带上了几分的喜色。

而一旁对于邵年时的计划也有一定知晓的聊城现任的守备官初山之还是多问了一句:“那邵经理,这件事情解决了之后,我们与初老爷之间的协议也算是完成了吧?”

“只是不知道后续还需要做些什么,希望邵经理回到济城之后寻初老爷问上一句,然后再给我回一封信才是。”

这本就是应该,邵年时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别瞧着初山之与郭德强手中的兵员质量是差了一些,但是经过初老爷这神来一笔的搅合,愣是让他们将济城以西的大部分城镇以及周边的远郊县的军事力量给联合到了一处。

不说别的,最起码是做到了化零为整,机动协作的效果。

而他们抗匪军演也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通过这两天的磨合,最起码这些部队已经做到了基本的熟识,并可以进行简单的混编了。

在全员拉练的时候,也发现了许多不错的好苗子,完全可以考虑进行全联军的统一培养。

然后再通过这一个个聚集起来的个体,完成这么多个势力与小军阀的大融合。

根据自身的实力进行权利的划分之后,一个具有很大话语权的新部队就产生了。

虽然他们的装备不强,还不曾拥有统一的制服,一瞧就像是乌合之众。

但是架不住他们的人数多啊。

好几十股人马凑一起,竟然也达成了上万人的规模。

只是在阅兵的时候,瞧着面相未免过于忠厚了。

不少人还带着憨厚的笑容以及常年种地晒出来的两陀红呢。

但是这对于有志气有理想的初山之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所以现在的他对于间接达成了他扩军心愿的邵年时那是十分的客气,这份客气可不单单是因为邵年时替初老爷办事儿的缘故了。

而邵年时呢,对于初山之递过来的橄榄枝那也是欣然的收下。

因为他那个最不省心的朋友,初家的三少爷,已经抵达了广州,并跟着他的导师一起筹备南方军事学院,又叫黄埔军校的初邵军就在前几天给他来信了。

信中特意的提了几个人的名字,而这些名字无一例外,都是出自于保定陆军学院最后一期也就是第九期毕业的学员。

这些名字会被刻意的提出来,就是因为他们都选择了山东作为积蓄与发展的地方。

信里面的初家三少爷明确的表达出了一种信号。

那就是多多的帮助这些从保定军校里边出来的人,待到他初邵军今后有机会回返到山东境内时,会因为校友这一情谊,获得意想不到的助力。

对于三少爷的这种有理的要求,邵年时还是十分的支持的。

他交好初山之,通过初定于郭德强接触的原因也由于此。

初老爷有与军政打交道的方式,而他邵年时也有他自己的做法。

于是一方有心攀谈,一方有心结交,由着一件事儿,邵年时就与这二位团长建立了初步的联系以及面子上的情谊。

待到他从军营离开的时候,郭德强还照着邵年时离去的地方比了一个真心牛逼的大拇指。

这小子不愧是初老爷都赞扬过的才俊啊,那言谈举止,待人接物果真是没话说。

可是,邵年时真的就是他们这些人眼中的良善人吗?

并不是啊。

待到晚上因为惺惺相惜,比邵年时大了足足二十岁的乐镜宇在与邵年时抵足夜谈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小子狡猾又无耻的一面。

因为在谈判的过程之中,让乐镜宇最为好奇,也是他调整了原定的计划,从强硬的对抗到最终的合作的真正原因就是邵年时的那句:我已经基本掌握了阿胶改良的配方。

若是没有这句话,自觉地无法与之抗衡或者说自己还能多一分谈判的资本的乐镜宇,是没这么容易就开口认下了两边的人的合作的。

因为乐镜宇知道,在医药行里,旁的都是虚的,只要是秘方在,本事在,多有钱的人都待好好的捧着,时不时的关心着。

这就是乐镜宇的底气。

只可惜,他运气不好。

碰到了与其旗鼓相当的老号以及手段了得的生意人。

在将自己最后的底气也给打散了之后,他也只能低下高傲的头乖乖认输了。

只不过这认输也有认输的道道。

若是朝着一个哪哪都不如自己的纨绔低头的话,那他可以说是忍韩信胯下之辱,待到日后有翻身之日一定将今日之耻给全部找补回来。

可是若是对着强者低头亦或是臣服,那心理上的那点不适应就太小了。

乐镜宇打小就见识过了太多的达官贵人,别瞧着御医这个行当说出去特别的有面子。

曾经他大爷还给老太后瞧过病呢。

可是又怎么样呢?

该是对着那些达官贵人卑躬屈膝,还是要对着那群人弯下腰来。

一般的权贵还能皮笑肉不笑的尊称你一声御医大夫,若是权势滔天的,那是说让你过去,你不也得过去吗?

而这种情况,哪怕是到了新政府执政的时期,它也没好到哪去。

依然是有兵的大过有权的,有权的大过有钱的,而后他们在用到的时候才会想起来他们这个人亦或者说他们这个姓罢了。

就因为瞧得明白,端的清楚,不过一会儿,乐镜宇就将心态调整的特别的好。

又因为邵年时比他小了近一半儿的岁数,对待他的态度永远都处在特别平等又略带尊敬的位置,这乐镜宇虽然与之争锋并落了下风,但是在面子与自尊上却并不曾感受到半分的侮辱与轻慢。

再加上这孩子在谈完了公事儿之后,性格转变的还特别的快。

从斤斤计较的精明人,一下子就变的特别的淳朴与憨厚,在生活这等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儿上一瞧就是个特别会照顾人的能人。

就拿他现在暂居的这个小院来说吧。

因着他还有些话想要跟邵年时细谈,也就没跟着张老汉一家人再回东阿的作坊,反倒是跟着邵年时的这个小院里叨扰一宿,他们叔侄倆也来一个秉烛夜谈不是。

理由都是现成的,今后大半的生意都要跟邵年时进行交接的。

彼此间多了解一下,总是没错的不是。

所以,当乐镜宇提出了留宿的请求之后,邵年时只是迟疑了一瞬也就答应了。

而他答应了之后,这位七爷的待遇那是嗖嗖的往上升啊。

别瞧着邵年时出门办事儿,暂时让他一个人在院里待着呢。

但是只吩咐着人帮着他添置了几样东西,准备了几样东西的行为,就足让乐镜宇充满了好感了。

首先,邵年时让初定大管事的找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小伙计,将邵年时所居的这所小院的客房从里到外的给打扫个干净,就连院子里的黄土地都用薄薄的一层水给打湿了,不让尘土扬灰。

二一个呢,邵年时还让初定从自家里带了崭新的被褥,据说是初定买的棉花原打算做好了自用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桃花胶

三一个呢,就是特意请了附近一能帮闲的农妇,厨艺不错,购置了不少好酒好菜,给又累又饿的乐镜宇先置办上吃食。

待到邵年时回返的时候,那吃的喝的,可都可以直接上桌了。

邵年时还说了,若是还有别的要求,尽管跟他提。

能办到的基本上都给办了,才不枉乐七爷的识时务以及初家诚心的合作态度啊。

对于此,乐镜宇还是有些许的感动的,

在跟邵年时闲聊的时候,那态度就好了太多。

乐镜宇就像是对自己的晚辈一样,带着点亲近的问邵年时到:“对了,既然都已经合作了。”

“我能冒昧的问一句,初家因着我乐家的入侵的这个契机,将自家的胶改良成什么样了?”

“果真是要比咱们这种传统秘方还要细腻吗?”

“可是我这方子已经在古法的基础上做过多次的调整与改进了。”

“真正是一点儿别的办法都没有的。”

“年时啊,我这么问不是觊觎初家的方子,我只是出于一个药材行中的老医者的身份,十分单纯的感到好奇啊。”

“你只需要跟我说说大概的方向与方法,至于内里的配比,添加了什么,你都不必告知与我。”

“我只是一时心痒难耐,实在是想要知道哪里还有改进的余地罢了啊。”

乐镜宇说的十分的诚恳,邵年时也相信这位的人品还不至于要来窥探初家的秘方。

邵年时可以肯定这位乐七爷的确是没有歪心的。

但是没有坏心眼邵年时也不会对对方说出任何有用的信息的。

因为他不会,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改良之法,他连个汤头歌都不曾背过的人,是没有改良古方的本事的。

至于当初在谈判的时候,说的那一番半遮半掩的话……

嗨,这不是兵不厌诈,虚虚实实嘛。

做生意本就是试探身前,刺探前后的过程。

说话留半句,剩下的全靠对方的理解吗。

至于初家有没有针对乐七爷的入侵进行过配方改良的尝试?

邵年时可以肯定的说,有过,而且到了现在也不曾停下来。

但是改良的过程顺利吗?

没有,因为到现在,老师傅们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这不是乐七爷加入嘛。

那么在高端阿胶市场上,对方给予初家的分成比例已经与原本初家自己售出的利润相持平了。

若是再将老铺当中掺上一股的话,说不定在北方市场的钱景会更好一些。

所以在木已成舟的现在,自己也没必要再含糊着说话了,邵年时索性就说了一个明白,而当他将现在的情况给说完了之后。

这位原本还抱着一点求知的心里的乐七爷,却是哎呦一下瘫倒在了自己的凳子上。

“我就说嘛,我就应该多想想的。”

“我就是被你们这又是风霜雪雨,又是刀剑无情的给弄糊涂了我。”

“我只需要好好的琢磨一下,就应该知道你是诓我的啊。”

“不过算了,不算冤枉,毕竟你为了对付我,拉我上你初家的大车,可是费了不少的工夫了。”

“我这不但没损失什么,反倒是占了不少的便宜呢。”

“我原本那一点点的犹豫还真是对了。一个房子的调整那得多长时间的尝试才能完成的啊。”

“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因为外敌入侵的压力就给瞬间的改变了呢?”

想到这里的乐七爷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是有些松快。

自诩也算是医学界个中翘楚的他,那被别的天才超越的心,在此时也就莫名的踏实了起来。

但是,邵年时在听完了他的抱怨之后紧接着说的话,又让他瞬间紧张了起来。

因为邵年时用极为松快的语气说出了让他有些毁三观的话语。

“初家的老医生以及老供奉们虽然在精品胶的领域不曾研究出什么来。”

“但是我自从接收了初合堂的阿胶生意了之后,就指派了两三个小兄弟做的低端胶的研究与尝试却是有了挺不错的进展。”

“这进展与药材无关,纯属商人追逐利益的灵光一闪罢了。”

“众所周知,阿胶在北方地界,那是不亚于燕窝的高端滋补食材了吧?”

“阿胶为什么会卖的贵?”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一整张最上品的黑驴皮到了最后也只不过才能熬制出不大点的一小块胶来。”

“不是工艺的局限性,而是这胶不熬成这样,它产生不了药效啊。”

“就是因为精华的浓缩性以及药材炮制的废工废料性,才让阿胶的价格居高不下。”

“但是,不是所有的作坊都能熬出像是咱们两家这么好吃的胶的。”

“市场上品质一般的阿胶简直就是比比皆是了。”

“若是按照七爷这样从医多年的人,像是那种吃到嘴里带着腥气,喝到口中还有杂质的胶,怕是连出作坊的门都不成的。”

“但是现如今的阿胶市场上,大批量的往外发的,走行商商号的门路在药铺之中流通的,多数都是这种平庸的胶。”

“难吃,却是有一定的药效,再加上最为重要的一点,大概就是有对比的廉价了吧。”

“这种胶,就连那种小商人家的家眷,在需要滋补的时候,都能买上一块回去慢慢的补补。”

“也就是因为价格便宜,这种胶的销量竟然着实的不错。”

“与乐七爷的宏济堂相比,我初家的初合堂反倒是这种胶最近的销量不错。”

“然后我在研究各个药铺字号里的胶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改良中档,甚至是低档胶的口感的法子。”

“七爷也知道,那些抵挡的胶有多么的难吃。”

“当初我为了研究山东胶行的情况,真真是吃了不少家的胶。”

“为了能让我一天多吃进去几片别人家的胶,我就开始琢磨着往当中添加一些能改变口感的东西。”

“就因为这个,药铺中的老大夫还特别的不认可呢。”

“他认为除了蜂蜜与羊乳之外,阿胶还是吃纯熬化了直接服用的好。”

“我虽然不懂任何的药理,但是听坐诊的大夫说,阿胶多数都是用于滋补的药材。”

“那么像是这种可吃可不吃的东西,对于收入一般的家庭来说,是不是就没什么必要入口了?”

“但是我若是将这其中的成本给降下来,并且让大多数人知道,吃这个东西花的钱不多,却是对身体有好处的很。”

“你说那些手中还有些许闲钱,亦或是真的对于健康十分重视的人,会不会就买来吃了呢?”

“然后,我就照着这个思路去拓宽了一下,并对济城周围的药材品消耗市场以及食物补品市场进行了一些小范围的调查。”

“而我调查的范围也是具有一定的针对性的。”

“比如说能够买几朵银耳,舀一斤大枣,回去炖个汤羹的中产收入与职员家庭的人,他们愿意在滋补品上花费多少的银钱。”

“然后我就得到了一个具体的数值,不高,却也绝对不低。”

“大概是在原有阿胶浓度之上,稀释二十倍左右之后,就是对方能够承受的吃胶的价格了。”

等同于一块大洋的东西稀释成50个铜板的渣渣。

真正的成品做出来,一两里边大概也只有两三克的胶溶在里边了。

这能起到什么作用?

乐镜宇的头上是一头的疑惑啊。

而邵年时大概是知晓乐七爷在担心什么的,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的跟乐七爷说出了像是这样的胶应该怎么去做,怎么去销了。

“七爷,我们做买卖的不是骗子,若是真的这么销出去,只有两克的东西也没有人会买啊。”

“所以我们要将这两克的东西溶在更多的材料之中,最终让人觉得花这样的一个低价,买这些阿胶回去不亏。”

“那么稀释后的胶融进去什么才能瞧着不跌份还吸引人呢?”

“我让人尝试了一番,还真就自己混出了一块挺不错的东西。”

“不过这种混合在一起的新阿胶,不,不对,这物件已经不能称之为阿胶了,而只必须要加上一个糕点的糕了。”

“因为我是将阿胶熬化了的汁儿,融进了大枣,核桃,黑米粉以及芝麻的混合糊糊当中,搅拌均匀了之后,再冷却,注入磨具,压实,烘干之后,再包裹成一块一块的进行出售。”

“其味道和硬度要比一般的枣糕要硬却是比风干的麦芽糖要软。”

“而这种糕可以在买的时候就让伙计切片,不嫌麻烦的也可以回家自己切。”

“在吃的时候,只需要用唾沫稍微润润,那糕就跟点心一样也就化了。”

“连阿胶上炉,自家熬化了的过程都不需要了。”

“待到这阿胶糕进了嘴中,那是香甜可口,一点阿胶的腥气都吃不到了。”

“七爷,我只问一句,若您是女子,你是喜欢吃苦腥的补药呢,还是香甜的食补甜糕呢?”

这个问题仿佛不用考虑就可以回答。

乐镜宇只能用沉默以对。

邵年时也不在意对方配不配合他的回答,反倒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肯定是更喜欢香甜可口的阿胶糕啊。”

“这样一来,成本下降了可不止二十分之一,于是将原本的半个角子的钱翻上一倍甚至两倍的价格,再卖给那些个追求滋补和养护身体的客人。”

“七爷,您说,这当中的利到底有多大。”

“更何况,像是这样的阿胶糕,还可以随着季节的不同随时调整口味。”

“你瞧,现如今正是夏立之时,漫山遍野的桃花就要纷纷落下,小枝头上的青桃就要露出了端倪。”

“那层层厚厚的花瓣若是就这样被鞋底给碾进泥土之中,岂不是太过于可惜?”

“若是以桃花瓣汁水入阿胶糕当中,那口感又有另外一种不同。”

“若是一年四季,都能混入鲜花,就能做出漂亮的花胶。”

“到时候,我们去找南面最会画广告的西洋画师傅给咱们卖的阿胶画上最艳丽和明显的宣传画。”

“往上海的四大百货公司的玻璃门上一贴。”

“只需将乐家与初家联合百年,千年传承的广告词往外这么一推。”

“像是江南一带的有钱家的太太小姐们,怕是就冲着这份儿高贵的御用广告语,也要买上一方过来尝尝呢。”

“乐七爷,您说这是不是咱们打入南方的一个契机。”

“自古以来,北阿胶,南燕窝都成了惯例了。”

“不是咱们的胶不好,只是因为口感的问题,它在南方就是不好推。”

“再加上阿胶本身的卖相地缺没那么的上品,以前从不曾吃它的娇滴滴的姑娘,怕是一口都咽不下去。”

“燕窝人家当滋补品吃,阿胶就全数当药材来处理了。”

“可是说到真正的功效,阿胶可是比燕窝有太大的功效了。”

“但是现在,您不得不承认我先前所说的法子的确是极大程度的降低了阿胶服用的局限性吧?”

“若是我们再将胶的外包装往洋人那一套身上凑凑,说不得咱们的阿胶还能漂洋过海,到另一片大陆的国度之中,继续供奉给王室成员的呢。”

“那咱们两家人还会为面前的这一点点的蝇头小利打个头破血流吗?”

当然不会啊。

此时的乐七爷盯着邵年时的那张脸看了许久,终于在确认了对面坐着的这个年轻人真就是个天生做生意的料了之后,也就一眼不发,抱着对方刚给他塞过来的软乎乎的巾子,就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虽然人家没研究出个新的配方从质量上打败自己。

但若是自己今日真的没有与其联合的话,怕是从今往后他宏济堂的阿胶就要与初合堂研制出来的这种铺天盖地的廉价的胶来作斗争了。

而斗争最后的结果,乐镜宇觉得怕是不容乐观。

自己短时间内硬扛下去,除了白浪费银子之外,对于初家人来说,连仅存一点的亏损也不存在了。

别瞧此时的邵年时脸上一直在笑。

可是待到乐镜宇终于放弃了问东问西的打算直接回了客房之后,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将那因为紧张而提到了嗓子眼里的心,又给放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面试

事情到此,才算是真正的解决了吧。

待到回到济城,剩下的自然有初家的各路人马与乐镜宇配合。

而他这位救急而来的邵经理大概也可以功成身退,应着当初他与初老爷曾经定下来的,去济城初等中学的三年级报道。

若是初等升高等的考试通过了,那么他就可以直接入学济城高等高中,读完三年的高等中学,就可以拿到一个十分正规的中学毕业证书了。

那么邵年时深造的心思是从何时兴起来的呢?

这事儿就不得不说一下邵年时兴起心思的根源,初家二小姐初雪的了。

作为一个只见过两回面的小姐,邵年时想要接近对方的心是十分的急切的。

但是,作为初家的管事,他是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与一位家教慎严,自身也十分的克制守礼的小姐认识的。

所以,想要去了解这位小姐,邵年时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与初家的二小姐读同一所中学。

听知晓内情的人讲,初家二小姐的学业是按部就班来上的。

从初等小学三年,高等小学三年,初等中学三年到现在,正好不辍学习了九年。

依照了解她的人的意思,这位小姐是要继续读下去的。

初家老爷的作风有些老派,但是只瞧着家中不缠小脚以及让女子读书这两条来看,其实内在是十分的开明的。

所以他们家中并不曾信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信条。

若是初小姐愿意出来读书的话,怕是要出国也是应得。

那么这自然就给邵年时预留出了机会。

只同窗之谊这一条,他的身份与地位就又与初家的二小姐接近了一些。

再加上他在离开聊城之后,原本就读的私塾因为工作太忙的缘故也停学了许久。

邵年时秉承着活到老学到老的信条,总不能因为忙碌就给断了啊。

于是,他在百忙之中让自己的小兄弟们帮忙打探疏通了济城的初等初中。

这初中本身教学的质量并不算多么的出众,当初之所以能够办起来的缘故,也是因为它在教授完初等中学的知识之后,延续在后边的就只剩下两年制的商科了。

这所学校的师资力量不足以培养出学习优异的高等中学的学生,自然的,就算是培养出来勉强毕业了,怕也不是能考上高等大学与学院的料啊。

然后,正在筹措上学事宜的邵年时就通过人打听到了这所学校。

为自己拿到了一个正规的学籍,作为凭证,他的考试成绩若是足够的优秀的话,他就可以借这所学校作为踏板,去考他心心念念的济城高等中学了。

那里有他的初雪,若是能跟初家小姐分在一起,将是何其的快哉?

早就做好了打算的邵年时睡得很熟,待到第二天一早就与乐七爷坐上他先前租赁下来的马车,直奔着济城而去。

待到入了初家,将一切都交代妥帖再从其间出来的时候,却以过了大半的时日,若是手脚不利落点,这济城最好的高中怕是就要关门了。

邵年时想到这里也不耽搁,拎着手中的箱子先回家收拾了一番。

在他那间由初家提供的单间儿里边将他平日惯穿的长衫脱下来,只在内里穿了一条白细棉的背心,一条同款的短裤,外边就套了一身薄料子制成的中山装。

样式是比照着济城中学的学生制服做的。

给他准备这身儿衣服的老裁缝的铺子就开在了中学的对面。

那里承接各种校服改裁的活计,不少家为了换穿的方便,一般在发了新校服的时候,就会将校服留在老裁缝的手中,比对着再多做上两三身。

毕竟济城中学是省城管理最严的学校。

在校内,上课的时间,必须都要着统一的制服。

而邵年时今日做这一番的打扮,为的就是给咨询和面试他入学事宜的先生留下一个好印象。

毕竟他的求学履历并不怎么漂亮,不是正统的西式教学的6,3,3,当中直升高中的。

对于他这样半工半读的学生,先生们多少都带着一些偏见。

因为就如同老师们都喜欢好学生一样,在他们的眼中,像是邵年时这样的,已经带上了大人的是故与油滑了。

像是这样的学生,见识过了社会上的繁华,又怎么会静下心来踏踏实实的读书深造呢?

若只是他一人心有旁骛的话也没什么影响,怕就怕这些心眼儿已经很多的社会人会将他们象牙塔中纯洁的未曾见识过人性之恶的好学生们给带偏了啊。

所以,对于他们这种外来申请考学的人,甭管成绩如何是由谁推荐的,负责招生和办理入学的先生是一定要见上一面的。

很巧,这一批中考之前的面试,就定在了今天。

穿好了衣服,在梳妆镜前将自己冒出来几根的唏嘘胡茬给刮的干干净净。

因为跑得过快而有些桀骜的头发打理的熨熨贴贴了之后,邵年时瞧着镜子之中干净单纯的自己就露出了他平日里最常见的笑容。

八颗雪白的牙齿,笑的灿烂而单纯的表情。

这是邵年时无往不利的武器,任谁见了也要心生几分好感的。

“嗯,状态不错,咱们现在出发!”

邵年时将中山装立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扣好之后,就将一斜跨的蓝色布包背在了身上,换上一双软底又透气的布鞋,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着济城中学而去。

拉他的车夫很是热情,下车的时候还替他遮挡了一下额头,待到邵年时快要进了济城大门的时候,那车夫还跟他张罗了一句,给出了一个小人物的祝福:“客人,好好考啊。”

听得邵年时先是一愣,跟着哑然一笑。

都说这个城市里边消息最灵通的是丐帮的兄弟们。

但是现如今看来,真正掌握着这个城市第一手的消息的,反倒是在这个城市之中到处奔跑着的黄包车夫们。

因为像是入学考试这种具有点文化特色的消息,想必没有哪个要饭的人会对其感兴趣,也只有到处拉活的车夫们才能从拉到的客人的口中知晓一下这所学校当中所发生过的趣事了吧。

而这些庞大的车夫群体之中,有精明的如同现在这样的车夫,能够从客人或是同行的口中得到想要的消息。

邵年时甚至都不用去猜测,他可以肯定的说,当他面试完毕的时候,一定会在校园的门口处再看到这个拉他入学校的熟面孔。

这可能就是车夫们的生意经了。

同样是干车夫,有人就能自己买上一辆属于自己新车,当上中产阶级,政府职员包月的上等车夫。

而有些人却只能荒废着鞋底儿,每天付着短租,在济城的街头漫无目的的奔跑,拉着零星的散活罢了。

瞧,会做生意是多么的重要。

此时的邵年时无论是从气势还是仪态上则是更加的自信了。

他将身上学生装的褶皱抚平,整理一下背包,大跨步的朝着济城中学的教务楼而去。

这个时间,在济城中学上学的普通学生们早已经放学归家,由着邵年时没有什么阻拦的就进了这座只有三层高的教务大楼。

依照面试通知上所说,上了一层楼梯,右转直行,一直到了最内里一间大门的门前才停下了脚步。

这应该就是面试的地点了。

只瞧着这外面坐着的一排排年纪瞧着有些大的学生,大概也明白这是学校特意为那种工作了一段时间还有心想学的学生所准备的面试之地。

因为这些坐在走廊上的学生,一个个的如同邵年时一样都提前做了一个嫩化的准备。

瞧着像是会穿夹克衬衫上班的人,现如今却是穿上了更有点文人气息的长衫。

有几位眼角已经带了一点细纹的女士,竟然真穿着上浅蓝下深蓝的学生裙装过来面试了。

所以,在这群人当中,瞧着面嫩又穿了学生装束的邵年时就不算最显眼的了。

他厚着脸皮往前走了两步,想要问问这些新来的同学们,是怎么个面试的顺序。

大概是邵年时这孩子笑的特别的单纯,有那心善的女士就指了指最接近办公室大门一侧立着的一张小桌。

这是一张方形的小案,袖珍到上边只能摆放一张折叠了两次的报纸。

那小桌的后面坐着一个穿灰色长褂子的男人,带着厚重的玳瑁框架的眼镜,正百无聊赖的玩耍着手中厚厚一摞的卡片呢。

“瞧见了吗?”

好心的女士的手指往这先生的所在一指:“去那位先生那拿一张号牌。”

“待到里边的学生面试完了,从办公室里出来,坐在外面的这位先生按照顺序就会叫到下一个号码了。”

这个方式倒也简洁,邵年时下意识的又问了一句:“那这位姐姐,现如今已经叫到几号了啊?”

听着这位面嫩的小子竟然叫自己姐姐,偶尔发了点善心的女士笑的特别的开心,她捂着嘴,带着些许的矜持笑到:“放心吧,不过才叫了七八位进去,你瞧瞧外边等着的人,你怕是要等上许久呢。”

说到这里,办公室的门却是发出了咔哒一声的声响。

一位表情瞧不出什么的男士从办公室中走了出来。

临离开前他朝着内里做了一个脱帽致意的西方礼节,之后就将手中进去时领到的号码牌又还给了坐在办公室门前的男人的手中。

然后,这位无聊的都快要呆滞的先生,就将这张卡放在了那一摞卡的最后边,顺着再往下一个号码就叫了起来。

“九号,九号在不在?”

“带着号牌敲门进去吧。”

原来才叫到九个人,邵年时在心中微微松气。

在对着身旁的女士道谢了之后,就去那老先生的所在要了一块牌子。

大概是自己是这当中打扮的最像是学生的,还得了老先生多瞧了几眼。

哪怕他是最后一个面试的人,这位老先生也难得的没有给他露出多不耐烦的表情。

而顺利的赶上了面试的沈度,在敲门进得招生办的办公室了之后,就先给内里坐着的两位先生问了一声好,待到对方说:请坐了之后,这才将就摆放在办公室中央的小椅子给拉了开来,规规矩矩的等待着先生们的问话。

有那瞧了号牌的年轻的先生,先问了一句:“姓名?”

邵年时特别规矩的回到:“邵年时。”

接着这问询的先生就在手边一摞的纸质档案之中抽出来了一份,往一旁面试官的桌面上一放,也就不多提问了。

至于坐在中间的这位面容和善的先生,只是将手中的入学申请资料粗略的一扫,就抬起头来,用十分温和的语气与邵年时说到:“请这位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好的,先生。”

邵年时对于这些还是不怵的。

他清清爽爽的将自己提前准备的介绍说了出去,口齿清晰,官话标注,不带一点家乡的话语。

对于邵年时的这种表现,面试官还是十分的满意的。

那么接下来,例行的也要问以下三个问题。

第一个,你对济城中学的印象如何,你觉得它是一所什么样的高中。

第二个,你为什么会选择来济城中学再深造,从一位工作了的社会人到学生的转变。

第三个,在毕业了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将来的你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看起来最简单不过的问题,却让被面试的人不得不认真的对待。

就因为这份儿普通,让面试的题目显得未免太过于简单了。

若是回答的不出彩,是不是就得不到上学的机会呢?

可是这三个题目对于回答他的邵年时来说,却并没有多么的重要。

因为邵年时觉得,面试一放绝对不止只问这三个题目,而这三个题目更多的是看你的心性,你对学习是不是有一种认真对待的态度,以及在学校之中能否安静的学习,不将社会上不好的风气给带入到校园当中的觉悟。

所以,这三道题说是题目,不如说是给对面的面试官一个观察细微的机会罢了。

所以,邵年时在回答这三个问题的时候,就特别的真挚,他将一个只受过私塾教育,曾经大字不识一个人的求学少年给演绎的栩栩如生。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安排

表达了邵年时年纪轻轻就在外做工,做工时也依然不忘记对于知识极度渴求的状态。

就是这种求知的**,以及他并不算太大的年龄,打动了面试官心。

说句实话,这一次的面试呢,这位先生原本就打着敷衍过去的心。

因为为了学校里资助的事情,校长所下达的可以招收社会人重返校园的命令,有不少老师都持反对的意见的。

像是他们这种才华出众,腹中自有诗书之人,不相信在这个世道熏陶过后的社会人,还有几个人能真正的踏实下心来,去认真的学习知识。

所以,几位先生一商量,就给校长来了一个高标准严要求的面试规定。

在对面试人进行了细致的问题划分以及表现评分标准了之后,这才开始了济城中学第一次面向社会上的招生。

说句大实话,就前面面试的那二三十个主动求学的社会人,除了一位家里给塞过来回炉再造的大少爷,以及一位想要自抬身价的姨太太之外,就没有一个人通过这俩先生的面试。

若不是校长提前打了招呼,前面那两个人,这二位先生也没想着让人通过呢。

只是问到了邵年时这里,他们可算是找到了一个真心想上学的学生了。

听说原本一两年前还是不识字的,后来自己拿出工资来去读的私塾。

再加上自身又是个好学的性子,这一来一去的,也就有心想要试试自己的水平,若是从初等中学毕业之后,就来高中好好的读上一阵书了。

于是这面试的考官就问了一个他自己本身好奇的问题。

“我瞧着你所在的私塾里边的先生给你开具的书单,着实是一个聪慧过人的。”

“只是你身上还挂着另外一个更耀眼的履历,听说你现在还是初合堂的经理呢。”

“这初合堂的名声在济城乃至于整个山东都是赫赫有名的。”

“像是你这般的岁数就取得了这样的成绩,若是因为上学就错失了这次的机会,将来你不会后悔吗?”

“毕竟在外人看来,就算是读完了大学,得到了系统的教育,等到踏上社会了之后,所取得的成绩也与现在的邵同学基本上持平的啊。”

“在许多人的眼中,像是邵同学这样的就很好了。”

“就不知道邵同学继续读书的意义又在何处啊?”

坐在面试官对面的邵年时实在是想将自己心中的实话给说出来。

但是他知道,但凡他敢说,那这个学就是上不成的。

所以,邵年时还是取了最为保险的一条理由给面试的先生予以表述。

“人总说活到老学到老,人的一生是一个在不断的进步的过程。”

“也许依照我现在的学识,去应付现在的工作已经足够了。”

“但是我不保证在十年或是二十年之后,我凭借着现在的这点知识还能应付现如今的工作。”

“毕竟这个社会在不断的进步,哪怕它现在瞧着并不安稳。”

“而居安思危是我这种过过苦日子的人最为优良的美德。”

“更何况,我们的国家现如今正处在一个外国文化冲击本土文化的特殊的阶段。”

“有许多从国外传播进来的新的知识,正在越来越多的被中国人所接受。”

“但是我只接受了几年最传统的私塾教育。哪怕我的先生自身是一个很开明的老师,但是他所能传授给我多余的知识,也不过是数算与最基础的农学知识罢了。”

“有许多十分新颖的知识我完全无法弄懂,而跟洋人们打交道所需要的外语,我也一点也不曾掌握。”

“这大概就是我求学的真正的目的吧,我觉得这些知识在今后一定是用得到并且十分有用的。”

“而我能够学到它们的途径,最直接也是最好的方式,就是继续求学了。”

“况且,我认为,就算我有机会上学,也不意味着我就不能做自己的生意了。”

“学生其实可以利用的假期很多,放学的时间,周末的时间以及眼睛可以看得到的寒假假期与暑期的假期,都是我忙自己的事业的好机会。”

“而且在这个过程之中,我说不定就会将上学后学习到的知识运用到我的新事业之中,在今后,我还会取得比现在更为辉煌的成绩呢。”

“所以,知识改变命运,我的想为我未来的命运拼搏一把。”

这番话说的是极其精彩的。

让坐在对面的先生都不由的激动了几分。

在邵年时话音落下之后,面试考场内的先生们就都为邵年时轻轻的拍起了巴掌。

坐在面试桌后的先生,在将手放下了之后,就捡起一旁的钢笔,蘸着与钢笔同一个牌子的洋墨水,在邵年时递过来的那一封入学申请后边,写下了一个笔触潇洒的:通过。

“邵同学,恭喜你,通过了我们济城中学的高等中学的入学面试。”

“接下来就希望邵同学在此次初等中学的升学考试之中能取得一个好成绩了。”

“只要所有功课的平均分达到c,你就可以达成你的梦想,来济城中学的高等部上课了。”

对待先生们最为诚挚的祝福,邵年时也是激动不已,他从面试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今日面试他的这位先生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就给一屋子的人一个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容。

“诸位先生,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先生们的期望,争取在接下来的考试之中取得一个合格的成绩,在新的一学期到来时,就来学校报道。”

说完,邵年时就在先生满意的挥挥手的动作之中,从面试办公室里退了出去。

因为他是最后一个面试的人,等邵年时退出来的时候,偌大的招生楼当中早已经空荡荡的不见人影了。

可就算是这样,邵年时也不敢在这所大楼里边造次。

他憋着心中的喜悦,直到离开了大楼的大门,走到了校园的操场之上的时候,见着四下无人,才一个高的蹦跳了起来。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在无人看到的时候,邵年时的行为与动作才带了几分的孩子气息。

这种跟他平日里大相径庭的动作,是作为邵经理时的邵年时绝对不会做出的行为。

“哈哈!”

蹦跶着的邵年时直到离开了济城中学都不知道,因为他的这种释放天性的作为,让办公室中还不曾离校,站在窗户边上还打算再观察一下邵年时的面试官给瞧了一个正着。

而这位面试的时候特别的老成持重的年轻人,这一次是真的把这位先生给逗乐了。

这位面试官若说对邵年时哪一方面不满意的话……怕就是邵年时那根老头子一样沉闷又厚重的个性了吧。

但是现在,这么一瞧,到底还是一个少年人啊。

有少年的心性就好,毕竟这样的人总是讨喜一些的。

这就是邵年时无比顺利的面试经过。

待到他坐上了拉他过来的那位车夫的黄包车,回到了他位于济城西侧比邻花鸟集市铺面的小院当中的时候,他那些放出去替他办事儿的小兄弟们都已经在他家的小院中等了几个时辰了。

面试的太开心完全忘记了的邵年时那是满脸的愧疚,将几个人让进屋里,就给他们布置了新的工作。

“初合堂的事儿我已经基本解决了。”

“过不了多久,老爷那边就会派过来几个得用的人将我手中这一摊子的事儿给解决了。”

“同样的,我在初家原本签订的两年半的长工的合约,也因为这件事儿办的利落,而被初家的老爷给免了。”

“只是因着我与初老爷之间的情谊,就算我不在初合堂中当经理了,我与初家的交往也不会断了的。”

“听到我要上高等中学,初老爷也是十分的赞同的。”

“他原本打算作为资助人,借给我一笔钱去踏踏实实的念书的。”

“可初老爷没想到,这一年多的时间我与史老板在济城开的那家铺子,竟是赚了不少的钱。”

“所以,在钱财方面我是不缺的。”

“于是,初老板就给我寻了一个特别合适我的活计,让我给他打算新参与的几样工厂当中,当一下名誉的顾问。”

“若是厂子里出了一些无法解决的问题,初老爷希望我能够为这些只拥有管理权而没有决策权的经理们出一些稳妥的主意。”

“至于薪俸,自然不会太多,但是也要比一般的小职员要好上许多。”

“而我这一读书,哪怕天资聪颖,将三年的知识用一两年都学完呢,那也要耽搁许多的工夫了。”

“而在这段时间内,我手边就用不到这么多的人了。”

这是想要辞掉他们吗?

以邢六为首的船工小子们就有些焦急了。

邵年时对于瞧着面前的孩子们虽然有些焦虑,但是都没有站起来哭闹,他对这些孩子的识大体那是更加满意了几分。

于是,邵年时笑到:“别担心你们的活,就算我今后不在初家干活了,也缺不了你们一口吃的。”

“毕竟初家的工我不可能做一辈子,人活在世上,总要有属于自己的事业不是?”

“只是我花鸟鱼虫的生意只是一个分红的股东,而你们这些小兄弟的人数也实在是太多了,那个铺子不大,真的安排不下。”

“不过,我在初合堂留下的计划书里,在产品前期的推广之时,却是需要大量的人手去做工的。”

“并且这个工做起来并不麻烦,但是却能开拓眼界,锻炼自身,顺便还能学习一下怎么跟不同阶层的人打交道的方式。”

“对于你们这些孩子来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学习机会了。”

“所以,我打算将你们推荐给初家的初合堂,让他们聘用你们在那边上工。”

“怎么样?你们愿不愿意啊?”

听到邵大哥就算是去上学了,自己的工作都不做了,也要给他们的工作安排好了。

这些被邵年时带出来的聊城的娃娃,那是一个赛着一个的感激。

为首的邢六,摸了一把泪,朝着邵年时重重的点头,替大家伙应承了下来:“中!俺们当然愿意。”

“只是俺希望邵大哥在上学了之后,也不要将我们兄弟给忘记了。”

“你还跟以往那样尽管的使唤我们吧。”

“邵大哥学成了,从中学毕业了,我们就到邵大哥自己的产业之中做活!”

“我们还给你打听消息,给你跑腿,只要邵大哥能给一口吃的,我们这些小子还是愿意跟着你干。”

这情谊着实厚重了。

邵年时那是万分的感动。

依照他这一步一步的计划,在从济城中学毕业了之后,不,应该说在这一边读书一边寻找机会的过程之中,邵年时就打算开展属于自己的事业了。

在他确定了要做什么生意了之后,他的确会需要许多人来帮他的。

既然这些小少年们愿意帮他,他当然是十分的欢迎的。

于是,这位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就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给出了最为郑重的承诺:“好!等我开了属于自己的产业,我就让你们过来帮我。”

“不过明天,哪怕是为了你们自己也要去初合堂药铺当中报到。”

“距离我升学考试的日子还有几日,你们就趁着这会的工夫,去好好的融入到初老爷家的药铺当中吧。”

邵大哥说的话,就没有错的。

几个少年人一点没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然后带着莫名的兴奋之情,就回到了距离邵大哥家三条街之外的杂院区中睡觉去了。

这是他们以初家的小雇工的身份打零工赚到的钱租赁的一间屋子。

在这个庞杂的大院区域内是那般的简陋与不起眼。

但是这却是他们在济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

用自己的劳动所得,所创造出来的属于自己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得了邵年时的准话,这些孩子们一晚上都睡得很好。

待到第二日清晨,就一个个的将自己收拾妥当,在杂院区的门口要了一个子儿的大碗茶汤,什么都不加的椒盐烧饼,让自己吃的有几分力气了,就往城中央商业街初合堂药铺赶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白牡丹

等到了铺子里边,邢六一行人还以为自己去的挺早的呢。

谁成想他们才往药铺里边瞧去,就看到一身长衫的邵经理早已经站在柜台的后边跟一位瞧着眼生的掌柜的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两个人说的挺兴奋,若不是邵年时说的有些口燥,去一边的大茶壶中取点儿水,说不得就忘记了他们这些还站在铺子外面的小兄弟了。

“啊,你们来了?”

“既然来了还站在外面干嘛?”

“赶紧进来吧。”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济城初合堂的掌柜的,你们认认人,从今往后就要跟着这位大掌柜的干活了,可是要勤勉为上啊!”

邵年时这么一说,邢六几个人顺势就进了铺子。

因为起的足够早的缘故,这偌大的药铺的前头就一个小伙计在一旁打着哈欠一边烧着水。

几个人问着草药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竟是有些紧张。

他们尽量将衣服的褶皱缕平了,一个个的巴巴望着邵经理的所在。

“莫要害怕,我已经跟掌柜的说过后续的情况了。”

“过一阵大少爷过来,顺带将初家最擅长做药膳的大师傅给一并的带过来。”

“邢六……一会你挑个老实最拙,不善与人沟通却踏实肯干的孩子,就跟在那大师傅的左右,学着做初合堂最新的产品吧。”

“放心,咱们做的不是炮制药材,那些你们目前还做不来。”

“咱们学的是制作糕点的手艺,无论是现在还是往后,只要是学会了,总不会是没饭吃的。”

说完,邵年时就朝着邢六招招手,让他站在了初合堂大掌柜的面前,还多余的问了一句:“怎么样,这孩子瞧着机灵着呢,总比药铺中还有些用的小学徒们出去跑业务的好。”

这大掌柜的只听了邵年时这番说了,就将目光放在了邢六的身上。

只瞧着这个小子虽然黑了一些,却是手长脚长,目光清明,一瞧就带着些精明灵巧的模样。

这大掌柜的本就喜欢机灵的孩子,又想到邵年时为这群孩子所做的打算,就对这领头的邢六多了几分的喜欢,对着他点点头,也算是勉励了几句:“既然是邵经理推荐过来的,那就好好干。”

“在初合堂里只要干活卖力,就总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的。”

这就算是将邢六这群人给收下了。

就因着这一句话,让站在邵年时对面的这群少年人都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脸上挂上了笑,跟着就想问问需要他们做点儿什么,这就打算直接上手干活了。

“先等着大少爷过来……”

大掌柜的话还没说完,一阵爽朗的笑就从初合堂的大门口处传了进来。

“我刚听到有人提到我了?莫要着急,我这不就来了?”

应着声,门外的人一撩长衫,带着四五个人一起就进了药铺。

大家应声往外瞧去,就看到了初家大少爷那张端方的脸。

邵年时与大掌柜的赶忙从柜台后面出来,一前一后的给初家大少爷行了一个礼。

众人都知道,初大少爷极讲究规矩。

做事儿一板一眼的,比初老爷还像个学究。

但是今日,这初家大少爷大概是心情极好的。

他朝着这二位摆摆手,不让他们讲究那个虚礼了。

“邵年时,来,人我给你带到了,你教着他怎么做,顺便一起商量一下,你那个所谓名人的效应。”

听到这里,邵年时笑了。

他说今日的大少爷为何如此的好说话了。

原来还是为了那个广告画而来。

因为他回来的那一天,带着乐七爷入了初家,与初老爷以及初家大少爷谈妥了今后合作的事宜了之后,他就将评价阿胶的事儿给提上了日程。

待到邵年时与东家将自己的打算一说,初老爷还没什么反应呢,那初家的大少爷却是举起双手双脚的赞成。

原因是什么呢?

就出在这个所谓的画报明星的身上。

那初家暂定的桃花胶的画报是照着谁的原型来画的呢?

就是刚刚红遍了京津冀的旦角,荀惠生。

这年头,梨园行里全都是反串。

而这位荀惠生名声崛起就是因为他艳丽无双的扮相,以及婉转悠扬的嗓音。

再加上荀惠生随为男子,京剧着装的油彩又厚重。

但是只凭借着从戏服当中露出来那一双骨架均匀,冷白无暇的双手,就能让人猜测出油彩画出来的妆容底下,到底是一副多好的相貌了。

而就是因为这份儿白以及他最出彩的《玉堂春》让他得了另外一个绰号,白牡丹。

就因这超于常人的仪态容貌,让与他同期盛名骤起的其他三个流派的人也隐隐的只能与他做配了。

梨园行当中的三小一白中的一白说的就是他。

而无旦不荀的行内话,更是将他抬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听说初家想要找的合作人是荀惠生。

那初家的大少爷可是激动坏了。

因为作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这位大少爷平日的生活那是相当的节制的。

吃喝嫖赌,绝对不沾,清心寡欲的在商界就是一股清流。

可是除了家里人,谁都不知道,初家的大少爷实际上是一个铁杆的戏迷。

这位爷因为平日里也没有多少上戏园子的机会,那是但凡听上一场戏,都是极其专注与认真的。

而且,就为了听上最好的戏曲。

他还专门托人去上海的大世界影城当中找专业的人给他录制黑胶片。

家中有德意志人送来的金黄色的向日葵花唱片机,那上边甭管什么时候,都会夹着一张最新红火起来的大角儿的唱片。

说到这荀惠生,那也真是缘分。

因着前一阵乐七爷捣乱的事儿,初家的大少爷为了了解情况还特意的顶着炮火往北平跑了一趟。

后又因着河北那地儿小股流寇多线作战的缘故,这初家大少爷难得的就在北平城内停留了一阵。

而他住着的和平饭店的斜对面,就是京城最大的戏班子三乐班长挂的戏院。

这下打听完了乐家的事儿的大少爷,原本还因为无端的滞留而有些烦躁呢。

谁成想这买了一次头等票进去戏院里听了一场荀惠生的戏……就差点乐不思蜀的不回家了。

也得亏初老爷当初教育的好,这大少爷对自己的要求也高。

他强忍着不舍,终究是在离开北平城的时候干了一件儿他这辈子最疯狂的事儿。

他花了自己私攒下来的银钱,包了戏园子一场,请荀惠生为自己唱了一曲《玉堂春》带着那绕梁不绝的凄凄惨惨戚戚,一路抹着泪儿的就回到了济城。

这一下,他可是将荀惠生的戏给记在了心中。

现如今竟又寻到了见到荀先生的机会,这怎么不让初家的大少爷感到激动呢。

他对于自己急切的想要再见荀先生的小心思是既忐忑又羞愧的,但是这心里的渴望太过于真实,这一下子可不就比平常要活泼一些吗。

这初家的大少爷,若是搁在现代,那也只不过是一个追星的普通男粉罢了。

但是在那个年代,哪有几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会将这些戏子给放在眼中呢。

那年代讲究的是一个捧字儿。

只单单这个字眼儿,就能看出角儿与观众之间的从属关系了。

有人捧着你,那你就是角儿。

没人捧你了,那你就什么都不是。

传统的老观念,心里那道不成流的坎儿就摆在那呢。

就算是再喜欢,也没办法在外面表现出来。

若是初家大少爷敢漏出去一点的风去,不出三日,整个济城怕是就要将这位大少爷给嘲死。

怎么能把戏子捧在头上呢,那也只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所以,初家大少爷不敢明着表达自己的喜爱,只能从别的方面隐隐绰绰的迂回展现了。

比如说画版画画报的人是上海城内最好的画师。

又比如说,给荀先生所在的戏班子以很高的代言费用。

再还有,以初家的名义在北平城开了十天独属于荀先生的专场。

这专场里边什么时候唱,唱几场,唱的又是哪一出的戏,全由荀先生自己做主。

而且初家大少爷,就怕荀先生吃了亏。

这桃花胶的销量还不知如何呢,就先跟荀先生签了一年的合约。

无论好坏,这百十块大洋的版画画报与推广的费用是先给出去了。

大概只是细细的想想,邵年时也就明白了大少爷此时的心理。

他也不说旁的,只跟人说,但凡是初家的胶卖到的地方,那包装上就会有荀先生扮的最好的相。

只这一点,就让初家大少爷足够的满意了。

待到他们将如何去推这胶,又应该摆在百货商店的哪个柜台,政府部门当中能不能贴上几张海报。

最红的歌舞厅大门外的招牌栏当中需要多少钱才能挂上一晚都一一的讨论清楚了。

邢六那几个人也知道了,自己这群人今后到底要做些什么了。

到人员最密集的街口处发一下新产品的传单。

在开辟出来的桃花胶的专柜前,推销初合堂最便宜也是最滋补的新产品。

顺带手的还要跑跑生意不错的外贸公司,外国人常驻的买办部门,以及所有桃花胶潜在客户可能出现的地方。

而他们努力之后的奖励,则是每卖出去一盒桃花胶就能得到纯利一成。

这个奖励对于他们这些外出讨生活的穷小子们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邢六下意识的瞧向邵年时的所在,却见着邵大哥朝着他们肯定的点点头,他就知道,这怕是邵大哥带着他们来济城,给他们寻来的安身立命的买卖了。

“大少爷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

“只冲着大少爷出得这个主意,寻得这位大角儿,咱们家的桃花胶,就一定不愁卖的。”

正是这什么都不懂的小子的赞扬,才是最珍贵的。

因为这些不认识荀先生的人,只是单纯的从外面的贴画,盒子上的包装来判断这广告画的美不美。

连这般什么都不懂的小子都觉得好了,那才是真正的好呢。

初家的大少爷很高兴,他从未觉得做生意能像现如今这般的畅快。

也因为这一份难得的畅快。

初家的桃花胶以极其快的速度就被推上了市。

这胶由济城的市中心开始,逐渐往山东各地铺散了开来。

大概是由省城兴起来的东西,在略微小一些的城市之中,销量就没有特别差过。

再加上桃花胶难得的走了一种十分奇特的路线,首次将药品与食物完美的结合到了一处。

再加上一个牛的不得了的百年御医世家的名声。

让初合堂的东阿桃花胶一下子就打出了不一般的名声。

就连洋人最多,见识最广的青城,租界区内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洋人,在尝试过了桃花胶那带着花香又绵软可口的胶糕了之后,也被这个来自于东方神秘的药草学里产生的产品给深深的折服了。

甚至有不少的英吉利的商人,发现了这种胶糕与红茶完美的契合点。

略带苦味也并不那么甜的桃花胶,在红茶的送服之中,能产生一种茶与花之间最为契合的碰撞。

这让某些很有生意头脑的商人,就将这种桃胶当成了极为珍贵的礼物,漂洋过海的带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等到下一次他们的货船靠近东方这一片神秘的大陆的时候,桃花胶已经成为了最热门的货物之一。

无他,它能扛得住长时间的海上航行而不变质。

那种压的瓷实又做过干燥处理的桃花胶,只要用浓郁的红茶稍微的泡一泡,它就会变成软烂的如同果冻一般的质地,让人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吃到嘴里。

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多带一些呢?

远在大洋彼岸那边的人,哪里知道它们真正的价格呢?

这可是能够卖出阿胶价格的桃花胶。

二十倍的利润,足可以让这些商人们万分的心动了。

于是,桃花胶就这样打开了市场。

邵年时也可以踏踏实实的放开手脚,去济城中学的初等部去参加初升高的升学考试了。

因为拿到了本校的面试通过通知书。

邵年时可以与这些同样升级的学生们一起,一通进行入学试。

第二百四十六章 考试

也多亏了邵年时面嫩,以及他本也不算太大的年龄。

让他背着书包跨进初等部的时候,不显得过于的突兀。

初等三年丙班……

找到了!

拿着考试通知的邵年时,一撩袍子低头就入得了这个陌生的教室。

大概是因为他的个头在学生中很算是高的,邵年时并不知道,自己的背影却是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在这一天同样过来考试的初雪,如同以往一样背着书包往甲班的教室走去。

跟在她身旁的是她同班的好友,会友酒店小千金,彭程程。

这位在班级中吊车尾,全靠爹地拿钱硬撑着的小姑娘,在今天可算是知道怕了。

她瞧见自己的好友正在往班级的所在走去呢,就赶紧在后边喊了一句:“初雪!等等我!”

应着声,初雪回头,瞧见是自己的同窗好友,就笑着站在远处等着这位彭家的千金追到自己的身边。

“你刚才在看什么呢?我可是叫你好几声了。”

抱着书本的初雪又转头回望了一下丙班教室的方向,翘起嘴角就将这事儿含混了过去:“刚才好像见到一个熟人。”

“后又想想,依照他的身份是不应该在学校里出现的。”

“大概是我想错了,一时间没有听到你在身后唤我。”

听到初雪说是认错了人,彭程程的好奇心就弱了三分。

跟着初雪进了甲班的教室,不过刚刚落座,这才刚刚开心了不久的彭程程就又变成了一个苦瓜脸。

“初雪啊,我可怎么办啊。”

“今日就要考试了,可是我都没有复习。”

“无论是国学还是算学我都学的马马虎虎。”

“听咱们的先生说,想要升入到高等中学的话,最低也要一个b-的成绩呢。”

一想起来自己除了声乐课之外的其他的学科基本上都在cb-这个区域晃荡,彭程程的心情就没办法好起来。

对于彭家大小姐的担忧,初雪只能用笑笑来表达自己的无能为力。

无论是出于家教还是济城中学的严格性来说,都无法让初雪做出任何作弊的行为。

哪怕是为了朋友。

所以现在的她也只能笑笑。

得亏她的好朋友彭家的小姐平日中只是娇气了一些,她也清楚初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抱怨了两句了之后,就耷拉着小脑袋临时抱起了佛脚。

只可惜,国文课本只不过被她翻过去一页,负责监考的先生,就抱着试卷迈入了课堂。

“济城中学升等考试,从现在开始。”

“本日总共考两个科目,每个科目的考试时间为一个时辰。”

“上午的科目为国文。”

“现在我就给诸位考生下发试卷。”

说完,这位头发剪到脖颈处,颇有些艺术气质的先生就将手中的试卷给摊了开来。

随着他一排排的经过,一张张试卷也被发到了考生的手中。

初雪等人拿到了试卷,这才多了几分紧张之感,她们将书包默默放好,取出笔墨,对着试卷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因为从小就在济城小学,中学这种就学环境之中读书,她们对于先生们的出题习惯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就算是题目答不出来,在审题方面多少也会有一定的了解的。

但是这对于第一次接触济城中学试卷的沈度来说,却是既新鲜又忐忑的。

因为这近一年多的时间,他一直跟在庄先生的左右学习。

虽然庄先生学富五车,天文地理都有涉猎,也依照聊城本地的西式中学的教程与他多做教授与普及。

但是追根究底,沈度从未曾受过一日特别正统的西式教学。

他不知道,像是这种新潮的学校之中所考的知识是不是他现在所学当中有所涉猎的。

他害怕的是这份试卷当中的题目已经超过了他埋头苦读的那些知识的范畴,让他在人生第一次的考试之中,就取得了一个近似于零的成绩。

那样也太让人感到羞愧了。

所以,平日中见到初老爷也不曾紧张的邵年时在试卷刚才拿到手中的时候竟然少见的紧张了一下。

这种紧张的情绪直到他将试卷完全展开的时候,才稍稍的缓解了一些。

因为国文试卷一展开的第一道题目,他就能够完全解答出来。

题目为:以下各书是谁做的或编的?

《文史通义》《后汉书》《论衡》《说文解字》《日知录》《说苑》《红楼梦》《方言》《文选》《三国志》

这些邵年时不敢保证自己全部都熟读了,但是只是说出是谁做的或者编的,却是可以回答出来的。

而在见识了第一道题目的难度了之后,他的信心莫名的就竖立了起来。

紧跟着再瞧第二,第三题时,就已经全无难色,转而变成了信心满满了。

因为第二题为将一首诗词翻译成散文白话,自己加标点的那种。

诗词的题目为《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诗词的作者为杜甫。

至于第三题则是更加的简单了。

邵年时甚至觉得,连高级一些的小学生也是知晓的。

题目是这样的。

什么叫做四书五经?什么叫做四部?什么叫做三通?唐宋八大家又是哪几位?

像是这样的题目,邵年时可以闭着眼睛回答上许多道。

这让心中已经大定的他是越写越顺畅,哪怕最后的几道题目已经往深入理解之中延伸,并涉及到了较为深刻的知识点了,邵年时也没有了多少的紧张。

因为依照他的计算,他这份试卷之中竟有六成五的题目是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的。

而剩下的三成五,也还有一半能够做简单的复述与回答的。

所以,他的国文成绩绝对能够达到济城中学升学的标准。

那么剩下的他反倒是要多多担心第二日要考的化学,物理这种不曾涉及到的科目。

这也多亏了济城中学将剩余的七八种科目做成了一张综合性的统编试卷。

因为混合到一处,各个方面都有涉猎,那对于邵年时的短处来看,反应的就不会那么的明显了。

现在他只需要将算学好好的回答完毕,同样取得一个优异的成绩的话,那么阅卷老师会根据他这两个主要科目的表现,适当的放宽一下录取标准的。

谁让他是对外招收的三名社会生当中的一人呢。

这样稀少的数额,忽略掉那两位通过赞助入学的,也就只剩下他一棵独苗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嘴角处就露出了几分的笑容。

却在下一刻,因为自己所坐的凳子被身后的学生噔噔噔的猛踹了三下又给收了回去。

这是何故?

邵年时不曾回头。

因为前面的先生在带着试卷入考场的时候就说过了。

一经发现有作弊的行为出现,就要被逐出考场,三年内不得录用。

所以他只能低下头来,瞧瞧到底是谁又为何踹他的凳子。

‘噔噔噔……’

方凳子的底下伸出来一双黑色漆面的小牛皮的船鞋。

鞋带是纯白的颜色,将一双黑皮鞋映衬的摩登了几分。

这双质地精良的鞋子蹬完了这三下了之后,就又缓缓的缩回到了后边,只不过这一次,从邵年时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压低了的吆喝:“喂!同学!”

“《方言》的全名,还有编纂人是谁啊?”

这?邵年时抬起头来用眼角飞快的扫了一下坐在讲台上的老先生。

却发现这丙班的监考秩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松。

帮还是不帮?

邵年时一忧郁的时候,就看到斜前方的两位学生竟是将试卷完全调换了过来。

这未免也太过于明目张胆了吧?

邵年时一愣,手肘却将放置在一旁的英雄牌钢笔给碰到了地上。

就在他弯腰将钢笔捡起来的瞬间,也不看后面坐着的是谁,他就将这道题的正确的答案给复述了出来。

“《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编纂人为杨雄,是汉代训诂学一部重要的工具书。”

说完这句话,邵年时的钢笔也捡了起来,他也再一次的坐的笔直,颇有些目不斜视的好学生的模样了。

只是他那竖起来的耳朵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听着身后的课桌上响起来了一阵沙沙作响的书写声,不过多一阵,原还是那个声音就对他说了一句:“多谢了啊!兄弟!”

这声音中带着点喜悦,感染的邵年时也松了口气。

自此之后,那后面的人也没多加打搅,直至坐在讲台上的先生瞧着手中的怀表,看着时辰到了,将试卷统一收走了之后,邵年时的背后才又被人手指捅了一下。

“喂!瞧着眼生啊!”

邵年时歪了一下头,就将身子转了过去。

一入眼的,竟是眉清目秀梳着中分头很是有几分新派青年味道的学生。

这根邵年时初次的想象不同,只瞧着那一双略带风骚的鞋子,邵年时还以为他身后的人应该是一位更加浪荡的公子哥才是。

大概是邵年时打量的眼神太过于直白,瞧得这位同学忍不住的笑了。

而这位同学笑起来还特别的具有感染力,他不同于邵年时身上的那种峥嵘嶙峋,反倒是带着艺术青年的浪漫与纯真。

真瞧不出来这种气质的人怎会搭配如此风格的鞋子。

而这位问他问题的学生,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邵年时更加的难以判断了。

因为瞧着既具有浪漫主义风格,长相又是那般清秀俊雅的同学,一开口,竟然是一口的潍城方言。

这……莫名的就淳朴了三分啊。

引得同样淳朴的邵年时一下子就心生好感,总觉得两个人在心灵上有了莫名的契合。

“同学,多谢了哈。”

“我这一紧张,脑子就一片空白嘞,若不是你提示一句,我怕我大半的卷子都要写不出来的。”

“主要是我在潍城所学的知识点,还需要时间来衔接嘞。”

“总之,多谢多谢啦。”

听到这里邵年时就奇怪了,他问到:“你也是社会生?”

这少年却是摇摇头,否了邵年时的猜测:“不,我是转学生,只不过才从聊城转来半个月罢了。”

“学籍刚才落下,学校的升等考试就来了。”

“我以前一次考试都不曾在新中学里边考过,这第一次真是两眼一抹黑呢。”

好吧,难怪急成那样。

邵年时只觉得好笑,接起话茬又问了一句:“那经过我那一道题目的提示,你后面的试题做的如何呢?”

大概是说到了自己的长项,这位瞧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人就开心的笑了:“答出来了十之**。”

“都是早已经通读的知识了。”

这位的学识看样是真的不错了。

哪怕是为了今后的求学,他也要多多结交一下这种学识扎实之人。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笑着问到:“看来同学的成绩一定会很不错了。”

“那说不定以后就要在济城中学的高等部碰面了。”

“不知道同学姓甚名谁,我也好早早知晓同窗的名字才是。”

邵年时这位出身于农人的小子,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历练之后,但凡是他真心想要结交的人,还真就没有几个失败的。

因着他一脸的清风霁月,坦荡纯良,再加上良好的礼仪,挺拔的身姿,更是为他加了不少的分数。

在他这般问询之下,他身后的这位同学毫无意外的就朝着回了一个礼,特别开心的就将自己的名字与邵年时的互换了一下。

“我叫臧克加,潍城人,今年十七岁,本应该早来济城求学的,只是因为前年父亲去世,要在家中守孝一年,聊表孝心,这才耽误了学业。”

“大概与我一个年级的学生,都要比我小上一些的吧。”

谁成想对面的邵年时却是笑了:“不啊,若是询一下出生的时辰,说不得我就要比臧同学要大一些呢。”

“因为我们应该同岁,而我的生辰很早,若是按照农历来算的话,怕是要比你大上一岁了呢。”

“若说我们两个人还真是有缘,我也是前年父母双双去世。”

“至于学业……我也不过寻了人刚学了两年罢了。”

“之所以能前来考试,还多亏了拜了一位好师傅,他针对中学的课程与我突击授课了一年多的时间。”



第二百四十七章 暴力

“毕竟我平日大部分的时间还要用来讨生活……对,我就是济城中学今年才对外扩招的社会生。”

“大概是为了济城政府文化部门开展的知识全民普及活动,才让济城中学对社会人士开放招生的吧。”

“也因为当中只有我年龄最小,学识又讨了巧,这才得到了考试的机会了吧?”

邵年时说的谦虚,臧克加却是无法苟同,他很是替眼前这位精神奕奕的青年人的妄自菲薄而感到惋惜,反倒是敲着自己的桌板不赞同到:“邵兄,你既然年长我几个月,我也就叫你一声邵兄吧。”

“总觉得同学之称呼稍显疏离,那兄弟之间的称谓反倒是更显亲密。”

“邵兄这番话语恕我臧克加不能同意。”

“只瞧着邵兄在前方答题之沉稳,下笔之有物,回答吾之所问时的毫不犹豫,就知道邵兄虽然学时尚短的,但是学识却着实是扎实的。”

“年时你既然得了这样的机会,就说明先生们对你是十分的看好的。”

“正所谓闻到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虽然进学的时间完,却比某些不学无术,不珍惜学习机会的纨绔子弟要好的太多了。”

“跟那些人相比,说不得你的学问才是真正丰富的呢。”

说到这里的臧克加就用眼角十分阴晦的瞧了一眼坐在前排几个正没个正行,勾肩搭背的往教室外走去的年轻人。

而这种眼神也是让邵年时瞧着有趣,应着这句话落下,他就问了一句:“怎么?臧同学意有所指?”

这臧克加也真是耿直的文人脾气,他竟然毫不掩饰自己的喜好,竟是朝着邵年时点头到:“自然,你看那先前走出去的三人,皆是我在丙班上课时的同学。”

“他们三人在我们济城中学的名气之大,简直超出你的想象。”

“只不过,这名气非好而是恶的。”

“我还从未曾见过,将家中努力得来的学习机会如此挥霍之人。”

“最可恶的是,他们自己不学好,竟还带着其他人一起不学好。”

“你瞧那三人,其中二人家中的条件也不甚如何,自己不抓紧这学习的机会为自己搏一条出路,反倒是捧着那个家中只走歪路的英仕达鞍前马后的,甘心做旁人的狗腿子。”

“不过十几岁的年龄就已经百毒俱全,什么都沾染了一些了。”

“邵年时,我只希望他们此次的考试通不过,待到高中部了之后,不要再见到他们才好!”

听到臧克加如此说,邵年时就追着那三个人的背影多瞧了几眼,将他们的体貌特征全数的记下来,若是以后碰上了那是离着有多远就多远。

而他与臧克加之间的谈话,也因为这不愉快的三个人暂时中断了一下。

两个人心领神会的笑笑,就各自背起书包,朝着校门外的方向跑去。

下午算学的考试,放在了西式计时的午后两时许的时间。

距离现在足有三个钟头之多,正好用来吃个午饭,睡个午觉,做个简单的修整,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接下来的考试。

这对于家离着济城中学还不算太远的邵年时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有利。

这让他下午拿到了算学的试卷了之后,只是稍微的一浏览,就将这试卷的难易程度看了一个大概。

这,着实是容易。

既没有账房先生本身就要掌握的珠算快打,也没有各家大掌柜的必须拥有的快速心算。

它只需要将题目理解会了,就如同11一样的十分容易的就能算出正确的答案。

至于这时期的算学题目的难易程度,大概也就是个位数的反复叠加以及九九乘法口诀的两两相乘罢了。

至于开除商根,只有最后一题有所涉猎。

而题目的难易程度,等同于十除以二等于多少的送分题。

这对于精于此道,用庄先生的话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邵年时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简单了。

他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将全部的题目验算完毕,将正确的答案誊抄在了试卷之上。

依照他的估算,这张卷子应该是一张满分试卷。

只瞧着这两大主课的成绩,若是不出意外,他也一定会被济城中学的高等部所录取了。

也正是到了这里,邵年时才真正的踏实了起来。

因为自身稳妥的性格,他还是等到了收卷的时候才跟着考场中的同学们一起将试卷送了上去。

哪怕臧克加与他讨论这试题的难易程度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半分的端倪。

而就是因为他这种谨慎的性格,竟还让他惊险的逃过了一劫。

因为算学算是短板的臧克加正与邵年时抱怨算学于文学之间没有任何的相关的时候,出了校园的他们就看到了一场因过度炫耀成绩而产生的校园凌霸。

施虐之人正是臧克加口中的英仕达以及总跟在他身后的两个狗腿子。

而他们之所以要对面前的学生拳打脚踢,无非是对方在经过他们的时候将试卷上的答案对的太过热烈了一些。

这个说着:今日的算学题目要比平时学的反倒是简单一些。

那个又说着:说不得以前只能得c的算术今日有可能拿到一个b呢。

可不是让这三个等同于交了白卷的少爷心生恼怒,才想起来这考试已经经过了大半,而他们所拿出来的成绩,怕是要让家里的人愤而怒骂,最终要吃一番挂落了。

“让你们炫耀!”

“让你们炫耀!”

十几岁的少年,毫不犹豫的用鞋子踩在同校同学的脸上,溅起来的鲜血竟是没让他们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位感到害怕。

邵年时对于这种毫无留手的残忍心感不适,当他打算转头去前方路口处的巡警那只会一声的时候,谁成想他一个没拉住,站在他身边的臧克加却是径直的冲了出去,对着这正在施暴的三个人怒吼到:“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这一声利喝果真让英仕达三人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可待到他们看清楚来人是谁了之后,却是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来。

“臧,那个臧个啥嘞?”

一旁的小跟班赶紧跟上:“臧克加,前半个月刚转学过来的。乡巴佬!”

说完这番话,这小狗腿就将手中一直擎着的帕子递到了英仕达的手中,瞧着英仕达将手上因为打人而冲起来的浮土擦干净了之后,又原将这块帕子揣在了自己的怀中。

待到自己整理完毕才再次开口的英仕达就笑了:“啊,原来是新来的啊,难怪啊。”

“我还想着我英仕达在教训人的时候怎么还有人敢前来阻拦。”

“原来是没听过我的规矩,那我也就不怪罪你了。”

“庞友德,去,跟他好好说说我英爷的规矩,顺便让他知道知道,多管闲事儿的下场!”

这小狗腿收了手帕,听了英仕达的吩咐,那是一低头就乐了起来。

他应了一声哎!然后就颠颠儿的跑到了臧克加的面前,将自己斗大的拳头朝着臧克加的身上挥去,顺带手的还给他讲了一番出自于英小爷的规矩:“小子,听明白了啊,今儿个只给你一个拳头,让你知道知道好歹。”

“咱们济城中学的规矩,英爷教训人的时候,外人不得插手。”

“若是插了手,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就要替你英勇解救的人受罪。”

“原本英爷打算放出来多少的招数,原封不动的送给见义勇为的人。”

“不是喜欢做好事儿吗?那就好事儿做到底,以身替之,救人于水火之中呗。”

“哈哈!”

“不是我说,英爷这个法子一出,那可是立马戳破了无数伪君子的嘴脸啊。”

“瞧瞧,嘴巴上说的好听,真正的舍己为人的人哪有几个啊。”

“全都是缩着脖子,当了鹌鹑,只当了一次的勇士,轮到第二回的时候却变成了瞎子。”

“毕竟谁也不愿意替别人挨顿揍了不是?”

“所以啊,小子,瞧着你是乡下来的,而我们这顿揍呢也已经打了一个七八了,我也就赏你一个拳头,让你吃吃痛,普及一下英爷的规矩,也让你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救出来的。”

这话说的麻利,拳头也挥舞的干脆。

但是架不住这臧克加跟别的人反应不同。

当他砰的一下被这庞友德的拳头给锤到了地上的时候,也将这三个人的歪理邪说给听完了。

然后还没等着邵年时冲上来解救他呢,这位面容清秀,瞧着着实瘦弱的少年,却是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用一种大无畏的气势,闭着眼跟庞友德说到:“原,原来是这样……”

“那那些同学还剩下多少揍没有挨得,你莫要再打他们了,你就打在我身上得了。”

“只是你们不要再踩那两个人的头了,我瞧着会出人命的。”

这意思……

是多一个人分担就不会出大事儿了?

敢情这个乡巴佬是真心的想要救人的啊?

邵年时被臧克加的这番操作给惊了一个大发。

可他瞧着对面那三个人比他表现的更为惊讶,甚至都呆在了现场的时候,就赶忙一扭头,朝着学校路口的方向跑去。

一边跑他还一边从怀中掏出来了一个钱袋,这是邵年时与某些特殊职业的人打交道的时候必备的同行袋。

然后邵年时在刚一拐出路口了之后,就朝着那两个穿着黑色警服的巡警跑了过去,在接近二人只有半步之遥的时候就用极快的速度将钱袋塞进了警衔更高的那位领头人的手中。

“长官,有学生在胡同中打架!!”

只一上手就掂量出了钱袋中的分量的老巡警对着一旁的搭档点点头,两个人就将斜插在腰带上的哨棍给抽了出来,理了理帽子,一前一后的跟在邵年时的身后,就冲进了胡同里边。

为了不必要的流血冲突,也是为了提前给打的不可开交的人一点警示,这两个巡警在进了这小巷子之后,还把一直挂在胸口口袋上的警示哨子给叼在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奋力的吹出了尖锐的哨音。

“嘟嘟嘟……”

“住手!此处禁止斗殴!!”

“嘟嘟嘟!”

这种尖锐的能够穿透天空的哨音一下子就将呆滞的三人组给惊醒了过来。

他们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就是英仕达特别嫌弃的一啧嘴巴了之后,跟着自家老大的身后就往巷子的深处跑了过去。

不过是一转眼,几个人就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巷子的分叉路之中,给了那些后追上来的巡警们以一定的喘息的时间。

“人,人跑了?”

真是太好了,省了麻烦,也免了打不过的烦扰。

两个穿黑皮的巡警瞧着地上被揍得晕头转向的学生那是蹲下来一边检查一边啧啧称奇啊。

“哎呦喂,这真是学生下的手,这是哪个小兔崽子啊,下手如此之凶狠,这说是有深仇大恨也不为过了。”

可是等这二位知晓了这竟然只是因为讨论试卷的答案惹得心情不爽才下手的时候,就被这其中的荒诞给引得出离的愤怒了起来。

“这是哪个混蛋玩意儿的啊,竟是歹毒成这个样子,以后若是再碰到那三个小崽子,老子一定想办法好好的收拾他们一顿。”

对嘛,这才像是个巡警的样子。

邵年时嘴角一挑,脚步就跟了上去,为了火上浇油,他还将嘴角被那一拳头打出血来的臧克加也给拖拽到了两位巡警的面前,然后就指着他这位新认识的小倒霉同学跟两位巡警诉苦到:“可不是吗?你看我这位朋友,见义勇为也被他们给打了。”

“竟然说什么做好事就要有做好事的觉悟!”

“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好事竟然要以身受过了。”

“那若是长此以往,我们山东人的路见不平,怕是要被这种强权给压得一点不剩了啊。”

这话说的两位巡警那也是义愤填膺,年纪轻一点的就打算追责一下,给那三个小子好看。

心想着他们若是将一个大队的人叫过来,总不能打不过三个小子吧。

若是再寻到家中,怕是这些年纪不大的人也就怕到要死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避让

想到这里那两个巡警也就正义凌然起来:“好你且与我说,这几个人姓谁名谁,家住何方?”

“若是有时间,我们就带着兄弟前去问问,这几家人是怎么教育自己的孩子的。”

这感情好,邵年时赶忙就将他所知道的丁点的消息给两位巡警说了出来:“为首的名为英仕达,家中开的得意烟馆……”

邵年时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这听了名字的巡警给从中途打断了。

“等等,你说他叫什么?”

“英仕达啊?”

“家里开烟馆的?”

“是!”

呵呵……邵年时这般会察言观色的人,只一瞬就发现这老巡警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看出却不说出,只是与这变了脸又转回来的巡警一起笑着。

只是明显的感受出来,自打这巡警知晓了施暴人是谁了之后,那要上人家家门找麻烦的心思就彻底的熄了。

“行吧,情况我们已经基本的了解了。”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你们这些学生也赶紧回家吧。”

“免得这边刚挨了一顿打,在回去的路上又遇到旁的更为凶恶的匪徒。”

“听说学校的考试还没结束呢?还不赶紧回家收拾收拾,若是因为没处理得当而无法考试的话,岂不是更亏了。”

“至于那三个人,我们一定会按照有关规定予以处理的。”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啊……我们这事儿也不少呢,等到以后再碰上了,再跟你们说吧。”

说完,这老巡警就甩了甩自己的哨棍,将帽檐往上擎了一下,一转身,背着手就把自己的小搭档给往胡同外面带。

干脆的一点没反应过来的小巡警哎哎哎的就追在了身后,也不敢说的太大声,只是小声嘀咕着表达着自己的疑惑:“叔儿,连叔,干嘛走那么快啊!”

“咱们不去那三个学生家里寻事儿了?”

“这几个人也太嚣张了吧!”

而那老巡警却是嗤了一下,同样压低了声音,两三下就将人给拽出了巷子。

“你傻了吧,知道那叫英仕达的学生是谁吗?”

“谁?”

新上岗的愣头青完全没弄明白情况。

搞得这位老巡警只能叹一口气,将这英家的背景给对方讲明白了。

“你当我为什么这么着急的离开?还不是想起了这英家到底是谁的产业。”

“你以为这个得意烟馆就是个卖烟的地方吗?”

“笑话,他后头有偌大的一片街区都属于得意烟馆的地界,只不过,这后街卖的烟,却不是文明人嘴里边叼着的烟斗,而是这个……”

说到这里的老巡警就做了一个一方的手势,作为站在黑暗面最前沿的职业,只需要轻轻的比划一下,就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小巡警一惊:“烟土!”

接着就把这音量给压了下去。

这只需要往深里边一想,就明白这个英家到底是哪一家了。

在这济南城内,能明目张胆的挂着羊头卖着狗肉还不被几方大佬给联手剿灭了的,一定是旁人动都动不了的势力。

而这英家的烟馆,背靠的就是三井株式会社这棵大树。

也就因为这青烟威三地一片的租界区的德日交替,最终胜利者为日本的缘故,这份儿明目张胆的气焰嚣张……偌大的济城内外,大家还真就拿他们没辙。

不是说英家就动不得了。

也不是说那个只有十几个日本浪人以及武士混混的三井会社灭不了了。

这事儿若是真想去做,不说别人,就是刚来济城的史老板,若是玩点阴的,怕也是能将人给灭门了。

但是,没人敢动啊。

正所谓上层结构的态度直接影响到中低层人员的行为模式。

正是因为他们若是动了这群日本人,怕是先要承受的不是来自于外界的反扑,反倒只是内部的碾压与斥责追责,就够这下手的人喝一壶的。

到了最后,被现任的北平政府给扔出去平息日本人的怒火……

那他们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又何在呢?

但是,没人敢动啊。

正所谓上层结构的态度直接影响到中低层人员的行为模式。

正是因为他们若是动了这群日本人,怕是先要承受的不是来自于外界的反扑,反倒只是内部的碾压与斥责追责,就够这下手的人喝一壶的。

到了最后,被现任的北平政府给扔出去平息日本人的怒火……

那他们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又何在呢?

搞清楚了那几个人是谁的小巡警,也终于熄了心思。

他虽然年轻气盛,却也绝对不是一个没脑子的憨货。

两位的赏金拿到了手中,同样的也替刚才那位学生解除了危险。

他们已经做到两不相欠,对方就应该知足了。

而这个时候,被留在巷子之中的邵年时一行人是否就这么算了呢?

被邵年时扶起来的两个被打的有些严重的学生,瘪着嘴,低着头,一瞧就在强忍着泪水。

至于那个因为见义勇为而只被锤了一拳的臧克加反应却比这两个老实孩子还要激烈一些。

“这英仕达怎么可以如此跋扈,莫要怕,待到明日考试的时候,告知先生,让他们替你们做主啊。”

谁成想,这句话并没有引起这两位同学的应和,其中的一人只是愤愤的瞪着眼睛,瞧着这位只刚转过来半个多月的新生,用鼻孔喷出一股不屑的冷哼:“罢了,算我们倒霉。”

“谁让正好碰上了英家的人。”

说完他就揪了一下一旁的好友,两个人竟是步调一致,搀扶在一起一瘸一拐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现在若是早早的赶回家中,让家人请来医生或是到医馆之中进行简单的救治,说不得明日考试的时候,手上的伤势就没有那么的难受了。

只是这两位受害者就这么冷心冷肺的离开,让臧克加这种热心跑出来见义勇为的人却深感无法接受。

他伸着手往那二位同学的所在指了过去:“哎!你们……”

却一把被身旁一直旁观的邵年时给阻止了过去。

“算了吧,臧克加,难道你就没看出什么吗?”

“你口中的英仕达怕是家中不只是做烟馆那么简单的。”

“若是我猜测的没错,他家是警察局都得罪不起的人物。”

“你没瞧着抓住人的错处就不放的巡警们,在见到了英仕达那三个年轻人之后的表情吗?”

“竟是就这么轻易的将其放过了。”

“所以,你待我找人打听一下这位英同学的背景,咱们再来商量一下报仇的事件吧。”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叹了一口气,反过来劝了一下一身书生意气的臧克加:“还有你,你孤身一人来济城求学,这里毕竟不是你的潍城老家。”

“在这种势单力薄无人相助的情况下,怎么能贸贸然的随意出头呢?”

“若是你连自己都无法保全,你又怎么对得起资助你来济城求学的叔父?”

“莫要因为一腔热血,而让你的家人为你伤心。”

“像是我这样,在碰到了刚才那种事情的时候,一定要找专门的人来解决。”

“下一次若是还有这种事儿发生,请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这番话说的臧克加莫名羞赧了起来,邵年时见这位新认识的朋友并不是一腔迂腐听不得人话的人,这脸上的表情就更好了三分。

他们结伴离开了巷子,并相约明日考试结束后小聚一下之后,就在小巷分叉的路口处做了道别,各自回家。

只不过臧克加去的是叔父于济城中学附近给他租赁的一处小院当中休憩,而邵年时则是寻了一人力车,直奔着济城花鸟集市而去。

这个时间,正是黄昏将至的时日,火炉济城刚有些降温的趋势,正是路人闲逛最好的时辰。

这个时候的花鸟集市比平常的时间段更加的热闹了几分。

可是若讲这其中最为喧闹的地方,还是要数这条街从中段起往后的大半个街面。

因为所有在济城玩儿鸟鱼虫的人都知道。

自打这花鸟集市当中开了一家玩儿斗虫的铺子之后,这家的老板的生意就不是一般的火爆。

因着生意着实打眼,为这位背后的东家赚了不少的银钱,后又因为扩张店面,增加附属的产业的缘故,在他周围的铺面就被这家铺子的老板给陆陆续续的收购了接近大半的数量。

这就造成了,这条街的后半段的街程,到了现如今基本上都挂上了同一个招牌。

一个偌大的铜钱样式的旗帜,当中用金色的大字印上了一个大大的‘史’的字眼。

这让许多人知晓了,这是从聊城转战到济城的史进钱史老板的产业。

也让在这条街上做生意的人,一瞧见这个旗帜,就先要避让上三分。

没办法,早起他们家只有一家卖蝈蝈的店面的时候,这条街上也有那不开眼的混混前来找过史老板的麻烦。

只是这寻得混混人数倒是不少,到了最后,谁也没有在第二天再见过这个人的出现。而那混混家的家属,警察局的巡捕,不是没因为这人的失踪上前来找过这家铺子的老板。

但是大家连这老板本身的面儿都不曾见到呢,那些人的失踪就无声无息的被解决了。

这一下子,可是震慑了这周围大小的帮派势力。

但凡本事小一点的人,就再也不敢找这家东家的麻烦。

然后这东家也不知道是受了哪个高人的指点,先是从济城政府的手中买到了一张正规的赌场经营证,后又跟巡逻在这一片的巡警大队的队长热热闹闹的摆了一桌酒。

然后,这群人就明白了,这位开蝈蝈店的东家,他原本到底是个什么出身了。

一家跟这个集市特别相称的斗兽馆从这两件事儿结束之后,就在大街的尽头开了起来。

而自打这个买卖干起来了之后,这周围的铺子就再也扛不住它扩张的势头,一家接着一家的被收购到了史进钱的名下。

不过在这一条街上经营的小老板们却没有任何的怨言。

一呢是因为史进钱这个人虽然神秘,手也挺黑,但是他从来不仗势欺人去霍霍那些生意不错的铺子,人家购买来的铺面全是经营不善要倒闭的或是半死不活,干也干的,不干也成的那种铺子。

这买不买的对于他们这种买卖人来说,没有影响。

二就是呢,自从这史进钱大张旗鼓的扩张生意了之后,这条街上的买卖那是整个都被带的红火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位史进钱请的哪位名人,竟是将整个山东省内的花鸟鱼虫的生意,全都给带动到了这一条街上。

连带着各地好货的供应商全跑到他们这里销货,而这名声还被传到了京津冀,江浙沪,让那些有钱又有闲的买办们,恨不得就将这条街给当成了专属的采购点。

济城的大花冠子锦斗鸡,聊城的黑棺材板斗蛐蛐,烟城的长尾黄鹂,以及从北平城进来专人修了舌头能将百十来个词儿的八哥,从西南远渡江水给人欣赏把玩的孔雀。

现如今在这条街上可是全都能见的找,买得到的稀罕物了。

这一下子就形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来的客人多了,附近的老板们的生意就多了,生意多了,赚的钱那是更多了,赚了更多的钱,就能进更加稀罕的物件,物件稀罕了,就引过来了更多慕名而来的客人。

良性循环的圈子形成了,到了最后,追本溯源,大家对于史进钱这个老板的印象,就从一开始的黑灰配变成了现如今的黑白配了。

这是个讲究人,若是谁家有个旁的难处,还能找史老板帮把手呢。

也正是因为如此,进了济城的史进钱,现在别提多么的舒坦了。

他从不曾像是现在这样庆幸,当初在聊城的时候交好了一个憨厚的小子。

那小子当时只是一个粮铺子的小掌柜的,可是就像是他史进钱一样,不也一飞冲天,来到这济城之后,就从小掌柜的变成了大经理了吗?

所以,当屋外的兄弟跟他通报说是邵年时过来寻他的时候,这位因为天热将脑袋剃的油光水滑的史大兄弟,那是摸着大秃瓢就嘿嘿的乐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来意

“是邵小兄弟来了?”

“快快快,快请进来!”

“你们也是,太没有眼力架了,我跟邵小弟那是什么关系,他来我这里还用的上通报吗?”

“你们几个都给我记好了,以后但凡是邵小兄弟过来寻我,甭管是什么事儿,先给我往里边引就是了!”

被训斥的大弟兄连声称是,就在史进钱开怀的大笑声中,邵年时就被引进了史进钱在斗兽场后院处收拾出来的一片僻静的接待贵客的会客厅。

他人刚进去坐定,就被迎面上来的史进钱的热情给包围了一个满满,

“邵年时!邵兄第!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想起来来我这个地方了?”

“平日里你最烦的就是我这边的吵闹,今日突然造访……”

“难道说我那给你送分红的兄弟,没有将钱送到吗?”

说到这里的史进钱嗖的一下就将头转了过去,一双招子如同钩子一般的死死的盯在他身后的马仔的身上。

吓的那位负责两人联络的小弟,赶忙上前一步,替自己抱屈到:“大哥!绝无此事!”

“我月初的时候就将钱给邵二哥给送了过去!”

“邵掌柜的……您帮我说句话啊。”

这事儿闹得,邵年时赶忙摆摆手:“史老板,我的史大兄弟,你现在可是济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怎么到现如今还是如此的急躁呢。”

“我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生意而是有件私事儿想要劳烦史老板帮我打听打听。”

“主要是我那些小兄弟,现在还替我在初家的药铺当中上工呢,着实是人手凑不够了。”

“而我想要打听的事儿……”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声音放低了一些,凑近史进钱几分说到:“这事儿涉及的道可不是初家人的白路……”

剩下的话邵年时没说,史进钱也能立马就明白了,既然不是白自然就是黑了。

而就是因为这意犹未尽的话语,让史进钱的态度就严肃了几分,他也将头凑过去跟着询到:“是谁?想要问什么?你只管说。”

邵年时也不绕圈子,开口到:“得意烟馆,英家人。”

只一句话,这史进钱就抽了一口冷气,倒着倒在了靠椅上,有些烦恼的摸索了一下大光头,斟酌着先问了一句:“怎么?弟弟得罪了英家?”

邵年时则是摇摇头,将校门口所发生的事儿跟史进钱分说了一番,也说了自己打听这一家人的缘由。

“我总要知晓对方家里到底背靠着什么样的势力。”

“免得因为判断上有所失误,再给自己寻了无法解决的麻烦啊。”

这是谨慎人。

听完这番话,史进钱直接朝着邵年时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弟弟果真是本事人,就冲着这份谨慎,你也一定不会出事儿。”

“这英家的人,你别说我还真就打过几次交道。”

“我们两家从事的买卖不同,你别瞧着你史进钱哥哥做的是抢钱的生意,往外面说着风评着实不怎么好。”

“那害得人家亲家当场,家破人亡的事儿哥哥我也没有少干。”

“但是若讲究这阴损与毒辣……呵呵……”摸索着光头的史进钱脸上带着无尽的鄙视:“那还真比不上那个英家的人。”

“他们家祖上在禁烟的时候就做福寿膏的生意,等到林大人禁烟的时候就在原本的济州协领的庇佑下进行暗桩操作。”

“现在旧政府倒了,可是这烟草的生意他却一直都没有断。”

“若不是田督军这人现在忙着剿匪,在济城内肃清一切不利于剿匪的不稳定因素,他英家人说不得就要将这个烟馆里边不应该往外卖的东西,全都拿到明面上来卖了。”

“至于你说他现在新的靠山,比原本的还不好搞。”

“弟弟若是吃了英家人的亏,哥哥我帮着偷摸的弄死两个也不是不可以的。”

“可若是咱们干的手脚不干净,被人查出来了,到时候,我这一大窝的人,怕是被人给当街打死了,也没人敢替咱们兄弟报仇的啊。”

“这事儿,从根儿上论,就是咱们的政府是个怂包软蛋。”

“他们不敢管外国人,咱们老百姓也只能低头当这二等的公民了。”

“所以弟弟,听哥哥一句话,且让他们猖狂着,咱们避让一下。”

“莫要为了打那下水道的老鼠,再脏了咱们的玉瓶子不是?”

听完了史进钱的背景普及,邵年时也没有多少的沮丧。

他在当初那两个巡警反常的行为举动以及那两个同学并不追究的表现时就有了一定的预感。

他今天过来找史进钱打听英家人的消息并不是最主要的,他想要的是要达成另外一个目的。

邵年时故作沉吟了一下,就跟史进钱提了另外一个要求:“哼!这等小人,我们,我们当然不能与之为伍。”

“简直就是脏了你我的眼睛。”

“只不过,我那朋友受到的气可就不能白白的算了。”

“我也不求史老板你给我讨回一个公道,我只求史老板能帮我做一件小事儿。”

“这事儿绝对不会让史老板为难,我只求史老板能分出几个兄弟,帮我盯着点那英家人的一举一动。”

“若是他们家中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亦或者是他们家里的人有什么致命的弱点,一经发现,就差人给我报个信儿来。”

“我也就对史老板感激不尽,这就算是哥哥帮了小兄弟我一个大忙了。”

哦?

就这个要求?

那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像是他们这种走在黑白之间的人,就算不用邵年时特意说明,自然也会养一大批的眼线给自己收集道上的消息的。

这消息令不灵通,直接关系了生死。

只是将这个消息多告诉给另外一个人,那这点要求简直是小到不能再小了。

所以,在听到了邵年时这个退而求此次的要求了之后,史进钱那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自从这史老板将邵年时的所求应了下来了之后,这两个人就对今日的谈话是决口不谈。

直到二人喝了一盏茶,史老板让他身后的那个弟兄跟着邵年时一起出来之后,才将这今后传递消息的人的身份给确定了。

他们合作在一起做了一年多的生意,有些话无需说出口,无非就是心照不宣罢了。

邵年时只是望了一眼,那位给他传递消息的孩子的长相,笑着朝着史老板一拱手,施施然的就回到了家中。

现如今的情况是,他明日将济城中学的最后一科考完了。

趁着出成绩的这三日的休憩时间,将他在外面临时布置下来的另外一颗闲置的棋子给利用起来。

想必,那个早早的就扔了投名状,无论是初老爷还是他都不曾动用过一次的抱犊崮的王栓子,随着山东境内愈发严峻的剿匪形式,以及急的有些按耐不住了吧。

做了一个打算的邵年时当晚睡得特别的踏实。

待到入到了最后一场综合试卷的考场的时候,他的状态跟臧克加的可是截然不同。

那个还带着一腔热血的青年人,过了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他为这个不公的社会,为这个不作为的政府,感到深深的失望以及出离的愤怒。

他就像是一个炸了毛的公鸡,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哀怨又愤懑的看着邵年时如同没事儿人一样的迈进了自己的教室。

就在他奇怪对方怎么能对此表现的如此的无动于衷的时候,邵年时却是用一种社会人的口吻好好的劝慰了一下这位单纯的不像话的新朋友。

“有些事儿,只凭借愤怒是无事于补的。”

“你说你现在气成这样,那个锤了一拳的英仕达的狗腿子能知道吗?”

“还是说,你只凭借在心里生闷气就能给对方致命的一击了?”

“若这样做有用,那我可真要真心的对你说一声:佩服了。”

“因为我还没见到这天下的坏人还能因为诅咒与谩骂就能得到应有的惩罚的了。”

“若真是能,那你的本职工作一定不是一位学生,而是一位大巫了。”

“可是在我初家镇中最好的神婆,也不过只能请上一个黄大仙儿给人叫叫魂罢了。”

“所以,臧克加啊,你说你现在的这种表现,到底是苦了谁,又是害了谁?”

“若想真正的打败你的敌人,只靠着愤懑可是做不到的啊。”

这话说的臧克加更郁闷了:“邵年时……你,说是不能轻举妄动的是你,说不能生气的还是你……”

“你这个人瞧着老老实实,谁成想竟然是这般霸道的人啊……不让人打回去就算了……现在连在心里想想都不让了……”

对着臧克加这幽怨的小眼神,邵年时差点就破了功,他噗的一下,憋了下笑,却没法给这位朋友往细里边解释。

只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全然不说,依照臧克加的这个性子,若是一味的强压下去,说不得还要出点什么大事儿了。

堵不如疏,不如给他寻个别的事情去做。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拍了拍臧克加的肩膀,开启了大灰狼诱导的模式。

“不,你想错了,我与你一样,憎恶这种黑暗的势力,以及黑暗所庇佑的邪恶之人。”

“只是,我们的力量太过于渺小,我的父亲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到了现在还不曾忘记。”

“那就是,保存住有用之身,在真正能够给予敌人致命的打击的时候,再挺身而出,最终做到一击致命,将敌人打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胜利的前提不是牺牲,胜利之所以叫做胜利,是因为你我还能享受到胜利所带来的愉悦与欢快,可以看到胜利之后的曙光与幸福的生活!”

“所以,臧克加,我们现在之所以无法反抗,是因为我们自身的力量太过于渺小,是因为给邪恶势力做依靠的社会太过于腐朽。”

“所以,我们必须利用周围一切的资源来强大自身,利用自己所拥有的优势,来对抗这个社会,这个制度,以及那些猖狂的在我们国家大肆破坏的外国人。”

“而现在的我们,是那么的弱小,甚至连今后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你又何谈来报复你的敌人,去改变这个社会呢?”

“你与其在这里进行无谓的愤怒与不甘,不如将这些时间用在更加有意义的地方。”

“比如说,去想一想你到底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等到你真正的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所在了,到了那个时候,你再来看待这件事儿,说不定就会是另外一种心态了。”

“更何况,我虽然不知道今后的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却知道,你想要变得强大就必须要去做一件事情。”

听到这里的臧克加从迷茫之中回转了一下,有些不自觉的问到:“要做什么?”

邵年时解下自己身上的书包,指了指已经掏出来的钢笔,对着现在进入到了教室的先生,对臧克加说到:“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通过这场最后的考试。”

“只要这门的成绩通过了,我们两个人就能顺利的升入高等部。”

“待到高等部入学之后,通过一两年的深造就能知道自己今后的进学的方向了。”

“是读大学?读哪一方面的?还是踏入社会,从事一份心仪的工作?”

“做到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们要好好的通过这一次的考试。”

“所以,臧克加同学,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就先踏踏实实的将这次考试考完了再说!”

“只有你在济城中学继续学习的资格,总有一天你自己就会想明白的。”

啊!

被邵年时这么一提醒,臧克加一下子就恢复了清明。

对啊,这马上就要考试了啊。

反正那三个败类依凭着他们以往的成绩是怎么都不可能能继续读高等部了。

那他自然有的是时间去考虑自己怎么去将这一箭之仇报复回来。

然后将这种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势力,从美好的生活之中驱除的干干净净啊。

第二百五十一章 开始

到时候山高皇帝远的,栓子哥岂不是就成了初家老爷自己的势力?”

“那到时候栓子哥可真是成了我们的老大哥了,以后说不定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仰仗栓子哥的呢。”

听到这里的王栓子眼睛一瞪,仿佛难以置信的追问了一句:“占了山头不受控制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投了政府寻个正规的编制也是可以的?”

被这么问的邵年时回答的理所应当:“自然啊,初家老爷手底下的人怎么可能是匪?”

“栓子哥占据了那片地方,那就应该叫做保民团。”

“若是做大了,就连省政府的编制都能拿上一个呢。”

等的就是这个啊!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自己从良的机遇,原来竟在邵家小子的这里呢。

听到这里的王栓子决定搏上一搏。

他的眼睛灼灼发光,在黑暗之中也难以掩盖其中激动的光华,王栓子从未曾现在这般的勇敢,他克服了自己的担忧与恐惧,问出了邵年时所期待的话语:“啥好事儿,有关于啥的功劳,咋就能取得两边人的满意了呢?”

邵年时在这个时候,却用特别清晰又坚定的话语给王栓子透了点儿底儿。

“我知道有一批济城政府绝对管不着,不应该说想要管却管不了的违禁物品,要从你们抱犊崮势力波及的范围内通过。”

“你们抱犊崮若是能将这批物资给截下来,无论是要赎金也好,还是敢转手卖给能接这批货的人也好,都能赚上一大笔的银钱。”

“对于你们寨子现在被田督军围困的那个惨样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而对于济城的爱国之士来说,却又是结结实实的做了一件利国利民之大事儿。”

“只问你王栓子,敢不敢将这批货想办法出现在你们抱犊崮的老大的眼中。”

“想着办法的引诱着抱犊崮的土匪,将这价值十万块大洋的土给直接抢了下来?”

王栓子到了最后才听见了邵年时让他劫的到底是什么稀罕的物件。

这土货果真是一些爱国人士人人喊打的玩意儿,而对于初家老爷这种正派的人来说,想要用这种方法销毁土方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邵年时就不怕这批货若是真让抱犊崮的土匪给劫持成功了,反而让他们从现如今被唯恐的窘境之中挣脱出来吗?

那山东督军与诸多军阀用时好几月才布置下来的的天罗地网不都全费了?

想到这里的王栓子就将自己的疑惑给说了出来。

谁成想,邵年时却表现的特别的镇定。

他只跟王栓子说了一下他们要劫持的车辆是什么,以及劫持车辆上除了他们这一批土之外,还附带着运了什么,王栓子就知道邵年时的底气从何处而来了。

“你们抱犊崮小勾子山底下唯一一段过铁路的地段,走的全是青城往济南发的列车。”

“每两天来往一次,一次火车头上除了十节拉人的车厢之外,剩下的全挂的各家买办的急运货物。”

“而得以烟馆,每三个月会从青城补一次货物,那一日,风雨无阻,从不曾断过一次运输。”

“我通过一个在火车站做活的列车员的手中拿到了当日的货运清单。”

“又跟济城火车站扛包的大帮工人确认了他们要给哪几家运送货物,经过双管齐下,就将这一趟货寻得明明白白。”

“因为土体积小却又金贵的原因,用一整列的车厢送这么点儿东西就有些亏了。”

“所以英家人就将剩下大半的空间给自家另外的一个工厂运送了一些密封的原材料。”

“据我所知……英家人在济城郊区只开了一家实业工厂。”

“星光火柴厂。”

“至于他们给这个工厂运送的化工原材料……则是一不小心就会燃着的磷啊。”

“到时候……”

只要出点意外,怕是一节车厢就跟硕大的火柴头一样,嗖的一下……就燃起熊熊大火……

别说是土了,就是车厢也能给烧脆了。

听到这里的王栓子脸色才从刚才一脸的你异想天开转成了现如今沉思的状态。

若是一切如邵年时所说的那般,那此时的确可为。

可是他这里跟邵年时商量好了,让抱犊崮的无功而返了,他的确是因为提供了有用的信息能被大当家的给予以赞扬,但是这货物若是没抢劫成,他又用什么借口去更进一步呢?

就在这个时候,邵年时就说了若是抱犊崮将这货物给劫掠下来的后果。

“其实你们抱犊崮方面的反应反倒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是要看济城各个方面的反应。”

“这货物若是被劫掠了,第一个不干的必然是英家的人。”

“他们一定会让站在他们身后的寇国人给济城的各方势力施压,势必要将抱犊崮给清剿干净。”

“那么田督军的围困计划一定会更加积极的实施,从而加剧你所在山寨的崩溃与瓦解。”

“据我所知,抱犊崮的围困计划在田督军的手中往上报备的可是近半年的光景。”

“这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若说发生什么事儿的话,可真就在转瞬之间了。”

“所以,我们的这次行动,其实就起到了一个催化的作用。”

“加速济城剿匪势力的前挺,达成让抱犊崮提前覆灭的结果。”

“这样,王兄弟也可以早早的脱离苦海。”

“因为有了提前的准备,说不得王兄弟还能早早的将一直只属于自己的队伍和势力整合起来,予以保留的可能。”

“待到剿匪成功之时,王兄弟再在内部遥相呼应,给抱犊崮致命一击,用雷霆手段迅速的解决掉山东省内的心腹大患。”

“那到时候,王兄弟可就是咱们山东的大英雄了。”

“孤单深入匪穴,机智与其周旋,沉着冷静应战,最终取得胜利啊。”

“待到抱犊崮剿匪结束之时,王大哥的威名远扬四海。”

“到时候,咱们这梆子戏,大豫剧,里边悠远传唱的主角可就变成王兄弟你了啊。”

“从今往后,你就跟那景阳冈上的武松,大唐将军秦叔宝一样,成为绿林界口响当当的新人物了啊。”

“咋样,这等利国利民,造福百姓的事儿,栓子哥应该不会推辞的吧?”

唉呀妈呀,说的我心神荡漾。

王栓子被邵年时说的心动不已,却有一个先决的条件阻挠了他的头脑发热。

他脸上激动的通红,口中却询的特别的清醒:“那你且与我说说,这行动具体要做些什么?”

“若是太过于危险,需要用性命相搏的话,我怕是做不得的。”

毕竟我王栓子就算是做了这山寨的小头目,可我的跟脚只不过是一个村里的混混罢了,那寨子中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等着我去拯救出火海呢。

而就是因为王栓子的这份谨慎,可是把邵年时给逗的有些想要发笑了。

只不过他不以为杵,反倒是将脚下的这片地儿仔细的清扫干净,坐下来,用手中的小棍给王栓子好好的讲了一下他的计划。

“青济铁路线从青城码头出发,蜿蜒山东境内数个城镇,直至济城城中火车站,才为终点。”

“因为中途所过的大小车站诸多,外加上覆盖城市所绕行的距离很多,所以在行驶的过程中,最高的的时速也不曾超过60公里。”

“这样的速度,比之普通的小汽车还要逊色许多。”

“这就给我们布下埋伏,成功的逼停这条列车提供了最大的方便。”

“你看,这是我背下来的抱犊崮范围内铁轨所布的方位。”

“瞧,这里是不是有一条直插西面的小路?”

“对,正在这减速过弯的铁轨的一侧,因为这条路跑的人不多,应该是荒凉了许久了吧?”

“而这条路就是我们此次计划成功与否的关键了。”

“王兄弟你瞧……”

“抱犊崮的土匪若是能被你说动,他们下手的最便捷也是最有利的位置就是这段铁轨的弯道的所在。”

“你们只需要在这弯道上,随意的丢弃一两具大型动物的尸体亦或者用烂木头大石头堵上一下,就能让减速慢行的火车司机发现前面的情况,从而达成你们下手劫掠火车的目的。”

“那个时候,我再让一队早早埋伏在这条小路里的人与你打一个配合。”

“让你们成功的劫掠了这辆火车,‘不小心’烧毁了当中贵重的物资,并十分不幸的被堵在了山下,被剿匪的大部队给包了饺子。”

“就在抱犊崮的悍匪拼死一搏与剿匪大部队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名名为王栓子的初家内应,却在这个时候如同一位救世英雄一般的冲杀出来,给土匪的阵营之中撕开一道薄弱的口子,最终让田督军的剿匪部队以最小的代价与伤亡取得最大的成功和战果。”

“王兄弟,你觉得我的这个想法怎样?”

好……特别的好。

只是这计划中间涉及到方方面面,可不是他一个王栓子就能做的到的吧?

当然了,今日来此的邵年时只不过是跟王栓子商量一下属于抱犊崮内应人的计划于工作的。

剩下的大步骤可不是他们两个小人物能够调动与安排好的。

所以邵年时让王栓子宽宽心,他拍拍对方的肩膀,将身子凑到王栓子的耳边,只说了需要王栓子去做的事情。

待到邵年时低声的说完,王栓子沉吟了一番就将这事儿答应了下来。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邵年时也就不再多待。

他跟王栓子定了一个随时可以与之直接联系的方式之后,竟是不嫌弃天色已晚,顺着这小路出村,就往济城的方向赶了过去。

而本应该在山下再徘徊几日的王栓子,却是在山上勉强的凑了一宿,待到第二天色大亮,就带着几个亲信急匆匆的往抱犊崮的山寨中央而去了。

此行的他给抱犊崮取了一个大消息。

若是这个消息属实,他们只需要做上一笔,就能让偌大的寨子扛过这个如同寒冬一般的封锁期。

所以,在听到了匆匆回寨营的王栓子的禀告了之后,这抱犊崮的大当家的,就将自己的左膀右臂王家的四兄弟一起,给叫到了议事厅,好好的听听这山下负责收集情报的王栓子所带来的好消息。

现如今,抱犊崮的十八寨当中,外围已经是愁云惨淡,但是作为寨子中的特权人物,处在十八寨中心的孙美瑶等人的生活还是一切如故。

别瞧着抱犊崮的议事大厅里边还是一片的辉煌,实际上这些天来,作为抱犊崮的大当家的,孙美瑶的头发都快愁的掉成精光了。

究其原因,还是京津冀的大战。

地方与中央的政权交叠,让孙美瑶彻底的失去了靠山。

原本只是给中央军裹乱的他们这支地方军留下来的奇兵,现在随着地方军的掌权,转为中央政府了之后,反倒是为了名声计算,竟是跟他们革命军来了一个釜底抽薪,翻脸就不承认与其革命军的关系了。

在曾经的中央政府执政的时候,他们抱犊崮的土匪还能打着革命军的旗号,不被政府认为是纯粹的土匪,怎么到了他们曾经的老东家上台了之后,反倒是被打成了土匪了呢?

被打成了匪类的革命军哪有可能还像是往常一样从原本的派系当中得到帮助呢?

曾经承诺的粮饷没有了,一些虽然是正规军淘汰下来却依然可以使用的军火也没有了。

外加上大概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之后,就开始步步紧逼的田督军的压迫,现在的抱犊崮,简直可以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了。

于是,以前被围剿的时候做不了劫道的生意也不会发愁的抱犊崮,现在真的是面临要自己挣扎讨生活的境遇了。

而就在当家的几个唉声叹气的时候,从外面回来的王栓子却得到了一笔大买卖的消息。

这怎么不让孙美瑶几个人高度的重视呢。

毕竟,若是真的被他们做成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返校

说不得再抗一抗,这地方政府就又被后边的势力给打败了。

若是能熬过田督军的任期,那他们抱犊崮从今往后虽然是落魄了一点,但是好歹也是扛过了政府军的围剿的真正的大匪了啊。

没了正规军的名头,但是他们却自由了啊。

想到这里的孙美瑶就点点头,让王栓子赶紧将他得到的消息给大家伙说说。

“土方!”

“好大的一批土!”

“最少值十万大洋。”

只这三句,王栓子就看到了上首坐的人眼中闪烁出来的光。

然后他就仔细的想了想,话锋一下子就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所以老大,像是咱们抱犊崮这种爱国革命军,就应该将这些祸国殃民的货物给它拦下。”

“让所有山东境内的百姓们知道,我们抱犊崮实际上是抗击这个腐朽的政府的真正的义军。”

“然后呢,我们将这批土偷偷的运到山上,然后卖给能出高价真正需要它们的人。”

“但是在明面上呢,我们却要搞出一批假货和箱子,当着几个目击人的面儿,将这些霍霍人的东西,一把火全给烧了。”

“这样,咱们抱犊崮的形象一下子就全上来了。”

“到时候,田督军的剿匪行动,就全成了笑话了。”

“你想啊,咱们是解救了百姓的大英雄,是禁烟活动的革命先行军。”

“他田督军围剿咱们这些义士,那他算是个啥?”

“他自己哪怕是为了社会舆论呢,也不敢再像是原来那样,跟个疯狗一样追着咱们抱犊崮猛咬了吧。”

“那咱们寨子就能松快上一口气,老大也趁着这个时候,用抢劫这一批货所卖出来的大笔的金钱,为兄弟们寻一个有力的下家。”

“好歹经过这事儿了之后,解决了兄弟们眼前的危机才是啊。”

听到王栓子这么说,孙美瑶的脸上就浮现出了这寨子之中竟然还有知己的感慨表情。

他心中满意,脸上却没有过多的反应,反倒是转过头去,看向了王家四兄弟的老大,王大虎的所在。

“二当家的怎么说?”

王大虎早就被王栓子这排行小五的本家兄弟给说服了啊。

他一双大手将胸脯拍的啪啪作响,就给孙美瑶下了一个军令状。

“我觉得王小五说的实在是太对了。”

“这憋屈的日子过到啥时候是个头啊。”

“而老大你就是太过于迂腐,总还想着跟着你原先的部队,替人家卖命。”

“可那帮兔崽子,现在有多久不曾搭理咱们了?”

“你且瞧瞧他们翻脸的样子,咱们索性也就不鸟他们,从新找一个下家吧!”

“大哥,你这次可是真的不能再犹豫了!”

“这些个鸟人又不是当初主公,你也不是安邦治国的猛将文臣。”

“咱们就想让兄弟们手下们过个自由的日子,可你瞅瞅,现在咱们过的是个鸟日子。”

“大哥,这一次的货我带着兄弟们下山,一定给你踏实的抢回山里。”

“你只要动用你原本的关系,也不说投靠谁吧,好歹给兄弟们卖了货,添置点过冬的衣服粮草才是啊。”

“你瞧瞧现在寨子里缺盐少米,就要吃草根树皮度日了。”

“你就真舍得曾经跟着咱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给活活的饿死不成?”

“大哥!!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我的亲大哥!!”

王大虎那表现的是声情并茂。

坐在上首的孙美瑶是百般犹豫。

两个人上演了一场你劝我退,你再劝我再避退的戏码之后,总算是觉得差不多了,这抱犊崮的当家大哥孙美瑶,这才勉为其难的打算另投明主了啊。

然后,这几个当家就跟王栓子仔仔细细的寻了一下,这土什么时候运过来,车上顺带手的还能抢劫点什么。

当他们得知这趟车上还有十节普通车厢的时候,这帮悍匪们也完全没当回事儿。

这不是正好吗?

十个车皮的肥羊。

周身的行李财物直接拉回家,那些富商乡绅还能跟他们家里要点肉票的钱呢。

他们是土匪。

以前不打这列车的心思,那是因为怕这事儿闹大了不好收场。

现在既然已经要破釜沉舟,打算做一票大的并寻一个新靠山了。

那也真就是无所顾忌,拼死一搏了。

然后,偌大的抱犊崮,中心的头头脑脑们就被召集到了中心区域。

他们将王栓子带上山的情报好好的进行了一些分工。

一部分的人去布置等待抢劫的现场,另外一小部分,则是提前下山搜集周围巡逻情况以及盯梢田督军所率领的大部队的基本动向。

就在偌大的抱犊崮因为王栓子的这个消息蠢蠢欲动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返回到济城的邵年时就将自己的计划投递到了初家公馆的里面。

在邵年时从中出来了之后,他与王栓子单线联系的这条线就被移交到了初老爷的手中。

而就在抱犊崮忙着下山探路,在铁路的周边布设陷阱的时候,几个属于初家的机灵的活计,却往二沟子山脉,东阿联防军驻军的所在奔了过去。

而另外几个报信的人马则是等在了田督军集训部队驻军的外围。

他们要比第一波人晚一些行动。

至于在什么时候才进去通知?

那就要等初家老爷后续的通知了。

而挑起了这一切的事端的邵年时,则是晃晃悠悠的返回到了自己位于济城的小屋当中。

他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好好的休息了一番,直至济城中学放榜的时候,才晃晃悠悠的来到了他当初考试面试的校园。

今日是放榜日,虽然校园之中因为课程结束,同学们各自散会回家的缘故早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热闹。

但就因为今日能到先生那边拿到自己的考试成绩,顺便可以收到自己在初等中学的结业证书的缘故,还是有不少的同学从家中匆匆的赶来。

又因为不是正经上学的日子,也无需按照学校的规定穿着校服过来。

所以待到这一日时,这所学校当中当真是有了一番百花争艳的景象。

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心中有关于美的标准才刚刚起了一点苗头。

平日中因为学业以及校规的规定,那些有关于男女的朦胧的好感,全都被规规矩矩一成不变的服装给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但是现在,就这个结束了学业的日子里,那些已经被束缚了三年的少年人,终于可以释放自我,解放个性,在同班甚至是同校的师生面前,来昭显自己的特别了。

这不,等到邵年时依旧是穿着长衫,拎着一皮面拎包来到了学校的时候,却发现偌大的校园当中,好一个姹紫嫣红式的绽放。

就连他以为最正经不过的臧克加,在今日中也是特意的收拾了一下自己。

他上面穿着的是亚麻原色的对襟唐服,下面配的是窄腿的休闲长裤,最底下还配了一双软面儿的牛筋底儿鞋。

鞋子是浅棕色的,鞋面上带着洋气的白色鞋带,打着叉的系在一起,为整个平平无奇的装扮增添了一抹风骚的亮色。

光是这么瞧着,真像是大洋彼岸的美国记者的装扮。

半中半洋的,却也十分的有范。

就在邵年时看得一愣的时候,却被臧克加先看到了他的存在。

这位好几日都不曾见到自己新结交的朋友的臧克加,远远的就朝着邵年时打起了招呼。

“年时,快来,先生才发完了成绩,刚才已经离开了。”

“我见你还未过来,就先帮你将成绩通知给领了出来。”

“你快来,一会先生怕是就要回返了。”

“他刚才被人通知去校长办公室,去取咱们班级的毕业证书了。”

“来,快来!”

应着臧克加的招呼,邵年时就将头上戴着的那顶灰色的翻边儿软麻帽儿给从头上摘了下来,朝着臧克加做了一个脱帽感谢的致意礼,之后就将其往腋下一夹,施施然的来到了这丙班的教室之内。

又因着他是外招的插班考生,班级中本也没有他的桌椅,还是臧克加想着他这位新朋友,一大早赶了过来,特意从先生的办公室中借了一张椅子,就放在了自己的身边儿,替邵年时占了一个座位。

“来,坐这里!”

邵年时笑了,一撩长袍,就坐在了这个空荡荡的座位之上。

也得亏这臧克加也是后来加塞的学生,以来就被先生给安排在了最后一排,这两个手长脚长的大男生,这才能施展的开来。

“喏,瞧瞧,成绩如何?”

在邵年时刚坐好的时候,臧克加就将一个不大的信封递到了他的手中。

这信封应该是附近的家庭主妇们手糊的工艺,上边并没有大厂子印刷后那两条标志性的红条。

泛着黄的牛皮纸面儿上只有用毛笔写下的三个正楷大字儿:邵年时,在其余的,就多一个字儿也无了。

“多少?多少?”

“考得如何?”

邵年时看着探过来小脑袋无限好奇的臧克加,嘴角挑了一下,就将这信封给拆了开来。

一张巴掌大的白纸从内里滑了出来。

随着这张纸被展开,三条干干净净的成绩分类与分数就出现在了邵年时的面前。

国文:b

算学:a

综合:c

平均分数评定 b

在看到了最后这个成绩之后,邵年时脸上的笑容才更加真实了几分。

因着这abc类的评分标准,着实不好预估分数。

平-这三种符号之间可是五分的误差值。

就好比邵年时取得的这个a的成绩吧。

95-100分的分数段都算是a的范畴之内。

那有些学生若是门门都卡在-这个范畴之内的话,说不得一个平均,就算是他有一两门分数考得还不错的科目,也有可能直接被拉下马来。

也直到这个时候,邵年时的心才踏实下来。

他朝着臧克加微微一笑,问对方到:“成绩比预期的要好太多了。”

“我原以为综合试卷至多能答一个c类的分数。”

“看来,这是超水平发挥了一次,真是万幸啊。”

“只不知臧兄的成绩有否通过了这次考试呢?”

见了邵年时的成绩,臧克加也没什么隐瞒的了。

若是邵年时只考了一个c的话,那他一定不会将自己的成绩拿出来扎心的。

作为一个打小就勤奋的好学生,臧克加除了算学没有邵年时这般的高之外,其他的分数都算得上优秀。

到了最后,得了一个综合评定a的好成绩,若是升上高等中学部了之后,妥妥的甲班的好苗子。

这成绩让渴望知识的邵年时看得羡慕,他想着等到将这校园里边真正的渣滓肃清了之后,他也一定好好的静下心来学上一番学问。

可就在这两个人凑头讨论成绩的时候,原本还嘁嘁喳喳有些热闹的课堂却是瞬然安静了下来。

坐在后排的邵年时往讲台的方向一看,正是这个班的先生,抱着一摞纸制的毕业证书走了进来。

大概是这张证书对于这些学生们的未来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为了昭现郑重,学校还特意在证书的外面沾了一层纸壳的外皮。

就算是外力有些重压或是磋磨,也影响不到内里证书的完好性,除非是水泡火烧,这样的证书搁起来,能保存上很久。

而就算是这证书已经如此的结实了,这位丙班的先生还是小心翼翼的将证书放在了讲台的正中央。

他抬起头来,将全班同学环视了一遍,在开口时,眼中满是浓郁的不舍。

“同学们,初等中学三年我们在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之中度过了。”

“从今天起,我们将会分道扬镳,各自远航。”

“你们之中的大部分,都拿到了一个合格的成绩,取得了这辛勤学习三年的证据,也就是我面前所摆放着的毕业证书。”

“而你们也会将这份证明,用在未来最需要的时候。”

“想要直接工作的人,这就是你们学历的证明,想要继续深造的人,这也是你们进修的门槛。”

“这一张薄薄的纸,看似轻飘飘若无一物,但实际上它的分量却是相当的重的。”

“因为它也是承载着你们同窗友谊的纽带。”



第二百五十三章 突变

“只要它存在一天,无论你们今后做了什么,有多大的成就,远在天涯还是近在邻边,你们永远都是同窗校友,旁人说起来的时候,都只会提起你们的母校。”

“所以,同学们,虽然看似今日就是你们分别的时候,但是只要济城中学还在,只要你们的毕业证书还在,你们之间的纽带就永远不会脱离。”

“所以,同学们,莫要忧伤,这是一个喜悦的开始啊。”

“下面,我就要将拥有了这张很有意义的毕业证书的人的名字念出来了。”

“请念到名字的同学将你的证书领走,也让我们这些坐在底下的同窗们,为毕业的同学致以最热烈的掌声吧!”

说完,这位先生自己就先鼓起了掌,带动的一屋子的同学那是拼命拍巴掌啊。

几个情感丰沛的女生,甚至还抱头痛哭了起来。

真可惜了她们今日特意穿的娇艳的衣衫,以及偷摸涂上的胭脂啊。

“好了,好了,莫要伤感。”

“樊文花,请你上台领取你的证书……”

“哗哗哗……”

“xxx,请你上台领取你的证书……”

“哗哗哗……”

随着先生念出一个个的名字,丙班的掌声就没有停歇下来。

直到念到了邵年时的名字的时候,他面前的讲台上也变得空空荡荡了。

返回到座位上的邵年时并未曾因为这热烈的掌声而失去了聪颖的头脑,他有些奇怪的瞧了班级中的几个方位,因为他在发证书的时候算过了,这个班级之中有学生三十三人,而拿到了证书的人竟然只有二十一位。

那剩下的竟然有十几人之多未曾通过考试?

这些人今后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大概是看出了邵年时对于某些人的过度关注,臧克加就将头凑了过去,跟邵年时普及了一下济城高中的严厉程度。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虽然我也才刚转学至济城中学,可就为了入学考试,也废了不少的力气去做的功课。”

“可就算是这样,当初我入学试的试卷哪怕是取得了b的成绩,到现如今不也被分在了丙班要跟着这一群同年级当中学习成绩最差的一波同学们一起考试的吗?”

“实在是若是贸贸然的往甲乙两个班级之中插进去一个人的话,对于那一个班级只有三十人的甲乙两班的同学有些不太公平。”

“因为他们可是从初等中学一年级开始,就实行旬考的奖惩制度了。”

“初入学的时候,并不曾有甲乙丙的区分,在第一旬过去之后就要进行一次全科目的测试。”

“排名最前的人进入甲班,排名次等的进入乙班,剩下的无论多少都规划在咱们这个丙班之中。”

“一次失误的人也不用觉得不公平。”

“若是在下一次考试的时候,能够进入到前六十的成绩的话,那自然就按照最新的成绩升入到理想的班级。”

“可就算是这样,除了极个别特别用功或是本身就是发挥失误的同学改了班级之外。”

“咱们班剩余的大部分的学生,这三年基本上就没挪过地方。”

“不是因为甲乙两班的学习成绩太好,而是因为他们的确是没想过要努力。”

“坐在咱们斜对面的英仕达那三人组就不用多说了。”

“你且瞧着咱们班的女同学,又有哪一个不是描眉画眼,压根就没将学识给放在心上的啊。”

“这济城中学对于她们这种不思进取的千金来说,无非是镀金的一种方式罢了。”

“待到她们家中给她们安排好婚事的时候,也不过是镀金的一张纸罢了。”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有些奇怪,他朝着前面几个凑在一起没拿到毕业证书却依然叽叽喳喳的谈论着王府百货新上的洋装的女同学,那是一点也不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任何的担忧之情。

“不是啊,可是她们现在并没有拿到毕业证书啊,那这三年的镀金计划岂不是功亏于溃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们却还是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的啊。”

这若是邵年时,计划没有取得任何的成功,那他还不得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了吗?

听到邵年时如此问,这位虽然来自于潍城,却也算是乡绅出身的少年就明白了,别瞧着对面的这位好友办起正事儿来那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但是对于世家大族之间的人情往来,姻亲联谊那是真的是不甚清楚。

不过这样也好,平日的邵年时太过于成熟稳重,将他们这些同龄人打击的不轻。

既然有一处薄弱之处,还是让他继续单纯的幻想下去吧。

最起码在今后,他若有成功一日,娶到了大家妇人,心中还有着有关于爱情的美好,以及自以为千金小姐之间会存在着一种名为真心相爱的感情吧。

所以,臧克加只从另外一个方面给邵年时做出了解释。

“那是因为,这些人当中的一分部,一边上学一边就利用学生的这个身份找到了下半辈子的归属。”

“而另外一部分人呢,家里的财富与背景就像是那边的那一波人一样,足可以让校方延后或是用其他的方式将补办的结业证发放到他们的手中。”

“现如今我只希望,高等部的要求能相对严格一些,毕竟它是为国家举士的最后一道关卡了。”

“若是在高等部再看到那几个人的脸,我是真的要崩溃了!”

瞧着臧克加咬牙切齿的模样,邵年时先是一愣,跟着就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英仕达的所在。

看来,自己的这位朋友也是一个极其记仇的主儿,不过也是,正所谓人以群分,他邵年时从不将仇恨放到来年再报,也只有这样性格的人跟他处在一起,才不会因为三观的问题产生最基础的争吵。

所以,邵年时对臧克加说了一句极为贴心的安慰的话语:“放心吧,要相信济城中学,英仕达他们几个人,哪怕是倾家荡产,怕是也拿不到济城中学高等部的入学资格了。”

听邵年时这么说,臧克加一愣,跟着就哭笑了起来。

他认为这是自己的好朋友安慰他的话语罢了。

臧克加从不曾想过,英仕达那一波人,之所以无法入学并不是因为钱不钱的原因了。

因为就在他们取了成绩之后的暑期假期的期间,整个山东省,发生了一起传遍全国,震惊世界的大事件。

青济铁路线被抱犊崮的土匪给劫持了。

大概是事情闹得特别的大,就连山东省督军府连同省政府联手封锁,这消息该漏出去了还是漏了一个干干净净。

也不知道现如今的报纸记者们的底气从何而来。

在被抢劫的轨道的现场,哪怕有一群真枪实弹的大兵严防死守,却依然有那不怕死的,冒着被当场击毙的危险,趁着众人不注意,对着这乌漆墨黑,满地狼藉,一瞧就是进行了激烈的战斗的现场就是一通的猛拍。

而这位记者的悍不畏死的举动,也为他所在的济城日报带来了接连三日的头版头条。

震惊全国乃至全世界的抱犊崮铁路大劫案,自此就轰轰烈烈的开启了在集成日报连载的势头。

“卖报!卖报!最新的济城日报!”

“抱犊崮悍匪犯下惊天大案,是疯狂的反扑还是覆灭前最后的挣扎?详细内容尽在济城日报时事新闻新增八版版块!”

“被劫持列车上人质数量有了新变动,若想知道还有哪个国家的代表在人质名单之中,请看济城新报!”

这几日济城的上层周边的氛围着实有些凝重,但是这些听起来特别大的事件对于底层的老百姓们却是没有丁点儿的影响。

他们反倒是带着点看戏的意味,是不是的为济城的保值与出版业增添一点贡献。

而最为开心的人,莫过于那些奔跑在大街小巷之中的卖报的报童了。

这些日子多亏了这几件大新闻,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容易多了。

每每早晨才拿到的报纸,平常要卖到傍晚说不得才能回家,可是现在,不过半日的工夫就给卖的干干净净。

待到午后吃完饭了之后,说不得还能从报贩子的手中那一点他预留下来的库存,再多赚七八个大子儿。

这不,负责跑济城中学那一片的小报童王小二吃完了阿娘给做的片汤,抹着嘴上的水花,就往这负责派报的老蔡的所在跑去。

这几日他在济城中学西边的那一处小屋边上,接了一位先生的大生意。

他每日上午有事儿要忙,都要到中午的时候才能返回来看报。

而他就是负责替这位先生以及他的几位朋友带两份儿报纸过去。

其实报纸不报纸的都是其次的,毕竟这日报三个铜板就能买到两份,王小二特意送过去一趟,就是为了那位先生每次都会拉着他聊上一会,顺便在闲聊结束之后给予他的近五个大子儿的小费。

这真是一位难得大方的先生呢。

想到这里的王小二跑得更快了一些。

他捏着几份报纸,进了济城中学西街的小屋,再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口袋之中却已经塞得满满。

而这几份报纸还真就是为咱们的邵年时邵掌柜的所准备的。

因为抱犊崮的事件发生的是如此的突然,以及后续一系列的反应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在不受控制的大路上越奔越远。

这害的他这位打算好好学习,沉淀自己几年的邵经理,不得不天天都要往初家的公馆之中去报道并跟着初老爷一起,听听底下人送上来的最即时的战况汇总以及两军对峙的最新的消息。

是的,自从抱犊崮干了一票大的了以后,后才赶到的大部队就将整个抱犊崮给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哪怕这种围堵每天所要消耗的粮食与金钱都是数以万计的,田督军也是扛着压力,跟抱犊崮死磕了下去。

没办法,谁让这趟列车上边不但有十个车皮的箱子,还有一车厢刚在青城进行完了有关于租界区的权利交接与转移,码头港口的利益分配与细分的会议的各国代表呢。

这抱犊崮抓了这一车的分量惊人的外国人,这田督军能不大惊失色,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老外们给从土匪的手中救出来吗。

至于为什么他们抱犊崮敢对这车人下手?

这事儿还要说到这当事儿领队的大当家的以及莫名就提前运输了货物的英家人的身上。

自从王栓子将英家人通过铁路运输土方的事儿跟大当家的说了之后,他们山上专管着联络的人就跟济城火车站里他们留下的一个线人取得了联系。

这线人跟他们的大当家的是一个派系出来的退伍兵,也算是有着点头的交情。

抱犊崮与他,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信息的关系。

对方因着是站内铁路维修和巡检员的关系,来往的车次,运送的货物,什么时候装车发货,他手中都会有一张相当详尽的单子。

而抱犊崮打上了英家货物的主意之后,就联系上了他们这位老朋友。

花了十块大洋,要求的就是提前一天给出英家人的货运出的具体时间的消息。

对方并不曾多想。

他一个做货运检验的实在是见过太多这种打听消息的人了。

尤其是这趟货往北上相对荒凉的地段运送的时候,在那几日,这种人就出现的尤其多。

所以,瞧着跟平日一样的报酬,这位老兵一点也没觉出英家的货跟旁人的货有什么不同的。

毕竟在装载的过程中,搬运队伍递过来的可是小心运输,轻拿轻放的化学药剂。

这位得了抱犊崮联系的线人,看在钱的份儿上还真就开始盯梢这批货物的动向。

最开始的发货单原本是定在一周之后的,也正是邵年时当初打听出来的时间。

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突然他们家就要求了紧急运输。

将运货时间提前了三日不说,还在原本就已经定下来的运输列车节数上又单挂了一节车厢。

这虽是临时的,却也使了大气力。

让得了监视的命令的线人,在看到了这个加运的通知单了之后,在第一时间就联系上了抱犊崮联络人。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大案

然后整个抱犊崮的上层头领就得到了这个猝不及防的消息。

“我们应该立刻纠集兄弟们下山,先将这趟货抢了再说。”

这是强硬的行动派王家四兄弟的建议。

但是却立马被有心阻挠的王栓子给打断了:“不行!”

“这样会不会太仓促了?”

“为什么货物会突然提前运输,这会不会是一场针对我们抱犊崮的阴谋?”

“也许是山下的兄弟行走的时候太不注意行踪的问题,被底下的官兵给发现了端倪。”

“然后他们在打乱我们的计划的同时,顺带手的再挖了一个陷阱让我们去跳呢?”

而王家几个兄弟却没王栓子这样的顾虑,他们几个转头瞧向老大的所在,嚷嚷着让孙美瑶最犹豫的一个问题:“哪里有这样的可能。”

“若是他们知道我们抱犊崮的顶上了那一批货物,肯定就不会在这段时间内仓促的运出来了。”

“这不是给我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机会吗?”

“再说了,若是我知道有土匪盯上了自己的货,那肯定是要改道或者是压后运输的时间,等到我们熬不住了放弃了抢劫的计划,避让过了这一阵风头之后,那才会继续发货才是。”

“况且,若是我们想多了的话,那可是要亏大发了。”

“他们英家人一旬才会进一次货。十万块的大生意就这么错过了,那可是有太多的因素会造成下一次的失败的。”

“所以,大当家的,咱们应该兵贵神速,立马就下山劫了他们才是!”

“这……”

王栓子还想着据理力争一下呢,坐在上首的大当家的却是被王家四兄弟给说动了,或者说,其实这位大当家的心里也是倾向于干完了就跑的这个打算的。

于是,在劝阻无果知晓这提前动手是一定了之后,王栓子就利用了一个空档,趁机给底下负责联络的人送了一个紧急的信息。

‘事情有变,孙美瑶率抱犊崮众提前动手,动手日期为三日后……’

等到消息递到初老爷的手中,就算是他立刻就通知了聊城东阿联军从二沟子小路急行前进,摸到抱犊崮的铁路弯道的所在,也无法避免的发现,对方已经先他们一步,对这辆火车下了手。

只不过现在这个情况……

得了命令带着郭德强急行军赶到抱犊崮过完铁轨所在的初山之,却对这还有着小股对抗正在进行着的劫掠行动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无他,实在是战况未免有些过于惨烈了吧?

就在他们还不曾翻过这个山沟的时候,就从这个方位听到了震天动地的一声剧烈的爆炸之音。

紧接着一道大火冲天而起,裹挟着滚滚黑烟,朝着四周弥漫了开来。

吓的跟在初山之身后的郭德强差点扭头就带着兄弟们跑路。

还是镇静一些的初山之拉住了对方逃窜的脚步,给他好好的分析了一把。

“郭兄弟,不要害怕,这不是炸弹,也不是炮弹。”

“我敢肯定,抱犊崮的土匪没有如此大威力的重型武器的。”

“否则,他们早在前面几次的大围剿之中使用出来了,我们在猝不及防的时候,一定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不信你闻闻这空气中的味道,并不是传统炮弹的硫磺味,这更像是化学制剂经过高温焚烧之后才产生的味道。”

“还有……”

想到这里的初山之就跟身后的传令兵下达了一个紧急的命令。

“所有士兵停下行军的脚步,原地休整的过程中,将随身带着的手帕,毛巾或者是孔眼比较细密的针织品用水壶中的水打湿了,然后捂在口鼻上边,进行辅助呼吸。”

“这些化学制剂,谁知道到底是什么成分,万一有毒性的话,我们一觉得势头不妙就立刻回撤。”

也正是因为初山之的谨慎,待到这空气中那刺鼻的味道散得七八了之后,他才带着不对继续前行了起来。

这一停顿的工夫,就耽误了他们围追堵截的最佳的时机。

只抓了抱犊崮部队遗留在后方的几个小尾巴,试图用这些人作为突破口,跟上抱犊崮撤退中的大部队,或者问询出进山的道路,以及总寨子的所在。

最终以奇兵突降的方式,给对方予以最沉重的打击。

想到这里的初山之就指挥着他身后的这群经过了近一个月训练才勉强带的出来的乌合之众,哗啦啦的朝着火车铁轨的所在冲了过去。

“我们是多城镇政府保卫团联军!”

“所有的抱犊崮土匪给我听好了!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然后这群人就跟蚂蚁出洞一样,乌泱泱的朝着这哪哪都冒烟,什么地方都有火的战场撤离地的方向跑去。

不过才一个冲锋,两拨人就有了初次的接触。

可是在他们碰面的那一瞬间,这两拨人却是齐刷刷的愣住了。

没办法,保安团的联军们从没想过,这抱犊崮抢劫个铁道能造成如此大的声势。

要知道就在这现场内,原本被夯在地面上的铁轨早已经变型卷曲,寸寸断裂。

更有几截货运的车厢,呈现出极其诡异的扭曲状态,七零八落的成为了这个被土匪肆虐过的证据,铺设在了整个战场的中央。

几个来不及被人带走的行李箱,被气流冲开,里边一些不值钱的衣物,随身带的零碎,就散落在了这满是泥土,污渍,血迹与灰尘的战场之中。

这哪叫抢劫啊,说是一场中型的两军对垒都未必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而另外一波人在见到了这队人马十分突兀的出现了之后,就表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一波穿戴的很是有些像样的人就激动的朝着他们的所在大声的嚷嚷了起来。

“我是多国代表观察团的随队翻译!!我叫马泽亮!”

“快追!快追过去,他们这帮该死的土匪,把多国代表团的所有成员都给劫持进山里边了!”

而他的前身处,正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手中拎着一把毛瑟枪,以一截断裂的集装箱作为遮蔽物,正在与那些零星的土匪进行纠缠,这大概也是这位翻译官还能够在这里负隅顽抗的真正原因吧。

在听到了翻译官大声的呼喊之后,这位据守到底的厉害人,嗖的一下就将头转了过来,他跟率领队伍冲在最前沿的初山之对了一个眼神了之后,就证实了这个翻译所言非虚。

“抱犊崮的土匪往南进山了!”

“观察团代表共计二十二人,近十五个国家的观察代表。”

“主要是来考察山东境内,青岛烟台地区的港口位置,以及当地民生是否有利于各国的投资。”

“顺便见证一下德国与日本最后一处港口的交接问题。”

“从此以后,青城,烟城这一片原本的德意志租界区正式变更为日租界了。”

原本这只不过是一个纯官方的例行公事一般的过程。

谁能想到,山东境内的土匪竟然胆大到劫持外国人的地步了呢?

想到这里的这位大汉,就苦笑了一下。

作为胶东半岛的临时驻军,他这个奉系的骨干,可真的是要凉凉了。

他的上头忌惮他的能力,一直在想办法给他使绊子呢。

若是这次观察团的外国人但凡有一个人出了问题,他怕是万死难辞其咎了啊。

与青城驻军少校封镇勒的苦笑不同,正蹲在他的对面与其对峙的那伙土匪的残部,可是真真的笑的痛苦了。

他们没想到这附近的驻军能这么快的就得到了消息。

这距离他们这次下山抢劫的时间过去了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罢了。

平日,他们抱犊崮劫掠,都是悄无声息,不留活人,等到这肥羊宰完了,周围的驻军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他们早就不知道跑到哪个山沟沟里趴起来了。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抓住了尾巴。

若不是对面的这个男人太过于难缠,手中的枪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的指哪打哪,他们说不得早就跟前头的兄弟一样,都开始进山了。

都怪自己太过于贪婪,发现了那个打扮的骚包一瞧就像是有些价值的翻译官。

谁能想到他的身边,还有这么一位以一当十的能耐人呢。

现在好了,这仗也不用打了。

驰援的部队都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了,这漫山遍野的黑色军装,让他们是无处可逃,被人来了一个瓮中捉鳖了啊。

苦笑的土匪们在初山之皱眉消化这封镇勒的消息之时,就将手中的武器擎在手中,高举过头顶,慢慢吞吞的从刚才交锋的遮蔽物后边走了出来。

哗啦啦四五个人的小队,愣是拖拖拉拉的走了几分钟才得出来。

初山之也不亲自涉险,他朝着身后的亲卫队的人一点头,哗啦啦一队人马就朝着这一队投降的土匪而去。

一群人在后边上了枪膛,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这几个一瞧模样就不像是好货的家伙,另外几个则是走上前去,一人一脚将人给揣在地上,顺带手的将他们唯一能反抗一下的武器全都给收在了手里。

“我们走!”

等到确认这周围几股残余的土匪全数被他们拿下了之后,初山之才带着郭德强从有效的遮蔽物的身后走了出来,施施然的来到了封镇勒的面前,朝着对面的人伸出了手:“山东地方保安联军团长初山之……”

对面的封镇勒则是将手中的枪往腰间一插,啪的一下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长官,青城守备部队,33旅1团少校参谋封镇勒,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感谢!”

“感谢你们能在关键的时刻赶过来,救了我和朋友的性命。”

若不是旁边的这个小卷毛骚包,自己是绝对不会应了团长的要求,来承接这一次莫名其妙的护卫工作的。

只不过,现在只剩下将功补过一点了。

绝无废话的封镇勒赶忙就跟现场的最高长官汇报起了这恶劣的火车劫案的前因后果。

“我们依照原定计划,结束了此次观察会议的全过程。”

“真实的记录下来了德意志与日本两个国家的友好交接,并监督了双方代表在具有法律意义的文件上的有效签字。”

“然后在进行了一番简单的修整之后,就登上了这一列由青城作为始发站,直至济城火车站作为中转,在济城做一个为期三天的政府友好访问之后,再由济城火车站出发,往北平现任政府的所在赶去。”

“因为新政府方面已经跟我们所在的观察团发出了热情的邀请,他们认为现在的北方政府已经再一次的恢复到了原本的正常行使政府权力的阶段。”

“希望我们的观察团能作为一个公平公正的第三方,对新交接政府作出一个合理的评估。”

“若是看好并认定现任政府有能力支撑起中国整个国家的话,希望观察团的各国代表,在国际上替他们发发声音。”

这是翻译官以及封镇勒对于这个观察团的进程以及来山东的目的所做出的解释。

这个外国多国政府组成的观察团的作用,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有所交代了。

至于更深一层的意义,比如说现在已张作林为代表的奉系军阀想要在国际上找到强有力的国家作为他们新政府的合作伙伴,并且在军火,装备以及其他物资上予以金钱的援助了……

等等等等的这些多重深意的作用性,封镇勒觉得就没必要跟初山之解释了。

而站在他对面的这位瞧着就沉稳大气,绝对不像是小地方的保安团团长的人,仿佛也不在乎这些人来山东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只是盯着自己这群残兵败将看了一阵之后,就转向那些被俘虏的土匪所在地而去了。

“呼……”

站在封镇勒身边的白沐笙在初山之走后就发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长叹之音。

他擦了一把跳动的小卷毛底下渗透出来的汗水,暗搓搓的跟自己的好友说着小话:“哎呦妈呀,这人年纪瞅着也就比你大上一点吧,怎么这身上的气质跟你差的那么多呢。”

“总之一瞧就不像是个好对付的,咱们还是多长一个心眼才是。”



第二百五十五章 低调

但是作为阵前厮杀最前沿中的一员,封镇勒却觉得,初山之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存在危险。

或者说对方压根就没有将他们两个人给放在眼中,所以也不会认为他们会成为威胁。

这群人接到消息的速度真是够快的啊,就好像他们在一直等待着抱犊崮的动向,直至找寻到了这么一个机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就寻声而来了。

不!也许不太正确!

他认为的好时机……对方却是认为还是晚了。

想到这里的封镇勒就朝着初山之喊了一句:“抱犊崮的人原本是冲着后边的十节车厢才去的。”

“可是到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车厢里运送的货物就莫名的全爆炸了。”

“土匪当中有些人,认为是火车上突然加了这节车厢的跟车人员,也就是货物的主人英家的人使的诡计。”

“所以他们特别的升起,就找到前面的车厢这里想要将人抓出去根其理论。”

“谁成想那个英家的人,竟然直接冲进来,闯进了日本代表团所在的小包厢,企图寻求他的合作伙伴的庇佑。”

“结果……”封镇勒摊了一下手:“结果自然不如他意,那个叫做三井的也是一个蠢货,派出去两个不知所谓的保护他的浪人,企图用自己日本人的身份去恫吓外面的匪徒。”

“谁成想,”说到这里的封镇勒竟然难得的笑了:“这群土匪也真是个混不吝的。”

他们听完了这两个穿木屐的自报家门了之后,为首的那个小头目就嚷嚷开了:“日本人?等的就是你们这帮子坏蛋!”

“若不是日本的,我们还不会打嘞!”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了啊,全车的外国友人都理应得到尊重,就狗日的日本人,只凭得被狗日!”

“说完,日本代表团就成为了多国使团车厢中,最先被土匪们拽出去的团队了。”

“而那些土匪们也真的很好的贯彻了他们的诺言。”

“其中有一个小头目,瞧着就像是个文明人,竟然对那些外国人们没怎么动粗,规范着自己手底下的人,规规矩矩的将人给请下车的。”

“现在那些人应该已经跟着大部队进了山了。”

“然后我在发现了后一节车厢遇险之后,就带着兄弟们还有我身后的这个拖油瓶,打算进行有效的解救。”

“但是没办法,我带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而需要我们保护的人却是实在太多了。”

“那些土匪对于外国人可能还算是客气一些,具体的好像是不要给中国土匪丢人什么的古怪的理由,但是这群人……”

这群人对自己的同胞却是实在是不算是友好的。

那些跟在观察团后面的车厢可是足足有七节之多。

而这些车厢里边坐着的旅客,甭管是有钱的头等座的客人还是没钱的站票的旅人,这些土匪们可真是一点都没客气。

也正是为了让自己的同胞减少一些有限的伤亡,他们这些分身无暇的战士们,才会伤亡的如此惨重。

想到了跟随在自己身旁的战友们,封镇勒下意识的就往这段交锋的战场上看去。

他看到了许多如同他一样穿着灰黄色的军装的尸体,正分布在这个战场的各个角落,昭示了这次寡不敌众的惨烈,以及他们宁死不屈的英勇。

‘咔咔咔’

看到这里的封镇勒差一点将自己的拳头给捏碎了。

这些土匪都该死,若是有机会他一定要为自己的战友报仇。

而现在,机会其实就在他的眼前,不是吗?

于是这位英勇的上校,立马就来到了初山之的身边,自告奋勇的要加入到追击封堵的队伍之中。

听到了封镇勒的申请,初山之沉吟了一下,只提了一个要求:“不要意气用事,无论如何要以大部队的安全为己任。”

“在确认有必胜的把握之后,再予以出击。”

“你能够做到吗?若是可以,我会分给你一个大队,由你带领他们做突击的前锋。”

这种承诺,对于不属于一个部队的军官来说是最大的信任了。

哪怕是不要辜负了这种信任,封镇勒对于初山之的要求也是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他再一次郑重的对这个官衔比他大却不算是他真正的长官的团长敬了一个礼,带着初山之划拨给他的部队,就顺着他当初记下来的进山口,跟着追击了过去。

追击部队的领队已经确认了下来,那么现在的初山之也能腾出手来,依照规矩办事了。

他先是让一个小队的人马将这些残余在山下的土匪捆得严严实实,然后再让他们带着俘虏直奔着省城的方向而去。

作为一个非剿匪联军的安保部队,是无权对这些归属权在田督军手下的土匪们做任何的事情的。

所以初山之最好的选择,就是将这些土匪,也就是这些功劳,送到他们应该去的人的手中。

像是对方那种大人物,你将面子情替对方做好了,对方也会投桃报李,将自己该得的利益一分不少的分到自己的手中的。

有时候虚名没得真正的利益来的有用。

反正初山之的目的是扩兵,而非是替自己挣得多大的名气。

山东名将有个鬼用,手底下没兵,一样球蛋都算不得一个。

俘虏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初山之就腾出手来又调出去了三两个人组成的小队。

这些人会熟练的驾驶汽车,并且十分的机灵讨喜。

而他们的作用呢,就是直奔着田督军与郑金生联军所在的驻扎地,拿着他的手书,直接给驻军最高长官预警与汇报。

这样,在封镇勒进山之后,他们这些想要将整个抱犊崮进行封锁却愁于人手不够的散兵游勇将会迎来大部队的支持。

而且初山之知道,田督军与郑金生,一定会对他的这一举动十分的满意的。

作为剿匪倡导人的两位长官,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努力跟个笑话一样最后被一个保安团联军给顺手摘桃。

这给抱犊崮悍匪的最后一击,一定要由他们自己来才是。

待到做完了这两点之后,剩下的就是对于现场的物资的清理以及幸存人员的救治了。

打扫战场这种活啊,他们保安团的人最喜欢干了。

这是他们待在一线战场的一个理由。

初山之将大部队叫过来的初衷,可不是任由他们抢夺自己部队的功劳,从而将他们从这次剿匪之中给排挤出去的。

那他叫人将田督军的部队给引过来就没有意义了。

初山之的打算是,借由打扫战场,做压后铺垫和后勤保障的由头,跟在主力部队的后边捡漏。

毕竟,剿匪完了之后,别人吃肉,他们好歹也要喝口汤不是?

顺带手的,他们这些联军还能将抱犊崮的军火库盘查一下不是?

这些精锐部队看不上的装备,他们这些地方武装,却是一点都不嫌弃的。

做好了大方向把控的初山之有条不紊的行动了起来。

明面上他们将这些幸存的旅客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其实在暗处,他在战场上所了解的所有消息,都已经暗搓搓的通过自己的亲兵的手,递到了初老爷的手中。

这让初家人能够掌控住战场中的最新消息,一发现不对就进行紧急的应对,有着莫大的好处。

毕竟他拼命的提高自己的军事实力的初衷,就是为了初家氏族,在这段混乱的历史之中,能够更加坚挺的存活下去。

初山之这边什么都办妥了,他却不知,随着消息的传出,抱犊崮大劫案,在整个山东甚至是中国,引起了多大的震动。

只是这没发酵的期间,就已经将田督军给吓得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出溜了下来。

他看着大厅中间向他汇报的保安团的人员,颤颤巍巍的又追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站在厅堂中的人果不愧是初山之培养出来的实在人,他是一点都不害怕堂上人的威严,那是虎憨虎憨的又将当初初山之嘱咐他的话又给说了一遍:“俺家团长说了,抱犊崮的人劫持了一火车的人。”

“里边还有二十二个外国人,十五个国家的国籍,附赠车厢里边的大户有钱人家的家眷几十口。”

“俺们团长说了,俺们的人已经派了两百人进了山,其余的就算是封锁路线,往山里排查也是一点都不够用的了。”

“就让俺特意给田督军汇报,让田督军给俺们派援兵,也好趁着这机会,赶紧将那伙土匪的老窝给一锅端了才是。”

“哦对了,俺们团长还说了,抱犊崮在外围的残余匪众已经被俺们兄弟给抓住了。”

“那些人的本事不大,没啥用,都给田督军送到济城的督军府里边了。”

“团长说,只希望督军记得俺们保安团联军的好,到时候给俺们兄弟们多分点物资装备,军需粮饷的,俺们就感激不尽了啊。”

说这话的时候,这大兄弟还特别夸张的抹了两把泪。

看得那田督军嘴巴直抽抽,莫名的就想起了他那宗族里边的穷亲戚也如同这个憨子一般的跟他家里边哭穷打秋风的。

最受不了这一套的田督军也忘了满心的震惊了,他赶忙用手往下按了按:“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不要说了!”

“我这就将军队调过去!”

这次不把抱犊崮给夷为平地,他就不姓田了,他就把自己的姓倒过来写!

气的七窍生烟的田督军队伍集合的很快。

这大部队的急行军那能跑的起来的都是精锐。

等到这初山之的军队刚才把铁轨周围的物资简单的归拢到一处,幸存人员的名单也才刚刚统计出来呢。

“拜见田督军!”

初山之带着的那一群散兵游勇,那叫一个激动啊。

尤其是各个部分的长官,甭管是有编制的还是没编制的那是一个劲儿的往前头拱。

田督军瞧得稀罕,他这好歹是原北方中央政府派下来的正规军,以往领的部队,那都是精锐。

他哪曾见过这么接地气儿的军阀啊,这是高矮胖瘦都有了,感觉是个人就能拉起一支队伍了。

田督军瞧着新鲜,他本也不是什么严苛对下属的人,自然也给这些闲散的头目一点点好看的脸色。

这就让凑过去的人更是兴奋,恨不得鞍前马后的在田督军的周围效力了。

只是他们没发现,在自己凑过去对着田督军大献殷勤的时候,初山之却是带着自己收拢的队伍和头目,悄蔫蔫的退到了联军的最后方,一点往前凑的意思都没有。

这时候的大家所有的眼神都给了田督军,除了总是跟在初山之的旁边,总是有意无意的跟着对方学习的郭德强之外,竟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了他的反常。

见到初山之如此,郭德强也默不作声,他张罗着自己手底下的那帮兄弟,也学着初山之一样,也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

他总觉得,这位大兄弟是个心有成算的。

他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退出来最差的不过是失了一个机会罢了,但是初山之是他结拜过的兄弟,当初歃血为盟的时候都说了同日死了,这死都一块了,不过是共进退而已,他自然要做到的。

真汉子郭德强也不是个心中能藏住事儿的。

别瞧着他这会跟初山之共进退了,可是转过头就剩他们两个人带着各自的亲信站在摆放物资的后方山头的时候,他这话可就憋不住了。

他悄无声息的凑到初山之的身边,带着点讨好的笑,用脚尖凑了凑初山之那双行军了许久还亮的惊人的皮鞋:“喂,山之,你咋想的,跟哥哥我说说呗?”

初山之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笑着瞅了郭德强一眼,压低了声音,将他的想法说了八分。

“这场仗就送给田督军去打,剩下的事儿我们就在外围转转就好,但凡涉及到抱犊崮寨子以及那观察团的事儿,莫要沾染上一点儿。”

“否则事后算总账的时候,你和我虽然掉不了一层皮吧,却也要吃一些挂落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逃

那就是个死!

这句话初山之没有说出来,郭德强也没蠢得还要再问问这是什么字儿。

而就是因为说道了这个话题的最沉重之处,这两个兄弟十分有默契的缄默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此时已经率领着大部队,进了山,并迅速的找寻到了抱犊崮土匪撤退过程中所遗留下来的痕迹,并且跟着抱犊崮的土匪一前一后的来到了主峰之后的田督军,也陷入到了僵持不下的状态之中。

“开炮!”

‘轰!’‘轰隆隆!’

一开始的战局就呈现了一面倒的局势。

因为抱犊崮的土匪之所以会如此的完全,全仗着这地势之险要以及故布疑云的迷踪一般的道路。

没有人能找到真正的主营寨的所在。

每一次大规模的进山的时候,抱犊崮的土匪都能通过在暗处的观察来判断出来对方的行军路线。

若是快要逼近他们藏身之所在的时候,抱犊崮的土匪们就通过山间隐蔽的小路特别从容的逃跑到另外一个不被发现和经过的营寨。

直至将正规军所带的粮食物资消耗完毕,又饿又累的正规军们的确是找不到土匪的总计从而撤离的时候,他们才会如同打了一场胜仗一般,施施然的返回到自己的主营寨之中,跟着兄弟们一起来庆祝他们取得的又一次胜利。

但是这次不同,他们被急行而来的联军部队给抓住了尾巴。

要说跟在他们身后的这两百个人所组成的队伍,打仗的本事还真就没有多少。

但是别忘记了,这群的构成体的所在本也不是战斗中的精英部队啊。

他们是周围的村子,山中的山民所组建的当地人的联防部队。

特别的贴近生活以及熟悉环境。

这些艰苦朴素的人旁的本事没有,钻山沟子寻摸能为家中添点收益的物件的时候,那是一个个都成了老山民。

既然是很有经验的赶山人,那自然就很会寻踪追人了。

抱犊崮的土匪们撤退的很快,但是这一次他们可是带上了好几十人的肉票团队。

这些基本上都是娇滴滴的小姐以及养尊处优的富贵人所组成的队伍,怎么可能跟土匪一样在陡峭险峻的山沟当中如履平地呢?

他们挪动的速度就像是山林之中的旱龟一般的缓慢。

又加上拖泥带水的行军给后边的人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痕迹,让这队拥有着老猎人的队员的联防军们逐渐的就赶上了抱犊崮撤退的步伐。

当然了,他们在发现了这窝土匪之后,十分聪明的没有惊动对方。

因为负责侦查的人,是初山之挑选出来的极为谨慎沉稳的本地人。

这些人旁的本事没有,想要好好的活下去的心却是极大的。

当初被招过来当侦查人员的时候,这些个老猎人,老山民们也就提了一个要求。

负责侦查他们是一把好手,但是上阵杀敌,却莫要找他们这些拖家带口之人了。

剿匪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有着莫大的好处。

但是前提是不能损害了各自的性命不是?

对于这些人的要求初山之当然是应了下来。

他从不曾指望这些已经皮了的农人或是山民会为他这个非亲非故的长官卖命。

因为初山之知道,什么叫做物尽其用,什么叫做好钢用在刀刃上。

打仗自然有旁人去做。

他给这些人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悄无声息的坠在抱犊崮土匪的身后,不被敌人发现的同时,给后续追过来的大部队,留下最明显的标志。

引领着真正要去打仗的人一条正确的道路就行。

这就是他们联军先遣部队真正的工作。

其他的,就看田督军他们自己去折腾了。

然后呢,这些人果然没有让初山之失望。他们还真就带着田督军的大部队,找到了抱犊崮真正营寨的所在,并且十分成功的将刚才返回到营寨的土匪们,给包了圆。

在包圆之后,田督军果真是一个果决之人,他是立马下达了炮击的命令,势必要将抱犊崮的防御工事全部摧毁,然后再用大军形成碾压之势,最终达成将对方全部歼灭的战绩。

至于那些人质,田督军早已经派人打听好了,抱犊崮的肉票,在抓进山寨当中后,都会集中关在后山的山牢之中。

他们在前面的交锋,造不成后面人员的伤亡的。

只不过,在田督军马上就要取得前锋线上的胜利的时候。

坐在一轰炸就掉渣的大厅内议事的孙美瑶以及王家的四兄弟,却是在做着垂死的挣扎。

“妈的!这群王八羔子!”

“他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主营寨的!”

“老大,我现在怎么办?要不我点燃后边的炸药,跟这群兔崽子一起同归于尽吧。”

这是简单粗糙的老大想出来的办法,但是很明显,它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丁点的认同。

做土匪的是有亡命之徒。

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抱犊崮的几位当家的。

尤其是孙美瑶,说他是土匪,不如说他也是一方特殊的军阀势力罢了。

现在的他坐在上首的座位上眉头紧皱,将眼神下意识的转向了王家四兄弟后结拜的小弟弟,王栓子的所在。

这个人当初拿到的干一票大的消息。

原本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直到那个来自于英家的不知好歹猖狂无礼的买办,以及跟疯子没有什么两样的日本人的出现,让他们最开始的打算就全作废了。

而他们在杀掉了碍眼的几个人之后,却不知道这英家的人竟然将化学药剂跟土方放在了一处。

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保运货物的混蛋,早不抽,晚不抽,偏偏要在进了那节车厢,查验到底运送了一些什么东西的时候抽呢?

万幸当时前去查探的人只有三两个盘货汇报的。

否则,他孙美瑶,抱犊崮的大当家的,说不得就要成为山东境内第一个被货物炸死的土匪头子了。

想到这里的孙美瑶看向王栓子的眼熟就有些诡异了。

他记得,这个前去查探的人,好像就是跟王栓子闹的很僵的另外一个小头目。

是,那个小兔崽子对王栓子藏在半山腰上的张家的小妞有着不太好的想法。

有一次偷摸的爬人家的房顶去瞧那小妮子洗澡就被王栓子给逮了一个正着。

由着这个缘由,那小头目差一点就被王栓子给打死在山里。

还是他这个大当家的为了寨子中的和谐,安抚了王栓子许久,又是让人赔礼道歉,又是让人拿钱买灾的,这才让两个人面子上过的去了。

难道说这王栓子知道里边运了些啥,故意过去害那个小子的?

再转念一想的孙美瑶,就将这个想法给打消了。

这应该不大可能。

因为叫人去盘库的是王家四兄弟的老二,王栓子还没这个权利决定派谁不派谁呢。

这小子也算是个人物。

蔫出溜的,其实一肚子坏水。

到了这个时候,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再寻他话中的蛛丝马迹。

瞧瞧他是不是故意害得寨子成了现在这般的模样,若不是,自当听听他的想法了。

想到这里的大当家的就开了口:“死什么死,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

“那边的王老五啊,我看你就坐在边上一句话也不吭了,来,你跟大哥说说,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个章程?”

突然被问及的王栓子,差一点就跟着抖了起来。

若不是有一个张家小姐在支撑着他,现在的他能立马一软摊在地上。

但是好在他也跟这抱犊崮干了一年的土匪了。

旁的不说,杀过人,越过货,那胆子可不比他做混混的时候,那是大的都没边儿了。

所以,王栓子除了一开始的慌张之后,那是立马就调节了自己的状态。

他装作十分发愁的思索了一阵,就朝着孙美瑶的所在露出了苦笑:“大当家的,小子一点都不想死。”

“我连孙妮儿的手都还没碰过呢,我做梦都想发达了娶孙家的小姐的。”

“所以,就算王大虎是我大哥,我也不会赞同他的主意的。”

“俺,俺觉得,要不,俺们就逃吧?”

以前能跑得了,现在也是行得吧?

坐在上边的孙美瑶,一眼不差的盯了王栓子许久,见到对方没有出人意料的出一大堆有目的的主意,反倒是特别贴合他的想法的打算开溜了……

他就将心中对方有可能是内应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既然要逃,那就逃吧。

哪怕那位田督军都已经逼近到了他的脚底下了,他孙美瑶这么多年在抱犊崮留下的后手,也能够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开溜的。

想到这里的孙美瑶就拍了一下膝盖,缓缓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王家四兄弟,以及现在有资格留在议事厅内的其他头目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前面已经交上火的兄弟,我们怕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但是,在后方随时准备去战斗的兄弟们,我还是能救一救的。”

“你们带上各自的亲信,最好做到不引人注意。”

“悄无声息的到议事厅的后面等我,我带着咱们抱犊崮的骨干,也是寨子中真正的财富与力量,做策略性暂时的转移。”

“哼!”

“田中玉以为打下这抱犊崮就是最后的胜利了吗?”

“哈哈,简直幼稚到可笑!”

“他除非抓到我这个大当家的本人,亲手将我这个人给结果了!那才算是拿下了抱犊崮的悍匪!”

“这寨子,他愿意打,就让给他了!”

“我就看看,等我们撤退了,他还能在这个鸟不拉屎,光是运送物资就需要两天的山寨之中驻军?”

“等到时候人去楼空了,我们原就大摇大摆的回来!”

“让他们回城之后的屁股还没坐热呢,抱犊崮的土匪出来活动的消息就会传到他们的桌前案头了!”

“哈哈哈!跟我斗?做梦!”

说完,孙美瑶就将自己坐下的那张没有一丝杂毛的黑狼皮从椅子上撤了下来,拎在手中,径直往议事厅的后门而去。

而这些留在厅中的头头脑脑在互相对视了一番之后,就个个面露喜色。

这是说大当家的还给大家留了一条活路,让他们能够逃过一劫了?

一想到这里,这些悍匪们就坐不住了。

能活,谁都不想死,他们要赶紧收拾家当,把亲眷与亲信叫上,跟着大当家的‘策略性’撤退才是啊。

在自家的性命面前,什么都要排在后面。

这些混不吝的土匪们,在逃难的时候表现出来的跟普通人没有任何的不同。

他们那为数不多的家眷们拎着口都没封好的箱子,披头散发的从各自的屋子里往议事厅的方向奔跑着。

被小头目们捎带着的亲信们,则是一边奔跑着一边不忘记从旁边注定回不来的兄弟的房间内搜罗着并不属于他们的财富。

这些人就这样挎着枪,拎着包,裤腰带上恨不得都要挂上几串项链戒指的,往他们能够活命的地方跑去。

只有王栓子一个人,苦大仇深的带着总是跟他一起出任务的兄弟们,用最为干脆的状态早早的就等在了议事厅的院墙后边。

与王栓子一样,早早过去的孙美瑶瞧着这个王小五的表现,惊诧的挑了挑眉毛:“你不用去接一下你的孙家小姐吗?”

却迎来了这位还算是年轻有为的王家老五的苦笑:“她本来也不住在主营寨啊。”

“这不是大当家的说的吗?除非是兄弟们真正的家属,旁的甭管是香的还是臭的女人,少往这抱犊崮的主营寨里边带吗?”

“为了怕给寨子泄密,小弟我就按照大当家的要求做了。”

“我给孙家的小姐还安置在那片等待审核检验的暂留区域内。”

“那边有我从山下吸收过来的亲信,就在孙家小姐的边上看着她呢。”

“现在咱们主峰打的如此的激烈,吸引了对方主力不少的炮火。”

“若是孙家小姐不是个笨的,她现在,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的溜走了吧?”

看着王栓子那痛苦的神情,孙美瑶觉得自己刚才问那个问题有些不太道德了。

这孩子也是个痴情的苦命人,他也许真的是想太多了吧。



第二百五十八章 阴人

这孙美瑶还想着安慰安慰这个还算是聪明的手下的呢,那边随着一阵的喧嚣,逃难的兄弟们就乱哄哄的冲了过来。

“大当家的!”

“大当家的俺们来了!”

孙美瑶瞅瞅这些打扮的如同丐帮一样的人,再瞧瞧精简上阵,浑身上下除了武器就是干粮的王栓子部……

他第一次发现了两者的差距。

“你们!嗨!算球了!大家跟上,咱们撤出去再说!”

说完,孙美瑶就率领着身后的人,直奔着这院后的山根处跑去。

那里草丛密布,到处都是矮灌木和各种杂树林。

林子后边就是陡峭山壁,一点也不像是有路的地方。

就在大家跑到崖壁跟底下,一头茫然的时候,却见大当家的引了兄弟们中力气最大的王家四兄弟,将一处跟山壁基本上融为一体的大石头给推了开来。

‘格拉格拉……’

这底下竟然还上了滑道!

难怪瞧着重若万斤的巨石,竟然能被这区区几个人就给推开了。

见到这个通道打开,众人的面上就是一喜。

可是待到他们探头往里边一瞧,他们的笑又耷拉了下去。

原来这条路当初开的就是特别的费劲。

历时多年,一点点的生挖通的隧道,它那个大小就可想而知了。

又因为常年不带使用的,里边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不说,在探头进去的时候,竟然还有一股子腐败发霉的阴沉恶臭之气。

这条路只容得一人侧身而行。

这……这让其实没遭过什么罪的这些人可怎么走得啊!

有那娇气的被家里的土匪相公给宠爱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女人就哭嚷了起来。

“这可是造了什么孽啊,这样的路也叫做个路吗?”

“这种路走到最后,就算是能走出去,怕是也要脱一层皮吧?”

这些半数是被抢上山来的姨太太夫人之流的女人,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土匪窝子的洗礼之后,本身也变得没原来那般的善茬了。

更何况这里边还有另外一半为了贪图富贵,或是上海从良的窑姐们参杂在其中。

她们本身对这些个男人就不见得有多少的真心。

在其中一部分的女人看来,跟着土匪跑路,今后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还不如伪装成为深受其害的受害者,等待着那些官兵们的解救呢。

说不得运气好一些的,还能碰到另外一个愿意接收她们的金主。

你别说,能被土匪看上并劫掠上山的女人,他们最起码有一条还是相当的过硬的。

那就是女人最大的武器,容貌啊。

所以,现在的她们看到通道是这般的模样,那是一个个的就不甘不愿了起来。

而就在她们吵吵嚷嚷的让场面一度混乱了起来的时候,‘砰!’一声尖锐的枪声,就从孙美瑶手中的驳壳枪中响了出来。

他对着那群叽叽喳喳的最厉害的娘们的身边放了一枪,这一枪他故意的打偏了一些,子弹就击打在这群女人身后的一块大石头的上边,给那块石头上留下了一个不小的弹孔不说,还成功的让这群呱噪的女人紧紧的闭上了嘴。

“不愿意跟着走的?那行啊,若是在来这里之前说了这话,那我孙美瑶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让你们在寨子里等着下家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现在?”

“你们都看到我逃跑的路线了,却是嫌弃东嫌弃西的,想要留下了?”

“白日做梦!”

“想留下啊?也不是不可以啊?为了我的小命计,那只能对不起各位姑娘与夫人了。”

“我只相信一点,那就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呢!”

“所以,要么死,要么走!你们选吧!”

说完这番话,孙美瑶就晃了晃手中的枪,意思着让她们这群娘们赶紧做出决定。

他的时间可是宝贵的。

也就因为他说了这一番话,让原本还闹哄哄的现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这些哭嚷的最厉害的女人,在那个黑洞洞的枪口的面前,变得特别的乖顺。

没有人敢再说一句怨言,不,她们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到自己这一番作为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目的,孙美瑶就轻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走!我们快撤!”

瞧着那个炮火的推进程度来看,再过不多久,田中玉的大部队就要杀进来了。

他们这些人排着队的进通道还需要不少的时间呢。

必须要抓紧时间,赶紧撤离了。

这一次,孙美瑶的命令被执行的很快,作为这个通道的直接建造人,他当然要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而有资格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他的左膀右臂王家的四兄弟以及他们拜把子的老五,王栓子。

孙美瑶想的很好,自己的后背只能给最信得过的王家四虎的,而王栓子则是被孙美瑶很随意的给安排在了四虎的身后,距离自己足足有两三米的距离。

在孙美瑶看来,距离了这么多个人,他的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而越是跟在队伍后边进入山洞的人,越是有被舍弃的危险。

至于后边的兄弟们是否足够幸运?

那这就不是已经一只脚踏进自由的孙美瑶能管得了的了。

想到这里的孙美瑶,在山洞之中就爬的很快。

是的,这个山洞其实是由一个天然的山体内置裂缝改造的。

他让工匠将这个裂缝之中相对狭窄和尖锐的地方进行了简单的打磨。

但是再大一些的工程,就恕他们无能为力了。

因为这是一整座山的开辟,工程太过于庞大的话,就失去了这条逃生通道的隐秘性了。

那做这件事儿的意义就没有了。

孙美瑶开辟这条道路的最终目的是当成逃生的杀手锏,而不是打通一条谁都知道的通往后山的道路啊。

所以,现在的孙美瑶侧着身子艰难的在两座山之间的崖缝之中蹒跚而行。

第一次,孙美瑶对于这么多年以来的养尊处优的生活感到一丝丝的后悔。

没办法,肚子有些大了,腰肢也没有以往那么的强韧灵活。

这座逃生路刚刚被修整好的时候,孙美瑶自己尝试着走过一趟。

而那个时候的他,走起这一条路来,还是十分的轻松顺畅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经不年轻了,这走形到富态的身姿,就变成了他逃亡路上最大的拖累了。

‘呼呼呼……’

因为孙美瑶的走走停停,王家的四兄弟也磕磕绊绊的挤在了一起。

四个孟不离焦的兄弟,就如同叠罗汉一样的蹒跚前行,外人瞧着可笑,可是他们四个却是乐的不亦乐乎。

“大哥,咱们小的时候,经常就四个人摞在一起呢。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是曾经在草坪上叠起来的罗汉?”

“不过那时候是真的往下压呢,大哥年纪最大,就怕我们兄弟几个小身子骨给压坏了。”

“每次我们玩儿这个游戏的时候,当最底下的罗汉的人,永远都是大哥。”

这话说的平常,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满满的温馨感人。

这让手中偷偷地捏了一把打开了保险的小枪的王栓子,犹豫了起来。

说实话,抱犊崮的土匪一开始对他是挺操蛋的,但是后来他取得了对方的信任的时候,他们也同样将许多的情谊也给了他。

大概是同样的姓王的缘故,王家四虎对他的态度尤为和善。

喝顿小酒会叫上他,从哪里搞到了好东西,也会多少的分他一份儿。

可是想想还在半山腰的张怜怜,再想想山下你来我往的传递过多次消息的邵年时以及站在他背后的初老爷。

王栓子那还有些颤抖的手就渐渐的稳定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努力的往队伍的最前端看去。

在透过了四个兄弟的身体所垒出来的人墙,王栓子就看到了孙美瑶现在所处的位置。

这是一条相对直挺一些缝隙。

这里是下手的绝好时机。

王栓子将手枪藏在袖口处,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的,就将手枪中的子弹笔直的发射了出去。

‘噗!’

这颗子弹射出去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小,但是这与一把手枪射出子弹的声音相比,已经轻的不能再轻了。

王栓子手中的这把枪的存在,谁也不知道。

因为这把枪在足够轻便的同时,它还有一款同为德意志制造的配套的原装消音设备。

若是在空旷安静的地方,这种东西的消音效果着实一般。

因为王栓子的射击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但是这是嘈杂的,黑暗的,到处都充满了脚步声,吵嚷声以及时不时的哭闹声的山缝之中。

他这一声噗的声音,让人还以为是谁踢到了一块突兀出现的石头块,让它快速的击打在墙壁上的声响呢。

但是,接下来的惨叫声,却是让这一山缝的队伍,都彻底的乱了套了。

因为这颗子弹,非常不凑巧的,擦过了位于队伍第三位的王二虎的肩膀,打在了倒数第二位的王大虎的身上。

这声惨叫是急促的。

走在队伍前方的王大虎只发出了这一声响,就身子一软,一个前扑就扑在了孙美瑶的身上。

“大虎?你想干嘛!”

‘砰!’

一直在前方开路并且时刻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神经的孙美瑶在身后的王大虎扑过来的第一时间,竟是选择毫不犹豫的开枪。

这一声枪响可不同于王栓子的那一枪隐蔽的试探,这明晃晃的防备,以及尖锐性的拔刀相向,让这颗本来可以避免的子弹直接从王大虎的身上穿了过去,幸运的避过了王二虎的所在,反倒是击在了他身后的王三虎的肩胛骨上。

“啊!!”

“大当家的!你!!”

听到了动静的四个兄弟,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就在王栓子前身的王四虎迅速的扭头看向了身后,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伤,但是亲眼看到了孙美瑶的动作的王二虎和王三虎,却恶狠狠的盯住了对大哥狠辣的下了手的孙美瑶。

“你为什么要打我大哥!大哥!”

此时的王二虎顾不得任何事儿了,他一个猛扑就想要将自家的大哥从孙美瑶的后背上拉回来。

然后用腰间的这把枪以牙还牙。

而王三虎在听到了二哥这声吼叫了之后,则是强忍着肩膀上的巨疼,也将自己背在背后的长枪给单手抽了下来。

只有老四觉得这一切其实应该与他身后的老五有关,可当他只是怀疑的回望的时候,却发现,刚才还在他身后的王栓子,竟然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在哪?

真的是他

就在王四虎打算高声叫嚷一句:“不是大当家的,小心王栓子”的时候。

‘噗!’

一颗子弹从他视线的斜上方被发射了出来,准之又准的射中了王四虎的眉心。

‘噗通!’

王四虎的眼睛瞪得溜圆,他有些不甘心的将眼神愤怒的朝着上方望了过去。

随着他的身体顺着这狭窄的崖壁滑下去,仰面落入尘埃之时,他眼神中残存的最后的一点光芒,让他看到了在两道崖缝之间的最高处,也是越往上越漆黑的所在王栓子用双腿单手支撑着给了他这个最早发现端倪的人以致命的一击。

而就在王栓子认为自己这次是彻底的暴露了的时候,突然,前面的那几个他原本想要一起解决的人,却已经放出了比他还要多的子弹。

‘砰砰砰!’

‘嗖嗖嗖!’

孙美瑶把王二虎抢夺王大虎的身体的举动认为成了对他的挑衅,而莫名就挨了一枪的王三虎则是毫不犹豫的予以了还击。

两拨人的都足够的凶狠。

两兄弟的子弹朝着孙美瑶飞去,而孙美瑶的那一颗,则是成功的就打在了只是肩膀有擦伤却是距离他最近的王二虎的身上。

“啊!”

“啊!”

‘噗!’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却能听出来是属于三个人的声音。

他们惨叫出来的时间也是有先有后。

只不过,孙美瑶被王家两兄弟的子弹同时打中,一枪击中了他的胸膛,一枪击中了他的腹部。

而他的还击只击中了王二虎,这个还往怀里拉大哥的尸体的汉子,一只手怀抱着大哥也跟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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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肉票

至于那个夹杂在这三声惨叫中间的那一声轻飘飘的噗,则是从崖壁的上方直奔着肩胛骨受伤的王四虎的左背部而去的。

对身后的事儿一无所知的王三虎,见到连自家二哥也受到致命伤打算冲上去看看的时候,就受到了最为致命的补枪。

“你?”

他缓缓的转过头,想要瞧瞧他背后不是他最小的四弟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胸口上的那个大窟窿,已经无法支撑他做这样一个沉重的动作了。

‘砰!’

王家四兄弟最中央的也是最后一个也跟着倒了下去。

不过电光火石,不过刹那之间。

偷袭,还击,交火以及再偷袭的过程就这么完成了。

对于王栓子来说,做这一切都是他从进了这个通道之前就想好的。

可是对于他身后的在漆黑中摸索前行的土匪们,却是茫茫然不知所措,如同天塌下来一般的慌张了。

因为就在这一切结束后,就在王栓子前方五人倒在缝隙之中生死不知的时候,他朝着身后惊慌又大声的喊了一句:“不好!这条路不安全!”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受到了袭击!”

大概是为了配合自己的说辞,王栓子甚至用解下来消音器的枪,对着那黑漆漆的身后平射了两三颗子弹。

而这飞窜的子弹没有任何的轨迹。

它们在狭窄的空间内反复的弹射,不过一瞬间,王栓子的身后就传来了更为凄厉的惨叫声。

“不要慌!火把!点火把!”

“你是疯了吗?那不是更把自己当成目标暴露在敌人的面前吗!”

‘砰!’

“啊!!混蛋,我敢肯定这颗子弹绝对不是从前面射过来的,我的后背!我的后背啊!”

不知道是不是王栓子的这颗子弹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在惊慌失措之下,后方的大部队当中竟然有人擦枪走火,为这个混乱的局面又添砖加瓦,无限搅局了。

在这种时刻,已经不适合参与到大乱战之中了。

随便一颗流弹都有可能让自己丢了小命。

在黑暗中独自支撑的王栓子,手脚并用的又往高处蹭了一蹭。

阴暗潮湿的崖壁缝隙之中,弥漫着一股子有关于死亡的味道。

但是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嫌弃,他替自己找到了一处可以借力的点,让他的身子能够稍微靠靠,若是累了也方便换脚的位置,就如同旁观的看戏人一般,静静的等待着底下喧闹复于平静的那一瞬。

因为他知道,在这种环境之中,只要是动了手,就没有打不中的这一说。

等到他们自己将自己灭掉了大半,没有人再有胆量开枪的时候,他再跳出来主持大局吧。

这么想的王栓子一等就等了近半刻种的时间。

到了最后,这条通道之中只剩下了瑟缩着的呻吟以及极为痛苦的哭泣。

在他的脚下方,拥挤着,挣扎着一长队的队伍。

有几个机灵的通过拿队友当挡箭牌的缘故,还能勉强的伫立在这个人间惨剧的中央。

“别打了!!”

“别打了!”

王栓子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砰!”

这是王栓子手中的枪取掉了消音器后所发射出来的第一颗子弹。

而这颗子弹在众人的头顶回响起来的时候,却是整条通道之中几乎不存在什么能够做主的人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整个营寨之中地位最高的人就剩下王栓子一个。

现在的他必须代表整个寨子的领袖来通知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

“大当家的被王家四兄弟这四个叛徒给干掉了!”

只这一声枪响过后的怒吼,就让整个隧道陷入到了沉寂之中。

虽然还有几个女人小声的抽泣声,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此时此刻发生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事件。

而接下来王栓子要说到的话可能关乎到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但是!大家不要害怕,同样的,我也将背叛了大当家的四个混蛋给干掉了!”

“若是你们不相信,就往你们头上的方向看去,我就支撑在这个夹缝之中,目睹了一切。”

“若不是我跑的及时,下一个被干掉的就是我了!”

“而现在我们大家最应该关注的既不是大当家的死亡,也不是这个背叛事件的起因。”

“我们最应该知道的,那就是我们这些仅存的属于抱犊崮的人的何去何从!”

“咱们大家伙应该咋办啊!”

这声询问落下,就连女人的哭泣都不曾再次的响起。

那些瘫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受伤者,那些一件势头不妙就仓惶躲闪的逃命人都在这一时刻感到了无尽的迷茫。

是啊,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抱犊崮五位当家的彻底的消失在了这一条通道之内。

那么剩下的人是踩着所有人的尸体逃窜出去吗?

可若是就此离开了之后,他们的命运又将如何?

逃到后山容易,可没有了接应甚至不知道孙美瑶布置了什么后手的情况下,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可没有信心能够冲出田督军对于抱犊崮的封锁线,顺利又成功的融入到山下的世界之中。

他们这些没有路引,除了打家劫舍之外就不会做点旁的事情的土匪们,对于前路充满了不可预知的惶恐。

现如今,这种惶恐无处安放,所有人的视线不自觉的就放在了目前职位最高,也号称王家五虎的王栓子的身上。

有那机灵的向来会攀附讨好的人,立马就找到了心灵寄托的源泉。

他们在静默了一瞬之后,就从死去的同伴的身后爬出来,或是从装死的尸体之中复活,然后对着上方那个黑漆漆的声音传出来的方向高声的呼喊着:“我们听五哥的!”

“对!大当家的去世了,我们也很上心,但是俺们干这一行当,早晚不就有这一天嘛?”

“活着的人比死了的人重要!”

“所以五哥,现在俺们只有你了,你向来聪明又有能力,求五哥替兄弟们以及这些娘们指条明路吧!”

一直在上面做着四肢支撑的王栓子笑了,他依然隐藏在黑暗之中,却带着能听出来的犹豫:“这咋行,这担子也太重了。”

“我平日里啥都听大当家的,这么重的责任我以前也没担过啊。”

“不如,不如兄弟们再推荐一个德高望重的来领导咱们吧。”

“我这绝对顺从民意,愿意辅佐新的领袖的!”

底下这群人一听,这哪行啊。

毕竟现在的抱犊崮的大当家的,可不比以往了。

以前的抱犊崮的大当家的那简直就是权力与金钱的最高化身了。

说一不二的调遣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无人能避其锋芒。

可是现如今,谁若是接过了这个大当家的位置,不说别的,若是逃不出去,那就是一个死!

就算是侥幸的带着兄弟们逃出去了……

呵,等到真正安全了之后,失去了抱犊崮这个安全的营寨,基本属于流寇的他们,听不听那个所谓的大当家的话,就要看他们的心情而定了。

这些土匪们是没什么文化,但是论到狡诈阴险翻脸无情,却是熟门熟路,无师自通。

他们这些卑劣的想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也许在架起王栓子做这个名义上的头领的时候,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这位兄弟能一口应下来吧。

但是,卡在上方的王栓子还真就不走寻常路了。

在底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吹捧过后,上边的人真还就应了他们的要求。

“行!我当!我是为了大家,更是为了自己。”

“如果你们真的想要让我当这个大当家的,那就要做到信任我。”

“最起码在我们真正安全之前,做到最大程度的信任。”

“现在,我要掉头回返了。”

“你们觉得跟着我有活路的,就跟上,若是觉得回去就是找死的,或是继续向前,或是躲在这里我都不会强求。”

“你们放心,这条密道我绝对不会对第二个人透露分毫。”

“我王栓子说到做到!”

“所以,现在我要往回去了,请大家伙给我让出一条路来吧!”

这是什么决定?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推举王栓子的目的是为了活命,而不是这种明晃晃的找死的决定。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犹豫了。

却只有王栓子一个人,缓缓的从崖壁的上端滑了下来,晃动了一下因为固定身姿而使用过度的臂膀,转过头来,踩着一隧道的尸体,就往刚开始的入口处走去。

因为剩下的人不多,王栓子就算是一脚高一脚底的蹒跚前行,也让他很快的挤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活人。

他们当中有毫发无损的土匪,他们当中有无助哭泣的女人,他们当中有惊吓抽搐的孩童。

但是这些人都只是畏缩着将道路勉强的让出来,却没有一个敢在第一时间跟在他们的身后,去支持他的这一决定。

而这,就是王栓子的目的。

因为他返回到抱犊崮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无需更多的人手。

其实,只要让他安全的脱离这个狭小的随时都可能失控的隧道就好。

他甚至在自己一只脚马上就要迈出洞口的时候还朝着内里的人吆喝了一句:“往前走吧!”

“如果不出意外,大当家的跟那四个叛徒火并的地方,距离出口处应该就没多远了。”

“否则那几个人也不会趁着这个时候动手了。”

“他们一定是知道马上就要出去了,大当家的有你们护着他们就不好动手了。”

说到这里的王栓子就叹了一口气,他说的这个理由仿佛自己都信了:“王家的几个哥哥,想必是投了旁人了,也不知道是谁找上了他们,想要大当家的命啊。”

说完了这些之后,王栓子给了众人一个孤独的背影:“你们保重吧,我去看看寨子中还剩下的兄弟。”

那神情与语气,像极了被最上层的争斗给伤了心的最忠诚之人。

仿佛在万念俱灰之中,只有曾经的抱犊崮是他心灵最后的寄托了。

大家仿佛明白了王栓子为什么会回返,又好像完全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去做。

但是十分珍惜自己的小命的他们知道,跟着王栓子回去,一定是有心找死了。

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在听完了王栓子这番话之后,就十分干脆的继续前行了起来。

他们怕回返回去的王栓子会做一些疯狂的事情,比如说炸毁这双山相夹的石缝,让所有的人都替山寨赔命……

然后,那些仿佛想明白的人就飞快的逃窜了起来。

他们跑的甚至比王栓子这个往营寨后山处奔跑的人还要快上几分。

离开了逃跑隧道的王栓子并不是找死。

因为他找到了另外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

那处地方只要他操作得当,他甚至都不需要继续逃窜,恢复他良民的身份的同时,还能为自己挣出一个不小的前程。

那个地方就是曾经可以大捞一笔,现在却是一文不值的肉票牢房的所在。

因为仓皇逃窜的缘故,这些人只不过草草的被土匪们关在后山那处刚拉上山时需要做简单的问询与分类的临时牢房里边。

在此时,负责看管牢房的人?

‘哗啦啦……’

冲到了牢房外围,推开了大门的王栓子就乐了出来。

果真如同他所预料的那般,因为寨子前方交战的压力,整个营寨里边的战力都堆了上去。

这个命令还是孙美瑶这个大当家的下达的。

为的就是给他争取更多的逃跑的时间。

可是现在,这个命令的得利人就变成了他王栓子。

因为这些人信任这座牢房外挂着的坚韧铁索的缘故。

他们甚至都没有派出足够的兵力去看守。

在这个有些压抑的牢房当中,竟然只有一个残了一条腿的老头负责看守。

那几十个人拥挤在两个牢房之中,抱怨,怒骂,吵闹,哭泣的声音此起彼伏,却因为这个装聋作哑的老关头而变得毫无意义。

他只是佝偻着腰,用阴沉沉的眼神看着这些洋鬼子与富家老少爷们的闹剧。

在他眼中,这些人就跟吊在铁钩子上的生猪肉一般,没有任何的区别。

第二百六十一章 忽悠

只可惜,若是这王栓子不挑明了还好,他将这层可能的窗户纸一捅开,别说中国富商士绅这一栏的人了,就连还算是镇定的外国人那一边都忍不住的骚动了起来。

被关押在一处的外国人,大半的不会中国本地的语言。

但是总有因为工作或是长期生活在这里的缘故而学习了汉语文化的人。

他们听懂了王栓子言语中所表达出来的含义,然后他们就惊了。

“哦,亲爱的王?请你发扬一下慈悲友爱的精神,将我们解救于水火之中吧!”

“我是大英帝国希德勒爵士,是英国女王亲自颁发认证的爵位。”

“我是一位高尚的贵族,若是你愿意救我的话,我一定会让我们的政府对你的英勇而予以嘉奖的!”

其乱哄哄之程度比中国这一波的有所过而无不及了。

只可惜这些平日里见到了王栓子这样的低等公民的人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用眼梢瞄人的洋人,在这个时候,说话却不怎么管用了。

因为在王栓子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纠结外加挣扎的表情。

“不可能,这座监狱的后方倒是有一处特别隐蔽的小房子。”

“我只要将人暂时的安置在那里,到时候无论是土匪还是官兵冲进这所房间的时候,都不会第一时间就直面炮火。”

“既不会被误伤也不会被抱犊崮的那群悍匪给当成肉盾。”

“除非是这些匪类抱着同归于尽的心里,一把火将这里烧个精光,否则只要能等到两拨人决出胜负的时候,那里边的人再出来,就可以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的。”

“不是我不帮助大家逃走,那是因为那个房间实在是太小了啊。”

“咱们这些人加起来得有四五十个人了,半个连队的编制,你们让我怎么塞啊。”

“所以……”

王栓子的言尽之意大家都明白了。

此时此刻他们瞧着身边的这三位‘幸运儿’的眼神都不对了。

就在这三位惊的还以为自己要被生吞活剥了的时候,王栓子却是甩了一下手中的钥匙,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座牢房的大门钥匙给找了出来。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伤亡,他还特别好心的对里边的人进行了一些劝解。

“外面打的正是焦灼的时候,田督军的军队大概再过半个时辰,也就是你们洋人习惯的一个钟的时间,差不多就能将正门攻克了。”

“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是最危险的时候了。”

“毕竟流寇被击溃了之后,还是要利用地形的优势,进行一些顽强的反击的。”

“在反击过程之中他们若是发现了躲藏的并不怎么完美的你们,请原谅他们的粗鲁吧,毕竟这个寨子当中的好人着实不多啊。”

“不过我相信,只要我打开大门,大家最起码有了选择的权利不是?”

“总比只有一条选择,被关在监狱当中被动的等待解救要好的多吧!”

“所以大家,咱们虽然只是刚刚认识,但是相逢即是有缘,祝愿大家足够幸运,在此次动荡之中能够平安的活下来吧。”

“所以,我刚才叫到名字的三位先生,赶紧跟我离开!”

说完,王栓子就卡啦啦将监狱的大门外加保险用的挂锁都给打了开来。

他拉开门之后,就将大门给让了开来,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得人质们蜂拥逃跑的景象。

这是怎么了?有机会逃跑怎么还不跑了呢?

既然你们不走,我就去给洋人那间监狱开开门呗。

大家可能都是文明人,不像是土匪一样火急火燎的吧?

可待疑惑的王栓子一转身的时候,却看见那些他曾经仰望着都不见得能够得着碰的上的大人物们,竟然以一种恳切且略带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其中一位身材发福的乡绅还满怀着希望的与他说到:“小王兄弟啊,你刚才说是初老爷派过来的线人?”

“那你那你肯定对这个寨子比我们熟啊!”

“你既然能为那三位先生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那肯定就能找到第二处相对安全的地方不是?”

“我们也不是为难兄弟啊,我们只是希望哈,兄弟若是将初老板特意嘱咐过的那三个兄弟给安置好了之后,能不能也帮我们几个安排一下。”

“毕竟,毕竟我曾经也与初老板有过合作的啊。”

“我是哈德门卷烟厂的厂长,当初卷烟上市的时候,我也跟初先生在庆功宴会上见过面的啊。”

瞧瞧,瞧瞧什么叫做机灵,这就叫做商人式的狡猾。

大概是这位胖兄弟打开了一扇攀交情的大门,王栓子这一转身,就彻底的被人围在了中间。

可是这位心中有成算的人却是摇摇头,特别老实的对大家说到:“找地方倒是可以的。”

“但是你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啊。”

“我一次带个四五个的离开,等到人冲上来了,这屋里肯定还剩下不少人呢。”

“到时候谁先走,谁后走的,你们自己能商量吗?”

“我知道救人是一件好事儿。”

“可是我是有主家的人啊,我不能到了最后因为救了一部分人反倒是招了另外一部分人的恨啊。”

“那到时候被我拖累的初家老爷可咋办。他只是好心的想要帮助他的朋友一把,到了最后反倒是寻了一堆心生怨恨的仇家了。”

说完王栓子就用上了一个小人物的固执,在奋力的反驳了几个人的绝对不会怨恨他的观点之后,就好像是被这群人给缠的实在是没办法了的开口说了另外一个主意。

“其实我还知道一条相对安全一些的通道,那个地方绝对能将大家都安置进去。”

“只是那个地方的环境……有些恶劣……”

“我怕会对诸位先生的心理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更何况这里边还有女性,王栓子的话说的有些犹豫,但是对于这些只想着保住自己小命的人来说,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们一个个的激动不已,拽着王栓子的衣角问到:“在哪里?你可莫要小瞧我们这些人。”

“风浪里闯过的,与人斗智斗勇的,不在少数。”

“等闲差劲的环境能跟宝贵的生命相比吗?”

“你放心,我们虽然平日里过的日子还挺不错的,但是这年头有谁没吃过苦呢?”

“王兄弟,你只管带路,我们绝无二话!”

行吧,这可是你们强烈要求的啊。

王栓子将嘴抿成了一字,之后就朝着众人一招手,转身出了牢房,先头带路了。

你猜这坏怂找的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就是那孙美瑶逃生所用的隧道。

王栓子在从这条隧道之中回返的时候早已经侦察过了。

跟着大当家的一起逃窜的兄弟们,因为那场乱战早已经十不存一了。

剩下的人皆是胆小怕死之辈。

由着他临走的那一番话,怕是这会早已经顺着通道逃到后山了。

至于隧道之中半死不活的人?

等到他在前方开路时,就一枪一个,给对方一个痛快吧。

而这一次,再次进入崖壁之间的王栓子算是兴了一个脑子,他再也不用大当家的一直称赞的直线照射距离只有那一束的手电筒了。

他在路过议事厅的时候,顺手就将厅外大门处插着的桐油火把给拽了下来。

用洋火引燃了,让身后狼狈跟来,满面疑惑的肉票们在隧道口处先等等,自己就擎着火把小心谨慎的趟了进去。

他一边趟还一边大声的在其中吆喝着:“我是王老五,我刚跑出去瞧了一眼,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隧道里还有活着的兄弟吗?你们赶紧逃啊!”

“我这里最多能给你们争取半刻种的时间!”

这么一吼,让那些垂死挣扎的人,最起码不会将他当成敌人给来上一梭子不是?

你别说,王栓子这么一边走一边吆喝着,还真就被他发现了一两个回应的。

只是这充斥了血腥味的隧道里边,他离开时还塞得满满当当的人竟是走了一个大半,从深处内里给予他回应的,也都是痛苦的呻吟求救。

看来,能走的人早已经惶惶离开。

而走不得的人却是带着莫大的怨恨被丢弃在了原处了。

“救,救命!”

“五哥……五哥救命。”

传来的呼救声若有似无,光是听这个音儿怕是伤的不轻。

王栓子提起手中的火把,朝着远方的所在照去,瞧见匍匐在地上的一位背后中了一枪的一名男子,正在奋力的挣扎着抬头,朝着他的方向伸出了一双求救的双手。

“原来是大强子啊……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王栓子脸色没有什么表情,口中的语气却好像是分外的担心一样。

他将腰侧的手枪摸了出来,悄无声息的走到这个叫做大强子的人的身边,瞧着他周围空荡荡的,没有武器也没有行李,再望向另外一处有些许活动的所在距离这里足有三四米的距离之后,拎着枪的王栓子毫不犹豫的就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在这条走廊里回荡的久远。

应着这声枪响,那个原本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的大强子却是瞪着不甘的眼睛,他刚抬起来的头颅又重重的砸回到了地面之上。

“别怪我,我也要活的。”

“为了我的小命,就请你去死上一死吧。”

说完这话,王栓子就好像是坚定了自己的内心一样,他甚至都不再多说废话,十分干脆的一步步的朝着前方蹚去。

‘砰!’

‘砰!’

在解决了一名还有气息却是昏迷不醒的悍匪,一名脚步受伤企图垂死挣扎的土匪了之后,王栓子确认这条走道之中再无第二人了,他这才吹了吹枪口冒出来的白烟,脚下飞快的又返回到了入口的所在。

在他马上就要接近这道口的时候,还看到了几个胆大的人竟然探头探脑的往这黑漆漆的通路内瞧了过来。

待到王栓子擎着火把过来的时候,他们还略显担忧的询问到:“这位王兄弟,我们听到这里边有枪响呢!”

而王栓子却像是没事儿人一般的说到:“嗯,解决了几个余孽。”

“你们不知道吧?这是抱犊崮曾经的大当家的备用的逃跑用的路线。”

“就在我去解救你们前的一刻钟里,这位孙美瑶大当家的正率领亲信从这条路上逃跑呢。”

“不过不用担心,我在一刻钟后之所以能返回来救你们,那是因为他们这群悍匪的头目已经被我给解决掉了。”

“至于这里边发生了什么,等一会大家进去落脚躲藏一下的时候就知道了。”

说完,王栓子也不废话,转身对着这群人挥了一下:“大家不是要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躲避一下吗?”

“且不怕这里边的乌漆墨黑?”

“那就跟我来吧,我唯一能够保证的就是这里边是绝对安全的。”

话说到这里,王栓子已经往前走了两三米了。

在路过一具横着挡在路上的尸体的时候,还特别好心的将人给踢到了崖壁的一边儿,好方便这些老少爷们们一会过来。

因着这些话,外面的人就有踌躇起来的。

倒是那位看着弱弱的书生邓广铭却是一马当先,拎着长袍就进了这山崖之间。

他瞧见地上厚重的粘脚的血迹只是惊呼了一声,脸色发白,手脚打颤,却愣是一句音儿都不曾露出,反倒是强忍着恐惧之心,迈过一具具的尸体,随着王栓子走到了这段路中最为宽敞的位置。

说是宽敞也只不过能给他们一个依靠着墙壁将腿伸直了的可以坐的位置罢了。

但是待到王栓子将手中的火把交到了当先的邓广铭的手中之时,这位才子的心莫名的就踏实了起来。

“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回返看人都进来了没有。”

“再在通道口处给你们望风。”

“确保两边人分出胜负之后,咱们能第一时间知晓。”

说完这番话,王栓子也不管那些胆子比针鼻儿大不了多少的乡绅老爷与洋人使节什么的因为这内里的尸横遍野而吱哇乱叫了。

他原返回到通道外面,就趴在议事厅的后院之中静静的等待着局势的变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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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救命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

且要看这个山如何下得。

这么多的官兵保护,就算是天险也没那么的可怕了。

只是这路上正行着,王栓子这一人独行的却是跟前面负责领队的尉官道了一个别。

“我就不与众人一同下山了。”

“这山间有我在乎之人,我想要问问她愿不愿意随我一同回济城。”

那尉官哦了一声,却并没多想。

抱犊崮总营寨被剿灭,匪首五人尸身也验明正身,就算是有流寇逃走,也不过零星几人,算不得能够再次起事之人。

而这连绵大山之中,总有山民村落依山而居。

因着互利互惠的原因,在山中做匪之人,除了穷凶极恶之徒,也多对这些村落秋毫不犯。

毕竟,在山里勉强度日的人是真的穷啊。

而就是这样的穷人,才有可能因为几个大钱嫁给他们那些个当土匪的人不是?

所以,现在这位尉官也是把王栓子想要寻的人给当成了他认为的山民。

可作为队长他总要多问一句,以留作报备。

“去见谁啊?相好的?”

说的这位糙汉子竟然难得的脸红了起来,朝着还算和善的军官点头到:“嗯,未婚妻。”

“我想问问她,我现在可不是土匪了,可否能娶得她了?”

听得那当兵的哈哈大笑了一番,跟王栓子应承到:“行,我一会跟上边的人说一句。”

“反正你不是初老爷手下的探子吗?”

“以后若是要询问一些细节的话,自然会有人去找你的主家的。”

“你待我回来,就自去吧。”

说完这尉官也不嫌多赶一段路,跑到队尾后缀的位置与田督军边上的副官询了一下,得了田督军的首肯之后,就给王栓子求了一个好消息。

“多谢,多谢!”

此时的王栓子是欢喜的,可是当他越往那熟悉的所在跑去的时候,心中却是越发的忐忑。

他脚底下跑得飞快,心中却如同鼓槌猛擂,一点当初的镇定都不复存在,就像是个刚出山的毛小子一样的浮躁不安。

而他的这种莫名的感觉还真就在接下来瞧见的一幕之中得以体现。

也不知道是不是营寨那方的山中的枪炮声太过猛烈的缘故,他们这些被安置在半山腰的非心腹的家眷们,就陷入到了惶恐不安的状态之中。

这些人当中少数轮休在家的土匪,就拎着枪去主营寨查探情况。

只走到半程就觉得情势不妙的,那些人就暗无声息的潜了回来。

拉上家中的老少,整理家中的细软,有更狠一些的就对那日子过得不错的,顶梁柱却不在家的人家下了手。

好一些的偷摸的顺一些鸡鸭骡马,差一些就是一脚踹开,直接上手的明抢。

而这当中,家中只有两位女眷,平日里却被王栓子这种大头目照拂的张家姑娘家可不就成了他们眼中的肥羊了?

在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土匪的眼中看来,现在的王栓子早已经成为了官军枪底下的亡魂了。

然后,忠心护主的奶嬷嬷在此时就表现出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忠仆的聪明劲儿。

她只护住了怀中的小姐,躲在屋中一处不显眼的角落之中。

进来人抢什么,她们不但不拦着,反倒是要什么就尽量给什么。

正所谓沟壑难平,人的**是无限的。

这事儿若是搁在一般的劫匪身上,得了财物自然也就撤了。

可若是放在了本就泯灭人性,心存恶念的土匪的身上。

张家嬷嬷的这种退让,就让他们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张家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这十里大山,不,哪怕是在那繁华的省会济城,也是最拔尖的那一拨。

就这样的一个小娘子,就算是被王家的五虎给受用了的,不也是他们这些莽汉一个头发丝儿都亲近不得的仙女吗?

现在,这位仙女就站在他们的面前,让他们有了亵渎的机会,你说这些凶恶的豺狼又会怎样?

王栓子赶来的时候,正瞧见了这幅景象。

那忠心的奶嬷嬷被一粗壮土匪一脚踹出了屋外,内里还有一猥琐不堪的油头之人正按着张怜怜在床榻上撕扯。

待到那大汉转身,就想要将屋门随手插上,若是他未曾中途离开,只待到明日再上山寻这张家的姑娘,怕是他要见到的只是这姑娘一具残败的尸身了。

看到这里的王栓子是睚眦欲裂,他想都不想,一个大脚就将这汉子从背后踹进了屋内。

手中的枪上了膛,十分干脆的给猝不及防摔在地上的汉子的后脑处直接来了一枪。

‘砰!’

那青白之物迸射而出,惊的床榻上的那位猥琐之人嗖的一下抬起头来,与满脸挂泪的张怜怜一起,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王大哥!王大哥……呜呜呜……”

见到那身影,都无需看脸型,张家姑娘就先委屈的哭了。

她盼星星盼月亮等的个人儿啊,终于再一次的如同一个英雄一般的救了他。

只是这一次,他救得更加的英勇,就连那十分普通甚至还有些土气的面容,都因为他异常挺拔的身子以及一身歃血的气势而平添了三分的魅力。

当初那仅存一点的不甘不愿,在这一瞬间全都给此情此景冲的是一干二净。

张怜怜觉得,有这么一个人救其危难,护着她,宠着她,她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哪怕对方是个土匪,她今后的生出来的孩子要做那小土匪,她也认了。

而此时趴在床上的那猥琐的汉子,却是在见到了这般的王栓子之后,双股颤颤,两眼发直,胯下一抖,竟然涌了一股黄汤子,腥臊的味道一瞬就充斥了整个屋子。

“怂货!就这样也敢动我的女人。”

“饶命,饶……”

“砰!!”

王栓子没得废话,他三两步走到榻前,薅着这男人的领子,一把就将其摔在了地上,抬手一枪,就给了这垃圾一般的人物一个痛快。

到了彻底解决了这两个杂碎了之后,他才有空抬头瞧瞧他心心念念之人的安危,只是他这抬眼一瞧,原本跟着土匪斗智斗勇练就出来的嘴皮子,却又变得结巴了起来。

“怜妹妹……你……那个……还,还好吧……”

无他,这张怜怜誓死不从,挣扎的厉害,可到底是一个剪不能提的弱女子,撕打之间,斜襟的袄子被人扯坏了半面,莲纹盘花的扣子共有三颗,是颗颗都掉落了下来。

只可怜里边朱红色的鸳鸯戏水的肚兜,连同锁骨处一大片的白腻,一下子展露在了王栓子的面前,瞧得他双眼发红,鼻孔喷火,一道蜿蜒的鼻血就从当中流了出来。

“哎呀!”

顺着王栓子的视线往下一瞧的张怜怜先是惊呼了一声,腾的一下就红了脸。

她这一身的冷白皮儿啊,跟着就被激成了粉红。

可当她慌乱的将襟子遮住了胸口领口的时候,却发现这屋子里怎么莫名的就安静了许多?

待到她忍着羞赧抬头一瞧的时候,却被此时王栓子的滑稽给逗的瞬间乐出了声音。

“噗!”

大家的小姐,笑起来就是文秀,张怜怜侧过头去,用巾子捂着嘴笑的一颤颤的分外的好看。

看得王栓子下意识的一抹痒痒的鼻子,才发现自己这丢人的一环。

他仰着脖,七手八脚的擦着没出息的血迹,可是那双眼睛,却是怎么都舍不得从张家小娘子的身上拔出来了。

一对单身的男女,郎有情,妾有意,不过一会就变得情意绵绵。

若不是那个被踹的差一点断了魂的奶嬷嬷强撑着老腰站在门边上猛咳嗽了一阵的话,这二位估计能腻歪到天明。

“小姐,王头目,现在外面那是咋地了?”

“我听那些劫匪说是寨子被攻破了?”

奶嬷嬷担心的是,没了依靠的王栓子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流寇了。

从今往后颠沛流离,带着她们家的小姐下了山,难道要过那种流浪的日子吗?

“不知道咱们家的那些护卫们有没有逃出来?”

“王头领,不如你帮忙去将那些人给带出来,他们感念你的恩情,等到下山的时候,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呢。”

这老嬷嬷想的太好了。

抱犊崮能容山上有心怀二心的凶悍之人吗?

那些人拴上了脚链,扔在后山的采石场做苦力。

前几个月他有空过去单瞧了一次,与其中的监工些许的聊了几句,得知当初护着张怜怜往北平进发的那些护卫们,只小半年的功夫就给磋磨死了大半。

到底是不想把不安的因素留在山中的绝户计,你瞧旁边那些来自于聊城山庄的农人们,他们虽然瞧着累的不行,却一个个的活的结实,绝无性命之忧的。

不过这奶嬷嬷也算是提醒了他一句,他还有不少的工友还在后山的牢房之中呢。

若是田督军没想起这些无关紧要且带不出什么利益之人,或者那些悍匪明知道是死还要拉一群人陪葬的话。

那那些劳工苦力能活下来的就是寥寥了。

哪怕就冲着当初一起干了那么长时间的农活的情谊,以及那位特别照顾过他的管事的帮衬,他都有必要再往后山之中行上一趟。

想到这里的王栓子就朝着奶嬷嬷笑了一下,然后转头望向张家姑娘的所在,他的目光灼灼,用一种特别自豪的语气与这位从不看好他土匪身份的姑娘说到:“怜怜,抱犊崮的土匪今日被官军全剿。”

“我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实话了。”

“我其实是替济城的初家老爷做探子的人。”

“我的真正身份是初家消息情报搜集队的队长。”

“山下有我的家人,也有我偷偷安置的产业,此次大胜之后,我的身份就要放在明面上了。”

“因为我在山上救了人,许多的人,许多有权有势的人。”

“他们都给了我应得的谢礼,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抱犊崮寨子中该死的王五虎了。”

“我是初家辖下的队长,王栓子。”

“所以,怜怜妹子,上回你说的话可是算数的,你说若是我不是匪了,就会嫁给我的?”

这一句话一出,原本还是粉色的张家姑娘一下子就成了通红的虾米。

当初她说这话的时候,从未曾想过这一天会实现的如此之快。

在王栓子跟她坦白了那一番话之后,她原本的忐忑与点点的茫然就消失殆尽,仿佛这一切尘埃落定了一般,再也不会成为烦恼她的一件事情了。

“嗯……”背对着王栓子整理好衣服的张怜怜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就连她的奶嬷嬷因为过于震惊王栓子的身份转变都不在意自家姑娘随便给出的承诺了。

是自己人?

还是一家大老爷手底下的队长。

哎呀,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是正经的人家,只要不干那丧了良心的事儿。

又是自家姑娘的救命恩人,那也不算是辱没了自家姑娘的身份了。

奶嬷嬷佛了,王栓子还是带着她跟张家的小姐去了一趟后山。

这一路他们走的慢慢的,磕磕绊绊,却是异常的踏实。

他们带着对未来幸福生活的美好憧憬,顺带手的解救了一大波瘦干愁苦的劳力们。

他们来自于山东境内的各处地方。

原本都是穷苦的出身,想要的无非是一个自由罢了。

而现在,终于有人想起他们,将他们从这看似简单却能要了他们小命的牢房之中解救出来。

他们这一堆汉子,激动的那是抱头痛哭啊。

哭够了,打砸开平日做饭的厨房,将每个人的肚子都塞得鼓鼓的,这才抖擞着精神,在王栓子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往山下的世界走去。

要说这济城的城门,最近可是实在是热闹。

田督军危急关头率军剿匪,以雷霆之势攻破抱犊崮悍匪大门,取得史无前例的大胜。

这般消息从抱犊崮方向传来之时早已经过去了两三日的工夫。

他们守城门的几个将士,还在闲聊此次战后的后续呢,就见到城墙外,密密麻麻的军队正往他们的所在赶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学校

今日看守城门的是年付队长,他已经由原本只能率领十人两班的小班长成功的往上提了一个职衔,手底下四五十人,足有半个支队的人数。

对外还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头,准尉,若是再能立个像是上次对付郑家公子那般的功劳,他的名头前面的准字儿就能被去除了。

而他手底下的人也能再翻上一倍,成为一个百人队伍的真正的领头羊,才能对堂堂正正的说自己是一排之长,校尉的军衔。

而现在,年付觉得自己巴结的机会来了。

他朝着城墙下面的手下人高声的嘶喊了几句:“快!推开!大门大开,咱们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

要说他手中的初家管事的送给他的升官的礼物还真是好用。

这款千里目的外表皮有着明显的一道划痕,怕是别人从海外进过来的时候,造成的巨大的瑕疵。

若是送给中国的高官或是手握实权的大人物的话,这种东西就如同打脸一样的绝对拿不出手的。

大概是这物件做的精细了也是昂贵的很。

那个将其从美利坚带过来的商人心中很是舍不得,由着初勤从他手中花了一块大洋买回来了,只能算是少亏损一块算一块,聊胜于无了。

这东西到了初勤的手中,到底是个心思活络的人。

他只寻了一个手艺最巧的银匠,用掐丝的工艺又将那道划痕上边给焊上了一层特别好看的银色的纹络。

这一下,瑕疵变点缀,自然也能拿的出手送给不在乎的人了。

而这个人就是他在城门楼子上合作过很多次的年付,因为守城的人可是太需要这种东西了。

今日,果然也就派上了用场。

这田督军原本取了一个大胜,心情还算是美妙。

可谁成想,他将那些乡绅富贵之人给救出来了之后,那些人不但不感谢他们官军,反倒是埋怨就是因为他们将那些抱犊崮的土匪给逼急了,这才造成了这次绑架劫掠的祸事。

还有那外国使团的领队的,更不是个玩意儿。

这洋鬼子大概是再中国肆意惯了。

竟然还叨叨着说这是他这个督军的失职,既然有剿灭匪类的本事,为何早不下手?

就算是成功的攻克了山寨,却未曾想过山寨内人质的安全,并且不曾采取任何的营救措施以及手段,他们的这次剿匪是建立在无视了他们的性命上的不负责任的作为。

洋鬼子还说了,待到他们回到北平之后,将要跟北方政府反应这个严肃的问题。

他们不但不感谢他,竟然还想着投诉他。

而田督军先开始还能跟人解释一下这个抱犊崮的特殊性,可到了后边,那些洋鬼子们的‘若不是以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做诱饵,你田督军也不会取得这样永绝后患的胜利的’……那是丝毫都不提他们军队与抱犊崮的悍匪们在山中激战了大半日的时间,手底下的弟兄们伤亡不小的事实了。

这搞得田督军很恼火,一开始还能让自己手下的副官与参谋们轮番的跟这些代表团的成员们辩论一二,可说道了最后,那群人不听人话,只相信自己认定的事实,这就很令人恼火了。

依照田督军这种暴脾气,又是在山东境内说一不二的主儿,到了返程的后半段,可不就跟对方一通的嚷嚷。

这群洋人在自己的国家里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种田的挖煤的呢,是个人跑到中国就想装个上等人了。

老子还不伺候了呢!

暴怒的田督军一下子就显示出了他铁血的手腕儿。

这回程的路上,那些本就受到了惊吓的外国使团成员们,这一路的回归可真就不怎么舒坦了。

这也多亏了初勤的装备,让年付在城门的准备相当的充分。

也让坐在那辆敞篷黄绿色军用吉普上的田督军那心中的火儿因为这妥当的迎接而稍微的少了三分。

他难得的给了年付一个眼神,没发活,带领着兄弟们就从大门浩浩荡荡的往城内开了过去。

待到这押解着土匪的精兵们刷刷刷的从大门处过去了之后,才看到一辆塞的如同农人运猪进城的大板车一样的军卡,嘎油嘎油的坠在队伍的尾部,不堪重负的好不容易才过了这济城的城门。

瞧得那些经年守着城门,什么样人物都见过的大兵们,那是一个个的面面相觑。

他们就见着平日里最多只能装一二十人的军卡后边,被塞得如同一个装满了沙丁鱼的罐头一般的拥挤膨胀。

他们甚至还多看了军卡最后的四个轮子一眼。

实在是被那些挤得肉都从铁栅栏里边凸出来的人们给压得大变了形状了。

这也是田督军从抱犊崮抓下来的山匪?

可瞧着不像啊!

那些人的身型虽然狼藉了一些,但是单瞧着他们的衣服料子,呻吟时候的气势,也不像是在山上厮混的匪徒啊。

更何况,那当中还有洋人。

真的是金黄色的头发,打着卷儿的纯真的外国鬼子啊。

这田督军是失心疯了吧?

就算是车辆再怎么的紧张,可从前面那么多的军卡车中挪几个地方出来也不是一件难事儿吧。

这些洋鬼子到底是怎么惹到这位田督军的,竟然受到了比土匪们还不如的待遇啊?

年付跟他的手底下的人十分的诧异。

可是这事儿有关于田督军,他们不敢说也不敢问,一个个的自当什么也没看见的,又将拦普通百姓们的栅栏给放了出来。

这大部队欢迎完了,他们还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呢。

反正这上头的人怎么折腾是他们的事儿,像是他们这种小卒子,是不会受到波及的。

年付转头就给忘记的事儿,却被这城里自打知晓了抱犊崮大战之后就时时刻刻的盯着战局的各路神仙们给瞧在了眼里。

不少人就如同初老爷这般已经想到了山东督军的结局的人,在见到了田督军这般的处事之后,也只能十分遗憾的跟着摇摇头了。

还说这位田督军着实是个好伺候的主儿。

他来到山东之后真正的是想要为这个地方的人做点实在事儿的。

只可惜,流年不利,就在他要成功的时候,碰上了这么一个背点。

从此往后用不了多久,他们济城的上层人就要再一次的见证一下,山东省的督军更换的一幕了。

可惜了,碰到一个不瞎折腾的大帅不容易啊。

大概这位田督军其实心中也知道了他的结局,他才会对如此对待这些人,索性在最后的时光中做到让自己舒坦了。

想到这里的初开鹏就往旁边初忠大管家的方向询了一句:“邵年时那小子有没有往这边送消息?”

“还有丘村的王栓子那条线到现在还没有接洽上嘛?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次若是王栓子能够平安回来,我留着他还有大用呢。”

初老爷这里正说着呢,邵年时派小兄弟送过来的信跟着就到了。

这封信出自于聊城与东阿附近的联军指挥官的初山之的口述,又加上了邵年时多余的问了几个问题,就将抱犊崮这一战之后的局势以及战局过后的人员伤亡,物资分配等细节问题都反应在了纸张之上。

待到初老爷从头到尾将其仔细的看完了之后,他抬起头来脸上就露出了难得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王栓子这小子还活着,不仅如此,他还替我们初家立了一个大功。”

“这抱犊崮一战被掳走的人质全是王栓子一人给营救出来了。”

“最可赞的是,他将这功劳都归在了老爷我的头上。”

“有几个老熟人就在这份名单之上,他们知晓初山之是我初家的族人,还特意跟初山之表达了对于初家安排的后手的感谢。”

“好啊!真是好!”

“至于这王栓子为什么会临时改道,大概就跟邵年时信中所说的,当初王栓子是为谁叛逃的,那他这次还是为了谁改道的。”

“初忠啊,你这样,去济城东边,稍微富庶一些的人户那买一个两进的小院子。”

“院中的家具摆设,内里的构造装饰先找人给收拾出来。”

“再寻几个能伺候女人日常生活的粗使的仆役和小丫鬟,一并给安置在那个院子中。”

“待到咱们的大功臣下了山,怕是要着手给他办一件大喜事儿了。”

“还有,下山之后找个机灵点的管事嬷嬷,去与那边的女眷谈谈天,问问对方还要不要与北平的张军长取得联系。”

“瞧这姑娘的取舍,只一点,那必须是在跟王栓子成事儿了之后,咱们才能替她去办。”

说完这番话,初老爷将信纸搁在手旁的小案几上,笑的相当的纯良:“毕竟王栓子可是救了人家两回了。”

“可不能得了安全了之后,让咱们的英雄鸡飞蛋打吧?”

这王栓子勇救小娇娘的事儿还是邵年时从侧面打听过来的。

这人一旦有了可以控制的弱点了,那他才敢放开了手的用。

毕竟土匪之流,翻脸不认人的可多了。

没有什么善恶观念的人,初老爷是从来不把对方的承诺给当真的。

初家人对于抱犊崮的事后事儿咱们暂且搁在一边,单且说说这送信人送完信了之后,跑到济城中学的门口等着邵年时出来的事儿吧。

这抱犊崮的战事稀稀拉拉的拖得不长,可也算是将济城中学那同样不长的暑期假期给成功的度了过去。

要讲这些学生们这个假期过得还真是精彩纷呈。

有些作为旁观人在一旁看了一场惊天的热闹,而有些人却是成为了局内的人,因为这场战役而牵肠挂肚。

这年头,家中有能力将孩子给供到中学的高等部的人,那家中最差也是一颇有实产的殷实之家。

当中竟是有三四家的家中长辈,相关亲戚,就在那被土匪抓走的人质当中。

饶是这些孩子们还没资格在家中说的上话,却也被家族中的凝重气氛给感染的,是玩也不敢玩儿,是歇也不能歇的。

故而,在今日的开学日,当他们从仆从的口中得知了抱犊崮大胜,人质除了日方代表与英家的人确认死亡其他人皆都安全回返了之后,他们那愁眉苦脸的表情中这才带上了几分的欢快。

“我们家中的长辈安全的归家了,你可不知道我家的老祖宗哭成了什么样子。”

“可不是,我家最小的叔叔一家人可算是团聚上了。”

“睡能想到只是从青城回来探亲,就能碰上这样的事儿呢?”

这边孩子们讨论的热烈,却见前面几个消息灵通的就将话茬给接了过去。

“可不是怎么?你们没看到今天的济城晨报吗?”

“大胜的消息出来了,咱们这些家的人可算是高兴了,可是我听说那群往北平城进发的外国人可是不算完了。”

“若是因着救命的缘故,旁的国家还好说。”

“你们忘记了?因为英家人的缘故,日本的代表团以及内里几个日本籍的商人都因为他们自己的不识相全都被抱犊崮的土匪……”

讲八卦的小子,朝着一屋子的人比出来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这小子家中的堂伯,正在济城警察局中有些关系。

他时不时的就要听家里的大人说上一耳朵。

说是这抱犊崮的土匪们后续审讯出来了不少的惊天大案,都是以前山东境内不曾破过的案子呢。

这当中自然也交代了,为什么他们会单单将日本人已经与日本人合作的英家人给宰了的缘故。

“你们不知道吧?原来英家的那帮人的靠山竟然是日本人!”

“他们以家中的厂子运输工业物资作为掩护,竟然偷运国内禁止贩售的违禁物,鸦土!”

“哦!我的天呢!”

“哦,太可怕了!”

就在这位八卦极为灵通的学生将这个消息分享出去的时候,没出意外的就引来了整个班级大多数同学们的惊呼。

“这个英家胆子也太大了,难怪会那么的猖狂!”

“现在却是落在了土匪的手中,人家不跟他讲道理,也不明白日本人有多么的难缠,直接宰了就完事儿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龌龊

“现在好了吧,小命都丢了,货物据说也被抱犊崮的土匪们给炸了一个一干二净。”

“听人说若不是当中有个土匪不小心将运送的化工品给点燃了,制造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田督军的正规军还找不到机会跟着这群仓皇而逃的土匪寻到上山的道路呢。”

“该!”

得了分享的大家们却是没人为英家人的结局叫屈。

这班里人虽说再新学年之后已经重新分班了吧。

但是自是从济城中学初等部升上来的学生就没有人不知晓英仕达的名头的。

这人欺男霸女,很是无赖。

最可恨的是他还特别的会看眼色。

那些家大业大的小姐少爷们,他从来不招惹,欺负的永远都是那些权势不若他们家的子弟。

就因为这样,这人蹦跶的厉害,却也依然能在校园里边活的逍遥。

上层人懒得管闲事儿,底下的人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了。

现如今可好了……

有一得过英家人欺负的学生悄声的问了一句:“那他家出了这等的事儿,这学应该不会再来上了吧?”

“我这心里扎心的很,早起看到学员名单的时候还想着,这一个连初等部的毕业证都需要找关系才能拿到的人,竟然跟我这种好辛苦才考出来的学生坐在同一个教室之中,我这心中怎么都不得劲的很。”

“现在好了,我们且看着吧。”

瞧见前面讨论的厉害,缘分使然跟邵年时又分到一个班级的臧克加就戳了戳邵年时的后背。

他在早起见到分班的名单之后,就特意给自己与邵年时占了一个最后排靠窗的位置。

因着两个人的友谊能够更近一些,待到邵年时进了教室就将其招呼了过来。

现在可不就方便了臧克加说小话了吗?

“哎!邵年时!你是这个!”

臧克加朝着邵年时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整个班级之中只有他一个人见到了英家人的结果之后莫名的就想到了当初邵年时在校园前面的小巷子中跟他说过的话。

那个时候的邵年时救了他免于皮肉之苦,看向英仕达离开时的眼神,泛着让他一瞧就瘆得慌的冷漠。

他那小动物一般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虽说他脑海中的推测未免太过于荒诞,这般等同于政府与军队之间的大事件,甚至还牵扯到了部分的洋人,本就不是邵年时这种年纪与人脉能够影响与干预的。

但是莫名的,臧克加就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邵年时的手笔,哪怕后续的事儿都与他无关,但是英家的货物被炸毁这件事儿,邵年时一定是有所参与的。

邵年时也真就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这位经过一个暑假养的稍微白了一些的少年人,就朝着他露出了一张灿烂却不邀功的笑容。

“臧兄,你在赞扬我吗?多谢!”

两人不多说一句,却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只可惜惺惺相惜终有时,就在邵年时与朋友笑的开怀的时候,却见原本还讨论的热火朝天的班级莫名的就静谧了一瞬。

因着这小改变邵年时下意识的瞧向门外。

却是因为这一眼,让他手脚发僵,口舌发燥,一个挺能言善辩的人,在此时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是这教室之中进来了三位姑娘。

因着门口略窄的缘故,等同于是排着队的鱼贯而入的。

这就应该是这班级上所有的女生的数量了,也难怪这一屋子近三十个人的老爷们会在此时鸦雀无声了。

可若说是一般的女同学,邵年时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这世间能让他有过大反应的女子,暂时也只有初老爷家的千金,初家的小姐初雪了。

所以,这三人为首的,可不就是那曾经穿着鹅黄色襦裙让邵年时一眼定情的初家小姐吗?

就算此时的初雪只着了藏蓝色的春秋校服,从上至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就算是穿了及膝的百褶裙子,那应露出的小腿处也用白色的长棉袜给裹了一个严严实实。

她怀中抱了一个好大的双扣牛皮拎包。

乃是时下在机关中任职的小姐们最喜欢的公文包的款式。

依着邵年时的猜测,当中应当是学校新发放的课本。

盖因着这位小姐将所有的书都塞到了这包内,故而抱起来的时候,对这等身材纤细的女郎来说,就有显得有些沉重了。

看得邵年时强忍着想要站起来帮上一把的**,带着点担心的一直目送初家的小姐坐到自己的座位之上。

大概在分班的时候,学校就已经考虑到了越是往上读书女生越少的情况。

这班主任不曾安排其他人的坐席,却单单的为三位女生留下了第一排的座位。

不与那些混小子凑在一处,上课下课都放在先生们的眼皮子底下。

免了情窦初开,在情事儿上朦胧勃发的男生们的骚扰,更是避免了学生之间很有可能无疾而终的恋情。

先生们想的挺好,却不知道一位鲜活的女郎出现在课堂之中会对毛头小子们造成何种的冲击。

这不,待到初雪连同她的好友以及另外一位她以前从未曾打过交道只知道是另外一个初等班升上来的姑娘在前排落座了之后,这原本已经小声下来的教室就再一次的热闹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大家议论的声音之中就多了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刻意。

那些时不时蹦出来的粗话与顺嘴开的有些低级的玩笑,却是在这三位女同学的面前全都十分注意分寸的给剔除了。

听得邵年时那原本因为紧张而砰砰砰直跳的心,渐渐的就安定了下来。

他发现与那些幼稚不已的同学们相比,他其实是很有优势的。

就在他琢磨着下了课之后用什么方式很自然的与初雪认识一下,并让她回忆起其实自己与她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时候……

‘咣当!’

那扇因为初雪几人进来而虚掩上的教室门就在此时被人大力的推了开来。

‘嗡嗡嗡……’

所有人的视线因为这一声巨响而转向了教室门口,却是在看清楚来人是谁了之后,全体同学都陷入到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因为站在门口一脸凶相的人正是人人都在提及的英仕达,可在现实之中他却是避之不及的大瘟神。

因着他的出现,整个教室竟是没有一个人再多言一句。

也不知道英家发生的那些事儿对他有了何种的影响,这个人经了这个假期之后,脸上竟是带着一股子戾气,越发的不好招惹了。

那些原本还喷的唾沫直飞的人,现在恨不得低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唯恐这个看起来心情好像很不如何的英仕达,接着某些由头再找自己的麻烦。

见着一屋子的人因为自己的出现做出了这种的表现,站在门口的英仕达冷笑了一下。

升到了高等部了之后,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狗腿子也彻底的与他分道扬镳了。

他们一人继承了老爹的买卖,在西街大集上沽酒卖油,另外一个则是寻了一份会计的工作,现在正在济城的租界区内的一家贸易公司里边苦哈哈的实习呢。

两个人因为生存无法再当他的跟班。

若是以前家中没出这档子大事儿的话,他还能大发慈悲利用家中的人脉金钱将这两个人硬塞到班级之中给他当个跑腿的。

待到他毕业之后,就让他们跟在左右,大不了去家中的公司里边谋个轻生的职位,说到底了就是为了让他们还能有时间围在自己的左右,替自己摇旗呐喊,干些个跑腿打架的杂事儿。

可是现在到好,英家人摊上了大事儿了,自身难保。

这几日来他的父亲以及家中的叔伯们见天的围坐在一起,烟雾缭绕的唉声叹气,也没见着商量出个对策。

而他虽然混蛋,却也知道在这个时候,家中因为自救而跑断了腿,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以及资源为了他上学的事儿而匀出来一些了。

所以,英仕达一句话都没为他那两个狗腿子多求。

他自己一个人的雪却是要上的,而这边的情况也果不出自己所料,那些曾经怕他到奉承巴结的人们,在今天,竟然也敢说他英仕达的闲话了。

想到这里的英仕达就瞧着那位积极分享消息的同学露出了一个诡异又扭曲的笑容。

就在他想要对这位同学放出狠话的时候,他的身后却响起了‘咳咳咳’的一阵轻咳。

是新班级的先生。

负责他们的日常教授以及国文教学的文先生。

听说对方在京津以及沪上的学术界都有一定的人脉。

与一群致力于改变中国文学发展积极推广白话文,标点以及识字普及率的教授们联络不断。

对于这种交际广泛的人,现在的英仕达是不能随意招惹的。

也因为这一串儿的咳嗽,他暂且放下了对那名学生的当场发难,不甘不愿的朝着教室之中唯一的一个空座的所在坐了下去。

“哎呦我去!”

英仕达落腚后臧克加在邵年时的身后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不怪他如此的抱怨,因为臧克加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唯一的空座也是英仕达落座的所在竟然就在邵年时的右侧。

这位曾经与其有过龌蹉的少年人竟是与英仕达坐了并排。

而这位本应该对着他们发难亦或是见面嘲讽两句的同学,却只用眼角扫了他与邵年时一下之后,就将眼神转向了前方,再也不搭理他们两个无关紧要的蝼蚁了。

可英仕达懒得搭理邵年时几个,邵年时却是十分的注意英仕达。

因为他顺着英仕达的视线望过去,却发现这个小子正用一种十分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那三位女同学的所在呢。

邵年时的眼皮嗖的一下翻了起来,他眼神凌然,瞧着的所在正是英仕达关注的所在。

邵年时发现这英仕达并不是单纯的好色而看,他瞧着三位女同学的方向,却是自动忽略了靠着门边最近的那一位,只单单将眼神放在了初雪与她身旁的这位关系要好的穿着一双红色小皮鞋的女生的身上。

所以这才是邵年时奇怪的地方。

因为若是讲究其颜色来说,他也曾经听说过英仕达对于女人的喜好。

这位五毒俱全的主儿虽说还比自己要小上两三个年岁呢,却已经是开了荤的混不吝了。

而他向来偏爱的是娇柔小意的小家碧玉,像是初雪这般端庄温柔的大家闺秀以及她旁边一瞧就是开朗活泼的时尚名媛这种风格的,压根就不是英仕达的菜。

当初在邵年时想要对付英仕达的时候,就找人里里外外的调查过,英仕达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过自己对于这种端着举着还要人哄着的大家姑娘的鄙视之情。

别瞧着他自己打扮的跟个留过洋的新进青年一般,但是骨子里却是比一般的男人还要的封建传统。

像是初雪这般一瞧就有自己的主意,家教规矩更是严谨的姑娘,曾经是英仕达避之不及的存在。

现如今他为何表现的如此反常,反倒是十分关注这两位的存在呢?

对于英仕达的这种反常的行为,不仅仅是邵年时觉得奇怪了。

坐在初雪左边的那位穿着红皮鞋的姑娘正是她在初中部的同班好友彭程程。

这位喜好舞会逛街的女郎,就为了陪伴初雪,才咬牙让父亲走了门路将她好歹给运作进了高等部的校园。

这彭程程的交际圈相当的广泛,在她的身边也不乏有许多的追求之人。

因此她对于旁人的眼神也分外的敏感,就英仕达那般不知道遮掩一下的注视,彭程程在第一时间里就注意到了。

“这什么人啊?那眼神瞧着真是恶心!”

彭程程这大小姐的性子可与初雪的表姐不同。

初雪的表姐刘明珍那是活泼的有些不自爱了,说白了就是养的有些蠢。

而彭程程家中就是开高级酒店的主儿,那南来北往的客看多了,这人内在如何,用她那一双慧眼一瞧,总能瞧出个七八。

这彭程程也不怕英仕达,她性子就跟小辣椒一般的呛口,真正是看不惯一个人,那嘴里就不会给人留下余地。

第二百六十六章 要你命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二百六十六章要你命到底只有初雪这样的性子才能治的了她,在旁边的初家大小姐的安抚下,她才哼了一声,一甩头就将自己带着卷发发尾的马尾辫给甩在了前头。

别让她知晓对方打的什么恶心的主意。

一旦让她发现一丁点的不对,她就让她阿娘寻她的几个舅舅,找个机会将其捆了麻袋,直接给运到沪上,扔进海沟里边。

要说这位彭程程小姐的第六感还真是敏锐,英仕达可不就在想着一些糟心的计划吗。

家中的靠山因着抱犊崮的事儿反倒是变成了最大的仇家。

与日本人的残忍相比,平日里英家得罪的那几家人反倒是不足挂齿了。

现在是日本人揪住了他们英家不放,不但要求他们赔偿此次交易的全部的损失,还让想办法暗杀对付山东督军田中玉。

这跟要他们英家全家人的性命有什么区别?

只这几日,他们家的长辈们就全白了头了。

原本承诺好的土方一块也没成功的运到他们的烟馆之中,现在只凭借着自己在下面的乡中勉强熬出来的土膏子滥竽充数。

烟馆之中最大方的几个豪客,都已经抱怨了许久了。

而就算是这样,余下的也不够支撑到这馆子继续开下去了。

英家因是由这烟馆起家,大半的身家基本上还是压在烟馆上边。

好歹前两年刚开的那个火柴厂,刚把本钱挣回来,这会儿却是连生产火柴所需的化工原料都没得续上了。

一来二去,若是将钱赔给了日本人,那他们英家就是倾家荡产一朝回到了发家前的苦日子。

他们这一大家子的人怕是原要回到济南臭水沟边上的窝棚区内拉黄包车,做女仆讨生活?

这样的生活对于英仕达这种大少爷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

又因着还想着将日本人哄回来,这几日他们家里的人就将眼光放在了济城那些个极其有钱的人家身上。

英家人对上这些个人家,没有明抢的胆子的。

他们打着联姻的主意,想要将自家第三代的姑娘或是小子嫁娶个有钱的姻亲。

因着联姻之后,银钱上让亲家帮衬一番,若是过了这个困难的门槛,待到日本人的好土第二次运过来了之后,他们也不介意带着亲家一起赚钱的。

只可惜,英家人实在是高估了自家的名声。

他们家的女眷对外放出风声想要给小辈们找媳妇相公的,那济城最能言善辩的王媒婆跑了整整三天,愣是一家应下来的也没有。

往常对英家人还有所回避亦或者是有几分好脸色的人家,现在是唯恐避之不及。

都听说了日本人正在与山东督军与英家的人闹得不可开交了,那浪人恨不得就要堵在英家的烟馆门前了,现在将自家的姑娘嫁过去,那不等于给填了火坑了吗?

也就是因为这样,家里的大人们就在讨论的时候带出来了几分情绪。

他们不曾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反倒是揪着英仕达以及他的几个堂兄妹们训斥他们是烂泥扶不上墙,连个得用的男女都勾不回来。

这被人骂废物的次数多了,英仕达的心中就憋了一股子气。

以往的英大少爷,那是嫌弃人的主儿,现在情况完全掉过个儿了,他这膨胀的内心可就真是受不得了。

他这心里不好受,脑子就更由不得激,又加上班级中那些曾经一见着他就吓得如同鹌鹑一般老实的同学现在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说他家的笑话且被他发现了之后竟然还没有多少的畏惧之色……这就不能忍了。

毕竟到现在为止,英仕达对于学校的唯一的感念就是……所有的人都怕他,他可以称王称霸。

现在连唯一的净土都没有了,对于英仕达来说那就是失去了一整个的世界了。

这股子气儿让英仕达恶胆丛生。

他瞧着班级之中家中条件最好的两位女生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豺一般的阴狠。

像是这种他以前就需要忌惮几分的大家小姐,从今往后是不是更是攀附不上了。

若是自己想办法让她们从了自己,那些个济城所谓的上流人士,是不是为了面子,也要将牙齿打落到肚子中。

若是自己再无赖一些,直接进了那初家亦或是程家的门院内里,央着当一当他们家的女婿……

哈!光是想着,心中就很是得意了。

想到这里的英仕达就将自己的头微微的低了下去,睡也没见着这人已经伸出舌头在那上了火有些干裂的嘴唇上猥琐的舔了一舔。

他的这番作为旁边的人不曾注意自然也无从知晓。

只是与这英仕达有些纠葛的邵年时与臧克加却是偷瞄着这边给看了一个一清二楚。

“年时,年时?你瞧那英仕达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还一会哭一会笑的吓死个人呀。”

邵年时心中却是警惕,全因为他对于初雪的过度关注。

现在又因着英仕达那一瞧就充满了算计的目光,让邵年时觉得他下课的时候要上前主动与初雪相认一番的事儿还是要压后一些才行。

邵年时总觉得,英仕达这人有些危险。

他还是站在暗处,才能知晓对方的心思。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注意力转到了讲台上已经开始上课的先生的身上。

这济城中学内里的管理相当的严格,若是能让总是给他跑腿的小六几个进来帮忙盯着就好了。

再一想,大家都按照校规执行,具都是平等的一人在校园里边,那个人的安全反倒是有了保障,他看顾着初家的小姐,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只可惜,邵年时将这英仕达的胆子想的太小了一些。

他从不曾见过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也得亏邵年时谨慎的性子,让自己除了方便之余的时间都用来盯梢这英家的大少爷了。

否则他真的不知道,初雪与彭家的小姐只是去中学内最有名的林荫走廊处逛了一次,对方就想着捂住分开两边说是要找出花园中最漂亮的一朵花的彭家的小姐的口鼻,往林荫的深处拖去。

“砰!”

邵年时一点都不曾废话,他甚至都没有跟对方喊什么‘住手!’‘放开那个女孩’这种无用的废话,而是捡起花园中用来压新移植过来的绿丛根部的大石头,趁着英仕达与彭程程踢打挣扎的时候,就朝着对方的后脑处砸了下去。

这一下子邵年时一点都不曾留下后手,他只是一想到此处若是被拖拽的是初家的二小姐的话……

他的那颗心就如同被火灼着了一般的痛不欲生。

这样可怕的事儿,怎么能够留在那般美好的姑娘的心中,成为对方一生的阴影?

英仕达死有余辜!

发了狠的邵年时哪怕见着这个被他砸下的人身子已经如同烂泥一般的瘫在了这个林间小路上,他依然没有停手的又照着这人的头上狠狠的磕了几下。

直到一旁得了邵年时的救的彭程程从惊慌之中镇定下来,她才带着点小后怕的跟邵年时说到:“行了吧?这位……邵同学……你再砸,怕是他就要死了……”

现在已然是进气少出气儿多了,瞧着那死狗一般的英仕达的后脑勺好像还明显的凹下去一块……彭程程毕竟是个姑娘,她原本的那些恨与怕随着邵年时的出现以及下手,全都变成了担心与忧虑了。

她倒不是想要为英仕达求情,只是想着,若是有旁人发现了英仕达是邵年时下手杀得……

这个好像没什么背景的小子,怕是要吃了大亏了。

谁成想,听了彭程程的劝的邵年时不动手了。

他将手中那沁染了一大块鲜血的石头随手就丢弃在了那花丛之中,脚尖两三下的一扫,就像是昨日园丁刚在这里填了一圈新土一般,将他的凶器给就地掩埋了。

而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早已经站起身来,从怀中扯出一方蓝白格子纹路的纯棉手帕,应着一声‘嗯’之后,就一根一根手指的仔细的擦拭了起来。

待到做完这一切,邵年时从胸腔之中吐出一口浊气,他垂着眼皮对彭程程说到:“彭同学你先走吧。”

“一会初同学就要过来与你汇合了。”

“这样的场景让第三个人看到了不好。”

“可是这英仕达……”

彭程程还是担心,她一走了之了之后,岂不是所有的罪过真的要面前这个瘦高的同学一个人扛了?

若是她也在现场,拼了名声不要,指认这英仕达的话,最起码,在官家政府这边,却是拿不到邵年时的错处的。

更何况她彭程程的父亲在这山东府内也是有几分面子的。

这英仕达敢朝着她伸手,自然也要做好爪子被切掉的准备不是?

可若是她走了?

那这位见义勇为的同学怕就要惨了,光是应付络绎不绝的盘问,就能将一个正常人逼疯的。

大概是彭程程在这里磨蹭的太久,邵年时抬头就看到了此人的纠结。

他怕这位小姐在这里耽搁太久引得初雪的寻找,若真是寻到了这里,看到了此情此景,怕是要吓到那温柔绵软的人儿呢。

邵年时可舍不得伤那人半分,哪怕是被惊吓到也是不可。

所以他忍着心中想要将这位姑娘踹走的烦躁,依然好声好气的解释到:“彭同学,我平日里还是认识几个朋友的。”

“一会自然会想办法将此人给处理了。”

“定然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绝对不会连累到彭同学的名声。”

“虽说新时代了,讲究男女平等。”

“可是你我皆是居住在这本就守旧的大环境之中,多数愚昧的人对于女子的要求依然相当的苛刻。”

“今日这事儿,彭同学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可是这事儿若是被人传出去,定然会有那迂腐的老学究,封建的旧女人对彭同学指指点点。”

“他们想到的不是姑娘们碰到了这般事儿的委屈与屈辱,他们想到的只是那禁锢在自身的清白与名声罢了。”

“毕竟三人成虎,英仕达没成事儿了,传到最后那话不用多想也能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我觉得咱们班级中的三位女同学,都是认真又上进的女郎。”

“若是因为一个癞蛤蟆一般的男人心里受了委屈那不痛快也无处撒的话,怎么想都是亏的很的。”

“所以,彭同学赶紧走吧,这里我自然能给处理妥当的。”

这一番话说完了,那彭程程可感动坏了。

这彭家的大小姐,往日在家中见到的全都是这说一不二的大男人。

何曾见过这般照顾人的心思,又会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的人呢?

更何况这人长相……呜……不能说是难看,邵年时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有了这般岁数的少年人不曾拥有的一股劲儿了。

这劲儿带着几分温和,只是在温和的表皮下掩盖的却是淡淡的峥嵘。

让听了他话的彭程程不自觉的就要依照他所言的去办。

邵年时这般淡淡的笑着,将这一番话说完了,平日里不服天不服地的彭程程还真就老老实实的依照邵年时所说的那般做了。

她拍拍自己特意让裁缝剪裁的更合身的掐了腰的校服,将红色的小皮鞋上的泥土给磕了下去,朝着邵年时就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那多谢了啊,邵同学,我就相信你了。”

“现在我就去跟初雪汇合,装成没事儿人一样的去认了这次的输。”

“只不过你动作可是要利落一些啊!”

“若是一会我跟初雪不小心逛到这边来,亦或是有那为了抄近路从这边经过的同学看到了,我可真就帮不上你什么了。”

所以,你现在后悔了还是可以求求我的啊!

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彭程程笑的愈发的甜了。

说的立马就明白这姑娘打着什么主意的邵年时,笑容之中也带上了几分真真的想笑。

他朝着彭程程认真的施了一个大礼,特别恳切的对对方说到:“姑娘现在赶紧离开,就是对邵某人最大的帮助了。”

“真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邢六

瞧着对面那人狡黠的挑了一下嘴角,彭程程的心脏嗉的一哆嗦,脚上却是一跺,丢下了一句话,就麻溜的跑开了。

“哼!这可是你说的,我且看你如何的能耐!”

小红皮鞋带着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狼狈逃跑了。

只留下邵年时一个人可以安安静静的做后续的事情了。

只见这邵年时特别淡定的将这英仕达的一只脚抬了起来,就如同拉村里一起宰杀过的肉猪一般,没带一点拖沓的将其给拖拽到了旁边更为隐蔽的绿荫地里。

借着这密密麻麻的绿丛的掩护,蹲下身来的邵年时就摸了摸这英仕达的脉搏,确认对方是真的不行了之后,这才没想着给对方的头上再来一下。

他现在要做的是……

‘砰’

邵年时一脚就将这英仕达先给踢到了这自然生长的绿丛植被中一处往下有所凹陷的浅坑之中,依然是用脚粗粗的蹭了一层浮土于英仕达的全身,包括口鼻处也不曾遗漏在外。

然后回返到外面的邵年时特意转向了这林子的尽头一处园丁和校工过来看顾这里的花草树林的时候会使用的工具的存放处。

并去这处相对隐蔽只有三面围着木头的栅栏里边取了一把铲子。

做完这一切,邵年时又返回到了英仕达企图行凶的现场。

将他砸出来的溅出去的血迹,一铲子接着一铲子的给铲了一个干干净净。

这种带着血的泥巴,全被邵年时给运到了更隐蔽的绿丛植被林中,一点都没浪费的全都铺盖在了英仕达那算不上壮硕的身躯之上。

待到那让人瞧着就厌烦的凸起渐渐的被浮土给填平了的时候,邵年时还不忘记用手中那沉甸甸的铲子朝着埋入英仕达头颅的所在拍了一拍。

待到这一切做完,下午休憩的课间时间早已经过去。

这一日的最后一节课的课堂铃声响起,走出了人迹罕至的林荫树丛的邵年时并不曾与旁的学生一般着急忙慌的往教室的所在跑去,他反倒是十分淡定的往济城中学校门口的所在溜达了过去。

待到邵年时避过了门口看门的大爷,就往大门一侧惯是趴着些等活的黄包车夫,帮助报信跑腿的小童的所在走去。

而他只不过就要靠近那处区域的时候,就有几个相当机灵的九,十岁的小子你推我桑的朝着邵年时的所在跑了过来。

“先生是要坐车还是送信?”

“先生我最机灵了,等闲长的文章都能背下来,若是先生有重要的口信需要转达的话,先生请我一定没错的。”

这些敢于出来抢活的小子一定是那群等着口饭吃的小子当中最机灵也是干的最好的那一群。

邵年时对于这些小子的要求并不高,因为他只是寻一人罢了。

所以他只是随意的点了其中一个瞧起来胆子最大的,就给对方报了一个十分详细的地址以及人名。

“你去西边的花鸟鱼虫集市大街里边的斗虫馆内找一专门给贵客布茶的小伙计。”

“他名字叫做邢六,你直说邵年时在济城中学的门口有事儿寻他即可。”

“喏,这是五个大钱儿,你若是能快快的寻到他,在一刻钟内带着他回返,我再多给你十个。”

说完这话邵年时就从荷包中捏出来了一板儿钱。

因着这济城上下若是想要办点小事儿,做点小活的话,这底层的人物除了明码标价卖的货物,其他的需要人去做什么的……起价的赏银就是五个钱儿的。

故而这位小小子儿特别熟练的将钱接了过来,整个人笑的眼睛都快不见了。

若是只为了这五个钱儿跑一趟集市大街的话,这也就是个贫瘠的活儿。

但若是加上后边这一点,却着实是一个肥差了。

首先他往回跑的这段路上就不算是空跑白干了。

其次,他算了一下这两边的距离,他有信心赚到那十个钱儿的奖励的。

于是这位幸运儿就在同伴们羡慕的眼神之中应了邵年时一声,然后将原本及拉在脚上的破鞋子往上一提一扎,就如同兔子一般猛蹿了出去。

这些小子跑的真是快。

一般拉着车的黄包车夫在短程的路上都不一定能跑过这些在内城之中东窜西突的小子。

正是因为邵年时仔细观察过这些小子们干活时的状态,他这站在门口等待回音的人才能在极其短的时间内看到他想寻的人。

这邢六在邵年时的安排下于初合堂内站稳了脚跟。

可这个孩子要比一般的同龄人心大胆子肥。

在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小伙伴的眼中,药铺活计这般的好职位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工作了。

像是他们这种在码头破船上讨生活的船工的儿子,怎么都想不到有机会会在这种金碧辉煌的铺子中上工,一天一顿的饭食是免费提供的,吃的还是八成的干饭。

每十日还有一顿肉吃,工钱更是按时发的。

若说还有什么更好的福利,那就是得了什么小病小灾的,负责抓药的老伙计以及帮着师父开单子的药童学徒的就手的就帮着他们看了。

虽说有练手的嫌疑吧,可那也是在坐诊的老大夫的监督之下做的。

这对于一般人来说,就已经是好的不得了的事儿了。

可是这般的安稳却不是邢六想要的。

他依然还记得自己跟在邵掌柜的身后看着他与来自于北平的大商人之间的斗智斗勇。

他觉得若不是济城中学是不允许除了学生以外的人进去的话,他跟在邵掌柜的身后做个只包吃喝的书童他也是愿意的。

后来,大概是觉得这种安稳的日子若是过久了,以后邵掌柜的若是再出来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自己怕就是跟不上对方的脚步的。

于是心很是野的邢六就寻了一个机会与归家的邵年时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他想要去花鸟鱼虫大街中的史老板的底下寻一份活计。

为的不是旁的,他要为邵掌柜的掌握好这三教九流里不为人知的消息。

史老板的赌场之中,鱼龙混杂,往来的人物也是相当的不好对付。

但这里是危险与机遇并存的所在。

在这里邢六瞧见了奔头,瞧见了更上一步的可能。

这位不甘心一辈子只当一个小伙计的孩子找到邵年时的时候,这位带着他们出来的人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而邢六也没有辜负邵年时的引荐,只在那斗兽场中干了大半年的时间,就从一开始打扫狗舍的小杂役一步步的做到了专门负责贵宾室接待的好伙计了。

在这里邢六见识了许多事儿,听到了许多话,认识了许多人,增长了许多的见识,也逐渐的开始接触到了史老板正在济城逐渐蔓延的非白既黑的事业。

他帮着斗兽场里的打手们处理过教训不还钱的赌徒的现场,还跟着赌场外要债的领队的去看了他们行事的手段。

济城郊外的乱葬岗中他黑灯瞎火的挖过坑,济城城内的废弃荒井中他也帮着埋过人。

这就是邵年时找到邢六的原因,他在打算踏实的在学校中进修上两年的时候,就将他曾经带出来的小伙计们无论是从丘村老家还是聊城码头的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给他们的未来做了一个大概的安排与规划。

只有邢六与旁人不同,不安分的心日益膨胀,让他走上了与这些农家渔家孩子们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也是邵年时会找到邢六头上的原因。

他知道已经见识过很多的邢六会帮着他将一切都处理好的。

果不其然,听到邵年时的传信的邢六与史老板说了一声,就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径直的往济城中学的方向跑去。

这让负责送信的小小子都开始怀疑人生,甚至觉得若是前面的那个小子也来中学的门口趴活的话,怕是就没有他们这群人的活路了。

也正是因为邢六的这种积极的态度以及灵便的腿脚,让这个小小子成功的在一刻钟内完成了回返。

待到他跑的上弃儿不接下气儿的来到门口的时候,也只有那多余出来的十个钱儿才能慰藉一下他受伤的心灵了。

“呼呼呼,那人跑的可真快!真是不知道只是要来应个声为啥要这么的着急。”

这位传信的小子不知道,邢六自己知道就成了。

待到他从邵年时那里听说了要让他办什么事儿了之后,他竟是一点惊慌的表情都没有。

在邢六的眼中看来,邵管事的就算是去了学校也必然是风云无上的主儿。

在校园内去除个把个不顺意的恶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可能邢六自己都没发现,跟史老板那群人待久了之后,他对于人命的去留已经达到了一种十分淡漠的状态。

这种状态邵年时看到了,但是自己刚才解决了一位,手却没怎么发抖的自己,是没有资格去疏导别人的。

“邵大哥你安心的去上课吧。”

“等到你放学了,我就在校门口等你。”

邵年时瞧了邢六一眼,发现对方真的是信心满满没有一丝的勉强了之后,他才微微一笑对着邢六道了一声好,还真就踏实的回返到校园之中,顶着最后一堂课老师十分不赞同的眼神进了教室,坐到了座位之上。

自从开学之后,就很有点好学生的范儿的邵年时竟然迟到了,这让坐在他身后的臧克加很是奇怪。

他用笔戳了戳邵年时的后背,在对方转过头来的时候用眼神提了一个问询。

对方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无事了之后,再一转头习惯性的往初雪的方向看过去之时,却发现自己关注的姑娘对此一无所知而坐在她身旁的那个人却是瞪大了她的圆眼睛滴溜溜的瞅着他猛瞧。

‘噗’

像是他自己独居的小院之中时不时就会过来讨点鱼干的花狸猫。

也不知道是在那片院落中独居的野猫还是周围邻居家养的宠物,总之胆子大到它认为自己才是这个小院真正的主人。

当初邵年时第一次用自己研制的小咸鱼去逗这个井水不犯河水的小狸猫的时候,对方就是用这种眼神瞪着他的。

那当中有疑问,有犹豫还有一点点的蠢蠢欲动。

大概是邵年时的笑容一点都不曾遮掩的缘故,这小姐原本瞪得滴流圆的眼睛因为这个笑而气的更圆了。

这位难伺候的小姐怕是将他的笑容给当成了胆小怕事儿的嘲笑了。

所以才在努力的一瞪之后,又愤愤不平的将头转了回去。

这让邵年时笑的更开,这样也好,这小姐参合进来反倒是有可能成为变数。

也不知道那邢六要如何处理花肥中的异物,只希望他做这事儿的时候能隐蔽一些,莫要露出端倪才是。

邵年时在教室中正想着的事情,正是邢六在教室外正做的事情。

这在社会上跑的人果真是朋友多多。

接了邵大哥吩咐的邢六不过多久就从人口中打听到了这济城中学园林绿化的承包单位是何处。

因着这学校当中绿地众多,花草树木是各种皆有。

这绝对不会是一个园丁能够伺候的过来的。

所以邢六直接就去问的在政府基层工作的一位跑腿递信的好朋友。

得知了这是由繁盛花卉坊承接的胆子之后,就仿照着一普通的园丁的装备将自己给打扮了起来。

然后在济城中学的后门处,每日负责后勤工人进出的那道门那就出现了一个推着大板车,板车上还堆积了一大堆的园林工具的年轻的园丁。

而负责看门的校工只是疑惑的询了一句:“怎么今天不是老甘头过来例行维护的?”

邢六就以老甘头得了点小毛病的缘由给搪塞了过去。

这校工瞧瞧邢六胸前憋着的繁盛花卉的会标,也不疑有他,挥挥手就让人进去了。

得了通过的邢六,应着邵年时曾跟他细细描述的地方,照着小树林荫地的所在就扎了进去。

他先是看见了邵年时描述的动手的现场,拿着大铲子在邵年时已经铲的七八的路上又细细的铲了一遍。



第二百六十八章 汤池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二百六十八章汤池在此过程之中还拿着毛巾将他发现了周围的矮灌木与月季花叶片上些微的小血滴儿给擦了一遍。

为了掩盖只有那记株的花叶是干净的疑点,在做完了这一切了之后,邢六就用从那边龙头处接过来的水管,对着这一大片的花园小路猛喷了一通。

处理完了这最容易留下痕迹的现场之后,他才顺着有些拖拽痕迹的枯叶肥土,来到了一处瞧着就像是新土覆盖的浅坑的所在,用一把大铲子一撅,就将已经没了气息的英仕达给从土中挖了出来。

这人伤势太重,在邵年时给他寻了这坑的时候,人怕是早已经没了气息。

而将其翻出来的邢六,对着这个形象其实不算太完美的尸身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他耷拉着眼皮,就像是从沟里翻出来一块土疙瘩一般的无波无澜,只用这专门撅土的大平铲子往那斜着橦在树边的大板车上一铲,这无知无觉的尸体就咕噜噜的被撅上了大板车的表层。

待到做完了这道主要的工序之后,邢六就将英仕达这不算太高的躯体摆了一个不会露出车外的姿势,然后就开始一铲子一铲子的将这些混杂了枯枝败叶以及腐败的根茎的花土朝着英仕达的尸身上盖去。

直这么做了一阵,那硕大的板车上就堆出来一个坏败的花土所构成的鼓包,瞧着就像是园丁定时的去处有可能对花草树木造成不良病变的垃圾土壤避免校园环境有所异味的日常工作一样。

‘砰砰!’

这是邢六用铁铲子将这方土给平实在了的声音,他敲得可狠,不带一丝的感情。

就这般的敲法,谁都不会想到,那里边能埋进去了一个人。

除了后门看门的那个老头之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在今天傍晚时分,有一辆拉着腐败的垃圾与花叶的车子,从济城中学里边给拉了出来。

推着车的邢六走的十分的踏实。

他从学校这条大街上走出来,脚下一转就进了往城西而去的胡同。

那里就算是宵禁的时候,城门一侧也有一处小门对外开放。

行走在这间小门处的多数都是在城里收垃圾的,做专门的夜香买卖的苦力。

因着味道难闻,自身也着实算不上干净。

白日里老百姓与达官贵人们不愿意跟他们走到一处。

这济城政府就下了一条规定,城市里边做这腌臜活计的人,都只能等到夜黑了才能往城外城里的赶路。

现在的邢六自然就跟着这个城市之中最不起眼也是旁人避之不及的人走在一处。

干这行的人没有善于跟人打交道的,本来这工种就是实在是没办法的人才会想着干这个的。

哪怕有些掏粪积肥的活还需要打点上下才能拿的到。

但是在大城市里边有那种关系的人又怎么会自己亲自去干,现在推着车往外送的,都是老板们雇过来拉粪的工人。

他们不会对周遭的人或者是事感兴趣。

因为他们这些人来来往往的实在是太快又太多了。

今日还在一起走动的劳工,明日就得了重病撒手而去。

明日替补过来的工人又因为找到了更好的活计而悄然离去。

周围的人认识亦或是不认识对他们的影响不大。

他们还在意旁边的人是谁干嘛?

于是压低了脑袋,还扣了一顶遮阳的草帽的邢六就顺利的出了城。

他跟那些推着有用的粪车的人就在前面的岔路口分道扬镳了。

这个城市之中无用的垃圾,自有它的去处。

就在前方不远处,有一硕大的天坑,在那里日复一日的有人将一个城市产出的垃圾往其中填充。

稍微讲究些的会往垃圾的表层填一层土,一点都不在乎的往其中一扬,也就走了一个干干净净。

邢六走的不快,他努力的做出了这土方很沉的感觉。

拖拖拉拉的,等到那些送垃圾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将自己这一大板车拖到了这坑深最深的位置。

他对外装的很是虚浮的样子,但是手底下干的活却是十分的利落。

这大板车随着他双手猛地一掀,一整方被他用铲子反复锤击的十分严实的土方‘咣当’一下子就落进了有些漂浮的垃圾堆内。

因着土块结实的沉,邢六丢下去的那一大坨垃圾瞬间就陷进了这个城市的各种垃圾之中。

可就算是这样完美的被掩埋了邢六也没放心。

他将插在一边的铲子拔起来,沿着过来的这条土路边上铲了许久,将小山包一般多的浮土一铲子一铲子的全都平到了他刚才倾倒垃圾的所在了这才住了手,垂着眼皮子瞧瞧周围的情况,见不到任何特意的痕迹了之后,这才将身子一佝偻推着大板车往城内的方向赶了回去。

“快点!走快点!城门马上就要关了!

“妈的!都是为了等你们这些臭气熏天的人,才害得老子天天在这里值夜!”

也不怪这值夜的大兵心中有着怨气,这东西南北四个城门,明明都拿着同样的饷银,却生生比旁的城门队伍多了许多天的值夜的工作。

这让那些总是没见到轮岗的兄弟们心里能舒服吗?

这大头兵也就是队伍的最底层了,他们心中不舒服了,也只有朝着比他们层次还要低的苦力发脾气了。

作为最后一位赶回来的工人,邢六将头低的很是朝下,随着大兵粗嗓门的吼叫,时不时的还跟着瑟缩一下。

将一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人伪装的特别成功。

大概是欺负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人实在是没有什么成就感,这大老粗骂了几句之后,也就特没意思的摆摆手,让这个带着一身恶臭的人赶紧走人。

那邢六得了通行的许可,也不曾着急,依然保持着晃悠前行的速率,等快到内城的区域时才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先是将这些工具依照当初取出来的位置又给偷偷的放了回去。

放回去之前,还不忘记在内城边上一处公用的老井边上将上边的泥沙给冲了个干净。

待到邢六还完了工具之后,就将套在外层的背心与麻袋裤子扯了下来。

寻了一处污水横流的小巷,将这些衣物给丢弃在了包含淤泥的下水道中。

做完这一切,邢六还没算完。

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兜,寻出十个铜板,往包车夫,脚夫与小行脚商人最喜欢光顾的蜻蜓胡同转去。

在那条不算太窄却因为街道两边为了多拓展出来点面积的外遮棚子给挤得满满当当的小街中央,有一家特别出名的老店。

店门口只挂了两片布帘子,拼凑成了两个大字儿‘浴池’。

门脸很窄,门后却很宽。

一硕大的锅炉子就在门脸一侧的小窄夹缝之间,呼呼呼的烧的正旺。

负责往中间填一把柴火亦或是加一铲子煤球的是这家浴池老板的乡下亲戚。

哑巴,老实可靠,从不多瞧一眼,也从不在意其他,只低头忙活着自己脚边烧火的那堆家伙事儿。

或是劈柴,或是用黄泥巴和煤球,就怕炉子灭了,火没跟上老板的要求,而将每个月六十个铜圆的好工作给丢了。

邢六的目标正是这处老店,他头上的草帽早就被他给随手的扔在了一处许久没见人家回来的荒废小院当中,露出他现在因为在史老板那边上工而特意去剃的那颗狰狞的头。

这发型一瞧就是个拽人才能撑得住的样子。

也带了点邢六自己琢磨出来的小聪明。

这发型剃的时候还是挺折腾人的,这路边的剃头匠只会提秃瓢亦或是普通的平头。

应着邢六的要求,两个人还是你比划我猜测的剃了许久的。

原本只要三个板子就能圈出来的头,愣是花了邢六五个板子。

那这发型是什么样的呢?

他将邢六的两个鬓角,耳后的那一圈全都给提了一个干干净净。

可后边却不像是大傻头那样也给剃光了只剩下一个茶壶盖一样的发顶。

邢六让师傅将他后脑的头发全留下了,只捋着两侧剃成了带着些虎牙交错之感的光瓢。

这发型成了之后,每日早起,邢六去赌场上班的时候,只需要将前面的头发都往后数去,两侧的头发都往后脑勺处归拢,然后用那杂货铺里买的三个铜板一小罐子的平价头油往头上这么一抹,嘿!一股子狰狞之气就油然而生了。

而当邢六要去见邵大哥这种他会郑重对待的人的时候,他就会在早晨专门洗个头,将那一头有些长的头发放下来,遮住耳后的位置,瞬间就变成一个梳着偏分,十分乖巧的少年郎了。

所以,现在的邢六是以大背头的形象出现的,守门的老板却像是见怪不怪的,见到邢六进来了还追问了一句:“要搓澡的师傅不?”

邢六也很熟稔的点头回应:“要,还是让老乔过来搓。”

“今天身上搞得比较脏,他的手重,正是我要的。”

“得嘞!”

听了邢六要求的老板瞧着邢六将泡池子的钱扔到了他面前的那个篓子里了之后,就从身后排了一串儿的钥匙牌牌里拎出来一把,朝着邢六的怀中一丢,就让他自去了。

这邢六也不多言,进了换衣服的格子间,就将衣服从里到外的扒了下来,扔到一旁一挺有特色的筐子当中,将钥匙底下挂着的两个牌牌中的一个解下来,用那牌牌上带着的一个小夹子,夹在了这个筐筐的筐沿儿边上。

然后才比对着钥匙上的牌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格子,将身上稍微值钱点儿的物件儿以及脚上穿着的那双鞋子一并的给放进了这柜子当中。

在邢六打算锁门的时候,手却是顿了一下,后又从中掏出来了三个铜板,这才将柜子原样的锁好。

待到这些都做完了之后,他光着脚丫,将脏衣服所在的筐子往进入浴池门帘子边上摆放的一个长条的架子底下一踢,这个筐就滴溜溜的滑到了这架子下诸多同样夹了号牌的筐子的中间,跟着挤在了一起。

这是澡堂子之中衍生出来的另外一种服务。

专门给他们这种单身的汉子准备的。

这城市中有专门给人家洗衣服的穷人,自然就有吃饱了全家不饿的单身汉子。

他们一整天都在外边跑着,从来跟走街串巷做人口众多大家口生意的收衣服洗衣服的洗衣娘的时间没法重合到一处。

这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个女人家也不好到个单身汉的家中去做生意不是?

所以,像是蜻蜓胡同中的澡堂子中就专门做起了这种单身汉子的生意。

他们或者是手中能赚上几个闲钱的手艺人,或是攒了许久才舍得让人帮忙大洗一次的单身汉,他们甚至连找人将衣服送过去都不需要。

只需要在泡澡的时候,将需要清洗的旧衣就扔在邢六刚才取来的筐中,别上客人的号牌,到时候自然有人收走去洗,洗完了原给放回到筐中,由这家浴池的老板替人将钱就给收了。

虽说这种活计要给浴池的老板一定的抽成。

可一是这里的衣服量大,浴池子自己也是这些个洗衣娘的大客户。

这里的浴巾毛巾还有个别奢侈人才会用的袍子,都是要送到一处洗的,就算是抽点介绍费,那也是比自己走街串巷一月不见得揽上几单的要强。

二一个呢,就是图个安全。

因着这店老板能在这里开了几十年的汤池子,就是因为他家在这里人头的熟悉劲儿。

由着老板帮着她们收洗衣服的钱,那些个瞧起来不好说话,或是吝啬到总喜欢降价的汉子们就不会赖了她们的钱。

又有利又安全,可不就是个好生意吗?

对于这样的生意,邢六是不在乎的。

他一掀内里的帘子,一股子白腾腾的雾气就扑面而来,应着这股子潮气,邢六抹了一把脸,就觉得整个脸都被热气给蒸开了。

而就在他搓脸的时候,他左侧突然就冒出来一个音:“邢先生,来泡澡啊!”

转过头去的邢六就看到了一位满脸皱纹却是笑的特别和善的汉子,就穿着一条补丁摞着补丁的裤衩子,不短,足足到了膝盖骨的上边。

第二百六十九章 小姐姐

他上身却是光着的膀子,脖子上搭了一条全是洞洞,等同于麻绳一缕一缕的毛巾,虽然破这巾子却被洗的极其干净,哪怕都用成了这样了,那颜色还是雪白雪白的。

瞧见了是这个人开的口,邢六的嘴就往上扯了一下,就算是笑了:“老乔,你在的啊。”

“来,今天我不泡汤子,我在外边冲冲,你要给我好好搓搓,我晚上一会还要去见个人的。”

听了这句话,老乔的脸上立马就带了几分喜色。

他朝着邢六一哈腰:“那邢先生,你冲好了喊我,我手下麻利,一会保管给你搓的越快越好!”

“得嘞,我一会内里喊你!”

说完,邢六就又掀了一挂帘子,进了内里白雾更浓的所在,随着帘子被掀开,就听到了内里哗啦啦一阵的水声。

这是带着小隔间的淋浴喷头浴室,最深处有一单独的隔板,是一个占据了整个浴池一半面积的大汤池子。

有喜欢泡澡的,就现在外边洗刷干净了,头上顶着一毛巾,往这池子里一坐,就能待上一个小半天。

搁这里边不但能要点茶喝喝,若是想喝口酒也是有的。

最妙的是,这汤池子泡澡的大场子的隔壁间,竟是济城一处戏班子落脚居住的地方。

那院子的墙再高,也挡不住声音传过来。

戏班子在这里将前院给辟出来一个小剧场,时不时的只要攒够了客人,就会开上一场小戏。

这就让在这里泡澡的人,能免费的蹭上一曲见不着光影只能听音儿的大戏。

可这对于爱泡澡的客人们来说,就已经是足够的惊喜了。

也因为这个,这澡堂子哪怕是开到很晚才关门,也不至于连柴火钱都收不回来。

只不过打中午换过的一池子清水,到了这个时候,却是有些灰灰的显浑了。

邢六若是时间还早,他其实很喜欢在这里泡上一下的。

只是他今日心里有事儿,怕邵大哥等的急了,也就在喷头下匆匆得到一冲,就冲着屋外喊了一句:“老乔,搓澡!”

“哎!”

应着声,老乔走了进来,他手中还多拎了一个筐。

内里有特制的搓澡巾子,丝瓜瓤子,猪油香胰子还有一盒子皂角膏子。

这些都要多收一个铜子儿的钱的。

有自己带的就不用了,可若是没带的,谁也不会在乎这一点点的钱不是?

当然了,头上的皂角膏子是老乔帮着舀的,人家小本买卖,你一指头将人盒子里的膏子全都舀走了,人家接下来的生意还怎么做是不是?

而已经抖搂了身上大部分的水渍的邢六早已经趴在了及腰高的小板床上,抬了一下眼皮子就跟老乔说了自己的要求:“要的,全套还是三个铜圆?”

老乔面上也是一喜,接的特别的快:“是的,那我就给邢先生从头搓到脚吧。”

说完,这老乔也是利落,拿起搓澡的巾子,套在自己的右手巴掌上,就着邢六背着他的后颈子就开始朝着尾巴骨的方向搓去。

‘噗啦啦’

小灰泥儿一圈圈的从邢六的身上落下,翻身之前,老乔还用温水将这搓出来的泥儿一桶桶的给冲干净了,待到邢六翻身下来,清理了这个小板床,将正胸膛让给老乔,只需要将围着浴巾那一节给让开,搓一下四肢胸膛,就算是搓完了。

至于裆间的那一块,客人们不会要求,搓澡工……那肯定也不会上杆子子的去服务不是?

待到这一身的泥巴污垢搓完了,就见邢六还躺在那块小板子床上,由着老乔从洗头膏子的盒子里用手舀出豌豆粒儿大小的绿色的洗头膏,在掌心内搓匀了,起了一层浮于表面的白泡泡,就开始往邢六的头发上搓揉,瞧着从头发根到都发丝儿全都附着上了,老乔才去一旁的木桶之中净净手,捞起一旁的猪油香胰子就将邢六的上下连同脚趾头都给擦了一遍。

大面积的地方给使劲搓搓,顺带还按打两下,待到邢六仿佛浸泡在泡泡当中的时候,这老乔再捞起一个阔口的大瓢,舀一瓢温度适中的水,从头发开始一直给浇到脚后跟。

只来回了这么三四趟,邢六整个人那就干净的仿佛白了一层皮,上上下下别提多么的通透,这人都跟着掉了二两的称。

“舒服!还是老乔你的手艺好!”

‘咔咔’两下,邢六晃了两下脖子,对着身后的老乔比了一个大拇指。

然后抄起一旁一专门放钥匙的小盒子中的挂锁钥匙,依然赤着脚,晃晃悠悠的从浴室间里出来,开了柜子,想了想又捏出来了两个铜圆,也不再进那水汽腾腾的浴池间,只是隔着帘子将手递了过去:“老乔,辛苦了!”

“今天这通澡搓的舒服,喏,请你一杯小酒的钱!”

那干完了活累的够呛的老乔屁股还没挨上小凳子呢,就听见了这话,瞧见了这钱儿,他是立马就从小椅子上弹了起来,美滋滋的应着邢六的手就接了过来,口里头全是应景的吉祥话:“谢谢邢先生!”

“下回您还点我,保准跟今天一样舒服!”

这可是两个子儿的赏钱,等同他给人搓二十分钟的价格了。

两个铜圆叮当入手,身上除了裤衩子并没别的老乔也顾不得坐回去,而是就手的将铜圆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工具筐里。

那篮子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有格子如同小抽屉一般可以抽拉,哪怕是给人搓澡的时候,个人的工具篮子也是不离开眼前的。

这人来人往的,谁也不清楚谁人的秉性,上工一天的身家都在这篮子里边,由不得他们不仔细。

对于老乔的小心思,邢六是没有心思去顾得的。

他只从柜子里取了自己的鞋子,租了浴池里边的一件上下套着的袍子,用根绳子往腰间一扎,就往邵大哥所在的街道走去。

那浴袍就是给那种全身上下就一身衣服的人准备的。

旧衣服洗了,晚上没得穿,这没袖子的麻布袍子套回家去,第二天穿着干了的衣服,再将这袍子给老板还回来。

邵年时也苦过,所以当邢六就穿着这么一身去敲他们家的院门的时候,他一点都没觉得诧异,反倒是特别开心的将人给迎进了屋里。

“事情办的如何?”

邢六笑了:“大哥,我办事儿您放心,一瞧您就不是行家,若不是我帮助你收拾了首尾,怕是那小子的家人一寻人,就要找到你的头上的。”

邵年时心有余悸的点点头,他也是这般认为的。

就在他努力的镇定了心神,勉强将课堂上的最后一节课给听完了之后,他就背着书包与臧克加到了别,说是要回家吃饭实则脚下一转就往小院后边的林荫路上走去。

待到他回转到事发现场的时候,发现那边竟是被清理的妥妥当当,一丁点的打斗的痕迹以及挖坑埋人的痕迹没有不说,那片的花草树木一瞧就是被人又精心的打理过一遍的样子。

直到这个时候邵年时的心才算是真正的放了下来,他轻轻的出了一口气,轻笑了一下,为自己竟然还有点踌躇的心而感到可笑的时候,再一转头,就跟一马上就要贴到自己后背的人撞到了一处。

“嗷!”

“砰!”

不是邵年时自吹自擂,他这从小的身子骨就比一般的孩子要结实,跟着父母颠沛流离的那几年,也从不曾得过什么大病。

就算是因为这两年蹭蹭的往上蹿个头的缘故,身量有些偏瘦,可那身上因为没闲着干活的缘故,裹着的可是一层结实又具有流线美的腱子肉啊。

那人无缘无故的来到自己身后,只是被他一转身当场撞翻在地罢了,若是他当时想到了这里是校园,能出现在这里的不可能有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从而收了一下力度的话,那么被他反射性的当场一脚踹飞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的。

所以,邵年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愧疚。

而那个被撞翻的人哼哼唧唧的时候,发出来的仿佛是女孩子的声音,却让他悚然一顿,整个人就往后错开了一步。

“哎呦,邵年时,你撞死我了!”

就这声音,都不用细看……

邵年时咬了咬后槽牙:“彭程程同学,你下了学不回家,在这里闲逛什么呢?”

“就不怕这里再蹦出来个图谋不轨的人,你是嫌自己不够倒霉是怎么地?”

这被邵年时撅了一个屁墩儿的人果然是彭程程,她委委屈屈的坐在地上,不见对面的人帮忙拉她一把,还对着她冷嘲热讽的……她就气的直跺脚:“我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想要过来帮你一起想办法的吗?”

“原本想着是不是让我家里人帮个忙把那混球给运出学校呢,没成想邵同学的本事不小啊。”

“你也没耽搁了上课,也没自己操持,这就把事儿给办了啊?”

说完了,这彭程程就用小红皮鞋踩了两下她脚底下的石子儿路,对着邵年时一扬下巴:“喂,你这个人是木头啊,撞了人就要拉人起来啊?”

“亏我还以为你见义勇为的行为是为了英雄救美呢,感情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棒槌!”

彭程程正在对着邵年时娇嗔耍赖呢,突然那林子的外面,花丛的后头就传来了另外一道疑惑的声音:“什么棒槌?”

“程程?咱们学校的花园里边也能栽种人参吗?”

说完,从就那一簇月季花的后边探出来了一颗脑袋。

配合着这人轻软的嗓音,以及十分恰当的温婉笑容,竟是将她脸侧刚开了一天,正是最娇艳的时候的红月季花给比的黯淡了几分。

初雪啊。

瞧着这人的邵年时没控制住的就跟对面的这位同学开口打了招呼:“二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应着这声,将视线从彭程程身上转向邵年时的初雪笑的就多了几分实在:“原来是邵经理啊,我原以为自己在教室里是看错了人了。”

“故而没敢贸贸然的上去相认。”

“现在得了邵经理的这声招呼,我知道我是没认错人的。”

说到这里,初雪就从树林的后边站了出来,端端正正的与邵年时打了一声招呼:“既然在校园中见到了邵经理,就说明邵经理与我一样是求学的学子。”

“那么我今后就用邵同学来称呼了。”

“只希望邵同学在回去与我爹爹帮忙的时候,可莫要怪我失了礼数才是。”

这初雪的见礼是行云流水般的赏心悦目,带着大家姑娘莫名的得体。

看得那一直都与粗鄙汉子,哪怕是外表斯文如同乐七爷那般的也是内里腹黑之人打交道的邵年时竟是一时间不知道应以什么的态度去与初家小姐相交了。

见着初老爷也能按下忐忑,口灿莲花的邵年时,在初家小姐的面前,却如同一笨嘴拙舌的蠢人一般,是喏喏斟酌,一句话都接不上了。

“那,那就叫我邵同学吧,挺好,不是,我是说特别的好。”

“那,那我也可以称你为初同学吗?”

“总,总觉得在学校内若是叫小姐……显得有些疏离。”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邵年时比之初雪在初家的慈善晚会中见到的邵经理要可爱的多也容易相处的多。

她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回答的也是欢快:“可以的啊。”

“我在家中听父亲说,他有一特别得用的助手,竟是放下大好的前程与极高的薪俸毅然决然的去求学了。”

“还说那人比我大了一两岁的样子,却不怕别人的眼光跟一群小孩子一起上学。”

“是真真的让初雪佩服的呢。”

“我觉得,学识这种东西比旁的更重要一些。”

“有一颗真挚的求学之心的人,一定都不会是坏人的。”

这话说的就单纯了,许多坏人求学是为了更方便他们行恶。

不过这话还是不要对这位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的初家小姐说了。

于是,邵年时眉眼都跟着温柔了下来,十分违心的附和了一句:“初同学说的是。”

“我就是想要多学一些知识。我总觉得,人若是学到的东西多了,方才知道自身的不足,才能感受世界之大,自身之小,以后不至于做井底之蛙,行局限之判断。”

第二百七十章 后续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二百七十章后续“无论是从商,从军,从政,都要比现在的起点高,见识深,判断远。”

“是百利而无一弊的选择的。”

这番自夸的话,邵年时开始还说的磕磕绊绊的,但是到了最后,说道了他心中的所想之时,就流畅顺利了许多。

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也因为有人懂他而感到莫名的高兴。

从这一刻起,邵年时对于初雪的喜欢更多了一分,就是因为这份知己之情,也是因为能碰到一个了解内心的人的不容易。

本就善解人意温柔待人的初雪并不因为邵年时这小小的激动而感到不耐。

她将对方的话听得仔细,也不忘记朝着她侧下方的好友的所在偷偷的伸出了小手:“你在干嘛呢?”

“快,拉你起来。”

这般蹲坐在地上的行为实在是太失礼了。

就着初雪的手爬起来的彭程程,却是瘪了瘪嘴,她瞧瞧身侧的那位一直保持着浅笑的好朋友,又瞧了瞧自出初雪出现之后眼睛就分外亮的大棒槌,她的嘴巴就撅的更高了。

“哼!”

敢情不是因为不开窍,而是因为心有所属了啊。

瞧瞧,瞧瞧,现在对面那个男孔雀这不就是要开屏了吗?

我啐,为啥要叫对方为孔雀呢,分明不过是一只毛色花哨一些的锦鸡罢了。

对,对面那个男锦鸡现在可不就是上蹿下跳的,就要对着心爱的人物昭现自己的羽毛又油又亮的样子吗?

啧,可真是难看!

想到这里的彭程程就甩了一下自己的马尾辫儿,给了邵年时一个后脑勺:“谁乐意听你的那长篇大论,心中情怀的?”

“你只说要与我们一起受教育就是了。”

“怕就怕有些人年纪大了一些,脑子又愚钝,学习起来是跟不上趟的。”

“别等到了岁末年考的时候,考了一个末等,被年纪比你还小的同学嘲笑就行。”

这话说的有些不留情面,一旁的初雪对着邵年时脸上的笑不变,私底下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的偷偷的拽了一下彭程程的小裙子。

她们两位小姑娘的小动作,怎么可能避的过邵年时的火眼金睛。

现在这心心念念的人的招呼也打了,他人也从初家的经理员工转成了另外一种更为平等的同学身份了,邵年时觉得,来日方长,没必要从第一天就要显得过于亲密。

他也不想解释,正所谓日久见人心,等到年底了,大家在学习生活之中多多的了解,初家的小姐就一定会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这个人,可能会为了达成某些目的说一些善意的谎言的。

但是对于初雪来说,某些时候他宁可真心以待的。

所以,现在的邵年时停下了自我的剖析对着对面的两位同学拱了拱手,做了今日话题结束的道别。

“是,彭同学说的及是。”

“我是民国五年生人,现在已经十七,翻过年就是十八的年纪了。”

“比之彭同学,初同学来说,的确是大了两岁的老头子了。”

“所以我这位大龄的同学现在就要赶紧回家完成功课了。”

“不知道彭同学今日的国文课的课本可是背诵下来了?”

“默写的部分明日还要上交,先生说不得还要随堂抽几个人起来背诵呢。”

“所以邵某人现在就要告辞了。”

“若是彭同学还有话不曾说完,请明日上课时分,用课间休息的时候,再来与我说道。”

“那么初同学,我明日见?”

这最后的一声只是对初雪一人说的,可就是因为邵年时的这份儿理所应当,并不曾让初雪觉出只对她一人约定有什么不对的。

故而在听到了邵年时的告别时,她也十分自然的将话给接了过去:“明天见。”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念的姑娘的答案,邵年时那是十分的满足。

他将自己斜跨在身上的背包掂量了一下,一低头就从两位女同学身侧另外一条小路上穿过,直接奔着校门的所在而去了。

剩下初雪与彭程程先是往邵年时离开的方向瞧瞧,然后就特别有默契的对视了起来。

“彭程程,你一个人放了学往这小树林里边钻什么呢?”

“难道说……是为了追……”

说到这里的初雪眼睛都惊讶的挑了一下,她用手指指了指邵年时离开的背影,又指了指自己最好的朋友……

指的彭程程有些恼羞成怒,却不知道为什么,这脾气却是发不出来的。

她只是跟着跺了跺脚,将话题生硬的打断,给引到了初雪的身上。

“什么啊,我就是瞧着咱们班的这位邵同学放了学为什么不回家反倒是要来这小树林罢了。”

“谁成想他倒是警觉,一下子就将我给撞了一个跟头。”

“反倒是你,初家大小姐,怎么会认识咱们这位邵同学的?真的跟你说的那样,他是你爸爸的好帮手吗?”

“你没听他刚才自报家门说的吗?他今年才十七啊!”

“也就比你我大了一个一两岁而已。”

“我记得初伯伯的生意做的很大的,这十七岁的孩子,能撑得起什么样的生意呢?”

见到自己万事都不放在心上且特别傲气的好朋友彭程程竟然格外关注邵同学,初雪就很是有些奇怪。

可是这事儿涉及到自家爹爹的眼光以及替初家办事儿人的能力上边,就由不得要为自家人争辩一下了。

于是初雪就将她从父亲口中听到的有关于邵年时的称赞又给彭程程复述了一遍。

听得这位平常只知道风花雪月以及花钱吃饭的大小姐,那是连声的抽气。

“真的假的,他一个农人的小子竟然有这般的本事?”

“以前书本上总是说有人生而知之有人天纵奇才,我以为都是胡写来骗小孩的呢。”

“谁成想咱们身边还真有这般有能耐的人呢?”

“只是不知道与我们济城的名公子郑继成相比,这个邵同学能有对方的几分?”

听到彭程程这对郑继成抱有极大的好感的话,因为父亲的缘故与对方打过不少次交道的初雪却是有些复杂了。

极好的教养让她做不出在旁人身后说人不是的事情。

但是她对于郑继成其人的感官,却实在算不上好的。

初雪瞧着一旁的好友,用极其真挚的语气劝诫对方到:“有些人名声在外,却不见得与实际相符的。”

“若是有机会,程程还是自己去感受一番吧。”

“只我这里觉得,若是讲待人接物,能力涵养,还是这位邵同学稍强一些的。”

“虽然我对其的了解也不多,但是在彼此的交谈之中,却是能感受到其中的真诚的。”

听到这里的彭程程却是小嘴微开,有些难以言喻的瘪了瘪嘴。

那可不是对你相当的真诚吗?

瞧那模样,恨不得要为你初家小姐赴汤蹈火呢。

那个凶巴巴的小子,明显就是中意于你。

在爱情的面前,再凶恶的男人也会变成一只温顺的白兔的。

彭程程不想再与初雪谈论这个话题了。

她无意识的瞄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那块尼芙尔手表,发现指针已经指到了五上面了,就惊的原地跳了起来,拉着初雪噔噔噔的就往校门口的方向跑去。

家里的司机,往常都是准时出现在门外的。

今天因为邵年时这人的出现,让她足足迟了有半个钟头。

也不知道家里人会有多么的担心,说不得回家跟老头子一说,她又要被碎碎念了。

完全忘记了今天上午这校园里边还有一个人因为她而命丧黄泉的彭程程在校门外果不其然见到了自家的那辆庞蒂亚克汽车,她跟一旁同样上了自家车的初雪挥挥手,就让司机赶紧往自家的公馆所在赶去了。

那个时候的邵年时直到两个人全都走了一个干净了之后,他才敢从校园之中慢吞吞的踱了出来,唯恐被人瞧见了他们三个一起从那后林荫的所在出来。

邵年时的这种谨慎,甚至都放在了他放学回家的路上。

这一路走着,他还会瞧瞧是不是有人跟在他后边一路跟踪呢。

现在,邢六终于如期出现在了他的家中,并且跟他仔细的将行事的过程复述了一遍。

这一下可是彻底的安了邵年时的心。

他将其中的流程前后想过了一遍之后,就觉得应该是没有什么遗漏了。

“六子,你真是帮了哥哥一个大忙了。”

“来!给你这个,你且拿着。”

“我知道,咱们两个人的关系若是给你银钱的话那就是看不起你。”

“可是你现在正是要往上边爬的阶段,而史老板他那条道尤其的不好走。”

“你身上多备一些钱真的是没错的。”

“还有这个,现在看来,你拿着要比我拿着要有用多了。”

说完,邵年时就从他们二人相对而坐的那张方桌的抽屉中拿出来了一块黑乎乎的包袱皮裹着的物件,当着邢六的面儿连同他早就准备好的钱袋一起推到了对方的面前。

瞧着邵年时特别真挚的眼神,邢六愣是没说出来一句推辞之语。

因为他知道,邵大哥说的话是不容反驳的。

而他拿出来的东西……只要大哥说是有用的那它一定就是有用的。

别的不说,暂且看看这是什么。

想到这里的邢六就犹犹豫豫的将这裹了包袱皮的物件拿到了手中,一层层的揭开内里,当坦露出其中一角了之后,这孩子嗖的一下,又将包袱皮给盖了回去。

“大,大哥!”

邢六的声有些颤,不是吓的是激动的。

这里边竟然是一把黑漆漆的手枪,瞧着有些年头了,却能看出被人保养的十分的妥当。

一股子机油的味道从那包袱里边露了出来,闻得邢六心中一阵的痒痒,就想着再打开一点缝隙再瞧一眼其中的东西。

邵年时瞧着对面的人的反应,就知道对方是真的喜欢他送的礼物。

由着放在自己手中生锈了,还不如给自己带出来的小子们防身之用。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带出来的这些小小子儿们,就没有一个像是邢六这般胆子大心却是细的。

这是一个闲不住,且闯劲十足的主。

既然有心要走这条非白的道路,只是作为他的领路人的邵年时也没有阻拦的资格。

更何况在邵年时的眼中,这年月没有黑白,只有活着与死亡两种生存之道罢了。

邢六认准了自己将要走的道路,作为他的朋友,或者对其有一定影响的人,他是没有资格去参与到对方的人生之中的。

所以,邵年时只能以自己的方式让对方更加的安全一些。

这把枪给了邢六,说不得就能救得性命呢。

这是邵年时与邢六之间做的第一次买卖。

买卖的内容暂且不说吧,但是两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们的心随着这个事件的结束,就算是彻底的放了下来。

只是这个城市之中还有另外一波人,一波邵年时与邢六对其一无所知的人,却因为他们今天干的这件事情,而在焦急担忧着。

此时的英家,焦虑,忧愁的氛围浓罩着整个饭厅之中。

本应该早就放学回家的英家少爷,到了现在还迟迟不见人影。

这若是以往,只需要往他两个跟班的家中去询一下就会知晓自家的少爷又去哪里浪荡去了。

别看这英仕达只有十六岁的模样,却是一个吃喝嫖赌五毒除了毒之外俱全的家伙。

可是现在,因为英家势弱,无法庇佑英仕达的两个跟班了。

生活的压力让这两个小子没了继续进学的希望之后,就只能早早的出来讨生活了。

所以,在英家的人差人过来询问的时候,这两个人也是一脸的茫然的。

这让坐在家中一等没有消息,二等也没有消息的英仕达的母亲,捏着手帕嘤嘤嘤的哭泣了起来。

听得坐在饭桌主位上的英峰是一脸的烦躁。

‘咣啷啷’就手的就将一旁的茶杯给碰翻在了地上。

“哭哭哭,哭什么哭!”

“你自己养的什么儿子自己不清楚吗?往日里夜不归宿也就算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竟然还以为自己是以往那种可以横着走的大少爷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 红街

“家里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他能不知道嘛?”

“我现在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废物儿子出意外了,我最担心的是他就如同以往那般给我惹出什么祸事来。”

“到时候,我可不能像是以前那般的将他给保下来,说不定还要给状态已经很不好的英家惹来大祸呢!”

“哼!慈母多败儿!你怎么还有脸哭!”

英峰这一番‘无情’的话语彻底的将当家的太太给说楞了。

这位本也是与英峰为了利益而联姻的太太,当场就展现出了她彪悍的一面。

她也不管这桌子上的茶具是她当初花了大价钱从百货商店买来的英吉利的贵族喝下午茶才用到的高贵的瓷器了,那是跟着英峰的动作一起,哗啦啦的就将整套茶具给推在了地上。

“英峰!你这个没良心的玩意儿!”

“你果然看我们母子俩不顺眼!”

“你是不是就等着这天呢,你巴不得我的儿子在外边出点什么事儿,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让你那个小老婆给你生的野种上位了?”

“我啐!”

“你白日做梦!”

“她一个窑姐生出来的贱种,也想着继承家业?”

“我可告诉你姓英的!英家可不是以往的英家了。”

“为了让英家能撑下去,我可是跟我们娘家借了整整五千块大洋的。”

“而且你放心,我可没年轻时候那么傻,眼瞎非要找个你这样的谈婚论嫁。”

“我让我爹爹跟你们家打了借条的。”

“只要英家族人还剩下一个,那就要给我娘家还钱!”

“就这样,你还有胆子跟我吼?”

“老娘警告你!你现在最好给我找好人手去把我的儿子给我找出来!”

“否则,我不介意让你的小老婆以及小儿子跟我的儿子一起去作伴!”

说完,这当家的太太就再也不装作柔弱的模样。

她算是知道了,这人呢人老珠黄了,再怎么装小白花也是得不到男人的怜惜的。

女人就要靠自己,靠娘家。

现如今比谁横不是?

她现在就点齐人马,自己去寻儿子去。

想到这里的邓红就将眼角的泪水给擦干净了,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屋里屋外高喊了两句。

“张妈!”

“老郑!你们两个给我进来。”

“哎!太太来了!”

“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这一前一后的就有一对中年夫妇从楼上以及外院的所在赶了过来。

这两个人一个是跟着邓红管理内院的管事,另外一个则是在外院帮着老爷打理公馆内务的管家,见到了屋内一片的狼藉,已经见怪不怪的他们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上一下,就站在了老爷和太太的面前,静静的等待着他们接下来的吩咐。

“张妈,给我备上外出的衣服,老郑,你去将家中所有的家丁都给我点上,去给我找少爷去。”

“从学校开始问,一个个的都别给我放过了。”

“我就不信了,一个大活人,就能这么无声无息的没了?”

说完,邓红甚至连多余一个眼神都没有,一甩头噔噔噔的就上了楼去。

引得那张妈左右瞧瞧,到底是一直跟在太太身边的忠仆,她也就没管老爷的脸色如同锅底灰一般的铁青,追随者太太的脚步就一并追上了楼去。

太太可是说了,让她给准备外出的衣服。

这大晚上的要出门,向来都是由着她跟在身边的。

家里已经是这般的乱了,她是一定要将太太保护好的。

至于老爷那边的事儿,那不是还有老郑跟着应承吗?

想到这里的张妈果不愧手脚麻利最为得用的管事。

这邓红才将脸上的妆给收拾好呢,她这里已经将出门的一应物件都给备齐了。

“老,老爷,我……”

老郑还在看着老爷的脸色。

这英峰先是满面通红,因自家的妻子竟然如此折了自己的面子而气急。

但是看到那女人踉踉跄跄上楼而去,一点也没以前的胡搅蛮缠的劲头了,他心中也是十分不是滋味的。

现在他依然不觉得自己的儿子能出什么大事儿,只是因为贪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现在一切都未可知呢就兴师动众的找,若是找不到了暂且另说,可若是找到了,却是在什么下三滥的地方昏天胡地的。

那他们英家如此的大张旗鼓的行事,怕是明天又要成为济城上层的笑柄了。

现如今正是英家危难之时,英峰是真不愿意高调行事。

于是他强按捺住怒火,与一旁的老郑吩咐到:“你带着人悄无声息的去学校里边问问。”

“再去那混蛋的先生家询上一句。”

“他平日最喜欢去的是怡红楼的二层,有个叫做墨莲的女人房里。”

“若是那里没有,再去如意赌坊,就是花鸟鱼虫市场的最里面的斗兽场中寻寻就是。”

“我估摸着这三处去得,也就找到那混蛋了。”

“记住,动作一定要轻,莫要惊动了旁人,被人发现了端倪。”

“是的老爷!”

这个要求定下来,就要比现在已经快要发疯的太太出门安全的多了。

最起码在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疯上一疯的太太打算不按常理出牌的时候,他还能用老爷的话阻挡一番。

自从英家的情况不容乐观了之后,压抑了许久的太太终于见到了扬眉吐气的希望。

她现在正在一步步的试探着老爷的底线,试图找寻出对方最大的忍受程度,然后在最终确认之后,最终会对这个家庭进行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毕竟以往老爷干的那些事儿,在他这么一个仆人的眼中瞧着也是有些太过分了。

明明太太与英仕达少爷才是这个家中最正经的太太与少爷,可偏偏自家的老爷却单单就喜欢往外室那女人的房里钻。

不怪现在太太有这样的反应了。

这家宅不宁可不是兴家之道啊。

叹了一口气的老郑赶忙转身去清点家丁,选出好手好协助太太的吩咐。

而此时在楼上的太太那也是在张妈的帮助下准备妥当,她将白色的渔网状的披肩往现在最流行的无袖的旗袍上一披,就直奔着那青楼的所在而去的。

就连这位英仕达的亲妈都不认为自己的儿子还会在校园之中滞留。

她想到的第一个地儿就是那烟花柳巷之所。

而这位太太还自觉地自己的直觉没错。

因为济城中学距离英家其实并不算多远,等到英太太坐着家中私雇的黄包车在济城红市大街的路口停下来的时候,那先往济城中学去询问的人就已经跟了上来了。

他们此去的一共有两个人,一位负责与中学正门与后门的门房询问,一位则是直接进了济城中学的教师宿舍与英仕达班级主任课的王先生碰了碰面。

这位正好就是今日最后一堂课的授课先生。

待到这位仆役前来询问的时候,反倒是受到了这位铁面无私的先生的排揎。

“你们是英仕达的什么人?”

“仆役?唉,孩子都不见了,也不曾见家长来学校一趟来亲自寻找,可见你们家中对于学生的教育也是多么的不上心了。”

“不过你是能见到你们自家的老爷太太的吧,那劳烦替我给他们带句话。”

“这英仕达才上课几日的功夫就已经多次的逃课了。”

“今天是我这位主任先生亲自授课,他也敢不来听课。”

“是的,他最后一堂课前的休息时间就已经跑出教室不知道去到了哪里。”

“直到我下了课,还寻课堂中的班长去校园之中寻了一次,也未曾见过他的踪影。”

“我这里是不知晓他的所在的,若是逃课的话,还是问问前后两位看门人,从他们那里得些线索吧。”

听听,听听,待到仆役们将原话转达给英太太的时候,这位贵妇人的脸上就有了一瞬的羞赧。

当然了,这也只有一瞬。

因为在此时这位英太太第一时间的反应竟然是庆幸。

庆幸她不曾带着人亲自去到儿子所在的校园。

那么现在,站在先生面前挨训的人,就要变成她这位已经许久没有人会反驳她的话的英太太了。

这学校里边是没有踪迹的,毕竟那边的门房带回来的也是没有印象,不曾见过。

济城中学又不是寄宿式的学校,就她那儿子不爱学习的劲儿,是怎么都不会留在校园内废寝忘食的学习的。

既然如此,那必然是在红街当中的哪处小楼当中了。

想到这里的英太太那是催促着自家的包车,带着后边一队孔武有力的家丁就往红街的内里冲了过去。

要说这红街可算是这济城的一景了。

别说那些远郊县,小城市的土财主暴发户了,就算是从青城,烟城以及下片的威海卫过来的有些见识的商人买办们,若是途径济城,也会过来一晤的。

无他,高级尔。

这红街,怡红醉,梦醒楼,诸如此类的特别俗气的名字下,却藏着平常人见都见不着的美人。

要说这红街与北平的八大胡同,南京的秦淮湖畔相比那是丁点的底蕴也无。

人家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传承百年的老牌面了。

与这些个相比,红街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这里的‘干净’。

是的,在烟花之地出现了干净一次,总觉得莫名讽刺。

可是这对于那些能来得起这种地的人来说,却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这事儿若是真说起来,还要从曾经的警察局长,也是前前前任山东督军的嫡系部下的一次贴心的举动说起。

怎么回事儿呢?

无非是铁汉柔情以及与风尘女子之间的真爱的故事罢了。

双方都在为彼此着想,却又都想着给对方一个安稳。

奈何家中驻扎着一位河东狮,狮子背后还靠着一位顶头上司。

进不了门,又怕偷偷摸摸的会被发现。

索性就给自己的心肝儿肉在风尘聚集之地找一处可以不受骚扰的安身之地吧。

于是,一场对于济城烟花之地的大清洗就这么开始了。

那些个藏污纳垢的勾当,以及位于底层的会引得那些下九流过来的低等鸡女们就被无情的从原本讨生活的地方给驱逐了出去。

从此以后,红街就不是什么卖肉人可以进随意进出的地方了。

能在这一处短短不过百米的小街之中拥有一栋小楼的,非享誉济城的名妓不可。

这入驻的要求高了,那出入这里的人就少了。

可人是愈发的少了,同理这里的姑娘们的身价却被莫名的给抬了起来了。

而这里的价码越是高,越是能引得名气更大的姑娘对这里的垂青。

到了最后,甚至还有那外来的有名有号的女人,给这小楼之中能拥有一处栖身之地的同行,正正经经的下得战帖的事情。

下帖人许以重利或压下重宝,与楼内之人斗艺。

若是输了,这姑娘下得重金怕是就要全数的进入到被挑战者的口袋之中了。

可若是赢了,除了一炮而红之外,这小楼之中原本的主人,就只能乖乖的将她所居的二层小洋房或是二层小阁楼给她这个胜利者让出来了。

也不知道这规矩是由谁开始的,但是到了最后,渐渐就成了这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不但引动的一些想要安定下来,只想着寻一位或者两位知心人做个归宿的成名名妓前来定居,更是引得那些对自己的体貌技艺极为自信的新人跃跃欲试。

谁都知道在这里取得胜利之后意味着什么?

名气骤升这是一点,更加吸引这些新人的是,只要是赢了,就无须过那种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日子。

她只需要在这栋小楼之中静静的等待,自有大把的追求者与她爱情,金钱乃至于地位。

这里边甚至还有一些存有余财之人,只想寻个亲近。

她们只需要将小楼的大门紧闭,那住在这楼里的姑娘,只要自己不是太招摇,就能关起门来,安安静静的过自己退隐的小日子了。

这就是红街的规矩,偌大的红街十八楼……楼楼都会给这济城警局与政府交上一大笔的孝敬的特权。



第二百七十二章 情人

所以英仕达平日里来这条街找这里边的姑娘,英太太的愤怒其实是没有多少的。

这等同于给他寻了一个玩物,让他不至于被真的什么脏臭的玩意儿给勾的身子都坏了。

“行了,老郑,把车停在这里,你带着人去一趟少爷总是去的怡红搂去,去问问,最近少爷也是去了她们姐妹俩的那边。”

“若是也不知道,就让她们在这红街里边,挨家挨户的给我敲门。”

“据我所知,当初少爷进了这条街了之后,可是有不少人打算挖那两个姐妹的墙角的。”

听得太太的吩咐,老郑赶忙称是。

他带着人没带犹豫的就往红楼居中的一栋特别显眼的小二层而去。

这是红楼当中最多的一种建筑风格,仿欧式。

大概是觉得这样才有些新时代的新气象吧,现在就算是婊子想要从良也要拿出点洋人范儿了。

对于此,英太太是嗤之以鼻的。

她就坐在黄包车内,依靠在车夫特意让张妈缝制在靠背上的软枕上,开始考虑着在英家的大动荡之中自己的娘家应该何去何从。

其实,若不是英太太还有一个亲生的儿子在这里的话。

要比英家的当家人英峰能耐多的英太太甚至都有了离婚的打算。

日本人那是轻易能得罪的吗?

旁人都避之不及的人,只有英家这种蠢货家主才会上杆子合作的。

这位总是把北边的张大帅都跟日本人合作,与日本人合作就是国策挂在口中的男人,就是她邓红不得不嫁的男人。

这样的愚蠢的家伙就因为他是一个男人,竟然还能继承了整个英家。

而她从小就被父亲称赞不输于自己的哥哥,却因为是一个女儿身,只能用作家族之间的联姻了。

害得她进了这样的人家不说,还要成天的撒泼打滚,才能降低对方对于自己身份的介意,才能在暗处为自己谋求好处。

也正是因为她生了一个男孩,她才想要再等等看。

毕竟就算是英家因为这件事儿垮了,那毕竟也是一个家族不是?

待到所有的权益归拢在自己的儿子的手中的时候,那她也仿制一下前朝西太后的风范,来做那个幕后操纵之人啊。

儿子蠢的如同他的父亲,却也方便了她的控制不是?

大概是这么一想就能让英太太的心情舒畅了一些,在黑暗之中再也不用伪装成鲁钝妇人的邓红就微微挑起了嘴角。

只是下一刻,回返的老郑却是站在了她的车前,给她带来了一个不算美妙的消息。

“怡红楼中的两个姐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少爷上门了。”

“最晚一次,还是在英家出事儿后的第三日。”

“少爷给她们留了一袋子的银元,不多,也就是二三十块的样子,告诉她们短时间内怕是过不来了。”

“还与她们姐妹说,若是听到了英家倒了的消息,就想办法再寻另外一个靠山吧。”

“免得在这条街上失去了他英家大少爷的庇佑,怕是不多时就要被外来挑战的娘们给直接踢出红街了。”

听了这话的英太太不再多言,只是从包车的棚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来,朝着老郑这一行人摆了一下,那所指的方向却是在城市的另外一面,那个充斥了金钱味道,人员比这里还要复杂的聚赌之地。

“这里留下两个人看着,寻各个小楼的门房许以好处问问这几天的消息。”

“其他人跟我去最后一处瞧瞧。”

“若是还没有,就跟我直转警察局,让更专业的人过来寻人吧。”

“可是!”听到这里的老郑觉得有些不妥。

英家这种情况……说不定少爷的失踪就是日本人做的。

可若真是日本人的报复,那么英太太却是直接通报给了警察局,先不说那些怂货们敢不敢查的问题了。

只单单将英家放在明面上让人议论,让英家与日本人的关系在表面上更加的激化,无论是对于少爷的找回还是对于英家的利益都是没有半分的好处的。

这种方式简直就是昏招啊。

作为家中的忠仆老郑觉得他应该有必要提醒太太一下的。

所以,当老郑张开口正要说话的时候,英太太却是再一次的伸出手阻止了他:“老郑,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放心,我是以个人的名义在私底下拜托的。”

“这事儿不搁在明面上,丢不了他英峰的臭名声。”

听了太太的这番话,老郑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他随着太太的车往赌场的方向进发的时候,心中却是咯噔的顿了一瞬。

济城警察局长,现任的,不是那个谁吗?

以一平民背景在不同背景的军阀之间辗转,最终爬上了这个高位的传奇人物董碧昌啊。

这位被自诩为上等人的老爷既鄙视又忌惮的男人,好像曾经还跟太太有过一段?

想到这里的老郑那眼角就不住的抽抽,在跟着车一起行进的过程之中,总是忍不住的往家中的包车的方向看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从今天晚上开始,英家就要不太平了,而这个济城城内一直藏在底下的暗涌,怕是就要变成明潮了。

“唉……”

老郑叹了一口气,他瞧着那越跑越近的花鸟鱼市大街就将刚才发散的思维又给拉了回来。

这是他一个管家应该管的事情吗?

这是老爷与太太之间应该打的机锋啊。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在这个地方保护好太太的安全才是。

“太太,咱们到了。”

“只是想要去得意赌坊的斗兽馆中寻得那位史老板来打听一二的话,只凭着我这张老脸可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的。”

“这事儿还要劳烦太太亲自跑上一趟,这史老板来济城做生意的时候,只穿出了铁血的手段,却没有阴损的风评。”

“听说他喜欢直来直去凭借着狠厉与拳头争地盘,却从不曾听说他以及他手底下的兄弟,有过欺负妇孺的习惯。”

“所以太太若是去见史老板,一定要表现的哀伤一些。”

“说不定史老板不但不会怪罪咱们想要找人的稍显失礼的要求,还会帮咱们一把也说不准的。”

听到了老郑的劝说,还没下得车来的英太太就嘲讽的挑了一下眉毛。

这老郑不愧为那个蠢货的一条好狗,还真是时时刻刻的不忘记替自己当家作主呢。

不过现在还没个儿子的消息,待到真觉得情况不妙了,她在翻脸的时候顺便将这个老货给一并收拾了,也不算亏待了他。

想到这里的邓红就理了理自己的鬓角,端起一副很是能唬人的当家太太的气势,由着张妈搀扶着,就往这赌坊深处的斗兽坊内走去。

一行人往前,由着门外的护卫给挡了大半。

听得老郑上前的请求,一护卫的头领就回到内里去寻这史老板的回话。

史进钱听了一大家的女眷上得自己的门前,本也没当回事儿。

现如今那些富家太太们喜欢凑热闹,玩儿刺激的心可不比那些老爷们要低上多少。

有那些心狠的女人可比一般的男子厉害多了。

就是因为她们这样的参与的越来越多,竟是有那不甘寂寞的,竟是用自己手里特意养着的土狗约着斗另外一与自己不对付的女士家中据说巨凶的京巴狗。

这两贵妇人竟然还各自带了一批交好的娘们,特意的包了一个场子,将这一场十分不对等的厮杀从头看到了尾巴。

大概就是由着这一场比斗开始,属于这群女人的赌博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她们由以前的打嘴炮改成了在这里一较高下。

各自托人重金买来的狗子,那是一个赛着一个的凶悍。

什么沙俄的高加索犬,什么德意志的黑背,什么远在青藏高原的赛狮子,还有驰骋极寒的阿拉斯加。

若讲前面的几种还真是威猛,至于后边的一种就是纯属过来搞笑的。

这种不知道从哪里运过来的外国犬,战力如何他是真不知道。

但是讲到拆家的能力却是一只抵上了另外的三只。

且还有一个特别的毛病,这济城的三伏天热,一热了,那几种毛长的巨犬不管体型多大,就全趴下了,是一点本事都施展不出来的。

对于这些太太们的闹剧,史进钱那是打心眼里欢喜的。

旁的不说,直说这些犬种的优秀以及多样性就是他这种从小城镇出来的土鳖是看不到的。

他不曾有的进优良狗的渠道,这下子全都被那些富家太太们给打通了。

并且将他这里给当成了一个中转站,在他史进钱手下这一波最会伺候狗的人手中训练出来了之后,再由太太们上门挑选。

到了后来,这事儿虽然成了势,却因着没有个章程而显得乱糟糟的。

还是他特意去寻了邵年时这个合股人,用既然是合伙的,就没得躺在那只拿分红不帮忙吧,拖沓了好一阵,才磨着这个不知道为啥想不开非要去学习的经商天才给做了一个养犬贩犬的流程。

自从那套流程实施了之后,他史进钱才知道,这年头国外竟然还有给野兽看病的兽医。

跟中国的骡马牛羊草根汤一碗的兽医大夫们不同,人家可是专门给金贵的猫狗看病的西医。

用的都是冷冰冰的器械,吃的可都是机器压出来的大药片子。

不但如此,什么宠物配种,什么梳毛打理,什么宫廷传出来的训狗驯兽的秘方,竟是被邵年时这个出主意的人,一一的给他史进钱找出来一条与众不同的经营之道。

由着他被别的赌坊给嘲笑成养动物的人了,却在无人知晓的底下,赚了一个满盆子满碗。

只不过这一次,这位太太来他这里不是为了寻狗的,而是为了寻人的。

那位英太太口中的少爷他也见过,是一位不差钱的冤大头。

可是这位英少爷在他史进钱看来,却不是一位好客人。

因着英家的背景,史进钱但凡是见到这位少爷来了,那都要找人特意的吩咐一下底下坐庄的自己人。

可以让这位少爷输钱,却是不能让人输得太多了。

毕竟,赌场若是想要一个人倾家荡产那可是太过于容易了。

可是开赌场的人知道,你若想让一个人破产的话,首先你要能吞的下人家家的产业,并且不会因为后续而有过大的麻烦。

若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或是吞了不该你吞的钱的话,那到时候破财的人是谁就真的不好说了。

所以,史进钱实际上是最不耐烦接待英仕达这种类型的少爷的。

因为他跟那些家里只有钱的少爷们不同,他牵扯到了史老板最瞧不上的日本人了。

故而,现在英太太因为英家少爷的事儿问上门来,史进钱是一点都不慌的。

不管他英家的少爷出了多大的事儿,都是与他得意赌坊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只是史进钱不知道,当他听了外边的人的通报随口与旁边一直等着吩咐的邢六说了一句:英家人过来问咱们见没见过他们家的少爷,这事儿就给安排在你负责的贵宾厅里边吧的时候,就没发现,他觉得很有培养潜力的邢六,在这个时候身形是微微一顿的。

这位得了命令的小子,在转出史老板的内厅外出准备的时候,他刚才露出来的那一点的不自然就消失殆尽了。

邢六自觉地自己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想到来的人只是那英家的太太而不是真枪实弹前来问罪的英家男人,他就觉得,自己做的那事儿是没被人发现的。

而后边的事儿果不出邢六的预料,就站在会客厅内听完了英太太与史老板的一问一答的他,那是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这位丢失了儿子的太太并没有任何的头绪。

事情到了这里,邢六知道,这件事儿英家人只能当成一桩莫名的失踪案件而自认倒霉了。

可是他却低估了一个女人的报复心理,以及时间越拖,越是见不到儿子归来的可能后的绝望。

这位从赌坊之中问询无果的女人,在黑夜之中坐了很久。

待到第二天天大亮的时候,才返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第二百七十三章 求助

在既定目标都搜寻过了之后,全家的仆役都被英太太派到了街上去打听消息,而她自己却是只带上了自己的嬷嬷,只身一人来到了济城警察局的门口。

今日的济城警察局局长董碧昌还如同以往一般,晨八时许来到了位于警局二层的办公室之中,喝上一杯自己的秘书丁小雨泡的水温口感都十分合适的清茶。

兴致来了,翻翻从底下人手上递过来的旧案,若是兴致不高了,则会将制服脱下来,盖在头上,就着办公室当中的那个一人多长的皮质沙发上睡上一个回笼觉。

待到晌午十一点左右,自然会有人将他这位最为忙碌的局长给叫起来,批阅一些必须要上交或者是下达的文件与命令,再然后就晃晃悠悠的到马路对面的丁家饭庄内里的包间内要上两个口味绝佳却是绝不奢侈的饭食,吃饱喝足了,再来过问他在济城内外布下来的有关于这个城市的各家的变动,底层人最在意的大新闻以及他手底下的警探们所搜集的他们觉得有用的消息。

这才是董碧昌的价值所在,也是他利用职权去窥探和算计人心的根本。

这也是他一天之中最喜欢干的事情,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那些大人物有什么了不起呢?

东边的巨富怎么样?其实是一个不能人道半只脚买进棺材的样子货了。

西边统领济城九门的青帮大哥又如何呢?

实际上在偌大的请帮之中,反倒是势力最弱,一开会就被众人挤兑嘲笑的主儿。

就是这些个消息,让董碧昌开心极了。

他觉得自己当初选择当这个警察局长而不是跟着上上任的督军与军中的势力死磕,最终被黯然调离这个美丽的城市的结局相比那绝对是十分正确的。

更何况,在这个城市之中,他不但收获了事业,还碰到许多妙不可言的艳遇呢。

坐在办公室中叼着牙签的董碧昌觉得今天又是十分美妙的一天,谁成想他这里正翻着手下人汇总过来的资料呢,他的办公室的大门却被人‘咣当’一下,从外面推了开来。

入眼的是一脸尴尬的丁小雨,这个他用的十分得手的秘书,再怎么失职也不可能让人随意的闯自己的办公室的啊?

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来的董碧昌十分的生气,他觉得自己的一局之长的威严受到了眼中的挑衅,就在他打算大喝一声让这位硬闯而入的人知晓一下自己的愤怒的时候,这已经完全直面了门外人的董碧昌只看了这一眼,那升腾起来的怒气就如同退大潮的海水一般,是哗啦啦的散了一个一干二净。

“红红!是你!”

此时的董碧昌心中是说不得的激动,他喊出来的这个称谓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情意绵绵了。

而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长官会有这样的反应,丁小雨在英家的太太也就是邓红强硬的上了二层并推开了警长办公室的大门的时候,他才没有十分强硬的横加阻拦的。

因为作为董碧昌的心腹,他家的警长与这位大家的太太的纠葛,从开头到结尾,他都是全程参与过的。

就在此时,就在两个人深情凝望的时候,丁小雨作为自己长官的神助攻,他轻轻的对着英家的太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瞧着这位风韵犹存的贵妇人一脚迈进了自家警长的办公室了之后,这才十分贴心又自然的将办公室的大门从外边轻轻的掩了起来。

作为一切安全的保障,丁小雨也不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了。

他就站在通往二层毕竟的楼梯口处,替自己点上了一根烟,静静的等待着那间已经关上了房门的办公室之中的人,再次出来的时刻。

‘咔哒’

随着大门关上,原本还面无表情对视着的男女,就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

作为一个大城的警察局长,董碧昌人到中年身上的气势不说最盛吧,却也自成一派沉稳气息。

可是此时的他,在这位贵妇的面前却是一副小意讨好的模样,他先是惊喜的叫完了红红这俩字儿了之后,就一把将人给拉到了沙发上边,将沙发对面的茶几上的文案全都抱走,亲自替这位英家的太太倒了一杯滚烫的茶。

“红红,你怎么来了?是想我了吗?”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小心翼翼的靠着邓红的边儿上坐了下来,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这妇人的脸庞,仿佛怎么瞧都瞧不够一般。

而这位英家的太太邓红,仿佛十分的理所应当。

她脸上露出了从未曾在英峰面前所流露出来的脆弱,原本那个歇斯底里如同泼妇与神经质的混合体的女人在此时竟然像是捧心的西施一般,泪目涟涟,好不可怜。

只这种表情,趁着英太太那张艳丽的脸庞,别提多么的富有女人味儿了。

只瞧得那董碧昌,董大局长的心跟着一抽一抽的,恨不得让面前这位气质绝佳的名媛,心愿达成,再次开怀才好。

所以邓红什么都没说呢,这边的董大局长就主动的问询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红红?”

“可是那英家的狗贼又欺负与你了?”

“这个王八蛋,他蹦跶不了两天了,我现在可是将这局长的位置坐的稳稳的,还找了不下于两三个可以影响大格局的靠山。”

“我董碧昌再也不是当年读书时候的穷小子了。”

“红红,他英峰能给你的东西,我董碧昌也能给得了你啊。”

“你看我这几年,自打那个乡下的老婆死了之后,可见过我再找个小老婆?”

“我等的人是谁,红红你的心里就真的没数吗?”

“这若是以前,你与那个英家的狗贼纠缠在一起,我也只能忍耐了。毕竟英家猖狂,背后还有狗日的日本人的支持,我一个警察局长真的奈何不得他几分。”

“可是现在,红红,英家马上就要倒霉了,你若是再留在那里才真的是太亏了你这般的人物了啊。”

董碧昌的消息之灵通,不比济城最顶层的人物要差。

英家的势弱,让他见到了将梦寐以求的女人收入怀中的可能。

只可惜,红红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说出了一个让他未曾想到的缘由。

“碧昌,你一定要帮帮我,英峰那个混蛋的事儿咱们暂且搁在一边,你帮帮,帮我把儿子找回来啊!?”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已经好几天不曾归家了!他,他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说完,邓红是真的伤了心,坐在沙发上就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她低下头哭的不能自已的时候,却不曾发现,这个就势凑过来给她一个坚实的臂膀靠靠的男人,脸上竟是带上了一摸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惊喜。

虽然这一分喜色只是一闪而过,董碧昌磨练出来的城府让这点点的笑意立刻就隐藏不见了。

但是只这一点端倪,就暴露了他对于英仕达失踪这件事儿的态度。

英家的那个小杂种失踪了?

简直是天助我也啊!

这些年邓红在英家过的如此的不好,生生将当初学校当中的风云女神给过成了豪门怨妇的档次,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她给英峰这个狗东西生了一个儿子。

也就是那么一个血脉相连的东西,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却是牵引的这位不甘心的贵妇人,与英家这摊烂泥塘里边苦苦的纠缠。

在董碧昌的心中,巴不得这个祸害儿子赶紧死了呢。

只是失踪这么简单的话,他是不介意让有可能的失踪变成真正的死亡的。

毕竟,直要少了这么一个牵挂,那么邓红就与英家彻底的割裂了开来了。

在没有了可能继承英家财富的人之后,这位得不到最后想要的投资的邓家女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过自己的生活的。

说不定,依照邓红曾经的飒爽劲儿,在临走之前还会给予英峰那个狗东西一击重击呢。

儿子失踪了好啊,实在是太好了啊。

“所以,你会帮我的吧?”

靠在董碧昌的肩膀上的邓红喃喃的自语到,而这位终于有机会一亲芳泽的男人,则是十分温柔的将自己的大手盖在了邓红那柔顺又直长的头发上,一下又一下的轻柔安抚着:“你放心,红红,我这就让人全城搜索,一旦有什么消息,我就让人给你报信。”

“英少爷,我一定会给你找到的。”

这个承诺的真假,邓红听得分明,她觉得董碧昌是不会骗她的。

这么多年了,这位曾经上学时有过短暂又美好的爱恋的爱人,却因为相差过大的家庭背景而遗憾的错过了。

她被迫联姻,而他则是听从了父母之命娶了乡下能够伺候二老的农村女人。

可是他们却并没有因此而断了联系。

他们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的联系着,到了现在可以明目张胆的在警察局中见面,这么一过,竟是就过了将近二十载的岁月。

董碧昌二十年前对待她是如何的,二十年后对待她还是如此的。

只要是他承诺下来的事情,一定会有一个结果的。

想到这里的邓红彻底的放下心来。

而站在走廊上的丁小雨在抽完了第二根烟的时候,就迎来了那个房间的打开。

他是有些惊讶的。

因为每次这位太太过来的时候,一定会是一拖二拖,直到拖不下去的时候,才是分别的时候。

可是今天……丁小雨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自己装着香烟的裤兜,那块凸起着的位置,正在男人最重要的裆下……

了解的,是男人都了解的。

在英家的太太走向他的同时,这位倍感诧异的秘书,立马就转变了脸上过于惊讶的表情。

他对着这位得罪不起的贵妇人做了一个十分有礼貌的有关于请的手势之后,就将她亲自给引到了楼下,瞧着对方上了自家的车之后,这才回返上了二楼。

就像是以往一般,太太走后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去办公室内亲自处理的。

而丁小雨如同以往那般进入到了董局长的办公室了之后,却得到了一个非收拾打扫的重要的工作。

“去,让兄弟们去查查,英家的嫡子,英仕达,这几天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不见了的。”

“若是查到了蛛丝马迹,让他们先不要打草惊蛇,有什么都先汇报给你。”

“你再亲自过去盯着。”

“若是消息是不太好的,比如说只剩下了尸体什么的,就原样的把消息带回来。”

“可若是消息还算不赖,你瞧瞧对方在哪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然后再……见机行事吧。”

说这番话的时候,董局长做了一个十分阴晦的手势。

他用自己的手摁住了自己的咽喉的部位,然后做了一个收拢的动作。

这个手势丁小雨从局长的眼神中就看分明了,这是有机会就让英仕达变成第一种坏消息的状态啊。

“知道了局长,我这就让人去盯着。”

这般悚然的命令,接收到的丁小雨却是神色未动。

作为一个并不怎么公正的执法者,董碧昌在经历了多代军阀的更迭却依然能够屹立不倒且从不曾被更换过现任的位置,有这样的本事的人……本身就不可能是什么良善的人。

他这一辈子的良善,差不多都用在了那个叫做邓红的女人的身上了。

离开办公室的丁小雨甚至觉得,这位在强者面前装孙子,在弱者面前装大爷,多重角色转换流畅的男人,说不定对于那个刚才离开的女人也不见得是真心的喜爱的。

喜是一定有的,只是那份爱意……

想到这里的丁小雨忍不住的就打了一个激灵。

“怎么受寒了?那你可是要赶紧去医院瞧瞧。”

“最近的事儿多,你要多盯着一些。怕是过不了多久,咱们这个济城又要不太平了。”

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的时候,董碧昌一直是笑的。

但是丁小雨就是觉得,自己还是赶紧把‘感冒’给治好了的好。

这位见到大势力低头的特别自然的男人,在求生保命方面的直觉那是相当的敏锐的。

想到这里的丁小雨就赶紧接下了董局长的这个任务。

第二百七十四章 饭馆消息

他给自己的长官认真的敬了一个礼,喊了一句:“遵命!”

踢踢踏踏的就离了局长办公室,到一层的大厅之中给兄弟们布置任务了。

就从今天晚上巡防的三队,四队的人开始,在城里边打听一下,到底谁有英家公子的消息。

这件小事在丁小雨的眼中看来,应该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

根据英家太太的口述,英仕达是从济城校园里边逃课后失踪的,且出入城的守备士兵们对于英家少爷的出入没有一点的印象,基于这种信息之上,丁小雨分析,这位英家的大公子应该还在济城的城内的。

只要在城里,那就好找的很。

可是谁成想,他们警察局这么一找,竟是足足的找了好几日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英仕达就像是莫名的消失了一样,让毫无头绪的丁小雨十分的抓狂。

就在他因为办事不利被自家的长官好一通咆哮了之后,这位心怀悲愤的局长秘书,就在他家旁边一处特别不起眼的小馆子里喝起了闷酒。

这处馆子的大小是只能容得下两三张桌子的苍蝇馆子。

按理来说,一个月能挣得几十块大洋的丁小雨是决计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坐下来吃饭的。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晓丁小雨喜欢在这里喝一杯的原因。

原因就是,这里负责掌勺的老头儿,做旁的都一般,却有一道拿手的绝活,做得济城最好吃的咸鱼炖萝卜。

这济城虽是省会,却绝对是内陆中的内陆城市。

想要吃点鱼虾,只能从大明湖这种内陆河湖当中捕捞点淡水鱼解解馋。

若是想要吃海鲜,也不是没有的,只是现在从胶东半岛将最新鲜的海鲜往这边运,在三伏天中,等到运到济城了,也变成了臭鱼烂虾了。

若是实在是喜欢吃海鲜的人,那吃到嘴里的都是干货泡发出来的。

而这个胶东咸鱼,则是一众海鲜类产品之中最为物美价廉的一种了。

若是家中有点余钱,就算是普通百姓也能隔些日子就吃上一次的。

只是这咸鱼在海边的人看来是极好收拾的食材,可是搁在济城这个地方,能做好的厨子却是不多了。

毕竟鲁西与鲁东的菜系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的远。

那么丁小雨自家门前的这个小馆子之中的这道咸鱼炖萝卜,那味道简直就是太难得了。

这道只看着菜名就知道简单无比的菜肴是怎么能做到好吃的呢,那就不得不提到这位开饭馆的老头的来历了。

他就像是邵年时的家里一样,都是由着海边迁徙过来的胶东人。

只不过邵年时的父母手中剩下的余财并不算多,他们家选择了在更加偏远的小村落之中构筑家园。

而这位来自于烟城的老大爷,却是能够在省府的内城当中买的下这小小的一亩三分地,哪怕只有个十几平米的体量,却也是一条小街上的正头正脸的门铺房子了。

这位老儿也正是靠着这不大的门房铺面,养活了一大家口的人。

想当初他们在租界区内的产业虽然只换来了现在的生活,但是不用在洋人的手底下讨生活,也不用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的房子和地就都不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小老儿对现在的结果还是十分的满意的。

同时,他们举家迁徙的过程中,也将独属于大海边上的美食给带了过来。

毕竟他们家虽然是迁到了内府之地,可是谁还没有一些亲戚朋友的依然生活在胶东半岛之上,能为家中源源不断的提供着独属于家乡的美食呢?

这就是这老头开这个小馆子的底气。

因为他们的小饭馆之中,哪怕只有这一道菜,也足够他们赖以生存了。

毕竟这道菜,除了其中的青萝卜是产自于济城郊区的菜农的手中,这菜肴之中其余的食材,哪怕是惯用的盐巴,下饭的面酱,无一例外,全都是产自于几百公里之外的胶东半岛的。

咸鱼炖萝卜当中的咸鱼是由胶东湾的入水口处的深海处捕捞上来的鲅鱼制成的。

也只有这种体长能长到两米半左右,最重体重甚至能够超过200斤的肉质肥厚的硕大海鱼才能晒出来哪怕是脱了水却依然敦实厚重的炖咸鱼的主材料的。

由于鲅鱼本身的刺儿极其的少,中间鱼骨又较为硕大的缘故,在跟萝卜炖在一处了之后,就算是火候稍微大一些,炖的时间长一些,也不会因为鱼肉较其他的肉类松散一些的缘故,而将不好入嘴的鱼刺炖到萝卜的当中,造成入口的口感不佳的问题。

也只有这种肉质肥厚的鱼类,才能吸入到更加饱满的酱汁儿,将粗海盐的鲜咸,烟城面酱的厚香以及经过炖煮后吸入了饱满的鱼类脂肪反馈出自身清爽的萝卜汁儿……统统的吸纳进几身,从而达到一种味觉平衡之感,使最普通的食材也变得极其美味了起来。

丁小雨这种人都极喜欢这一口的味道,就别说周围的这些个没什么钱去大饭庄的底层人,对于这里又有鱼又有肉的喜爱了。

这不,坐在丁小雨后面这一桌的人,就是平日里吃不得什么好的拾荒人。

他们平日里都在城外的垃圾场内游荡着,在诸多的垃圾之中搜寻着依然能用的东西。

多数时间都是食不果腹的维持着,只有在偶来运气的时候,得了几件能值几个铜圆的东西,购得日常所需了之后,再来这个小馆子当中打打牙祭。

毕竟鲅鱼这种鱼虽为海鱼,却是产量丰富,量大价廉,青皮的萝卜荒郊野岭之处,甚至都能寻出两颗。

哪怕这是一道肉菜,在这里也没超过十几二十个铜板的价格。

若是少来一些,七八个铜圆就已经足够填饱自己的肚子了。

所以今日,得了一笔大买卖的两位拾荒人在从前街口的当铺当中卖了所得之后,就花了一些零头过来美餐一顿。

实在是今日的收入堪比他们以往的多个月的所得还多。

做完了这一单了之后,这两位总是结伴的拾荒人,甚至打算用这不算少的浮财去进点针头线脑的,推到这济城县下的村落之中前去贩卖。

当一个靠着微薄利润过活的小行脚商人,好摆脱现在这又脏又臭的行当,也为自己挣出一个出路才是。

大概是对于美好的前景过于的憧憬,这两个人就着一大碗加量又加价的咸鱼炖萝卜就喝了不少的酒。

酒气上头了之后,一些能说的和不能说的,就被他们给偷摸的说了出来。

躲在角落中的两名拾荒人不知道,有些人天生就对一些事情与消息十分的敏感。

而他们谈论的与自己所得的余财有关的事儿与人,恰恰就是坐在他们前面的丁小雨想要得知的人的消息。

拾荒者甲:“哎,你说咱们扒下来的那个年轻人身上的衣服咋就那么值钱呢?”

“旁的不说,内里的里衣竟然是丝绸做的呢。”

拾荒者乙:“可不是吗?他手上还带着俩戒指呢。”

“只当了其中的一只金的就得了好几块大洋,你说那个翠绿的玉扳指又能值多少钱?”

说到这里两个人明显压低了声音,他们也知道这般的好货来历说不清的话,怕是要被人黑吃黑的黑掉的。

这也正是他们不敢去典当行当中去死当的原因,谁能保证这般之前的物件儿若是当掉了,那当铺的老板不会为了其价值玩儿一出黑吃黑吧?

底层人有底层人的智慧与直觉,只不过他们从不曾想过,等同于最底层人才会来的小馆子当中,却有一个不起眼的人与那些上等人有着极为紧密的瓜葛。

当这两个醉醺醺的拾荒人勾肩搭背的往他们的临时居所走去的时候,却在出了馆子的第一个路口被一个陌生人给堵住了。

这个人穿着下层劳工们最喜欢的上下分离的短打的装束,但是那着在身上的衣服料子却是有些奇怪。

平常人穿的都是有些刺人的麻衣,这人竟是用上好的细棉布特意裁制成了那般难看的衣服。

又因为纯面衣料一坐下一起来就会搞的皱皱巴巴,也不怪这两个拾荒人在小饭馆那种昏暗的环境之中没看出丁小雨身上的不妥了。

“二位,留步啊,我听说你们捞到了好货了?”

“不知道能否给我瞧瞧?你们放心不白要你们的东西,我呢最近在寻一个人,若是这东西与那个人无关的话,我就还给你们,绝对不会抢你们的机缘的。”

这两个拾荒人到了这个时候,身上的醉意一下子就清醒了三分。

他们嘴巴发苦,心中发颤,因为站在对面的男人虽然态度友好,但是他手中却是端着一把比一般的手枪要大上一圈的驳壳枪,那黑洞洞的枪口反射着寒光,正对着他们两个人中间的所在。

他们就算是不想给丁小雨一观,那也是没有那个胆子的。

于是,这两个拾荒人,就赶忙慌张的掏出一个小口袋,在其中翻找了半天,才将那存在最里边的扳指找了出来,递给了面前突然冒出来的杀神。

“这是……”

这扳指到了丁小雨的手中,被他拿到了半空之中对着月光好一顿的端详,不说旁的,只说这扳指的成色,就是一绝好的东西。

玉扳指透而不浮,上边半边的绿翠而不散,成色堪称极品,可是丁小雨的目光却不放在这般极品的玉石之上,反倒是一直沿着扳指儿的边缘处逡巡摸索着,像是在找什么印记。

“找到了,果然是啊。”

得亏这丁小雨心细,一般人若是不仔细瞧,还真发现不了,这扳指儿内壁的最下处用微雕的手法刻了三个小字儿。

那字儿分明就是一个人的名字,代表了这个扳指儿主人的身份。

而那三个字儿就是英家太太摆脱他们局长大张旗鼓的寻找的人。

看到这里的丁小雨啪的一下就将扳指给握在了手中,他抬起眼皮儿对着面前的两个拾荒人森然的问到:“这东西你们从哪里得的?”

“要不我还是问的直接一点吧,这东西你是从死人的身上扒下来的吧?那尸体现在正在何处?”

“若是给我指出来让我寻得找便罢了,看若是说不出来也找不到的话……你们两个今后的好日子别说是过了,怕是连今晚这顿酒都是白吃了的。”

这**裸的威胁让对面的两个拾荒人一个没忍住,噗通,噗通,一前一后的就给丁小雨跪了。

长期在垃圾堆中的生活,让他们学会了蝼蚁的生存之道,他们一边砰砰砰的奋力的给丁小雨磕着头,一边就将自己知道的所有的东西都给说了出来。

“我说,我们什么都说!”

“这东西的确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可是那人却不是我们杀的啊。我们两个人是城郊以西的垃圾场的拾荒人,从来只翻找垃圾,却从不曾伤害过任何人啊。”

“那具尸体是一个岁数不大的青年人,是我们三日前在垃圾堆中无意中发现的。”

“原本打算着赶紧跑回城内报告到警署的,只是这青年人身上穿的衣服得体,还带了几个很是值钱的手势。”

“我们兄弟两个被这么多的钱财给迷花了眼睛,等到反应过来了之后,我们早已经将这尸体的内衣外裤全都给扒下来了。”

“那丝绸的里衣,还有他尾指上带着的一个金戒指被我卖给了当铺里边,做了一个死当。”

“其他的您都看到了,东西就在您的手上。”

“我们也不知道那具尸体与您这种大人物有什么关系啊,我们只是,只想着发一笔死人财,能有个做小买卖过日子的银钱啊。”

这两个人说完之后就砰砰的磕头,没敢闲着。

对面那端着枪的人却仿佛没瞧见一般的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他大概是纠结着这事儿应该怎么处理,待到想明白了之后,才对面前两个人说出了他的决定:“那具尸体现在在哪?”

拾荒二人组对视一眼,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丝喜色:“那尸体我们怕被别人给发现了,就从垃圾场里边挪了出来,给搬到旁边的乱葬岗当中,寻了一处深坑给掩埋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疯女子

“好歹我们兄弟的前途都是因为这具尸体而来,哪怕是知恩图报呢,也要给对方一片安身之处吧。”

对于这两兄弟的回答丁小雨是一个字儿都不信的,这两个人之所以会这么做,还是为了稳妥以及后续的不必要的麻烦。

得亏今日阴差阳错,否则英仕达的失踪到真的成了无头公案了。

只是这尸体被扔到了垃圾场这种地方,怕是仅有的那点线索,由着拾荒人一番找,一掩埋,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万幸的是,董局长要的结果却算是基本达成了。

英仕达早早的被别人杀死总好过被自己打死的要好很多。

自己没有经手这种阴私之事,今后能被人掌控的把柄就少上一个。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无论是对丁小雨还是董局长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了。

人的线索拿到了,剩下的事儿办的就能快上几分。

警局的兄弟们在丁秘书的带领下于乱葬岗翻出来了英家少爷的尸体的事儿也如同一闪而过的秋风一般,吹遍了整个济城的南北东西。

不过半日的功夫但凡是有点渠道的人都知晓了,英家的大少爷,嫡系的唯一儿子,邓家的外孙,死在了城西的垃圾场内。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名为阴谋的阴影。

是谁能无声无息的杀掉一个少爷,而没引起各方的注意呢?

又是谁能胆子如此之大,不惧英家人的报复呢,而就是谁能在英仕达的死亡之中获得最大的利益呢?

所有与英家人有点关系的人家把大部分的目光放在了与英家现在摩擦越来越大的日本人的身上,还有小部分的人将眼神投给了英家下一代仅剩下的男丁的身上。

以前的那位是一个连家门都没办法进去的……小老婆生下来的私生子。

但是别人却不得不承认,这也是英家家主英峰唯一的子嗣了。

哪怕英家因为前面发生的事情元气大伤,不成气候了,可这个以前一点声都没有的私生子却成为了英家下一代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

说是不是这家人干的,都没几个人相信。

无非是有些人不相信那小老婆有这样的本事罢了,但是这却避免不了,英家的某些重要的人物却是信了这个谣言。

因为英家太太有理由相信……英峰是一个为了真爱什么都可以不顾的蠢货。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狗东西忍受不了自己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掐死了自己的依仗,捧着他那个品学兼优,乖巧听话的野种,来继承英家这偌大的家业的。

越想越有可能的英家太太猛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当她的儿子变成了一具尸体的消息穿到她耳朵中的时候,她就在自己的房里足足的躺了三天。

这三天英家的太太是极其安静的。

她不哭不闹不见任何人,只是在拼命的想着一些事情。

谁杀了她的儿子,今后的她应该何去何从?

想来想去想破了脑袋,英家的太太也没理清楚这一团的乱麻。

直到这一天,那个从来不曾在主宅中出现过的野种竟然公然的坐在了她英家楼下的大厅中的时候,英家太太才将一切都给想明白了。

不管是谁做的,将一切的罪责都归咎在那个废物英峰的身上总没错的。

她的儿子没了,那么,英峰的儿子也就别活了吧。

只不过,当这一切都做完的时候,她还是想好好的活下去的。

毕竟,她不缺钱,不缺势,哪怕是踹了这个英家的蠢货之后,她也不会缺了男人的。

那么,自己要做的这件事情就要仔细一些,不要露出太多的端倪,毁了英家的同时,还让对方寻不到自己的头上。

她要长长久久的活着,将英峰踩在自己的脚下,替自己养了十七年的蠢儿子报仇,让所有的英家人给他去陪葬。

想明白了的邓红径直的坐在了自己卧室那硕大的梳妆台前,对着身后的张妈吩咐到:“替我梳妆,收拾所有属于我的嫁妆与财务,带上所有忠心我邓红的仆役与护卫,我们回家,回邓家。”

“我要让我哥哥出面,跟英峰这个混蛋登报离婚。”

“作为我儿子死亡的补偿,我要让我哥哥替我在英家的身上撕下一整块的肉来。”

“我就等着,看他英家怎么倒下,等他匍匐在我的脚下,替我儿偿命吧!”

说完,邓红的身上就浮现出了一种从未曾有过的气势,而这种气势却让看到的张妈热泪盈眶。

这才是她意气风发的大小姐呢,多少年了,被英家这个烂泥塘给坑成了如此的模样!

“哎!小姐,咱们回家!”

英家太太的离开是没有避开这个大宅之中的任何人的,若不是英峰正在为筹集资金而奔走的话,最好面子的他一定会将邓红给强势的阻拦下来的。

现如今,儿子的死讯已经传遍了整个济城,他老英家总不能因为死了一个儿子就绝了后吧?

说什么从旁支过继过来也能抵得上一个亲儿子,这没流着自己的血脉的儿子还能叫做儿子吗?

所以英峰将他在外边制办了的那个小院落之中的儿子带回到了英家的大宅之中他也没觉出什么不对来。

毕竟,他不是没将这孩子的真正的母亲给一并带回来吗?

作为他的正牌的太太,甭管是嫡子还是庶子,不都是要存称一声太太与母亲的吗?

四舍五入,也等同于这个小子就是邓红的儿子了啊。

只可惜,男人与女人的思考角度永远都是那般的不同。

英峰没想到,没有了儿子的制约之后,邓红会表现的如此的决绝。

若是讲到济城的邓家,那也是有些年头的大家族了。

当然了,跟着从外城的初家镇起家十七代一个镇子基本上都是姓初的人相比,他们家的底蕴还不至于如此的深厚。

但是作为一个地道的老济城人的后来发家的家族,这地面上的熟稔,也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够比拟的上的。

邓家的祖宗是个本事人。

从前朝起只不过是一个绸缎铺子里边的小伙计。

因着存了几年的钱,又加上原本工作的便利,就大着胆子的从绸缎庄当中进一些铺子中淘汰下来的,没法卖给大户人家的缎子织锦之类的上点档次的料子,然后带着一把大剪子,一条皮尺,一小兜子兑换出来的铜板,推着一独轮车的残次品就下了乡下了。

作为农家户来说,他们能自己纺出来土布,甚至还可以将这些麻布,棉布的送到乡下的小染坊里着上色,就等同于是自给自足了。

但是无论是贫穷的还是稍微富足一些的,都希望在结婚,拜寿,亦或者是族中的大事儿之中穿上他们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丝绸锦缎。

现在,邓家的小伙计勇敢的推着这些‘金贵’的料子下了乡了,这可是他们进了城之后也不敢进去随便瞧瞧的绸缎庄里边的货物呢。

人家标的价格不低,可却是能让他们这些个人家咬咬牙买上几尺的实在价。

最贴心的是人家多少都卖。

价格都是论着尺头算的。

你就算是买上一方帕子的料子,人家小推车底下挂着的小口袋之中也是有这种琐碎的料子卖的。

若是家中实在是没有余钱了。

这位小伙计竟然还可以以物易物。

收购的价格就按照镇上的价格比对着来,当然了,人家也不是什么都收的。

乡下土布,不要染色的那种他收,当年的新鲜麦子与稻米他收,活的扑腾腾的公鸡母鸡他收,再其他的不好储存的东西,他是真的爱莫能助了。

用他的话讲,干货能存的他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的兑换一下的,可若像是鸡蛋,水果,蔬菜这般放两天就要臭掉的东西,他这小本买卖是真的不敢收的。

可只这一些,就已经是很照顾他们乡下人了。

这是一个良心人。

因着乡里人对于邓家小伙计的实在有所感念,以后但凡是这位小邓过来,那这十里八乡的想要换好料子的人,肯定就将银钱或是物品准备的妥妥的。

不让小邓回城的时间太晚。

这边乡里人给的实在,那边回去的早一些的小邓就能将早就承诺好的东西卖的顺利。

乡下土布在城里卖不上价格的,但是架不住以物易物它换的价格低,有专门做土布生意的小行脚商人,从小邓这里拿结实又细密的土布,做的就是其中一来一回的差价生意。

待到小邓拿到了比之预估的还要多几个铜板的价格之后,再把鸡鸭鹅等各种土味,山珍河鲜等各种干货往城里的大馆子中一卖,他这一来一回赚出来的钱,比之他原本在铺子里当小伙计赚的钱……可就无法同比了。

邓家就是如此的发家,变成了现如今济城锦绣绸缎庄的大老板,山东省内最知名的黑虎牌丝绸织布的布料商。

邓家在济城府郊区的两家织布印染的厂子,机器是常年轰隆隆的转着的。

这个品牌之所以能够横行整个山东省的大半个区域,靠的就是比寻常的布匹更为敦厚和细密的针织手艺。

山东人的实在,在这个牌子上得到了极大的体现。

若是说沪上的飞花与广州的海潮牌是以多变的花色与轻盈的质感取胜的话,那山东的黑虎牌则是以经久耐穿,物美价廉牢牢的控制住了整个省份的销售额度。

大家尤其是中低层收入的城市家庭,买布料的时候只需要往这些个牌子上一下手,顺着布料的边缘这么轻轻的一捻,嘿,谁厚谁结实,谁轻薄谁浮躁那是只需要一个动作就能判断的出来的。

哪怕后来的花布与针织品都学会了挂浆这套坑人的把戏。

吃过亏上过当的老百姓们只要尝试过一次,那是头一转,立马就回归到了黑虎的怀抱之中。

那种上了浆的布料的厚度是跟纯针织出来的黑虎牌一模一样了。

可是这新买的布料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儿是什么?

下水!

只要是那料子中掺和了一点的棉麻,遇到了水都是要抽抽着缩上几分的。

待到这种挂了浆的料子一下水,这家中的主妇只需要这么一淘换,嘿!什么都没加的清水当中愣是给它搅合出来了一盆的浆水。

黏糊糊的沾手不说,想要洗干净了还特别的麻烦。

就算是废了大气力给这一层秃噜清爽了,可等到从晾杆儿上拿下来一瞧……嘿!这群黑心的奸商!

这布料竟然直接抽抽了近一寸的幅度。

一寸的长短对于一个卡着边儿买衣料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件儿原本要做成垂脚面长大褂的衣服,现如今只能做成及膝短遮长褂子了。

而想要做个半身的短褂子的打算?怕是就要直接变成半身的坎肩儿了。

这等同于糟蹋了一身的料子,那些个存了许久的钱才想着给自己添一件儿能穿得出门的褂子亦或者是外出访友时的门面衣衫的,这一下可是落了所有的打算,吃了一次狠狠的教训。

你说这事儿若是搁在一般人家的身上,他还敢为了贪图那点便宜以及没见过的新鲜花色而再上一次当吗?

这一来二去的,黑虎牌就在大半的山东省内一家独大了。

滋润的这邓家的财富也跟着一点点的水涨船高。

现如今邓家的大小姐因为伤心过度愤然合离了,不过是一嫁出去的小姐,邓家不但养得起,还得可劲儿的给自家的小姐撑腰的。

在外人眼中邓家现任的家主也就是邓红的亲哥哥,是一个十分开通且能够为兄弟姐妹们出头的好家主。

可是真搁在这两个人一见面的时候,谈论着的话题却是怎么将这件事儿利用好了,再从英家的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块肉来。

待到这邓红的亲大哥从自家妹妹嫁妆中自带的一独栋的小阁楼之中出来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可没他刚寻过来时那般的沉重了。

邓红这近二十年的英家太太可真是没白当,最起码英家除了烟馆之外的行当,收入几何,那些是最赚钱的产业,又有哪些会应为最近英家的资金周转不开会对外悄悄的抛售的,邓红是一点不拉的跟她的亲哥哥通了气儿。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两方人

不说旁的,只这消息被他们兄妹俩给坐实了,就能替邓家的当家人剩下近千块的大洋,若是那些铺子真的如同当家的妹妹所说的是实在的产业的话,那后续由着这些个铺面所产生的源源不断的收入,才是其中的大头呢。

待到这邓红送走了自家的哥哥,紧紧的关上了这栋小楼的大门的时候,坐在梳妆镜前的邓红却是露出了一个疯狂的笑容。

“张妈,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见到大小姐坐到了桌前的张妈,特别自然的就将小姐那一头浓密的头发给放了下来,用篦子一下又一下的替小姐通着头皮,将不小心纠缠在一起的头发丝儿梳开,让被发型箍了一天的头发再一次的恢复柔顺。

而就算是做着这种仔细的活计的张妈也没忘记了回答自家小姐的问询,她的话十分的温柔,可是内容却让人细思极恐。

“做好的呢小姐,厨房里的庞妈做完今天就要回乡下的老家了呢。”

“太太若是习惯了她做的饭,怕是以后就吃不到了呢。”

“至于英家的那条老狗,吃的顺不顺嘴,吃后又有什么麻烦,那老奴就不得而知了啊。”

“毕竟这庞妈妈可不是咱们邓家的家生仆役,咱们离开的时候,人家可是不愿意跟着我一起走的呢。”

“像是厨房这种重地,里边请过来的人可不都是老爷本家用的惯的?”

“小姐啊,你就是心善,都离了那个家了,还替旁人操这么多的心?”

听到了张妈的回答,邓红仿佛彻底的放下了心来,她的关注点再也不放在了英家的身上,反倒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之感问张妈了另外一个问题:“我的那两封信可是递出去了?”

张妈这次的神色则是变得轻松了许多:“早就递出去了。”

“前面那封匿名的,我找了丐帮的人帮忙送的,那些个脏小子,最适合做这种事儿了。”

“收信的人不会多问,送信的人也自认自己是个瞎子。”

“只要那内容是真实的,人家就不会把手伸出来,坏了规矩的往下查的。”

“至于给董碧昌的信……小姐……真的要约这个男的见面吗?”

作为一个看着小姐长大的老人家,她从一开始就没看好英峰这个狗东西不假,但是同样的,在很早以前她也不喜欢那个姓董的啊。

若是这俩个男人非要分出个胜负的话,那就是英峰外表像是条狼,内里却是一条狗,而这个姓董的,却是是正好与英峰掉了一个个儿……对于张妈来说太危险,还不如那个姓董的……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儿。

听了张妈的劝,邓红却是笑了:“谁会想要跟他过日子啊?”

“若是上学那会,我还会与他纠缠一番的,现如今他翅膀硬的不是我能掰得断的……那我何苦还想着让人俯首帖耳呢?”

“不如做个露水的情人,想起来了就凑一起说说话,彼此利用,也相互提防罢了。”

“这男人啊,我现在到底是想明白了,只要是好用能用就行,若是谈感情的话,还是算了吧。”

难得自家的小姐如此的清醒,张妈也就彻底的放下了心。

可她却不清楚,邓红离开英家之后,只吩咐了一个人,送出了两封信,就将偌大的济城府,不!是偌大的山东省给搅合了一个天翻地覆。

两封信的影响之深远咱们暂且不说,只单单说这厨房里边的老妈妈的所作所为,就足够让济城人谈论上整整一年了。

这一天对于英家人来说是一个不平静的日子。

对于邓红如同打脸一般的离开与高调的登报离婚的举动,英家的家主英峰是十分的暴躁的。

但是对于那个外室的儿子,以及一收到了消息就积极主动的搬到了英家大宅美其名曰要安抚家主那颗受伤的心灵的小情人来说却是值得庆贺的一天。

他们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坐在这个宽敞明亮的大饭厅之中,等待着身后的仆役将一道道精美的佳肴端上饭桌,享受着这家主人才能享受的伺候,并且在不久之后,他们的身份也将彻底的改变。

他们再也不是被人鄙夷的私生子与见不得光的老情人了。

他们将会变成英峰身边的女人以及这位当家人家中唯一的继承人。

就因为这个,这顿饭吃的是相当的和谐。

温柔的情人处处捧着自己,乖巧的儿子还特别的争气听话。

没了那个胡搅蛮缠的女人在其中捣乱,连家中的氛围都跟着好了许多了啊……

心情莫名顺畅了的英峰就多吃了几碗饭。

然后,这饭桌上的三个人前一秒钟还笑脸盈盈的大谈美好未来呢,这后一秒钟……

‘噗!’

英峰一口老血就喷在了雪白的桌布之上。

此时的他腹中一阵巨疼,就像是有一把剪子在他的肚子里一通的搅合。

而跟随着那口鲜血一起喷出的,还有一层可疑的白色的泡泡。

让这些血就像是岩浆一般的将英峰的口鼻连同喉咙都给灼的刺痛难耐,火燎生焦。

因为他吃的最多,现如今是瞬间倒在桌上,抽搐几下,就再也爬不起来。

而那饭量相对小一些的狐狸精在觉出了身体的异样又见到自家老爷有了这样的反应之后,那是惊恐后退,强撑着不适打算往这大厅的门外爬去。

她要赶紧叫人进来,给他们请医生才是。

谁成想这位为了让三人吃顿温馨的晚餐,故而将周围的仆役都给遣出去的女人,好不容易强撑着挪到了这饭厅的大门处时,她将手猛的往外一推,那门竟然从外面给锁上了。

总是在饭桌边伺候众人吃饭的老妈子,因为新来的女主人事儿事儿的,她也懒得伺候,正好厨房的厨娘干完了今天就要回老家了,过来领完了工资听说了她被赶出来的事儿,就说帮她盯着前面十分钟,等到老爷一家人用完了再过去通知她。

这老妈子也没起疑,只觉得这老姐姐果不愧是个和善的人儿。

那是千谢万谢的离了饭厅的门,先去了后院去收拾另一摊的活计了。

而这位接替她的妈妈,就是做了里间饭厅里那顿饭的厨娘。

当中的汤水都是她亲手熬的,加了丰富的‘食材’,拥有着让喝的人永生难忘的味道。

大概是怕旁人再打搅了老爷与新少爷夫人的团聚,这厨娘还十分贴心的将外面的插销给扒拉了下来。

旁人若是偶从饭厅经过,也只会以为老爷在饭厅之中有重要的事儿需要面谈,不容外人打搅。

这就会让下人们自动的避让开正在开餐的饭厅,无事不会来这里转悠的。

待到做完了这一切,这位厨娘才脚步匆匆的从此处离开。

离开时她于这座公馆的所有的财务都放在左边胳膊上挎着的那个小包裹之中了。

这是大概是她在济城待着的最后一个晚上,开往胶东的末班车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发车了。

待到她上了火车,这里的事儿才会真正的开始发酵。

下得车来,会有太太的人给她一张船票,听说只要下了那艘开往广州的大船,就能见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了。

对于这位厨娘来说,寻找儿子成为了她一生的执念。

若不是太太家的人南来北往的做着生意,帮她留心着各种有可能找到儿子的线索,她这辈子想要跟儿子团聚,大概也是痴心妄想了。

所以,无论太太让她做什么,厨娘觉得,都是理所应当的。

做人应该感恩是一说,想要得到什么也就必须付出点什么的道理……她懂。

做完了这些事儿的厨娘,就像是她在后厨杀掉了一只鸡,剁掉了一条鱼一般的自在。

但是她封锁住的那道大门,不但保护了她自己,更是护住了施恩于她的太太。

人死如灯灭,只要这三个人死的透透的,那些无关自己真正利益的人就不会去过度的关注到底是谁杀了英家的一家三口。

因为那些与其相关的人,在看到英峰死讯的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立刻报警将罪魁祸首抓出为他报仇,而是怎么在英峰的死亡之中获得最大的好处。

而警察局的那些笨蛋们……

被无数人念叨的董碧昌突然就打了一个冷颤。

至于他打冷颤的原因……是因为在几分钟前刚才收到了一封来自于他的老情人的来信。

信中的东西写的不甚分明,却是给他透露了许多让他细思极恐的消息。

比如说,邓红想要谋求一些英家的产业,已经摆在了明面之上了。

她甚至都不用他这个警察局长出面去以权压人,只是需要她在动手抢夺的时候,他能多派些人手保护她的安危即可。

而这些产业,一眼瞧过去就不像是英峰能够轻易脱手给人的好东西。

可是这心中邓红的语气是那般的理所应当,就好像她动手的时候,英峰是决计不会蹦出来阻拦一样。

乍一看,像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的胡搞。

你当能盘下这么大的烟馆背后还做土方生意的人能是善茬吗?

邓红以前敢为所欲为那是因为还盯着英家太太的名头。

可是现在,主动登报离婚的可是你邓红啊,若是还敢胡搞,是当英峰是一个死人吗?

……

等等,死人……

董碧昌捏着信纸的手一攥……

难道说……

想到这里的董碧昌,嗖的一下就从自家的沙发上蹦了起来,抄起挂在门口衣架上的警服,将手中的信件往案几上一扔,就开始往警局处赶去。

他觉得邓红的这封信中所提及的事儿并没有表面上瞧着的如此简单。

他要派几个人去英家的大宅处瞧瞧,去看看到底是自己太过于疑心了呢,还是邓红这个疯女人真的搞出了什么大事儿。

只有两方的资讯相等了,他才能在这些事件之中替自己捞一些好处。

毕竟这偌大的济城城府之中,谁不知道这些年,做土方生意的英家主做买卖可都是暴利。

既然别人在这个时候能蹦出来咬上一口,他这个当警察局长的,自然也可以寻机捞上一笔的吧?

要说这董局长还真是敏锐。

因为就在他往警察局赶的时候,居于济城使馆区内一栋属于日本株式会社的小楼中,济城会社的分会长三井夭寿也正在看着一封出自同一人之手的信件。

这个坐在膏药旗的面前,留着仁丹胡,穿着传统的日式浴袍,脚底下还有一双走起来就嘎哒哒的木屐的瘦小的男人,坐在那张能放下八个他的中式大台桌的后边对着这封意味不明,实际上只有几句话的信纸足足看了许多遍了。

因为就算是这位三井夭寿再怎么自诩自己是一位中国通,而那封信上的话语再如何的简单,在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也是看不懂这封信到底想要告知他什么的。

“温桑,你能看得明白这句话吗?这是不是中国人常说的语病问题啊?”

三井夭寿指着其中最关键也是他最想不明白的一句话,问起了自从他来到了中国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的贴身翻译。

这位从小就在日本留学,并且在学成之后定居在了国内,为了显示自己亲日的态度,还娶了自己在留学时认识的大学同学,并积极主动的与日本军方派的代表以及在他们身后予以钱物方面的支持的大财阀进行接触。

最终由于他对于日方的忠诚之心,终于感动了三井家旗下的分会长的认可。

并将其指派成为了驻中国分公司的中文翻译,隶属在三井夭寿的旗下。

这份工作以及这个安排,让这位被三井称之为温桑,实际上真实姓名叫做软木温的二狗子那可是激动极了。

在公司的大部分员工还不曾往中国进发的时候,这位仁兄就不计酬劳的给分会长三井先生进行了中文的培训。

看到这里不少人又觉得奇怪了,叫做端木温啊,听着像是之日本人的名字啊。

这家伙不会连祖宗的姓氏都不要了吧?就为了媚外?

第二百七十七章 毒发

实际上端木这个姓氏最早的起源是源于中国的,而这位仁兄的姓氏十分凑巧的正式复姓端木。

这不但给这位大兄弟融入日本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同时还拉低了自己在中国被仇视的程度。

现在他来到了济城,能不说自己的国籍就从来不提自己到底是哪里的人。

而他努力的淡化自己到底是哪里人的行为,最起码在不了解其中内幕的人的眼中,做的还是挺不错的。

作为老家并不是济城的端木温来说,平日里只要用日语交流,就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二狗子的身份。

可是当只有三井夭寿这些日本人与他一个人的时候,这种太过于明显的国籍的区分,却在无形之中被昭显了出来。

就好比现在,三井的表现看似是对他的亲近和信任,但是话语之中表达出来的深意,却依然将其排除在外,只拿他当成了异国的翻译来对待了。

可是端木温这种人又怎么会对自己的老板表示出任何的不满呢?

他不但一点不显,反倒十分热情的将自己的脸凑到了那封信件的面前。

“英家人是绝对不会乖乖的还你钱的。”

“这里是中国,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

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两句,让三井想要进行一番分析都无从下手。

这让看来这封信的端木温也是一头的雾水,他将对方递给他的信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诚惶诚恐的一低头,就给大桌子后边的三井会长鞠了一躬:“属下才疏学浅,实在是参悟不透这封信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不过,不管寄出来这封信的人想要做什么,这件事儿都是与英家有关的。”

“对方欠我们十万块大洋的土钱这也是事实,中国有句老话说得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英君让我们宽限一些时日,看在以往合作还算是愉快的份儿上我们已经让给他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凑钱了。”

“现在,也是时候,将应属于我大日本国的银元给要回来了。”

嗯……有道理……

既然收到了这么古怪的一封信,那对于英家的收款就不能再拖下去了。

对方这一个月来,用陆陆续续的小额还款拖着他们上门要债的人,企图用现有的盈利慢慢的进行累计,从而达成最不伤筋动骨的还款方式?

这是做梦啊。

若是他们三井株式会社的下线代理商都依照这种方式来购货与还款的话,被人还以为他们不是做土方生意而是特意来中国做慈善的呢。

想到这里的三井夭寿就将这封没头脑的信件折了三折,原给塞回到了这封不见任何封面的信封当中,并根据这封信上所言,做出了后续一系列的安排。

“去,明天一早,派一队我们最精锐的武士去英家把钱要回来。”

“看在他忠心耿耿的替我们销货的份儿上,我最多只给他三天。”

“其间你找些闲汉帮手,不分白昼的盯着英家的公馆,若是英峰有任何想要逃跑的迹象,马上差人来报。”

“是!”

端木温回答的特别的干脆,在做出了这么一番布置之后,三井的心才算是定了下来,不再做多想,早早的上床休息了。

也就是这位日本人对于自己国家的武力震慑太过于自信,忘记了做事儿要趁早的金玉良言,待到他第二天一早起来,再得到消息的时候,那是黄花菜都跟着凉了。

他不像是董局长,对于任何事情都抱有求真的欲望。

这位感觉到了一丁点不对就立马动身的警察局长,在回返到了警局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人往英家那边跑一趟,在暗处盯着英家,时刻关注着英峰此人是否有所异动。

至于现在已经是戌时的小尾巴,就算是警察局这种一日里都会留人值班巡逻的地方,蹲在警局里的兄弟也不过二三。

所以,董碧昌哪怕是亲至,派出去的人手也是有限。

他们进不得英家的花园院落里边,只能一人前门,一人后门的只做粗浅的监视。

毕竟在来这里之前,这些巡警们已经从就在这富人区的街口以及英家公馆的对面这条路上趴活的黄包车夫的口中得知,赫赫有名的英家,今日刚刚上演了一场妻妾之争的闹剧。

失了势的大老婆怒而发难,主动的与英家家主英峰离婚了,为了表明是她踹的那男人,这厉害的女人还登报声明了呢。

至于这位英家的家主,在一番鸡飞狗跳了之后,亲自去那边的河柳巷中将那位小娘们给接回来的事情,当时无论是在这条街上居住的用户,还是在这附近拉活的工人,那是不少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的。

自从英峰带着那个小娇娘回到了大宅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这消息对于负责监视的两位巡警来说算是利好的消息。

毕竟这人在自己的家中,若不是头上突然给扔了一颗炸弹的话,应该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第二天早上出门了吧?

等到了那个时候,前来替岗的兄弟们就会过来了,那些更加专业,人数更多的警探往这边一趴,就没他们两个被临时抽调过来的小巡警什么事儿了。

说实话,作为底层人,真心害怕给高过自己太多的人办事儿了。

这事儿若是办成了还好说,人家最多是当成了理所应当的样子,说不定连酬劳都不见得分你几分的就把这事儿给抛到脑后了。

可是这事儿若是没办成……呵呵,那所有的罪过,怕是就要全算在你这种小人物的头上了。

这大院的附近他们也瞧遍了,真没什么能藏危险人物的地方,总算是踏实下来的这两人,也不分什么轻重的次序,一人守着一个门,就等着早起起来汇报了。

要说这监视的工作的确是轻松。

大晚上的济城也不算是个太平的地方,就算是富人居住的地方除了那种出门办事儿的,其余的人家也是不怎么出门的。

他们监控的前一阵还算是好的,偌大的街道上一个人也不见的经过。

只是大概在晚饭时间左右吧,就从这英家的花园的正门走出来了一个拐着包袱的中年妇女。

瞧着穿着打扮,上下两截的布褂子,脚上等着一双蓝底儿白碎花的布鞋,走路十分的瓷实,胸膛也挺得板正,一瞧就知道是这英家内里的管事的,光从外表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的。

这负责看守前门的人只是用眼睛扫了这位妇女一眼,为了不暴露了他们警长让他们监视英家人的事实,为了稳妥起见,他还跟着这位管事一般的妈妈过了这条街的路口,再从后边追上去,就好像是寻常巡街一般,见到个走夜路的就要上前去问一问。

“你这大晚上的是要去哪啊?”

富人区域内的路灯灯光还算是敞亮,将这位巡警绑腿下穿着的小黑鞋给照的特别的闪亮。

厨房的管事妈妈眉头一跳,瞧见对方手里拎着的警棍只是往自己胳膊上挎着的行李上上下的捅咕呢,她这剧烈跳起来的心才渐渐的缓了几分。

“回长官的话,我是前面英家大宅后厨的管事妈妈。”

“前几日乡下的亲戚让给给我带了一个信儿,说是我那逃难的时候跑丢了的小儿子,在南方被人给找到了。”

“我一听到了这个消息,心里就是焦急啊。”

“连这个月的工钱我都顾不得要了,跟英家的主家老爷辞了工,这就赶往南边去寻我的儿子去啊。”

“若说我为什么晚上才从宅子里出来?”

“一是匆忙之间,我要将身上的这几件儿衣服给带上不是?”

“二一个呢,就是我买的车票就是大晚上才给发的啊。”

“我若是去早了,就只能在火车站待着等车过来,可是您也清楚,就火车站那个地界多乱啊。”

“我一个女人,势单力薄的,家底又没多少,若是被人给抢去了车票,我就连哭的地儿都没处去了啊。”

“所以长官,真不是我故意要走夜路的,这是城里又要宵禁了吗?”

“那我就忍痛去雇辆车赶紧往火车站赶过去,绝对不会耽误长官们办事儿的。”

说完,这厨房的管事的就把包袱皮给抱在了怀中,对着这位小巡警是连连的鞠躬,搞得这位巡警反倒是先不好意思了起来。

他赶紧收回手中的警棍,左右瞧瞧有没有经过的人。

若是熟人看到他竟然对着一位中年妇人逼迫不已的话,那他的那一世英名可就真的没了。

待到他看到周围真就没人,而那妇人表现的也是十分的正常,就仿佛不经意一般的询了对方一句:“你说你是英家的人啊。”

“那我问你,你从正门出来的时候可曾跟英家的老爷太太道别了?”

听到这小巡警的问题,厨房管事的眨眨眼睛,带着几分轻松之意回到:“说过了的,老爷念在我辛苦,还特意赏了我一个银元。”

“本来这事儿应该由当家的太太来赏我的,只是您也知道,最近英家家里有些乱,太太今日刚才与老爷合离了。”

“这家里没有女主人,这种本应该女人做的事儿,不就只能让老爷暂且做了嘛。”

“哦,不对,现在这情况瞧着是没有,可是再过几天就真的说不好了。”

“老爷将外面宅子里养的女人给带回了家中,若是这女人是个有手段的,说不定过两天就会升任成为新一任的英家太太了吧。”

“也得亏我家中有事儿,早早的把这工给辞了。”

“伺候正经的英家太太那是我们的荣幸,可是这外宅里边的女人,我听说啊,那身份背景可是不太干净呢……”

说到了这里,厨房管事的立马就闭口不谈了。

就这种行为,间接地体现了一位大家管事的职业操守。

对于这位妇人后续的未尽之言,小巡警是不感兴趣的。

这英家老爷跟他家太太的那点儿破事儿,成天被济城月亮报给报道来,报道去的,恨不得都能出个连载了。

这外宅的身份,早就被济城本地人给烂熟于心了。

不就是个红街小楼当中的一个淸倌儿人吗?第一次接的客人就是英家的老爷,从那以后,也就只接英家老爷这一个人了。

小巡警是干什么的,想要知道什么消息不比普通人要灵通?

他只是想要从这位管事的妇人口中知晓一下英家老爷现在的状态罢了。

现在他想知道的消息已经得到了,再难为这位妇人也没什么作用。

于是小巡警大发善心的对着这还在点头哈腰的妇人挥挥手,让她该干嘛干嘛去。

自己将警棍收起来,晃晃悠悠的往英家的花园处走去。

然后剩下的事儿就是干等着。

大概过了大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钟多半的时候,那英家的花园当中却传出来了一声直冲云霞的尖叫声。

“啊啊啊!死人了!!啊啊啊!!死!死人了!”

只这么一声吼,一下子就将蹲在英家对面的街边上的小巡警给吼的从打盹的状态之中清醒了过来。

“啥?!”

一个激灵过后,这小警察就从蹲着的马路牙子上蹦了下来,他将歪歪斜斜的遮挡在眼前的帽子扶正喽,那是抽出警棍就往英家花园的方向跑。

大概是这声音的穿透力太强了,当这位小巡警疯狂的按着英家花园外面的那铁皮栅栏上挂着的门铃当的时候,守在后门负责盯人的另外一位巡警就从后面绕了过来,跟这小巡警汇合到了一处。

“哎?你怎么上来了,万一有人从后面跑了呢?”

那跟上来的巡警叫做井康,被问及时却是一脸的不甚在乎:“后边的门刚才已经从内里上了锁头了。”

“我在那边盯了好久,见着门房都下班了之后,才决定过来跟你去内里看看的。”

“若是真有歹人从那个方向翻墙过去了,说实在话的,光咱们哥俩两个人,还真就看顾不过来。”

“刚才闲着没事儿,我沿着这个花园的铁栅栏绕着走了大半圈了。”

“你知道就光能翻墙的地方有多少吗?”

“这一个花园光是占地就占上了好几亩地。”

第二百七十八章 全灭

“就咱们俩,给四个脑袋也盯不过来的。”

“索性还不如结伴进去看看,若是真有危险,碰上啥跑不及的事儿的,好歹还有个能逃出去报信儿的人不是?”

小巡警李大强知道他的同事井康这是有些怕了。

也是,就刚才再英家花园当中响起来的那声惨叫声,若是不知道这里是济城的中心地带的话,大半夜的还以为这是一处闹鬼的凶宅呢。

只是听着这个声音就知道内里一定是没个好的,无怪井康如此的表现,他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计呢。

听到与此的李大强也不再置喙,他跟自己的搭档点点头,两个人又疯狂的按起了门铃,只这样不够,那井康还充分的昭现了一位济城巡警的特权,为了让里边的人能够听到,还噹噹噹的敲起了大门。

“开门!我们是警察!”

“听到周围有人报警,说是你们这里有人大吼,我们怀疑内里发生了命案,命令你们赶紧开门配合调查!”

井康这边正砸着门呢,吱呀呀,这大门特别轻易的就从里边给打开了。

给这二位警官开门的人不是旁人,就是前几日跟着曾经的英家太太邓红去红街找过人的老管家老郑。

此时的他早就没了一位大管家应有的镇定。

当他站在饭厅外往内里望去的时候,在听到门外有人自城自己的是警察的时候,就如同找到了救星一般的将花园的大门给打了开来。

这并不是说老郑是一位经不得事儿的人,恰恰这事儿由着他一个下人来处理,是怎么都不合适的。

现在他还要多谢这二位警官的及时出现呢,让他在接下来处理事情的时候,不至于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毕竟这英家除了当家人英峰外,在济城还有近一二十口子的亲戚族人呢。

在英家花园当中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情,要通知谁,不通知谁,都需要时间去细细的考量。

现在由着警察先接手过去,就给他赢得了应有的时间,待到要处理老爷的身后事儿的时候,他这边也琢磨好应该将这偌大的家业交到谁的手上了。

毕竟,这等同于他老郑要投了另外一个新主子了。

这对于他们这种等同于家生子的仆役们来说是一件非常的大事儿。

但凡英家当家人还有个继承人的,老郑就不会做这样的打算。

可是今日发生在英家花园之中的惨案,却是将英峰这一房是一网打尽了。

那个刚从外面接回来的继承人,连同那个刚才踏入到英家正厅的小老婆,与英峰一起趴在那张硕大的餐桌之上。

口鼻流血,双眼圆睁,看起来在死前经历过剧烈的挣扎,只可惜痛苦来的太快去的也太快,这一家三口不过折腾了几下,中毒最轻的那位连起身去推个门都未曾做到,就回归到了阎王爷的怀抱当中,达成了下毒人当初的目的,那是一个不留啊。

于是,开了门的老郑的的目的达到了。

这两位小巡警跟随着老管家往这饭厅的所在一瞧,两个人连脚都没敢往里边踏进去,那是立马一人原地待命,一人扭头就往英家花园的外面跑去。

这是要给还在警局的兄弟们报个信儿,告诉能联系上局长的人,让他赶紧给最大的头头打电话吧。

像是英峰一家的等同于灭门的惨案,已经不是他们两个小巡警能够负责的事情了。

这也就直接造成了,因着邓红的一封信本就辗转反侧没怎么睡好的董碧昌,刚迷糊到早晨,就被自己的秘书给从家中叫了起来,连收拾的时间都没留出来,用凉水抹了一把脸就直奔着英家花园而去了。

等到董局长亲临的时候,这第一犯案现场已经被警局的人呢拉起了警戒线。

负责案件侦破的大队长,正带着警局中几个精于刑侦的干探在里边收集证据呢。

董碧昌也是干脆,他朝着在里边忙活着的大队长招了招手,让他到外面的花园当中,单独与他汇报。

这队长果真有两把刷子,上来就将这个案件的主要脉络给摸了一个清楚,并且用最为简短的话语把前因后果说给了自家的探长去听。

“这应该是十分单纯的毒杀,目前嫌疑人也就是投毒人已经经过多方的认证,可以确认为曾经在英家大宅后厨中管理厨房的管事所为。”

“结合昨天晚上案件发生时的前后经过,可以判断得出,这是一次有目的的投毒案件。”

“犯案人姓庞,女,黑省人,四十岁左右,东三省几家小军阀被现任张大帅清缴的时候,随着流民逃难至山东。”

“家中亲眷全无,唯一的儿子还在逃难的路上与其走散了。”

“后一人举目无亲,正碰上英家当时宴请几家东三省的客商,想要招揽一两个会做当地菜的厨子。”

“这庞家的妇人就向这英家招人的管事自我推荐,那招聘的负责人见其手脚麻利,人也收拾的利落,做出来的菜又相当的好吃,就做主给聘了一个临时的帮佣之职。”

“待到这英家的家主开宴的时候,那几个来自于东三省的人见到竟然在山东还能吃到正宗的东北菜,就多跟着赞叹了一句,就因着这一句赞叹,那妇人也就被留下了。”

“然后,这一待就待了十多年。”

“根据下人们的说法,这后厨的管事,无论是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好脾气,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跟主人家的接触也不多,无论是男主人还是女主人,除了特意想要吃点什么会跟她说上一句之外,旁的时候她与这两位都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

“所以,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并不能证明此次投毒与前任的女主人有关。”

“但是,有一点已经可以确认的是,这次事件她应该是预谋已久的。”

“因为我们的人并没有在市面上发现这女人有购买毒药的行为与记录,而她在投毒之后,就立马去赶了当天晚上的火车,且事发与开车的时间竟然只差了不到一个时辰……”

“这个点儿可是算的十分的精确了。”

“她确定自己做成了这件事儿了之后,能够顺利从容的逃脱,在给我们留下了一大堆的未解之谜了之后,她就如同一滴水汇入到了大海一般的,彻底的从我们的视线之中消失了。”

“就在刚才,我让手下的人去查了一下她乘坐的那趟列车,终点站为青城,中途停靠大小站点八处,哪怕就是最后一站青城,就现在这个时辰,想要追其行踪也来不及了。”

“因为就在半刻种以前,那辆火车就已经按时到站了。”

“也就是说,从半刻种前,我们就算是彻底的失去了那个女人的行踪了。”

“这就是说,我们空知道犯案人是谁,却是莫可奈何的。”

“所以局长,现在的情况应该怎么办?”

你问我?哦,对,我是局长啊!

被自家大队长一汇报,董碧昌就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没办法,他被惊的有些心肝儿乱颤。

当对方说出这厨房管事的跟英家曾今的太太没关系之前,董碧昌的心都是吊在嗓子眼中的。

直到这句话说出来了之后,他才有了如释重负之感。

因为早起他被人从被窝之中叫起来的时候,在听说了英峰的死讯之时,董碧昌就已经清楚了这件事儿背后的真凶是谁了。

但是这事儿他能跟外人道吗?

不能!再说了,就算是他说了,也没有任何直指真相的证据能证明此案就是邓红所为的啊。

更何况,活着的英峰对于某些人来说还有些用处,但若是死了的英峰,是不会有人去在意杀了他的人是谁,是不是要替他报仇的事情的,在英峰死后,所有的人盯着的将不会是他被害的理由,而是他死去时,被剩下的……颇为可观的财产的归属。

作为被优先提醒的那波人,若是他再抓不住机会的话,那可不就白白浪费了邓红的情谊了吗?

虽然董碧昌知晓,邓红那个女人在通知他之前,一定已经提前下过手了。

但是对于英家这庞大的产业来说,这并不是一家两家人就能吃的下的。

正所谓先来先得,总好过等到真正的大佬反应过来了之后,他这边只能跟在身后喝汤的好。

现在,消息只局限在很小的范围内传播,他只需要将这件事儿压到明天再公布出来了,那这其中就有许多事儿可为了。

想明白了的董碧昌就拍了拍大队长的肩膀,给对方下达了一个封锁消息,麻痹罪犯的指令,然后出得英家的花园之后又假模假样的发布了一个秘密逮捕那位后厨管事的通知。

可是这一切,都是基于董局长口头上的下达,没有一件事儿是走了局内书面的渠道,也没有一件事儿是直接上报给相关的政府部门的。

现如今接受此案件的警察局那是上下一心就将这个消息给封锁了起来。

就连琢磨了一个晚上,想好了到底要投奔族里的谁的管家老郑,都被警察局的人给连番的警告了几遍,让他在接触封禁之前,禁止到处走动了。

对于济城警察局局长的这通操作,管家老郑不是没有疑惑的。

但是在若有似无的威胁与警告之中,不想多事儿的老郑忍了。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最大的靠山英家当家人已经横死在家中,再说了,警察局的人并没有长期的软禁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只不过让他们晚一些才能与外界联系罢了。

大概是他们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幕,需要如此做才放心吧?

于是,这座花园当中的下人们为了生存计,都十分聪明的保持了缄默。

从而让警局的人十分容易的就控制了此处的局势。

当董碧昌离开英家花园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比较满意的。

因为在他看来,这个消息目前已经被他给止步在了极其小的范围之内了。

剩下的则是去着手侵吞英家旗下的产业,做多做少的,总之都能赚上一笔了。

只可惜,董碧昌算准了大部分,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两个他从不曾注意过的意外,就在那种大概,也许这般模糊的量词之中产生。

在所有人都不知晓的地方,还有三个人比所有人都提前的知道了造成这一切导火索的英仕达的死亡的。

只不过这三个人对于英仕达的死亡的反应各有不同。

作为英仕达死亡的直接原因的彭家大小姐彭程程来说,英仕达是一个死了就不要再提起来的恶心东西。

她在得知了沈度将英仕达给彻底的处理干净,并且得知英家人到现在也没半点有关于英仕达的消息了之后,就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放下心的彭程程自动的屏蔽了一切与英仕达有关的消息,甚至只要想到这个人的名字,彭程程都只感觉到恶心。

而邢六则是比之彭程程还要忘的干脆,对于他这种逐渐能够深入到史老板的核心生意中的‘有前途’的年轻人……杀上个把个人还要记那么长的时间……那对于邢六这种并不擅长用脑子的人来说,实在是就太不够用了。

杀了就杀了,记那么多干嘛。

更何况这事儿是他办的,而人却不是他动的手呢。

真正动手的人是他最崇拜的大哥,也是他目前认识的人之中最聪明的人没有之一。

他大哥要杀的人,那必须就是该死的人。

毕竟这三个人当中,将这件事儿牢牢记在心中的,就只有邵年时一个了。

他关注的并不是英仕达死亡会给他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因为既然他将邢六找了出来,此时又涉及到了彭家的大小姐,无论最后是否能查到他的头上,他自会想办法应付一二的。

邵年时通过英仕达的死亡,看到的是他死亡后会带来的影响。

当英家太太表现的越来越疯魔的时候,邵年时就已经透过显现看到了隐藏其后的本质了。

他觉得最近的英家一定有大事儿发生,在内部不稳定以及外部的压力增大的情况之下,说不得为了应付过这一段艰难的时期,英家人一定会抛出一些产业,来达成短时间内凑齐罚金的目的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 面粉厂

而这个抛售的过程,也就是他扩充个人财富的机会。

毕竟现在的他已经卸任了初合堂经理的职位,从一个月薪高达近十块大洋的高级管理人员,沦为了自负盈亏的穷学生了。

若是再不买点能够入点帐的产业,那他现存在心中却是越发分明的念头,怕是一辈子也无法实现了。

邵年时现在能够自由支配的非固定财产并不多,但是这并不会阻碍他对早就有所调查和研究的英家的产业下手。

在英家的手中有一块并不受其重视的产业一定会被当成第一时间转抛出来的资产在私下之中脱手。

哪怕是根据邵年时最近的调查分析,发现在失去了英仕达这个正统的继承人之后,那位英仕达的母亲邓红女士在私下里对英家的资产的动手脚的时候,都不曾将这一小部分的产业给放在心里。

因为在英家的账面上,甚至在明面人的眼中,这个小产业目前依然是亏钱的。

对于并不太懂得做正道生意的英家人来说,他们家大烟馆的生意一家足可以抵得上旗下数十个铺子的盈利了。

故而,对于这个跟风一般开起来的小面粉厂,到了后边又因为没有销售渠道而变得连连亏损,马上就要停工的面粉生意,在英家危难的关头,怕是作为第一个要被处理掉的产业吧。

而处理这种产业……

根本都不需要英家的当家人出面。

这个被邓红这个厉害的女人给蒙在鼓中的男人,总是将关注度放在日本人那里,而邵年时只需要找到真正搭理这个产业的主要负责人,并给其一定的好处之后,这个小产业就会像是英家许多个财产支出项目一样,被无声无息的给处理掉了。

至于邵年时找到的人呢?

自然就是在英家家主英峰的身边极其的具有话语权的老郑了。

作为英家的老爷子曾经的老管家,老郑跟在英峰的身边自从他接任家主到现在,足有二十年的光阴了。

这么长的时间,老郑的地位从不曾被动摇,就可见这位老人在英峰的心目中能占据到何种的分量了。

再瞧瞧家中对外的大半的产业,除了最核心的几个掌握在家主的手中,其余的那些被家族成员一拍脑袋随意想起来做一做的小产业,可是全部都归拢在老郑的旗下的。

对于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邵年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那个总是站在初家老爷身后的老人。

那个话语不多,初老爷让做什么绝无二话的老人。

邵年时听初家的人隐约间提起,为了保持对于初开鹏的忠诚,那位老人可是一辈子都不曾有过其他的家人。

他不曾有女人,更不曾有子女,初姓家生子底下有得用的人才的时候,他却不吝啬对于这些愿意忠心于初家的人一些十分得用的帮助。

他会收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作为义子义女,而这些子女长成后,就如同他的父亲一般,对偌大的初家充满了无限的忠诚。

其实对于初老爷身旁的初忠大管家,邵年时打心底里是敬畏的。

这种无欲无求,一生只将忠诚放在心中的人,是十分的可怕的。

因为除了初老爷之外,此人毫无弱点可以利用。

而人心一项如此之复杂,父子,朋友,恋人,之间的情感都没那么的单纯,可邵年时偏偏就在初忠这里看到了恐怖的单一性。

所以,当初他在试图谋求英家的家财的时候,最开始是不敢去接触英家的老郑的。

因为邵年时怕这又是第二位初忠。

但是等到他通过旁人以及英家产业的经营对于这位郑管家有了一定的了解了之后,他那个时刻警惕着,永远紧绷着的那根弦儿,这才算彻底的松弛了下来。

邵年时发现,这位郑管家实际上是一个批了初忠的皮,只有其形而没有其神的假忠诚,真私心之人。

通过一些下九流的渠道,邵年时甚至还寻到了这位老郑管家坐落在济城郊区一座极大的山庄的所在。

在这个不大的镇子当中,所有人都知晓有这么一位在济城做生意的郑乡绅的所在。

听说他将这个小镇作为了今后养老的所在,并将这镇子周围大片的良田十分大手笔的购买了下来,租赁给了附近的佃农,待到他真正退休之后,就要过上吃粮收租的老太爷的生活了。

也正是搞明白了郑管家这不断往自家敛财的行为了之后,邵年时才决定了在对方的身上下手。

毕竟这种只要给足了好处,就绝对不会将事儿给办砸了的实诚人,在现如今这个世道,可真是不好找了。

接下来,就是邵年时通过几个济城之中有名的掮客寻到了老郑的头上。

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身份与来意了之后,将一个存了一些个银钱,想要从大家族的管事的翻身做真正的主人的年轻人的形象给表现的是惟妙惟肖的。

对于邵年时这个人的名声,在济城做生意的老板的小圈子当中还是有所流传的。

他崛起于初合堂与乐七爷之间的阿胶之争,由于后续的主战场主要设置在东阿县城之中,其中又涉及到了济城军事力量位列第二的郑家人与地方小军阀联合体之间的争斗,所以除了一些军政一把抓的一等一的家族与豪商对其的本事有所了解之外,像是英家这种洗不白的臭鱼烂虾一般的家族之中的管家,对于邵年时的了解只不过还浮于曾经担任过初合堂的总经理职位的表面罢了。

故而两拨人接触上的时候,郑管家还十分的纳闷。

这位能被初家聘用成为总经理的人,瞧着面相不像是个蠢货啊。

那他为什么会对他英家手下的一个不赚钱的小面粉厂子感兴趣呢

等到两个人就着厂子的交接分割的问题深入的这么一聊,郑管家就被邵年时所故意表现出来性格给欺骗了。

原来如此,太年轻啊,有点小才能,被人捧上了高位,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了。

自身的能力还没被打磨好呢,就想着脱离老东家当家做主人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还真是傻的可以。

这个世道,就算你是姜子牙转世投胎了,不依靠着一个拥有着帝王之相的男人,那他总是千般智谋,万般的手段,光凭借着自己,那也是玩不转的啊。

见到了邵年时如此的表现,那老郑管家心中却是无限的鄙视。

言谈举止中并不曾表现出来,但是心中却是放松了三分的警惕。

待到邵年时与其谈到了分割转手的价格的时候,这郑管家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什么。

因为邵年时竟然报出来了一个极其低的价格,低到等同于将这个面粉厂进行了大减价的甩卖处理了。

故而刚刚听到这个价格的时候,老郑是惊诧不已的,他还以为对面这个年轻人今天找人寻他出来纯是耍着他玩的。

这种等同于将那一条生产线做了对半处理,员工的留存与否也要全权的交到对方的手中的行为,老郑在历次的买卖之中是闻所未闻的。

可就在郑管家勃然大怒,转而打算起身甩手走人的时候,坐在老郑对面的邵年时,却是抛下了一句话,将老郑打算离开的脚又硬生生的给拽了回来。

“在我此次报价的价格上加上一成,作为对先生鼎力相助的酬谢以及报答,若是先生看好我邵某人的能力,愿意以这一成入股的话,我也可以让先生成为这个新兴的面粉厂现有的几位股东之一。”

“在我进行面粉厂的企业登记与筹建的时候,自然会在有效股东的所在,登记上郑先生的名字的。”

“不知道,郑先生意下如何啊?”

此面粉厂的规模并不大,且处于半停产的地步。

但是它的厂房以及所占据的那块地方却是相当之大。

一是因为济城郊区的地着实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二是当初在跟着搞这个面粉厂的时候,那是初家刚刚进了德国的八条进口的生产线,一举拿下了半个胶东的粮食生产,加工与销售的大生意之后,这英家的家主嫉妒其薄利多销的高收入,故而仿照着初家面粉厂厂房的规模,就在附近建起来的与其一般大小的工厂。

为的就是将来这面粉厂赚了钱了之后,若想着再扩大经营的时候,这附近的地价也不会因为这厂子的兴旺而发生涨租子的行为了。

可是现在,这一大片的荒地买时买下来了,当中那个孤零零的小厂房不但没有发达兴旺起来,反倒是因为其间的不景气而多了几分寂寥之气息。

引得周围寥寥几个人影,明明与初家的厂子只有一条小路的间隔,却泾渭分明的形成了热闹与清冷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过了这乡间的小路,在初家面粉厂的那边,有着一排排因着这厂子里上工的工友们孕育而生的小吃铺子,小杂货挑子,零零总总的干散碎活计的手艺人,以及过年过节还会自发的出现在这附近的挑夫,让那边的农家院的价格逐渐的走高不说,竟然还形成了这附近的农人们自发组织起来的五日一次的小集市,端的是热闹非凡了。

而乡间小路的这边呢?

呵呵,被对比的如同孤坟野鬼一般的凄凉。

搞得就住在附近的人,也要绕着这一大片的荒地走,以免沾染了其中的霉运。

这就是邵年时在走了一遭之后,敢疯狂压价的直接原因。

因为他相信,待到英家大乱的时候,这位在英家家主的眼皮子底下疯狂敛财的老人,一定不会放过赚一笔大财的好机会的。

你瞧,现在只不过是初步的接触,他只是说了一个模糊的分成,对面的那个老人就迈不动腿,并且特别自然的坐了下来。

若是此时被老郑听到了邵年时在心中的嘀咕的话,这位偷摸捞了一辈子主家小钱的老人,一定会对邵年时做出最为愤怒的咆哮的。

这可是近十万元大洋或是五十万政府发行的银元币的大买卖啊。

这可不是十块八块的小数目,就算是邵年时报出来了在原有基础上的对折的低价,那其中的一成也是近五千块大洋亦或是两万五银元币的大买卖啊。

他们这些做生意的,银钱不都来自于银行以及私人钱庄的募筹吗?

他怎么敢拿着股东的钱,做如此大胆的贿赂与出格的买卖?

惊疑不定的老郑准备咬牙走人,对面的这个小子如此的丧心病狂且胆大包天,与他做生意的风险太大,他玩儿的也太疯了。

可是任凭老郑的心中是如何的理智,他的身体还是被那可怕的五千大洋给定在了原地,经过一番身心的搏斗之后,这位面色铁青的郑管家终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原本的座位上,面色不虞的问出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真的假的?你年纪轻轻的能做得了主?”

“据我所知,你也只在初家当过一阵经理罢了,我怎么不知道,初家的管事的薪俸能让你赚到如此一大笔的钱呢?”

“你莫不是只是那几个大人物给推到前台的执行人吧?”

“像是经营起来之后,听你的指挥却也没的说了,可是在经营之前,对方容得你如此的胡来吗?”

对于老郑的担忧邵年时十分的清楚,他对着郑管家微微一笑,就主动的将对方一口未曾动过的茶杯给端了起来,哗啦一下,就给倒在了他身后用来丢弃废旧茶叶的水桶之中,然后从一旁自带的小茶叶桶之中捏出来几叶一瞧就着实不错的新茶,就着不温不烫的好水,又给郑管家的重新冲了一杯。

做完了这一切,邵年时这才说到:“郑管家的,可没有五千那么多呢。”

“毕竟若是将给郑管家的五千扣除了,我只需要再给郑管家的四万五,就能完成最后的交割了。”

“只不过在给英家的合同之中,郑管家想让我这里填多少钱,我这里就能给填多少钱。”

“若是郑管家的胆子再大一些,我给您五万块大洋,您让我在合同上写一万块,我也是敢写的。”

“就怕郑先生害怕,毕竟吞五千块与吞四万块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啊。”

第二百八十章 勾结

听到邵年时如此说,老郑此人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敢情这小子甭管给不给他这一成的分红,对方只打算给出五万块的标准了。

那自己何至于与他合作呢?

毕竟对于一个疯子来说,这么合作的话,就等同于被人给捏住了把柄呢。

想到这里,五千块已经无法再引诱老郑了,谁成想就在这郑管家马上就要迈出这间茶室的时候,邵年时却是对着对方的背影幽幽的来了一句:“若是英家的太太知晓了,现如今那位私生的少爷的母亲,曾经出现在红街上名噪一时的清倌人,是郑管家您当初特意给英家老爷安排的,你说那位邓家的大小姐会如何对待郑管家您呢?”

只这一句话,听得郑管家是惊恐万分,他嗖的一下转头,双眼瞪得溜圆,向来清晰的口齿在此时也变得结巴了起来。

“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事儿涉及的人或是事儿都是十分的机密。

其中有当初英家老太爷突然去世前的点滴托付,以及当了掌家人的英峰想要去旧人用新人的诸多旧闻。

在老郑感觉到自己并不曾受到新任家主的全然信任,以及对方有可能利用其掌握了全部的权利之后就更换上自己信任的新管家的时候,老郑就想到了暂时转移视线,并充分利用枕头风的自我拯救的路线。

那位外室的所在是老郑找人故意引英峰去的。

两个人的合作也只基于互相握住了把柄之后的利益合作。

对于这两位彼此间都怀揣着目的而结盟的人来说,在有所合作的时候才会进行单方面的联系,平日里就如同从不曾相识过那般的,哪怕是面对面的擦肩而过,彼此之间都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就是这种旁人都不知晓的隐秘的关系,却是被邵年时给探听到了?

那这位年轻人前面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与现在的可是分别太大了吧?

郑管家惊疑不定,像一只被人捏住了七寸的蛇,嘶嘶嘶的吐着信子,却因为要害处被人拿掐住了,而不敢有任何的异动。

“你想如何?”

邵年时回的也干脆:“我不如何。”

“郑先生是一绝顶聪明之人,今日邵某人为何而来,就是我与郑先生做的真正的交易啊。”

“只是邵某人囊中羞涩,需要像是郑先生这般良善人多施以援手,给像是我这种急于创业的年轻人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才是啊。”

好,很好。

看来今天这个面粉厂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了。

想到这里的老郑长叹了一口气,他平复了一下刚才因为老底儿被邵年时揭开时候而略有扭曲的老脸,如同他刚踏入这间茶室一般的波澜无惊后,才继续说到:“你那个价格真的不能再提了?”

邵年时微笑摇头到:“真是半分也提不得的。”

“若是郑先生要为英家家主多谈出一部分钱来,自然可以在我许诺给先生的一成分成当中拿出一大部分来弥补英家的家主。”

“只是不知道,郑先生是否舍得这一大笔轻易到手的钱财了。”

舍得?怎么可能舍得?

到了手的钱财为何要再拿出来?郑管家若是一好得,前面也不会占了那么多的浮财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见着郑管家沉默之后,邵年时就知道这事儿怕是成了。

不枉他再一次的拉上了史进钱史老板入了股子,加上他托大少爷在花旗银行中用还未曾到手的厂房与所占的土地作为抵押又算了一股,自己存的不多的现银以及一边兼顾着学业一边管理着这个厂子的技术入股算作一股,再加上通过大少爷拉出来深度合作的初老爷,以及怎么都要跟着邵年时一起赚钱发财的小军阀联盟的初山之的投资,总算是将这间面粉厂注册所需的五个基础股东的事儿给搞定了。

就算是郑管家想要参进去一股儿,就怕他也是加不进来的。

甭管那些人是做得何等的行当的,但是他们之间却有着同一个共通之处。

那就是对于邵年时做生意的手段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

这大概就是邵年时无惊无险对英家率先下手所捞到的第一份产业。

至于剩下的更加赚钱和更加显眼的生意与铺面,却不是他现在这个小虾米能够染指的了。

毕竟,英家后院当中有一邓红虎视眈眈,这女人狠下心来,瞧着那个架势是誓要将英家给搞得家破人亡,产业尽毁才算甘心。

最近的济城城内的风头不对,邵年时在做完了这次明显不算合理的生意了之后,就暂时蛰伏了起来。

而邵年时的判断果真是准确极了。

你瞧,现如今也不知道是谁将风声漏出去了,警察局对于英家的秘密封锁还在呢,但是济城府内各大报纸的头条都已经变成了英家家住灭门惨案的全报道了。

就现在,济城警察局长的办公桌上的电话,那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响起来。

让准备跟邓红再碰碰面,打算在瓜分英家财产的大军之中分一杯羹的时候,却被自己的秘书小丁给着急忙慌的找回到了局里。

英家的灭门惨案,震动了济城内外的各个方面,对外的日本人,对内的各大商号的掌管人,都对其中的内情充满了好奇与兴趣。

大家在这件普通人看来耸人听闻的事件中,却只看到了其背后的商机。

当然了,这个消息对于某几个人来说,却着实算不得是利好的消息了。

若说谁最不希望英峰死的,那就是三井株式会社的日本人。

可是在济城因为英峰的死而暗潮涌动的时候,却没有人知道,有一个人比之日本人的愤怒与沮丧也不少多少了。

若是邵年时能够在与郑管家接触之后,再派一好手瞧瞧的跟着对方,就会发现,当邵年时对着英家的这个面粉厂开始动手的时候,仿佛已经察觉出其中的飘摇的郑管家却是坐上了一辆开往郊外的黄包车上,略带焦急的往一处驻军营地的所在赶去。

而邵年时若是再细细的思索一番,这位管家的姓氏

呵呵,他就会明白,为何英家除了与日本人合作的烟馆的生意日益兴隆的同时,其他的产业反倒是成为了拖后腿的了。

郑,在有枪有人的山东军阀当中,就有一姓郑的大势力。

而郑继成的济城一少手底下的精英营所配的装备,那可是在全国的军备大比拼当中都排的上前几位的。

而这种精良的配给,银钱是从哪里来的?

要知道郑继成的叔,也是他现在真正的父亲手下可是带着近一个大实师的兵力呢。

光是如同郑继成这般带着实数人的营长数量就不知凡几。

为了公平起见,哪怕郑继成是营中妥妥的太子爷,郑金生摆明了车马要培养的未来的接班人,那也不能在明面上太过于偏向了。

越是这样的关系,反倒是越要做到一视同仁。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一个万众瞩目,郑金生手下诸多爱将都在盯着瞧的接班人,如何在父亲无法明着帮忙的情况下,在一众平级军官当中脱颖而出呢?

那就是凭借着自己比旁人更为雄厚的家庭背景以及人脉关系,为他的部队找寻出一条不同于旁人的发展之路。

作为今后的郑家军阀的接班人,此时的郑继成对于一些商人与乡绅们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投资对象的。

投资郑金生是为了保障现在,而投资郑继成则是为了未来。

孰轻孰重,就要看这些有钱人对于自家产业的规划是如何的了。

至于郑管家的?

却真的是一起十分单纯的认亲罢了。

无非是郑金生在一两年前与现任的田督军一前一后的来到了济城之后,就因为与老郑有着同样的姓氏,就被这个天天偷主家的财富,又唯恐被其发现的老管家给注意到了。

然后他找人细细的一寻摸,才发现,事情就是如此的巧,他们竟然出自于同一个村落之中的郑家的宗族。

虽然彼此之间的血缘牵连,就等同于没啥关系的邻居,只是居住在同一个村落当中,在过年过节的统一的祭祀先祖的时候,两家人的亲眷才能够碰上一面的疏松状态。

但是架不住一位有求于人而故意接近,另外一人急于表现而照单全收,这一老一少之间的关系就迅速的熟络了起来。

花钱买个安心的老郑终于睡上了一个踏实的觉。

他再也不会因为贪了英家的一两百个大洋就惴惴不安的直作噩梦了。

因为有了强大的背景的军方亲戚的出现,老郑胆子变得更大了。

以往怕到要死的三位数的贪污金额,在变成了现如今的四位数有时候甚至是五位数的转移的时候,他反倒是变得极其淡定了起来。

因为老郑知道,哪怕是事发,他也绝无性命之忧。

吃一点皮肉之苦,只冲着他这几份儿的投资,对方也一定会保下他的老命的。

而郑继成的顺利认亲,也让他跟他的军队的腰包迅速的鼓了起来。

他在父亲统一赔给的军备之上,多了许多自己采购的选项。

其中的账目既没有占用郑家军阀的军需与资金,也不曾借用郑家自己的小金库。

全靠拉来的或多或少的赞助与投资,就将只属于自己的亲信部队给武装到了牙齿。

旁的不说,最起码队伍在拉出去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既具有冲击力的视觉感受。

甭管军方内部的人心中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但是搁在明面上的能力却是被大家都给认可了。

就这种搂钱的手段,若是以后队伍交到郑少爷的手中,先不论战术指挥如何,只跟人拼武装装备与粮草弹药的话,怕是他们是不会输的。

而对于普通的士兵以及基层的军官来说,郑继成的能力大不大他们并不关系,但是对方捞钱之后却用来补充他们,这对于能直接受益的士兵们来说,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不管如何,郑继成的目的达到了。

那么老郑与他之间的关系,也自然被他给承认了。

现如今,英家大乱,老郑觉得,连邵年时这种莫名的外人都想着往英家内部插上一脚呢。

这时候的英峰可还没被毒死呢?

那这小子到底哪里来的胆气,就敢在瘦骆驼的驼峰上猛咬一口肥肉呢?

郑管家觉得他还是跟自己背后的靠山碰碰才是,莫不是这姓邵的小子有着他目前无法掌握的有关于英家的消息?

瞧着对方的胆气,这英家莫不是马上就要垮台了吧?

焦急的郑管家找到了郑继成,冲着对方时不时上千块的大洋的供奉,郑继成也有必要出来与对方面谈一番。

在得知英家的产业竟然被邵年时这个小子给盯上了之后,郑继成眉头一皱,只觉得其中必有他参不透的事情。

毕竟与之商之一道,他不如邵年时多亦。

这小子就如同嗅觉最灵敏的狗,哪里有钱财的味道,他就冲着哪里去了。

但是不管他怎么瞧不上邵年时这个小子,在这种他与老郑都弄不明白情况的状态中,跟着邵年时的脚步与选择走总是没错的。

既然邵年时想要挖英家的墙角?

那他们也跟着猛挖一通就得了。

于是,在邓红因着儿子被找到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候,开始整理英家值钱的古董首饰,房契地契的时候,郑管家搁外面也如同邓红一般的操作。

他将除了烟土烟馆这种他碰不得的买卖之外的产业与铺子,工厂与农庄之中留存的货物与银钱全都归拢到了老宅的账目之上。

明面上打着替主人凑钱的旗号,实际上每每往大宅当中抽调上千元的大洋的时候,就会有近一半的资金被老郑扣留下来。

这些银钱郑管事的不敢存于自家的明账之上,他购得的大宅当中留下两成之后,其余的八成皆数送到了郑继成的手中。

就在这多角度全方位的挖角之下,英峰急速又突然的死亡,让隐藏在底下的所有的阴谋都浮于水面。

第二百八十一章 拖延

几家早就知晓了其中的动向之人,在英峰死亡的那一刻,就已经将等同于无主的英家的产业给瓜分一空了。

所以,哪怕拿到了那封不明不白的提示信息的日本人,在泉城人民都知晓了英峰的死亡之后就立马做出了反应……

但是这位比旁人就晚了那么几步的三井株式会社的幕后人,等到他赶到英家的时候,所面对的只是乱糟糟的想要讨个说法,为了英峰剩下的财产打作一团的本家人,以及曾经借贷给英家用于投资亦或是让英峰应付难关所用的讨债人,将偌大的客厅挤得是满满当当不说……还因为其过于的混乱,闹到如同一个菜市场一般的混乱。

“八嘎呀路!”

站在英家大宅门口的三井只是轻轻的一皱眉,一直服务于其身边的端木温就冲了过去。

他用一根手指头极其不礼貌的指着大宅中吵闹不休的人们,对对方失礼的行为给予了最为严厉的谴责。

“你们这群混蛋,真是给中国人丢脸,没看到三井阁下现在正站在你们的面前吗?”

“作为一个日本的贵族,他是无法忍受你们的粗鄙的。”

“所以,现在,立刻,马上出现一个人,站到我们尊贵的三井君的面前,将现在的情况给阐述明了了。”

“如果不然?”

“我们不介意用自己的方式让这个大厅变的清爽起来的!”

“桃太郎!幸太郎!”

“嗨!”“嗨!”

在端木翻译狐假虎威的喊出了这两个名字之后,站在三井与端木温身后的两个身着日式传统武士服装,头上的发型还遵从着最为古老的日式发髻的梳理的矮墩墩的男人,就一左一右的抚上了他们分别插在左右腰侧的武士长刀。

他们的大拇指就扣在刀鞘与刀柄的接合处,另外一只手则是做了一个拔刀的预备起手势,仿佛大厅之中的那些不速之客再敢在三井夭寿的面前逼逼的话,下一秒钟他们的日式长刀,就要出鞘,砍向那些不识相的人了。

由着端木翻译的这一声吼,那些吵作一团的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几个带着点小背景,或者本身就是这济城之中的地头蛇一般的人物,原本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表情,现在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一时间,被人挤得满满当当的客厅之中,竟是静悄悄的不见一语,就在氛围突然凝滞且向着尴尬的方向偏转的时候,在客厅的最深处,有一衣着稍显狼狈,并拿着一块蓝布手帕疯狂的擦拭着额头的汗珠的老人就朝着三井一行人跑了过来。

“失礼,实在是太失礼了。”

“不知道三井君今日会来到英家,真是慢待了。”

“只是英家突逢大变,我这里光是安抚自家的问题就已经无暇分身了,故而没与三井处寻人通报一番,实在是老奴我的疏漏。”

“只是我原本想着待到英家自家的事儿稳定了之后,我才会寻给机会去府上登门拜访的。”

“谁成想,您竟然亲自过来了,让你看到了这般的景象,实在是羞愧啊。”

说完,这老者原本擦拭额头上汗水所用的手帕,竟是在脸侧一个拐外,就拐到了眼睛鼻子的底下,在假装擦拭了一番压根就没挤出来的泪水之后,就对着马上就要流下来的鼻水下了手。

“呲呲……呲……”

这恐怖的擤鼻涕的声音,就让三井夭寿先生惊恐的倒退了一步,并且将他早就蠢蠢欲动的右手给从裤兜里掏了出来,用一方早就准备好的雪白的绢帕捂在了自己的口鼻上方,对着这个污浊不堪的大厅内部,露出了一个十分嫌恶的表情。

“你,给我往后退,对的,就站在那里,跟我说说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到三井在此刻的反应,故作因为被嫌弃而有些难过的老郑却是在低下头的时候,心中冒出了一瞬的窃喜。

果真,这位三井夭寿是一位极其讲究的人物。

当初英峰根其打交道的时候,回到家中就着三井夭寿这种行为就进行了一系列的讽刺与挖苦。

那什么不知道被谁给封的贵族的头衔了,搁在以前也就是一个村长级别的领地吧,也好意思自称自己为大贵族的后裔?

这孙子本事不知道有多少,架子却是摆的特别的大。

每次见面英峰都要上下的搓上几遍,喷点来自于法兰西的香水之后,才能去面见这位三井先生。

这就在老郑的脑海中为其勾勒出了一个高傲的且富有洁癖的人物形象。

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对方的表现已经是足够的明显了。

但是,老郑表现出来的沮丧与落寞他毕竟是装给三井夭寿去看的,而他今日所要表述的事情,也必须要说给日本一方的人员去听的。

现在的老郑就是要帮自己这一波正在侵吞英家资产的人拖延时间。

至于怎么拖延……

一脸忧愁的老郑就将手指指向了英峰死亡的那个客厅的所在。

“三井先生,你看看,我们老爷死去的地方,就在那边。”

“现在还被警察局的人给封着呢”

“而我们这些英家花园的仆人们呢?无论是死契还是活契的工人,都不许离开这个大宅一步。”

“济城的警察局局长说了,在这个案子没有告破之前,我们这些人都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

“等到警察局什么时候了解此案,将我们这厅里的封条给去掉了……我们这花园之中近三十多口子的佣人才能顺顺当当的离开英家的花园。”

“得亏负责采购的老平,米面都是一个月一采购的,用作我们自给自足,倒是能撑上一段时间。”

“但是若想离开,或是往外传递消息就实在是困难了。”

“除非像是今日这样的,大家都主动的寻上门来,我们才能将内里的情况给你们说说啊。”

被老郑这么一提醒,一花园内的人都记起来他们刚才好像遗忘了点什么。

我的个妈呀,此时的他们距离英峰死亡的地点竟然只有一二十步的距离。

而他们这些人竟然在亡者之地,毫无顾忌的大打出手,并且在问候彼此的亲眷家属的时候,肆无忌惮的表现出了对于亡者生前所遗留下来的财产的觊觎。

当然了,那些瞬间就哗啦啦的往反方向退散的人,多数都是英峰家里那些不成器的亲戚,而此时依然坦坦荡荡的坐在原处,一点不带挪窝的,都是问心无愧的债主。

不过是死人的地方罢了,而这个死人生前还欠了自己的钱。

哪怕对方已经变成了鬼,见到他们这些人难道不应该扭头就跑吗?免得被发现了,就连做鬼也做的不安生了。

“胡闹!那那个什么警察局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将你们放出来?”

老郑摇摇头,一脸的苦笑,不过回答三井夭寿的时候,态度却是十分的真诚:“这些本就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说了算的。”

“可我作为英家最为忠诚的仆役,就想着英家的传承绝对不能在我这一代被断了啊。”

“当初英老爷子将少爷托付给我,少爷凭着自己的努力就做出来这一番的事业,无论他是否有子嗣都必须要找到合适的人来继承的。”

“英家的传承不能断在我的手中!”

哦豁!忠仆啊!

老郑这样一番话喊出来,让全场的人哪怕是心怀鬼胎之人都为之肃然起敬。

待到感受到了周围人的反应之后,老郑觉得自己的铺垫已经足够了,然后他就说出了一个让三井夭寿可以接受同时又让那些贪婪的英家人动心不已的提议。

“其实,我原本是打算通知所有与英峰少爷有直系血脉的亲属,一起来到这大宅当中商量一下。”

“由宗族之中的人商量出一位无论是血脉还是能力上最为接近英峰这一枝的孩子,作为英峰这一支的嗣子,继承英峰少爷的香火,百年之后也能给英老爷找个摔盆儿烧纸的后人。”

“然后呢,这嗣子就成为了名正言顺的英家的家主,这族中的财富与人脉理所应当要被新少爷给掌握与吸收。”

“至于老奴我,岁数已经不年轻了,待到我将信任的家主扶上台,让一切都走上正轨的时候,我也就可以功成身退,过一过安逸的养老的生活了。”

“哦!!”

“哗!老郑原来一直打着这样的主意吗?”

“好像不错啊?听起来很有道理啊!”

老郑的这一提议一经说出,那些原本因为蝇头小利差点打出狗脑子的亲戚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其实他们这次来所报的心思也没敢往大里边扩张,因为他们知道,英家只要还有一个郑管家,真正的大头,只凭着他们几个徘徊在外围的小虾米是拿不到的。

但是秉承着蚊子腿也是肉的思想,又想着万一老郑见到英峰家都死光了一个心灰意冷就撒手不管了呢?

他们还是抱着点小希望的来了,并为了几个他们有能力和希望染指的产业而大大手出手了。

可是谁成想,小产业虽然没扒拉到兜里,但是他们却得知了一个大消息。

一个能够一步登天改变命运的大消息。

听着老郑的这个意思,他们这群人也别想着占小便宜了,那些都是给未来家主所准备的。

但是同样的,他们这些却有了占大便宜的希望了啊。

这个便宜一占,就是一个家族的便宜。

他们想要的小产业,丁点不落的,全都收入囊中的大便宜。

只需要一个家中出一个人,去搏一搏这个通天的富贵。

赢了的那个,就跟赢了整个世界没什么区别了。

想到这里的英家人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在这里为了仨瓜俩枣的争斗不休呢?

轻重缓急,是个人都分得清的。

这几个人也顾不得打架了,那是将身上乱糟糟的衣衫给收拾妥当了,再一次恢复成了原本的文明人的模样,一个个从身边这群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人身边经过的时候,还不忘记特别有礼貌的跟对方抬抬帽子表达一下自己良好的礼节。

然后才一个个的从郑管家的身边经过,听着对方给出了自己一个下次聚会的时间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从英家这处花园之中迅速的离开。

不快点不行啊,必须将家里人全都找齐了商量才行啊。

老郑的这次选择,到底是想要一个年龄大的还是要一个年龄小的,是想要一个聪明的还是敦厚的,甚至他想要的是男的还是女的,他们都是一无所知的。

此时的他们唯一后悔的就是自己为何不曾多生几个儿子,也好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之中,为自己家成为最终的继承人而多添一分的保证啊。

这些老英家的人那是心急如焚,而等着他们离开后才开口的郑管家却将脸转向了三井的所在。

“所以,三井先生,我原本是想着带着一位合适的继承人,待到一切事情都了结了之后,再登门拜访,并将英家与贵会社之间的生意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让英家能够在济城继续立足,而三井先生也不会损失过多的财富。”

“毕竟,一个英家在济城的作用,就抵得上一个人在这所城市多年的经营与打拼了。”

“而三井先生的损失也有了弥补的人,两家人互利互惠,岂不是达成了双赢?”

“只是,要达成这一目标,我们是需要时间的,三井阁下,最起码等到警方的隔离措施结束了,英家的内乱平息了,我才能做到现在所说的一切。”

“不知道三井先生对于我现在的这个提议是否认可?”

“若是实在是懒得冒险的话,若是将现在英家剩余的产业捆在一起,廉价的变卖的话,也足够可以偿还掉三井先生的损失,了解家主对于三井先生的债务的。”

说完,郑管家就对着三井一行人深深的鞠了一躬,静等着对方的选择了。

可就在这时,却有那不太长眼的人从老郑的背后冒了出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血性

这是一位穿着黑绸子半长衫子,内配一白色丝绸褂袄,腰间捆着同色的腰带,腿上的绸缎裤子却是打了一个结实的绑腿,与足下蹬着的黑布鞋与白棉袜给分离了开来。

他是济城最臭的河沟边上生存着的放贷人。

这种背靠着济城赌坊的民间借贷组织,是一群只认钱不认人的凶狠残暴的玩意儿。

他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英峰曾经在他们这里借出去的一笔钱而来的。

可是现在,他就坐在这个大厅里将近半个钟头了,没有得到这个老头的半分承诺,结果等到这个假洋鬼子一过来,对方就什么都给对方考虑到了?

是的,在这位学识不多,认知不多的粗人的眼中,日本这个国家全都是穷的掉裤子的海匪与倭寇罢了。

屁大点的国家,现在也敢在中国这个地界上充当洋大人了?

做他的白日大头梦啊。

凭什么英家的人在稳定下了继承人之后,先要偿还日本人的钱?

以为他不识字就看不了报纸吗?

那报纸上都说了,英家把小日本的货给毁了,人家要他赔上一大笔的钱呢。

若不是看在英家就算是破产了,手里也有能变卖上价钱的家当的话,他们做房贷这行当的人,能傻到将钱借给马上就要不行了的英家?

现在,那个老头既然能给这个小日本一个承诺,那就能给他这另外一个债主一个承诺。

“凭什么先还这日本人的钱?”

“据我所知那可是一大笔的钱吧?”

“依着你们英家现在这个状况,不变卖家产是凑不齐那么多的大洋的吧?”

“怎么?有钱还日本人,没钱还我丁九爷的钱?”

“你们欠我的只是区区上千块的大洋,带上利钱也没超过2000块。”

“怎么连我的这点钱都还不上了,你拿什么去还人家那数十万的大洋?”

“吹牛逼拖延时间?还是瞧不上我们这点银钱,是打算赖账了怎么地?”

“我告诉你啊,今儿个我九爷既然出现在你们英家了,那就是为了过来要钱的。”

“钱要不到,你别想我就轻易的走了。”

“我管你是不是刚死了主子,我今儿就一句话,还钱!”

说完,这位丁九爷还对着三井夭寿那一伙人轻呲了一下,以表轻蔑。

我管你英峰欠你多少钱呢,我要先把自己的要回来再说。

见到对方无礼的举动,站在三井夭寿身后的端木以及两位武士保镖就忍不住了。

他们呛啷,抽出半截的武士刀,这就打算给对面的那个说话不客气的男人一点好看。

“住手……”

三井夭寿对于对面人的挑衅表现的十分的平静,他只是淡淡的看了这个男人一眼,就将眼神转到了郑管家的所在,与对方进行了最后一次确认:“那么这个继承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间……”

对于三井先生的问话立刻秒懂的老郑立刻弯腰施礼到:“不会太长,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无论如何,英家必然会有一个人站出来,给先生您一个交代。”

“很好!”

三井夭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摆摆手,带着身后一众的人即刻转身,甚至连多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那个名为丁九爷的小人物。

将对方如同蝼蚁一般给华丽的无视了。

而丁九爷果不愧是从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他一点都没有生气,反倒是觉得正是因为自己才将这些恶心人的玩意儿给逼退了。

此时的丁九爷扇乎着自的黑缎子外衫,将敞开的胸口的褂子扇乎的一起一落,随着这起起落落,就把他胸口浓郁的胸毛以及隐藏在胸毛底下的斑斓猛虎给坦露了出来。

作为威慑,他整个人都快要考到老郑的身上了,在他身上独有的狐臭味就要将老郑到:“还钱。”

“我不管英家谁来继承,我今天就要拿到我这一份钱。”

“若是我拿不到?可以啊,英家的继承人不是还没选出来嘛?”

“可是负责选人的真正的大牛不是你郑管家吗?”

“我只管对着你要钱,我不管旁人,你若今儿个不给我钱,我怕你就要跟我一样,在外面行走的时候,也要被人尊称一句,郑九爷了!”

说完,这位丁九爷还十分自豪的晃动了一下自己左手的手掌。

拿当中的五根手指,赫然就缺了一根尾指。

切痕平滑,一瞧就是用利器主动断开的。

被断指的人没有挣扎,可见其心性的狠厉。

这是丁九爷名号的来历所在,当年曾也为一个赌徒的他,为了改变这个让他倾家荡产的习惯,当着他现任的大哥,也是济城最大的赌坊的老板的面,自己用刀一刀给剁下来的。

也就是因为他这份决心与狠劲儿,让丁九爷入了大哥的眼。

跟着赌坊里边从最底层的打手保安做起,一步步的爬上了现如今的位置。

老郑早就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声,但是这笔钱真的不曾出现在家中正常的账目之中。

可是就在老郑因为这个威胁而犹豫的时候,对方就递过来了一张巴掌大小的拮据。

当中由油墨打字机正正经经的打出来的拮据,甚至连当中的借款数额都无法进行二次作假。

而最底下的借贷人签字画押的所在,不但有英峰的亲笔签名,还有着一方只有英家老爷才能动用的私印。

不论从哪个角度瞧,这封拮据都不会是假的。

老郑瞧着一步步紧逼过来,对方的大黄牙都要凑到他的脸边上的丁九爷,就做出了一个阻止的手势。

“你等我将那些人打发走了咱们再细谈,我老郑权限不大,但是现在家中的账目凑吧凑吧,两千大洋还是能够拿出来的。”

“最不济,英家还有一些小院小屋的地契,这济城内城的房子越来越值钱了,我若是用这个抵账,您九爷也说不上亏了吧?”

也不是不可以,现如今因着山东剿匪的大成功,别瞧着上层军政还因为此次剿匪的事儿打饥荒呢,他们底层老百姓的日子是真的过的踏实了几分。

因着日子平稳了,那往省城里跑想要定居的人可不就多了几分吗?

这内城的房子说不上寸土寸金,但是一间不大的小院,几百上千块的大洋却是能值上的。

都是硬资产,兑了不亏。

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丁九爷也就不闹了。

他踏踏实实的往大厅沙发上一坐,反倒是帮着老郑开始赶人了。

“走,赶紧走!今天九爷在这里办事儿,你们想要占便宜那是白日做梦。”

“等我跟老郑把我那摊子的事儿解决了,你们明天再过来碰碰运气也不迟。”

“好歹若是我成功了,你们也有个说嘴的理由不是?”

“行了,还不走?是不是想让九爷我的大拳头让你们学会怎么做人啊?”

说完,这丁九爷还晃了晃自己蒲扇大的拳头,上边浓厚的黑色绒毛为他的悍勇更增添了几分野蛮的意味。

瞧着这像是个不讲道理的粗人,那些要债的人就熄了今天能寻个结果的心思。

他们想着丁九爷说的话也挺有道理的,就琢磨着明日打听一下,几天的九爷到底要没要到这两千块的大洋。

若是得到了准信,他们就知道这英家的日子还能过下去,就算是英峰死了,他们的钱还是有希望拿回来的。

毕竟那是两千块大洋,若是真能一眼不眨的给还了,他们就真不用担心英家的财力了。

想到这里的这群明白人也就不想再多待了。

就着丁九爷的发飙,那是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这一个人领头,其他人犹犹豫豫的也就全数的跟着一起撤离了。

剩下丁九爷一个人,龇着一口大黄牙,对着老郑摊开了手。

说来也是奇怪了,如此爱财,甚至已经将英峰死后的财产全都当成自己可以利用的私产的老郑,在此时却没有表现出守财奴的贪婪与不舍。

他竟然真的拎着钥匙,在丁九爷等的有点不耐烦的时候,将一袋子有大洋,有银元纸币甚至有银角子这般琐碎的零钱的口袋就给递到了九爷的手中。

凑齐了钱的老郑没有任何的羞愧,毕竟再有钱的人家也不见得就非要在家中放置如此多的现金。

这里边更多的钱是英峰留下的私人金库当中从各家凑过来准备还债的钱,至于那些参杂在其中的零钱,则是老郑为了让九爷瞧瞧这家人在明面上的真的没有现钱的证据。

“您别嫌弃零碎,两千块的确是有些多了,那些零头是我们这些忠心的下人们勉力凑了一凑的。”

“等到一切走上正轨了,自然会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再用薪俸的方式来还给我们的。”

“所以九爷啊,您拿到了钱了之后能不能跟你们那些‘同行’们打个商量。”

“让他们宽限我们几日,也不用多了,最多两周的时间,我们英家就会走上正轨,就有能力给剩下的几家还钱了。”

因为拿到了英峰生前应该还到的钱,此时的丁九爷心情那是大好。

又因为从侧面见识到了英家的能力,本来也只不过带句话的事儿,丁九爷自然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他拎着钱袋子,里边甚至还有不少他刚才狮子大开口多要的钱,里外里这一趟出来,原本应该还的一千八的本息,到了最后却到手了两千。

就这样的赚法,多给人带个嘴又怎么样呢?

想到这里的丁九爷瞧着英家花园缓缓关闭的大门,就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仿佛看到了一块可以任他予取予求的肥肉。

他只要好好的盯着这个英家,瞧着后来的英家家主是个什么路数,若是一个什么都扛不起来的小白,那就别怪他丁九爷不讲情面,在这块肥肉身上再多撕扯两下了。

想到这里的丁九爷就哼着腻腻歪歪的淫词艳曲朝着一边的胡同里转去,从这里穿过富人所居住的区域,只需要走上两个小街即可到达。

虽然道上没什么灯,也没几个人会走,但是对于他这样本就用不着车马的人来说,却着实是一条近路的。

而这条时不时就会被外街的九爷走上一趟的小路,在今天却有些不太平静。

因为就在九爷就要走出的那个路口处,被一个人给挡住了。

“朋友?做什么的?我劝你看清楚了我是谁,你再下手。”

丁九爷第一反应就是他碰上劫道的了。

但是丁九爷一点都不慌,只要是在这济城府内,但凡是见到了他的脸的人,就没有人不让给他一分薄面。

冲的不是他这个收债的人,而是他背后那个有着青帮背景的赌坊。

虽说这青帮的大势基本上都在南方,但是由着这京津冀上的北帮的带领,再加上大运河长江以北的钱粮帮的参与,只要是在街面上混的,就没有人会不给青帮,哪怕只是一个小喽啰的面子。

但是现在,丁九爷仿佛是碰上了一个愣头青了。

对方听到了他自报家门之后,不退反进,大跨步的朝着他逼近而来。

嗯?你这个青瓜蛋子是怎么回事儿,看来今天九爷我不教会你做人了,就走不了了是吧?

得嘞,让你见识一下九爷我的成名绝技大山东螳螂拳,等揍完了人之后,你小子就学会怎么做个人了。

丁九爷手缓缓的举了起来,每一步都迈得很稳。

谁成想就在他打算给对方的脸上来上一个螳螂钩的时候,却有一道寒光从对方的身上反射而出。

“我艹!有刀!啊!!!”

这是丁九爷说的最后一句话,在仓啷啷一声拔刀的声音落下之后,一柄长刀就朝着丁九爷毫无防备的胸膛上劈下。

‘滋……’

一道血柱冲天而起,将丁九爷引以为傲的猛虎藏林的纹身给当中劈成了两半,伴随着丁九爷那难以置信的目光,他偌大的身躯如同一条被抛出的麻袋一般,重重的砸在了小巷中的泥土地上。

‘喝喝……’

丁九爷努力的想要将身子翻过来,试图用双手着地,朝着身后的方向爬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谁坑谁

若是能退回到富人区的街口,说不定就能捡回一条小命。

可是谁成想,那贼人见其受伤,竟是一点也没去在意九爷为了保命朝着他脚底下抛出去的钱袋,反倒是就这样拖着刀,一步步的朝着丁九爷回爬的方向走去。

“你!”丁九爷听到了追过来的脚步声惊恐的回头瞧去,这是谁劫财还跟着灭口的啊,懂不懂道上的规矩!

可是待到他应着这刀锋反射出来的光芒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与打扮了之后,丁九爷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哇凉哇凉的了。

不是旁人,是刚才在英家花园之中与其起过冲突的日本人。

这帮孙子在当时的那个情况下一点也不曾显露出自己的态度,却在众人都离开了之后,在背后下手。

若是他早有防备,说不得还有一搏之力,只可惜今天来堵他的人是个练家子,而他往回爬的路,好像又被跟在那个三井小日本身后的第二位打手给彻底的堵住了。

吾命休矣,这群小日本竟然敢如此的猖狂啊!

早几年跟积弱的前朝大辫子军打起来的时候,也没见着有今日这般的硬气啊。

还不是跟那群毛鬼子后面吃屁?

怎么这才不过几年的功夫,他们也能在自己的国家里边横着走了吗?

想到这里的丁九爷就苦笑了一下,若是自己,若是自己,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轻易的在自己的家中横行霸道的。

可现如今,他没给当回事儿的小日本竟然毫不在意的将他给当成鸡狗一般的给宰了?

真是做梦!

我的丁九爷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们这些牲口做一个垫背的才是。

想到这里的丁九爷就将自己因为疼痛而紊乱的呼吸给调整的尽量稳定一些。

可是对着外面他一呼一吸的却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夸张。

不但如此,他还放松了他往外攀爬的速度,匐在地面上的动作也变得缓慢而生涩了几分。

从外面瞧去,只觉得这人怕是马上就要不行了。

而丁九爷的这种示之以弱的表现,也让后来出现堵住了他的去路的那个武士,放松了下来。

“あなたの刀術はますます強くなりましたね。桃太郎,你的刀力越发的浑厚了啊!”

那个追在丁九爷身后的武士听到对面的人如此说,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刀朝着身后稍微收了一收,追赶的脚步也放缓了几分。

“是吗……可是我觉得我并没有用尽全力啊……啊!幸太郎小心!”

就在这位武士被夸奖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他却看到自己的同伴打算弯腰瞧瞧那个被他劈伤的人的状态时,那个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的中国人,却在此刻一跃而起,朝着幸太郎的所在扑了过去。

一股巨大的血腥味从那个方向传了过来。

让焦急万分的桃太郎奋力的朝着巷口的那边奔跑了过去。

待到他应着那为数不多的月光看清楚刚才那一瞬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却发现,那个被他当胸劈过一刀的男人,在此时已经被幸太郎的长刀从腹部给捅了一个对穿。

这个穿着一身黑的健硕的中国人,就因为这一刀,此时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但是他强壮的双臂却是在临死之前奋力的箍住了他的朋友幸太郎的咽喉。

大概是知晓自己肚子上受了更重的一刀的穿透,这位原本是打算用双手掐死自己朋友的中国男人,竟然在临死前用牙齿狠狠的咬向了这个打算要他命的小日本的喉咙。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一上一下的胶着在了一起,让此时目睹了现况的桃太郎却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将两个人安然的分开了。

因为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的桃太郎看到他的伙伴幸太郎的咽喉处已经有了诡异的凹度,一股暗红色的鲜血,正在以一种十分诡异的状态缓缓的顺着那个粗壮的汉子的牙齿缝隙处往下流去。

而此时的幸太郎的状态实在是说不得上很好,他双眼之中竟然没有带有任何的情绪,只是死命的握着那把长又锋利的太刀,喝喝喝的全身缓缓的痉挛了起来。

桃太郎不知道幸太郎这般的反应是因为窒息还是因为疼痛,但是他知道,一个人濒临死亡的时候,就会有他的朋友这样的反应。

他们可是大日本帝国的堂堂武士啊。

在战国年间他们只服务于被其认可的将军与家主的啊。

可是现在,一个武士老爷,就这样丧命于一个手无寸铁的市井之徒的口中……

见到此情此景的桃太郎,他觉得这一切都荒谬极了。

在自己的国度里,贱民们见到他们这些可以佩刀的武者,那都是低着头走路的。

因为他们这些人,哪怕是个没有主公的浪人,在发起疯来的时候,也是可以随意砍死那些普通人的。

但是在这个地域辽阔,比之他的国家哪里都丰厚富饶的国度之中,一个贫贱的如同下水道的老鼠一般的人物,竟然有这般的胆量与血性与他们这些手持利刃之人同归于尽?

百思不得其解的桃太郎缓缓的转过头去,在他的身后,是一袋丁九爷为了逃跑而主动跑出来的银钱。

这难道就是他会暴起伤人的原因?

桃太郎摇摇头,不是的,当他抛出钱来的时候,那个男人明显是想要活下去的。

是什么让他不再畏惧死亡了呢?

是因为他察觉到了自己绝对逃不过今日了吗?

是他跟幸太郎逼的太紧了吗?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只会拿刀的桃太郎所能想的清楚的。

此时的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将这袋子他本就不应该拿的钱给带回到自己的主公的手中,而且还要将幸太郎的尸体也给一并的搬运回去。

他不能给主人惹上丁点的麻烦,虽然他知道主公并不惧怕让这里的人知晓,凶手就是他们。

可是此时的桃太郎下意识的就想这一切规避掉。

他是不会承认,他在今天晚上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他竟然有了一丝丝的惧怕。

桃太郎就这样沉默的将这一袋钱与幸太郎的尸体一并运到了他们在租界区内的公馆。

得到的自然是他的主公,也就是三井株式会社分会长的愤怒的咆哮。

这位在中国从来都是横行无忌的日本人,还是第一次面对自己手下的死亡。

他不敢相信在这么一个孱弱不堪的国度之中竟然还有如此有胆量敢反抗的人。

“混蛋,他们怎么敢对我我们尊贵的日本武士下手?”

“这群愚钝的贱民!”

“当时在英家花园的时候,他就已经屡次无视了我尊贵的身份,竟然敢当这么多人的面与我争夺利益?”

“难道他不知道,在我三井夭寿没有发话之前,英家所有的财产的归属权都应该掌握在我的手中吗?”

“这个卑贱的人,这个卑贱的人就不怕拖累他的家人?”

听到三井夭寿的怒吼,得以幸存的桃太郎一直是低着头的。

这几个问题他也想不清楚,对于中国这个神奇的国度他的了解可是并没有多么的深厚的。

若说他们当中有谁能回答主公这个问题的话,那必然是他们的中国翻译端木温了。

大概是知道这个时候只有自己站出来才能平息这位会长的怒火,端木温赶忙将自己对于这位丁九爷的零星了解给说了出来。

“会长,您为什么要去在乎这么一个贱民的想法呢?”

“他毕竟是从济城如同烂泥场一般的贫民窟里走出来的。”

“无儿无女,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只剩下一张脸皮一个面子。”

“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在乎他们现在争到手的地位与名利。”

“今天那种情况,无论是谁在那里,他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出手的。”

“至于他杀了我们的人,自己却是死的干净的事儿?”

“哪有那么容易呢?”

“别忘了,他一个放贷的人,背后靠着的可是济城青帮这条地头蛇的。”

“会长若是觉得不解气,您完全可以朝着他背后的靠山发难。”

“说不定为了弥补会长的损失的,对方会赔给我们一份大礼呢。”

“若是我们能将青帮给治服了,那从今往后,这济城内外就没有人敢不给我们三井株式会社的人面子了。”

“到了那个时候,偌大的济城就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与会长大人作对了。”

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被翻译劝服了的三井转过身来看着被桃太郎带回来的那个染着血的脏兮兮的钱袋,右手一抬,就将他书桌上摆着的一版太刀的模型给抽了下来,用那个同样是用精钢打造的却与实物缩小了足有十五倍左右的模型刀,挑起了那个钱袋口子上的绳子……

随着三井将刀缓缓的往上提拉,这分量有些足的大口袋就被他给挑散了开来。

‘叮叮当当’

当中混实的大洋以及轻飘飘的纸币就这样从口袋中滑落在了地上,在三井会客的客厅中铺成了一个特别好看的由钱币做成的地毯。

“属于我们三井株式会社的财富,谁也不能随意的染指。”

“别说这些本就是属于我三井夭寿的,就算本不属于我的……我也要去拿一拿啊。”

“否则,我为什么要来这个遥远的异乡?这个落后的,残败的,愚昧的国度之中?”

说到这里三井夭寿就将手中的刀具一抖,原给放回到了模型当中,然后他顺势坐在了那张极为传统的跪式的小案几前,插着腰对他的手下下达了对于此事后续的处理方式。

“去!明天直接去找济城的警察局长,我要给济城政府施压,就着上回的事一起,为我大日本帝国谋求最大的赔偿方案。”

“我瞧着城郊西侧的那一大片仓库就挺不错,适合替会社在济城火车站制办一个新的货运储备点了。”

“他们若是识相,自然会补偿给我们的。”

说完,三井夭寿就对着厅下的人挥了挥手,让自己的手下依照公司的规矩,去进行后事的处理了。

幸太郎是为株式会社办事的过程中死亡的。

所以他可以得到公司赔偿的一大笔的安家费。

再加上免费的火化,以及骨灰会漂洋过海被送回到日本的老家,总算也不是白白的死在外面那么的凄惨。

据桃太郎所知,现如今国内的局势十分的紧张,他的几个好朋友都已经放下长刀转战参军了。

据说不过几年就要往他们在中国的租界区内大规模的运输了。

桃太郎一时间都不知道他的朋友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因为他知道,一旦参了军,在军队里死去,可没有人会将你的尸骨收殓起来,并将你的骨灰送还给家人的。

这一夜,就在桃太郎的百声哀叹之中度过的。

可是待到第二天一早,这位心大的武士就跟随着会社中的端木翻译来到了济城的警察局中。

在这里他才发现,原来他的那些烦恼与现在端木翻译所面对的一比,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因为这个济城城内的警察局局长,竟是比他所见过的所有的警局局长都要刚猛。

当他们提出要对日方进行赔偿的时候,这位局长竟然十分严肃的摆手,并且将他们昨日在济城杀害了一名中国同胞的事儿提到了桌面之上。

他们竟然还想要跟日方要杀人的凶手?

这济城上下是集体中邪了嘛?怎么竟敢如此的干?

大概是对面的端木翻译脸上的表情太过于震惊,这位董局长就没憋住笑,他故作无奈的摊了摊手,就将一张措辞严厉,上边带着满满的叹号的报纸推到了这两个前来兴师问罪的男人的面前。

“瞧瞧吧,昨天你们杀人越货的事儿,被人瞧见了。”

“那人不但来我警局报案了,还将这个消息转手就卖给了济城大小三家报社。”

“昨天半夜重排的版,今天一早消息就全报出来了。”

“你还想要我跟济城的青帮施压?”

“您莫不是想错了些什么?”

“据我所知,青帮的人虽然不愿意跟外国人碰上,但是真的杀了他们自己人,还给摆在了明面上敞开了说……”

“那那群人为了面子,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让手底下的兄弟们的人心不散……能干出来什么事儿就不是我们能控制住的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军警齐下手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二百八十四章军警齐下手“这时候你们的会长还想着借着我的手给对方施压”

“你还是赶紧回去,提醒一下你们会长注意一下自己的小命吧。”

“短时间内也别出门了,等到这事儿平息了之后,我再找人给你们两边的人说和说和。”

“咱们看看彼此之间是握手言和呢,还是死磕到底。”

“只是现在,人家还在火头上呢,我劝你还是别触对方的霉头才是。”

说完这董局长就带着一脸的幸灾乐祸滋溜一下喝了一口面前的热茶。

这三井夭寿不来找他,他还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拖住对方要债的脚步呢。

现在倒好,他自己惹出来的大乱子,怕是也没心思去盯着老郑那边的事儿了吧。

等到他跟邓红把该吃到手的都拿到了,他管对方与青帮怼成什么样啊。

到时候这个三井的小命在不在还是要另说的。

看着董局长这般敷衍的态度,端木温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冷笑着用手指着董局长连说了三个好字儿,带着只剩下一个的桃太郎气势汹汹的走出了这个并不欢迎他的办公室。

他现在就要返回株式会社,将董局长的反应全数的告知三井君。

还有,董局长刚才说的报社的报道

端木温在马上就要抵达到公馆的路口处下意识的让车子放缓了速度,在一个报童的手中将济城每日都会发行的几分重要的报纸各买了一份,就给带回到了公馆之中。

这几张报纸的页数不多,单只日本人杀害济城同胞的新闻就占据了正反两大最主要的版面。

甭管这三家报纸曾经是多么的不对付,但凡济城出现些什么具有争议性的话题的时候,只要一家说好,另外两家绝对会反着来的。

但是现在,在日本人这件事上,他们三家人的态度却是极度的统一。

那就是日本人就是刽子手,是杀害我们善良同胞的大恶人,是横行济城的大毒瘤。

所表达出来的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窝里斗的事儿也要分个轻重缓急,但凡是涉及到国家利益方面的原则性的问题时,大家的枪口都是要一致对外的。

而报纸在这样报道了之后,所造成的最为直观的问题就是,就在刚才端木翻译想要走正门进入到公馆内部的时候,却发现位于租界区边缘的这一整条大街都被抱有极大的爱国热情的学生与社会民众们给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他们手里并没有什么事先准备好的标语,他们只是看完了报纸之后,想来表达一下自己内心愤慨的普通市民。

这条街都被堵成这样了,就别说株式会社大门外会是个怎么样了。

见到事情不妙,端木温那是十分的果断,立马带着桃太郎走了人数相对少一些的后门,在门口守卫的保护下,快速的进入到了会馆的大楼之内。

此时,坐在大厅之中的三井夭寿看没看过这些报道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从未曾在中国这个国度内受过这样的待遇。

他愤怒着,他咆哮着,这其中是不是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恐惧与迷惘,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但是在三井夭寿的眼中看来,这可比英家人还不上他的钱还为严重的。

因为一旦中国人对他这个所谓的外国人失去了敬畏之心,那么他在中国即将要展开的一系列的动作,怕是就要施展不开了。

而就在此时端木翻译来了,并且开始向他汇报这个济城警察局十分官方的回应与态度。

只是在这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内,他们所在的书房的窗户上就已经被两三块从大门外丢过来的石头所击中了。

“这帮该死的学生这群愚蠢的支那人,就算是学到了再多的学识,表现出来的也是毫无礼仪感的野蛮状态”

在三井夭寿怒骂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他完全误会了在外面只是十分单纯的抗议的学生们。

因为朝着日本公馆院墙内扔石头的人,实际上全都是闻风而动的济城黑帮势力。

别瞧着丁九爷只是赌场这边分支的要债人,但是他入了帮会,拜了码头,就是清清白白的自家兄弟。

而自家兄弟不但被人给堵在巷子里如同一条野狗一般的给人杀了,连带着他替帮里面要回来的账也被这群不讲规矩的日本人给顺手拿走了。

这已经不单单是个人恩怨的问题了,你拿了青帮的钱,就要做好与其翻脸的准备。

但是因考虑到对方毕竟不是中国人的问题,青帮现在只是在暗处做着一些小动作,来试探日本人与济城官方的态度。

昨夜他们得了良善人的通知,去给丁九爷收了尸,大晚上的就知道这第二天的报社们会写些什么。

所以兄弟们难得的起了大早,在老大的吩咐下,专门去济城大学和济城师范的门口去走了一圈。

伪装成还算是有些良心的闲汉和社会人,用言语作为托儿,去刺激那些正义感爆棚的学生们,将这一切都上升成为了国家与国家层面的交锋,十分成功的引出了这些既具有爱国情怀的学生们隐藏在心底深处的自卑之情。

是的,这一次的拱火十分的简单,那就是日本人在对待中国普通人甚至是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的过于傲慢。

谁不知道前一阵被波及到的外国使团被绑架案,这不过几十个人的观察团的抗议,竟然有能力撼动现任济城督军的地位。

什么时候中国已经孱弱到能由外国人来操控一省大员的任命与撤离的地步了。

我们是不是对于外国人的态度有些过于的卑微了

只需要带着一点脑子的学生,就会对现在中国的现状有着一种无助的惧怕。

我的国,我的家,为何至此,为何至此

泱泱万里国疆,无数热血男儿,无惧枪炮的威胁,愿意为这个国度付出所有的一切,可是前提是,你必须要有一个不怕,不惧,敢刚,敢扛的政府领导在前啊。

哪怕付出我们的生命,我们也无怨无悔。

而现在呢,他们看不到现任的北方政府有任何这样的苗头。

现任北方政府直接的掌权者东山省真正的东北王张大帅正与日本人处于蜜月期。

许多政策和方针都是对日本人极为有利的。

而这位张大帅暧昧的态度,直接影响了现任政府对日的态度。

让这些年轻人们敏感又脆弱的神经就这么紧绷着,唯恐有一日听到另外一个卖国的大消息,来让他们肝肠寸断,悲哀不已。

所以,日本在济城杀人一案一经报出来之后,他们的反应才会如此的激烈,他们甚至都没有任何的组织就形成了如此的规模。

这些只有一腔热血的学生们,又怎么不会成为怀揣目的的青帮人士的踏脚石呢

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围堵,混在人群之中的青帮人的动作就开始步步紧逼了起来。

因为他们惊奇的发现,这群已经严重的干扰了租界区秩序的抗议者,在这条大街上堵了这么长的时间了,济城的警方竟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而在租界区内负责巡逻与维护日常治安的德意志的警察们,竟然如同睁眼的瞎子一般,一旦走到了这条大街的边缘之处,就自动的脚下一转,立刻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仿佛不曾见到这条街上现如今的乱象一般,彻底的将这一片区域给无视了。

哎呦,这下就全明白了。

这是**裸的支持的态度啊。

几个觉得接收到了真相的青帮成员将双手往袖口里边一拢,缩着脖子就从拥挤的人群之中溜了出来,转向回到济城的大本营,跟自家的老大汇报去了。

这德意志与小日本因为青城的租界区闹翻的事儿看来是真的了。

那他们接下来的行事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一堆人的堵在这里,等同于想着各行各业表现了各方面的态度。

就在济城大佬们因为这事儿或是按兵不动或是蠢蠢欲动的时候,谁也不曾想到,造成这一切乱局的源头,归拢到最后,只是一个坐在济城中学里边学着新上的英吉利通用语的普通高等部的学生。

因为自从邵年时在校园中埋了英仕达了之后,跟着他来聊城的小兄弟,就没断了对于英家大宅的监视。

他们轮换着各自上工休憩的时间,尽量的保证全天在那边都布上点眼线,若不是富人区内不允许乞丐进去的话,说不得连丐帮的人也会过去凑上一手。

然后呢,一位上完了夜班,正好过来瞅一眼的小兄弟就看到了两个日本武士埋伏丁九爷的一幕。

这小子着实是个机灵的,他趴在那颗郁郁葱葱的大树之上,等到那条小巷中空无一人了之后,这才一溜小跑的去给他们的邵大哥报信。

因着这个消息,他得了足足一块大洋的奖赏,邵大哥还承诺了,等到他的面粉厂开工了之后,就让他在线上学个技术,当个一个月能领五十五块钱的技术工人。

在济城有了这种收入,不但能在杂居区域内买一处一间一院子带厨房厕所的小院子,还能养活的了一家多口,生三四个孩子是没有问题的。

小兄弟很高兴,邵年时也十分的高兴。

接下来报社的消息以及与青帮报信的消息全都交给了邢六来处理的。

毕竟史进钱与青帮之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不别苗头,而邢六若想在这条道上取得更大的成就,在以后自己挑山头出来做事儿的时候,就一定会少不了对青帮的接触。

无论今后的邢六是想要投了青帮底下还是自己打出一片产业,现在的这个卖好一般的消息,让他去送,总是没错的。

至于事情最后会闹成这样

邵年时可不知道一件小事儿为什么最后会发展成此等的模样。

他只知道自己想要从英家所得的,以及他对于自己的朋友臧克加所承诺的事情,他全部都做到了。

就像是此时,与周围的人就着日本人的讨论的热火朝天的臧克加压根就不会想到,所有事件的起因,只源于一起校园凌霸,一起色胆包天罢了。

哪怕是对此隐隐绰绰有些感应的彭程程,也只不过用疑惑的眼神看过他两三天之后,就彻底的放弃了。

因为单独的英仕达事件怎么瞧都不像是与现在所发生的大事儿有所关联的。

他们彭家甚至还因为英家的乱局而跃跃欲试,打算对着对方一些遗留下来的生意下手呢。

这大概已经成为了济城有些能量的人家的常态,毕竟这种占便宜的事儿,现如今可着实是不多了。

只不过,这些人虽说是要对英家咬上一口,但是他们的心中并没有多少的喜悦之情的。

若说这济城之中,对于日本人的遭遇谁是最高兴的

莫过于现任督军田中玉了。

就因为上一次抱犊崮的事件,他受到了名义上的管理者,也就是现任的北方政府的屡次申斥,因为他的鲁莽,让政府受到了多国政府的严重抗议,为他们与这些国家的友好交往设置了重重的阻力。

但是田督军知道,就算是那些使团的人闹得再凶,现任政府的当权人,也就是幕后的张大帅,也是拿他没辙的。

但是只有一个国家,在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了之后,还是死咬着他不放,那就是在此事件之中死了人的日本政府。

他们就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就盯着田督军咬了,并且多次发布公函给北方政府,要求更换山东督军一职。

根据北平方面传过来的消息,甚至有几个日本人还明目张胆的给张大帅送去了贿赂,并与张大帅身边最信任的副官面前说了一下将山东督军换成自己人的好处。

是的,自己人,田督军并不是张作林的直系,甚至连他们那一派的都不算。

现在之所以还能坐在任上不被调离,靠的就是实打实的功绩以及手中还算是强健的兵力。

但是田中玉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北方政府那边之所以会向他透露出这般的口风,就说明了现任的掌权人是真的存好了打算换将的心思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暗杀

对于张大帅这般不讲究的吃相,田中玉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哪怕他明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打算打内战的他最后的结局一定是会被调离山东的,但是因为日本人的搅局才让张大帅抓住了他的把柄……这件事他是不打算轻易的放过那帮子日本狗的。

他在被调离之前,一定要给对方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而现在,现成的把柄就送到了他田中玉的手中。

反正早晚是走,在他走前,他一定要让日本人再提起他来的时候,就会感觉到彻骨的疼痛,痛到他们再次遇到他之后,就不敢再胡乱的伸出爪子!

想到这里的田中玉就在自己的副官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两句,说完了之后,竟是将自己穿着高筒马靴的一双脚砰砰两下交叉着摞在了平日喝茶的小案几之上,一口特别地道的舍命梆子腔就从田督军的口中被哼了出来,这全是打戏为主的高调,带着鲁西特有的硬朗与肃杀,用于斩首杀敌是最好不过的配乐了。

而那位被田督军吩咐出去的副官,做了一番伪装之后,就来到了青帮一处特有的堂口的所在。

不了解他们内部的人也不清楚,这个堂口是专门替人做买命勾当的所在。

别瞧着山东大剿匪之中田中玉取得了一次大胜,但是他主要针对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独立自主,成为山东霸主并向着地方军阀转变的抱犊崮。

说白了,土匪这种行当对于现如今的中国来说是剿不尽,灭不完的。

你抢枪大户,拦拦山路,一般的军队是不会管你的。

但是你想着独立自治,跟现任督军别别苗头,那是个人都不会忍着你的。

这不,在田督军进行剿匪大业的时候,别的山头的人都十分识趣的下山从了良了,为的就是给田督军一个面子,造成现在山东山河平稳的错觉。

可是待到抱犊崮事了之后,你看看现在的山上,且不说那些本就是独行侠的绿林好汉了,那些原本抱团的大匪不又开始在原本的山头上蹦跶了吗?

也就是因为这样,现如今的山东绿林,在风声过后,不但没有寂寥凋零,反倒是呈现出一种勃勃生机之态势。

而就是由着这种态势,田督军的副官才能找到这处堂口,才能办剩下的事情。

“我需要一些好吧哒来帮我办一件事儿。”

“事儿成之后,银钱绝对的趁手。”

“是大群揽子的活,人头是足够的,依着下手取得人命算钱。”

“绝对不会亏了接活的兄弟。”

这副官说出这番话之后,坐在这个黑漆漆的堂口内的一张高面柜台后边的人这才发了声。

前面这副官开口就说的道上的黑话。

若是没这些绿林黑话的接引,你一上来就和老百姓一样的说白话,那别说让柜后的人开口了,怕是下一秒钟就要被柜后边站着的哼哈二将给扔出这座大门之外。

也只有将自己此行的名堂用最简练的话给说明白了,人家才能接着往下问问,才确定是不是接你这趟活计。

现在,这位副官在这里的第一关是过了,那柜后买卖情报同样的也是朝着全绿林发布任务和悬赏令的线头才能继续开口。

“趟子可难?银钱几许?”

这话问了两个问题,可是真要给解释起来,却是要用一大堆的话给说明白了。

这做了伪装的副官就跟着说到:“扎手,非好手不得。”

“但却不限身份,佛爷做得,胡子做得,扒包做得,闯啃也做得。”

(佛爷:盗贼,胡子:土匪,扒包:小偷,闯啃:入室抢劫杀人灭门的狠人)

那是什么人都能干,只需要胆量罢了。

“至于银钱,先要看你这里敢不敢接这趟子了。”

副官撂下这话,柜后那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就提高了三度。

能在他这里寻活计的人,哪个人手上不沾染点人命的。

莫说是一两条这般寻常的,那一灭就是几十口子的人,在他们这里也是不老少的。

对于这位新创的生瓜,柜后的线头是有些轻蔑的,他语气中带着点轻飘,跟着魂儿一样的就飘了出来:“你说是什么人?都是亡命徒,就没有我这堂里不敢接的活呢。”

既然是如此,那你可别接不下去,副官顿了一下,卖足了关子,然后说到:“倭寇,可敢?”

“嘶……”

柜后先是抽了一个冷嘴,跟着就追了一句:“济城租界区?”

“独身的浪人还是两大巨头?”

济城人谁不知道,在租界区内有两个人数最多的日方组织。

一个是官方政府的,乃是日本驻扎在济城的使馆办事处。

另外一个是民间的组织,是来山东省内布生意的,纺织,化工,粮食,机械,什么都做的三井株式会社。

若是从人数上来讲,后者比前者可是要多得多了。

毕竟前面只是一个小型的办事处,后边的可是一个源源不断往山东汇聚的大型的公司集团了。

除去那些因为其他的事情驻留在租界区内的独身日本人之外,济城近八成的日本人都是出身于三井株式会的旗下的。

见着对方对济城各种势力的分布那是挺门清的,这副官就笑了:“不敢对官老爷下手,我发的就是三井家底下的人。”

“不涉及中国的工人,我只要那些倭寇的脑袋。”

“一个普通的日本工人,一个脑袋值三十个大洋。”

“一个有技术的工头,一个脑袋值五十个大洋。”

“带武艺的浪人,打手,一个脑袋一百个大洋。”

“贴身的武士,一个脑袋两百个大洋。”

“工厂的厂长,主要部门的经理,还有那个到处都能见到的端木翻译,全都给个统一的价格五百大洋的干活。”

“至于最重要的那位……真有哪位好手能拿来?”

“就不是钱能够计算了。”

“我只说一点,咱们行当的规矩都是要守得吧。”

“若是要钱,我给这个数。”副官说完就比出了三个手指:“若是要枪?我能帮他武装一支连队。”

“若是想要一个承诺?一个足以比拟山东督军承诺够不够?”

“只单看有没有人敢做,又有没有那个能力去做了。”

对于三井夭寿的悬赏,副官只是随意的提上一句。

但凡是瞧见了这悬赏令的人,只要是脑子没疯的,就不会冒被全国通缉的危险去做这般的大案。

副官想着的多还是那些最底层也是最基础的日方的技术人员以及基础的管理人员。

只要他们损失的多了,就等同于三井株式会社在山东境内的大瘫痪。

有什么比让一个纯粹的商人不断的赔钱更加残忍的事情呢?

田督军想要通过悬赏令所要达成的目的就是这个。

也只有这样,办事不利的三井夭寿才会被日方的人给召唤回国。

这些已经涉及到日方自身利益的大财团,在这个时候选择进驻到中国,并且往济城这种纵深之地渗透,一定是有着它的目的性的。

好歹也是一方的军阀,田中玉隐隐绰绰的觉得,日本的这种目的性带着某种让人不舒服的居心。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打算到底是如何的,反正自己与日本方面的仇怨已经是无法化解的了,那么索性将其给破坏掉,还能替自己买个痛快呢。

于是,副官发布了这一系列的悬赏,也对着柜后说完了这一番话。

剩下的就是这里的道上,敢不敢将这种胆大包天的活给接下来了。

副官都已经做好了给柜后的人足够长的时间去思考了。

可谁成想,在他报完了数之后,却跟着就听到了一声:“好!”

“只是我这里的规矩,你可是知道的。”

“我要你先付三成的押金。”

“据我下线递过来的消息,三井株式会社在济城以及周边郊县直属的日本工人和管理人员共计三百六十六人,再加上三井株式会社在租界区的武力安保人员,连同三井夭寿贴身的管家,仆役,情人计算到一起,大概五百个人左右。”

“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悬赏金呢,就不知道你这般大的胃口,能不能满足那些真有本事的杀神收割的速度了。”

听到柜后的这个线头如此说,副官却是笑了,他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张纸,一张来自于中国银行的银行本票。

当中的可支出总额为一万大洋。

当副官将这个递到柜后了之后,这才带着点轻松头的询了一句:“不知道,先压这些够不够,我让朋友常来常往着与您联系着,这账上的钱只剩下一成的时候,我就往当中补货,你看可行?”

行!怎么不行?实在是太行了啊。

只要是有钱,那就一切都好说。

而且这事儿岂不是跟他们背后撑着的几大帮派的场子想要做的事情不谋而合了吗?

现如今,事儿要这么办了,还有的钱赚,他们干嘛不接下这个单子?

想到这里的柜后人就给了副官一个期限。

“十日为期,您派人过来验收。”

“身份背景资料,配着相应的人头,一定会确认身份无误了,我们才伸手朝你要钱。”

“至于其他的,我们这里办事儿又什么时候错过脚?”

“一切有我。”

听到这里的副官那是十分的满意,他朝着这黑漆漆的厅堂后面一抱拳,转身就离开了这大厅,头也不会的走了出去。

待到这副官的人影都不见的时候,这黑漆漆的柜后线头人才接着开了口:“挂牌子,杀倭寇了啊……”

这语调阴阳顿挫,带着莫名的韵律,伴随着这空荡荡的高腔调,就在这漆黑的空间之中,传来了一声特别清脆寂寥的响声……

‘啪!’

一条专门发给独行侠,买命人以及绿林中有名的无牵无挂的狂人的悬赏令就这样被传播了开来。

固然委托人说了,哪怕是一个老农民,只要是杀了三井的人也可以过来领钱,但是依照这堂口的规矩,那是要先由着自己旗下联系的好的专干这个行当的人先动手。

毕竟每个行当里边都要讲个人情关系,什么东西要先紧着自己人来上一波,将最容易赚到的钱赚到手了之后,咱们再广而告之吧。

于是,一股子一般人瞧不见的暗流就在济城最为阴暗的角落之中流动了起来。

而那个平日里很少见到几个闲人的租界区里,却是渐渐的变得热闹了起来。

大概在副官发出了这条悬赏的第三日的时候,终于,有一条与其相符合的消息出现在了报纸之上。

就如同那个学生们抗议了许久不见到任何一方有所举措的日本人杀人案一般,这一次,只不过是将死去的一方变成日本人而主动杀人的一方变成了中国人罢了。

可是哪怕这一次死了的是一位日本人,也不曾引起官方以及民间的任何的轰动。

因为这位日本人死的地方以及死的方式,说出来都不怎么的光彩。

这位日本人是死在济城最为低等的暗窑子当中的,而他死亡的方式,依照警局派出去的仵作所说,乃是马上风发作所致。

这则新闻哪怕是登出来,也是以嘲笑讽刺为主,而它所刊登的版块,更是以娱乐广告为主的内封位置,版块的大小更是瞧着可怜,聊聊两句话,配上一副极其具有讽刺意味的小漫画,就成为了这名死亡的日本人在济城留下的最后一点印记。

至于你说为什么一位看似‘高贵’的日本人会去济城最低端的窑子当中去与那个橘皮泛滥,满脸老态,浑身都是劣质的脂粉的香气的女人混迹在一起?

这世界上最为变态的国度就是那个所谓的‘大’日本帝国了,在那个国度之中走出来的人,喜欢什么,迷恋什么,往不正常一方靠拢,不是太过于正常的事情了吗?

这事儿就连三井夭寿本人也没有任何的关注,因为这个男人只不过是他在中国开设的纺织厂内管理一条流水线的工头罢了。

像是这样的日本工人他从国内调过来了许多。

其实在等级与贵族制度还不曾完全的消亡,并且影响力还极其深远的日本,这些曾经连个名字都不配拥有的贱民的死活,像是三井夭寿这种所谓的贵族后裔是压根就不会去在意与关注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追责

像是这样的日本工人他从国内调过来了许多。

其实在等级与贵族制度还不曾完全的消亡,并且影响力还极其深远的日本,这些曾经连个名字都不配拥有的贱民的死活,像是三井夭寿这种所谓的贵族后裔是压根就不会去在意与关注的。

然后,以这位工人的死亡作为开端,偌大的三井株式会社当中的日本人就像是被人诅咒了一般,竟然开始接连的死亡。

而他们死去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

有被抢劫的人一刀捅死的,有在汤池之中淹死的,有在走夜路的时候摔在大坑里摔死的,还有在家中吃河豚的时候,被河豚鱼毒死的。

可这种古怪的死亡诅咒所波及的人未免太多了。

在短短的一个星期之内,三井株式会社旗下的日本人竟是接连死去了十几个人之多。

而就是这种一天平均死俩的高速度,成功的引起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广泛关注。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实在是太痛快了。

可是这种无形之中的失控与疯狂看在某些人的眼中,却是济城即将要大变的开端。

而看出了这一先兆的人当中就有初家老爷的存在。

此时的他连日常的盘账都不做了,只是端着茶杯用茶杯盖儿……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杯沿儿。

不是他敏感,只是日本人在济城飞速的死亡,所造成的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北方的张大帅有了彻底接手山东势力的理由。

这种大趋势是不可逆的,这田督军怕是早就感觉出来了其中的风声,并且打算在他离开之前疯狂的为自己出一口气,并且给后来的接任者留下一个不可收拾的烂摊子。

因为在国外人的眼中,可没有什么北方政府与地方驻军政权之间的区分,他们只会认为,在济城发生的一切,就是中国政府本身的态度。

张大帅哪怕是派来一个更加能干的督军,怕是光是在日本人接洽的问题上,就要费上好一通的功夫啊。

既然田督军有心要走,那他们这些依附在主军阀政权后边的大商人就不得不早早的做好准备。

看来,他们往东北走的那几个马行,现如今最主要的人物不是与东北林场那方面取得联系,而是先要去张大帅的麾下,与他们交好的后勤副官处好好的探听一番。

打听一下,若是张大帅真有心进取山东的话,将会派出哪一员得力爱将而来。

这位新来的督军的喜好如何,行事如何,文化水平如何,军中履历又如何。

依照初开鹏对人对事儿的本事,投其所好这种事儿他能做的不差分毫,绝对不会将初家立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初老爷有信心,他只要先行一步将这后来人的习惯和背景打听清楚了,他们初家依然会成为下一任督军最为仰仗的亲信。

毕竟,像是初家人这么爱国并且积极的支持国家的军队建设的人可是不多了。

想到这里的初老爷就将家中最擅长外事的管事给派了出去,首要的任务就是与近期在张大帅旁边得脸的亲信打好关系。

而做完了这一切的初老爷,也不曾知道,在济城中学的课堂中,有个走神的人,所想的竟是与他不谋而合。

只不过邵年时可没有初老爷这两把刷子,他只是单纯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据他从旁处听到的小道消息,今日就是英家与日本人交代的最后期限。

邵年时觉得,居住在济城的日本人怕是没那么容易将自己的银钱给追讨回来,而频繁的日本籍国人的死亡,也会成为刺激对方发狂的诱因,若让这两重原因结合在了一处,怕是将会引来一场日方地动山摇的大爆发。

这种爆发说不定就是英家覆灭的决定性因素。

而在这场不分敌我的爆发过去之后,他要瞧瞧能不能从英家再寻一点点的机缘。

这个时机邵年时甚至都不曾等上太久,不过两日过后,他派出去搜罗消息的小兄弟就将他想要的情报托人递到了他的手中。

“什么?接手英家的日本人,竟然接到了一个只有些许固定资产的空壳?”

“由于过度的愤怒,那位被老郑推选出来,带着全部的身家去面见三井夭寿并寻求后续的合作的所谓的英家的继承人被因为愤怒上了头认为英家的人为了不偿还那笔巨额的欠债而联合起来欺骗了他?”

“在这位冒牌的继承人一问三不知的过程里,终于激怒了本就对中国人充满了傲慢与偏见的三井夭寿,被对方用一把模型刀给捅进了嘴里?”

看着这份资料的邵年时惊呆了。

此时的他正好从学校中放了假,此时已经是又一个年关将近的日子。

因着他在学校当中学习的颇为刻苦,除了本就有些薄弱的自然科学类的科目还有些拖后腿之外,他甚至连那种刚开始开办的外语类的科目都学的特别的优秀。

若是邵年时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的话,依照带着他们班级的先生所说,他的确有望在两年的时间内修完三年的高中部的课程,顺利的进行济城大学每年夏日对外开放的升学试。

到了那个时候,邵年时将会以十**岁的年龄顺利的升入到高等学府之中,就与那些先行进学的孩子们基本上就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对于邵年时的这种天才表现,围绕在他身边的小兄弟们受受教育水平程度较低的影响并没有多少的感受。

但是对于就在他身边与之一起上学的几名好友来说,则是带着无限的震惊于难以置信了。

若说在初雪,彭程程与臧克加这三人当中,谁的震惊最少,当属见识过邵年时的本事的初雪了。

她将这事儿当成了一则趣闻回家与饭桌上的父亲与大哥谈及的时候,却得来了这两位大了她许多岁的男性亲属理所应当的点评。

“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应该的嘛?”

“你在父亲的铺子当中可曾见过比邵年时还要年轻的管事的?”

“别说是可以管理独立一分类的经理了,就是一间杂货铺的管事,最年轻的也是过了二十了。”

“若是没有这份儿聪明劲儿,他怎么可能入了我跟父亲的眼。”

“你好歹也是经多了西方学术洗礼的闺秀了,你可曾知道,在外国对于这种聪明人有了一种新的定义。”

“那个符号是怎么写的嘞,哦,对了是iq,据我在美利坚国留学的朋友写信时透露。”

“美利坚国家征兵,尤其是一些需要技术的特殊兵种的时候,他们在体检的时候都要检测一项别的国家都不曾有过的项目,那就是智力测验,他们也叫做智商。”

“听朋友说,那边的军队设立了这个关卡之后,若是智商不达标的人,哪怕是身体再怎么的强壮,也是没有入伍的资格的。”

“因为他们将这种不达标的人定义为另外一种残疾的标准。”

“智力衰弱,亦或者是智商低能,我想就跟咱们这里所说的天生的痴呆与傻子是一个道理的吧。”

“你记不记的咱们老宅家的厨房大灶上的一个福庆家的,表兄妹结的婚,生出来的五个孩子里边就有三个人从一出生就带着点痴傻了。”

“只不过平日吃饭穿衣简单的命令还能做得到,若是让下边的人给其吩咐上稍微复杂点的活计,那是立马就做不了的。”

“哦!”原来是这样吗?

人与人之间竟然有如此的不同。

难怪同样的一篇文章,放到不同的人的面前,背诵下来的时间也是极不相同的。

初雪立刻就被自己的父兄的这套理论给折服了,这理论也能很好的说明,邵年时为什么会在家中如此的受重视了。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对邵年时产生了那么一丝的羡慕之情的初雪,她一定不知道,有的时候能办成事情与书读的好不好多不多是没有多大的关系的。

就好比现在,三井夭寿杀掉了英家人之后,竟然还气势汹汹的带着一众日本人直接杀向了英家花园的所在,不顾此间剩下的仆役的阻拦,那是一进去就开始了自顾自的打砸抢之路。

听说是出门办事儿的老管家不在大宅之中,做不了主的仆役们只得给济城的警察局去了电话。

这个时候的董碧昌正在面见一个十分重要的女人。

那位一经合理就将自己的户籍迁出了英家的户头,并落户在手中产业庄园之上的不平凡的女人,邓红。

不幸的婚姻以及唯一的儿子的惨死,让这个女人脱胎换骨到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般。

自立自强就不必说了,手段毒辣,无所不用其中还带着丝毫不隐藏的疯狂,这才是董碧昌极为重视这个女人的缘故。

因为他并不想将这个息怒无常的女人给惹怒了。

毕竟因为这个女人的提醒和帮助,他在短短的十日的时间中,瓜分了不少属于英家的产业。

一些就放在商业街上的商铺与贸易行背后的老板,全都转到了邓红这个女人的手中。

但是这其中最赚钱的几家铺子真正的股权所属人,实际上却是董局长。

这是他帮助阻挡后续各方压力的代价,在某些大产业的瓜分之中军,警必然会掺和上一脚的惯例,就算是被人知晓了他与邓红的勾当了,也没有人会对此多说什么的。

所以,此时的董碧昌无疑是相当的愉悦的,甚至连英家公馆打过来的电话,都有兴致亲自敷衍一下。

“你们英家是不是欠了人家三井君的钱呢?”

“是,就要给人还了嘛。”

“至于你们说的合作不成反倒是转头找茬的事儿,那属于商业纠纷的问题啊?这是不归我们警察局管的嘛。”

“欠债还钱,要知道哪怕是一个小赌坊堵在你们英家的门口要债,我们警察局揽过去管一管的效果都没多少的。”

“毕竟还钱才是事情最根本的源头嘛,你们人家的钱还了,人家怎么还会找你呢?”

“你这样,把三井打砸抢的东西赶紧记下来啊。”

“到时候折成现银,也好在欠债里边扣除啊。”

打电话有啥用,警察去了,日本人给不给面子咱们另说啊,哪怕是给了面子退得一时,那他们还能天天日日年年的替你们守着家门口吗?

等警局的兄弟们一走,那些人就会杀上门来。

拦得了一时,还能拦的了一世吗?

打电话的英家人想到了警局可能的敷衍,但是他们没想到竟然是如此严重的敷衍。

竟然连基本的出警都不做了,任凭日本人在英家的花园之中肆虐。

本属于英峰的房间,书房全都被人从头到尾的搜了一遍,直到后院当中通管英家几分主要的产业的账房与管事的被拖到大厅之中,与三井夭寿面对面的对峙的时候,这些比之蝗虫还要猖獗的日本人才汇聚到了大厅的外面,带着不好惹的凶神恶煞,盯着那些早就被抓到一起的仆役们咯咯咯变态的笑着,一边听着里边自家的会长略带愤怒的询问。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们手中的账本?”

“这些产业,这些分割,还有这些一看就很有问题的捐赠,都是谁?都是谁干的!!”

三井夭寿一边咆哮着一边将这等同于被挖空的产业数据给抛洒在了半空,投掷到了那些无辜者的脸上。

而这些在三井的怒火之中吓的瑟瑟发抖,在端木温的翻译之下勉强知道对方在问询什么的管事们当中到底还有几个胆子稍微大一些的,鼓足了勇气,给出对方想要却并不满意的回答。

“先生,英家自从老爷去世了之后,有关于钱物的事情都是由郑管家统一把控和处理的。”

“我们都是见凭证对牌做事儿的,真的不是我们的错。”

“对对对!”

一个常年在英家负责做账的账房先生,曾经一直都是英峰比较信任的亲信之一,唯恐对面的日本人不相信,他还特意的蹲在地上,将三井夭寿抛出来的单据当中几个比较重要的纸张给捡了起来,指着其中比较巨额的款子的流向给三井夭寿解释了一下。

第二百八十七章 动作

“就好比这一部分,曾经是英家原本的太太的嫁妆,依照中国嫁娶的规矩,女方带过来的嫁妆,并不属于男方家族的财富。”

“一般都是直接留给具有男女双方共同血脉的继承人的。”

“原本这英家太太只有一位少爷,若是她死后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自然会由她的儿子来继承的,实际上也就等同了那些银钱早晚都会归属于英家。”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的不如人意,英家太太生的大少爷死了。”

“一怒之下英家太太就跟我们老爷合离了,啊,也就是现在人说的离婚了。”

“那依照规矩,太太的那一部分自然要被她给带回到娘家去。”

“所以三井先生看到的第一笔大额分割就是在这里。”

这一分割不单带走了英峰手中可用的六成现金,二成的土地,三成的铺子与买卖,更是挖走了不少原本在英家干得很是得力的管事的与活计。

说是伤了英家的元气与根基的罪魁祸首了。

说到这里的账房又顿了顿,接着指向了第二笔不太对的流向:“大概是太太太过于伤心了吧,她在离开的时候应该是想着要坑我们老爷一把的。”

“在后宅经营了多年的太太,把英家自己的产业与她手下的嫁妆是一起打理的。”

“自然在离开了之后,就陆陆续续的使用了不少的手段,或是搞破产了再回收,或是直接改了股权的所有人,总之……又带走了一部分英家很是赚钱的铺面。”

说到这里的账房先生就叹了一口气,带着点小赞叹的说到:“这英家太太果真是女中豪杰,这一步步蚕食的,让我这个做了多年账目的老账房都没有所察觉。”

“若是老爷与太太能和和美美的生活,英家何至于有如此的大难啊。”

听到账房先生的感叹,三井夭寿渐渐的就从盛怒的状态之中转的相对平缓一些。

只是他对于女人天生的轻视之情,让他就算是听到因为离婚而产生了财产分割的事儿了之后,也没将英家空壳的现况给怪在英太太邓红的身上。

在他看来,那是他来催债前好久的事儿了。

那个时候的英峰不是还活着嘛?

那么英家的衰败与欺骗就不应该算在那个女人的头上。

见到三井夭寿对于自己这个大发现并没有什么反应了,这位账房先生不得不硬着头皮指出了接下来的又一大笔支出。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应该有月余的流水,工人的薪俸,自主的收入在账面上的。”

“而您说您拿到的账目上全是归了零的空壳子的话,就与我这上个月月末的账目完全对不上了。”

“在邓太太离开之后,有能力将所有钱都提走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

“老郑!”

说这句话的人是端木翻译,而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正是三井夭寿让他翻译出来的意思。

这位瞧着如同暴躁症患者的日本男人,拥有的只是比别人更大的脾气,而不是被切除了脑仁的空壳子。

故而在账房先生特意点出来了几个不对了之后,他就说出了对方的怀疑以及自己的猜测。

果真是这那条老狗搞的鬼。

那这老人家还真能被称得上一句老奸巨猾了。

三井夭寿不得不承认对方戏演的是真好,竟然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运作出一番大事儿,且还是得到了他的许可的那种。

可越是这样,才越让三井夭寿生气呢。

因为若是因为武力值不够而输了战争实际上并不可耻,可若是因为智商不够而被人按在地上反复的摩擦,原本只不过是蝼蚁仆役一般应该被踩在脚下的人反倒是转身玩弄了高高在上的主人……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不美妙了。

而这种不美妙的程度让三井夭寿这种只能他伤害别人,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都因为过大的震惊而被茶几上的碎瓷片给拉了手……

可见到后来这个结果给对方带来了多大的震惊吧。

“找,给我把这个混蛋找出来!”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们日本人的死亡也与这个老头子不无关系。”

“一个是釜底抽薪,一个是掐断源头。”

“无论是哪一个,都是想让我三井株式会社在山东经营不下去,无论是哪一个,都是想要让我死!”

“去,调动所有的武装力量,给我全城搜捕,若是有人敢拦,你就给我杀无赦!”

“我就不信了,这个济城还有谁敢对我三井下手,只凭那个姓田的还是那个缩在警局的胆小鬼?”

“不,他们都不能!因为我的背后靠着的可是大日本帝国,是能给张大帅提供源源不绝的最先进的武器的大日帝国!”

说这话的时候三井夭寿有些癫狂。

他朝着半空之中挥舞了两下双臂,让硕大的和服袖子在空气中抽出了空空作响的气势。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暴怒的心情逐渐的平静下来。

大概也是因为三井夭寿状若癫狂的举动,让跟随在他身后的日本人,来到中国召集起来的街头无赖与混混们就行动了起来。

他们奔着一处处老郑头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而去,甚至连对方隐藏的很好的外宅也给找了出来。

只是忙碌了一天,到了最后,得出来的结果却不怎么美妙。

因为在最后一处老郑头可能栖身的地方,也寻不到对方的踪迹了。

老郑头的亲眷,身后的财产,甚至是一针一线都没有了踪迹。

这已经充分说明,老郑头早已经跑了一个干干净净。

这一发现让三井夭寿陷入到了一种莫名的状态之中,他不知道要将这股无名之火转移到谁的头上才能彻底的解脱。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偏还有不怕死的人主动来到三井夭寿的面前挑衅。

在这个济城之中敢这么做的人也只剩下了一位,那就是手握重兵,只要他想就能将三井夭寿全员覆灭的田中玉田督军。

当然了,人家田督军多大的官儿啊,想要警告三井夭寿也用不着自己亲自过去,那样也太丢份儿了。

这田督军只派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副官,将他对于三井夭寿最近的作为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

田督军嫌弃三井夭寿就因为一点点的蝇头小利就将济城搅合了一个天翻地覆的行为表达出了极大的愤慨,他认为三井夭寿果然是从小国家出来的人,哪怕顶着一个贵族的名头,那也是一身的小家子气,还不如一个乡下老财进城时散财的气势。

对于田督军的这番表达,三井那是立马就原地爆炸了。

正愁没人送上门来,你小子,真以为手中又几个人几条枪,就能当个山东王了吗?

说起来这三井夭寿也是一个色厉内荏且颇会审时度势之人。

他在田督军的副官上门来警告他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过激的行为,可是在田督军人走了之后,却是对原本一直推脱着不松口,稍显拿乔的张作林做出了更为丰厚的承诺。

糖衣炮弹总比空口白牙的威胁让人更有办事儿的**。

在挂掉了日方的电话之后,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张大帅就很是烦恼的捏了捏自己的眉间。

“说说,你们是怎么看的?”

几个张大帅的亲信左右互相瞧瞧,对于这个山东督军的位置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在地方上称王称霸比之跟在人身后当牛做马可是要自由与舒服多了。

为什么围绕在张大帅身边的副官与亲信尤其的多呢?

还不是因为在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军阀混战的现在,想要捞一个实缺实在是太过困难了嘛。

除非再发生一次北平政府的政权跌更,否则哪里有那么多的位置给他们这些人来分配。

再还有,在死亡离极其高的民国之中,有些位置地缺是被接茬的剩下来了。

可是那些位置能被底下的人打破头的争抢,却还入不了他们这些就在大帅身边的人的眼。

在他们看来,除非是山东督军这种放政一方的职位,其他的地方只能叫做变相的流放了。

毕竟在北方最大的政权体直接领导人的身旁所见所识,哪怕是接收到的消息都是与下面的人截然不同的。

在哪里做能得到更大的利益,在在这些人精的心中都有一杆秤,每个人都是门清的。

见到手下人这般的反应,以及他们各有心思的表现,张大帅还是比较满意的。

不怕底下的人心思不同,不同才好,不会抱团一起来反对他这个大帅嘛。

这些年因为手底下的人反水而丢了权丢了钱甚至是丢了命的事儿还少了吗?

他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哪怕是他的亲儿子,也是要防上一防的。

其实,这个山东督军的位置,无论是他还是底下的田中玉心里都有数。

自从他一统东北,入驻华北了之后,对方就知道想要踏踏实实的做一个山东王的梦想是不可能被实现的了。

田中玉要么跟南方那帮子蛮子一样跟他武力对峙,大战三百回合,最终分出个胜负,要么就识趣的用这个实权职位,换一个名字又好听,又适合养老和捞钱的政府‘要职’。

总之,山东,田中玉是无法再待下去的。

作为补偿,他张大帅可以程度对方衣食无忧,以及绝对不会赶尽杀绝。

至于这个位置到底给谁?

已经眯起了眼睛的张大帅早已经将视线从这些人的身上收了回来。

他很清楚围绕在他身边的这群亲信的能力,对于还没有将整个京津冀地区完全吞并的张大帅来说,下一任的山东督军不需要多么的有能力,有学识,甚至都不需要他会做些什么,只要能够达到一点,他就可以将这个位置直接送给那个人。

是的,下一任的山东督军只需要忠心。

最好是个傀儡式的人物。

至于不会处理公务,不会打点下属,甚至无法搞好与当地民众的关系?

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这些工作自然会有底下的人去帮忙完成。

而帮着这位新任督军去完成的人也会由他张大帅从各个方面选拔出来。

既不会拖了后腿,能力又是各方面拔尖儿,对于压在头顶上的草包心怀不满,当然什么事儿都要找他这位原本的老领导,曾经的老上司来诉苦了。

因为他手下的这群小崽子们知道,若想坐上那个位置,必须要有他张作林的首肯。

有了他的支持,哪怕是一条狗,一头猪也能坐稳了那个职位。

只有这样,才能将山东的地盘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中。

让现如今还跟他这个那个的北平政府当中的某些人,腹背受敌,最终被他张大帅手下的势力给蚕食殆尽。

想到这里的张大帅对于他原本脑子中还很模糊的继任人的想法就变得逐渐的清晰了起来。

因为在他的手底下,只论真心,并无能力的亲信还是很有几个的。

他要将这个想法透露给这几个备选人听,并让他们知晓对方的存在。

虽然他是想要找一个好控制的人去坐上那个位置,但是若是表现的太过于良善或是与世无争的话,也太显示不出他张作林的威慑能力了。

他要找一个会惹事儿的,却绝对惹不出什么大事儿,把山东那些本土的军阀势力给恶心的够呛的人去做那个山东的督军。

细细一想,那些出自于孔孟之乡带着些迂腐的老学究的发源地,那些信奉实业救国,走什么儒商大义的山东人被他选出来的继任者给恶心到调教的表现……

光是想想就觉得莫名的带感与舒畅呢。

就喜欢看你们跳脚生气啊。

打定了主意的张作林就对他的贴身副官嘱咐了两句,自己一个挺身从办公桌的后面走了出去。

此时时间尚早,他还有一个小书房可以用来与那些人进行简单的沟通。

‘咣当’

大帅府的待客厅的大门被关了起来。

这些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的亲信们,在见到大帅离开了之后,才能就着彼此的想法畅谈一番。

只是他们不知道,离开后的张作林点了几个人去了他的小书房。

第二百八十八章 南方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二百八十八章南方而这其中不少人都是他们这些得力干将们十分瞧不起的,靠着溜须拍马升上去的草包人物。

比如说张大帅前任的马夫,张大帅在外面认下的义子,甚至还有张大帅多少任的姨太太家的小舅子,总之都是些酒囊饭袋,草包蠢货一样的人物。

可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却得到了一次走上人生巅峰的机会。

而他们恰是因为太过于能干,在张大帅百般思量之后就被放弃了。

这一晚上,在山东以北到底发生了什么,远在济城之中的人们无从得知。

但是在济城这个同样不平静的夜晚里,却有许多与山东督军有关的人以及事情正在发生。

先是初老爷与田中玉的最后一次深谈。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相处的不错的人到底谈了什么,只有初开鹏与田中玉两个人知道,他们到底做出了何种的决定。

田中玉手中的属于山东本土势力的两个整编团被交到了初开鹏的手中。

至于一个商人哪里来的能够统领军队的人才?

这不是就在前几天,日本人发飙的前夕,这位睿智的大豪商,早就与远在广州的小儿子取得了联系嘛。

一开始是通过邵年时与其建立起了通信的关系。

毕竟初邵军先斩后奏,并且与其父亲斗智斗勇了之后,虽然顺利的脱逃了,但是他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了这么一系列的举动之后,他那位厉害的爹会不会对他采取一些措施。

万一他爹动用了一些他在南方布置的眼线或者是新认识的朋友,把他从广州抓回来可咋办,所以,在安顿好了之后,初邵军只是偷摸的给已经在济城落下脚的邵年时去了一封信。

在这封信中,他先是表达了自己对于邵年时的想念,然后告知对方一切都好,并且给邵年时描绘了一副到处都充满着新思想,新理念,以及志同道合的年轻人的美好景象了之后,就开始旁敲侧击的了解他走后其父亲的反应,以及邵年时是否有打算往南方发展的意向。

对于初邵军来的这封信真正想要表达的含义,邵年时是心知肚明的。

他在第一时间就将这封基本上大半的问题都围绕着初老爷发不发火了的信,给送到了初开鹏的手里。

待到第二天的时候,邵年时就收到了初老爷返给他的一封回信,以及一张通用银行的定存存单。

邵年时明白,初老爷这是彻底的原谅了初邵军的反抗了。

因为在这封来自于广州的信件之中,初老爷看到了自家儿子的成长,以及他将来会做出的一番事业。

对于并不算是胡闹,还有着意想不到的成果的小儿子,初老爷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并予以他能给予的最大的支持了。

作为聪明人,邵年时自然是秒懂其中的含义,当下立马回了一封羡慕为主,鼓励为辅的信件,并在信件当中表达了一下初老爷怎么操心的,又是如何想念他的话语,最后附赠一张存单,让他有空去当地的银行里边提出来即可。

然后,这封信在写完了之后,就被初家发往南方的粮行掌柜的给取走,并在抵达到了广州之后,给送到了位于广州的黄埔区长洲岛内所兴办的一所军校里边了。

这所学校的校址原为清朝陆军小学和海军学校校舍。

地方并不怎么难找,名气在当地也是十分的大的。

毕竟南方政府特批的陆军学校,且上边还挂出来了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这么大名头的招牌,知道了到了长洲岛一打听就能找到这所学校的所在。

作为这所学校的创办参与人之一,初邵军十分顺利的就成为了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的第一期学员。

而这所学校的教员们以及学校的在职员工,有八成都是由保定陆军学院逃出来的原班人马所组建的。

后来由着现如今已经完全由国民党掌权的南方政府里又给派过来了几个负责学校日常工作的行政人员,负责经费调拨的后勤人员,以及由蒋界石挂名兼任的校长等一系列的人员补充之后,国民党陆军军官学院,就算是正式成立并对外界开始招生了。

秉承着有教无类的原则,这第一期的学员,那可不只仅限于南方政府国民党内的军官了。

多民主党派的优秀军事人才,诸多亲南方政府的军阀势力,都有向该所学校推荐学员,并填写入学申请的资格。

而且,由于学校还处于一种不饱和的新生状态,他们甚至还面向社会,招收一些有志于从军的年轻人,并且打算将这一部分人发展成为今后招生的大头,以补充今后可能出现的连番大战过后基层军官明显不足的情况。

对于陆军学院的办学方针,蒋校长给出了极高的支持。

当然了,一名政治教导员的入驻,也成为了这一期期新学员的标配。

在这些没有什么政治信仰的武夫当中宣传一下自己党派的理念,并将其培养成党派最为忠实的信徒,就是这些辅导员以及政治宣传员的最重要的工作了。

招生方面搞上去了,学校还有了新的政府的支持,资金方面也有各界善意的捐款捐物,一切都向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着。

待到这个时候,从祖国的北方跑过来的保定学院的人们,无论是教官还是学员们,就开始想起了自己的家,自己的亲朋,自己的好友。

他们拥有了事业,自然还想着拥有家庭。

于是他们呼朋唤友,他们写信,发报,甚至委托给广州最有名的行脚行,广东省最大的商业行会,将一封封信件,将一单单关于搬家的委托,就这样给递了出来。

也多亏了这些人的福,让那些流失在了半路的学院以及教员们终于又找到了自己前行的方向。

中国最有力量的一波血液,也跟着保定陆军学院的覆灭与升华,完成了从北方到南方的衍变。

从此之后,中国的军事力量的重心位置,正在悄然的转变。

在东三省张大帅这个中国最强悍的军阀的光芒之下,南方政府的萤火之光是那般的不起眼,不张扬。

但是他们却并不因此气馁,只是默默的等待着,等待着一个能够取而代之,能够一击必胜的机会。

他们在积极的团结着属于南方一派的军阀势力,慢吞吞的朝着北方渗透,进发。

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就会发起第二次的全面性的南北战争。

这是中华大一统所必须面临的战争。

也是有关于正统的政府的归属权的最终战役。

这个国家需要的是高度的统一,而不是南北的分裂。

有关于最后的一点与前朝有关的势力,都不应该在新民国当中继续存在的。

新的党派,属于孙总统的新思想的传播,才是现如今的中国所需要尝试着推广的政策。

而这些陆军学院的教师与学生们,只不过是让这大地上燃起起义之火的最先之火引罢了。

这小火苗当中,有着初邵军的一份功劳。

这位紧跟着自己的教员,从不曾放弃将军校读完的少年人,可算是实现了自己曾经的梦想。

成为了堂堂正正的军官学校的学生,不再是预备役,也不再是候补班的成员。

他一跃成为了这所学校第一期的学长。

在排资论辈之中占据了先天性的优势。

这无关于年龄的大小,因为在初邵军所在的班级之中,三十岁出头的同期生那是比比皆是。

他们看起来穷凶极恶,威武雄壮,亦或是斯文端方,睿智聪颖,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过是初邵军的同学罢了。

而他的下一期,再招生的时候,那一批人,无论老少,在见到初邵军的时候,都要说上一句:学长好!

还是要吼的十分有力的那种。

因为这就是军校的上下,这也是初邵军应得的优势了。

现在,国民党陆军军官学院一期生中最年轻的一员,正应了传达室的通知去取一封来自于山东老家的信件。

这让正在上课的初邵军心中一喜,因为这封信的到来,能让他现在日渐窘迫的日子能有短暂的好转。

这封信无论是邵年时还是他老爹写的,当中一定会给他这个快一年都没拿过家里一分钱生活费的穷少爷寄来一点钱的。

是的,就初邵军这样的人,在外面干的乐不思蜀的时候,怎么可能主动的给家中来信?

他难道不知道若是被人知道了他现如今的地址,将会迎来他老爹怎样的怒火以及可能发生的无情的打击吗?

可是他还是写了信,这又是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他是真的没钱了。

当初他在聊城乘船逃跑的时候,虽然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扔给了他一个钱袋吧。

在来到了广州,学校定下来之后,在军校学习的学生们也有一定的军饷吧。

但是那些钱对于一个普通家庭的学生来说已经是足够用了,甚至有些穷人家的孩子还能从一个月二十二快钱的补助里边拿出一多半来贴补他们各自的家庭。

可是这些钱落在初邵军的手中,那可真是不太够花的。

作为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在特殊的情况下他是可以过苦日子的。

毕竟初邵军的梦想是做一名将军,而军人在战场上的日子一定不会太过舒坦的。

做好了准备的三少爷是不会因为战场上的条件过于艰苦而抱怨的。

可是现在,他可是在广州的军校里读书的学生。

作为学生,还是在这个逐渐繁荣起来,洋人众多,口岸昌盛,灯红酒绿的广州生活着的学生,怎么不得活的潇洒一些,滋润一些,品尝一些他在山东从未曾喝过的洋酒与美食,见识一下外国人最喜欢的俱乐部与夜总会呢?

而这些,都需要钱,白花花的大洋以及灰绿色的美金,实在不行,这边政府发行的法币,也是可以凑合着用的。

于是,腰包本就不丰沛的初邵军就变的更穷了。

贫穷使他不得不对着他最好的朋友求助了。

因为远在山东的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是一个特别会赚钱的小子。

这么长时间不见了,他一定赚到了更多的钱,对他这个旧友人亦会大方许多。

与其诉苦,跟其借钱还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山高皇帝远的,他也不用太着急还对方的钱的。

满脑子都是钱钱钱的初邵军十分顺利的拿到了他的挚友邵年时寄给他的信。

据看门的守卫说到,来送信的人是初家粮商,在这里卸货了之后,就要立马北上。

听到了这个消息的初邵军心中更是高兴。

一封普通的信件只需要让邮局的人送过来即可,只有那种特别重要的信,才会让自家人帮忙传递的。

也不知道,这一次邵年时给自己寄了多少钱。

心急的初邵军甚至都没有走回到宿舍,就着操场边上的小树林里就给拆开了。

这里有个人临时落脚休憩的石凳,初邵军刚一打开信就发现,内里竟然还有一个略小一号的小信封。

咦?这竟然还是一封信中信?

初邵军先抖开了大信封中的信纸,看向了其中的内容。

这是邵年时写与他的平安信,字数不多,寥寥数语就将他离开后的济城形势给交待了一个清楚。

然后在结尾的地方着重的进行了点题。

“另,吾以告知弟父,亦是吾之恩人初家老爷。”

“他特命人送信一封于你观之。”

“至于贤弟书信之中银钱不趁手之事,既然汝之父现已知晓,必然会为吾弟解决的。”

“勿念,安好。”

看到这里初邵军都快绝望了,既然是他爹写给他的信件,邵年时一定不会去拆看的。

那他怎么知道他爹到底有没有给他钱?

若是原谅他了还好,可若这封信是最后的通牒呢?

想到这里的初邵军就缩了缩脖子,他下意识的左右瞧瞧,唯恐突然从身后蹦出来一个爹来。

待到发现周围只有沙沙作响的树叶,以及远远传来的号子声外就没有旁人了之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将第二封信打开。

第二百九十章

这对于喜欢将食物都做熟了吃的广州人来说,简直就是胡闹的表现。

在他们看来,将食物做熟了是一方面,做的精细好吃又是另外一个方面了。

而见识过了山东比脸还大的打卤面的大碗了之后,再来瞧瞧茶楼里还没有个拳头大的小点心篓子,这他娘的都要一样的价钱,这群广东佬怎么能这么的不要脸呢!!

再然后,在这里呆满了不过一个月了之后,初邵军就变成了……真香……

他的舌头在被广东的靓汤给洗涤下了一层鲜咸的油壳儿了之后,那是彻底的接受了属于粤系的美食。

今天,有钱了的初邵军要请兄弟们去吃的就是广州最大也是最繁华的茶楼之一,成珠楼。

这个最初起于私家菜,后因自家的财大气粗而单单分出来做的茶楼,现如今因着乱世已经被易手了七八回了。

可是这茶楼中的厨子却不曾有丁点的流失,还是将原本大户人家私厨的方子给很好的保存了下来。

当中有一道招牌菜名为小凤饼,可是响彻整个广东省内的名小吃。

旁人再怎么模仿,源头都是出自于这个东主楼的。

因为这就是那位伍家的富商富商的一个小丫鬟小厨娘,情急之下自己创造出来的菜肴。

那你说这满大街的小凤饼,最正宗的还能是哪家?

反正有钱没钱了的初邵军,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东主楼了。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是,它跟一般的茶楼不同。

因为这茶楼不单单只是门口那一两层的小买卖,而是专门拿出来了一栋楼,就是为了做吃食的。

除了单纯过来吃饭的人之外,还可以去楼里的粤剧小场中看戏,听曲,喝茶,打围,顺带手的还能将生意给谈出来。

说句实在话,一位广州人从床上起来,让他走进这茶楼里边,呆上一天再出来,也是一点正事儿都不会被耽误的。

现在初邵军带着大家就来到了这茶楼里边,其实大家都明白,说是请客实际上却是为了感谢。

这一年多,就依照这少爷花钱的本事,那三十块钱加上一个月二十出头的补助,怕是还没上战场,就先要饿死在学校里边。

别说宿舍里的人了,就是学校里的教官私底下也总要想办法贴补他一下。

今天说是请客,实际上却是为了还钱。

这不初邵军,还没等菜上来就把钱袋扔到了桌上。

“来来来,都自己取就自己取我借了大家多少钱,你们就自己看着拿吧。”

宿舍里年龄最大的那个就是广州本地人,他瞧着甚是遗憾,应到:“哎呦?这是怎么了?抢了山头了?”

初邵军盘盘头:“没,跟家里人和解了,他们终是拗不过我,妥协了。”

“这不,家里怕我没钱,就把这两年该我的都给寄过来了。”

“来来来,快过来拿钱。”

说完初邵军就把这论包装的现大洋拆了开来直接铺在了吃茶的桌上。

而能被初邵军叫过来的人,自然都不是忸怩的,他们嘻嘻哈哈了一阵之后就把各自借给出的钱都拿了回来。

随后就开口到:“行了,说说来意吧,你小子无利不起早,这一顿可不只是请我们吃茶的吧?”

初邵军嘿嘿一乐:“自然,我是来问消息的。”

他指了指北边儿的方向:“多久可以开始?”

众人神色一凌:“未到时候,还需要一两年的光景。”

“你一个学实战指挥的,怎么还盼着打仗不是??”

“弟弟,听哥哥一声劝,趁着这些时日赶紧攒点人脉功劳,待到真打起来的时候也就轮不到你直接上战场了。”

“你家是不是独苗,但也是富贵人家,何苦跟那些泥腿子一样,用姓名搏个前程呢?”

初邵军皱眉,他能是傻的吗,他要的只是那个时间罢了。

这几位大哥,家就是本地人,学的也是机密后勤这种文职的科目,军事素养没见多高,但是小道消息绝对是相当灵通的。

初邵军的朋友可不是谁都能当的,除了真正生死与共的人,剩下的绝对都是有用的。

这不这一顿饭出初邵军就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初邵军有钱人家的少爷的身份也最终被确定了下来。

无他,就在他们吃的最开心的时候,却见楼上雅间里走出一单蚕丝细褂颇有派头的中年人,乃是驻广州办事处的主管。

但凡是晋北货的商家就没有不知道这位姓初的主管的。

初家商行在这一片的口碑,那可真是呱呱叫好。

他们商行只做批发,不管零售。诸多行脚商人,小商贩们听说初家又补了新的北货时,就会从广东各地远道而来,赶过来瞧瞧又有什么利好可以赚。

他们家出的,可不止是行脚小商能看的上的货物。

珍贵的药材,华丽的皮毛,还有独属于北方的土特,才是他们家经营的大头。

据说这家商行的东家,是可以称霸一地的爱国豪商,其经营的手段,到现在了还被本地的士绅津津乐道。

就是这么一位代表了初家行走的头面人物。

现如今却是站在了他们同学的面前,毕恭毕敬的鞠躬道:“少爷。”

“前两日老爷来信让我听您的吩咐。”

“在银钱上,但凡有不趁手的,您就打发人来初家商行寻我即可。”

初邵军这小子就坐在这嘈杂的大场桌前,一脸的理所应当:“行了,我知道了回去跟老爷子说让他别担心了。”

真真的少爷派头。

到了这个时候半信半疑的同学们才相信跟他们一桌吃饭的初邵军,真如同传言所说的那一般是一个富家子弟了。

是同学们就更加热情了几分,至于其中的真心是否增长就不是我们所能知晓的了。

待到这件事儿了了之后。初邵军就往家里回了一封信。

信中并没多说什么,更多的是谈论广州的天气,只是在末尾的所在多了一句,一两年期,勿念。

不管收到信的父亲会如何处理,初邵军知道他在广州的生活从此无忧了。

至于收到信的初老爷,只是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就派人把王栓子从抱犊崮那旮旯给翻了出来。

是的,现在的王栓子已经是抱犊崮地区的保安团团长。

得着他的反水扳倒了抱犊崮的悍匪。

而当年他在抱犊崮的经历也让他收拢了一批忠心于他的手下。

加上初山之从联军当中抽调了一股部队融合到了原本的抱犊崮的残军之中。

新的抱犊崮保安团就这么成立了。

王栓子自从改邪归正了之后,那真是对初老爷感恩戴德。

对方有事寻自己,他当然马不停蹄的就赶到了济城之内。

寻个没人的时间入得初家大院。

见到了初家老爷,两拨人就省去了寒暄的时间。

“王团长,我直接跟你说吧。”

“过不了多久,山东的天就要变了。”

“我对王团长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新督军到任了之后,切莫表现出与初家有多好的关系。”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他与初家的关系,现任督军是事心里门儿清的。

初老爷摆摆手:“新来的督军应该是北方张大帅的人手。”

“现任的督军可不是什么朋友的关系。”

“我们初家的力量,现在还不足以跟一省督军抗衡。”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韬光养晦。再到实力足够的时候再出山取而代之。”

“这个山东还是由山东人自己治理的好。”

“凭什么张大帅什么北方政府。我看都是一丘之貉。”

“正事儿不做作一点,只知道争权夺利。咱们山东人吃的亏还少吗。”

“山东这么大的省份到了现在还没有一个手握实权的真正属于山东的政权势力,知道这是为什么嘛?”

“那是因为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强拥有强悍实力的军阀。因为那些真正掌握了权柄的人不允许山东再出现一个能够给他们捣乱,并且抗衡与之抗衡的势力。”

“北方已经够乱了,他们不想再添一个山东。”

“这个南北交界的地方实在是太重要了。”

“但是这并不是我们就要挨打就要被动的受操控的原因。”

“现在能够解救我们山东本土人的不是南边儿政府或是北边儿政府,而是我们自己。”

“我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让我们山东人自己立起来。”

“田中玉的手段实力不够。新来的督军也不是我们自己的人。”

“山东的政权只能我们山东自己人来管,所以在新督军起来之前我们必须要提前做好布置和准备。”

“你我关系的不不透明。正是最好的一颗棋子。”

“待到紧要关头,必会给敌人雷霆一击。”

“所以以后我们的联系就要从明转暗了。”

“从今往后,信件往来全都有手下的暗线联系,至于要做什么,且看新督军来到山东后的政策,我们再论。”

“如果有必要的话,在新督军来到之后。就表现出像其靠拢的趋势。”

“说不定对方会给我们什么意外之喜呢。”

王栓子赶紧应下,初老爷没说要他具体做什么的事的时候,他都是按兵不动的。

毕竟按照他那个智商只知道办事儿,是不太会用脑子的。

不过他可以先去济城问一个人……回家之后还可以再问一下媳妇儿。

他们俩给出的主意总是没有错的。

事情交代完了王栓子就从初家的后院溜了出来。

他没有顾得上去几层最繁华的酒楼吃一杯,反倒是照着济城中学的方向走了过去。

路上的王拴子从兜里摸出来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了一个地址,是曾经坑了了他一把,后来又成就了他的同乡邵年时的住家所在。

对于这个少年人王栓子是从心底里敬佩的。

年纪轻轻,智多近妖。

他原本应该怨恨这小子的,现在只剩下了满心的感激。

因为是这个人让他知经历了磨难,并知道了作为一个人应该是活成什么样子的。

若不是因为他,现在的王栓子还在小村落里浑浑噩噩的当着一个二赖子呢。

也多亏了她,让他见识了外边的风光拥有了自己的事业,以及一个温柔又多情的美人儿。

王栓子实在是满意极了。

他加快了脚步。终于找到了地址上的那间小院子。

当当当敲了三下。

门就从里边被人打开了。

还是那个清俊又有锐气的面容。

只是岁数涨了两年,又凭添了几分书本的气息了。

瞅着人笑起来像个书生的模样,可是王栓子知道,这都是假象罢了,这个发起狠来,也是笑着弄死你的。

“栓子哥?你来了?进!”

邵年时探头外面瞧瞧,天已经擦黑,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没人会注意一个学生家进出的人是谁,这真是少了不少的麻烦。

人给让进屋里,这才能坐着好好说话。

“栓子哥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了?”

王栓子朝着邵年时嘿嘿一乐先说到:“可悲,我在初老爷家,连口水都不敢喝。差点没把我渴死。”

邵年时一听,赶忙转头给他从自己晾白开水的大瓷缸子里匀出来一杯,给王栓子倒上。

看着对方吨吨吨的喝完了之后,静等着对方开口。

呼,喝完了一杯水的王栓子这才活了过来,他擦擦嘴,就朝着富人区的所在点了一下:“初老爷私下里找我过去说了点话。”

“我马不停蹄的从西边儿赶过去。又马不停蹄的从那边儿赶到你这儿来。”

“为了就是想要问问……有一些话,我听不懂,有些事儿,我想不明白。”

“什么事儿,你跟我说说。”

邵年时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但是他还想听听更详细的。

是带到王栓子将事件的始末一说,邵年时就不得不佩服出老爷的老谋深算了。

这说了半天云里雾绕的,不是一般聪明的人还真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初老爷这是把你当成暗线,必要的时候能当成一股奇兵来用,王栓子啊王栓子,你说你这作用,怎么都是做内奸呢?”

“难道是因为你长得憨?”

第二百九十一章 王栓子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一章王栓子听完了这番话的邵年时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笑了。

说来真是凑巧,王栓子此人的晋升之路可不就一路上靠着卖大哥升起来的吗

大概是初家老爷觉得,做生不如做熟,既然有一有二,且结果都是那般的成功,就不如直接来个三,凑一个圆满吧。

再加上王栓子现在所统领的这方势力,在表面上实际上与现任的田督军那可是有着不小的矛盾的。

毕竟在明面上将抱犊崮给剿灭的人是田督军,而他们这些被剩下的弃暗投明的人当中有大半的人曾经都是抱犊崮的悍匪出身。

甭管当时的他们是形势所迫,还是弃暗投明,最终被招安了,那抱犊崮身上的招牌却依然是抓不下来的。

他们已经被打上了抱犊崮旧人的标签,哪怕是表面上臣服了田督军,但是在各自人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没有人知道了。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新来的督军一旦上任,最先拉拢的人就是他们这一波人了。

现在的他们的确是处在一个较为安心的位置的。

至于王栓子与初家的交情

谁还没有一个老东家呢

若是按照一般人的思维,怕也只是表面上的面子情罢了。

毕竟国人的思想嘛,穷人发达,一朝暴富后的人们,最不愿意被人提及的就是曾经贫穷的过往。

现如今王栓子怎么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这每每见到曾经是他的雇主的初老爷,这心里怕是不好受吧

但是世人却是算错了一招,若这王栓子只是明面上的代管人而实际上背后真正的操控人却是初老爷呢

那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可不是丁点的小利益就能挑破的。

再加上王栓子这个人有个不错的性格,那就是知足常乐,因着娶了一个大家的媳妇,受其影响,现在还特别喜欢维稳。

他舍不得现如今堂堂正正受人追捧的身份,不愿意铤而走险,做一些就算是有了结果也不一定会比现在的生活更进一步的事情的。

所以邵年时这么开他的玩笑的时候他是一点都不介意的。

反倒是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之后反倒是带着点理直气壮的开心“原来是要打探新任督军的底细啊。”

“那这事儿我倒是做得的,只希望初老爷到时候给我送的信能简练一些,毕竟安稳了这么长的日子,手生”

得嘞,做个内奸还分个生熟的,邵年时抿抿嘴,就跟着王栓子就着现如今的形势攀谈了起来。

待到这人送走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

邵年时压根就不担心王栓子应该住在哪里,毕竟现在人家也算是享誉鲁西南的一方势力的所在了。

他现在要担心的反倒是自己在城郊的面粉厂的筹备。

现如今招工广告正在收尾的阶段,不日,这厂子就要开业了。

只希望这山东的军政能平稳的过度一下,免得自己这个小商人受到什么无辜的波及。

而那个不用人操心的王栓子,却在离开了邵年时的家后却犯了难。

因着初家老爷派人给他递信的事儿是件机密,他连身边的几个护卫亲信都没通知,由着老家有点事儿的由头就往济城赶了过来。

现在这个天,虽然说不上是天寒地冻的吧,可那也是往秋天里靠着呢。

济城这地儿白日里能被太阳燥死,可到了晚上,还是冻的人直打哆嗦。

想着他好歹也是一个团长了,上哪里不是就和一下,可等到他转身去了济城的几家大饭店想要去要个房间的时候,却被人通知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有大量的日本人涌向了济城,所有排的上号的房间全都被人给预定了。

这一下就让现在的王团长犯了难,他在济城真的算是人生地不熟了。

再让他找别的犄角旮旯的,可是真的难办。

就在他想着要不折回去让邵年时帮他想想办法的时候,酒店接待的人员却是跟王栓子提了一个醒“这位客人,您若是想要寻稍微次一点的住处,不如去问问酒店门前的黄包车夫啊”

“那些拉洋车的,旁的不说,给您寻个能落脚的地儿还是可以的。”

王栓子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他对这机灵的小子一点头,随手就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张纸币粉色的,轻飘飘的就给飘到了那个开口提醒的小子的手里。

这是北方政府发行的国民新币,在国家银行里边可以与铜板,银角子以及现大洋进行一比一的兑换。

虽说因为现在世道的不好,这种纸质的钱的兑换比率通畅是达不到这种一比一的兑换的。

但是好歹还没到后世的废纸一般的程度,就这五角钱的面额,在银行里边也能兑换出一个银角子,那也就是十多个响当当的铜板,快抵得上他一日上工的工钱了。

收到了小费的服务员十分的开心,连恭送王栓子离开的声音都诚心了几分。

而王栓子出了酒店的大门往那凑堆等活的黄包车夫当中这么一寻,对面这些拉洋车的那是人人都能应承着拉他这个活计。

这让王栓子很是诧异“我说的可是好一些的酒店啊,可不是那逼仄污糟的地方,你们可别随便找个大车店就给我扔那了啊。”

毕竟这人也要与时俱进的是不是,团长当了也快有一年了,正所谓由奢入俭难嘛,王栓子也真是受不太了那种跟人挤在一张大通铺的日子了。

听了这位老爷的要求,那些车夫自然是连连点头“老爷您放心啊,我们寻的地儿肯定是干净利落的。”

“您一定会睡得满意,过的开心的。”

听到这些人拍着胸脯保证,王栓子这里就半信半疑的随便点了一辆洗刷的最干净的洋车,抬脚就迈了上去。

等着这车夫启动,绕着这济城不过跑了一条街,竟然就给停了下来。

那车夫带着点小谄媚的对王栓子笑道“这位客官,您瞧,这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王栓子正奇怪这两家酒店怎么离得这么近就不怕打架吗的时候,就这么探头一瞧,他立马就明白了。

只见这里大红灯笼高高挂,朱色的大门四敞开。

门口的龟公弯腰提凳,肩搭衣衫,手里还拎着一位新派绅士头上戴着的礼帽,擎着一脸的热情,将路上由他拉进来的客人往楼里边拽呢。

而这些楼子的对面,却是一特别西派的夜总会。

门口挂着今晚歌舞的项目,以及当红歌星梦露路的巡回演出的场次,贩卖歌舞厅散座的票据的黑衣小哥,就坐在歌舞厅侧面的如同电话亭一般的小格子间内,见着有人瞧瞧他那木质的栅栏了之后,就往外吆喝一声“几个人是男是女”

对外买票的人,一瞧就是个紧跟潮流的年轻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礼服,对着身后几个有男有女的队伍跟格子内说到“三男两女。”

“女士进场不要钱的吧给我来三张散客的一等票。”

说完,就将三块钱的纸币递了进去,由着里边撕出来三张大红色的票据,带着人美滋滋的就往那夜总会的检票处而去了。

好家伙,的确是睡觉的好地方。

这两处所在无论是哪一处,都能睡个好觉的。

前面的那一处所在不用说了,哪家楼子里的姑娘是没有单独的房间的

而后一处王栓子却不曾去过,但是只要是想想,就明白想要在这种地方留宿的条件了。

必然是等到散场之前,找到一能带客人外出的舞女或是歌女,去这位不知道是交际花还是半下水的姑娘家困上一宿。

完事儿了要给人先前商量好的钱,马马虎虎,就算是住宿的费用了。



事儿不是这么算的。

他王栓子现在可是有家口的人了,家中的怜怜可是刚怀了身孕没多久,若是这个时候他做了对不起怜怜的事儿,那他王栓子还算是个人吗

想到这里的王栓子就锤了锤黄包车的后车梁对前面的车夫说到“不行,我不招妓,你另外寻一处干净的去处。”

“若是睡在这里,我还不如去打搅一下朋友,我嫌弃这里脏的很。”

听了王栓子这话,拉车的车夫先是一愣,后竟对其比出了一个大拇指,之后也不自作主张了,反倒是跟对方提了一句“赌坊浴池”

“我知道一家专门给喜欢泡汤的老爷准备的浴池,都是药浴,您若是想要在休息室呆一晚上的话,就需要将小场的床都买下来。”

“细算算其实跟您刚才要住的酒店是一个价格了,就不知道客人觉不觉得委屈”

王栓子眨眨眼,摸了摸自己兜里仅存的私房钱,琢磨了半响,对车夫叹了一口气“你还是给我拉到济城中学的西边那条街吧,我去寻朋友去”

得嘞,再干净的浴池睡觉还是膈应的,只可怜了邵年时,看在同乡的份儿上,委屈一下吧。

也多亏邵年时想的事多,去而复返的王栓子并不曾打搅了他的好梦。

两个人因着这去而复返的原因还好一阵的笑闹,待到快天明了,邵年时才将一夜好梦的王栓子给送走。

要说这一夜的收留也真不是白收留的。

得了王栓子的承诺,由他送一部分原产自抱犊崮的子弟来邵年时新开的面粉厂中当保安。

这些子弟别瞧着没打算走从军的路子,但是自小在抱犊崮的寨子里野生野长的,悍匪的本事和胆气真是一点都没少学。

若不是他们家里人,想要让他们寻个不从军亦不入匪的活计,好让他们的下一代脱了那一身匪的标志的话,就这些人随便拉出去一队,都能组成一个新的山头了。

一方缺人,一方送人,皆大欢喜的同时,也增进了两个人的联系。

至于商谈这件事儿的这两个人是不是都是有意的,这事儿就不必明说了。

要说这邵年时早起赶去入学,王栓子却不用像是他过来的时候那般的赶了,他可以饱饱的吃一顿济城的早点,再往抱犊崮的所在进发。

要说到济城的早点,最有名的就是他的油旋儿和甜沫子了。

但是对于只喜欢咸口的王栓子却在早点摊子上选择了鸡丝馄饨。

对于他来说,这才是咸口最佳的搭档。

毕竟大油水的油旋儿要用浓郁的鸡汤混沌才能冲淡那点回味时的腻口。

要说这油旋儿,也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

因为它油水大,比之普通的发面饼子和芝麻烧饼来说要贵上两个铜板。

吃一次油旋儿就能抵得上一顿早餐的钱了,这让一早晨只有两三个铜板的预算的人来说,那就是望而却步的美食了。

但是现在的王栓子是谁啊,有钱

省了一晚上住宿费的他可是财大气粗的典范了。

他一口气叫了仨油旋儿,配了一碗大馄饨,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

若是配上那清汤寡水的扁担烧饼加豆汁儿的客人,他还会故意的将油旋回那酥脆的外壳咬的嘎吱作响,让那金黄酥脆的焦边儿噗啦啦的掉在汤碗里,就嘴的还吧唧两下,馋的坐在他身边的人呢,闻着那浸满了油的麦香味道,就直言口水,心想着,这人怎么就这么坏呢,等我存几日的钱,必然也像是这惹人嫌的一般,好好的吃上一个满是肉油的油旋。

这惹人嫌王栓子再一次用自己幼稚的炫耀打败了一个早点摊的客人,让自己的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是他当初当村头赖子的时候,曾经梦想过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他,就想着等到有钱有势了自己会做些什么。

而让别人羡慕嫉妒恨,让旁人吃不到会馋死的这种做法,是他梦想过的场景里出现过最多次的。

现在,他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在抱犊崮那个地方他是团长,要有一个长官的样子,平日里总是端着架子的,若是想要炫耀怕是要被人说嘴的。

不说旁人,但是媳妇就要扭他的耳朵。

可是现在,嘿嘿,这是谁也不认识的济城,王栓子实在是太开心了,那是终于达成所愿了一次。

心满意足的王栓子由着这一次的表演,那是彻底的将疲累跑到了脑后,带着极大的满足朝着自己的地盘中进发。

第二百九十二章 张宗昌

而在他离开之后,看似风平浪静的济城,就开始迎来它暴风骤雨前最后的宁静。

由北方政府发出的一封电令送抵到了田督军的手中。

从今日起,田督军将被调离山东地界,前往北平担任军部的副部长,兼任天津守备以及驻外驻防军队的统帅。

其统领的兵力与在山东的相差无几,从明面上看还是高升一步的征兆。

但是只有军内的人知晓这有多么的坑人,毕竟现任的天津驻军最高长官可没有因此调离,在未来将会由他们两个人协同带领。

至于后续接任山东督军的人选,在电报当中也明白的予以指出。

是张大帅的义子,曾经的马夫,张宗昌。

听到这人回来接任山东的军务,田中玉当即心中一紧,此人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不过两年的工夫,名声就响彻了整个奉系。

他在第二次直奉大战的时候立下了赫赫战功,据说手底下还有一波装备精良作战勇敢的白俄骑兵帮其冲锋掠阵,好不得威风。

可是从北边传过来的消息,可不是由这位接任新一任的山东的督军的啊。

依照田督军对于张大帅的了解,那位不可能将一个不安分或者说已经开始逐渐的失去了掌控的人送到山东督军的位置上啊。

难道说这是真爱,还是说这张宗昌其实并不是张大帅的义子,而是亲生的?

想到这里的田督军摇摇头,那怎么可能,若真是这样荒唐的理由的话,不说旁人,但是少帅那里就不能让张宗昌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的。

所以,这里边肯定是出了什么外人都不知道的事儿。

而这个事儿对于山东以及张大帅来说,是好是坏还真是不好说了。

要说这事不关己的人也只是在外围推测罢了。

但是对于真正了解内情的人来说,就不太美妙了。

要说这张昌宗自打被张大帅的剿匪军队给收编了回来了之后,阴差阳错的就救了张大帅手下的悍将的性命。

由着他收编了那些白俄人的功劳,直接就给他了一个营部的编制,给他发到了吉城那个地界,将那周边的一半的镇子给当成了他驻扎的辖区。

本想着就在眼皮子底下放着,有什么动作都是妥妥的。

谁成想这张宗昌成了一区的土皇帝了之后,就尝到了手中有权的甜头。

他觉得自己翻身做主的日子就要到了。

以前那些屈辱的四处逃窜的日子可不能让它再回来了。

那么怎么能让自己现在的好日子过的保险点呢?

那就是手中必须要有能让人忌惮的实力啊。

因着自己收编了那些胡子以及白俄的千人的团队,他才能被张大帅给看在眼里的。

所以若想要让所有人都动不了他的话,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兵力,大到连张大帅都无法左右他的生死的才行。

于是,这位自认为什么是正确的就会努力的去做什么的张昌宗,自打来到了吉城这个地界了之后,他不跟旁的驻守将军一样,跟当地政府打好关系啊,跟当地的富商谈谈心啊,取得当地人民的支持啊,从而让张大帅看到自己的能力啊这些他都没去做。

那么张昌宗到了吉林他去做了什么了呢?

招兵买马。

当地人见到他一个外来的,还不是东北本地人,听说还是胡子出身,又是给人牵马,又是给人当凳子踩的,最后仗着救命之恩才混出了名堂的混混,还不知道这富贵能享多久呢,跟着这样的人混是没有前途的,所以张宗昌在当地的征兵过程就从来都没有顺利过。

这当地的兵员供应不上了怎么办?

这还不好说啊,那就收编自己原本待着的那旮沓的土匪呗。

不过不能在初家林场那边徘徊,因为那群原本在初家林场上工的工人竟然在张大帅击退了他们那个土匪窝了之后,就再一次的恢复了生产,以及与内陆初家人的联系。

也不知道那个难缠的初老爷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他们初家林场里边原本的保安队的人员,现如今悄无声息的竟然都变成了一股十分彪悍的护卫武装。

若不是张宗昌往大北头的边界处与白俄的贵族谈判,让他加入到自己的部队之中,当拿钱办事儿的雇佣军的时候特意去偷瞧了一眼的话,否则任是他自己都没想到,那个将他们白俄大匪堵在林场外面的保安队长摇身一变,已经成为了当地唯一的一直新军武装了。

这初家老爷在弄啥嘞?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是他这个只知道打仗不知道动脑的人粗人能想的明白的。

反正距离初家的林场远一些吧,当初自己不还想要报复回来吗?

结果怎么着?自己就算是成为了张大帅的手下的,一打听起初开鹏这个人,得到的可全都是对他的美誉。

惹不起,我躲得起不行吗?

人只有站在了一定的高度之后,才明白你想要对付的人是一个怎样的庞然大物。

不是说初家有多能耐的军事实力,但是他就是伫立在那里,当你想要对其动手的时候,你周围的人可能瞬间就会变成你的敌人,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来上一刀,在你战场杀敌的时候背后踹上一脚,甚至有可能你出去吃个饭,回家买个米,当中都掺和进去了剧毒的毒药。

这就是想要动初开鹏的代价,这也是现在的张宗昌放弃了复仇的最根本的原因。

不过,对于初家老爷的强大张宗昌并没有从心底里服气。

张宗昌觉得,自己现在动不得初家老爷的原因就只有一点,那就是兵不够多。

只要自己招揽更多的士兵,是不是就有跟这个政府乃至世界叫板的权利了?

这个不知道何为敬畏的混子就打算试试了。

要说他真还是吃流氓这一口饭的,哪怕他坑了一个白俄的贵族,将他手底下的兵全部都归为己用了,他跟边境上的那些胡子以及俄国人的交涉也没有遇到任何的障碍。

那些只看利益不看前途的混人们,见到张宗昌拿出来的白花花的大洋了之后,那是立马拉出队伍,整装完毕,跟着张宗昌就回了吉城。

就这样,在我拿钱你参军的攻略之下,张宗昌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聚集起了一个整编师的人马。

上万的军队还带着千余人的白俄骑兵队伍,端的是好不威风。

可是这吉城周边他所管辖的辖区并不大,这么多人的饷银以及枪支又从哪里来呢?

要知道就张宗昌那个厚脸皮,已经跟张大帅要了不止一次粮饷了,据负责张大帅粮草后勤的副官统计,光张宗昌一名将领从张大帅这里扣出来的银钱,就要抵得上其他两处与张宗昌同等职位的将军跟大帅领走的粮饷的总和了。

要不是张大帅是真的疼他,就这种要法,怕是要惹起东北军的众怒的。

这副官本就是与初开鹏很是有些交情的张本德,原本还想要找人直接弄死张宗昌的后勤副官。

也多亏他当初拜托的那个剿匪团的团长刘建鹏不是一个多嘴多舌的人。

待到这张宗昌被收编了之后,这刘建鹏与其走的很近,但是张宗昌那边却没表现出任何与他之间的异样,在试探了两回了之后,得了老刘的准信了之后,这张本德也就真的放松了下来,只把张宗昌与初开鹏之间的官司给记在了自己的心里。

在这位拿钱办事儿的副官的心里,张宗昌就是他任务失败的标志。

他老张只要是拿了对方的钱,就一定会把事儿给办的妥当的。

虽说后来初开鹏为了这事儿还特意给自己来了一封信,告知自己千万不要记在心上,反倒是让他自己小心一些吧。

但是他自己心中却是给张宗昌悄蔫蔫的记了一笔,总觉得,不整上一回,自己就过不去这个坎儿了。

于是,这张宗昌一旦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一定是张本德第一个知道的。

他在张宗昌身边安插的眼线,那叫一个多啊,多到都超过了张大帅以及各路军阀安插的眼线的总和了。

而他可以说是亲眼目睹了张宗昌崛起全过程的那个男人。

就在此过程之中,被他发现了一个张宗昌在失去了张大帅的支持之后,如何能养得起这么多军队的秘密。

这孙子!他他妈的在自己的辖区内种植牙片!

我艹他姥姥的!

这事儿绝对不能忍啊。

别看着张本德这个人是个巨爱钱的人,看似为了钱就没了原则。

但是有一样东西他却是绝对不会沾,也不会让身边的人沾染的。

那就是土方。

这种从前朝起就是西洋人拿过来霍霍中国人的玩意儿,让多少人家家破人亡的毒物,外国人现如今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往中国带了,你一个中国人,怎么反倒是主动的种起了这玩意了呢?

张本德出离的愤怒了,并就着这事儿直接给告到了张大帅那里。

听了张副官的话,就算是张大帅再怎么器重那个身上一股子匪味儿的男人,也不能让他继续在吉城那个地方胡作非为下去了。

在张大帅的心中想着最多把张宗昌的地盘跟人裁撤一部分,他没有那么多人要养着,不就用不到那么多的钱了吗,这不用多少钱了可不就不种植鸦片了吗?

皆大欢喜,多好。

可是张大帅这个提议一经在军事会议上提出,这事就引起奉军各部不满,要求张作霖遣散这支队伍。

张大帅一瞧这众怒难犯了啊,要不咱们先缓缓,你的军队我先帮你看着,你先给我来沈阳吧,来沈阳给我当副官。

一下子,张宗昌前面所做的事儿就全废了。

到了这个时候,一般人怕是就再也起不来了吧?

偏张宗昌是什么人啊?人家就是个赖子啊。

等到了张大帅的身边了,就利用自己离得近的优势,那是把生活助理,伺候人的下人的活他都给干了。

说真的,若是张大帅现在瘫痪在床,张宗昌给把屎把尿都是做得的。

那殷勤细心能干的劲儿啊,让张大帅觉得这小子可贴心了。

再加上张大帅原本是什么出身?

地地道道的东北胡子啊,这同类身上的气息都是相容的,一个欢喜,还真就把张宗昌给收做了义子了。

这一通操作让张本德看得是目瞪口呆。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打蛇不死的担忧在他的心中弥漫,但是现在的张本德却是半点都不敢动作,唯恐被张宗昌知晓在背后放冷箭使阴招的主谋就是他本人了。

这个人不得不防,张本德在与初开鹏数次的通信之中都提到了张宗昌的近况。

而随着张宗昌在义子之中的地位越拉越高,山东的局势却是越来越紧张的时候,他就从自己的义父的口中得知了一个利好的消息。

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了他的眼前,张大帅在胶着期的战场上需要一个新生的力量去处理两方面的事宜。

张宗昌可以选择其一,作为他今后的势力所在。

一,是带领他当初的部队,直接加入到直奉战场之上,让他替段祺瑞牵头的新政府军抵抗住直系军队北上的步伐,并守护住上海这一重要的地盘。

二,是等待时机,去山东担任督军,想办法将山东督军田中玉撤出后的地盘以及军队,掌控在奉系张大帅的手下。

这两个选项让张宗昌选,他当然会选第一个啊。

哪怕山东本就是他的老家,他还有希望来个衣锦还乡这样的戏码呢,张宗昌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回去当那个劳什子的督军的。

谁都知道,山东的乡党兵最难收拾了,他一个没兵没权的张副官,就这么空这手过去的话,怕是第二天大明湖上就要飘着他的浮尸了。

所以张宗昌毫不犹疑的选择了第一条路,他将刚才被张大帅拿走了不过半年的万人军队又接了回来,带着人浩浩荡荡的乘船从锦州出发直奔沪上一线战场而去。

要说这张宗昌绝对是一个走了大运的人,当他带领队伍冲杀到阵前的时候,猝不及防的直系部队就被张昌宗手下的雇佣军队给冲了一个猝不及防,不过两个短暂的交锋,对方就被张宗昌逼出了上海周边几个城镇,让张宗昌就势就将军队驻扎到了上海。

第二百九十三章 来了

上海可是好地方啊,人好,山好,水也好。

最主要的就是人好。

你瞧这灯红酒绿的,江浙一带最美丽,最新潮,最有想法的姑娘们都汇聚在了这个美丽而又现代的大都市当中。

让不是在山沟沟里剿匪就是在地里刨食的张宗昌一下子就被迷住了眼睛。

这土老帽啊,觉得上海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地方了。

这军队一驻扎在这里就不太想走了。

为了达成他这一目的呢,在进驻了上海了之后这位将军又做了些什么能让他待在这个地方的事情呢?

抢女人。

是的,没看错,那是将好色发挥到了极致,将没见识贯穿始终的土匪作为了。

在张宗昌的眼中,这些个有些身家的女人一旦成为了自己的女人,可不就要全心全意的为这他这个当家作主的男人考虑吗?

他与上海本地的富商士绅们的关系亲密了,若是上面的人想要动他的位置也要多做一下考虑的。

只可惜啊,张宗昌这个脑回路与旁人不太一样的人不明白,这去与留的问题是几个女人就能阻挠的吗?

作为手握新的民国政府大权的段祺瑞,在直奉战争已经趋于稳定了,自己的敌人对自己构不成威胁,新的民国政府已经正式成立,并且自己也成为了这个新政府的最高长官了之后,那么他这个横亘在南北之中的搅屎棍就可以一把甩开了。

毕竟在张宗昌驻军上海的时候,那闹得是天怒人怨的。

这个粗鲁的北方佬与上海能逼逼绝对不会动手的斯文人是压根就尿不到一个壶里的!

他们觉得,张宗昌的吃喝嫖赌以及极尽疯狂的好色行为,严重的影响了上海经济的发展,上海民生的稳定,上海上层结构构造的情绪,他是一个不受上海欢迎的人物。

所以,在段祺瑞有心将自己的心腹爱将派过来的时候,上海各界军民那是纷纷致电段祺瑞的新政府,表达了他们对于段祺瑞的这一决定的支持。

于是,在众人的恳求之下,段祺瑞就不得不使用一些强硬的手段将张宗昌想办法给调回到北方政府的区域之内了。

只是这一决定,张宗昌能踏实的点头吗?

十分不甘心的张宗昌就闹了起来,不是想让我走吗?那老子就将自己抗在南方战线前沿儿最能打的雇佣兵全都娘的撤回来。

谁爱给你们抵挡南方战线谁就过去,反正老子是不伺候了。

要知道南方大小军阀对于上海,山东,以及华北平原可是向往已久了。

若是此时的张宗昌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撤出了自己的军队,那么直面南方一线的人就要变成东三省的张大帅了。

可是张大帅现在的兵力光是在这偌大的京津冀地区维稳,就已经十分的困难了。

真要是被张宗昌撤出了之后,自己那条没穿裤子的腚片可真要袒露在南方军队的面前了。

在张宗昌一边嚷嚷着后撤,一边给前面的队伍发命令的时候,着急的张大帅又十分恰当的蹦出来了。

这自己培养出来的恶犬,怎么也要想办法给圈进笼子里的吧。

于是,张大帅就给张宗昌说到:“宗昌啊,难道你忘记了,你还有第二个选择的啊。”

“咱们这个新政府的建立是多么的不容易啊,作为直接的受益人咱们好歹也是要支持一下的吧。”

“你看,你直接将军队退守到山东,让那些雇佣兵们还是替咱们的联军抗一下的吧。”

“待到战争全面结束了之后,论功行赏的时候我一定不会亏待了你的。”

作为自己的义父,哪怕现在的张宗昌已经开始飘了,但是这面子上的情分还是要给的。

于是已经佯装回撤实际上是为自己捞到更多的好处的张宗昌就这么成为了山东督军的最后的候选人。

那些曾经被张大帅看好的十分听话又无用的义子们,以及自认为自己的能力足够驻守山东的将领们,在听到了这个决议了之后那是彻底的傻了眼。

他们没想到,在他们当中隐藏的最深的竟然是这个五毒俱全的玩意儿。

若是按照个人品德来安排这个山东督军的归属权的话,就算是奉系队伍中的所有的将领都死光了,也轮不上他这一个张灯官来上任啊。

一时间,张大帅手下的人对于张宗昌的感官就变得十分的复杂了。

哪怕原本与其交好的几个人,现在也变成了张本德一派的簇拥了。

这就是个阴险的小人,一朝得志就猖狂的典范。

也不知道山东的父老乡亲们在知道了他们的新督军是个什么玩意了之后,会陷入到如何的水深火热的境地之中。

只可惜,他们的不满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选不了一还有二可以耍一下的张宗昌那是十分愉悦的就率领走到了半路的队伍来了一个东进的大拐弯。

于是乎,得了调令早已经拔营出发的田中玉,就在出山东后的冀东平原上与张宗昌的队伍有了一个短暂的交叉。

两个人话不投机,一位好歹是正统的军阀出身,曾任北洋军队的炮队第一标统带、兖州镇总兵等职。

真算的上是读过书的正统将军。

而张宗昌算是什么玩意儿,若不是这是一个乱世,他现在还应该在初家的苦工队伍里边跟着伐木呢。

就这么一个东西,现在却当了一省的督军。

哪怕两只队伍现在已经打了一个照面了,田中玉也没有任何出来见面的**,竟是十分硬气的,直接擦肩而过,权当不知道对面过来的人是谁。

对于田中玉的这个反应,听到了副官汇报的张宗昌竟然没有生气。

当自己的狗头军师说这个前任督军真是不知好歹的时候,这位吃的肚满肠肥的现任督军反倒是捋着自己刚留起来的两撇小胡子,略显得意的回到:“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

“他这个被人舍弃的棋子,见到我这般春风得意的样子,必然会自惭形秽的。”

“算了,我也不能让对方太难堪不是?哈哈哈。”

狗头军师:……

不是的,督军,我用自己的狗头发誓,对方不见你的原因绝对不是你想的这个原因的。

这其中的轻慢与不齿与之为伍的态度表现的那么明显了,怎么自家的督军竟然能联想到其他的地方呢?

他这自我感觉未免也太好了一些吧。

其实,这位师爷还真是低估了他们家的督军了。

关于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例子,在将来的山东行的过程之中,由着他们督军的身上,总是在涌现的。

现在这些自我感觉良好,那都是小儿科罢了,毕竟这种自满与自恋到现在为止还控制在常人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呢。

至于以后张宗昌是怎么个自恋法的,咱们暂且放在一边,且说一说上边的调令下达了之后,并且以报纸新闻的方式下达到了整个山东境内之后,各方面的反应吧。

先来说说继田中玉之后的山东第二大军阀势力郑金生以及他的儿子郑继成的反应吧。

用当头棒喝来形容可能都不够有力。

因为作为亲奉系一派的山东本土势力,郑金生在察觉到了田中玉与现在的新政府之间的猫腻了之后,就看到了自己更进一步的希望。

在传言山东督军有变的时候,这位就开始积极的往北方政府的内部进行联络。

他在张大帅面前还有一些脸面,不少旧识都在奉系拥有着一定的话语权。

他与新政府的某些上层官员的交情也不浅,郑金生还给有可能在这一事情当中对其有帮助的官员家中都送了不少的好处。

而这大笔的银钱的由来都是老郑从英家搜刮过来的。

一环扣着一环,郑金生做的十分的顺畅,当他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啪叽,一位凭借着无赖手段横插一杠子的人出现了。

张宗昌来了,以强势的,蛮横的,不跟人讲道理的姿态,以势压人的来到了山东,拿到了郑金生谋划了许久的山东督军的位置,彻底的断送了郑家军阀更进一步的打算。

着就好像是一个引吭高歌的人正唱到高音的三连升的**之处,却被身后突然窜出来的一个人一把给掐住了脖子……胸闷,憋屈,忒难受了。

于是,郑金生出离的愤怒了,原以为会成为督军公子从而能耀武扬威的出现在初家的初雪面前,对着那个清高的女人炫耀到:“看,你错过了怎么样的一个大好青年!”的郑继成,更是怒发冲冠,不知道要如何发泄自己胸中的火焰了。

“这个张五毒!这个张三多!这个狗肉将军,他怎么好意思再回山东!”

由着这个人横亘出现,现如今张宗昌的生平记事,可是被好事的人给扒了一个一干二净。

他的出身,已经成为了张宗昌最大的传奇了。

这位山东乡党人士,还不曾入得山东境内,那臭不可闻的名声就已经被人给传的沸沸扬扬了。

大家不齿这个人的同时,也对这个人本身充满了好奇。

可是在一些真正有底蕴的人家看来,的确是让他们甚觉难受的所在了。

听了儿子这话,一旁的郑金生抽了一下嘴角,他轻笑了一下,就安抚住了即将暴走的郑继成:“莫要担心,山东这个地方,可不是他张宗昌想的那么简单的地界。”

“他能在上海作威作福的原因,还不是大家投鼠忌器,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

“若不是怕打起来会伤了上海的经济以及那繁荣的大都市的话,谁还会将张宗昌给放在眼里?”

“不过现如今,他却是转行到我们山东了……你觉得那些看其不顺眼的人,还会顾忌咱们鲁西这穷乡僻壤的所在嘛?”

“且瞧着吧,待到他来了山东之后就会让他明白,这个山东真正说了算的人到底是谁。”

“莫要忘记了,田中玉离职的时候,可只是带走了他当初来山东任职时自带的那一部分军队。”

“这后期因为整合剿匪而多组建的两个大集团兵力,他可一个人都没带走。”

“待到为父将这些人整编了之后,纵是张大帅带兵过来山东,也要三思而后行了。”

听到父亲如此说,郑继成就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在思索一番之后就露出了些许的喜意。

而郑金生还有一句话没有全给说出来,要说这张宗昌来到了山东,最发愁的不应该是他们郑家而是位于富人区的初家才是吧。

这爷俩嘿嘿嘿的乐着,商量着怎么给张宗昌一个下马威的时候,位于济城内城的初家公馆,现如今依然是灯火通明。

大家都因为初家人现在应该是愁容满面呢,可谁成想,在这条会客用的长桌面前,初家老爷正携手一众戎装将领品茗呢。

这些人一部分是初山之带领的聊城东阿一线的保安联军的上级军官,一部分则是驻守青城,济城,以及山东其余几个大城的由初邵军推荐过来的保定陆军学院的毕业学长。

这些人对于初家的仆役们来说,都算得上是熟面孔了。

因为最近这段时日,初家举行了好几次的宴会,来来往往招待了不少的人,但是每一次,都有这一群人的出现。

再外人看来,只是这些个年轻的军官们喜欢热闹的举动罢了。

毕竟初家人的晚宴,永远都是热闹,舒适以及繁花似锦的。

在这里有数不尽的可以自取的美食,还有敞开了喝的美酒,时不时的,初老爷还会将济城最火的常春班给请到外花园的露台之上,咿咿呀呀的给大家现场来上一段热闹的打戏。

若是宴会之中年轻人再多一些,那取餐的小台子上边空置的钢琴台后,就会出现有模有样的钢琴师,配合着话筒后边扭来扭去的歌女的舞步,为大家演奏一曲据说是出自上海最出名的大富豪歌舞厅的最新曲目《夜来香》,让大家也感受一把纸醉金迷的不夜城的味道。

就这样的宴会,当然会受这些年轻人的欢迎了。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频繁的掩护了之后,他们这些实际上是来谈正事儿的人,在出入初家公馆的时候,才不会引起大家的怀疑。

第二百九十五章 反应

对于邵年时的这种说法,初邵民是信了的。

他到底没忘记今天所来为何,就把张宗昌要抵达山东的大概日期给邵年时提了一个醒,并将初老爷的承诺也带给了邵年时。

“你回初家公馆吧,再不济,去初家老宅里边避避风头也是好的。”

“我就怕那个疯狗子将军找你的麻烦,毕竟当初,嘿嘿,听说当初他是光着腚被你从床上撵下来的?”

“能让张灯官这个老赖子吃亏的人不多,你就算是一个啊。”

说这话的时候初大少爷的脸上带着诚心实意的敬佩,对着比他小了许多的邵年时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可邵年时却没将这个壮举给当回事,他拍了拍轰隆隆运作着的机器的手柄,让几个工人给降温水阀那边再添一些冰水了之后,转过身来笑到:“跟那种人来文的是不行的,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耍无赖的。”

“你只有想到比他更脏更无赖的办法,才能对付得了这样的人,大少爷,你回去也跟老爷说一声,必要的时候,还是玩一些脏些的手段才是。”

“张宗昌这样的人,寡廉鲜耻,是不会按照常人的想法去作为的。”

“就怕没人能遏制住他这股子不要脸的劲儿,再把咱们山东给霍霍散了。”

这番话说的,直接说到了初家大少爷这种孔孟诗书交出来的略有酸腐的文化商人的盲区。

他从不知道有些位高权重之人,实际上在私底下是这般的粗鄙,无耻,甚至是下流的状态。

在初家大少爷看来,这些人可以毫无诚信,可以翻脸无情,但是谁也不会像是这马上就要到任的新督军这般……

扒死去的同族族人的寡妇的门啊。

这简直,这简直……难以想象啊!

初家大少爷的三观在邵年时对于张灯官早年行事的阐述之中完全崩碎了。

他从此推开了一扇以前从未曾见识过的有关于节操尽碎的大门。“那,那这可怎么办?这般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我们应该怎么应对。”

现在已经不是要不要对付邵年时的问题了,而是张宗昌此人会不会一言不合就要将他的敌人覆灭的事情了。

“莫慌,初家与他来说,还没有与我之间的矛盾大呢。”

“别瞧着张宗昌是个疯的,但是我总觉得,他在非常人的行为之中还带着一丝正常人的气息。”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山东督军这个位置的,可是我却知道,初老爷说的当初可能过来接任督军的人选可不是张灯官本人。”

他这么突然的出现,你觉得可能是东北的张大帅安排的吗?

据我所知,张大帅安排的可是另有其人的。

那是不是可以说明……

“他已经跟张大帅之间出现了嫌隙,甚至都有可能撕扯了开来。”

初家大少爷的心瞬间就平复了下来,在他看来,他畏惧的是现在奉系的几十万的精兵强将以及他所占领的多个省份的版图与势力。

而张宗昌,若是没有了张大帅这个助力,那他充其量就与一般的地方军阀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任他再如何的疯狂与无赖,初家都无需过多的畏惧。

再想到现在的张宗昌等同于带着兄弟们挤进山东这个纷乱的局势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站稳了脚跟,他这心就更踏实了几分。

不说别的,张宗昌来到山东之后,光是郑家的父子,就够他吃上一壶的。

且看胜负成败之后,他还能不能出现在人前再说吧。

邵年时与初家大少爷之间有关于张宗昌的谈话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

但是另外一封送往抱犊崮的信,却是让另外一个人大吃一惊。

“什么!!张灯官!哎呦我的个妈呀,我以为我已经是丘村里边最有出息的娃了。”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还有一个人能够做到一省总督的。”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不但没有啥不好的,还能沾点老乡的光,说不得我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呢。”

“可怎么偏偏就是张灯官这个混球呢?”

“难道说,俺们村里谁最无耻,谁以后当的官就更大一些吗?”

就在王栓子感叹于自己应该更加无耻一些的时候,他的这一通的嚷嚷,还是惊动了正在里屋给他做衣服的张怜怜。

现如今的张怜怜已经成为了王栓子明媒正娶的妻子。

一方驻军保安团团长的妻子,就如同她的姆妈所希望的那样,嫁给了一个堂堂正正的还能护得住她的男人。

这真算的上是柳暗花明,心想事成了。

因着这些日子,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居住在那个匪窝之中,日子过得平淡而富足了起来。

张怜怜那因为惊怕而瘦下去的小脸,也跟着慢慢的红润丰满了起来。

再加上现在的她怀上了王家的小小子,吃的用的具是这一片最好的。

身边新买过来的丫鬟婆子伺候的精心周到,婚后的丈夫更是因为这个更加的温柔小意,张怜怜的心情别提多么的欢畅了。

只是今儿个她丈夫的反应太过于反常,让她差点就被手中的绣花针给扎了手,想要瞧瞧到底是怎么了的张怜怜,由着身边的丫鬟搀扶着,就来到了王栓子看书上进处理公事的书房。

“老爷,这是怎么了?”

“可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儿?”

王栓子正愁自己这一番恩怨情仇无人可以倾诉呢,现如今就来了一个自己人。

于是他就捡着以前的过往稍微给描绘的美好一些就尽数的给他的夫人说了,谁成想,迎来的不是张怜怜的担忧,反倒是对方没忍得住的轻笑。

“原来,原来夫君以前是这个样子的啊……”

竟是这般的无赖。

遭了,王栓子这才惊觉自己到底跟媳妇说了些什么,他这是把以前的老底儿都给掀开了,尽着给人嘲笑呢。

可到了现如今又能如何?

傻是他自己犯的,被嘲笑也只能自己扛着了。

待到张怜怜笑够了,王栓子甚至都忘记了张宗昌马上就要来山东任职的恐惧与担忧了,剩下的就是媳妇嘲笑我的郁闷了。

见到于此的张怜怜扯了一下王栓子的衣角,轻声细语的跟王栓子说到:“相公,其实这事情,莫要担忧过甚了。”

“你现在可是一方军阀,背后靠着的可是初家豪商的势力。”

“往小里说,你有让对方不敢轻易翻脸的兵力,再不济咱们可以退回到抱犊崮曾经的营寨之中,往山中一趴,对方就算是再强大,对方也拿咱们没奈何的。”

“往大里说,你可是山东本土军阀中的一员,他张宗昌若是敢直接找你的晦气,那就是瞧着咱们山东本地的军阀不顺眼,是打算一上来就给咱们这些守城军队一个下马威呢。”

“到时候,其他各部的队伍,可不会想着这是你与督军之间的私人恩怨,那些聪明人啊,总会多想一些,最终上升到了两大势力之间的摩擦之中去的。”

“所以啊,咱们就该干嘛干嘛,那张宗昌来了,咱们却依然只听初老爷的就行。”

“若是他下达的命令是对咱们抱犊崮有利的,那咱们就做,有钱有饷的供应着,还能替自己办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若是那张宗昌有心给咱们添堵,咱们大可以不必听他的废话,他在上面下达他的命令,咱们在底下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上行下效,那也得是一伙的之后了才能做到的事情不是?”

“咱们啊,跟他不是一伙的,就权当他不存在不就结了?”

王栓子一想,对啊,他一个人弄不过张宗昌的近十万的部队,但是整个山东的本土联军联合到了一起了,可就说不好谁胜谁负了。

若是那小子存了找他麻烦的心思,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他想要往自己的部队之中安插人手?

哼哼……

王栓子冷笑几下,保管让他来多少死多少,绝对不会给张灯官那个混球剩下。

王栓子这边不多的担忧也被按下不表,张宗昌的大军却是依照着原定的日子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山东省的境内。

他们出上海,行徐州境内,后直入山东。

这一路上的行踪那是一点都没带遮掩的,就如同古时候谁家高中了状元一般,恨不得是敲敲打打的回到了山东地界,这个张宗昌真正意义上的老家。

在外浮夸奢靡的张宗昌,可算是能衣锦还乡扬眉吐气了,在这个极致荣耀的时刻里,他又怎么可能低调呢?

就说他这个进入山东直奔济城府的过程吧,光是他拉着的属于自家的私产马车,就足足占了百十辆有余。

行路过程之中,往往是领头的第一辆车刚出了这一段的路口呢,那压尾的最后一辆车,还没进入到这路段之中呢。

而这也仅仅是货物罢了。

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他所携带的家眷的数量。

作为在外漂泊几年多,真正发迹不过两三年的人,光是拉他的姨太太的车辆,就高达24辆之多。

这些姨太太们,除了最为特殊的五个人共乘一辆超大的马车,其余的女人们则是一人一辆单驾青顶包缎小棚车,带着她们各自的细软,排着队的一起进发。

在体现了公平公正的态度的同时……也展现了她们惊人的数量。

让有幸在路边提前一瞧的百姓们简直是叹为观止。

这位新上任的督军还没到达济城府内呢,那好色的名声就已经在整个山东境内被散播了开来。

“荒唐!胡闹!”

多少个老学究在家中砸了茶杯,为山东即将迎来这么一个混账玩意而捶胸顿足。

哪怕喜爱美色是男人的通病,但是在相对保守的山东,还没有一个人感想是张宗昌这般明目张胆的把这癖好摆在明面之上,坦坦荡荡的让人气到极致却又发作不得了。

“老爷,老爷,信任督军的军队已经在济城西郊原田督军驻军的所在驻扎了下来,而新任张督军携他的家眷以及亲卫队正往济城府内赶来了。”

“咱们要不要跟其他家那样,去济城的城门口处去迎一迎呢?”

老管家初忠有些担心的提醒,因为他们的姻亲刘家人可是与城内的一帮子商人,早早的等在城门口,打算迎接新督军的到来了。

依然坐在沙发上毫无动作的初家老爷,只是简单的翻动了两张手中的报纸之后才抬起头来瞧着老管家……笑了。

“我就不过去凑这个热闹了,咱们家与这新督军的梁子可是结下了的。”

“我就没听说过这个张灯官还是个大度的人呢,别瞧着他在东北闯下个不计较的名头,得了张作霖的喜爱,那事情若是放在常人听来,不是缺心眼,就是非常人呢。”

“对于这样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本就不是能携手并进的人,我就不去费心联络了。”

“你只与我说派出去打听的人可是将此次过去迎接人的名单记下了?”

“那当中可有现任山东高官的身影?可有段祺瑞政府军派过来的政治部主任的身影?那郑家父子俩又何曾过去过?这些人都没有去,那我们初家也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吧。”

“这样行吗?老爷……”

初忠的心里真的不踏实,就这几天他们派出去的暗线,自从张宗昌进了山东就一路跟随回来的忠仆们回馈回来的消息,那里边反映出来的内容可不太妙啊。

这样的人,毫无界限与规矩,像是老爷这般行得正坐得端的人,怕是会吃得大亏呢。

大概是初忠的担忧太过于明显,初家老爷就将手中的报纸简单的一叠,对着对方笑了起来:“这样才好呢,他这般肆无忌惮,可不是一点目的性都没有的啊。”

“在我看来,他这是炫耀他的拳头个头很大,炫耀的他的财富十分的庞大,炫耀他的军队是那般的悍勇,炫耀他能找到的所有可以用来炫耀的点。”

“只不过,在他炫耀出来的强大的外壳之中,我只看到了莫名的心虚。”

“这样的人啊,看似疯狂,实则挺好懂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太太们

“若是不出我所料,在以后,他要做的事儿可多了,只不过这么多事儿里面,独独没有找你家老爷的岔这一样。”

“不信咱们就打个赌,看看他来山东了之后,第一件事是要做什么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初忠自然不会多言,初家的大厅之中再一次恢复成了以往的宁静祥和,与现如今济城西边的城门口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个时候,等候在这里的可不只是得了消息想要过来套套交情的济城的商人们,听说新督军要来,并且阵仗跟以往的督军们都不同,这些喜好看热闹的济城闲汉们,可不就都凑到了济城的西城墙门口处,伸着脑袋往大门的入口处看去。

有那有些生意头脑的小商小贩们,还将自己走街串巷的摊子也一并给挑了过去,在人们等的有些焦心的时候,吆喝着给他们多一种打法时间的选择。

“花生,盐水花生!”

“枣子,今年新晒的枣子干儿。”

而这当中有一捧着报纸桶,吃的正欢的年轻人,时不时的跟旁边一个一直没说话的朋友凑在一处,嘁嘁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喂,邵年时,你说这新督军不会真这么现眼吧?”

“我听说他就差身后跟着一支鼓乐队进城了?”

邵年时却对看热闹没有多少的兴趣,他用眼梢瞧着城门,心不在焉的回到:“大概是吧,总要眼见为实才行。”

“不要忘了,我们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作为济城中学学习最好的那一拨人,邵年时与臧克加可都是打算在两年内学够学分,直接去报考济城的大学,也就是前不久更名为山东省立大学的学校的。

也正是因为学业优秀,才被校方给派到了这个明显的夹道相迎的位置上的。

让他们作为济城中学的代表,与一众文化界的同仁们一起来欢迎新督军的到来。

听说这个盛大的活动,是由山东省政府直管宣传的处长所组织的。

因为这位张昌宗督军从进了山东省的边境了之后,他就恨不得一天一个电报的让山东省内政府做好准备。

说是他怎么都是山东军事最高长官了,这第一次入省会济城,怎么都要将气氛搞起来的。

对于这位督军喜好形式主义的做派,省政府的一干官员也是十分的头疼的。

再加上这位大佬的口碑实在是不太友好,为了他一来济城就搞事情,整个政府办公室就为这张宗昌的要求忙碌了起来。

到了最后就搞出来了社会各界代表齐聚城门楼子的这种盛况,来表达济城人民对其抵达的喜爱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假的,各界派出来的代表也多数都是在行业之中跑腿的存在。

但是这声势够大,人数够多,总之是达成了张宗昌的要求不是?

“来了,人来了!”

站在一个足有一米多的高台上的宣传人员向着远方眺望着,待到他看到了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了之后,就朝着他身后的各界代表们大声的嚷嚷了起来:“大家把旗子都晃动起来啊!”

“表现的热情一些,跟着我一起喊口号啊!”

“都记住你们今天的任务是什么哈,若是这次没让这位新督军满意了,你们就不怕他要求重来啊。”

大家这么一听,集体打了一个冷颤。

依照这位疯子的所作所为,说不定还真就干的出来。

一时间原本懒洋洋的欢迎队伍,那是立马就带上了精气神,几个大小伙子一带头,嗷嗷的就将口号给喊得震天响。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感谢张督军保卫山东安全,给予山东祥和宁静。”

这话说的违心,但是这坐在吉普上的张宗昌他爱听啊。

为了感受到山东老乡们对于他回归的热情,他还命令司机特意将吉普车的车顶给打了开来。

他就站在后车座上,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天窗之外,就如同一国首脑一般的,朝着城门口道路两旁的集成市民们热情的挥手示意。

而他的这一举动,却是惊呆了周围所有的路人。

不是因为张宗昌的平易近人,而是因为他超乎想象的块头与模样。

张宗昌很高很高,以前在村里饥一顿饱一顿做二流子的时候,没怎么好好吃饭,就让那身材往麻杆那一挂的发展。

可是自从他当上了土匪了之后,那是喝酒吃肉,怎么敦实怎么来。

大概是张宗昌幼年的时候亏着嘴了,他最爱吃的就是红烧肉,鸡鸭鹅这种油腻又口重的荤菜。

依照他一顿啃仨肘子的吃法,不过多久,他那身材噌蹭噌的就往壮硕的方向来横着长了。

这人一旦又高又壮了之后,就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哪怕邵年时自身就是一个大个子,但是依照现如今的算法来算,至多也只有一米八二三的模样。

在那个年代之中,邵年时就已经是顶高的那一拨人当中的了,可是与张宗昌一比,他愣是比对方矮了一个头。

张宗昌的身高足破了一米九,他能从诸多将领之中脱颖而出一直受到上官的重视……其中有不少功劳都要归咎到他的身高之上呢。

现在,这个高大的督军满意了,他满意于道路两边济城市民们眼中所表现出来的惊讶,而这种满足,让他眼梢扫过邵年时的时候,都自动的将其忽略了。

这个时候的张宗昌只觉得这个青年人有些面善,是个精神人,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感觉了。

是的,张宗昌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将邵年时给认出来。

那个瘦瘦高高的总是低着头的村落少年,现如今却变成了剪着利落的短发,穿着立领的中山装,笔挺的如同道路两边的白杨树一般气质斐然的高材生。

这其中的差别太大,大到张宗昌完全就没将邵年时给认了出来。

于是,张宗昌的专车就这么从人群之中驶了过去,留下了忍不住就笑了一声的邵年时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说实话,邵年时在被学校安排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认出来时不当场发难的以及认出来后当场就发难的两手准备。

谁成想,他准备好的说辞一个都没用得上,这个比他的经历还要精彩的张灯官,就这么与他相见不相识的擦身而过了。

行吧,主角可算是走了,咱们再往后看呗?

这一下,他们就恨不得看了有一个时辰。

后面那浩浩荡荡的车马全都属于张宗昌府邸的财产,有人有物更有枪有钱。

大家对于这个新督军的感官在这一刻顺利的形成了。

这是一个喜好奢靡,办事浮夸的新长官。

那位这位新长官会不会像是他们所想象的那般呢?

张宗昌怎么会让山东人民失望啊。

在他刚刚抵达了已经被让出来的督军府了之后,他就着手让管家去做了一件事情。

张宗昌要做啥事儿呢?

扩建。

是的,原本田督军携家带口全住进去还剩一半空房间的督军府,还不够张宗昌一半的家眷住的。

那些依照受宠程度能够随着张宗昌率先进城的姨太太们,领着她们的行李细软,就在这个草地已经开始发黄,叶子入秋飒飒飘落的风景如画的督军府的花园内进行了有关于房间争夺的全武行。

不战斗不行啊,甭管是以势压人,以德服人,以力胜人,只要是赢了,她今天晚上就用不着露宿街头,亦或者是去督军府外面的酒店去住啊。

到时候她们这些被安排在外面的姨太太不要面子的嘛?

以后若是跟济城名流的太太小姐们交往的时候,人家就会说,哎呀,这就是当天就被赶出督军府的xx任姨太太啊,难怪呢,长成这样能不失宠嘛?

像是这样的事情,这些姨太太们是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的。

这无关乎于在老爷面前是不是有脸,而是关乎于她们以后能不能在济城城内行走的问题了。

在这些女人为了这种近乎于可笑的理由而撕扯的时候,只有两个女人巍然不动。

这就是张宗昌的大姨太以及二姨太。

其实说是大姨太,却是张宗昌名义上的继室,实际上的太太。

因着这张宗昌虽然是个混子,但是在当土匪的时候,却也被当初的胡子老大送过一个女人当了正经的老婆。

只可惜那是一个没福气的,跟着张宗昌没多久,就得了疾病去了。

而这位大姨太呢,却是张宗昌部队被划归到了张大帅的手下的时候,在自己分到的辖区内主动求取的。

而且张宗昌的太太还有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名叫袁书娥。

一听就是书香门第的女儿,端的是端方温婉。

因为地位超然,又加上她与张宗昌之间互相背叛了一次,反倒是爱恨交织,进不得,远不得的这种纠缠,让她一点都不担心,张宗昌能亏待了她。

至于跟在她身边却被她给彻底的无视了的二姨太,她可没有袁书娥这样的底气,她站在袁书娥的身边,只是十分单纯的想要恶心她罢了。

因为袁书娥是她的亲姐姐,而她的名字叫做袁中娥。

是一个喜欢上了自己的姐夫,并且用尽了一切手段把自家姐夫给勾引到了自己床上的好妹妹。

也正是因为她,让原本恩爱不相疑的夫妻俩,变成了现如今不冷不热的处着的现况。

毕竟从小被父亲如同男子一般教导的袁书娥,不但通读了四书五经,还对史记通文这种讲述权谋的书深有研究。

于是乎,从不吃亏的袁书娥就回了张宗昌一顶同样恶心的绿帽子。

张宗昌找了她的亲妹妹,她就找了一个瘸腿的残废。

因为在袁书娥的眼中,张宗昌让她妹妹进了门,玩什么二女共侍一夫的调调,就如同一个残废一样的令人恶心。

这事儿呢,袁书娥还做的光明正大,明摆着就让张宗昌瞧见的。

她让自己的丈夫瞧瞧,恶心的事儿那可是谁都能做的,也让他好好的感同身受一把。

要说这张宗昌对袁书娥可真算的上是真爱了。

他把那瘸子给打发了,竟然假装啥都没发生一般的,就把日子给过下去了。

大概是这一次受的刺激太大了。

从此以后,张宗昌就在不停的纳姨太太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就这短短的不到两年的时间,张宗昌已经收了二十几个姨太太了。

从袁书娥的妹妹袁中娥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正经的女人出现在张宗昌的姨太太的名单之上。

什么唱戏的,妓院的,玩杂耍的还有村姑。

只要是朝着他扑过来的,他那是来者不拒了啊。

由着这些原因,这位当姐姐的大太太可是没少嘲笑她的亲妹妹。

因为这个家当家作主的是她袁书娥,而她的妹妹却跟那些下九流的玩意儿一起,都只是姨太太的名头罢了。

所以,站在督军府大门外的袁书娥只是用眼角看了二姨太一眼,就将自己手中拎着的一个小手袋放在了自己贴身大丫鬟的手中。

她压根就不去在意身后那些混战之中还时不时冒出几句俄语与日语的妾室之间的战争。

反倒是坐到了没有人敢先进去的待客厅内的沙发上一坐,就先寻了张宗昌的大管家过来说话了。

“今天晚上张宗昌他有什么安排?”

早已经习惯了这夫妻俩相处方式的大管家就跟袁书娥细说了起来:“老爷要去参加市政府专门为他举办的接风宴,他说了今晚只带太太一人出门。”

“那么关于那些姨太太以及仆役的安排呢?”

“老爷说了,全凭太太自己做主。”

这是袁书娥早就料到的事情,她将身上裹着的雪白的坎肩解了下来,随手往这硕大的皮面沙发上一扔,就对着她身边一直错后一步的袁妈妈吩咐到:“将各个房的管事给叫过来,内院,后院以及厨房的管事先来回话。”

“虽说我与张宗昌晚上不在府邸用餐,但是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干活不是?”

“至于你们的住处,先依着田督军仆役们安排的小配楼里面挤挤。”

“待到我们将后街空出来的房子清点出来,这府邸进行扩建之后,再另行安排。”

第二百九十七章 情仇

“袁妈妈,你给我盯着点大家,我不希望晚上回来的时候,还看到家中如同现在这般乱糟糟的。”

“是,夫人。”

在这个家中袁妈妈可只听她一个人的,她是自己从娘家带出来的老人,哪怕是二姨太,也没有办法指使对方一分。

吩咐完了这一番话,袁书娥甚至都不曾多看一眼她身后一直不甘不愿的跟着的二姨太,径直就往二楼的主卧房的所在而去,顺带手的,袁妈妈还将打算跟着一起上去的二姨太给挡在了楼梯之下。

“你凭什么不让我上去啊!”

袁妈妈似笑非笑的盯着二姨太袁中娥的眼睛:“就凭她是太太而你只不过是姨娘。”

“二姨太,你可不要忘了,能不能抢得上房间可与我们夫人无关的。”

“负责房间安排的人还没过来,我劝你啊,还是先跟外面的姑娘们达成协议比较好。”

“免得到时候没有人在乎你名头上的二的排序,不给你面子,大晚上的还要叫车去外面寻个落脚的地儿暂住啊。”

听了这话的袁中娥那是怒火中烧,可是自己这妖娆的小身板跟横在楼梯中间的袁妈妈一比,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她的愤怒的叫骂被人彻底的无视,她无助的厮打也被对方轻轻松松的挡下,现在的她除了让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如同一个跳梁小丑,她的作为就没起到任何的作用。

这让袁中娥十分的沮丧,她垂下了双手,拎着自己手中的小拎箱,作为一个甚至还需要自己拎行李的姨太太,带着灰败的气息离开了她拼命想要上去的楼梯,开始朝着督军府的大门走去。

“呦,这不是二太太嘛?”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这句话,话语之中充满了不善与鄙夷。

二姨太袁中娥在这一声招呼当中缓缓的太抬起头来,她绕着督军府前花园的大场地看了一圈,看到那些原本还在撕扯着的姨太太们现在却是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如同看一个拙劣的演员一般看着自己,她的那颗本应该十分骄傲的心,就莫名的疼痛了起来。

“看什么看!”

这是一声居高临下的呵斥,只可惜它的气势不足,刚被袁中娥喊出口了之后就被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反驳声给打断了。

“哎呦呦,快来看啊,二姨太要教训人了!”

“哎呦呦我好怕啊,好歹也是大太太的亲妹妹不是?”

“你可拉倒吧,我若是有这样的妹妹啊,我恨不得给塞回到自家妈的肚子里,一出生就给扔到尿桶里溺死算了。”

“人都知道个寡廉鲜耻的,像是我们这样的婊子还知道有可为有不可为是什么意思呢。”

“谁还抢过自己亲姐姐的亲事不是?”

“我啐!也不瞧自己得了几天的宠,还真以为自己能气死姐姐借机上位呢?”

“谁成想啊,反倒是帮着咱们督军啊检验了一遍谁才是自己的真爱呢。”

“你说她作为大帅跟夫人心头的一根刺儿,她能捞得着好?”

“二姨太,你自己拎着个箱子是打算出去睡旅馆了嘛?”

“哎呦,难得二姨太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啊,知道督军不耐烦看到你,你果真是姐夫最贴心的小姨子呢!”

“啊哈哈哈哈……”

这些身份本就低到尘埃之中的女人,哪怕披上一个花魁,清倌人,才女的外衣,那也是鸡女婊子的出身。

她们打小混迹的那个圈子,又怎么可能跟袁中娥所在的书香门第相比拟。

但是有一点这些下九流们却是说的没错,哪怕现在是姨太太大兴的民国,二女共侍一夫也是稍微有点规矩的人家所避之不及的。

这番轮番的轰炸,让二姨太袁中娥气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恨恨的一跺脚,却自知自己但凡要跟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动力嘴或者是手,那么迎接她的就是同仇敌忾的群殴。

在张宗昌张督军家姨太太的鄙视链条之中,她是位于最底层的一员。

她甚至都没有那群八国联军的娘们来的得宠。

袁中娥在气哼哼的离开督军府的大门的时候下意识的往回望了一眼,看着那些瑟缩的避在一旁,身高比她们这些本土的女人足足高了一个头的大洋马们如同她见过的最胆小的老鼠一般,苟在一旁。

而她们的身后还趴着一个怕还不足一米五的娇小的女人,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一串儿自己听不懂的语言,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寻求到彻底的安全。

哼!

这些背井离乡来到中国讨生活的洋人,在督军府里边的地位也不见得比她高贵上多少了。

这场闹剧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督军府的女主人并不在乎。

她在再次见到这个府邸的男主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落下了帷幕。

偌大的府邸,除了二姨太一个人傻乎乎的到外面的酒店之中开房居住,其余的人暂且两人住在一起,等到督军府的扩张结束了之后再重新安排。

而姨太太们的这种自发的居住方案,让张宗昌也有了借口先来自己太太所居住的房间,以今天晚宴的安排为由头,跟袁书娥好好的说了一番话语。

待到张宗昌离开的时候,老管家能察觉出来他的心情是愉悦的。

而他们的督军这份愉悦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此次晚宴开始了之后,才被一些恼人的玩意给终止了。

“来,张督军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山东省鲁商联合商会的会长,初开鹏。”

“这位是雪花牌面粉厂的厂长邵年时。”

“这位是抱犊崮并鲁西山区守备团的团长王栓子。”

“这二位是我们山东守将郑金生少将以及他的爱子郑继成少校。”

山东政府的对外联络官简直就是一个狗娘养的。

他给张宗昌介绍完了这些所谓的山东重要的人物了之后,就将张宗昌曾经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仇人以及现在最为忌惮的敌人……全都给介绍完了。

这些人就明目张胆的站在他的面前,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知道他不能在第一天的见面会上就有什么举动,把他张宗昌生生气成了一个河豚的模样。

这些混蛋,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坦然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们难道不知道,他早已经不是以前的张灯官了吗?

一个小小的面粉厂的厂长又是怎么混到这个宴会之中的?

在今天晚上的这个洗尘宴上,难道不是济城最顶层的军政商三方的人才能收到邀请的嘛?

当张宗昌用眼神送走了这些各自散开的仇家了之后,转身询问起了他身后负责为他搜集情报的副官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迫使他离开村落的那个不简单的少年郎已经成长成为了现在这般的模样。

“他那个面粉厂很赚钱?”

“赚钱还是其次的,他将几个主要城市的外商联络办事处的关系网给串联了起来了?”

“因为工厂规模扩大化,还拿到了花旗银行的投资,并用以支付一笔来自于美利坚合众国的机械订单?”

“这个面粉厂扩张之后,多了许多与面粉有关的附加产品?”

“苗条,面片,猫耳朵,甚至连干燥的意大利面他们也负责生产?”

“该死的,你就跟我说他那片土地上起了多少间厂房就好了,不要跟我说现在这个宴会厅里边有多少人参股了他的新生意!”

这就是所谓的新贵,毕竟商人所在的圈子,是既复杂又单纯。

他们复杂的是为了赚钱所用出来的手段,有时候甚至可以比拟一次史诗级的战争。

但是同样的,想要进入到他们的圈子之中也十分的简单。

简单到他们只看你们为他们所带来的利益的大小以及你自身的资本的多少。

只要你足够有钱,那你就可以成为他们圈子之中最顶级的存在。

虽然刚刚崛起的时候,那个圈子本身对于这些的新人也有着不太友好的措辞。

但是比之于其他两个圈子之中的所谓的泥腿子,土匪秧子,粗鄙的贫民这种烂形容词相比,暴发户反倒是多少是有些可爱的。

所以们现在的张宗昌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去欺辱邵年时,他原本想要找到对方并将自己当初所受到的屈辱原样返回的计划彻底的破灭了。

说实在的,若不是别人介绍,张宗昌甚至都不曾认出邵年时的模样。

他的变化太大了,他彬彬有礼,谈吐有物,在这个盛大的宴会之中表现的甚至比他这个身居高位的督军更像是一位贵族。

而他的身上还带着一种最让他羡慕不已的书卷的味道。

这种气质与韵味,是他张宗昌最想要磨坊的文化人本应该有的模样啊。

可是他在谁的身上感受到了文化的气息了?

那个几年前跟他一样,出身于小村庄,泥腿子家的小孩啊。

短短的几年,能将人的人生改变成什么模样?

初家老爷还是以往那个高不可攀的初家老爷,哪怕是现在,他坐上了一省的督军,才真正见识到了这个人的可怕。

有些人只是一个名字,代表的却是一个众人都需要的符号。

若是他用蛮横的手段将初老爷给撂倒了,那么他所辖的山东省,怕是就要迎接上一场大乱了。

这些人为啥不能动,涉及到了经济民生之间的问题,他张宗昌是弄不懂的。

但是后面介绍的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儿?

当初那个他先是打算让对方背锅,谁成想反倒是让对方反过来坑自己一把的王栓子……现如今也成为了一方势力的领军人了?

而这王栓子还真是让他头疼啊,他领着啥部队不好,他怎么偏偏带着的就是抱犊崮那地方的军队呢?

这不是如同炸了刺儿的刺猬,让他无从下口了嘛。

若是在别的地方的守备团,哪怕跟边上那个地方上搞的什么小联盟这种兵力,他只需要下一个命令,这些军队的最高长官也要乖乖的被调离。

若是不听话,那就打好了。

可是抱犊崮不同,不管王栓子是不是一个有脑子的人,他选择的那个地方,就让他有了与自己叫板的一丝可能。

就抱犊崮那片山脉,曾经将田中玉拖了多久,就能将他张宗昌拖个多久。

只要自己表现出些许的恶意,这小子肯定是一缩狗头,就回到自己的山里落草为寇了。

见了他娘的鬼了。

以前可是大哥大哥的跟在自己身后舔腚的。现如今你瞧瞧他那个模样,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不是充满了挑衅,是不是!

张宗昌通过自己的一番脑补,顺利的将自己的火气给升腾到了最高的位置。

站在他身边的袁书娥十分无语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将自己的脸成功的憋成了一个气球。

觉得自己再待在原处的话,说不定会有更加丢人的事儿等待着自己呢。

袁书娥觉得,自己还是端着香槟尽快离开张宗昌的身边才是。

果不其然,这张宗昌在见过了大部分的宾客了之后,竟然主动的走到郑家父子的面前,并将无处发泄的怒气就全部挥洒在了还打算与其虚与委蛇一番的郑金生与郑继成的身上。

“不知道郑将军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巡检一下27旅与52旅这两支队伍的兄弟们啊?”

“毕竟从此以后,我就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最高长官了啊。”

“我觉得咱们将这两个旅部的军员与我手下的五个军团的队伍整合一下,形成一个统一的整编军,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新军就叫做山东革命军第1军,让你做我军辖下的第一师的师长,把你那什么混编旅的旅长名头给扔了算了!”

“你觉得我的这个提议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的感动,兄弟,别谢我,咱们怎么说都是山东乡党不是?”

这语气是理所应当,却说得一旁的郑继成是怒火朝天。

他从军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将夺权说得如此浅显直白的人。

这个新任督军到底是蠢还是有恃无恐?

他是觉得自己通过要挟拿到了山东督军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可以无视他们郑家的实力了吗?

第二百九十八章 见面

年轻气盛的郑继成那是立马就将话语给顶了回去。

“督军大人,这件事可是了不得的军事整编啊。”

“难道不应该放在山东军事会议大会之上,由各部的现任长官们坐在一起,一同讨论和表决的嘛?”

“张督军,你要知道,督军的职责与权力是什么。”

“虽然你是新政府派到山东来的最高军事长官,但是你也只是在某些事务上拥有更多的表决权,制定权以及建议权,你的权利还没达到只凭借你一个人的决定,就能将山东境内大部分的军队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要知道,我们山东诸军真正的掌控人是我们山东本土的将领,它们不是新的北方政府的军队,更不是你张宗昌这个初来乍到的督军的队伍。”

“若是你能在军事大会之中拉到最够多的票数来支持你的决议?”

“那么没问题,我们也不希望现在还算稳定的山东陷入到混乱的内战之中,只要是票数超过了半数,我们郑家的部队愿意支持张督军的这个决定。”

“可是若是大部分的将领不同意督军的这个略显冒进的计划的话……”

“那么对不起了,张督军,你也要考虑一下大家伙的意见,总不能一意孤行,最终引起哗变吧?”

郑继成觉得自己就已经很狂了,但是在这个山东,他也知道某些人某些事是碰不得的。

原本郑继成以为,对于张宗昌来说,他们郑家就是这个新任总督碰不得的存在。

像是以往的历届督军哪一家不是与他们郑家深度合作的。

虽然每一家都打着想要将本土的郑家军吞并的心思,但是没有一届的督军能够待到成功的那一天。

这可见他们郑家军队的实力与他们将领的忠诚了。

怎么到了张宗昌这里,就这么的跟别人不一样呢?

这让年轻的郑继成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而老成持重的郑金生却是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愤怒,只是笑呵呵的应和了自己儿子所表达出来的意见。

“张督军啊,这件事啊不要太过于着急啊。”

“你看你,家都不曾安顿妥帖吧,好歹也要将公馆的扩建完成了之后,再跟军队上的这些人见见面啊。”

“咱们有什么想法,就放到军队联盟会议上来说嘛。”

“你看军部管后勤的,负责在前线布防的,新政府派下来的军方的观察员还有在其他各地收集资料的情报处的领导,你这都没见到吧?”

“你把大家伙都召集起来,开开会,有什么建议与想法就在会议上提出来,让大家进行表决啊。”

“毕竟这个山东境内的民生与经济,全靠咱们这些军人来保护与维持的嘛。”

“你的一举一动,所造成的后果,可不是你在当初一个小小的辖区内所能相比的啊。”

“作为一省督军,一言一行都要慎重。”

“就这样,督军你先去把自家的事儿给忙活好了,咱们再来谈接下来的工作嘛。”

说完这番话,郑金生这个老东西特别自然的就在张宗昌的肩膀上拍了拍,就如同一个宽厚的长辈安慰一个不懂事儿的晚辈一般,充满了无奈。

这郑金生拍完了张宗昌的肩膀,也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带着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走了。

独留下一个端着酒杯的张宗昌愣在当场,用了许久才从这个场景之中反应过来。

嘿,这是怎么个意思呢?

这是吃准了他没奈何他郑老儿是吧,端着年岁大的谱给他这里当祖宗了是吧?

张宗昌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让经过他的身边想要凑过来套套近乎的几个人都开始犹豫了几分。

他们不清楚张宗昌为何会突然焦躁,只觉得这个新督军的脾气怕不是个容易相处的。

于是,这一晚上的接风宴对于张宗昌来说简直可以用惨淡来形容了。

可是对于好不容易能够光明正大的凑到一处的邵年时与王栓子来说,却是一个再碰碰头的好机会。

“怎么样,邵年时,怕不怕?”

两个人躲在大厅一侧给客人们休息所用的待客厅内,将门外的扣锁一按,两个人就一人一把沙发面对面的凑到了一处。

邵年时给自己倒了一杯气泡香槟了之后,才开始回答王栓子的这个问题:“不怕,你王栓子都不怕,我邵年时怕什么。”

“你们本来就是扒了寡妇的门的,犯错的人是你们,若是他张宗昌不怕把自己的老底露出来让全山东人民来瞻仰的话,那我邵年时就算是被他给折腾死,我也是没话说的。”

这年头,没见过犯错之人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

王栓子见邵年时是真的傻大胆,他这可有点惊了:“我没想到你是真的不怕啊,我跟你说,从我知道他要来了,我这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

“今日你见到他本人了之后有种什么感觉?”

邵年时手下一顿:“更加的无耻了?”

“对!”王栓子一拍大腿,因着身上穿着灰色的军装,要好看贴合,故而天气已经凉了他也没在里边添一条棉裤,他这一激动可好,啪的一下拍出来一个脆响,自己龇牙咧嘴的嘶嘶摸索两下,忍着疼就继续说到:“对,我觉得他跟当年在丘村可是太不一样了。”

“变的更加无赖更加阴沉了吗?”

“不,不仅仅是这样,我觉得他有点张狂,带着点疯癫劲头的张狂。”

“这咋说呢,用俺娘的话说,就是穷人乍富,兜不住腚,到处显摆,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的能耐。”

“这样的人,很吓人啊,莫名的就觉得丢了丘村的脸。”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新鲜了,邵年时带着点讶异就瞧向了王栓子的所在。

据他所知,这位主不是跟他那位大哥一样都是不学无术的代表吗?

现如今竟然开始知礼了?

这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这王栓子被邵年时这么一瞧,面上竟还有些不好意思,强撑着点气势对邵年时说到:“咋地了,只许你去读那个啥高等中学,就不兴让爷们我上进啊?”

“俺,不是,我在家里可是跟媳妇学了许多字的,千字文,千字文知道吧,我都能背下来整本。”

“现在若是想要看着报纸啥的,都不用师爷给我诵读了。”

“那些字我全都认得,当中的意思我也能全看明白喽。”

“我媳妇说了,做人要知廉耻方能成大事儿。一言一行都要跟自己的身份相符合。”

“别瞧着我就是一个臭当兵的,可是咱们山东人最讲究的信义与是非,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俺不嘚瑟,就不会招了旁人的眼,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

听得邵年时只想笑,向来前一阵听闻的王团长是个畏妻如虎的传言必然是真的。

说完了这番话,哪怕他们二人就坐在相对私密的包厢之中,王栓子还是下意识的将头往邵年时的所在凑了一凑。

“再说了,我那个媳妇,你也知道她的出身是啥吧?”

“不瞒着你,就前几天,我让人跟她亲爹联系上了。”

嗯?

邵年时听到这里,身子自觉地就往王栓子的所在倾了过去:“可是那个前督军张怀芝?那嫂夫人那边是怎么回复的?”

说到这里王栓子竟带了些许的得意:“我岳父现如今正在天津,搞个什么园林区啥的,反正是打算从军部退下来,不搞劳什子的军队了。”

“啊!”邵年时微微皱眉,那这个势就借不上了。

王栓子却没有觉出可惜来,因为正是如此,他这个屁也不是土匪出身,手底下满打满算只有五千能用的兵的守备团长才能踏踏实实的被张怀芝所在的张家给接纳了,并愿意按照两家人这般正式的来往。

若依着他岳父前几个月的权势,他若是贸贸然的上门去认亲,怕是就没有现在这般好的待遇了。

“怎么?”

邵年时对于军中的交替所知真的不多,作为一心筹备他的工厂的刚刚起步的商人,他所能接触到的军方的势力,也只有王栓子,初山之以及远在广州的初邵军这样的层次的。

再高层了,他连山东督军的想法都无法知晓呢,就更别说远在天津的前前前任督军张怀芝了。

而这被问及的王栓子,是真的把邵年时当成了一个可以倾诉一些秘密的至交了。

他与邵年时说他岳父这边的近况,也不单单只是说说罢了,因着他岳家的一些事情,他心里还是存着一些私心的。

于是,他给邵年时解释的时候,也就愈发的仔细了一些。

“我那岳父,在半年之前还在北方政府任陆军上将,授予丰威上将军。”

“可待到直奉战争开始了之后,直系节节败退,就导致站在直系这一派的岳父地位越发的尴尬了起来。”

“他今年已经六十有二,眼瞧着吴佩孚的权柄转移到了段祺瑞的手中,他这位陆军最高长官就不好再占着原本的位置了。”

“作为前辈,还是失败的老前辈,若是不识趣的话,怕是真就要丢了性命的。”

“也多亏我岳父这些年来将人脉经营的不错,在新政府当权人的面前也有几个人替他出来说了几句话,只是让他移交权力,退休养老,也就罢了。”

“以往的那些虚衔他还能保留着,让他退下来了,在地方上也没有人敢随意招惹。”

“这不,我那岳父也是个会敛财的,选了天津一处有山有水的所在,在搞他的工商业投资的同时,再给自己建造一座养老的花园。”

“这退下来的人,虽然人脉依然得意留存,政府之中也能有几分脸面,可是手中没了兵又没了枪的滋味,也只有我们这些带过兵的人才能明白。”

“他的几个儿子与女婿,都不是多能干的人。

撑不起太多的军队,也只混了一个旅长还是驻守军这种杂牌玩玩。

现如今,他一个以为死在了任上的庶女,突然又活过来了。

不但联系到了自己的本家不说,还多出来了一个略显凶悍,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团长女婿。

你说,你要是我那个老岳父,你心里是啥感受?”

恨不得给当成祖宗好好的供起来啊,再不济也是热情相迎,给当成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

“所以,嘿嘿,我谁跟你说,我跟我岳父联系上了以后,莫名的,我就不害怕他张灯官了。”

“别瞧我岳父已经退下来了,可是他所在的直系的军队可没被完全打散呢。”

“作为有利则合无利则战的各路军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跟现任的政府联合起来,一致对付外面的敌人呢。”

“再加上我岳父的大本营在京津所在,若是那张灯官真想要找我的麻烦,我带着队伍往山里一趴,让大家蛰伏起来,偷摸的还能把媳妇给送到岳父的家中,好歹也有了能照顾她的人了。”

王栓子没说送走了媳妇他打算干吗,但是不用想也知道,没有了后顾之忧,就可以敞开了膀子的跟张宗昌干架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服气的对着王栓子比出来了一个大拇指,却在下一刻,就被王栓子一把给拽住了他伸出来的这根指头。

“还有,邵年时啊,你想不想也寻我那个岳父,跟对方攀上一些交情?”

嗯?邵年时一愣,都忘记将自己的手指头给抽出来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我等着你往下面说。

“你记得我刚才说,老爷子在天津定居了嘛?他手中有不少的闲钱,就想转战工商业这个战场了。”

“只是京津冀这个地区,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北方政府设立在北平,有它好的一面,自然也有其糟糕的一面。”

“咱们先说那边早已经被占据的差不多的几大行当,几种产业吧。”

“光是那边的青帮势力,九门所在,就够搞商业的吃一壶的了。”

“我岳父曾经身居高位,是拉不下脸跟这些地痞流氓们打饥荒的。”

“为了二两银子,他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他就将投资的方向给放到了外面,距离又近,也没打过太多场仗的山东,不就入了老爷子的眼了嘛。”

第二百九十九章 青城

邵年时还是奇怪,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儿,别瞧着他与初家老爷这样的商人将生意做的那般的大,那他们的生意多数都是往外省市扩张出去才有了现在这番成就的。

就山东本土的实力,不是邵年时妄自菲薄啊,的确是大半的区域所在,都是穷到没有裤子穿的地步。

别的不说,那梁山,沂蒙山,还有王栓子所在的抱犊崮,简直就是穷困扎根的所在。

这边的人为啥那么多漂洋过海,背井离乡去闯关东的?

还不是穷人无地可耕,无钱可赚,只能去那地广人稀的东北老林子当中垦荒讨生活了吗。

他岳父若是将视线转到了山东,那一定是胶东半岛那一片的。

依照城镇划分,无非就两个地方。

一处为青城,一处为烟城。

两地各有各的妙处,也各有各的发展,端看王栓子的这位岳父,打算要干些什么了。

所以,邵年时就开口问了:“老爷子想要做什么行当?”

“工商业,时间段,收益快的工厂。”

不用问,这张怀芝选的一定是青城了。

因为烟城的发展方向,哪怕是洋人,也将其当成了休闲娱乐为一体的农庄与山庄,酒窖与猎场的散心的所在了。

两个城市挨在一起,靠海的海岸线都是相当的长,一上一下两个吞吐量差别不大的港口被日德给建立起来并租借使用着,而它们发展的侧重点之所以会如此的不同,皆是因为这两处地势以及出产是极为不同的。

说来也是奇怪,哪怕两个城市快要连接融合到一处了,因着烟城三面环山,一面靠海,正居于小公鸡的鸡冠子所在,渤海湾吞吐潮汐的入口前沿,这海面上再大的风,进了这湾里边了之后,也变得风平浪静了起来。

可它带过来的温暖的潮汐,富有矿物质的沉积土壤,却让这里仅存的一块靠海的平原区域变得愈发的肥沃了起来。

在这里随意插上一根葡萄藤,挂出来的果子就要比山东境内其他的地方要甜。

在这里的山头种上一片果林,甭管是烟城的苹果,莱阳的梨,歪脖的无花果,玫瑰香的葡萄都要比旁处的甜。

再加上这里的景色,那叫一个原生态,那叫一个美啊。

那些个凭借着炮火打过来的老外,都舍不得把这些山头给推平了,造那些轰隆隆的工厂了。

于是,一片片的海边小别墅,纯木质的,就在烟城的海边成片的形成了。

于是,一座座独立的小山庄,一个山头一座的就这么连成了一片。

再加上这些没见识的老外,在这里发现了甜掉牙的无花果树了之后,简直将其爱到了骨子里边。

那是命令烟城的市长,在美化城市环境的时候啊,就要多多栽种这种有用的树木。

因着这个原因,若是来到烟城这个小城了之后,你还以为这是去了国外了呢。

这一片片的绿荫大道,挂着香甜飘出百里的红绿果实,瞧着别提多么有异国的情调了。

到处少啥劫掠的洋大人们,大概也想着给自己寻摸一处能够稍微放松一下心情,顺便体现在他们的殖民之下中国的环境有着多么的舒适宜人呢,所以在霍霍烟城的时候,就没有霍霍山东旁的地方那么的厉害,莫名的就给胶东半岛的民众们找了一处能够稍微喘上一口气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也是为了防止青城的百姓与工人们实在是不堪压迫,若是能够放弃现如今的一切的话,逃难到烟城,成为那些农场主的佃农们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那么为啥说是青城的百姓还需要这么一个标杆来对比着呢?

因为与平原地区相对狭窄且山地居多无法建设多少厂房的烟城不同,青城虽然有山,而且还是名山,但是它相对平缓的地势以及辽阔的平坦的地势占据整个城市大半的区域的构造,让它成为了那些投资工商业,建厂房以及修建大型建筑的商人们眼中的香饽饽。

同样的,在一座又一座的工厂建立之后,在这个城市生活着的百姓们,也在向着工人群体在转化。

作为一开始并不拥有学识或者说是基本技能的普通青城百姓来说,他们若是去这些工厂去应聘的话,都是要从最苦最累的底层工人做起的。

待到他们做了三五年终于掌握了一两门能拿的出手的技术的时候,却发现长时间从事着重体力劳动的他们,已经无法再进行繁重的工厂的工作了,哪怕是技术工作也力有不逮。

到了这个时候,一个失去了主要劳动力的工人家庭就失去了他们最大的经济支柱。

若只是身体虚弱到还好,起码男人还能打打零工,再不济用这么多年当工人积攒下来的微博的收入,到一些小工厂主的小作坊里边做一些轻便的活计。

可若是在工厂里边,因为粉尘,化学制剂而得了重病,亦或是在操作机器的时候因为机械故障而造成了残疾……那么这个家庭才真是彻底的垮掉了。

而这样的家庭,在青城竟然不是个例,它甚至是占据着极大的比例的,若是一初来青城讨生活的人,在未曾做好准备的时候,就先去青城的贫民棚中去瞧瞧的话,他说不得立刻就背着行李返回那个仿佛很困苦的农村老家。

因为在这些棚子里,居住的全都是缺胳膊断腿的人,亦或者是那些无法走出房门的,因为重病躺在床上等死的人。

难道说他们不知道那些工厂主们是多么的苛刻?每天一睁眼就在上工,机器开到深夜还在让他们加班加点的工作是如此的繁重?

不,他们都知道。

但是他们为了那小工一个月12块钱,正式工一个月1块,熟练工一个月22块,技术工一个月36块钱的‘高额’工资,他们也必须咬着牙干下去。

有了这些钱,足可以供应一家四口甚至是五口基本的嚼咕,若是能够拿到熟练工的工资的话,每个月结余出来的钱,还能供应家中一个孩子去读读学堂,偶尔吃一顿肉,过年过节的还能裁一身衣,在贫民区里可以租上一栋独门独户的院子亦或者是只跟一家人口很少的人家合租一个整院。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在逼迫着青城的百姓们去成为那些可怜的被压榨的人们。

而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

沈度对于青城的工人到底过的是什么生活……实在是太有发言权了。

因为当初他的父母带着他一路逃到鲁西的起点就在现如今的青城。

更何况还是一个孩子的邵年时,见到的可不仅仅是青城工人们的惨状。

因着王栓子这一建议,让他不由的陷入到了当初有关于血与火的回忆。

所以,此时的邵年时有些恍然,可是他却无法因此而结束与王栓子有关于此的话题。

他只能勉力的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尽量的将对方岳父的打算给弄清楚。

“那么你的岳父想要去青城投资工厂了?”

“具体是做什么的,他有没有跟你提一句?”

“有的,有的。”王栓子说到这里还是有些开心的,因为邵年时既然会问到这一点,那必然是对投资建厂的事情很感兴趣的,而他找邵年时合作办厂的初衷,求的也不是对方的财力以及金钱方面的投资,王栓子以及他那半信半疑的岳父,从邵年时这里想要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他那个很会赚钱的脑子罢了。

所以,现在的他很快就将他岳父的想法跟邵年时说了:“我的岳父想要在青城和济城两个地方开设纺织厂,顺便将我们自己的印染厂也一并引上马。”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当邵年时听到他岳父竟然打算触碰通畅都是洋人工厂才掌握的纺织品印染这一行当的时候,就不得不为王栓子的岳父,张怀芝的胆量而叫一声好了。

这位曾经只会领兵打仗的前督军,这么大岁数了才转行到工商业当中,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认为自己为旁人不可为的事情呢?

邵年时想不通,所以他也就问了。

谁成想,却在这王栓子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

“青岛的纺织专家陈介夫?”

“这个人是个什么来头?”

说起这个人,饶是见过了邵年时的神奇的王栓子也不得不赞上一句能耐人。

“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这宴会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且听我细细与你说来。”

“陈介夫这人并不是青城本地人,他呢老家是周村的,若是论起身世,怕是比你还要惨一些。”

“这陈介夫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不说,六七岁的时候,就没了落脚的地儿。”

王栓子顿了顿,没好意思说邵满囤那时候好歹也十四五了,半大的小子怎么都能对付着过了。

“那陈介夫是真的惨,家没了,就只能当个流浪街头的乞丐。”

“那一年咱们山东下了好大的一场雪,本来这小子应该是直接冻死在雪窝子里的命,可谁成想他命不该绝,半夜里风太大,他凭着本能就到了一处染坊的房门窝子里给自己遮着点风雪,等到他晕过去的时候,那染坊的东家也正好开门上工了。”

“这才让他捞回来了一条小命。”

“这东家既然救了他,又觉得可怜是又觉得跟他有缘,就给他收留在作坊里边当成一个小学徒从小使唤了。”

“而这陈介夫也真是一个能耐的人,”说到这里王栓子的语气都变得唏嘘了几分,仿佛这其中还带着几分属于男人的羡慕:“你才这陈介夫在这好心的东家里边是怎么报恩的?”

“怎么?”

邵年时想想自己的报恩之路,怕是也就像是自己这样了吧?

王栓子从邵年时的面上就瞧出来了对方的迷惘,故而啧啧了两下,摇了摇头:“人家啊,不但将这东家在周村开着的这个小染坊给开成了淄博市下的第一大染坊不说,还顺带手的将东家唯一的女儿给娶回了家。”

“你看看人家这个本事,真真是用心去报恩了。”

“那陈介夫对他媳妇那叫一个好啊,这么多年就得了一个儿子,在发了家搬到了青城了之后,也不学那些有钱人家一般还纳个妾啥的。”

“人家就守着自己的媳妇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不怕跟你说,我得了岳父的信儿,特意去青城与那陈介夫碰了一下,他那农村的媳妇我也见过。”

“说实在的,哈哈,年纪比那陈介夫大不说,一瞧就是个没颜色的。”

“可是那陈介夫就是不忘本,当初给了他一碗热水将他给救活的恩情,他可是一辈子都记得呢。”

“我不说他旁的能耐,只这一点,我觉得我岳父就没找错人。”

你既然都觉得那是个不错的,你还找我来商量个啥呢?

王栓子大概是看出了邵年时的疑惑,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到:“我这人就一点好处,从不做自己不擅长的事儿,自己几斤几两还是认得清的。”

“你是从商的奇才,这买卖不拘着几个合股人,若是将你拉进来,哪怕是不去青城直接经营,没事给出点点子,大家的路走不通的时候你给出点主意,就要比跟那些不懂事的人合作要强的多了。”

“再还有,若是你打算要一起搞事业了,还不得去青城瞧瞧这当总经理的是个什么人?”

“若是你都说没错了,那我岳父这次的投资总不会亏的。”

邵年时不说话了,他在想这生意是否可以做,做了之后又会牵扯他多少精力。

于是他想到了,听王栓子话里的意思,若是青城的纺织厂做好了,他岳父打算在济城再开一家的咯?

“那你岳父在济城有看好由谁来当这个印染厂的厂长吗?”

“我说先说在前头,你若是跟我说粮食生产的这一面,我还能跟你说出个一二,但是纺织,尤其是涉及到了印染这种配方与机械技术相结合的高技术轻工业工厂,我可是一窍不通的。”

“你若是想要在产品的销售上让我出点点子我还是可以参与到其中的,但是若是在产品的生产以及花样的创新上,我可真是一窍不通的。”

第三百章 陈介夫

“你那岳父必须要找专业的人来做这些事情,济城做这一行当的人我却都有一点交情的。”

“你只需将你岳父看中的人选与我说一下,我就知道这件事儿是不是可为了。”

陈介夫邵年时是真没听说,但是济城干纺织的,他却是认识几位。

王栓子既是有心将邵年时拉上合作的贼船,自然也不会瞒着这位未来合作的伙伴啊。

于是他就给出了几个候选的人名“张启坦,耿友琴,赵寿刚。”

有所耳闻,前一个是济城本土商人,自己开了一家正德纺织厂,做的是西北一条线的纺织品销售,大多数是薄利多销,却是百姓们最需要的棉麻织品。

因为他们家的布匹比旁的厂子的厚实,价格却是一样的。

所以他们家的‘群英会牌’原色布匹,除了在山东本地卖的不错之外,还远销到了西安,山西以及甘肃这一条线内,着实很受百姓们的欢迎。

这是一个极为踏实妥帖的纺织商人。

而跟在张启坦身后的这两位,是一起合伙开厂子的男女搭配组合。

他们原本发迹的地方本不在山东,因为河北连年征战的缘故,最初发家的厂房就被摧毁在了战火之中。

济城是他们万不得已的选择,他们工厂兴建起来的时间,怕是比邵年时的面粉厂也长不到哪里去的。

不过听工商界的前辈口述,这两个人的人品尚可。

在兴建厂房到正式开工的这一过程之中,在与其相关联的山东商人们打交道的过程中,并未曾发生过任何无信的行为,是一家规规矩矩做实业的厂子。

至于他们经营的手段,怕是要等一阵子才能知晓高与低了。

但是无论怎么说,单单是从济城选择的合作者上来看,却是极为靠谱的。

看来,王栓子的岳父,虽然失了权柄,但是能量与人脉却依然的大,能将千里之外的山东省境内的工商业中某一分类的商人们给打听的如此的清楚,也真算是他张怀芝的本事了。

若是跟这样本事的人合作做一点事业,且这个事业仿佛并不会太牵扯他的精力的话,也不是不可为之的事情。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对着王栓子点了一个头,将这个事情暂时给应承了下来。

不过,在同意合作之前,他还有一个条件“现如今我们学校马上就要放过年的长假了。”

“待到过了破五,我要亲自去青城走上一趟,去见见你口中极为推崇的陈介夫。”

“若是在这短暂的接触中,我认为他是一个好的,那么大家的深度合作i正式的达成了。”

“至于你的岳父,也就是张老先生合作的条件,你自带合约过来即可。”

“旁的不说,我手下的面粉厂以及其他的一些小产业,让我手中可以动用的现金又丰厚了几分。”

“投资一个厂房的全款怕是不足,但是其中一两成的股份,却是能够拿得出手的。”

“我想,你的岳父也希望我对咱们的产业更加的上心吧,我拿出真金白银来参与到这个事件之中,才能让大家都安心啊。”

说完,邵年时拍拍王栓子的肩膀,让他不要介意自己的这种过于生分的行为。

因为他们这些行商的人与只凭着一腔热血与义气就能共富贵的当兵的不同,再他们的眼中,他们能够聚集在一起的唯一理由,也只有利益罢了。

对于邵年时的决定,王栓子无从干涉,但是他已经成功的完成了自己岳父的嘱托,那他今日见邵年时的目的就算是彻底的达成了。

也就在两个人真正开怀的饮一杯酒的时候,他们这间休息室的大门外却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邵厂长,王团长,我们老爷请你们过去隔壁房间说话。”

那声音无论是邵年时还是王栓子都十分的熟悉,正是寸步不离初家老爷的大管家初忠。

听到这声音,邵年时与王栓子相视一眼了之后,那是齐齐起身,一前一后的就将这小间休息室的门给拉了开来,对着初忠大管家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笑容。

“忠爷,来了,来了。”

若讲没个正形,这二位曾经都是初家老爷手下人的可不敢在初家老爷的面前如此的放肆。

但是他们却敢对着初忠管家嬉皮笑脸。

因为他们能感觉的到,这位岁数不小的管家爷爷,外表严肃内心却是相当的善良与温柔。

他们若是有些不决的事情,去寻初老爷的话怕是还要挨顿骂,但是若是找到了初忠大管家的头上,这事儿说不得也能帮忙给办了,同时,还要得着这老人家几句好心的唠叨。

着就好像是一果决的领头人的身后,总是会跟着一个安抚住人心的老好人一般。

所以此时的邵年时嘻嘻哈哈的与大管家凑着近乎,却在对方一打开隔壁的门之后,立马就变成了一派严肃的模样。

“初老爷好!”

“初老爷好!”

两个好歹也是一方能耐人的年轻人,竟是对着居中的那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瞧着那行礼耳朵趋势,怕是马上就要将中国古代最大的礼仪,五体投地青蛙匍匐的礼节给使出来了的时候,坐在上首的初开鹏却是又气又笑的喝到“行了,像是什么样子。”

“邵年时你今年也是十八马上就要十九了,而你王栓子呢,孩子都要出生了吧?”

“还像是个小孩子一般的笑闹,这是要搞什么旧朝代复辟啊,还对我行这样的大礼。”

“知道的你们这是尊敬我这个老爷,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巴不得我这个老头子被当朝政府给抓起来,给我判一个清朝复辟的罪名呢。”

“行了,行了,各自找个地方坐下来,这张宗昌也见到了,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你们。”

邵年时与王栓子听到了初老爷这一番话,那是嘻嘻一笑,赶忙就将佯装要弯下去的膝盖又给直了起来。

他们嘻嘻哈哈的讨了一个饶,寻了一处距初老爷相对近一些的座位,一左一右的就贴着边儿的坐下了。

“行了,我大儿子在外面替我应酬呢,免得他们见不到我的人再到处寻我。”

“刚才你们不在,怕是没见到郑家父子与那张宗昌之间的龌蹉。”

“他们那边起了争执,对于你们两个来说是一件好事儿。”

“最起码在短时间内不用太过于担心这张灯官来找你们的麻烦了。”

“不过,在摸清楚这个人行事的路数之前,你们两个还是需要谨慎行事。”

“毕竟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张灯官的第一把火到底会怎么烧起来,而这火又会是烧的谁,咱们谁也不清楚他心里边的打算。”

“你们这样,正好现在就要过年了,王栓子你带着自己的媳妇就躲在抱犊崮那边暂且不要出来了。”

“跟你们丘村的王家宗族以及村长那边提个醒,让大家也小心谨慎行事,免得那张灯官突然抽风,要回去炫耀一番,谁成想回去一瞧,你们日子过得竟然还十分的红火,让他心里很是不爽了,反倒是将你们丘村大好的日子又给糟蹋成了他当初在的模样。”

“跟村里的族老们说,一切还是低调一些好。”

话实在是太在理了,就张灯官这个混样子,怕是真能干出来这种操蛋的事情。

王栓子点点头,就开始琢磨村子里的乡亲们应该怎么去应对那个混球了。

而在这个时候,初家老爷也将脸转向了邵年时的所在。

“至于你,无牵无挂的,就在济城过年吧。”

“你也别自己待在那个小院子里了,冷心冷身的有什么好的。”

“你明天就收拾一下随身的物品,搬到我公馆后侧的小配楼当中的客房吧。”

“我们家地方大,人口少,给你一个孤零零的留一处长居的房间,还是很容易的事情。”

“这个年就在初家公馆里边过了,那张灯官若是想要找你的麻烦,你也不至于一个人的连个帮手没有。”

“我真是怕大家都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再被堵在那处小院之中,真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别跟我犟嘴,跟在你身边的那些小兄弟,得用的道上的合作伙伴,还有用得上的能干的工人们,人家过年不回家的嘛?”

“前些天你们工厂因为效益好,早早的就分了年货了,这事儿都传遍了济城大街小巷了,你当我不知道?”

“邵年时啊邵年时,你真是好得很啊,这济城的哪家工厂过年过节的还给工人们发福利的?”

“工人上工,拿的是应得的工钱,你多余外的发了这一点点的米跟油,那可是彻底的收服了自家工人的心了啊。”

“就是来年过完年了,再到用工的时候,饶是别的工厂开出来的条件再怎么诱惑人,你手下的那些做熟了的工人们,怕是也不会轻易的受到旁人的诱惑了吧?”

可不是吗?

邵年时发的那福利,可真是大手笔了。

他那工厂从正式开始上工的那天起计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四个月的光景。

只光是这样的工期,从一开始干满的工人们就能拿到十斤二级高级面粉外加一桶两斤沉的初家自产的油菜籽油了。

对于那些工户人家来说,这些白面是舍不得自己吃的。

但是就邵年时那工厂出产的精品白面,若是拿到市场上去置换的话,一斤精粮就能换五六斤的粗粮,就算是粗糙一些的黑面也能做到一斤换三两斤的好价钱。

若是这么一置换,一家好几口人一个月的口粮就全出来了。

再加上过年时候他还多余外的给了工人们一人多两块钱的过年红包,就没有比邵年时更大方的工厂主了。

对于邵年时的这种做法,那些老派的工厂厂长以及还在经营着传统的手工作坊的乡绅们是很看不上的。

说邵年时傻的也有,说他赚了两个钱就浮躁的也有,说他败家的最多,仿佛刚才赚了两个钱了之后,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对着手底下的工人们施恩,那些大老粗们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又能有什么作用。

有这个钱的话,若是开一家小铺子亦或是在济城的内城买一处小院子的钱都出来了。

可邵年时偏偏就给那些卖苦力的发下去了。

可不是让他们心肝跟着一起疼了嘛?

对于此,邵年时是早有所耳闻,却对众人的评价嗤之以鼻。

这些老顽固们口中说的倒是冠冕堂皇的为了他好,可是真要是深究起来的话,无非是害怕他这一番作为会造成自己手下的熟练工人的流失罢了。

君不见开着济城最大的面粉加工厂的初家老爷都没说什么,反倒是跟他一样也发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新年福利了嘛?

人家大气的人做生意只会见其利益,分析利弊,若是利大于弊的话,则会立刻就做出相应的调整,总不至于让人在细枝末节里比过去就是了。

这才是做生意,做大生意的态度。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故意装作很委屈的样子跟初家老爷诉苦到“那些个老人家,生意做的不咸不淡的,反倒是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挑我的毛病。”

“还是初老爷支持我,不但不骂我,还让手下的工厂跟着我一起胡闹。”

“初家老爷,今年让你破费了不少了吧?”

“要不这样,您若是还有什么生意需要我帮忙出主意的,我这次一分钱都不收您的,免费帮您把生意给做大了。”

“您与我三年的活契虽然早早的就已经终止了,但是您的救命之恩,我用一辈子来还,怕是也还不完的。”

这邵年时前面说着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的嬉闹,但是后边这越说越发认真了起来。

大概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眼圈又跟着潮的不行,邵年时就赶紧将自己的话头子给停下,用咳嗽掩盖了此时的尴尬了之后,就把话题转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老爷让我过去过年?我是一定要去的。”

“正好前一阵课上的先生布置下的下学年要考试的科目,有些不太会的地方,还要请教一下初雪同学才是。”



第三百零一章 感叹

听到这里的初家老爷也有些恍然:“你若是不提我都快要忘记了,你竟是与我的二女儿还是同学呢。”

“呵呵,邵年时你真是了不得了,都能让我记不得你与我的女儿是同龄人,着实是你的本事呢。”

初家老爷这话说的无心,可是听在邵年时的耳朵之中却变成了有意了。

因为这句话,这位少年老成的年轻人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性格是否对自己是有利的了。

此时的邵年时还在想着,要不自己还是装的稚嫩一些?

总比被初家老爷给他当成了初雪的长辈,为以后自己策划的追求之路多了许多的阻碍啊。

只可惜,还没等他细想,对面的初家老爷就结束了这个与大局无关的话题,既然邵年时与王栓子都将自己的建议听了进去,那么剩下的时间就要好好的就着这一阶段有关于山东的经济民生,商事军事来好好的谈论一番。

也不知道是过了半刻还是更久,却见守在门外的初忠敲敲门走了进来,对着他们这一屋子的人比了一个阻止的手势了之后,就看到一大波的有关于政府的接待人员开始挨个房间敲门了。

“看来,这次晚宴已经正式结束了,可算是能让我这把老骨头松快松快了。”

“我刚才叮嘱你们的事情你们也抓点紧,咱们今天的谈话也就此结束吧。”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与王栓子忙一起随着初家老爷起了身,依然是一左一右的等到初家的人退场了之后,这才一前一后的打算从这个大一些的休息厅之中走出。

可谁成想,前面的退场还算是顺利,两个人在大门口处准备分开的时候,却见到这省宴会厅对面马路上齐刷刷的停了一排的军用吉普。

它们前后夹着一辆最新款的黑色斯蒂庞克,这款为美军提供军用发动机的厂家生产出来的轿车,都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冷硬气派。

长长的大鼻子,配上两个硕大的银白色的前车灯,被映衬的过于短小的后排座,却被布置的十分的豪华与舒适。

就在那个米黄色的真皮沙发座的正中央,坐着的就是邵年时与王栓子的死敌,张宗昌。

他正捋着自己特意留出来的两撇小胡子,神色莫名的打量着一同从宴会厅走出的,他同村的老乡也是现在的敌人。

坐在他旁边的袁书娥对于张宗昌在宴会散去了之后依然不肯走的行为表示出了极大的疑惑。

这位只穿着了一件貂绒的披肩,为了风度底下还穿着露出小腿的旗袍的美貌妇人,被张宗昌特意打开的车窗给吹了一个透心凉。

她对此已经抗议过几回了,却未曾从自己的丈夫那里得到反馈。

等到张宗昌见到了邵年时的出现终于有了一些反应了之后,袁书娥的注意力就全被车外的那个高瘦的年轻人给吸引了过去。

“喂,你瞧什么呢?认识的人?”

“这年轻人不会是哪家大家的公子吧?瞧着竟带着一股子书生的气息。”

“不像,若真是济城书香门第的出身,今日宴会一定会如同那些旧派人士一样,穿着长袍出现在宴会厅里的。”

“那就肯定是留过洋的,必然在国外学到了真本事的人。”

“若只是家中有钱外出镀镀金的,可没他身上这种沐浴书香的味道。”

这袁书娥对于邵年时的评价实在是够高了。

张宗昌毕竟与其在一起了好几年,他很是清楚自己这位夫人骨子中是多么的清高的。

作为一直被对方笑称为农民泥腿子的张宗昌对于袁书娥的这番评价很不开心。

他有些恨恨,却只能故作轻蔑的回应到:“呵,没想到夫人还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人不过是我那老家丘村中走出来的农家小子罢了。”

“用父母留下来的全部身家投到了初家镇初开鹏的门下。”

“这几年也不知道得了什么机遇,变得人模狗样了起来,摇身一变竟然还成了高等中学的学生。”

“就我离开村子的时候,他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愚夫呢,这一转脸就能装成一个文化人了,反正搁在我这里,我可是不相信的。”

张宗昌觉得他如此说了,依照他夫人的脾性怕是立马就对邵年时的过往充满了鄙夷,谁成想事情却完全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这位时不时就瞧着他不顺眼,还给他扣过绿帽子的夫人竟然对于邵年时这种在困境之中仍然不忘记学习以及提高自己的做法表达了极高的赞许。

“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年轻人啊,生活如此的艰辛,却依然不忘记学习文化。”

“这可真不像是某些人,自认为能将百十个字儿给认清楚了,也就变成了大才子了。”

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瞄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张宗昌,然后带着些怒气的对这位不解风情,大冬天还抽风的丈夫抱怨到:“所以,你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就为了等这个年轻人?”

“现在人你也见到了,能不能拜托你将窗户给关上?”

“若是知道的是这位年轻人曾经与你有过过节,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张督军荤素不忌,男女不拒的,对人家有什么想法呢。”

“怎么?现在姐姐妹妹的玩腻歪了,想要尝尝男人的鲜了?”

“我告诉你啊张宗昌,你将我家小妹娶回家中已经让我沦为了东三省的笑柄了。”

“若是你在山东还想要做些什么出格的,到时候可别怪我再给你头上扣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喝,你这般不给我脸面,就别寻思着还让人给你留脸。”

“我可不想着你这兵当到哪一处去,这名声和脸面就丢到哪一处去。”

说完,袁书娥就愤愤的拍了一下司机的车座,对着前方高喝了一声:“开车,回督军府!”

那司机平日里虽说拉着的多是张督军,但是只要是跟在张宗昌身边的老人们都知道,这家里若说有比张宗昌更大的,那一定是袁书娥了。

所以,此时的司机一点都没犹豫的,那是一脚油门就将车稳稳当当的开了出去。

他滴滴按下的两声喇叭,也让前面开路的吉普高速的往前方开路去了。

大概是这一串儿车队表现的过于怪异,邵年时与王栓子齐刷刷的都往张宗昌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斯蒂庞克后座上的张家夫妇,两个人在经过时视线全都是放在邵年时的身上的。

这位年轻又成功的商人,此时正因为济城的寒冷而将一件双排扣的灰色格子大衣往身上裹去。

他那款黑色的与他的礼帽以及鞋子同色系的围脖,因为济城的风微微的刮起,在后背闪烁着的宴会灯光的映照下,莫名的就多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从他们这个角度望过去,这般得体的打扮却无法吸引住他们的眼球。

因为这些有关于精致的衣着,也只不过是邵年时那一双长得尤为精神又有神的眼睛的衬托罢了。

当他向着对方望过去的时候,仿佛能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到璀璨的星空。

那双眼睛是那般的清澈却不失锐利,让邵年时的只有六七分的容貌一下子就升腾到了**分可以称之为英俊的范畴之中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见到邵年时全貌的袁书娥也不禁的赞叹了一句:“真是一派桀骜的少年郎啊。”

也就是这一句,让张宗昌对于邵年时的关注瞬间就被拉了回来。

他有些警惕的瞅瞅身旁的女人的表情,又看了看身后已经模糊了的小小的身影,心底里一直跟自己建设到:这只是随口一句感叹,随口一句感叹,竟是连邵年时当年对他做出的过分的事儿都不想计较了。

只想着不要再见到这个浑身都充满了勃勃之气的青年人才好。

邵年时不知道一场有关于他的谈话正在宴会厅的门口发生了。

他只是将自己身上可以用于保暖的衣物裹得再紧一些,顺便再感叹一下济城这说变就变的天气。

作为一个消息灵通的黄包车夫,黄小二早早就从车行的管事的口中知道了,在省厅举行的迎接新督军的晚宴。

他跟旁的车夫不同,他不认为所有有资格参加此次宴会的人员,都会有自己的专车亦或是自己包月的车夫的。

所以,在这个寒冷又深沉的夜晚,他义无反顾的趴在了距离省外务宴客厅外不远处的胡同口那。

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企图在这个深夜之中拉上一位难得大方需要他这样的车夫来解救的客人。

只不过,黄小二的前半场着实有些不走运。

一辆接着一辆崭新的汽车,架子全都是精钢做的还带着漂亮的绸缎后斗的专用包车从他的身边擦过,却没有一位客人,是用腿走过来的。

这让为了等待一个机会的黄小二陷入到了十分窘迫的境地。

因为他为了等待这个机会,竟是一晚上都没有在他那下街区域内跑活了。

而少了这半天的收入,他们家已经陷入到穷困边缘的生活怕是要更加悲惨一些。

想到他躺在床上的老母亲,以及药店的大夫给他配的五十个大子儿一碗维持老母亲生命的中药

黄小二就在这个胡同里边哽咽了起来。

就在他马上就要陷入到了绝望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了那个正站在王团长的军车边上摆手说是要自己走走,顺便去前面街边的老马家吃一碗牛肉面的邵年时。

这位穿的很精神的贵人,是不是不想乘坐他的朋友的车呢?

大概是一家人的命都被黄小二寄希望于今晚。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竟是拉着他那辆破旧的黄包车径直的朝着邵年时的身边跑去。

“客人,客人需要坐车吗?”

黄小二说这番话的时候是打着哆嗦的,他身上只用稻草填满,看似厚实的御寒的衣物在今晚有些邪性的大风之中被吹了一个全透。

这让他本来就不算伶俐的口齿愈发的结巴了起来。

然后,他就见到,他上前询问的那个年轻的贵人并不曾说话,反倒是背对着他的那个坐在很气派的汽车中的那名军爷十分不耐烦的朝着他挥着手:“去去去,一个拉破车的在这里裹什么乱!”

“我兄弟能是坐你这种车的人吗?”

只这一句话,就让黄小二的心变得比他的身体更加的冰凉,他哆嗦了两下嘴唇,甚至说不出更多恳求的话语,就这样傻愣愣的瞧着对面的人,仿佛这个世界与他再也没有了关系。

“王哥,别这么说,这天这么冷,我自己走到那边的街角也是挺费劲的,坐你的车还不够折腾的,你也不跟我顺路,我瞧着这时候能出来这么一趟能走胡同的黄包车也是挺不错的。”

“何该着我今天晚上有口福,这碗牛肉面我是吃定了。”

“所以王哥,你先回吧,你这连夜往家赶,路上也小心点。”

“咱嫂子可是快生了吧?等到你办酒席的时候,我送咱们侄儿一份儿大礼,咱们到时候再聊可好?”

见到邵年时竟是铁了心为了口吃的去吹这一路的冷风,王栓子也不劝了,他只是摇摇头跟前面的司机吩咐了一声,他们这一行就连夜往抱犊崮的方向赶去。

依着王栓子对于自家媳妇的心思,跟着他的兄弟们是都知道的。

大概是他们家的嫂子的临盆期就在这几天,而显得有些焦心吧。

见到王栓子就这么走了,邵年时也是出了一口气。

旁人心中有事儿,什么时候不能聚?就不要偏在这个时候给人裹乱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转过身来对着那个因为他的回答又再一次的活了过来,脸上那惊喜怎么都藏不住的黄小二说到:“车夫,咱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一句话将黄小二从巨大的惊喜之中拉了回来,让他赶忙将肩膀上搭着的破毛巾往自己那四处漏风的后车斗处抽打两下,半是搀半是扶的就将邵年时给迎上了车。

“好的,客人,您是要去老马家牛肉面馆吧?”

“好嘞,您坐稳,咱们现在就过去。”

第三百零二章 面馆

说完,这黄小二就将车平平的扶起,活动了一下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的肩膀之后,就将车子平稳的拉动了起来。

然后,在这寂静的跑路过程之中就琢磨着怎么开口与这位贵人的身上寻求一个难得的机会。

那么这个机会是什么呢?

那就是对于所有黄包车夫们来说,十分难得的专车车夫的机会。

在黄包车车夫这个行当之中,其实也存在着十分分明的等级制度的。

就好比有车的独立车夫与需要租赁车行的无车车夫之间,就有着天然的鸿沟。

因为前者做的是无本的买卖,与那些车行的车夫相比,他们是有产阶级。

拉多拉少都赚到自己的腰包当中,除了给市政厅每个月缴纳一定的养路费用之外,其余的都是他们的净收入了。

而隶属于车行的黄包车夫呢?

不但要交市政的钱,还要负担车行的租车的费用。

若是老板以及管理车辆的管事的有心刁难的话,他们这些车夫竟是连车都租不上的。

被人攥住了经济命脉的滋味着实不算好受。

而一穷二白的车夫们想要摆脱这一现况的话,唯一的一条途径就是凭自己的本事找到一位身家丰厚,又经常用车的熟客,愿意替每个月付出一定的费用,在他这里购买一种车辆包月的服务。

这样的服务车行是大力提倡的,不但对于能找到包车服务的车夫实行最少的抽利的奖励,而且租赁给他们使用的黄包车,也是车行之中最新的款式。

高额的收入,跑完了熟人的活计了之后空出来的大量时间还可以跑私活,以及极为低廉的税收,让能拿到包车服务的车夫们就成为了众位车夫们最为羡慕的人员了。

而黄小二之所以会在如此寒冷的大风天之中傻傻的等在这个宴会厅的门口,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十分卑微的机会罢了。

所以,眼瞅着自己距离客人要去的地方越来越近了,这黄小二也顾不上去斟酌自己的措辞,是开口就询了起来。

“客人,不知道您需不需要一个长期的车夫……”

语气里全是卑微的渴求,让本就是穷苦出身的邵年时的心跟着颤了一下。

此时的风很大,但是他还是尽量的开了口:“你是有什么难处吗?”

为了上学,邵年时可是花了150块钱买了一辆崭新的‘钻石’牌英产的自行车。

为了这种时髦的出行方式,他可是特意到市政厅去为车辆上了牌子,且交了一年两块钱的行驶税的。

现在让他再包一辆黄包车,好像冬日里来了,还是坐能够挡风且温暖的黄包车会更加的舒服吧?

“我们到了地方再说!”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身上的围巾往脸上一罩,尽量让自己在寒风之中能暖和一些,并未给出黄小二他想要的答案,往黄包车那个四处漏风的后斗中一缩,不让自己与这寒风再次的接触了。

而这黄小二虽未曾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是他的心中却是莫名的踏实了起来。

毕竟坐在后方的年轻的贵人,并不曾一口拒绝自己。

说不得自己再努力的求求对方,就能让事情往好的方面转向了呢?

于是黄小二脚底下更加卖力了几分,车子的车速因为他的欢欣而加快了不少,却又因为他的小心并未曾多出任何的颠簸。

最起码邵年时在抵达到了这条街道上唯一的一点灯光的所在的时候,是没有感觉出多大的颠簸的。

他对于黄小二后半段的尽心尽力看来是十分的满意,待到他从后车斗处迈下腿来的时候,只朝着那个不大的门脸房的所在指了指:“进去说话,我请你吃碗面条,你放心,这不是你的车钱。”

说完邵年时笑笑,将肩膀上的神色的羊毛围巾一解,低头就将那半长的棉花帘子给掀了开来。

“马老板,两碗牛肉面,都多加一个钱的肉。”

“好嘞!邵老板这都快过年了,还忙到这么晚啊?怎么?又带朋友来捧场了?”

“那我给你们这桌多加一叠卤豆干吧,是送的。”

说这话的老板口音怪怪的,发音短而促,一听就不是山东本地人。

黄小二只站在门口犹豫了一瞬,想要为家人挣出一个前程的心就让他鼓足了勇气跟上了邵年时的脚步。

待到他将这个厚棉帘子一撩,适应了眼前白雾一般的热气了之后,就瞧见今天他拉上的那位贵人,正坐在这家不大的小面馆的角落之中,用一双洗刷的有些掉漆的筷子与桌面上那碟黑漆漆的豆干搏斗呢。

“嗯,快来,做到我对面。去前面那双筷子,来尝尝老马家特有的小菜。”

“这些东西在山东可真不太常见,毕竟老马,我记得马老板是从甘省那边过来讨生活的吧?”

自己一个人在用白布简单的遮挡了一下的后厨之中忙活的马老板听到了邵年时的寒暄,赶忙从那个既是点菜窗口也是送餐窗口的窗户格子内将脑袋探了出来。

他在正烧着热水的大锅旁边笑道:“可不是咋地,我们家的牛肉面可是地道的西北味道呢。”

说完,他就将头缩了回去,在案板上将面团甩的啪啪作响,只这么反复了几次了之后,就拉出来了平日里他们需要用刀切用特别精贵的机械才能压出来的细细的面条。

就这手功夫,看得从未曾来过面馆吃面条的黄小二惊呆了。

他长大了嘴巴瞧着马老板将他们的两碗面都拉完了之后,才彻底的回过神来。

他这一转头,就瞧见了邵年时有些好笑的目光:“怎么?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现在只是一碗面条就将你刚才的想法给激没了?”

“哦哦!”是啊,他下面想要说的事情才是大事儿啊,正在黄小二红着脸思索着应该怎么开口才能增加自己成功的几率的时候,邵年时竟然先于他继续的说了下去:“你觉得我需要坐一个四面漏风的黄包车每天早晨上下学校或是去自己的厂子,亦或是坐着你这架破烂的车子去跟我将来的合作伙伴去谈生意吗?”

听到这里的黄小二心中咯噔一下,但是当他抬起头来去瞧瞧面前这位年轻的先生的眼睛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神之中却不带着任何对于他们这种下等人的鄙夷与不屑,他只是在简简单单的阐述一个事实,并等待着他为自己辩护亦或是寻求一种可以解决的办法。

他的眼神之中存在着一种不明意味的审视。

给黄小二一种感觉,他感觉若是他能圆满的回答出对面这位先生的问题的话,这位贵人说不定真的就会雇佣他成为他的专属的车夫。

所以,黄小二真的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给拿了出来,他手中攥着筷子,却不敢对着邵年时面前的任何一个盘子伸过去,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胆小的人,却是说出了一般人都说不出口的相当胆大的话语。

“先生,贵人,我是说,您一瞧就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当然不可能乘坐着我拉着的那种破车去谈生意的。”

“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本市最大的快途洋车行内刚进了一批天津洋车生产厂出产的富贵牌双人乘洋车。”

“它的售价十分的合理,只需两百块钱亦或是八十块大洋就可以将其买下了。”

“我若是拉着这样的洋车送先生去办事儿的话,作为雇主的您肯定也是十分的有面子的。”

“而这笔钱只不过是先生暂且借给我的……不,是投资给我的一笔生意罢了。”

“您借给我两百块钱,我每年将还给您五十块钱的本金以及利息。”

“而这个偿还的期限为五年。”

“也就是说,您投资了一笔两百块钱的小买卖,在五年后将会获得五十块的纯利润。”

“若是您觉得现在的新币不当钱的话,我们也可以用大洋来计算。”

“您付出八十块大洋,而我每年将还给先生您25块大洋,依然是五年的期限不变。”

“这笔买卖,我打听过了,要比先生扔在钱庄之中发霉要划算的多了。”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没说话,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前这位结结巴巴的黄包车夫还能做什么样的美梦。

大概是瞧见面前的这位年轻人并没有呵斥自己的胡言乱语,胆子大了许多的黄小二又接着说到:“不但如此,我还会将先生您包月的费用再降下一成,依照现在长包车夫的工资来算,一个月十八块钱的包车费用,我可以只收您十六块。”

“先生,贵人,您是做大生意的,这笔生意若是谈成了,您里外里会省下不少的银钱的。”

说完,黄小二就像是用完了所有的勇气一般,将脖子往身上那件破棉袄的领子中一缩,就将自己团成了鹌鹑的模样。

反正不管对面的人会有何种的反应,他都做好了,马上就要挨打的准备了。

谁成想,对面那个年轻人却是笑了。

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用一只手搓着自己的下巴对着自己说到:“我以为我的发家史可以算的上是白手起家的典范了。”

“可是谁成想,在济城一个小小的黄包车夫的身上我瞧见了什么?”

“空手套白狼的最高的典范啊。”

黄小二被邵年时这么一笑,自己也有些懵了。

什么叫做空手套白狼?他只是,他只是太想要一辆属于自己的黄包车罢了。

就在邵年时的这个笑给了他不少的希望的时候,谁成想对面的人在笑完了之后,一下子就让他的心落到了地狱之中。

“我是不会投资你的这笔小生意的。”

“因为我从来不做不掌控在我自己手中的投资。”

“那辆车真正的使用者是你,你在使用那辆车的时候会产生一定的收益,而这些收益的大小取决于你而不是我。”

“这就是不稳定的所在。”

“五年,时间太长了,要知道五年的时间可能会发生许多事情,碰到许多的人,甚至会因为一些其他因素的改变而影响到一个人的性格以及行为特点。”

“也许现在的你是勤劳的能吃苦的,但是在后来的时间内,哪怕一年后的你都不会像是你现在这般了。”

“你有可能会酗酒,也有可能会赌博,最为严重的说不定还会直接失去自己的生命。”

“那么那个时候的我还能拿回我的投资吗?”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拿回来一辆八成或者是全损的黄包车罢了。”

“可是我一个生意人要这样的黄包车又有什么用呢?”

“当我见识到了包月车夫的不靠谱了之后,说不定我就再也不想要车行的包月服务了呢。”

“再或者说一下,你我现在一点都不了解吧?”

“若是我发现你的性格并不讨喜,不想用你的车了呢?”

“可是我却已经投资了你几十块大洋了,也许这笔钱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是当我并不想用你作为我的车夫的时候,实际上我的这笔投资就已经失败了啊。”

“你还真是具有最底层人民的小机智啊,你想用这笔不大不小的钱将你的工作与我这样的上层人物给捆绑在一起呢。”

“啧啧,真是狡猾。”

邵年时的这番话,每说上一句,黄小二的脖子就往内里缩上一分。

说到最后,他都要为自己的卑鄙与无耻感到无所适从了,可是偏偏,却不知道要如何为自己分辨。

因为从最开始,他只是想尝试让这位好心的先生帮他一把,到了后来见着对方竟然会请他去面馆之中说话,才起了是不是这真是一个善良的人的心思。

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是想错了。

就自己心中的那点小想法,怕是早已经被对方给看出来了吧?

一时间,黄小二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他怕多说多错,说不定下一刻他就要被赶出去,再一次的流落街头了。

而正是在这个当口,面条已经下好了,且浇上了汤汁并铺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牛肉片,就这么被马老板给端上了桌子。

呼……

第三百零三章 去初家

一股子热腾腾的气息阻挡住了邵年时看向他的视线,这让黄小二松了一口气,也让邵年时那紧逼的目光瞬间就转移到了他面前那一海碗的牛肉面上。

红红的辣椒油在大海碗内汤汁儿的晃动之下散了开来,与白白的萝卜片与绿绿的葱花碎混合到了一处,形成了有关于面条最美好的图片。

“现吃面条!若是等久了,就不劲道了。”

“你也不用太害怕,既然这是一笔生意,那只有谈成和谈不成的区分。”

“不会涉及到其他的事儿的,毕竟我可是一个文明的商人。”

说完这话,邵年时就将属于黄小二的那一碗面推到了对方的面前,然后用筷子将自己面前的那一碗给搅合开了,吸溜吸溜的大口的吃了起来。

大概是见邵年时吃的香甜,一个人又回到了后厨窗口的马老板还特意的往他们这一桌喊了一嗓子:“邵先生!我们这边过年仍是营业的。”

“初三,初三早上您过来,就能吃上一口面了。”

邵年时应了一声好,十分满足的就将早已经吃空了面的面碗给放在了方桌之上。

此时的黄小二碗中早已经空空如也,因着一晚上没吃饭的缘故,他吃的就像是一个饿了多年的乞丐。

黄小二发誓,他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面条。

毕竟这是少见的白面做的,上面还有一两,不最少二两煮的相当软烂的牛肉片。

像是这般的美食,现在的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大概是这样的面条安抚住了他那饥肠辘辘的胃部,顺带着也让他那忐忑不已的心灵也跟着平和了下来。

哪怕现在的他只不过才吃了一个四成饱,却已经有了些气力与勇气,将他试图解释的话给说完了。

“不是的,先生,我并没有那么想的……”

“我不是一个不劳而获的人,我只是,我只是太想要一辆属于自己的新车罢了。”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终于将自己碗中的面汤给喝了一个干净,他瞧瞧对面那个在他喝汤的过程之中还在不停的瞅着他的碗底儿的男人,朝着马老板的所在挥了挥手:“嘿!马老板,给这位老哥再来上一碗一样的牛肉面,我想他一定十分喜爱你们家的面条,以及……他的确是没有吃饱。”

那马老板一听这话,有些圆圆的脸上就浮现出了特别大的笑意。

他最喜欢听的话不是旁的,就是有人夸奖他们家的面条特别的好吃。

就在马老板返回到案板前忙活着下一碗面条的时候,对面的邵年时却是用风衣口袋之中手帕将嘴角的油渍擦干净,然后给出了他能够给予黄小二的决定。

“说真的,今天若不是碰到你,说不定这个冬天我就会凑合过去的。”

“等到年关过了之后,我才会去包车行当中选择一个穿的既体面身体又强壮的车夫做我的包月车夫。”

“你知道的,做我们这一行的,还是喜欢有契约的东西的。”

“但是既然今天晚上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让我看到了你身上某些其他车夫所不具有的闪光点的话,我觉得雇佣一位你这么渴求成功的车夫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就从刚才你拉着我跑的那一段路上来看,你的身体是强壮的,哪怕是饿着肚子,也能够以极快的速度将我拉到目的地。”

“而现在我们面对面的坐着,你的大胆以及厚脸皮的表达,也让我明白了,也许雇佣你这样的一个车夫,说不得还能拥有一些其他的用处。”

“你要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最喜欢的莫过于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的。”

“若是你不像是最开始那样跟我谈判时那么的贪心的话,现在,你可以向我提出,就在你拉我之前,躲在小胡同中心中想着的最好的条件吧。”

“我想,你在没碰到我之前已经做好了今晚最差的打算了吧?”

“你就将这个最差的打算跟我说一下,我想,这就是我想要的车夫了。”

黄小二都惊呆了,对面的这位极为体面的先生怎么就像是城隍庙里边的灶王爷一样的,还能听到旁人心里的声音吗?

他是怎么知道我其实最初的打算并没有这么的膨胀的?

但是此时的黄小二不敢说,也不敢问,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只要他心中的底线符合对面这位贵人的雇佣标准的话,那么他从今往后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包月的车夫了。

哪怕他还是拉着自己手上这辆即将被淘汰的旧车。

所以,黄小二十分谨慎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我希望能成为先生的包月车夫。”

“每个月能从先生这里拿到二十块钱亦或者是八块大洋的薪水。”

“其中两块钱是用来在车行之中租赁一架八成新以上的黄包车的,而剩下的十八块钱,才是我真正能够拿到手中的,现如今包车车夫所能拿到的中等偏上的雇佣薪俸。”

“我的条件说完了,我不要求假期,也不要求额外的小费,先生,求你,我很能干还忠心。”

邵年时挥了挥手,将黄小二接下来更多的有关于哀求的话语给打断了。

他用十分认真的眼神瞧着对面的黄小二问对方到:“车行?你所在的车行?”

“哦!哦!我在新星租赁行上班。”

“好的,明天一早,八点,车行开门的时候,你在门口等我,我会通过你所在的车行签署一份有关于雇佣你的包车协议的。”

“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等你把这碗面条吃完了,就送我去西街288号吧。”

“那就是我现在的居所,也是你今后工作的起点了。”

“好!好的先生!”

黄小二激动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他屁股在座位扭来扭去,终于还是将羞于说出口的话给说了出来:“那个,老板,能把面条给我带回家吗?”

“我……我想……”反正对面的邵先生都说我是脸皮厚的无耻之徒了,那么再厚一些也是没有什么分别的吧?于是黄小二就真的说出了口:“我想给病在床上的老子娘带回去尝尝……”

她那么大的岁数了,还未曾尝过白面是什么滋味呢?

这一句话让后厨的马老板的手顿了顿,让他打算往大海碗里装的笊篱转了一个弯儿就扣到了一旁褐色的粗瓦罐之中。

这是平常人们需要带回家时会用到的罐子。

在平民杂居的挑担子的货郎的货柜上是一个大子儿一个的便宜货。

这个粗笨的瓦罐的口处,被马老板用凿子戳通了两个小孔。

客人要带走一碗面条的时候,他只需要用粗一些的麻绳往两边一扭,就能做成一个天然的把手,方便客人们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就这么的带走。

现在,马老板就照着原样给黄小二盛了这样的一碗,因着面条下的时候是按照一人份儿做的,马老板也无法给黄小二多添些实头,他只能将瓦罐剩下来的位置中多舀了一些炖煮在牛肉汤汁儿中的白萝卜,好歹也有些油水,入口了之后也甚是果腹。

待到黄小二见到了这个扣了个麻布封口的罐子了之后,那整颗心都是热乎乎的。

他偷偷的瞧了一眼邵年时,见到他的这位未来的东家十分痛快的将这笔面钱给付完了之后,才算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就变的欢快了起来。

直到他依照着邵年时给出的地址将人送到了家门口往家跑回去时,才感受到自己的身上早已经出了一身的大汗。

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真的被未来美好的生活给炙烧的,反正,只觉得酣畅淋漓了。

瞧着那个马上就要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的背影,邵年时只是摇摇头笑了。

他将自己家的院门掩上,待到第二天的阳光透过了他家的窗户时,才恍然的起来。

好险,若不是被院门口一声又一声的先生给叫醒了,今天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的他怕是真的要起的迟了。

而在这个时候就等在他家门外的人,邵年时甚至都不用去想都知道,也只有那个着急与他签订合同,顺便在自己这个雇主面前刷一下好感的黄小二才才是。

果不其然,当邵年时用暖壶中剩下的热水净了面,换上了一身棉内衬绸外罩的长袍,挂上另外一条米色垂腰围脖,扣上一顶翻边儿软呢文明帽,拎着自己外出时总是带着的大藤箱子出得院门的时候,就看到蹲在他家大门一侧的黄小二就笑嘻嘻的迎上来,将他手中的行李接到手上,十分自然的将他的人给扶上了后座,将藤箱子放到后斗空置出来的一侧后,询了一句,就往他所在的车行跑了过去。

说实话,邵年时从未见过比黄小二上工的车行还小的租赁行了。

这个手底下只有二十辆黄包车的小车行,在听到了他的来意之后,就将车行之中最新的那辆车放到了黄小二的手中。

毕竟他为自己的车行寻找到了一个为数不多的长租客户。

而这位客户还是现如今鼎鼎大名的济城新贵,雪花牌面粉厂的厂长邵年时先生。

合同签订的过程十分的顺利,等到他们走出来的时候,黄小二车夫却已经是鸟枪换炮,在昨天晚上嘲笑他的愚蠢的车夫们那羡慕嫉妒的眼神之中,将一辆足有九成新的德兴牌黄包车给拉了出来,将他需要去往下一个地点的主人,扶上了车,绝尘而去。

“邵先生,咱们现在去哪里?”

“租界区,初家公馆。”

黄小二一愣,接着就将胸脯给挺了起来,他的声音带着点颤,有点大的回到:“好嘞!”

然后,这位哪怕是跑到了租界区的边缘处都会被那里的洋人警察给赶走的黄小二,第一次畅通无阻的经过了这条特别明显的分界线,拉着邵年时直奔着初家公馆的所在而去。

这让邵年时十分的稀奇:“怎么?这不是你第一次来租界区吗?”

黄小二却是十分的自豪:“是第一次,不过我曾经幻想着若是有一天我买了一辆新车,我就能够进这内里拉活了。”

“为了这一天做准备,我每次路过这附近的时候,都会绕着这个区域跑几圈。”

“我听别人说了,初家的公馆就是那个拥有着三层小配楼的所在。”

“所以邵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把你送到地方的。”

自己雇佣的车夫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勤奋和机灵。

对于此,邵年时是相当的满意的。

这就好像他去百货商店买了一款经济实惠的打折货物,等到拿回家的时候却发现,这竟然还是一个十分大牌的限量款商品。

而它之所以会到自己手中的原因,也只不过是外包装被磨损的很没有形象罢了。

对于务实的邵年时来说,外表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了。

所以当他十分顺利的通过了初家公馆的大门了之后,就无视了前门门房大爷诧异的目光,让黄小二随着对方往后院的所在去了。

因为他不清楚自己今天是不是还能有自己的时间去安排自己的事情,让自己的车夫等在后院的车马区域内,总是一个没错的安排的。

果不其然,待到邵年时来到初家的大厅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天他可以给自己放一个大假了。

因为再过两天就是除夕夜的缘故,初老爷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忙碌,作为还在外面收账的大少爷更是无法兼顾招待他的使命了。

幸运的是被闲置下来的邵年时就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坐在正在公馆大厅之中泡着奶茶,看着一本有关于西方文学书籍介绍的《西洋文学》杂志的初雪的身边,尝尝她亲手烘焙出来的英吉利最流行的曲奇饼干了。

而这种在济城名媛之中流行着的曲奇饼干,正是出自租界区入口处新开的一家西点店。

那家西点店从开业起,所用的有关于烘焙的面粉,具都是从邵年时的面粉加工厂中出品的。

作为创造了不同品种精细口粮的厂长,只一口,就尝出了属于自家的味道。

为此他真心诚意的赞美了一下初雪同学做出来的小饼干,然后收获到了这位已经算是熟识的女同学的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第三百零四章 志愿

“真好吃!”

“谢谢。”

“所以,你的功课完成的怎么样了?我听主管的先生说,你有打算与我和臧克加一起参加明年的毕业试与大学的升学考试?”

“是的,”说到这里的初雪对她与邵年时的谈话更专注了几分:“所以,邵年时,你打算考那所学校呢?”

“山东大学。”邵年时没有任何的犹豫,基于他事业的所在,让他无法选择除了济城之外的任何学校。

初雪在听到了邵年时的这个选择了之后,只是犹豫了一下,就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父亲希望我能读一个本省的大学,比如说山东师范学院就挺不错。”

“其实若是没有其他的选择的话,我本来希望是能去国外去瞧瞧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却是觉得,其实国外的生活好像并不太适应我。”

说这话的时候,初雪十分隐晦的偷瞄了邵年时一眼,然后在对方抬起头来的时候迅速的将视线转到了其他的地方,并用手中一直捏着的曲奇饼干作为她略有些慌张的掩盖,转而将话题说到了她为什么不打算出国的另外一个方面了。

“因为我前一段有了这种想法,并且跟父亲表达了想要出国学习的意愿了之后,我的父亲并没有直接反对,也没有表示出明显的支持。”

“他只是为我提供了一个如果我出国留学了之后,会面临着什么的真实的场景。”

“你知道吗?”初雪抬起头来,看着邵年时的眼睛,跟对方叙述的时候,竟然带上了十分难得的委屈。

这对于邵年时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在他的心中初雪代表着大家闺秀的风范,以及永远恬静而温柔的脾性。

邵年时从未见过初雪这有些脆弱的神情,在此时,邵年时突然觉得,面前的人仿佛更加的动人,比之前的那么多次的见面更显出了独属于女性的魅力。

而初雪此时的表述,在他的脑海之中就如同一团浆糊一般变得乱糟糟的,他听不太清楚对方想要表达的含义了,他只顾得瞧着对面佳人的一颦一笑,迷失在她那无意识坦露出来的泪花当中。

对于邵年时此时的异样,专注于诉苦的初雪初时是没有察觉的,她将这几天她在初家公馆之中的经历一股脑的灌输给了自己身旁已经算的上十分熟稔甚至可以算是好友的邵年时。

“你知道吗?我的父亲在家中给我制造了一个模拟的空间,就好像现在的我已经到了国外一样。”

“首先,我要乘坐好几天的马车去往我们现在的新政府的所在北平,在那里拿到一张出国留学的证明,以及对其他国家的过境签证。”

“然后,我还要从北平再坐上马车去往满洲里,在满洲里与俄国的边境处躲避开那些白俄的流浪部队,东北的胡子土匪之后,顺利的抵达到俄国的境内。”

“再由俄国境内的火车直达德意志的柏林城,再从柏林坐车抵达到比利时,然后我才能坐上此行最后一段旅程所用到的邮轮,抵达到我心心念念着的英国。”

“当然了,我还有一条更近一些的线路可以选择,那就是从青城乘船抵达现如今马上就要由南方政府重新掌控的上海,想办法花高价买上一张开往英国的远洋客轮的船票。”

“基于我父亲在南方的人脉以及我们初家的财力,若是运气好的话,我说不定会得到一张一等舱的船票,然后在茫茫的大海之中行驶上五十多个日夜,之后顺利的抵达我马上就要去留学的伦敦。”

“好吧,在此过程之中我可能还要遭受一下以前从未曾经历过的人种歧视?”

“毕竟我所要乘坐的客轮上中国人的数量一定不会太多的。”

“哪怕我们初家再怎么有钱,根本不对黄种人开放的头等舱也不会卖票给我们的。”

说到这里的初雪更加沮丧了起来。

她将手中捏着的小曲奇随意的扔回到了盘子中,而另外一只手上端着的更合她的胃口的英式奶茶也失去了它原本的美味。

“其实这些光是听听真的没觉出什么来。”

“可是你知道吗?”

“就从我打算出国那一日起,我的行李就被仆人们从从原本居住的房间中给搬到了用来待客的西配楼。”

“因为父亲说了,那边空荡荡的,除了实用的家具之外,并没有任何过度装饰与适合我习性的东西。”

“用来模拟我在国外所要居住的学生公寓,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说到这里的初雪轻轻的叹了一声,将脸转向邵年时的正前方,这才将话继续说了下去:“我原以为这已经是我要面临的最大的困难了。”

“可谁成想,住在那边了之后,竟是要做那么多我以前从未曾做过的工作。”

“我的房间,嗯,大概只有原先的卧室的一半,起居与出行只能由一名女仆来处理。”

“若这些已经很不方便的话,那么现在的我就连想要吃上一顿舒心一些的饭食的话,也必须要自己想办法。”

“因为自从父亲在家中替我模拟出国后我将会面临的场景时,我的饭桌上就再也没有出现除了西餐之外的任何食物。”

“你知道我已经吃了几天的炸鱼与炸土豆了吗?”

“还有那些煮的黏糊糊的不知道是加了番茄酱还是其他什么调料的豆子……”

“天呢,他们竟然配在米饭的旁边当成一道单独的配菜,甚至在其中加上一碗水就能当做是一道汤品了。”

“我没想到那个在书籍之中美好的充满了贵族气息的伦敦,那里的人们竟然吃着这种食物,呼吸着那种肮脏的工厂区内才会有的硫磺味的空气。”

“而这些都是这些天我的父亲让我亲身感受到的……”

“到现在为止,我想我已经打消了我要出国走走的念头了。”

“我甚至在想,就算是我想要去领略一下国外的风土人情以及他们强大又丰富的科技与文化的话,也不是现在。”

“最起码现在的我还没做好独立生活的准备。”

大概是邵年时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让初雪感到羞耻了,她觉得自己必须要为自己辩解一番才好,于是她努力的让自己端坐着,就如同以前一般的温婉,但是邵年时却能从对方稍稍袒露出来的一点点的窘迫之中,感受到了对方突然冒出来的那一点点属于少女的……可爱。

“真的,并不是因为我是一个大小姐,亦或者是我不能吃苦的缘故……”

“我只是,我只是……”

邵年时笑了:“你只是太喜欢美食罢了,在你看来,没有美味的食物的人生,就如同不拥有色彩的世界一般,会让人的生活失去太多的精彩。”

“哪怕是用另外一种精彩来弥补,都堵不上味蕾缺失的漏洞的。”

“对!就是这样。”初雪突然就跟着笑了起来,她觉得难怪自己上了这么多年的中学,在异性之中能够称得上朋友的人,大概也只有邵年时这一位了。

并不是她对于男女大妨有什么特殊的坚持。

这仅仅是对于知己的评判标准不同罢了。

初雪不喜欢夸夸其谈的男人,更不喜欢幼稚到只想着在女性面前彰显自己并不存在的优点的男孩。

她只是想要交一个读书时能有共同的感悟,听歌时能有同样的共情,欢快时对方的嘴角也是上扬的,悲伤的时候,作为一个男性哪怕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也依然会垂下眼眉,对遭遇不幸的人或者事感同身受。

而她认识的同龄人之中,仿佛只有邵年时做到了这一点。

初雪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交际圈过于狭窄还是因为同龄的男同学们过于幼稚。

总之,能够与她毫无障碍的进行交流与沟通的男同学,也只剩下面前坐着的这一位了。

可是,自己的同桌对于邵年时的兴趣仿佛比自己还要大的多。

想到这里的初雪就有些不自在,她偷偷的瞧了邵年时一眼,用平日中惯有的温柔的口气询了对方一句:“所以我决定留在国内读书了。”

“你觉得我是去北平去读书,还是留在省内的好呢?”

邵年时听到这句问话先是顿了一下,然后他商人的利己主义精神在此时就发挥到了极致。

为了避免自己话语之中的偏向性太过于明显,邵年时装作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了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认为你还是留在省内读大学的好。”

“而咱们山东省内能够拿得出手的大学也只有那么几座,所以可以供你选择的专业也并不多。”

“比如说若是你想要学医的话,只能去青岛医学院去试试,哦,就是那个德国人集资办理的大德胶澳督署医院在青岛特别高等专门学堂内申请的医学专科。”

“到底是洋人花钱支持的专科,那是青岛特别高等专门学堂停办了,他们这一个专业也能凭借着雄厚的资金替自己开辟一所单独的大学。”

“那里边的师资力量以及实验器材都是从德国运送过来的。”

“真正想要学医的,却连个留学日本的钱都拿不出来的家庭,一般都会将其送到咱们山东的青城。”

“所以,若是你想要学医科的话,去青岛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听到这里的初雪摇摇头:“不了,我对于自己的动手能力不太有信心……”

大概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语的说服力,初雪下了很大的决心,将自己襦裙一侧挂着的小口袋给解了下来。

这是喜欢穿传统服饰的老派女子们都喜欢悬挂着的荷包。

像是这种小物件,多数都是由这些女子们自己绣制而成的。

现在,这款口袋,是的,它也只能称之为口袋了,就这么铺在用来喝茶的小茶几上,灰扑扑的露着一个可笑的线头,带着歪歪扭扭的针脚,袒露在了邵年时的眼前。

“这是……咳……”邵年时用喝口红茶来掩盖他的尴尬。

不是他吹牛,三年前自己缝补破衣服的手艺都要比这个荷包的制作者强上百倍。

就是这么一个荷包,不,口袋,却挂在带着价值三百块大洋的白玉手镯,捏着价值十八块钱一方的真丝绢帕的小姐的手中,那么制作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挺好,最起码它很结实不是?”

邵年时只是简单的想要掩饰一下初雪的尴尬,谁成想他只不过是无心的这一语,却让初雪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邵年时竟然不在乎一个姑娘的绣活。

她以为他跟她的父亲一样,都喜欢心灵手巧的姑娘啊。

做什么都习惯做的妥帖的初雪,并不排斥针线活的。

但是从小到大,她发现自己真的不是干手工的料。

于是,这门老派小姐们必备的记忆,就被她荒疏了下来。

待到随着她的年龄的增长,婚事即将被提上日程的时候,这个被她遗忘在角落之中的技艺,莫名的就被大家又给翻找了出来。

虽然父亲已经明确的对外面的人说了,就算是说亲,也要将她留到大学毕业了再说。

可是初雪知道,结婚不等于订婚,像是她们这种人家,若是碰到了合适的联姻对象的话,家中就会早早的替他们定下来。

一方面是应和了现在的婚姻常态,另外一方面,就是为家族的发展寻求一个可以携手或是辅助的伙伴罢了。

所以,从一开始就很反感这一套的初雪,在看到那些上了门来的以前从未曾见过的夫人们对于她的样貌脾性以及所掌握的技艺的询问的时候。

她对于刺绣活就愈发的反感了几分。

在初雪看来,她想要找的丈夫,是能够与她就现如今的世态民生谈论一番的睿智者,而不是只盯着她的贤惠大度,容貌身材估量她身后的家庭价值的庸俗者。

现在,她的挚友,自己在济城中学一起上学的同学,父亲口中最有前途和能力的邵年时,对于她这种拙劣的手工表现的竟是毫不在意,光是这种态度,就让初雪升起无数的好感了。

第三百零五章 表白

没有人知道,在初雪那张温婉的脸蛋下,在她柔和大度的性格之中,还隐藏着不输于这两条的叛逆。

当父亲与大哥隐隐的透露出该给她相看合适的人家的意思的时候,实际上,她也开始了属于自己的甄选。

作为一个从小就清楚自己的定位,以及初家的姑娘就要活得比别人更加的舒适与肆意的想法的女郎。

初雪觉得,让自己的家人凭借着一些不怎么重要的硬件条件而甄选她的丈夫的话,还不如用自己的标准去选择一个并不怎么讨厌的人生伴侣。

至于说以后的婚姻生活会不会像是其他女人一般那么的悲惨,亦或是像是自己母亲一样的幸福?

其实初雪并不是多么的期待的。

她只想将自己的人生过好,在此基础上,寻一个不那么讨厌,能够随时说上两句,并且在观念上不会产生过大的分歧的男人就好。

而当她将自己的标准融合到父亲的选婿的标准之中的了之后,却发现,她在第一时间里想到的并不是那些出现在各大诗会上的才子,各大聚会中的公子,而是那个坐在她的身后,时不时的用钢笔尾巴轻轻的戳戳她的后背,问一些他搞不懂的物理或是化学题的邵同学。

很好。

初雪想到。

她大概能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是一种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好感的萌发期。

因为在她想到这个人的音容笑貌的时候,她竟是抿着嘴笑了。

她不讨厌这个笑起来特别峥嵘的成熟的男生。

不,亦或是那个穿起西装,打着领结时要比别人多了几分嶙峋锋锐的可以撑起一片天的真正的男人。

大概就是因为这份担当与成熟,才能与自己说到一起,想到一起的吧。

初雪不知道,当她这么想的时候,邵年时这近两年的努力才算是看到了一丝的成果。

是的,因为在意所以注意。

对于初雪的关注,以及邵年时将自己无处不在的消息网络用来搜集初雪的信息的假公济私,才让他十分顺畅的融入到了初雪的朋友圈,她喜欢的话题以及事物当中。

所有初雪察觉到的舒心与无距之感,那可都是邵年时为其所做的努力。

只不过这种努力是那样的润物无声,是那样的引人欢喜,到了最后,让这位济城最清楚明白的闺秀,也为这个努力的青年人稍稍的打开了心房。

现在的他们就这么瞧着那个粗糙的口袋,你看一眼,我瞧一眼,然后莫名的就一起笑了。

“行了,行了,咱们继续说在山东读大学的选择吧。”

“剩下的两个自然是山东大学与济城师范大学了。”

“依照我对你的了解,教书育人你好想并不是太感兴趣。”

“若是你读大学的话,让我猜猜,你会选择的专业,应该是文史类的,我猜的没错吧?”

听到这里的初雪将小桌上的口袋已经别回到了腰侧,她跟着点点头,回邵年时到:“我会选择读汉语言专业。”

“我希望毕业之后去报社做编辑,亦或者是从事与文学有关的工作。”

“当然了这份工作最好是与文字打交道,而不是与人打交道。”

“所以,你不用和我的父亲一样,担心我回去当一个到处疯跑的记者的。”

“当然了,我并不是说女性不能当记者亦或者是记者这个职业不太好……这只是……”

邵年时笑着将初雪的话茬给接了下来:“这只是,我很难想象我们初家的大小姐拎着裙子追在一个或者一群男人身后疯跑的景象。”

“我想,平常的运动课永远都拿不到a的初学同学,是真的不适合记者这个职位的。”

这话说的初雪脸上一阵发烫,为了挽尊她就跟了邵年时一句:“其实,我只是不擅长跑步罢了。”

“我的网球打的就挺不错的……”

说完,初雪的眼睛就往客厅的后窗处瞧了过去,透过这落地的大玻璃窗看过去,正好能见到后院当中专门开辟出来的为家中小姐少爷们所开辟出来的球场。

只不过这种天气实在是不适合打网球这种露天进行的运动。

但是若是去网球场后面的玻璃花房之中走走的话,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运动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自己打算摘下来的软呢帽子又扣到了头上,起身对着初雪微微一弯腰,行了一个十分绅士的请的礼仪:“那,不知道这位小姐,可否等我一段时间?”

“让我回客房将行李整理好了,我们去后院之中的花房走走,在那里,我再来说一下去北平读书的优与弊,如何?”

见到邵年时竟是如此的调皮,初雪的嘴角也跟着莫名的挑起。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再也不复邵年时刚进来时的忧郁。

她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拎起自己裙摆的两端,做了一个十分标准的西式的下屈的礼仪:“好的,邵先生。”

“感谢您的邀请,那么,一会花房见?”

“花房见。”

邵年时摆摆手,将脚边的藤箱拎起来,转过身快步的就往管家早就为他安排好的客房走去。

至于初雪,则是朝着站在她沙发后不远的大丫鬟的所在招招手,吩咐对方到:“你去将我那件白色的外套拿来……不,还是桃红的那件吧。”

那件在冬日有些暗淡的花房之中,会更加的显眼。

对于自家小姐的吩咐,忠心的大丫鬟当然是尽职的做到最好。

当初雪打算穿过后门的石头子儿铺设的小路,来到那个珐琅彩玻璃做顶的美丽的花房的时候,这位大丫鬟不但将风衣的腰带替自家的小姐扣好了,更是将一定毛茸茸的白狐狸毛所制成的帽子斜着扣在了自家小姐的头上。

为了避免漂亮的发辫被这顶圆形的毛皮帽子给压坏了。

手十分灵巧的大丫鬟还十分贴心的将初雪两条垂到肩膀上的盘发给摆放在了她的胸前。

这样,再在外面裹上一件既挡风又华丽的朱红色的大裘的时候,就不会将小姐内里所有的配饰都给弄乱了。

就这样,裹得暖暖的初雪,就与匆匆赶过来的邵年时再一次的汇合了。

他们瞧着花房之中只有一小半还在盛开着的花卉,谈论着有关于北平城内那所大学的利弊。

“其一,北平很乱,军阀混战,黑帮横行,码头林立,以及各种党派各种思想与主义,都想要在那个大城市之中寻找一片可以生存的土壤。”

“这就让我们这些现阶段应该多学一些知识的学生,失去了进学的真正的意义。”

“我不反对人要有信仰以及加入到一种主义当中。”

“我只是觉得,作为学生不要轻易的去信仰以及只凭一腔热血就加入到一种主义中去。”

“若是我,真要去做这件事情的话,那么我一定会选取与其类似的或是相对的主义去一并了解。”

“也只有将你有可能选择的党派也好,信仰也罢,观念等等都给了解清楚了,你才会知道,这种主义或者是这种信仰是不是真的适合你或者说适合咱们这个国家。”

“在足够了解的情况下你再选择是否加入,那你才能真正的说,我是为了信仰以及毕生的信念加入到这个党派之中,并愿意为其发展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但是也正是因为北平充斥了诸多这种精神范畴的开放,才是我不见你选择那里的原因。”

“我并不是瞧不起你的觉悟亦或者是自我判断的能力,我只是认为,在你有基本的自我保护的能力了之后,我们再选择性的与这些党派们进行一触及分的适度的接触。”

“在条件允许的环境之中,认真的对待自己的选择。”

“我认为,用不上十年,甚至是更短的时间,一些党派将会成为我们这片土地上的真正的管理者,成为那些军阀也无法抗衡的大政府的真正的统治者。”

“也只有在那种环境之中,我们所做出的选择才会是公平公正的。”

“因为,这无关于信仰,只不过在那种环境之中,会让人们少了许多的背叛罢了。”

“最起码不会因为自己的思想不成熟而产生的背叛。”

“不会因为家庭或者是外界的干扰而选择了错误的党派,当遇到事情的时候,我们起码不会被称之为背叛者亦或者是……汉奸罢了。”

“是的,汉奸……别怪我会提出这样苛刻的字眼,汉奸这个词汇并不只是形容那些在乡村之中给洋鬼子们带路,带着他们烧杀抢劫的脸廉耻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可怜人。”

“汉奸的危害永远是自上而下的,地位越高的,背叛起来所带来的影响就更大。”

“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登上中国的近代史,以一种近乎于耻辱的状态被记载在上面。”

“也许只是一个名字,却会让邵这个姓氏永久蒙羞。”

“所以,这就是我不建议你现在去北平的第一个原因。”

“在那边,老爷的势力并没省内那般的周到,我也无法像是现在这般时时刻刻的跟在你的身边。”

“若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被热血的同学连累,被那些所谓的大义给绑架裹挟着一同前进……”

“在遇到了现如今野蛮的当权者的时候,我怕我来不及去阻止发生在你身边的悲剧。”

“是的,初雪,我怕你受伤害,更怕的是因此会失去你。”

说完了这番话,邵年时突然就觉得卸下了千斤的重担。

这些压在他的心中因为时机未到久久未曾说出口的话语,在这一刻,在他幻想着的可能会出现的场景之中,终于被他全数的说了出来。

包括那场难以宣之于口的有关于一见钟情以及初恋的那点小事儿。

“邵年时?”

“嗯?”

“如果我理解的没有错误的话?你这是在担心我,并且想要保护我,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你其实,你其实……”

初雪抬起眼睛瞧着面前的年轻人,却因为对方眼睛中有关于爱慕与希冀的光太过于闪亮,而彻底的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言语。

“是的。”邵年时将身上的大衣整理的一板一眼,用自己最为真挚的情感去表述了他对于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的爱意。

“我从济城郊外,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注意,不,应该说心仪与你了。”

“只是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敢肖想初家的女儿。”

“我只是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能像是初老爷家的千金一般,是温柔而守礼的。”

“只是,随着我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多,我追随着你的脚步越来越快,我与你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之后,我最开始的那种卑微的,渺小的退而求其次的想法,就渐渐的膨胀成为了……”

“我喜欢的是那个女孩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我想要娶回家作为妻子疼爱的是初家的初雪而不是我脑海之中给自己幻想出的其他人。”

“我想,我不是想,我是真的喜欢着你。”

“并且在为着我的梦想,我构筑出来的有可能属于你我的未来,拼命的努力着。”

“你知道吗?”邵年时说到这里笑了,他的个头很高,却在这个时候有心迎合初雪比他矮了一个多头的身高而微微的往下弯着,他的笑容十分的单纯,还带着独属于心想事成的甜蜜:“我原本的梦想是十分的简单的。”

“我的父亲对我说,让我在乡下制办几十亩的地,住着他们给我盖起来的砖瓦房,娶一个贤惠又……能生养的女子……简单又幸福的度过我这一生。”

“就是作为普通人最大的幸福了。”

“而在没有碰到你之前,我甚至马上就要实现我父亲给我留下的梦想了。”

“只是当城郊的那辆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来的时候,只一眼,就把我的梦全数的给改变了。”

“它变的更加的困难与遥不可及,却是那么的旖旎与甜蜜。”

“所以,初雪,我不想造成你的困扰。”

“我只是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一个信号,一句话,或者是一个表情就可以。”

“这样,我就会知道,我今后的梦想之中是不是还可以加上你的存在。”

第三百零六章 成?

“当然了,你放心,这绝对不会对你造成任何的困扰,你就将他当成……咱们班上那些写情书却被拒绝的同学一样。”

“待到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一切就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你还是我最好的女性同学,也仅仅是女同学而已。”

我可不是一个没品的会不停的骚扰女性的垃圾。

邵年时在心中嘀咕着,顺便还给自己加油打气。

而他这番十分明白的话语说出来了之后,他与初雪之间就陷入到了真正的寂静无声的氛围当中。

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站着的这位姑娘竟然在……思考??

邵年时疑惑的脑袋都往一侧偏移了过去,他有限的对于恋爱方面的经验告知他,听到表白的女性能做出来的反应不是只有两种吗?

一种是拒绝,一种是接受啊。

可是现在,初雪的这种表现,是代表着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感情吗?

莫名的,邵年时的心中就升腾起了一股巨大的带着欣喜的有关于希望的情感。

既然初雪在很认真的思考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这是不是说明,对方不讨厌他,甚至开始考虑两个人在一起的可能性了?

咱们暂且不管对方这冷静的表现反应出来的对于自己的感情并不如何的浓烈,但是只看这种表象就说明了,他们俩最终走到一起还是有很大的可能的。

哦!天呢!

邵年时的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他看着低头沉思的初雪,呼吸都跟着放缓了起来,唯恐因为自己急促的心跳所造成的过于激动的表现,吓跑了此时的初雪,让他本来很有希望的晋升之途,被自己的莽撞给封堵住了。

“所以,几年前我们过年回济城的时候,你站在大柳树的树下朝着我们瞧过来的时候,看的并不是我的表姐,而是我?”

“唉?”邵年时茫然的点点头。

“所以,你每次跟我的同桌彭程程拌嘴的时候总是我往我这里瞄上一眼,为的是引起我的注意而不是彭程程?”

“啊!”邵年时又赶紧跟着点点头。

“噗,那,那我明白了。”

“所以,邵年时,我愿意跟你以男女朋友的身份进行交往,并在此过程之中了解彼此。”

“若是你跟我发现,我们就算是转换了身份之后依然如同现在这般合得来的话,那你需要面对面去谈判的对象就不会是我了,而会变成我的父亲,你最敬爱也是有些怕怕的初家老爷的。”

“所以,邵先生,你想清楚了吗?就算是如此也愿意与我在一起?”

天!天!

“是!是的!我愿意!”邵年时拼命的点着头,一步迈上前,追问了一句:“所以说,初雪小姐,你接受了我的追求,并愿意与我交往嘛?”

“是的!”初雪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朝着邵年时露出了一个大方却不失娇羞的微笑,她的脸蛋被花房之中升腾的暖气蒸腾的红扑扑的,眼角还带着些许羞臊所带来的粉,但是她的态度却是十分的认真,给出了邵年时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我愿意成为你的女朋友。”

“尝试着,一起前进和努力的那种。”

“哦!万岁!太棒了!哈哈哈!我是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了。”

“真的,初雪,谢谢你!天!你让我的美梦成为了现实,哈哈哈!我真是太开心了。”

说到激动之处,邵年时情难自已,他也顾不得唐突了,往前一步,就站在了距离初雪很近很近的位置。

他低下头来,带着几分的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世间只此一件的稀世珍宝一般,询初雪到:“我是在是太开心了,所以,我能够抱抱你嘛?”

“只是很有礼貌的,有关于外交礼仪的那种拥抱。”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在做梦,如果此时的我去掐我自己的大腿亦或者给自己一巴掌的话那实在是太傻了。”

“我只想着,拥抱你一下,感受到你的体温,就会明白这不是那个总是出现在我睡梦之中的美梦了。”

对于邵年时的小心翼翼初雪感到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暖心。

在崇尚奔放热烈的现代派的爱情的现在,像是邵年时这种珍之又重的对待女性的作为,实在是太过于稀少了。

所以,被珍重的对待她,愿意与他行一个短暂的西方拥抱礼。

也许,其实她也是想要去感受一番,对面的那个男人,现在算是她的男朋友的年轻人,最为真实的体温吧。

所以,初雪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能够看到对面那个离着她很近的男人瞳孔因为她的这一行为莫名的就收缩了一下。

哦,他很紧张。

他张开的双臂是微微颤抖的,他的身材瞧着十分的消瘦,但是当他的臂膀环抱住了她,将她拥在怀中的时候,她却感受到了这个男人胸膛的宽厚。

体格竟然是健壮的嘛?

真是让人安心啊。

与她的大哥马上就要产生的大肚腩相比,她果然还是喜欢这样的身材啊。

此时的初雪竟然十分的庆幸,她选的男朋友的身材跟她的父亲以及她的哥哥都不一样。

她甚至莫名的想到,若是她与邵年时有一个儿子的话,他们的儿子也会是高大而英俊的。

停!你在想些什么?现在的你就像是那些不知道廉耻是何物的交际花一样,见到稍微优秀一些的男人就拔不动腿了。

初雪的心中一直在唾弃着那种她压根就不明白的情感,但是的她的双手还是十分自然的环住了邵年时宽阔的胸膛,在抱到了他的后背了之后,就一触而分,打算快速而简洁的结束这个礼仪性的拥抱了。

可是就在这一对刚刚转换了一下相互关系的男女即将要分离的时候,从花房的大门口处却传来了一声激动的,带着点声嘶力竭的吼声:“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邵年时一转头……啊,初邵民,自己的大舅哥啊。

他的脸怎么肿了,不但将五官诡异的挤在一起,还时不时的抖动抽搐着,像是被一群蜜蜂刚刚盯完了的表现?

他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

明明以前见到他的时候,恨不得笑的像是个弥罗佛的。

哦!哦!

邵年时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两条胳膊收了回来,还在裤缝的两边十分小心的擦了擦手心。

因为过于紧张,他的双手都出汗了。

因为佳人在怀的紧张让他都忘记了,自己怀里抱着的是初邵民的妹妹,初家最宝贝的也是唯一的女孩子啊。

难怪初邵民会有如此的反应,他那快要看不到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的都是凶狠的只有对待仇寇时才会有的光芒。

“初……少爷……”

“哥?!你怎么在这里?”

已经推开了花房大门的初邵民一把就拉住初雪的手腕将其带到了自己的身后,呈现出一种保护的姿态了之后,才用一种极为严厉的口气对邵年时说到:“你,给我回大厅去。”

“父亲的车马上就要在后院停好了!”

“难道你还想让他看到刚才的那番情景吗?”

“你放心我是不会为你的这个……小混蛋隐瞒的。”

“我们现在就去父亲的小书房里,将刚才的事情讲清楚。”

“邵年时,你好啊,我等着你的交代。”

说完竟是径直将初雪给拉出了花房之外,头也不回的朝着公馆的主楼而去。

剩下邵年时一个人在花房之中眨眨眼睛,只能独自一个人去迎接接下来的疾风骤雨了。

这一路上,从花房往初家的主宅方向走过去,至多也不过是百来十米的石子路。

可就这么百十来步的路,愣是被邵年时走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劲头。

他心里哆嗦啊,不知道那个手段比他高出几倍的初家老爷在知道了这件事儿了之后会怎么对付他。

他心里想了几种方案,可是当他将手放在公馆后面的大门上的时候,却是一瞬就将其全部忘记了。

“年时来了?”

“坐!”

谁成想端坐在沙发正中央的初老爷此时却是笑脸盈盈,指着他对面空荡荡的沙发对着自己招呼着,仿佛在刚才,自家大儿子的告状声并不存在。

可是邵年时的身上却是瞬间就冒出来了一层白毛汗。

因为此时,初雪坐在初老爷的右手边,初家大少爷坐在了初老爷的左手边,而他自己却要走到那个空荡荡的大沙发的面前,坐下,面对三个人的审视。

也不知道接下来,他将会面对些什么。

“坐吧……听邵民说,你跟我的女儿谈恋爱了?”

“可以啊,年时,小伙子的隐蔽工作做得挺好的,竟然能瞒过我的耳目,将我们一家人都蒙在鼓里,我不得不表扬你一下了。”

“可是你既然都这么成功了?怎么就忘记继续隐藏了呢?是认为终于来到了初家的公馆了,正所谓的灯下黑,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们两个了吗?”

“年时啊,还是不成熟啊。年轻人,莫要太松懈了!”

“不是的,初先生,我跟初小姐,呃,是初雪在今天才刚将关系给确立下来的……”

“我并没有期满初老爷的意思……”

邵年时被初老爷说的有些面色发红,为了避免更深的误会,他觉得有必要将事情给解释清楚。

谁成想他这边还没说完呢,就又被对面的初老爷给强势的插了话:“哦?你们竟然是今天才确认的关系的嘛?”

“男女朋友的关系?”

“在此之前,在学校一起上下学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面,你们竟然连关系都不曾确定下来吗?”

“那在你今天来到初家之前你们的关系又是什么呢?”

“仅仅只是同学?”

在初老爷的逼问之下,邵年时与初雪十分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之后就一起点了一下头。

“哦!天呢!”

谁成想邵年时的这个解释没有让初家老爷踏实起来,反倒是让他的语气更加的夸张了几分:“也就是说,你刚才与我的女儿确认了男女关系,就已经跟她拥抱到了一起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你若是与我的女儿相处的时间再长一些,你是不是……”

“不!不是!”

不管初老爷跟下来想要说些什么,邵年时觉得都不能让对方继续说下去了。

就在他紧张兮兮的试图解释着自己的只是十分守礼的给对方一个礼节性的拥抱,以避免初老爷将其误会成为了一个登徒子的时候……

坐在他对面,满脸都写满了严肃的初开鹏却是哈哈哈的捧腹大笑起来。

这一通笑的,让坐在他对面与身边的三个小辈都茫然不知所措。

他们看着自己的父亲或是最为敬爱的男人,用一种近乎于失态的痛快的方式大笑着。

直笑道初老爷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然后,这位从来都是老成持重的男人才端坐起了自己的身姿,用近乎于一种郑重又温和的态度跟邵年时说到:“我很开心你能喜欢上我的女儿。”

“这说明你很有眼光。”

“我相信,只要是稍微有些能耐或者是有识人之姿的男人,都会喜欢上我初开鹏的女儿的。”

“而你,这位新晋的我的女儿的男朋友……我很满意。”

“但是,年时啊,我仅仅也只是满意罢了。”

“你若是想要再升级一步的话,怕是要经受不少的考验呢。”

“有来自于我的,来自于我的家庭的,来自于这个社会的各种你想象不到的考验。”

“就算是这样,你依然打算与我的女儿交往嘛?勇敢的年轻人?”

被初老爷这种迅速的翻转与翻脸给搞得糊里糊涂的邵年时愣了一下,紧接着就被巨大的狂喜砸的继续迷糊了起来。

“您,您是说,您同意我与您的女儿交往了?”

“这,谢谢,初老爷我一定会对初雪好的,很好很好的那种。”

“你知道,我就是太激动了,我没想过你会同意我跟初小姐走在一起……”

“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初开鹏笑了:“你以为我会寻找一个身份更尊贵,家底儿更厚实一些的女婿,将我的女儿嫁出去的吗?”



第三百零七章 无耻啊

“不,你错了。我初开鹏选女婿或者选媳妇,从来不看他的身份背景的。”

“我只看这里……”初老爷点点自己的眼眶:“只看我眼睛中真实看到的东西。”

“年时啊,我们认识多久了?三年多?亦或者更长一些?”

“你今年多大了?十八还是十九,是的,过完年就到十九了。”

“就是几年前那个年关,你出现在我的眼前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的?”

“你再看看现在,你依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那么你现在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变化太大了,而这只不过是刚刚过去了几年。”

“你与我初家的活契才刚刚终止了一小阵,你就走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

“我可以说,我的儿子不如你。”

初老爷抬抬手阻止了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下的初邵民的开口,反倒是用一种极为欣赏的目光将邵年时上下的打量了一番了之后,接着笑了。

“不过没关系,我的儿子拥有着天然的优势,他拥有着初家,我,为他铺垫出来的偌大的产业与人脉。”

“我知道我的儿子的性格,他可以守成,却是进取开拓不足。”

“我原以为依照我小儿那种敢打敢拼的精神,我拿出家族之中一些新兴的产业划归到他的名下,在以后,就算是我走了之后,一个在济城固守,一个在外围打拼,我初家依然会是这山东省内最大的商人。”

“我初家的地位依然能够得以保存。”

“但是很不幸的是,这个拥有着极为进取精神的小儿子,他志不在此。”

“并且通过某个人的帮助,还逃往了南方。”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十分乖觉的低下了脑袋,完全忽视了初老爷口中的那个帮手的问题。

“不过,没关系啊。”

“真是有福之人不用愁,我觉得我初开鹏就是那个很有福气的人。”

“上天将我的小儿子引到了另外一条道路上,而他应该走的道路,立马就有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给顶替上来了。”

“哈哈哈!邵年时啊,人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更何况你的父母也早已经去世了。”

“若是你与初雪有缘能走到最后,走到一起,那你就是我们初家真正的孩子,是自己人,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

“那么我将初家的未来分到你手中一份,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了。”

“所以,这是一笔最划算的买卖了。”

“我的女儿哪怕是嫁人了,她却依然可以经常的出现在我的身边。”

“而我的女婿虽然是一个外姓人,但是他却是我最信任也是最亲密的亲人。”

“这样多好,我得到了一个年轻的商业奇才的全心全意为初家的未来服务与开拓。”

“我甚至还不用过多的去担心,会迎接到他的背叛。”

“所以,我为什么要不同意?若不是我的女儿年纪还小,我都要高声的喊一声,我愿意了!!”

“但是!”

就在邵年时准备一个高蹦起来并对初老爷说谢谢的时候,初开鹏的一个大喘气儿就让他又坐了回去。

“但是,你们两个人的交往,必须要在明面上的,要大大方方的,你明白吧?”

“君子发乎情止于礼,这句话你是明白的吧。”

“我不希望,最起码是在婚前,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人有太过于亲密的行为。”

“像是刚才的抱抱,那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作为一个父亲,我必须要保护自己的女儿。”

“所以,你明白了吗?邵年时?”

听到这里邵年时知道,这大概是初老爷对于他的唯一的要求了。

他有些激动,仿佛像是做梦,但是却十分坚定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认认真真的给初老爷鞠了一躬,就朝着初雪的所在招了招手。

坐在邵年时斜对面的初雪犹豫了一瞬,就站起,朝着他走了过来,她与他并排的站在一处,听着邵年时对着她的父亲,说着自己的承诺。

“初老爷,不,初伯伯……我一定会听从你的教诲,就像是眼前的那许多次的建议一般,我都会听进心中,记在脑中的。”

“我喜欢初雪,是喜欢她这个人,而不单单是旁的什么。”

“我对其珍之又重,小心的呵护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做伤害或者是不负责任的事情呢?”

“初伯伯,你是最了解我的,我邵年时做出的承诺,还不曾有未兑现的呢。”

“所以,您放心的让我与初雪交往吧,我一定会保证她的安全的。”

说完,邵年时就转头瞧向了那个莫名有些感动的姑娘,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小欢喜的感情。

邵年时觉得,初雪是喜欢这样的他的。

没有高高在上的大男子主义作祟,只有真心实意的将其摆在同等地位上的诚心以待。

这大概才是新时代女性最需要的情感,而她们所追求的所谓的现代派的爱情,其实,就是他与初雪的这种吧。

想到这里邵年时笑了,受其感染,初雪也笑了。

一家人笑的十分的开怀,反倒是衬的唯一没笑的初邵民气鼓鼓的像是一只蛤蟆。

因为现在气氛正好,没有人去关注他闹的情绪。

待到初老爷与邵年时谈完了有关于生意上的一些小事情并离开了这个隐蔽性很好的小书房的时候,邵年时才将初家大少爷打算离开的脚步叫停,将其给叫到了一遍,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大哥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嘛?你说出来,我尽量改正。”

“别叫我大哥!!”初邵民从不知道一贯严肃的邵年时有一天也能将他给弄的崩溃不已。

“为什么不呢?”邵年时更奇怪了:“你以前可是口口声声的让我叫你初大哥的,还跟我说叫你大少爷实在是太生分了。”

“说是我既然能跟初邵军做好朋友,那么我们两个人也可以成为好兄弟的。”

“你现在怎么……”

明明可以名正言顺的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了,你反倒是嫌弃起来呢?

这话把初邵民给噎了一个半死,为了维护自己在妹妹心目中的形象,初邵民努力的扯动自己的嘴角对一旁好奇的瞅着他的妹妹笑道:“雪雪啊,你先回屋去吧。”

“我这里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嘱咐邵年时。是有关于男人之间的私密的话语,你一个姑娘家的在这里听不太好。”

听到这里的初雪,依然是他们家那个温柔体贴的小妹妹,她笑着对自己的大哥说了一声:“好!”轻轻的提起裙角,就往自己居住的小赔楼的客房中走去。

她要带上自己的管事嬷嬷以及大丫鬟去那栋楼中收拾自己的东西。

既然没有了出国的打算了,那么她现如今的艰苦的生活也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多亏这一段的经历,让她明白了许多的道理。

人果真是一个适应能力极其强大的物种,现如今的她可是学会了许多以前不曾掌握的技能呢。

但是与处处都要自己动手的生活相比,她还是喜欢被人照顾着的生活的。

初雪十分乖顺的离开了这个小书房,只剩下两个人的环境,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初邵民勉强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用一种近乎于讽刺的口吻去阐述了自己不看好的理由。

“你觉得我是在故意的刁难你吗?还是你以为我是一个重度的兄控?”

“不,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我很爱我的家人,当然这里边也包括了我的妹妹。”

“作为初家的一部分,我也知道,因为性别的不同,我是无法将自己的妹妹永远的留在家中的,她早晚都要出嫁的。”

“但是,她的丈夫应该选一个什么样子的?”

“我的脑海中,或者是可行的名单之中从来没有过你的名字,哪怕,我的父亲以及我都十分的欣赏你的才能,你异于常人的想象力,以及极为敏锐的投资眼光。”

“但是,想要做初雪的丈夫,仅仅只有这些却是不够的啊。”

邵年时不明白,对于他不明白的事情,他永远都是先听着,试图将这些给搞明白了。

“首先,不可否认的你是我认识的年轻人当中最有才干的一位,你的脑子甚至是为了经商而生的。”

“可是越锋锐的年轻人,对于自尊以及自身口碑的维护就越是在意。”

“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你初入济城的上层社会,所有人都对你充满了好奇,大多人对于你都是十分的欣赏的。”

“但是你一旦成为了我初家的女婿,你之前的一切的努力,仿佛都找到了正确的答案了一样。”

“那些人不再会正式你取得的成功,而是会将你的作为与功劳全都归功于我们初家对于你的帮助与支持上。”

“哪怕你做的事情与初家毫无关系,他们也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其中是不是还有旁的他们不知道的事情的。”

“总之,你将会冠上小白脸,吃软饭,许许多多本不应该属于你的名头。”

“哪怕是这样?你都会不在意吗?”

“那个时候的你,再望向你身边的初雪的时候,心中到底会作何感想呢?”

“我甚至都可以想象的到,当爱意被磋磨不在了之后,你对于初雪剩下的也只有恨了。”

“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你不够优秀,而是你的起点过低,你现在所居于的阶级与地位完全与我们家无法匹配所造成的。”

“哪怕你比全济城的年轻人都优秀,但是,你在他们的眼中也知不过是一家面粉厂的厂长罢了。”

“这就是我不看好你们在一起的第二个理由。”

“你无法给我的妹妹提供与其匹配的地位以及声誉。”

“首先,我的妹妹很漂亮,她不是那种明艳的张扬的一眼瞧过去就很刺眼的艳俗的女人。”

“她是一个温婉的,理智的,甚至可以说是睿智的姑娘。”

“而你知道,优秀的女人的身边永远不缺追求者的。”

“就像是你喜欢初雪那般,我敢说若是我们初家放出风去想要为初雪寻找一个未来的伴侣的话,不用到明天,我们家的门槛就会被人给踩平了。”

“而这些追求者……呵呵,你觉得当他们知道初雪找寻到自己的爱侣,并且愿意跟他尝试一下继续走下去的可能的时候,这群人会做些什么吗?”

“风度好一些的会紧紧的盯紧你,当他们发现你的弱点或者一点点的不足的时候,他们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其宣扬出去。”

“而那些风度不够,甚至脑子都不太好使的男人呢?他们会用粗暴的,卑鄙的,无耻的手段,去证明你的不行与无能。”

“邵年时,你有信心或者说你有足够的能力去应付这一切吗?”

“就像是我说的,你现在的地位不够,你应付那些人那些事会十分的吃力。”

“到了最后,你依然会要用到我们初家,依靠我们的帮助。”

“然后呢?你的自尊会允许吗?”

说到这里的初邵民仿佛都看到了自己妹妹默默流泪的场景了。

谁成想等到初邵民说完了这番话了之后,将视线转向了邵年时的所在,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一句不振并且陷入到了思考的男人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这双眼睛之中带着一点点的兴奋,一点点的讨好,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无耻?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竟然还做了一个像主祷告的手势,用一种极其幼稚的方式像他询问到:“大哥,真的吗大哥?”

“我可以依靠初家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兴奋了起来。

他一把拉住了初邵民那有些肥大的长袍袖口,跟对方说着他早就想做却因为资金的问题苦苦等待的事情。

“大哥,你觉得我从咱爹那里贷一笔无利息的款项如何?”

“你也知道,我的面粉厂现在正有开分厂的想法。”

“毕竟山东省内的生意我已经做的基本饱和了。”

“也是时候借用一下咱们初家的人脉往外扩张了。”

第三百零八章 岳母

“海外的份额你不用担心,这一方面我已经积攒了不少的人脉。”

“我主要是想要走东北与西北两条路线上的途径区域。”

“那一部分的城市虽然没有多少消耗高的大城市,但是积少成多的全部铺开的时候,还是会有不少的富裕人家捧场的。”

“我原本还犹豫,找咱爹借钱会不会被人说嘴呢,现在可好啊,总算是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了。”

“我甚至连当初想好的给咱们初家的高额的利润与回报都不用付了。”

“哈哈,谁让我是初家的准女婿呢?总要给自己人一些优待是不是?”

“你放心,大哥,这兴建厂房的事情一定是赚的,我肯定不能少了自己人的好处。”

“我的新厂子,给咱们初家两成的股子,这下甚至都不需要五家股东来分权了。”

“只需要我与初家以及青城守备军头领三家人来分其利润就行了。”

“谢谢大哥,大哥你简直就是我的引路明灯,毕竟,若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本就是因为初家的提携而发家的。这并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这做人不能忘本,以及抹平自己的出身。”

“人家怎么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在其中取得真正的利益,那才是最重要的啊。”

说完邵年时就嘿嘿的笑了,然后他还得寸进尺的朝着初邵民伸出了一只要钱的手。

“大舅哥,新厂子一年回本,三年十万块大洋,你这生意是投还是不投?”

这无耻的劲儿,看得初邵民是目瞪口呆,差一点就将他手里一直转着的扳指给撸飞了。

他努力的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没好气的用手指头指着邵年时那张乐得不行的脸:“你你你……”

邵年时依然却是那副表情:给钱,给钱……

让初邵民恨恨的朝着邵年时摊开的空荡荡的掌心中一拍,转身就要离开这个让他气个半死的妹夫了。

“做梦!你把你的投资方案给我拿来,没有协议,就想着空口白牙的从我这里拿钱?”

“你那是白日做梦!”

说完,初邵民就快速的离开了自己老爹的小书房,在临出门的时候,还将书房的大门摔的特别的响亮。

“砰!”

可是等到这初邵民走到自家公馆的大门的时候,却是脚下一顿,身子一转就往自己办公的所在也是初家公馆诸多管事的与账房先生盘点产业的所在行去。

一会,这邵年时怕是真就要拿着协议来找自己了。

哼,借钱?他当然会借了。

想当初他邵年时的雪花面粉厂经营的多么红火,给初家平添了一成十分赚钱的股子,他又不是个傻得,谁会将赚钱的事儿往外推啊。

虽说他不看好邵年时与初雪的未来,但是他可是初家的大少爷啊,当然要以初家的未来为重的。

反正到时候难过,倒霉,和痛苦的也只会是邵年时。

他作为一个大舅哥瞎掺和什么?

啊,呸,什么大舅哥,他作为一个外人,只需要静静的瞧着这两个年轻人的结局就行了。

成了,就像是他爹说的,自己多了一个很好用的助力,而这个助力还不会跟他分家产。

不成?呵呵,依照着邵年时与他们家的情分,到时候说不得自己还能利用对方的愧疚,拼命的压榨他身上的价值呢。

真好!这恋爱谈的,谈吧,好好谈吧。

说到了赚钱,初邵民就将自己心里的那点不得劲全给放了下来,转头就开始忙活自己手头的工作了。

至于那个终于被放过的邵年时,也总算可以松上一口气,被特意等在门口的一名手脚麻利的小厮带着,往给他安排的房间走去。

初家的公馆是现如今济城租界区内中不中洋不洋的建筑结构中的典范。

它从正门的立柱开始,就是十分标准的西洋式样的构成。

无论是双面可关合的大门,还是通过大门的栅栏往内望去一眼可见的前花园,都是仿造着欧洲人的审美来构造的。

可是待到初家自己人真正住进去了,有幸被邀请进这座主公馆后边的后院的时候,就会发现,除了那个纯玻璃制作的花房之外,其他的副楼,配楼以及后花园的构造,全都是按照中式的庭院构造来建筑的。

这就给了邵年时一个极大的割裂之感。

前一刻他还跟初家的大少爷在真皮沙发,玻璃茶几,高脚杯与银台蜡烛的环境之中舌枪唇剑呢,下一刻他却是吱嘎嘎的踩着朱红色的纯木质楼梯,转着圈的往以东十分中式的小阁楼的楼上走去。

这是初家公馆用来招待客人的副楼,一共有两层的高度。

一层不设置任何的房间,只有两间供给这栋楼的仆役居住的小休息间,在这里客人们不但能找到替他们二十四小时服务的仆役,还能要求一些更为具体而精细的服务。

比如说热水,多余要的茶点,以及不管是白天还是深夜的跑腿的服务。

至于这一层剩下的巨大而空旷的大厅,则是被初家给改成了休闲厅。

在这里有十分传统的中式的茶座,同样的,在对面的区域还有着高脚的酒椅,以及同样高耸的酒柜吧台。

一台可以放黑胶的留声机放在偏西式的酒吧区域之内,而另外一台可以收听到北方目前所开通的所有的电台的收音机,则被摆放在了更偏向于中式的茶座之中。

邵年时瞧着稀罕,心想着等到他将行李放好了定要过来看看,遂收回目光,径直的来到了领路小厮推开的那扇门前。

“竟然这般的宽敞啊。”

邵年时有些吃惊。

初家的客房,比之他以前在聊城买的那处小院落中的卧房还要大些。

这门推开就是一处小厅,当中由一处硕大的落地屏风隔开,屏风的后面可以看到,那是一张原木制成的单人床。

床体做的很大,仿照的是简约型的西式木板床,只有床头,四边无脚踏的那种。

大床的旁边有一小小的床头柜,床头柜的旁边就是两扇及腰高的玻璃窗户。

在床的这一边,是带着镜子的落地柜,柜子两边现在呈现的是打开的状态,内里有一挂衣服的横杆,横杆处挂着一拍与床头柜同色系的衣服架子,这柜子的底下空间很大,邵年时用眼睛估算了一下,就算是他最长的那一款风衣挂进去,也能空余出半寸的高度。

这大衣柜的另外一道门内,则是如同抽屉一般的一层一层的柜子。

上面三层窄一些,当中铺设了袜子,布面拖鞋以及毛巾。

底下的三层则是更宽厚些,比之邵年时手中拎着的藤箱子还要厚,大概是方形的模样,可以放一些可折叠的衣物,纵是行李拿的多一些,也不至于无处整理。

至于这卧室区域里,贴近屏风的那一端,还有一三角结构的脸盆架子,依然是同样的色系,那当中摆放着的脸盆竟然是现在还十分稀罕的搪瓷脸盆,当中印着的不是常见的艳俗的牡丹花开,而只在小角落之中印了一方初家的方印,两条小小的锦鲤围绕在左右,若是将清水灌注进这脸盆了之后,那栩栩如生的小鱼竟像是活过来一般,随着水面一荡一荡的。

而搪瓷盆子的底下,依然是中空结构的架子。

架子上有香胰子,头油,洗发膏子一切与清洁有关的东西。

用的都是扬州的谢馥春,北平的御泥坊,哪怕像是邵年时这种不怎么保养的男人,都听说过它们的鼎鼎大名。

见到这些,邵年时突然就不想回家了。

他觉得自己那个单身男人居住的小院,跟这里的客房一比,自己那处就像是四面漏风的狗窝。

初家的待客之道,的确是周全的很。

邵年时的目光只是朝着小客厅内那个善良的暖水壶瞧过去,跟在他身后已经接过了邵年时的帽子与大衣的小厮,就赶紧将这些东西在衣架上挂好,取出一倒扣在托盘上的杯子,就打算为邵年时倒上一杯热水。

“邵先生,您是要茶还是咖啡?”

小客厅内放的小案几上有一个木头做的长条格子。

当中一个铁皮的小桶,一个带着外文包装的咖啡罐,就连方糖的盒子与代奶脂的伴侣都有多余外的准备。

邵年时啧啧称奇,却是给自己要了一杯最舒坦的饮品:“白开水就好,倒完了之后,这里就没什么事儿了。”

“哦,对了,我的大衣的左边口袋中有小费,你尽可以拿去。”

谁成想那服务的小厮却是笑着拒绝了:“来到初家的副楼,为客人服务就是我的工作,本就是本职工作,自然是不需要小费的。”

“邵先生,热水已经倒好了,饮用的时候请小心,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退下了?”

邵年时很是欣赏的挑挑眉毛,说了一声:好的,就让人先下去了。

自己的大舅哥果真没有说错,寻到初雪作为女朋友,就等同于进入到了初家人的生活之中,也只有进入到了初家的生活里时,才会明白,初这个姓氏对于一个渴望成功的年轻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也只有进入到了内里,才能见识到真正的属于初家人的底蕴。

这种东西无需特意的去炫耀财富,只是从这些很小的细节当中就能看得出来了。

他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但是同样的,他的大舅哥也把他看的太轻了。

他邵年时最擅长的是开拓与创新,他即将要做的事业,可是与初家没有任何的重合的。

如果说对做粮食与药材生意的初家来说,他还有一些与民生相关的衍生品的话,那多数也都在吃的方面。

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业却是跟人的穿着息息相关的。

当中的高额的利润与等同于粮食一般的大众消耗,会让他的财富积累到一定的高度,从而突破现在的桎梏,让他堂堂正正的站在中国最顶尖的那批商人群体的中间,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到了那个时候,只是还靠着家族蒙荫的那些少爷小姐们,甚至都没有了与他公平对话的机会。

他将会站在他们的父辈身旁,成为他们仰望并遥不可及的存在。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只觉得十分的振奋,他将双臂高举过自己的头顶,就站在那个等身高的大衣柜的镜前,朝着镜子中的自己低喊了几句:“邵年时,努力!邵年时,奋起!!”

他正喊着呢,却听到身后‘噗呲’一声,传来了一位姑娘憋不住的笑声。

“啊?”邵年时傻傻的转头,就见到初雪侧着头笑呢,她身后跟着的大丫鬟,努力的将头低着,死命的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她的丫鬟培训守则中可是明确说明了,绝对不能对外来的客人表现出丝毫的不敬。

不能笑,不能笑,小姐笑得,她可是笑不得的。

我的天呢,咱们小姐到底给初家找了一个什么姑爷啊。

瞧着将温温柔柔实则冷冷清清的小姐给笑得,简直都合不拢嘴了。

突见初雪出现,还见到了自己这般模样,邵年时果不愧自说自话的脸皮厚,他迅速的调节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了之后,反倒是有些诧异的问初雪到:“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现在这个时间,开中午饭是不是有些早?

而初雪却是有些无奈的摊摊手,对邵年时说到:“你且说你这是什么运气吧。”

“你今日刚到,我母亲就从外婆家回来了。”

“与她一同到的还有我外家的表姐,听说我们今年不回乡过年了之后,非要跟着我的阿娘一起回来。”

“说是待不惯乡下那种地方,说是要回来与我作伴。”

“那刘家的宗族祭祖的时候也无需女子进入,外家见到我表姐无事,也就让她随我的母亲一道回来了。”

“所以,她们现在就在公馆的前厅那边收拾呢,我想着……你现在的身份变了,是不是也应该……出去打声招呼。”

原来是岳母回来了,邵年时立马肃然以对,他瞧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短发并无凌乱,长袍依然笔挺。



第三百一十章 矛盾

而初雪最后那一句话,实在是说到了自己的心中,看来,他在这个家中得到的认可要比反对多。

邵年时有些兴奋,他正想与初夫人再多说些什么的时候,大厅之中突然发出了一声十分刺耳的摩擦之音,大家齐刷刷的转过头去,却见居于最中央位置的刘明珍,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是她将面前的茶几往前推过去的时候,所发出来的声音。

邵年时有些不解,坐在他身边的两个人也是同样。

但是等到刘明珍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跑去的时候,坐在初夫人另外一边的初雪却是叹了一口气,对着他们说了一句:“我上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儿。”

说完,就追随着她表姐的脚步一同去了公馆的楼上。

而邵年时正探头瞧着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却被一点都不担心的刘瑞玉给拉了回来。

作为一个未来的准女婿,现如今初雪的男朋友,她可是有许多问题想要问邵年时的。

毕竟以前自己的丈夫在说起这个男孩子的时候,自己可是从未曾给放在心上的。

只是这个年轻人太过于让人吃惊,他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旁人可能需要一辈子才能走上的高度。

于是,邵年时的思绪又被初夫人给拉了回去,那个被他担心着的初雪,也随着刘明珍奔跑的角度一并的来到了主公馆的三层,也就是她们两个人的卧房的所在。

是的,由于刘明珍与初雪的关系还算是融洽,这个初雪外家的姑娘,时不时的就会跑到初家的公馆之中借宿。

尤其是她参加了一些玩的有些晚的宴会的时候,这个地方就成为了她欺瞒家里人的幌子。

虽说她的姑姑后来得知的话是一定会告诉刘明珍的父亲的。

但是对于先玩了再说的刘明珍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去处了。

而在这里,没有碎碎念的姆妈,还有会发给她零花钱的大方的姑父,随时都能见到济城最流行,不,是中国最流行的食物,用品的初家,简直就是刘明珍最向往的天堂了。

也正是因为她很多时候都是在初家借宿的,故而在初家公馆的三层,本来全都是为初雪一个人所准备的主卧室当中,还特意的为刘明珍留了一间。

因为给初家姑娘准备的西配楼,是不对外开放的,所以,每当刘明珍来的时候,初雪就会陪着她在主楼住上一晚。

这对于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来说,已经是极大的照顾了。

可是这种照顾对于刘明珍来说,在此时却是带着莫大的讽刺。

她看着在这一层最内一间的卧房,想着居中的属于初雪的那间位置最佳的所在,不由的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又是这样,从小到大,自己永远都要居于初雪的下面。

只因为她是初家的孩子,而她自己却被父母叮嘱着要打好关系,以后说不得要多靠着对方的存在。

这种感觉在她小的时候,还没有多么的明显。

可是随着这些年初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自己姑父在省内的影响力越来越高,她所感受到的差别也愈发的明显了。

就好像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永远要等到初雪挑完了之后,才能轮到她上前去选择。

就好像是现在,她早早就看上的年轻人,自己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去接近对方,初雪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她求而未得的人,却是成为了初雪的追求者,而她的表妹,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待在原地就好了,自然有无数的青年才俊愿意主动的朝着他走去。

这不公平……刘明珍抹了一把眼泪,再一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初雪正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外,看着她此时的失态。

“表姐,你为什么会哭了?”

“难道说……”初雪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口气有些不太确定:“你还真的很喜欢邵年时啊?我原以为你是小时候的说笑罢了。”

“毕竟,你们好像只见过几面吧?”

“我还以为你这是在跟我说笑呢?”

初雪的淡定让刘明珍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因为她嘻嘻哈哈,疯疯癫癫,用老人家的话甚至是丝毫不知道矜持为何物的姑娘,所以她出来的话,都被人当成了一个笑话是吗?

那她这一辈子活的也是真是太可笑了。

而现在,初雪就站在她的面前,她那双聪明的眼睛就这样盯着自己,仿佛能通过自己的眼睛,不,仅仅是自己外在的表现,就能够看到自己的内心一般。

这……这映衬着有些自作多情的自己,是那么的可笑……与可悲。

不知道为什么,自觉地没有多少自尊心的刘明珍,突然就想让自己硬气一回了。

然后,她迅速的擦掉了自己眼角处流淌下来的泪水,用一种近乎于悍勇的姿态抬头朝着初雪回望了过去。

“是!可笑吗?”

“一个我第一眼竟是有些瞧不上的穷小子,只因为他拥有了钱跟地位,以及在一种旁人都不敢出面的情况下替我说了一次话,我就喜欢上了他?”

“是不是特别的可笑?”

“是啊,我就是这么现实的人。若是你的男朋友还是原本的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还是初家底层的一个小管事的多好。”

“这样我就不会将我的目标定在他的身上,让我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

“那个时候,真正的笑话就会变成你,旁人都会说,哦,千金大小姐跟小管事之间的爱情,是……多么的愚蠢啊!”

“可是,他怎么就成功了?他怎么就能那么的成功呢?”

“他哪怕是成为了你的男朋友之后再变的如此的成功也好啊,而不是现在,是他在成功了之后,再成为你的男朋友。”

“虽然邵年时身后的那点产业在你们初家的眼中的确是不算什么。”

“但是在济城大多数的人,就想是我们这种人家的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了。”

“那些开着老旧的商铺的人,身家甚至都没有你的男朋友的一半多。”

“哦,面粉大王,济城的面粉大王,只有上等人才能吃到的雪花牌的面粉的生产者……是我的表妹,初家唯一的女儿。”

“瞧啊,初家人果真是会做生意呢,他们的眼光真是独到。”

说到这里的刘明珍突然就站了起来,她的身材与初雪的有些相仿,最起码在个头上并不比初雪矮上多少。

她就这样穿着自己足有四分高的最流行的白色高跟鞋,为了让自己的气势看起来更强盛一些,她还特意的踮了一点脚尖。

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的说法占理,就能让正义的一方属于自己罢了。

可是初雪呢?她已经明明白白的听到了自己对于她的男朋友的觊觎了,而自己的控诉以及发泄,更是她这么多年对于自己表妹的嫉妒与愤恨给全部的说了出来。

可是听到了这番话的初雪,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

这是一种如释重负的,仿佛可算是等到了今天的特别畅快的表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就在刘明珍用她那并不算聪明的脑袋努力的思考的时候,站在门外的初雪却是笑着,迈进她所在的卧房,并且让跟在她身后的大丫鬟将这扇门从外面给关了起来。

让这个房间之中,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的存在。

“很好,表姐,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

初雪的笑容真是奇怪啊,仿佛是抛却掉了一个大麻烦一般的变得越来越开怀了呢。

“你什么意思?”刘明珍在看到了这个笑容了之后,刚刚才升腾起来的那股子恶气竟是一下子就消了个一干二净。

她终于发现了以前的那些略显荒谬的感觉并不是她的错觉。

她的的确确是有些怕这位总是温柔对待她的初家的表妹的。

以前她那些哄着,捧着,顺着,仿佛并不仅仅是家里边的吩咐。

这仅仅只是从一个女人的直觉出发罢了。

是的,刘明珍隐约觉得,她马上就要知道自己这位表妹的真性情了。

瞧,因为一个男朋友的出现,竟然将她的外壳给凿出来一个小小的缝隙,让真正的初雪坦露了出来。

“是的啊,表姐的感觉一点错都没有的呢。”

“就像是表姐不喜欢我一样,其实我也一点也不曾喜欢过表姐呢。”

“刘姐姐刚才所说的那番话,是想要我心生愧疚吗?”

“从而产生了,好像是我抢了你的男朋友一般的负罪感?”

“可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啊?”

“我的男朋友,邵年时,若不是因为你是我的表姐,他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会特意去记住的呢。”

“而也是因为站在我的身边,你才有机会认识邵年时的,不是嘛?”

“所以,别把你跟济城上流圈子中那些所谓的名媛交往时候的勾心斗角带到我的面前。”

“我从小就要比自己的兄弟们还要聪明上几分,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说到这里的初雪顿了一瞬,却让刘明珍想到了小时候,在初家大院之中有关于她们这群兄弟姐妹玩耍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初雪只有十岁?亦或者是十一岁?

却是用比她大了近十岁的哥哥更快的速度,解出了一个又一个大人都需要思考一番的灯谜。

从那个时候,自己的脑海中就大概有了敬畏这种感情了吧。

对着一个同龄人,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妹妹,刘明珍从未曾想过那种情感之中到底包含了一些什么其他的情绪。

总之,这已经成为了她提示自己的一个准则,那就是,要好好的哄着初雪,千万不要让她感到不高兴了。

可是现在……

刘明珍瞧着这个笑的开心的表妹,突然就生出了后悔的情绪,而坐在她身侧沙发上的初雪也没有让自己的表姐坐下的想法,反倒是自顾自的又说了起来:“姐姐是不是觉得特别的委屈,从小到大都要围绕在我的身边,陪着我玩儿啊?”

“可是姐姐有没有想过,其实两家人将我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实际上是想让我照顾你,不,或者说是想要我这个好姑娘的典范来影响你的吗?”

“这可惜,我一个要变得更加优秀就已经很费时间了……我不是先生,更不是为人父母的长辈,光凭借着榜样的力量,是无法将表姐带着一起优秀的。”

“所以,我刚才听表姐说了什么?不想再跟在我身后当我的跟班以及映衬者了?”

“那,实在是太好了,真的,表姐,为了在母亲的面前表现出我还算喜欢外家的某一个人,这种戏,实在是太难演下去了。”

“我曾经也发愁过,我的生活之中什么时候才能拒绝你的出现,现在好了,有一个现成的理由,你觉得觊觎自己的妹夫,想要抢温柔又善良的表妹的男朋友的罪名,可不可以将你从我的生活之中彻底的赶出去呢?”

“我想,这个时候的母亲,怕是也不会再为你说一句话了吧?”

“而我那个总是附着在初家身上吸血的大舅舅,总不能在出了这个事情了之后,再厚颜无处的附着在初家的产业上一边骂着我们的吝啬,一边却要占着我们初家的便宜了吧?”

“哪怕是亲戚,也要做到……明算账的啊。”

“表姐,你要知道,并不是长得最像是母亲的孩子,就会特别偏向于自己的外家一些。”

“无论我是一个不拥有继承权的女儿也好,还是一个流着你们刘家血液的亲戚也罢,我姓初,我是我的父亲,初家的当家人最疼爱的女儿。”

“我理应为自己的家族谋求更多的福利,而不是瞧着我的父亲因为亲眷的拖累,而一次次的妥协。”

“所以,你想要脱离初家的桎梏对我来说是一个十分不错的选择。”

“恭喜你,表姐,你终于勇敢的踏出了反抗的第一步,从你看不上却不得不死命的扒着的初家脱离了!”

“你将会是刘家的勇士,真正意义上的勇士。”

“所以!清茶!进来!”

应着初雪的一声高呼,站在门外替小姐守门的大丫鬟就应声而来:“小姐?”

第三百一十一章 去青城

“去帮我的表姐收拾一下她的行装,就在刚才我们进行了一场十分愉快又友好的谈话。”

“她充分的认识到了过年的时候不跟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的错误,正打算将自己的行李都打包好了,送往初家镇的刘家老宅的所在。”

“所以,清茶,去,吩咐人将这些事情都办好,莫要被人说我们初家怠慢了最为亲近的客人才是。”

说完这番话,初雪就将自己的襦裙的裙摆给轻轻的拎了起来,缓缓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要朝着房门外的方向走去。

在这个时候的刘明珍却是目瞪口呆的瞪着这位终于撕下了伪装的表妹,她从不曾想过,从小就迁就她,并且对她温柔以待的表妹,其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竟然是,竟然这么讨厌她的吗?

那自己曾经想象过的因为自己的恶意而让对方伤心不已的场景,在现如今的这个情况下是多么的可笑啊。

自己岂不是称了初雪的意?终于可以让她摆脱自己这个大麻烦了?

不,等等,等等,还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初雪刚才说什么?

通过一句话,阐述一件事儿,让初家摆脱掉刘家这个正一步步的面临着衰败的亲戚家?

不好!!

此时的初雪早已经走出了房间,顺着楼梯转向了楼下,让探出头去想要阻止她继续走下去的刘明珍只看到了一个令她崩溃又无助的裙角。

因为就在此时,她探过头去看到的大厅之中,原本在后面的办公地点中忙碌的她的姑父以及表哥在听说了自己姑姑回来了之后,就全都从工作之中暂时脱身,来到了大厅,来迎接她跟姑姑的到来了。

“夫人……”

“母亲!母亲您回来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没来及阻止的姑娘,她的表妹初雪,笑盈盈的将脚迈下了最后一阶台阶。

“父亲,母亲,大哥……”

初雪的表情上没有任何的委屈,但是她的眼神却是不自觉的朝着就坐在自己阿娘身旁的邵年时的所在望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了这个坏小子的一瞬间,初雪突然就有些委屈了。

所以他接下来的话,说的是那样的真心实意:“母亲,您必须要将我的表姐送回到老家。”

“哦,亲爱的,这是为什么呢?”

初家两位男性不曾开口,只有初夫人刘瑞玉十分的奇怪。

接下来,站在楼上的刘明珍就这样明明白白的看着楼下的初雪,以一种近乎于坦荡的姿态,将事情的始末不偏不倚的给叙述了出来。

“因为避免尴尬,我没想到,我的男朋友优秀到了让表姐也十分喜欢的地步。”

“邵年时,对于此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呢?”

被突然问及的邵年时懵了,他努力的从以往的记忆当中去翻找着有关于初雪的这个表姐的资料。

然后他那个聪明的大脑之中,有关于刘明珍的记忆实在是太过于模糊了。

而这点可怜的记忆被他说出来了之后,全家人都十分奇怪刘明珍是如何,又是为何会喜欢上邵年时的。

这种事情邵年时自然是不可能说谎的。

那么,剩下的,变得有些奇怪的人反倒是刘明珍了。

作为一个无辜的人不应该被苛责。

那么想要终止这个矛盾的源头,让他们一家人清清静静的过好这个新年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惹出祸事来的刘明珍给送到她自己的家中。

天知道,大厅之中大家在一片安静的环境中所做出来的这个决定给刘明珍带来了多大的打击。

因为她知道,从今往后,她在初家,以往所享受过的特权将不复存在。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像是外面那些跟初雪没什么交情的姑娘们一样了,若是想要与初雪套套近乎,也要特意差人给初家递上名帖了。

站在二层的刘明珍此时是那么的绝望,她真后悔自己这个永远都收不住的脾气,以及一碰到男人就不清醒的脑子。

而当她将愚蠢的事情都做完了之后,才想起来,做了蠢事儿之后,她即将面临的后果。

现在的她必须要想办法去弥补。

只可惜,只学会了吃喝玩乐的她,脑子中却是一盘的浆糊。

她想不出来自己接下啦要如何的应对,只是有些木然的让自己走下去,想要跟大家再解释一下。

只是,一切都晚了,仿佛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触发点一样,让初老爷对于自己的姻亲,刘家的愚蠢的行为忍受到了极限的一个可以宣泄的节点。

而这个节点一旦被人触碰开来,就别再想着初老爷要将这泄洪的闸口再给关闭起来。

所以,当刘明珍结结巴巴的想要为自己刚才的言语做出弥补的时候,坐在大厅居中位置的初老爷只挂着与初雪一样和善的笑容,对着刘明珍说了同样的话语:“初忠,将明珍小姐送回家去。”

“小孩子实在是太任性了,谁家过年不跟自己的父母一起度过呢?”

“毕竟她总是姓刘的不是?”

“夫人,你不能太过于溺爱明珍了,想想你的大哥,现在找不到明珍,应该是多么的着急啊。”

眨眨眼睛的初夫人皱着眉头,以往她总喜欢护着的小姑娘,在今天看来竟是一点都不可爱了。

是,她很爱她的侄女,但是与自己的女儿相比,那种喜爱也只不过是范于表面罢了。

于是,当自己的丈夫做出了这个建议之后,她并不曾出口阻拦。

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不去找自己的哥哥讨要一个说法,只是将人送回家去,就已经是十分的宽和仁善了。

刘明珍看着场中的场景,嘴唇微微的哆嗦了两下。

她的脸颊,她的全身,再也不复自己最为骄傲的,那抹名为明艳的红色了。

她就像是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垂着头,被初家的管事的塞上赶往初家镇的马车,看着身后的初家公馆距离她远离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瞧不到它的踪迹。

坐在马车上的刘明珍捂着脸哭了起来,她的心中带着怨气,并诅咒将其送走的初雪,在过这个年的时候,也没有多好的心情。

只可惜,刘明珍大概是想错了,在将自己最讨厌的人送走了之后,初雪不但没有任何的沮丧,反倒是十分开心的与家人们汇聚到了一处,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着准备。

而这个并没有在主宅中度过,全家加上邵年时也只有五口人能够上座的除夕晚宴,就在一片祥和融洽的气氛中度过了。

通过这么几天的相处,除了初邵民这位当大哥还有些别扭之外,其他的人很快就接受了邵年时的存在。

现在,酒足饭饱的邵年时正跟初家老爷坐在客厅的一个小角落中,听着城内传过来的断断续续的鞭炮声,说着邵年时大年初五就要开启的新的旅途。

“怎么想起来办纺织了?”

“不会是王栓子那个妻管严故意为难你的吧?”

“若是你不想做这一块的话,”说这话的时候初老爷还小心的往自己夫人的所在瞧了一眼,发现他的那位活泼的夫人正拎着一条漂亮的珍珠项链往初雪的身上比量着的时候,就压低了声音跟对面的邵年时说道:“你完全可以尝试着做南北皮货与土特方面的生意。”

“你也知道,初家的药材与医药铺子的生意都是一个整体的。”

“但是我从没说过,刘家杂货商行当中有关于名贵药材的收购与携带到内路销售,那是得到了初家的允许,并将其切割出来的利益。”

“若是你有扩大手中的财富与产业的打算的话,完全可以尝试着收购一下刘家手下的产业。”

“那些产业的前景可不只是现在它所呈现出来的那么的疲软。”

“这些本来能够营业的行当,愣是被我那个愚蠢的大舅哥给经营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以前因着亲戚之间的情分,我从来不去过多的关注刘家手下的财富的。”

“但是这几年,就因为我的手下留情,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那些本应该赚钱的东西,却被没有设么情分的其他的商人给抢走了。”

“你若是想要再进一步,不如从刘家那方面入手。”

“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便宜一下自己的亲家。”

“好歹你跟刘家可是隔了一层的关系,就算是动手,我这个只不过是你的伯父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便宜自家人,总比落在那些外人的手中要好。”

“毕竟我的夫人也姓刘,就权当我们替他们保管一下好了。”

对于初老爷的这番话,邵年时是十分的赞同的。

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家对外的形象与给人的印象还是十分的强悍的。

他们也必须要像是英家一样,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理由亦或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因,否则,单单是要挖刘家的边角料,可是满足不了邵年时对于刘家的需求的。

刘家对外最有名的产业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与东北与西北的土特的交易。

这条路赚不赚钱都是不必要的,但是其中所涉及到的人脉,却是邵年时渴望接手的。

现在不急,让他应了王栓子的请求,去青城走上一趟,看看是不是正如他的岳父张督军所说的那般,是个极会赚钱的商人。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端着杯子,与初老爷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

如同计划一般,待到过完了初五,他就乘坐济城往青城发去的火车,如同约定好的那般,与青城纺织新锐陈介夫碰面了。

坐在火车上的邵年时拿到的是远在天津城的张怀芝特意名人送过来的一等火车票。

位于火车头后方的第三节车厢的所在。

挂在烧煤的车头后面的,是一节空置下来的给餐车的主厨与乘务员所准备的工作与休息的车厢,然后就是只有一等座以上的客人们才能够来到的餐车,至于后面的两节车厢卖得都是有些特殊的一等座,再接下来的近十节被拖拽着的车皮,是一等以下的供给普通大众的稍微平价一些的车票。

二等座会拥有干净一些的座位,购买站票的乘客不允许进入到他们所在的车厢。

车头以及车尾会提供热水,一个小小的但是是独立的厕所,只供给他们这些购票的人来使用。

但是从他们这些二等票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拥挤,闷热,肮脏的铁皮罐子。

那面对面只能坐三个人的排坐上,能够挤上四个,五个,甚至更多的人。

双排座的走廊上也站满了人。

因为乘务员无法穿过这层层的顾客去他们过道处的洗手池以及厕所去灌注干净的清水。

当车厢之中的乘客想要在这个接近于二十多个钟头的旅途之中想要打一杯热水来喝的时候,却发现这个铁皮做成的方形盒子,只能发出吱吱呀呀的又空又燥的声音。

至于那个所有人的排泄物都堆积的厕所?

哪怕是尿意澎湃的人都能多忍一会就是一会,十分的不愿意去面对那个恐怖的空间了。

所以,此时的邵年时对于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张怀芝的安排是十分的满意。

无论如何,自己的合作者不是一个吝啬的人,总比他抠抠搜搜要好得多。

最起码他能享受到这次服务周到的旅途,在空荡荡的车厢当中,喝一杯乘务员送过来的清茶,将唱片机调到他最喜欢的梅大家几年前编排的新曲《思凡》这一张,让邵年时利用这枯燥的旅途时光,结结实实的听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戏。

说实话,这些年邵年时很忙,光是工作与学习就让他忙的忘记了周围一切的娱乐。

小的时候是条件不好,接触不到这些上层人士们喜欢的休闲方式。

等到自己能耐了,却是因为要弥补自己的不足,反倒是更接触不到与玩乐有关的东西了。

现如今,邵年时听着那胶片机中为梅大家,谭大家特意收录的戏曲合集,邵年时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为了捧角儿,而搞得魂不守舍,倾家荡产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印染

这种宛转悠扬,绕梁三日的曲音,竟然是男性反串所唱。

那这所需要的戏曲功底,以及经年累月的练习,简直就不是邵年时能够想象的了。

也难怪最是喜欢风雅的臧克加,哪怕是一心追求自己心爱的诗文,但是在闲暇的时候说起戏院里的角儿们的时候,那也会兴奋的唾沫横飞,恨不得与邵年时分享自己心中的喜爱与仰慕之情。

的确是非常的了不得,值得邵年时为此肃而起敬。

对于拥有着一技之长,并将其做到业内最佳的人,无论这个人是做什么的,他是什么出身,干的是不是下九流的行当,邵年时觉得都应该予以对方最大的尊重。

因为无论是哪一行当,排在头名的,所付出的永远都比最底层的要多得多得多。

尤其是他们这些无根之萍,无根之木,他们所拥有的,能立足的根本,就是这一身的本领了。

邵年时觉得,出于对这些大家的尊敬,若是有机会的话,他是一定会去这些角儿所在的园子当中去听上一场的,买上一张两块钱的戏票,或者是一张五块钱的头排坐,为当天挑大梁的主角买上一捧戏院售卖的花,好歹也没算是白嫖了。

舒舒服服的邵年时,就这样嘎嘎悠悠的来到了青城。

这个他小时候待过几年,并且度过了最美好也是最危险的时光的城市,经过了这么多年,却没有多少的改变。

火车站的候车厅内还是充斥着骂骂咧咧的黑皮的巡警,勒索着在这里游荡着,兜售着馒头与烧饼的小商小贩,一堆穿着破棉袄,扣着狗皮帽的脚夫,蹲在火车站门口的街边,等待着上来雇佣他们的客人,被擦得锃亮的黄包车就在火车站那不大的小广场上拥挤着往走出来的人群的方向赶去。

瞧着一位想要雇车的客人,就要眼明手快的将对方抢到自己的车上,若是晚上一步,就会被身旁的总是抢生意的敌对的车行的车夫给捷足先登。

这个火车站,就如同好几年前一般,还是那么的混乱不堪,却是如此的生机勃勃。

“邵先生,邵先生,在这里!”

邵年时刚才在出站口处看的有些发愣呢,却听到接站的人群之中传来了一阵对于他的的名字的呼喊之音。

邵年时抬头一瞧,就发现人群之中有一块纸壳子制成的牌子,上边写着三个大大的汉字‘邵年时’而那个举牌子的人则是陷入在人群之中只能见到他的双手。

这让邵年时一瞧,立马就忘记了那短暂的回忆,迈开大长腿三两步的就绕到了人群的外围,有些好奇的朝着内里瞧着,他觉得青城仿佛并没有他认识的人呢。

这位负责接站的人到底是如何认出他来的呢?

于是他站在那个人的后方回应了一声“我在这里,你是来接我的吗?”

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下了一眺的小子一转身就看到了他身后的人,然后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笑容,对着邵年时说到“是的,陈老板今天早上就派我过来火车站等您呢。”

“我也不认识您到底是什么模样,自从听说济城的火车到站了之后,我见到人出来就在这里喊着呢。”

说这话的时候,这小兄弟的嗓子是有些沙哑,这让邵年时十分敬佩这位年轻人的毅力,同时也为陈厂长的靠谱表示了些许的赞同。

见到邵年时的微笑,这小子也跟着乐呵了几分,他将板子放下,十分主动的帮邵年时将他手中更大的那个行李箱拎了过来,引着邵年时就往火车站外相对僻静的一角走了过去。

那里有一辆十分气派的黑色的小汽车,对方将邵年时的行李放在了后备箱中,就把人给让进了车内。

敢情这位年轻人还是一个全才,司机与接站的,都并做一个人来用了。

这下子邵年时对于陈厂长的人才多用也有了些许的感觉,他突然就十分期待与这样的一个人物来进行一次面谈了。

只可惜,现如今的青城路况要比想象中的糟糕上一些。

城里的道路还算是平城,可是等到他们往南郊的工厂区域内开过去的时候,这种小汽车纵是拥有着最豪华的座椅,也将邵年时给颠了一个七荤八素。

车速因此也无法提高多少,足足开了一个多钟头之后,才抵达了邵年时此行的目的地,陈介夫挑头,张怀芝入股的中国染料厂。

可是在邵年时眼中看来,这还只是一个筹备并不算完全的工地罢了。

毕竟已经健全的厂房,光是从外观来看的话,竟是连邵年时的面粉厂的规模都不如。

秉承着资料要收集完全,人才也算是一种商业价值的原则,邵年时并不曾对现况有任何的失望。

他施施然的下了车,在这位司机兼职接待人员的引领下,就往工厂的深处走去。

‘叮叮当当……’

远处正有不少工人在荒地上实施施工,说着邵年时似懂非懂的胶东口音。

莫名的,竟还让他有些亲切,让刚升起的担忧,暂时就被压制了下去。

毕竟是勤劳肯干的山东老乡,咱们还是面谈了之后再说吧。

就在邵年时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外挂了中国染料厂的内里厂房,却是轰隆隆的开了机器。

茫茫白雾从一条长长的染料槽中升腾而出。

在这长条染料槽的槽口处,站着三四个光着膀子的工人,一边用手往下试探底下的水温,一边拎起旁边的大桶往这槽染料当中倾倒着不知名的化工原料。

光是这么瞧着,竟是干的热火朝天。

只不过邵年时并不懂这里边的门道,秉承着外行人不管内行事儿的原则,他的目光立马就收了回来,等待着前面的小司机将他往厂长办公室领去。

谁成想,这机灵的年轻人见到这处工人了之后,竟是脚下一拐,带着邵年时就来到了槽边儿。

指着唯一一个光着脚踩在燃料槽侧方打着赤膊,一身古铜色皮肤的工人大声的喊道“邵先生,那边就是我们的厂长,陈介夫陈厂长啊。”

然后,就很是开心的对着那槽边上的男人回喊了起来“表舅!表舅!邵先生我给接回来了。”

只这一声,冲破了机械轰鸣的声音,让那个正居高临下观察着染料融合程度的男人,嗖的一转头,就望向了邵年时的方向。

然后,邵年时就看到了一位淳朴的如同农民兄弟的中年糙汉,对着他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只这一个笑容,就让邵年时多了许多莫名的好感。

实在是这位思想新派,行动新派,梦想朝前的陈厂长的样貌,与他想象的太不相同了。

他就像是不曾脱胎换骨前的邵年时,哪怕是来到了大城市之中,也不曾脱去他本质里,骨子中的东西。

而那位开心的笑着的中年人,在第一眼看到了邵年时,做到了与对方四目相接了之后,也瞬间的喜欢上了这个同样淳朴的小子。

都说这邵年时是济城年轻商人当中的一个传奇,未曾碰面的陈介夫,实际上早已经将其想象成了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穿着花格子衬衫的油头粉面了。

谁能想到,这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合作者,竟是带着同类的味道。

外表起来是如此的忠厚,内在却是如此的精明。

“邵先生!失敬!”

陈介夫手脚麻利的从染料槽上爬了下来,哪怕是朝着邵年时走去,也不忘记对身边的助手叮嘱后续的流程。

“七八分钟之后,往里边倾倒最后一次正红色的原料,八分之一的料桶的量,搅拌均匀之后,就可以撤火放样布了。”

“待到挂色充分了之后,你们晾挂三个时辰,完全风干之后,咱们再来检验这匹布的色泽。”

“明白了吗?”

站在槽边上一直替厂长打下手的工人们齐刷刷的回应到“明白!”

然后人各自散开,依照陈介夫的要去去办后续的事情。

而这位光着膀子的男人,一边往邵年时的所在走去,一边就将一灰色的麻布衣服往身上套去,顺带手的还将一条黑色的腰带往中间一扎,配着农人们最喜欢的黑色棉鞋篓子,怎么瞧都像是一个地道的老农民了。

“哈哈!”邵年时不知道为啥就是想笑,他被陈介夫引到了一间堪称简陋的休息室了之后,这位手脚麻利的厂长因为内外的温差已经将一件半新不旧的老棉袄给套在了外面。

见着邵年时随意找到一张板凳就坐下了,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给对方的小茶杯当中捏了几根茶叶棍,就为自己喝对方续上了一杯热水。

“喝点茶,这厂里边,车间要比办公室热闹,那温度也是高了几度。”

“你也莫要嫌弃这地方简陋,一切都是暂时的。”

“瞧见外面已经搭好骨架的厂房没有,那才是俺们印染厂的主体。”

“现在的厂房啥也不干,就研究新染料的配合,我前几天从日本请了几个技术工人过来,将他们国外的染料配方教授给咱们的工人。”

“等到咱们将他们的本事学会了,就让这几个日本人赶紧滚蛋,俺可不兴再养个外国翻译,多花多余外的钱财。”

邵年时对陈介夫的这种卸磨杀驴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认可,他跟着点点头回应到“此话在理,陈厂长果真自信。”

听到邵年时这话,陈介夫心想着他可算是碰到了知己了,就连跟着的笑声都大了几分,什么铺垫都没有的,就开始与邵年时说起了他对于这个集纺织,印染为一体的综合性的印染厂的展望。

“你看那片地上我打算进十条流水线,全从外国进口的。”

“就我现在联系的洋买办,就不下五个国家。”

“这让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的报价实在是有些虚高了。”

“我厂子里请了一个留学归来的大学生,学的就是机械纺织这个专业的。”

“他曾经在国外的厂子里做过调查,加上运费,他们的溢价也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这是趴在我们中国人的身上吸我们的血汗钱呢。”

“我觉得我们应该琢磨出一个主意,让他们自己先斗起来,把这笔溢价往下压制一下。”

“不说百分之十或者是二十吧,我觉得百分之三十还是可行的。”

那这百分之三十的溢价其实都已经是赚的盆满锅满了的。

一条半自动化的生产线,基础的采购价格在4000-5000大洋左右。

而它的成本可能也只有2800-3500元的大洋。

若是能将其中的利润进行对半的压缩,就意味着他们这十套生产线路的采购款,将会节省出6000-7500块的大洋。

这等同于一个全新的厂房的厂体结构,亦或者是两套新的生产线的采购价格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邵年时与陈介夫,不介意扩大一下对外的宣传与影响力。

而他们在讨论这个场子的基建问题的基础上,也对今后的经营方向与方针,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探讨。

作为一个技术行家的陈介夫,也很自傲自己的经营手段的。

但是在与邵年时碰过了之后,才发现这个年轻的小子,有着比他更为大胆,以及更加深厚的野望。

在他们承建的这个印染厂的基础之上,邵年时只针对销售手段发言。

原本只打算做初步接触的邵年时,在见到了陈介夫本人了之后,就改变了原本的打算,打算在青城待到新学年开学之后,不,如果事情有需要的话,他可能还要跟学校多请几个月的假才行了。

也多亏了学分制的升学方式,让邵年时避免了因为缺课而带来的麻烦。

他只要在考试的时候能够顺利的取得c以上的成绩,就足可以修到毕业升学所需要的学分了。

这才是让他继续留在青城的底气。

毕竟对于纺织这一行业来说,他也只能算是一个外行人罢了。

他需要足够的时间,去研究青城,乃至于中国的纺织行当的市场。

从小范围小规模下手,测试一下青城大华纺织厂以及中国染料厂的核心竞争里的强弱。



第三百一十三章 青城,你好

试图抓住中国纺织业产品的脉络,最终为他新产业的称霸,铺平一些应有的道路。

而这些都需要时间,以及他潜心下来的研究。

所以,当邵年时确认了与陈介夫的合作了之后,就表达了他打算在青城常驻一段时间的愿望。

对于邵年时的这个决定,陈介夫可是举着双手双脚赞成的。

因为这个合作伙伴的到来,让他的纺织印染厂子,得到了一笔高达五千块大洋的入股,以及手腕相当高超的伙伴的加入。

今天对于陈介夫来说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他十分慷慨的拍着这间并不算大的休息室对邵年时说到:“你也别住酒店那种贵到要死的地方了。”

“现在厂子还没正式开工,你呢就先住在工厂吧。”

“这里晚上有一队老乡团的人在这里巡逻执勤,若讲究安全,可是比市里面还要安全几分的。”

“咋样,我时不时的就在这里住一阵,那边的房间都是现成的。”

也不是吃不了苦的邵年时当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对于自己的生存条件并没有多么高的要求,只要是能吃上一口饱饭,住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

见到这位合作伙伴竟然如此的踏实,陈介夫也是十分的开心。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这个过分好说话的新的合作者说到:“俺家那一口子,现如今正在老家坐月子嘞,没有啥人能伺候咱们俩,只能就手的对付一下了。”

“也多亏邵小弟不计较,这趟若是别的老板,怕是还以为我没有合作的心思呢。”

至于邵年时则是毫不在意的摇摇头,对着陈介夫说到:“我能与陈老板合作才是意外之喜呢。”

“真要计较细枝末节,那才不是成心做生意的料的。”

“所以今后请多关照?”

邵年时主动的伸出手来递到陈介夫的手中,而陈介夫则是一把回握住了自己这位未来的合作伙伴,用同样激动的声音回应到:“请多关照。”

两位同样来自于小村落,却凭借着一身的本事完成了资本积累的精明人,从这一刻起确立了牢不可破的合作关系,从此走上了一人主内,一人主外的相当和谐的成功之路。

而在他们成功之前,势必要付出相当大的努力的。

就好像是现在,邵年时需要在硬邦邦的木头床上困了一晚上的觉之后,就踏上了他对于青城纺织行业市场的考察之路。

而他在此之前,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初家公馆以及学校的院方去上几封信件。

对于交到初老爷以及校长手中的信件,则是礼貌以及客套居多的。

但是他发往初家公馆由初雪本人接收的信件的内容,却是要温和柔情了许多。

初雪:

敬悉。

吾已抵青,甚是想念。

手书一封,以表情谊。

工厂磋商之事,甚为顺利,但一切尤新,万事待兴,吾需协陈生一同处理诸多事宜,故而不能即刻返济。

特书信一封,告知与汝,万望保重,切莫牵挂。

初判青城事宜需月余尚能处理得当,回返之日,必派人前往通知。

唯有一事遗憾,乃不能陪伴汝之左右,思念至深,无处可诉,唯有一笔,一纸,得以寄托,希望汝可知道,我之爱意。

海天在望,不尽依依。离别情怀,今犹耿耿。

万望一切保重。

等吾回归。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邵年时

书于民国十四年二月二十九日

写完这封信,邵年时小心翼翼的将其封存完好,又将一他在火车站出站口处小商贩兜售的有些粗糙的圆形贝壳贴到了信封的封口之处,这才踏踏实实的往木板床上一靠,应着困意直接进入了梦想。

而第二天一早,他甚至要比他隔壁的舍友起的还要早上几分。

用自带的清炎牙膏刷牙漱口,骑上本属于陈介夫的自行车,就往青城的市中区赶去。

早晨的青城分外的美丽,大概是因为靠着海的缘故,就连这里的寒风都带着点湿润的感觉。

等邵年时真骑着车子上了路,才明白了这一路上为啥会如此的颠簸。

因这南郊的荒地,竟是砂石结构的土路,故而车子这般重的运载工具,行驶在这上面的时候,才会颠簸的厉害。

不过不要紧,旁边有贴着地表长了一层枯草的草地。

自行车滚在其上,要比走这条土路顺畅的多。

故而邵年时骑过去的时候,竟是比那小汽车开的还要快。

大抵用了五十多分钟,也就赶到了刚刚开始热闹起来的青城市区。

到了这市区里边,邵年时并不着急去找那销售布料的渠道,毕竟这是一个城市刚刚苏醒的时日,那些掌控着城市的民生经济的铺面,并不到开铺的时候。

此时的青城市,正为了一日的生机而忙碌着。

老百姓们在自己居住的院落之中,洗脸梳头,倾倒马桶,张罗着儿女起床,亦或者为即将上工的工作与开张的买卖做着积极的准备。

但是在此之前,他们必须要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情就是,将自己喂饱,确保身体拥有足够的气力,去完成一上午的或是繁重或是轻松的工作与生活。

所以,这个时候,是属于青城早点小铺与街边摊贩们的时光。

要想了解一个城市,那必须要从当地的美食开始吧。

找一家好吃的铺子,对于曾经在青城生活过一段时光的邵年时来说,一点都不是难事儿。

他骑着二八大横梁车子绕着基本上都是斜街的青城道路左右转了两个路口,就找到了足可以让他满足的一个小铺。

这间铺子开在了青城一条小商业街与居民院落的接茬之处,因在排头的缘故,这家铺面的规模认真算起来,真是小的可以。

内里能摆下的桌子至多两桌,可是在早晨这种占了道路也不会碰到巡警找茬的好时候的时候,它的门口处却是摆出来了七八张露天而坐的座椅。

等到邵年时赶过去的时候,此处已经坐了一个满满当当。

在见到了这种盛况的时候,邵年时的面上却是一喜,嘴里低声的说了一句:“找到了!竟然还在。”

这是他跟随着父母逃离青城时,他曾经在这里吃过东西的老店。

一晃**年过去了,竟然还如同邵年时离开一般的,没有多少的改变。

空气中飘荡的酸酸辣辣的气息,是如此的让人怀念。

勾引的邵年时赶忙下了车子,将其停靠在一张刚刚空出来的板凳的边上,对着已经将大口锅搬到铺子口处的老板的所在,高声的喊了一句:“老板,来一碗酸辣鱼丸,再来一份大锅饼喽!”

那老板此时正拿着一个大勺子,对着一锅煮的咕嘟嘟冒泡泡的酸辣汤汁儿下手呢,听到了邵年时的要求,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好嘞!”

“老婆子,从锅里盛一份锅饼喽。”

“好嘞!”

应着这声,一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婆子就从铺子中走了出来,对着邵年时回到:“客人啊,你是要一分饼还是要半分饼啊。”

就是应着这个提问,邵年时才想起来,做一份胶州大锅饼所花的工夫可是费了老鼻子的气力了。

故而一张大饼出锅,一个就有五斤的重量。

其中的一分,就足有七八两之重,半分也足有三四两的分量。

想着自己的好胃口,邵年时当然是要一分饼啊。

毕竟这也不过是半斤的口粮,一个壮小伙子轻轻松松啃一张饼的胃口,这一分饼也着实算不上多了。

“老板娘,来一分饼!”

“好嘞!”

这老板娘为啥这么高兴,别瞧着这锅饼是杂面做的值不了几个大钱,但是架不住制作胶州大锅饼的程序十分的瓷实,能将这个饼子做的比一般的饼子还要垫肚子,故而大家在要买这大锅饼吃的时候,下意识的就会减轻一下自己的份数,仿佛这样就能剩下一些银钱一般。

要叫这老板娘说啊,都是穷闹的霍霍,毕竟这份数减少了,那分量自然也跟着下来了啊。

坐在她的摊子上吃饭的人,能图的也只有一个心理安慰了。

到临了,吃不饱肚子的是她的客人们,而赚不到钱的则是她自己了。

到底是要像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这样才是真的对得起自己的身体,小伙子吃上半斤饼子,再加上他们家最出名的酸辣鱼丸,哪怕是到了晌午,肚子也不会饿的咕咕叫呢。

想到这里的老板娘在盛饼子的时候,就照着芝麻粒多一些的三角饼下了手,一并往酸辣汤里边添加鱼丸的时候,还多扔了一颗。

这让负责看守着锅子,防止这种粘稠的酸辣汤粘锅糊掉从而影响口感的老板还特意的瞅了一眼自己的老婆。

在瞧见那新来的客人干干净净的模样,心里就咕嘟嘟的泛起了酸。

他就知道,青城的大曼都是一个德行,但凡是见到长得的清秀的小伙,就会多一分特殊的对待。

出于报复,这老板在出锅的时候,就多替邵年时的鱼丸汤里添了一把胡椒粉。

应着这个冲劲儿瞧着邵年时阿嚏阿嚏的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之后,这面上才好看了几分。

“你这个老头子!”

老板娘觉得有些好笑,却见那年轻人在打完喷嚏之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对!就是这冲劲儿,才是这酸辣鱼丸最美妙的地方。

青城的鱼丸,跟出于内陆的济城鱼丸完全不同。

因为靠着海的缘故,每日都有归航的渔民将自己一晚上的收入拿到岸边的码头上兜售。

当然了,又大又新鲜的好货,都被码头上的鱼鲜商务公司给收购了。

次一等的大鱼,则是被倒腾海货的二道贩子给低价收走。

能让他们摆在船边上,被青城市民随意挑选的货色,一般都不是什么能够上得了台面的鱼生了。

而这样的鱼生却有一个极为大的好处,那就是便宜,比外面买的任何一种肉类都要便宜的多。

也正是因为这份儿便宜,才让手打鱼丸有了往外售卖的市场。

毕竟邵年时手中捧着的这碗酸辣鱼丸汤只这么一碗,当中有六个(定量五个)乒乓球大小的蓬松滑嫩的鱼肉丸子的汤水,就能卖到6-8个大子儿,而制作它们的成本至多也不过1-2个罢了。

所以,邵年时将一颗乳白色一煮就变得异常蓬松的肉丸用牙齿咬开了之后,就觉得自己能在青城多待一阵时间,实在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了。

这美食就要好好的品尝,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顿饭,愣是让邵年时吃了许久。

送走了三四波过来的吃饭的客人了之后,他才慢条斯理的摸了摸有些微微凸起的小肚子,将十五个大子儿的银钱给老板娘结了。

然后他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就往青城最繁华的商业街道骑去。

瞧着头顶上的太阳,以及自己怀表指向的九点的刻度,邵年时就知道现在的青城中心区域的商业街已经到了打板开市的时候了。

此时的邵年时脚底下蹬的飞快,不多时,就抵达了他想要去的街道。

在商业街的街口处,有一处市场管理局贵重车辆存放处,他以每小时一个大子儿的收费标准,给管理局五个大子儿的存车费以及多余外的小费,从对方的手中拿到了一张可以存放三小时自行车的存票,这才放下心来,晃晃悠悠的从街道的一头往街道的街尾逛去。

要说这青城市果不愧为山东经济第一城的称号,在现如今的商贸界中,还有着不输于大上海的美名。

自从这1897年德国占了胶州湾整个区域了之后,这里的发展就不是山东内陆的几个城市能够相比的了。

只不过,这北方政府好不容易在三年前将青城,烟城的自主权给拿到了手中,一转眼,就因为张大帅的偏日的行为,让胶州转手就落在了日本人的手中。

不说别的,只这短短的三年,日本人就利用国土距离较为近便的便利,将己方的商人源源不断的运输到更为广袤的胶东半岛上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布

这也只过去了三年,竟是在青城周围盖起来了足足六家规模不输于陈介夫准备筹办的那般大小的纺织厂。

因着这六家纺织厂分属于日本国内的六家不同的财团,这才能让青城市面上的布料,不至于被一家把控住了,从而疯狂的往上提价,让青城人过上穿不上衣服的生活。

同样的,因为这六家日本纺织厂的快速的扩张,让原本占据了大部分市场份额的德国人生产的布匹以及少量的从青岛的小作坊,小厂子自产的布匹,现在的日子有些不太好过。

在价格战争中,他们因为成本的问题,正在节节败退,从市场上最初出现了日本布的所占份额超过百分之八十五,一路跌到了现在的市场份额只剩下了百分之四十的悲惨之地。

就邵年时这一路走下来,得出了一个结论,若是德国人与本地的小手工业主再想不出遏制日本商人的办法的话,怕是不出一年,他们的份额还要再跟着掉下一半。

到了那个时候,还没完全撕破脸,甚至还在谋求着双方合作的德国受到的影响相对会少上许多,而那些依凭着廉价在夹缝之中苦苦求生的小工厂主们,怕是要被逼的倒闭卖厂了。

无他,日本人的生产工艺实在是太过于狡猾了。

哪怕是邵年时这种不懂得怎么去纺织出布匹的外行人都能瞧出其中的关键。

别瞧着邵年时只是初步的调查一下青城的纺织市场,但是他每经过一家店铺,都会将这家铺子中不同的牌子,以及各个品牌之中最好的布料以及最次的布料的样品给买上一部分。

作为还在用刻度尺,剪子进行交易的布行,客人的要求,哪怕是买一尺,他们也是给人裁的。

毕竟那些摆放在外面的样品,都是一匹一匹,甚至是更大规模的大卷货品。

这位客人需要二米二来做个短褂子,说不定那位客人就需要三米三来做件大褂了。

再加上邵年时样样数数的都来上一尺,几十种对外裁剪的料子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生意了。

而这其中,邵年时还特意的询问了一下布庄内的老板,最好卖的布料到底是哪几种。

在确认了基本上都是日产货的同时,他就用手上去捻了一捻。

这一比较,邵年时的心中就有了数了。

自产的土布,德国厂产的布与日本厂产的布,只需要这么一捻,立马就能被分的清清楚楚。在这三种大类型的布料当中,土布是最厚实的一种。

它摸起来沉甸甸的不说,经纬两织还特别的细密。

只是有一点不好,就是略显毛躁一些。

大概是没有现代纺织机器对于棉线的反复的抻拉的处理,以及后期的打磨,挂浆的几道工序的原因,若是用这种土机器以及土染料的布料制作衣服的话,贴身穿的时候,是有些不合适的。

而在前期的浆洗的过程之中,很大程度上都伴随着掉色的问题。

当然了,这对于图便宜的乡民们来说,这都完全不是问题。

因为它们足够的结实。

哪怕是最金贵的土布,穿在一般的农人的身上,不下地,不爬山的好好爱护着,三四年的,除非是虫蛀鼠咬,否则啊,是一点都不带坏的。

这是外国人的洋布无法比拟的优势。

但是中国的土布,在青城这个越来越先进化,对于新理念与新思想接受越来越高的新兴先进的城市之中,却变成了它们的劣势。

因为足够结实,让它们上了身的城市居民两三年都穿不坏。

但是当初买它们回家时候制成的衣物却变得不合流行,或是变得老土了起来。

还有许多土布无论是花色还是布料本身的质地,都是不适合用来做一些特别洋气的款式的衣服的。

就算是图便宜买回了家,那些手艺精湛的老师傅们,也依然是对着这种布料举着眼镜,摇着脑袋的告知对方,这是做不了啥好款式的布的。

这一下子就让土布的地位尴尬了起来。

再配合上它那可怜巴巴的极低的产量,因为手工劳作的时长过长,要价也无法压低的鸡肋一般的价格,就让它们成为了这三大分类当中,最没有竞争力的布种之一了。

现在在青城,除了周边的远郊县的乡土人还会购买这种实在一些的土布之外,家里稍微能过得下去的本地居民,一般都不太会选购这样的布料的。

毕竟,还有一种价格跟土布差不多,但是基本上不掉色,质量也是十分过硬的德国布在前面顶着呢。

作为三大分类当中最为昂贵的一种布料,德国布无论是从哪一方面,邵年时都挑不出对方的毛病。

厚实的手感,极为严谨的针织手法,细密的经纬线的排布,以及还算是时尚与具有异国情调的花色,都让它在布匹市场上占据着极大的分量。

可是随着前一阵日德两国因为胶州半岛的租界区的归属的摩擦问题,极大的影响了青城以及附近城镇的经济。

大家的日子没有刚开始德占区时那么的好过了,所以原本还能凑合过下去的小市民们,下意识的就想到要省钱。

作为其中价格最为昂贵的德国布,就变成了他们在需要裁置新衣衫时被排除出去的选择。

大家都知道这个质量实在是很好的,但是一想到这个价格,心中就不由的抖上一抖了。

作为衣食住行当中排在第一位,同样位列快速消费品大军的前几位的衣料买卖,其多半的利润赚取,都是在高速的销售与不断的生产的过程之中进行的。

而纺织行业,最为忌讳的就是积压了。

就好像是服装的流行一天一个模样一般,布匹的印染手段以及纺织手法,也是在不停的改变的过程之中的。

若是一批次出产的布料,只需要三到五天就能被市场完全的消化的话,回笼的资金完全可以应付接踵而来的新流行,而他们也可以腾出手来,毫无压力的生产新的产品。

但是若是在市场上销售的十分缓慢,迎接到了一波新的流行,甚至是连季节都过去的话,那这剩下的布料,可真算是真的砸在手中了。

哪怕是转运到并没有那么时髦的内陆城市,也需要贴上本来不需要的运送与人工的成本。

赔上一大笔的额外消耗了不说,还要祈祷能跟得上潮流的竞争者的新布料不要一前一后的跟他们的积压品选择在同一时期打入内地市场。

一旦这种事儿发生了一次,从此以后就要比自己的竞争厂子最少落后一个季度。

钱是越赚越少,就连新产品,也要跟不上计划了。

德国的德星牌的洋布,就是因为对于日本布匹的冲击不够重视下才吃了大亏。

待到他们的厂长发现莫名的发生了库存积压的问题了之后,再想要调整的时候,就有些来不及了。

等到他们重视起来,并重振旗鼓的时候,却发现日本布只用了这一个小季度,就在胶东半岛上站稳了脚跟并抢占了大半的市场。

那么他们是凭什么呢?

便宜,以及一个季度能更换两种甚至更多的花色的新潮劲头。

就好比日本布卖的最好的是平价的16支纱,针脚粗疏,普普通通的质量,却也是当中最受欢迎的布种而无其他。

这一件布出厂的成本价大概在14955块大洋左右,贩卖到布料市场上的批发价大概是200块的样子。

这就让厂家得到了出厂的近50块大洋的利润。

然后在布庄接收了之后,再根据自己的情况进行有效的价格浮动。

这一件布的标准尺幅为一百米,当然了,在中国的度量衡当中,也就是越等于三百尺的样子。

这流通到了市场上的价格一般会在批发的基础上再加上50块钱的利。

也就意味着,一尺布的价格大概在八角五的价格。

而成人若是想要做一件半长的中山装,最少也需要五尺的长度。

这里外里就需要付出四五块大洋用于布料之上。

你说若是你是一位掌握着家庭经济命脉的主妇,在进了布庄之后,要为一家三口添置一身新衣,你是会选择一尺八角五的布料还是会选择一尺一元钱的布料呢?

毕竟单瞧着单价好像没多少的差距,真要是动辄就要来上一丈两丈的布料的时候,这里外就要差出一两块大洋的金额了。

与日本布的便宜的成本相对比,德国布一件可能就需要200块的成本价实在是没有什么价格优势。

那么问题又来了,同样在中国兴建的厂房与招收的工人,为什么日本的纺织品就会如此的廉价呢?

难道是纺织工艺更加的先进,对于工人的操作与人数要求的更低一些嘛?

若是此时陈介夫就站在邵年时的身边的话,这位懂行的人一定会说,不!完全是因为日本人比之德国人更会偷工减料罢了。

他们的机器与德国纺织机器的原理基本相同,且并不比德国的先进几分。

但是,他们日本的纺织厂为了杀进中国,特意在倒数第二道工序上,做出了一个十分狡猾的调整。

那就是布匹的抻拉。

他们将机器的抻拉扭矩调节到了最大的程度。

当一匹布挂上了浆之后,还需要通过人力或者是机械之力,将布料朝着两头扯动,一方面是为了让布料在晾干之后不会产生褶皱,另外一方面则是扩张布料的延展度,让原本只有100米长的布料通过展平不会产生抽抽,缩水,折叠等减少长度的问题。

这本来是对布料很有好处的一道工序,却在日本纺织厂有些变了味道的机器运作下,把布料的延展性给拉到了最大的极限。

那么这一到工序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原本只有100米的布被外力拉到了105米,这会让布料更薄,更脆,一些通过高温烫花或者高压按压出来的暗纹,会成为最先承受不住外力的部分,当穿着这些布料的人们拿回去浆洗一两次,或者是放在箱子底压上一个季度之后,你再拿出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些位置早已经碎成了齑粉。

不是露出一个硕大的洞洞,就是针织纱从当中断裂开来,一抽到底,变成了无法复原,甚至都打不上补丁的烂布。

简直就是坑钱的最为直观的样品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普通的老百姓不清楚其中的道道,那些干纺织的内行人会不知道吗?

卖布料的商贩与老板们也并不全是见钱眼开的奸商,他们为何就不提醒一下自己的主顾,让他们选择更结实耐用的布料呢?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价格。

这些老百姓们明知道日本的布料很差,但是他们之所以会制作新衣服,为的就是出去参加一些体面的事情所用。

对于这种不是天天穿,只能穿一两个季度,甚至是为了面子还不能总是穿的一成不变的场面服装,他们不图便宜,他们又能图些什么呢?

再加上购买花布,洋布的人,更多的是追求款式与时髦的上班人士。

日本的洋布紧跟在时代最前沿的花色变换,也成为了他们购买的最大理由之一了。

不是他们不提醒,而是对方的需求恰巧被日本洋布商人给抓住罢了。

日本的印染技术在全世界的范畴内都居于领先的地位。

再加上同属于东亚文化的圈子,那边的审美与印花工艺,很好的迎合了青城居民的口味。

再加上他们时不时的就调制出一种很是与众不同的色泽,配上或是可爱或是艳丽的不停的改变的花色,就成为市场上最受欢迎的布料了。

也因为它总是在不停的产出新花色,哪怕多数花色都有些雷同,但是也给普通的市民们一种错觉,一种日本布总是走在时尚的最前端,根据流行在不断的调整的错觉。

让能买得起布的人,自然而然的将买日本布变成了一种洋气上身的反应。

搞到最后,就变成了粗粗拉拉的用于上工的衣服不需要买太好的,结实的土布就能凑合,而今夏或是今冬相当最时髦的崽儿的时候,还是买块日本布来量体裁衣吧。

第三百一十五章 日厂

“有些难办了啊?”

已经从青城最大的百货市场走出来的邵年时嘀咕了一句,将早已经积攒成了一大卷的样品捆在了自己自行车的后座上,嘎油嘎油的往日本昭和,日耀分属于六家不同的财团的纺织厂的方向骑去。

毕竟在市场布料样品初步采集完毕了之后,就要去了解一下自己的对手的生产环境了吧。

作为最初的打算,邵年时是打算去德国那家纺织厂先去看看的,但是当他在青城的码头与因为面粉而有着紧密合作的德国买办做了短暂的交流之后,邵年时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因为从这位福雷德克先生的口中得知,他的德国老乡,在最近竟然有打算售卖掉自己在青城的产业,打算归国为自己祖国的发展尽一份应有的力量。

这位最早在青城开纺织厂的厂长,实际上是带着掠夺东方财富的任务漂洋过海的来到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的。

但是现在,因为两个国家有了初步的合作意向的缘故,故而在大局上,国家需要他牺牲一部分属于个人的利益,来完成联盟国之间友情的维系的工作。

而这个一心拜服于元首的个人魅力之下的金发碧眼的德意志人民,在接到了命令了之后,竟然还真就无怨无悔的为了大局,准备抛售自己在青城的产业了。

这让血统稍微没有那么纯正的福雷德克十分的不解,但是他多次劝阻无果之后,也就放弃了与这位朋友沟通的打算了。

所以,邵年时在与这位已经能够流利的说着汉语的外国朋友做了一个简短的沟通之后,他就直接朝着日本工厂相对密集的区域进发了。

要说这日本人建立的工厂的方位,就能看出这几个集团在利益的面前并不存在多少的友谊。

其中有三家呈现出毫无规律的零星分布的,也多亏另外的三家占据了青城西北的方位,好歹让邵年时少跑了不少的冤枉路了。

只是与邵年时原本想象的场景有些不同,这三家其实距离并不算远的工厂的厂区周围,不但没有任何人烟兴旺的景象,反倒是到处都透露处一股子压抑与悲观的死气。

一队队一瞧就不像是工人的护卫队,时不时的在工厂的周围出现,他们腰间别着利器,背后插着哨棍,瞧着不像是保护工厂安全的安保,反倒像是封锁监狱的狱警。

而邵年时现在过去的时间,正好是一日的中午之时。

若是搁在一般人的身上,大家此时应该感到饥饿,并用午餐的时间了。

可是现在,偌大的厂区竟是连一个工人都不曾走出来,邵年时可是观察过了,工厂区域的对面,盖了不少低矮廉价的小棚院的,瞧着那里边冒出来的光屁股的小孩子,在水管旁边涮洗衣服的老妇人,以及几个刚从后面半开垦的菜地上劳作归来的几个妇女,这些肯定都是在对面厂区工作的工人的家眷的,为什么这么久了也不见得有工人归家去填饱自己的肚子呢?

就在邵年时觉得很是奇怪的时候,却发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家日耀纺织厂的大门被一个走路外八字,留着仁丹胡的矮个子男人给推了开来。

他手中拿着一张硕大的白纸,一桶黏黏糊糊的浆糊,浆糊桶上的盖子是虚掩的,一把用来刷墙的小刷子从那缝隙之中探出来,昭显着自己的存在。

待到这矮个子来到了大门外一侧的院墙边的时候,就将手中卷成一个筒子的纸张给展了开来,刷刷两下抹上浆糊,啪,一下子就将这带着大字儿的纸张给贴在了院墙之上。

邵年时瞧着这小矮子贴完了之后也不曾离开,就觉得有些奇怪,正想着蹬着车子过去瞧瞧那上边到底都写了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这矮个男子做完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他身后所在的工棚区域,却因为对方的这一行为而沸腾了起来。

“又要招工了啊!快去叫人啊。”

“真的要叫家里的阿大过去嘛?我家那口子在他们那里上工,快要累死的了。”

“不去这里上工你能去哪里的啊?累死总比一家人饿死,找不到工要强的多吧?”

大家的议论许多,带着各地的方言,让邵年时听得有些糊涂,但是好歹他是抓住了一点话题本身的主题思想的。

于是,他原本准备蹬车子过去的行为就发生了改变,他慢慢吞吞的往对面的工厂所在踱步,果不其然,就跟后来的那些被家人们通知的半大的小伙子们给赶上了脚步。

“哎!你们这是去干嘛?是要去应聘工人的吗?”

几个腿脚灵便又机灵的不愿意搭理这个陌生的一瞧就是个少爷模样的人。

他们只是用眼梢瞄了一眼邵年时,就不屑的撇撇嘴,脚下不停,朝着那个矮个子男人的方向跑去。

只有在人群之中跑的最慢的一个小子有些善意,他跟前面的那些瘦干的孩子们有些不同,竟难得的带着几分血气,脸蛋上甚至还留存着一圈婴儿肥。

只他一开口说话,邵年时就明白对方为啥会如此的和善了。

“大,大哥哥,那,那是日本工厂要招,招招”

“招工人?”

“对!招工人!”

原是个口齿不算灵便的,大概是以往没有人愿意跟他多说几句,现在可算是有年轻人愿意跟他搭话了,可不是就昭显出他的热情了嘛。

对面的是个小结巴,不过没关系,只要能达到邵年时搜集情报的目的就可以了,他所要付出的不过是耐心罢了。

于是,一位故意放慢了速度,一位知道自己被招进工厂的希望并不算大,两个人十分默契的转到路边,将道路给人让开了之后,就把这日本纺织厂招工的事儿给邵年时说了一个清楚。

原来,别瞧着这西北郊区有三家纺织厂这么大的规模,但是在这里找工作的工人们的生活却着实不怎么美好。

他们多数人是在纺织厂兴建起来的初期被人从码头,火车站,以及青城的劳务市场之中被骗过来的工人。

这些从山东各地,甚至是全国各地过来青城寻找机会与生路的工人们,并不知道,自己入的厂子到底是怎样的虎狼之窝。

最开始的一两个月,这些日本纺织厂内上工的工人们还好,能够按时拿到应得的工资。

虽然这些日本的经营者们给出的工资要比市场价格低上一两块钱的,但是架不住他们招工的数量多不说,还是在不容易找活的惨淡期。

所以工人们对于自己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都是心存感激的。

作为踏实上工赚钱养家的汉子们,若不是出些大事儿,他们轻易不会辞职与离开的。

可是待到他们做熟了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家人也因为自己的缘故从市里搬迁到厂区对面的工棚所在的时候,工厂的政策突然就发生了一个巨大的改变。

为了防止人员流失,每个月,工人们只发厂子当初承诺的百分之八十的工资。

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则是作为押金,抵押在工厂之中,待到你干满了三年之后,才将这些抵押的工资,发还到工人的手中。

若是想闹?可以,立马就光屁股走人。

不但那两成的抵押金拿不回来,这个月的工资也别想着拿到手中了。

对此,工人以及各自的家属们竟也只能接受。

因为若是为了不满与骨气而退出的话,那么他们这个月就要面临身无分文的窘境了。

百分之八十的工钱,勒紧了裤腰带总是能活的。

然后,也正是因为为了生活的妥协,深陷日本纺织厂内的工人们,就迎来了那些无耻的日本人们一次接着一次的压榨。

在工资被扣押的阶段过后,是工作时长的无限制的延长。

大家早起就要去上工,工作到晚上**点钟都是厂子对于他们的仁慈了。

若是有十天连续迟到的记录,亦或者请了三日以上的病假,那么恭喜你,你将自动被工厂辞退,没有遣散费用,也没有押金退还的那种。

若这些还不算什么的话,中国工人不能与日本职员同走一个大门,为此专为中国工人挖了一条地下隧道这件事儿就已经将工人的脸面往地面上踩去了。

可是为了生存,为了一家几口人能够吃上一顿饱饭,这些人哪怕上工的时候要从侧门一处如同地窖一般的通道中下到地表一下九层台阶,然后穿过院墙再走九阶台阶走上地表,俗称穿越一趟十八层地府,他们都努力的忍了下来了。

毕竟,随着越来越多的本地的小工厂的倒闭,德国纺织厂因为业绩不好纷纷辞退自家工人的情况恶化,在青城还在持续招纺织工人的企业,也只有这几家日本人开的纺织厂了。

这也是为什么日本的纺织厂都如此的严苛了,待到他们一放出招工的通知了之后,这些仿佛早已经失去了精气神的人们,就像是焕发出了仅存的生机一般,一股脑的朝着工厂的侧门处涌去。

因为这代表着一份希望,一个家庭存活下来的关键,若是一家人当中能有一个人在工厂之中找到工作,那么一个月十五块大洋的工钱,就足够一家五口人好好的活下去了。

若是一个家庭之中,能存在两个工人,那么他们不但能吃饱穿暖,还能供给一个孩子识字,亦或者一个壮劳力娶上媳妇。

这些钱,在现在的邵年时的眼中,甚至都买不上一套得体的衣服穿,但是在那些奔跑在荒地里的工人的眼中,却是能够活命的巨款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邵年时一下子就不好奇了。

因为他从这些渴望活下去的身影当中,找到了,呵呵,他可以随意挖墙脚的机会。

现在的大华纺织厂以及中国印染厂还在建厂筹备的阶段之中。

等到他们正式的面向社会招工的时候,就是日本纺织企业用工荒芜期的到来。

毕竟无论他还是陈介夫,都能算得上有些良心的企业家与商人了。

他们在最大程度的追求利益扩大化的同时,也是十分关注人才的持续发展的。

想要让一个工厂稳定的开工,光是依靠高压政策是没有用得。

邵年时相信,他们大华只要将消息放出去,这里边的熟练工不说半数,最少有三成会投入到他的麾下。

而日本厂的经营模式他也通过这一侧面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了。

在国情越来越不明朗的现在,日本经营人在中国实行的那一套方法,用在民营企业的身上,却是不合适的。

于是,这位感念对面的小结巴善心的大华的股东邵年时,就跟蹲在他身侧的小小子说到:“若是我能给你找一份工作,每个月能拿到16个大洋,还是不用扣押金的那种。”

“你跟你的家人,愿意搬离现在居住的工棚,跟我去我的厂子里上工吗?”

这小结巴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愣住了。

把他给激动的,竟是一瞬就不磕巴了:“真的?你可不要骗我!”

“去,我当然去!我们家都会去的!”

反正他们家就是用破破烂烂的木头板子以及废弃的建筑材料拼凑起来的破棚子罢了。

因着家里父亲上这个破工给累出了肺痨,他们家已经不会比现在更惨了。

与其在这里等待着一个看不到前路的机会,还不如奋力一搏,将希望放在这个莫名的冒出来,但是一瞧就不像是普通人的大哥哥的身上。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有耐心听完自己说话,并从根本上不曾嘲笑过自己的毛病的人。

见到这小结巴竟然答应的如此的痛快,就喜欢跟痛快人打交道的邵年时就拍了一下这小子的肩膀:“既然如此,就把家里人带上。”

“喏,我跟你说个地址,你能记的住吗?”

“算了,我一边说一边写,就算你不认字,带着这张字条,也能找到我给你的厂址。”

“记清楚了,大门口是中国印染厂,往里走的工地就是今后你要上工的厂址所在了。”

“而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大华纺织厂。”

第三百一十六章 布的战争

邵年时将拍对方肩膀的手给缩了回来,因为就在刚才,他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竟是如此的嶙峋。

他那颗比旁人都大的脑袋,并不是邵年时最初误会的婴儿肥,而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所造成的早期浮肿。

只瞧那个肩膀上凸出的骨头,都硌手了,就知道这个可怜的孩子在之前过的都是何种的日子了。

正在邵年时为这少年人的悲惨而感到同情的时候,这位因为喜欢聊天而得了一份天降工作的小结巴,却是陷入到了巨大的欢喜之中。

他大概是不相信自己竟然有这样的运气,见到邵年时已经横跨上了自己的车子了,却依然脚下不停的跟在这已经咕噜噜转起来的车子的身后。

“真的是,是,是要用我们的嘛?”

“我要是过去上工,一个月,月,月,真能拿,拿十六块钱的吗?”

这个工钱对于邵年时来说,是大城市中最低廉的那个档次的用工工资了。

可是表现在对面的这个少年人的脸上时,却好像是得了一个多大的恩惠一般。

自从邵年时凭着自己的本事将日子过起来了之后,就已经很久没有一种心中发堵的感觉了。

但是当他来到了青城,亲眼见到了现如今的青城人的现况,以及这里随处可见的低等人的中国老百姓所过的日子,邵年时那种无力又无助的感觉,又再一次的回归,伴随在他的左右,让他再也无法踏实的入眠了。

所以,现在的他要做的事情很多。

他必须在青城拥有更大的话语权,更丰厚的财富,才能让自己伫立于一个轻易不会倒下的位置。

然后,在确保自己的地位与安全了之后,才能通过上层结构来影响与改变青城的现况。

所以,现在的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放在赚钱之上。

大华纺织厂的成功,就成为了他后续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了。

他今天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待到他倒出手来,必然要好好的收拾一下这些日本人,让他们知道,在这个城市中,在这片土地上,他们还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去为所欲为的。

“是的,是真的,我是不会骗你的,毕竟欺骗你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若是我今天没来,你也只不过是晚上几天知道这件事儿罢了。”

“只不过,你们都生活在郊区,大概并不常去市中心的缘故。”

“到了正式招工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得到那边的消息的。”

“所以,你可真是一个幸运的小子呢!所以,你还等个啥呢?”

“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我在南郊等着你过来哈!”

说完,邵年时就朝着已经跟他拉开了几步距离的小结巴挥了挥手,一个用力,就往自己的归途所在蹬了过去。

大概是邵年时最后这一番话说的这小结巴心里终究是踏实了下来,这位得了消息的少年人朝着那个越变越小的身影大声的叫嚷了起来:“俺叫张,张铁柱!山东即墨人!”

“谢谢恩人,恩人,你到底叫个啥啊?”

这嗓门扯起来声量不小,只可惜骑得飞快的邵年时耳边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却是半分感激也不曾听到耳中。

现在的他可是要好好的捋捋这青城的纺织市场。

以求在纺织厂的房顶上好喽,机器轰隆隆的开动了之后,就将那些厚墩墩的好布料,销往这个城市之中的千家万户。

免于那些日式花布再老百姓的同时,将这个很是不小的市场给牢牢的站住了才是。

“年时,你这是去哪里了?”

陈介夫瞧着邵年时扛回来的这一大卷的布,表示了极大的惊讶之情。

对于自己的合作伙伴,局势维稳了之后就要接手整个厂子的厂长,邵年时当然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他将自己在市场上的一些浮于表面的情况给这位同样是初来乍到的陈介夫一说,这位正义感爆棚的技术向厂长立马就多了许多的紧迫感。

“那我们必须要加快工程的进度了,至于机器的购买,我们也不能耽误太多的工夫。”

“这一两天我将价位压到最佳的心理价位了之后,就从德国买办的手中把流水线先给组装起来。”

“日本的技术工程师乘坐的是最近的一趟邮轮。”

“若是真如同你所说的那样的话,我大概要再努力一些才行呢。”

因为只有陈介夫更快的将日本先进的印染技术给学会了,才不会受到日方过多的控制与拿捏。

反过来才能拥有能够自主的印染的权利。

同样的,陈介夫对于日方的印染技术偷学的越深刻,他才能在此基础上做更为合适的调整与改良呢。

就算是最后,为了花色以及颜色的印染方式有所纠葛了,改良后的印染技术,最起码在版权上不会成为日方攻击自己的借口与理由。

想到这里的陈介夫也顾不得去盯着工地的事儿了。

他时不时的就会来邵年时的宿舍拿上一两种原色的布料比对着自己的染料槽中出品的颜色进行分析。

你别说,在有了良性的对比了之后,还真是让陈介夫多出来了许多的灵感。

那么在这些时间之中,邵年时又在做些什么呢?

他在青城的大街小巷之中蹿的十分的畅快。

邵年时先是与初家在青城的商会据点取得断了联系,从青城负责人的手中拿到了许多外人们不知道的十分具体的资料。

外地布商,尤其是大客商的入青路线以及最常落脚的地方。

一个是南方布商最喜欢去的哈德门酒店,一个是北方布商最喜欢去的迎客松客栈。

这两处青城最大的外商投住地点之中,每到换季的时候,就是布商聚集最齐的时候。

比对着邵年时这几天的钱财开路所探听过来的消息。

因着几家日本工厂的对外联络经理都是中国本地人的缘故,每每这些大客商们来到青城了之后,这些会来事儿的本地经理就会让在这两处住宿地工作的服务人员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然后这些人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往这里赶去,待到见到了这些客商了之后,那可真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了。

要么他们会早早的与商人们达成协议,要么见短时间内没有谈妥,就立马转移阵地,将人给拉到别的酒店或是客栈,尽量的做到只有自己知道的保密程度了之后,再慢慢的跟这些商人们好好的磋商。

所以,每年一到了这些固定的时节,那这两处住宿地内就会爆发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这让知晓了这一情况的邵年时不由的皱起了眉头,着实为现如今的乱象而感到担忧。

因为现在的情况是,一旦他也如同这些日商经理一般的去参与进去的话,那么原本还混战在一起的六家日本企业的代表会在第一时间就组成一个临时的攻守同盟。

势必要将突然冒出来的自己给排挤出去之后,再进行他们之间的内战。

毕竟市场资源也就这么多了,多出一家,就意味着天大的麻烦。

看来,这个行之有效的抢占方式,并不适合现在的大华纺织。

自己若想找寻突破点的话,从这个方面入手怕是有些不切实际了。

不过没关系,市场它并不是一个封闭的环境,布匹的销售也并不仅仅只有大客户这一条渠道。

在大华的规模还未曾达到另外六家一般大的时候,只需要一点点的市场份额就可以让它顺利的运转下去了。

而青城自己的消费能力,就足可以满足大华现在的需求。

那么老百姓们购买布料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呢?

并不是日本货入驻最多的百货商场,也不是那些一瞧就是做贵人生意的高档裁缝店。

而是有些规模的布庄,隐藏在普通的居民区街口处的只有一个小门脸的裁缝铺子,亦或是城郊每隔五日就会摆放出来的周边县区的大集。

在这些地方,会让那些只是下班回家的路上随意逛逛,周末休息的时候,不用特意穿上好衣裳也能毫无心理负担闲逛的地点。

也许只是随意的瞧瞧现如今最时髦的流行是什么,这些青城里捏着一个家庭的财务的主妇们就会被挂在模特身上的料子或是衣衫给吸引,从而消费出她们手中可以支配的额度。

而那些传统的与布艺有关的老店铺的购物环境,更能符合那些对着洋大人有些手足无措的中年女人们的胃口。

最起码她们在这些地方闲逛一下的话,是不用受到那些有些高傲的售货员的奚落与白眼的。

当然了,邵年时能够发现的规律,那些替日本纺织厂工作的经理们又不是白痴,他们自然也发现了其中关键。

就邵年时这些天与这些布庄真正当家作主的掌柜们的闲聊得知,若想要在这种传统一些的布庄之中售卖一款新品牌的布料的时候,他们都是要给这家布庄的掌柜的一定的好处的。

这是布匹销售行业之中的潜规则。

因为别瞧着这些布庄的背后真正当家作主的都是本地豪商亦或者是大商号的产业。

但是在一家家的布铺之中,真正当家作主的,还是各家站在柜台后面盘算着销量的掌柜的的。

他们这些人的财富收入,明面上是他们主家给开的薪俸。

实际上,在私底下,他们还有着一条不为人知的暗线的收入。

那就是抽头。

甭管你是日本布还是中国布亦或者是德国布,想要在他们布庄之中销售,那么就要遵守他们布庄的规矩。

除了正常的每销售出一尺布要给东家的协议提成之外,在私底下,还必须给负责这个店的掌柜的五厘的好处。

这点钱看起来是微不足道的。

但是若是一个店铺的销量积累到一个足够的数量的时候,这对于一家布庄的掌柜的来说,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有些客源流动性较大的布庄,当家的掌柜的,光是抽成,每个月就能多出十块叮当作响的大洋。

所以想要售卖自己的布,打开自己的销量,不光是要考虑到品牌竞争力,布料质量的问题。

这市场相关人员的调配与关系,反倒成为了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

要说这邵年时对于纺织印染的技术只能算是个门外汉的话,这跟人打交道,他就没怕过谁。

就这几天,他充分的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小纺织厂的业务人员,用一脸的憨厚以及可靠,征服了不少见惯了油嘴滑舌的业务员的掌柜们的心。

人呢,就是这么的奇怪。

当他站到了一定的高度了之后,反倒是更容易同情稍微弱一些的群体。

更何况,将业内的抽成与规矩说给同行的新人们听,本就是他们当掌柜的应该做的事情。

毕竟不把规矩给讲清楚了,也不利于他们赚这一块的灰色收入不是?

可是谁成想,邵年时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的实诚呢?

他不但跟他们掌柜的谈好了,在大家都给掌柜的五厘的抽成的时候,他偏要因为情分给对方再加一厘。

而且,这个布庄之中,他不但给了掌柜的提成,竟然还给买布料的小伙计提成。

只要是卖他们大华纺织厂的布料,哪怕只卖出去一尺,他除了给掌柜的六厘的利润之外,还给卖出去这尺步的小伙计一厘的利润。

当邵年时找到那些布庄的小伙计们去谈这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有避讳掌柜们的存在。

所以,他迎接了无数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伙子的诧异的目光的同时,还收到了许多掌柜的慈爱又同情的眼神。

哦,这是一个多么憨厚的小伙子啊,他干完了这些事情回到工厂了之后,不会被愤怒的厂长给辞退了吧?

可当邵年时骚着头发用纯真的笑容说着这是他自己的提成的一部分的时候,那些人的眼神可真是变的既感激又不太好意思起来了。

亏的这个孩子如此的努力,瞧着是笨了一些,可是看在他的确是没有花花心眼的份儿上,若是大华的布上市了,俺们就替他多推销一些吧。

第三百一十七章 德商

邵年时就凭借着这种完美的伪装,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内,他将青城市区所有布庄,裁缝店,以及郊外的三个有名号的零售贩子都给联系上了。

许以实际的利益,维持人与人之间最根本的情感,让对方将其接纳成为自己人的同时,持续不断的加深彼此之间的真实情感。

这已经是青城内销总量的七成甚至是更多了。

对于产量还未曾得到确定的大华纺织厂来说,应该是够用的了吧。

这些天邵年时天天都在外面蹬着车子四处的奔跑,恍然间这一停顿,他这才发现,自己竟是有近十日未曾与陈介夫碰过面了。

作为一个跑外销的经理来说,常年见不到人影应该是常态,但是作为一个技术出身的厂长,却有近十天的光景未曾在厂子里边见到他的身影,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因着当他晚上回归厂区宿舍的邵年时在临睡觉的时候也没寻到陈介夫的身影,故而第二天的邵年时不得不在一大清早的就将陈介夫给堵在了厂办宿舍的大门外。

“你这是去哪里啊?这些天我连人影都没见到,正好咱们就着彼此的工作进度来碰碰吧?”

那陈介夫听到有人敲门,正一边往头上扣帽子呢一边就将门给打了开来,见到门口站着的竟是比他小了十几岁的邵年时了之后,就特别开心的将人给迎了进来。

“真是巧了,我们果真是极好的搭档,今天你若是不来寻我,我也是要到你宿舍去寻你的。”

“我这两天全在往外跑设备的事儿呢,我跟你说,我从德国人的手中拿到了十套极为便宜的生产线呢。”

“其中八套是纯粹的纺织机器,剩下的两套是他们国内最先进的印染花布的设备。”

“今天他们德意志洋行码头上正好来一批新货,因为咱们要的急,又是大客户,跟我商谈的德国买办说了,可以让我们先提货。”

“走,走走,穿身得体的衣服,跟我去码头上一同盘货去。”

说到这里,邵年时才明白了这从不讲究穿着的陈介夫今日为何会穿上一身颇为得体的长衫了。

这过完年不多久的青城,还带着未曾离开的寒意。

因着靠海的缘故,这里的风比之济城的还要凌冽一些。

但是今日的陈介夫都能为了风度只穿着薄薄一层夹层的单长衫了。

作为整个纺织厂的门面担当,专门负责洽谈业务的邵年时也不能丢了厂子的脸面不是?

故而在听到了陈介夫的这番缘由了之后,他特别识相的就先回了自己的宿舍,将自己带过来的压箱子底儿的西装与风衣就往身上拾掇了一套。

待到他再出现在陈介夫的面前的时候,站在厂门口的陈介夫简直都快认不出来这个小子了。

要说这十几天的青城生活,邵年时那叫一个适应。

也不用旁人带着,是自己蹬着一辆自行车,穿着一套上下两截的短打棉服,那是就将青城的大街小巷给跑了一个遍。

你若是不仔细听,都能从这人说的官话里边听出来一股子海蛎子的味道。

就好像邵年时从小就在青城长大的一般,毫无违和之感。

陈介夫从不去考虑这是为什么,就好像他自小就对染料以及布匹的制作有着超高的敏感度一样,这压根就说不出为什么,只能说是老天爷赏饭吃罢了。

毕竟远在天津的张怀芝能够千里迢迢的送人送钱,试图转移阵线,进行大面积的合作。

那他送过来的人必然不会是给这个印染厂子来添乱的庸才的。

就瞧着这个刚才十九二十的年轻人吧,他穿着只有上海士绅们才喜欢的英伦格子西服。

三件套的马甲背心,配上黑色的小牛皮鞋,当邵年时将一款就要坠到腿肚子上的长款风衣往身上披过去的时候,陈介夫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几个当初去上海偷学印染技术的大亨呢。

那风度,那派头,哪里还有点像是他刚认识的时候,会露出腼腆又纯真笑容的邵年时呢。

现如今这么一打扮,说这位是青城富裕了多少代的世家子弟,也是有人信的。

不过这样也很好,毕竟他带过去的人越有牌面,那根他合作的洋人越是不敢糊弄他。

都说日本人已经完成了对青城的最后的交割,这些在青城的德国人马上就要踏上灰溜溜的被驱赶的归途了。

陈介夫也很怕在这最后的阶段,这些洋人们利用交易完了就没有地方去寻的心理,赚上最后一笔亏心的钱,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总之,带上一个同样精明的人去盯着一点,总归能让陈介夫的心里也踏实一些。

想到这里的陈介夫就主动的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将后排本属于主导人也是贵客的位置就让给了邵年时。

两个人就坐着这辆只有八成新的老福特牌轿车,直奔着东北方向的青城海港码头而去。

这辆轿车不是陈介夫利用职务之便为厂子购买的。

这是张怀芝在青城替自己置办的产业的配套设施之一。

这青城靠海的小别墅建了不少,一些德国人在打算离开青城的时候,顺带手的,就把自己在青城的车辆也捆绑在别墅的售楼款之中,给一并出售了。

因着张怀芝现在还未曾从天津过来呢,故而空荡荡的别墅里边只有几个得用的仆人正在照顾着,而别墅内停放的车辆,则是直接被这位退位的督军给调到他兴建的厂子当中来使用了。

听完了这车的缘由,邵年时竟有一种果真如此的感觉。

不是他误会陈介夫什么,而是通过这么多天的了解,邵年时觉得陈介夫干不出来买洋车这种浪费的事情。

咱们暂且不说这陈介夫的家底到底厚不厚吧,但是这位好歹也是做自办印染工厂的出身,却依然喜欢上下班用两条腿,抽两口的时候,还是自己卷的旱烟袋子。

平日里喜欢穿布鞋,棉麻的布褂子。

若是往路边一蹲,一句话都不说的话,还以为这是从哪里刚务农回来的老农民呢。

就自己宁肯去菜市场里边买条猪肘子自己炖菜也不愿意下馆子吃顿红烧肉的主儿,你让他还没开张呢就先那集资的款子买一辆小轿车?

那还不如杀了陈介夫痛快。

这时候的陈介夫若是知道邵年时是这般想他的……那他可真的要冤枉死了。

因为这位在生活上并没有什么特殊追求的人,那买起设备来,可是一点都不手软的。

对于追求技术的人来说,在精密仪器上花再大的钱那都不叫做花钱。

这不,当这位拥有着闪亮的金黄色头发,湖绿色美丽的眼睛的德国商人将自己在码头上的仓库给打开的时候,邵年时就见识到了何所谓德国制造。

这个相当于是青城海港码头处最大的仓库中,存放的可不单单是大华一家印染厂的机器。

作为德国方面最大的二道贩子,只要是利润够高,这位买办是什么都会给你弄到的。

邵年时眯着眼睛,一眼不错的瞧着那些掀开了盖子,半遮半掩的箱子当中所存放的商品。

心中却对弗里德雷克此次碰面的目的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测。

他是打着广撒网多捞鱼的原则,在自己离开青城之前,将手中的存货尽量的多贩售出去。

在做到不赔本的原则之下,再赚最后一笔,让自己变成一个难得的大富翁了之后,再扬眉吐气的回到自己的祖国。

对于弗雷德里克的想法,邵年时觉得有趣极了。

他对于对方贩卖的机器并无任何的精通,所以在对方与陈介夫就着机器的价格讨价还价,以及一堆工人围着机器进行充电后的试验的时候,他就选择了在这个仓库之中随便瞧瞧。

然后他这一瞧,就瞧出了不少的商机以及这位德国佬肯定经营着一些紧俏商品的进货渠道的端倪。

故而在陈介夫将机器给试验完毕,款子交付给弗雷德里克,这就打算离开的时候,邵年时却是给了自己合作者一个信号,让他先随着货车一起回去,而他自己则有些事情要与神通广大的弗雷德里克再聊上一聊。

这个自从德国租界区相对成熟了就过来青城定居,在中国待了接近十年的德国商人,对于一位年轻的,陌生的,却是顶着连他都听说过的精英商人名头的邵年时好奇极了。

在早些时候听说邵年时也是这家纺织厂的入股人的时候,他就跟陈介夫在电话里商议过想要见见这位新兴的新锐的事情了。

今日一见,他感兴趣的人竟然对他自己也很感兴趣。

弗雷德里克竟是有些高兴的,他一口就答应了两个人去码头上走走的提议,因为他想要知道,这位年轻的中国小伙子,想要对他这个马上就要离开的德国老头子说些什么。

“你先需要中国买办嘛?我亲爱的德国朋友。”

听了这话的弗雷德里克一愣,立马就对邵年时的心思了解了一个七八。

“怎么?你是看上了我现在还存在仓库中的货物了嘛?”

“你有信心将这些东西卖出一个更好的价格吗?”

邵年时对着这位瞧着可以当他爷爷的德国先生摇摇头,将自己的定位给简单的阐述了一下。

“不,这位德国先生,我想要的不是接手你这些剩下的破铜烂铁,我想要做的,是将你留存在中国的,你赖以生存的商路与销售渠道完整的保存下来。”

“要知道现在的情况对弗雷德里克这种与日本有所摩擦的德国人来说,你以前的生意是无法继续经营下去了。”

“那么弗雷德里克先生,你难道都不觉得可惜嘛?”

“只因为那些愚蠢的,野蛮的小猴子,就将你近十年的心血全给糟蹋了?”

“要知道,您若是就此退出青城的市场,并返回到自己的祖国之后,那就意味这里的一切都归零了。”

“而失去了中国的市场那一天,也是先生你彻底的失去了经济收入的那一日。”

“我相信依照先生的能耐,一定是积攒到了足够多的财富,才肯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的。”

“但是我们中国人却是有一句老话,那就是做人做事儿都要给自己留有一条后路。”

“我不知道先生回到德国之后能不能适应那边的生活,但是无论如何,您都需要一定时间来寻找新的收入来源的。”

“毕竟财富这种东西,若是不能将其盘活的话,只会花一天少一天的。”

“若是先生的家人还是特别能花钱的那一种的话……我相信就算是再多的财富,也不够一个家族来挥霍的。”

“所以,先生不要做得那么的彻底,将中国的渠道委托给像是我这种诚信且有保障的商人的手中。”

“我们一个在德国,一个在中国,一样能将先生现在做的生意给热热闹闹的经营下去。”

“而先生只需要付出你的信任,就可以完全抛却任何的危险与经营成本的将自己的生财之道给保留下来。”

“这对先生来说,可是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呢。”

这些话说的不错,可是弗里德雷克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说服的人呢。

作为一个在本地经营了多年的外国商人,当他打算撤离的时候,可是有不少本地有名的买办与商行都看好了他手中的资源以及退归到德国之后也依然不会消失的人脉与渠道的。

但是弗里德雷克却并没有将中方的办事处或者说是主要的联络人这一可以摆放在合作者位置上的人,给轻易的许出去。

作为一个一旦远离就有可能失去掌控,甚至是极其有可能被反过来坑上一把的所谓的合作者来说,他宁可踏踏实实毫无后顾之忧的归国,放空自己的心思,做一个干脆的闲散人士,直到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为止。

所以,现在的邵年时的这一番话语,只是让他有所心动,但是若想要打动他并让他一改以往的主意的话,仅仅是用说的,这还不够。

第三百一十八章 销路

邵年时必须要拿出更多让他信服的条件,弗雷德里克才可能考虑与对方合作的可能性的。

于是,还没等着弗雷德里克说出自己的要求,邵年时反倒是给出了他这边的诚意。

“我明白,弗雷德里克先生一定是觉得过于遥远的距离会造成诸多的问题。”

“而人性在过大的利益映衬下,也经受不了多少的考验的。”

“可若是我能拿出足够让先生信服的实力,让先生明白你眼中再多的金钱都没有你手中,关于德国一方的渠道来得重要的话,我想先生就一定会明白我与先生合作的诚意与决心了吧。”

“我既然打算要与先生合作,那么我能给予先生的是,你现在手中挤压的货物,我能有渠道或者说我有这个能力将其全部盘下来。”

“不会让先生有任何的与积存有关的压力,让先生能够痛痛快快,干干净净的离开青城这块并不怎么安全的土地的。”

“哦?”弗雷德里克立刻来了兴趣,他从怀中掏出一柄箍了金边的烟斗,将烟斗袋子中配套的上好的烟叶塞了进去,点上火先让自己美美的吸了一口,这才接着说到:“怎么?你只是在我的仓库里边转了一圈,就知道我最发愁售卖什么货物了吗?”

“我跟你说啊,狡猾的小子,若是你说什么药品与武器的话,那你可真是打错了算盘了。”

“我们德国造的西药与武器,虽说是贵了一些,但是它们从来都是不愁销量的。”

“我就算是给外面的那群买烟卷的小子去兜售,都用不上一天,我仓库里的库存,那也能卖的干干净净的……”

弗雷德里克的话没说完,对面的邵年时却是将自己的食指伸了出来,对着这位老商人摆了摆。

“先生,您真是小瞧我了。”

“我好歹也算是您的客户不是?有多少精致的国产面粉从您的渠道之中运往青城的西点铺子,我想就不用我来重复了吧?”

“我若是一个投机取巧的人的话,就不会将一份千难万难的生意给做出自己的特色的。”

“我想要帮先生销售的,恰恰是先生不得不积压在仓库中,且囤积的最多的一种货物……”

“德国产的,耀光派的布匹啊。”

邵年时说完这话,竟是让弗雷德里克抽烟的手都停了下来。

他不想直接问对面的这个年轻的小子,以避免自己瞧起来太过于愚蠢。

就在他想破脑袋都没弄明白的时候,邵年时反倒是笑了:“先生,您果真是一个良心商人呢。”

“我只是瞧着那些被存在角落之中,落了许多灰尘的箱子,它们都被特意的放在架子之上。”

“在仓库之中要如此存放的商品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最怕的就是被水浸泡,被老鼠啃咬。”

“再加上,最近德国在青城仍然还在运作的厂子剩下的不算多了。”

“而天天都面临亏损的企业,据我了解,也只剩下纺织厂这一个种类了。”

“所以我大胆的猜测了一下,弗雷德里克先生实际上是一位十分善良的商人。”

“他不忍心自己的同胞亏损的太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就自己购买囤积了一部分的积压物资。”

“他原本以为,凭借着自己在青城,山东,甚至是整个中国的人脉与销售网络,替一家德国产的纺织厂销售一下存货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的。”

“但是结果,却大大的出乎了先生的所料……”

“那些积极的与先生交易的买办们,在对待您手中的这种并不算受欢迎的货物的时候,却是选择了退缩。”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笑了:“毕竟,买办说的再怎么好听,也只不过是跟洋人打交道的二道贩子罢了。”

“所谓的国际贸易商,做的再大,他的本质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那就是只追求最高的利润额以及最快的转手出货速度。”

“在这两点完全被满足了之后,才能在不影响自己既成利益的前提下,帮助你这位所谓的洋人朋友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忙。”

“但是现在,弗雷德里克先生,你要求的是销售青城本地都滞销,外地市场还不知道怎么去打开的德国布?”

“那么真是抱歉了,你的那些‘朋友’是真的做不到啊。”

这话说的弗雷德里克那叫一个气啊,这老头哼的一下从鼻孔中喷出两道烟儿来,恨恨的对邵年时说到:“怎么?说的就好像是你行似得。”

然后这位讨人厌的小子就笑着对弗雷德里克老头说到:“是啊,我就是行啊。”

“若是不行,我就不会过来找您合作了啊。”

“先生将仓库中的布料,我刚才大概的估算了一下,大概有八百件布吧,以一百元一件的价格交给我,我保证在您走之前,让你踏踏实实的拿到所有的货款,绝无后顾之忧的返回到自己的祖国。”

“怎么样,弗雷德里克先生,我的这个提议你动心吗?”

听到邵年时厚颜无耻的建议,纵是老烟枪弗雷德里克也被失控的烟雾给呛了一大口。

“咳咳咳”他一边咳嗽着一边朝着邵年时那边伸出了一根手指,仿佛被气的又好像是无奈的,照着邵年时的所在点了点,接着就被憋屈的乐了:“你,你这个年轻人啊,还真是敢说?”

“一百元一件布,你怎么不去抢,你信不信我今天要是用这种价格往布匹市场中这么放出去了,不用一天,我手里的存货就会被销的一干二净了。”

“就这样的价格我还用你帮着我销售?你莫不是在拿我这个老头子开玩笑呢吧?”

邵年时觉得自己挺委屈的啊,他歪着头将自己头上的绅士礼帽给摘了下来:“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啊?”

“咱们做商人的,本就追求的利益最大化的吧?”

“正所谓开口要价,坐地还钱,价格方面你若是觉得我的开价有些低了的话,我们完全可以谈一下的啊?”

“可是弗雷德里克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个事实,第一,据说您的船票早已经定了下来,大概就在一个星期之后吧。”

“一般人,若是与你交易的话,最起码要提前一天将最后的货款打到你的国际银行的账户之中。”

“毕竟,漫漫旅途之中您若是扛着成千上万的银元漂洋过海的,大家都不敢保证在这趟旅途之中,你到底会遭遇到什么突发的事件。”

“毕竟,在如此巨额财富的引诱之下,所谓的忠诚,大概就要一钱不值了。”

“再加上今天已经快要到了中午,若是真有人今天能够承接下来你的这笔挤压货物的话,最早,也是要等到明天才能开始调动与运输的。”

“若是这么一算,里外里的就只剩下了四天的时间来销售这匹货物。”

“秉承着布料生意的先放布,后收钱的原则,一般的布料商人,不,哪怕是全山东最大的布贩子,都不敢吃下您手中如此多的布料的。”

“这下子,问题就来了,到了最后你若是需要解决这匹布料的话,还真就需要达成我刚才的那种要求的价格,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将你的挤压库存给销售出去。”

“到了最后,弄得乱糟糟的,大小的流动商贩们出现在你的仓库的门口,青城各界人士都知道,是你将一批德国产的本应该卖出高价的布料倾销到了青城本地的市场之中的。”

“那么弗雷德里克先生,你觉得,青城本地的布料交易市场,因为你的这一次的脱手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呢?”

“你觉得布价会不会因为你的这一次的脱手,而产生不可逆转的动荡呢?”

“直到你手中的库存完全销售完毕了之后,青城的纺织产业,布匹的价格才能升回到原来的水准。”

“不,也许更糟,当老百姓们已经适应了用极其低廉的价格购买布料的时候,却发现市场上的布价又涨回到了原本的水平,你若是普通的老百姓,你的心中又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您是想要观望一阵,再等等布价能否回落,还是觉得布价突然暴涨,简直就是市政厅的不作为,是布料商贩们坑他们的血汗钱,从而爆发一系列的抗议与抵制的行为呢?”

“弗雷德里克先生,我必须严肃的提醒你一下,无论是哪一种想法,它对于青城的纺织市场都是十分的都不友好的。”

“作为一个诚信为本的商人,你这种甩手走人哪管身后洪水滔天的行为,是极为不负责任的。”

“可惜啊,作为一个不是青城本地商人,更没有什么本地军政背景的外来者,我只能用最平和的方式在心中唾弃你的这一作为。”

“可是这事儿若是被本地从事布料生产,纺织行业的大亨们知道了,若是被已经接管了青城租界区的日本的六家纺织厂背后的财团知道了,若是被以冷血残暴著称的日本人知晓了……”

“弗雷德里克先生,你觉得你能带着你在中国赚到财富,顺利的离开青城的海港码头嘛?”

“不是我危言耸听,弗雷德里克先生,你若是真敢自己将存货甩出去的话,怕是今天才收了这布料的尾款,明天怕就要横尸街头了。”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一摊手,指着那边挂着膏药旗的舰艇说到:“毕竟,前半个多月,在这片海域上就再也见不到挂着德国旗帜的船只,在这美丽的渤海湾之中肆意的航行了。”

“现在,说了算的,是那些审美很有问题的膏药旗的主人。”

“一些比德意志更加不友好,趋近于野兽意志的日本人啊。”

“在失去了本**队保护的情况下,弗雷德里克先生又比我们这种小商人能好到哪里去呢?”

“说不定因为你的德国的国籍,会受到那些日本人更为奇怪的对待呢。”

“所以,弗雷德里克先生,现在,我们能够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了吗?”

听完邵年时的这一番话语,弗雷德里克的神思都有些恍惚了。

已经习惯了十分蛮横的交易方式的洋买办,第一次感受到了何所谓中国人式的落井下石。

不过这番恐吓还真是说到了自己的心里,但是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弗雷德里克觉得自己有必要明白邵年时的底气何在,再考虑是不是用这种亏本的价格来倾销这一批已经算是砸在手中的布料了。

“所以,这件事儿若是交到你的手中,你又打算如何处理呢?”

“你就不怕日本人找你的麻烦了?”

要知道,比之他这个马上就要离开青城的人,邵年时这种刚来到青城打算在这里进行打拼的商人,才更加的危险吧?

但是邵年时却是轻松的笑着:“不知道弗雷德里克先生对于我们的认识人,好办事儿的这句话又是如何的理解的?”

“毕竟待在中国十年,弗雷德里克先生总归是对中国的人情文化应该有所了解的吧?”

“我若是说,将这批布料,我刚才在箱子上看到了,基本上都是原色布,小批次的花布,重新下到我们自己的印染厂当中进行二次印染,将其全部都给染成颜色最重,也是唯一能够覆盖所有花色与燃料的黑色,之后再贩售出去,您就不会再觉得奇怪了吧?”

这弗雷德里克虽说不是专做纺织的行家,但是作为德国驻青城最大的贸易商,他对于中国的了解一点都比本地人少。

所以当邵年时说出这种颜色了之后,弗雷德里克的脑子就高速的运转了下来。

然后他指了指青城最大的城市警察局的所在,又指了指驻扎在城郊西北处的青城守备军团第八旅的所在,颤颤巍巍的就朝着邵年时比出了一根大拇指。

“你厉害!”

沈度即将过去,春秋军装正是更新换代之时。

能用得上黑色,亦或是黑灰色布料的地方,一处就是警察局,另一处就是人数庞大的军队了。

动辄就是一两万编制的军阀们,手底下的兵总是要穿衣服的。

第三百一十九章 往事

若讲现如今谁的油水最足,去寻寻这些一方势力身后的军需采购官员就能知道了。

若是邵年时与这些人有些交情的话……

那么这些布,别说是八百件了,就是再翻上一倍,也能无声无息的被这些庞大又有钱的人们给消化掉了。

所以,对面的这个年轻人说的果真没错,现如今,只有他才能有这样的底气,来处理他手中的这批存货了。

可是一件货只卖100块,这实在是太过于便宜了。

作为出厂价就要150一件的德国布来说,这等同于压缩了所有的成本之后,直接砍掉了三分之一的价格。

是不是有些太低了?

就在弗雷德里克陷入到犹豫之中的时候,邵年时又说了一番话,让他立马就放弃了再讨价还价的打算,彻底的将自己的存货交到了邵年时的手中。

因为邵年时用他最为关心的后续利益打动了他,与目前短期的小规模的亏损相比,弗雷德里克更加关注的是他走后的长期利益。

若是邵年时能够顺利的解决这个麻烦,展示了他背后的力量的话,弗雷德里克不介意,在归国之后,与邵年时保持着长期友好的联络交易关系的。

毕竟邵年时对他承诺了:“若是我能够顺利的解决这批货物的话,我希望先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您离开之前剩下的库存全都交到我的手中。”

“在有了基本的信任的前提下,我一定会把先生的这批货物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到时候先生给我留下一个德意志银行亦或是花旗银行的账户,我将这些货物的尾款,一分不差的都打到先生的户头中去。”

“哦,对了先生,为了表示出我最大的诚意,我,邵年时承诺,若是先生将中国青城这一片的交易资源托付给我的话,我每年将会从先生的手中,进口不低于5000块纯利的物资。”

“作为我诚意的表现,无论我今年到底进了多少的货物,若是多了,就按照正常的利润额来付给先生款项。”

“可若是少了,我也会在年底的时候,将少的那一部分利润的差额全给先生补齐。”

“弗雷德里克先生,你觉得我的这个提议是否充分的体现了我合作的决心?”

“有了这种保障,你是不是就可以毫无后顾的将先生留存在青城的贸易公司交到我的手中了?”

说完,邵年时就笑着看着弗雷德里克老先生的眼睛,用一种近乎于直白的眼神,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这条件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了,标准正巧又卡在弗雷德里克的底线之上。

哪怕只是擦着一点点的边儿,从目前来看,邵年时也是弗雷德里克老先生在中国最好的选择而没有之一了。

若是邵年时真的能够赶在他离开之前就将这一切都解决掉的话,弗雷德里克觉得,他与这样的人合作也不会存在什么大问题了。

而这个人一旦放弃了自己的坚持,那么他妥协起来会非常的快速。

当弗雷德里克将手中仅存的一点烟丝给抽完了之后,就从自己的腰间掏下来了一串儿的钥匙,将其中一把硕大的黄铜所制成的挂锁钥匙递给邵年时了之后,就对他提出了最后的一点要求。

“替我看仓库的老黄,从我来青城他就跟着我了。”

“因着他十分的忠诚的缘故,我给他的看守仓库的工资要比旁的工人都高上一些。”

“我只希望在我离开中国之后,邵先生依然能够继续聘用他作为你的仓库的管理员。”

“在他并不曾表示出任何背叛的行为之前,请依然按照我当初定下来的工资支付给他相应的费用。”

对于弗雷德里克的这个最后的请求,邵年时不可说不惊讶的。

在看多了有关于洋大人的趾高气扬了之后,邵年时不曾想过还有外国人会对中国的老百姓抱有应有的善意与尊重。

但是今天,弗雷德里克竟然跟他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邵年时觉得,自己找到弗雷德里克这样的人来趁火打劫,是做的最为明智的事情了。

因为正是有这样的一份善意,才能让邵年时确信自己做的决定是相当正确的。

这给他从海外进口一些‘特殊’品的时候,也能多出好几分的信心出来。

所以,对于弗雷德里克的这最后的一个要求,邵年时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并且在这位老先生离开码头之后,邵年时在第一时间就回到了码头仓库,与弗雷德里克口中的黄老头取得了联系。

这位老人家就把家安置在了距离码头不远处的水手,扛工,渔民混居的居住区内。

因着知道今天自己的东家要领人过来提货的缘故,他一大早就等在了仓库的外面。

哪怕这位大爷再怎么担心自己的工作因为换了东家之后可能就无法保证了,他也只是默默的蹲在仓库的后面,直到弗雷德里克离开了,也没上前去突兀的打搅。

故而当邵年时去而复返,用弗雷德里克送给他的钥匙打开仓库打算瞧瞧这些布匹的成色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富有戏剧性的在仓库的后门不期而遇了。

作为差一点就被这位老人家用鱼叉捅出两个窟窿的新东家……邵年时一点都没有怪罪这位老人家的想法。

邵年时反倒是开心极了,因为他发现这位看守仓库的老人,竟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战斗水准。

当他用极快的速度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表达了自己还会按照老规矩聘用这位老者继续当他的仓库管理员的时候……

邵年时这才从一把带着寒光的长柄鱼叉的尖头底下,得了一条命来。

“小,小东家,真是对不住啊。”

黄老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鱼叉,将满是风霜的脸笑出了满脸的褶皱。

但是邵年时却是没有一点的记恨,他反倒是对这位黄姓老者手底下的那两下子感到好奇极了。

“小东家是问我这两下招数?这不算什么,早些年我好歹也是在北洋战舰上服过役的人。”

“鱼叉就跟长矛的原理没什么两样,都是我惯用的家伙。”

“本来我从舰艇上能捞条命退役,就已经算是命大的了,毕竟我当时被征召的时候,已经是马关条约之后,重建水师的时候的事儿了。”

“服役的地方又恰巧是离青城最近的威海卫……”

“能平平安安的从舰上退下来,可不就是小老儿命大了嘛!”

说到这里的黄大爷似乎很是怀念那段不平凡的过往,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往大海的方向飘了过去。

惹得邵年时这个与黄大爷差了近乎于两个辈分的人也跟着对方的视线一起,投向了海岸线的所在。

“瞧啊,这才多少年过去,原本的朝廷就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那些将我们召集到一起的将领们换了一身皮就仍然将我们这些脑子一根筋的人给掌握在了手中。”

“看的明白的人,早早的就跑了出来,跟那些说是要带兄弟们过上好日子,实际上只不过是自己立了一个山头的将领们分得是明明白白。”

“虽说那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会有些危险吧,但是好歹获得了自由,哪怕是隐姓埋名了,也不用再为自己的安危而担忧了。”

听到黄大爷如此说,邵年时的脑海之中仿佛闪过了什么一般。

他努力的让自己已经沸腾的血液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在意的如同闲聊一般的问出了接下来的问题:“黄大爷,听你刚才说的,咱们海军还闹了一场兵变不成?”

“我毕竟不是青城本地人,就不知道这场兵变是啥时候闹得,对咱们青城还有没有影响。”

毕竟这靠海的大港,若说现如今中国唯一能够硬抗着留守下来的海上地盘,也只剩下几个为数不多的卫所了。

由着刘公岛这种等同于悬空在近海沿线的海岛驻地,威海卫的海军,应该是北边,仅次于锦州,辽远卫的第二大仍属于中国的海军卫所留存地了。

那么它们的存在,等同于生活在青城的最后的一道防卫线了。

若是真有一天,战争从海上打过来的话,威海卫的驻军,就是青城仍然归属于中国的最后的一点希望了。

所以邵年时表示出了他对于海防的担忧也不算太过于突兀。

对于这位年轻的东家的好奇,黄大爷也不吝与他多说一些。

他瞅着这片海,一边因着邵年时往海边走去,一边就将当年发生的一些事情给邵年时讲述了起来。

“当时我在舰艇上的职位并不算高,别瞧着我第一次招兵就给录用了,还不是因为我是本地老渔民,有一把子看风识星的本事。”

“等到舰艇上了,我也只负责观测星象与周围海域潮水的变化。做得都是记录,搜集与海面有关的信息与情报的工作。”

“因着当时我那个年纪,总归不能跟年轻人一样再有上升的空间了。”

“所以我这整编前最后一次征兵的大龄中年人,却能在自己的岗位上踏踏实实一干就是十年。”

“大概就在十几年前,我们舰艇上发生一场最大的军事政变。”

“一股年轻的军官,不愿意听从现在渤海舰队最高指挥官温老嘎的指挥,想要积极的与孙先生筹备组建的新国民政府靠拢,打算驱驾渤海舰队的七只舰艇南下与民国革命军汇合,企图完成一个中国,与中华革命啥的理想而拼搏一下……”

“但是他们的计划,被人泄露了出来。”

“告密者为了得到晋升,将大家策划的事情直接捅到了温树德的眼前。”

“最后的结果你也知道了,那一天,整个海琛号的甲板上,都被鲜血给铺满了。”

“我们这些在瞭望台上工作的士兵,都被调配到了甲板上,所为的就是将这些年轻人的鲜血……给清洗的干干净净……”

“我年纪大了,是真的见不得这种场景了。”

“那些孩子,那些年轻的军官,可都是咱们北方最精锐的娃子了。”

“他们有啥错呢?”

“从最好的军校毕业,受到了最好的教育,那搁在咱们这青城里边,都是拔尖的人才呢。”

“俺们海军的军装,那多好看啊,不像是陆军的,成日里灰扑扑的,要知道就连小兵,那都是穿着一身的白呢。”

“那些娃娃,可都是个顶个的大高个。”

“跟我关系最好的那个军官,就成日里来我们小队拿资料的,机密情报科的科长。”

“那个时候才多大呢,二十多出个头,娃娃也才五六岁的样子……”

“一笑起来,就像是大海上的启明星一样,那叫一个亮堂呢。”

“你别说,跟小东家还有些像呢。一笑起来的模样,特别的相似。还有姓氏,你说巧不巧,我最喜欢的一个长官,也跟小东家一样的姓呢。”

“我那个时候,不识字,除了会看天,懂得也不多。”

“可是人家邵上尉一点都没有嫌弃我,他要是在甲板上花海洋图的时候,总喜欢跟我多聊上两句。”

“人家邵上尉的手还特别的巧,在岛上驻扎的时间长了,他能用一套小刻刀刻出一套棋子儿呢。”

说到这里的黄老头,笑容却慢慢的消失了。

“但是,自从那年,温老嘎这个糊涂东西想要自己单干了之后,俺们威海卫的驻地里边,就出现了好多波的人……”

“那些人不知道来自于哪里,但是有许多年轻的军官都与他们有过联系。”

“邵上尉就是当时的一员,不过我知道,邵上尉跟那些热血冲上了头的军官们完全不一样。”

“他躲在我的观测室里,跟我闲聊的时候说过呢,他恨不得就跟我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能有一种好手艺,能有一个养家糊口的好体格,有一间大屋,有几亩良田,吃饱穿暖,一家人踏踏实实的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我当时还跟邵长官笑呢,说是他就算是为了自家的小少爷,也要做个有本事的明白人不是?”

第三百二十章 多重身份

“可是谁能想到呢?”黄大爷叹了一口气,视线依然没有从平静的海平面上转了过来:“再怎么清醒的人啊,他也扛不住大家都在裹乱啊。”

“东家啊,有些事儿小老儿是真的接触不到。”

“我只知道那一次的事件死的人太多了,不过这其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最照顾我的那个长官啊,他肯定是没有死的。”

“那件事儿对他应该没有多大的影响的。”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手有些发抖,他状若无事的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啊?不是说人都杀的染红了甲板了嘛?”

“那晚上你也没在现场盯着,你咋知道你那长官就能幸免于难呢?”

见邵年时如此问,这黄大爷终于将视线给收了回来,他瞧着四周都是相对空旷的码头广场,等闲人没事儿也不会在这种没啥人的空地中出现,他就将自己当年鼓起勇气偷偷干着的事儿给说了出来。

“出事儿当天晚上,我是被枪声和火光给惊醒的。”

“那些年轻的军官们,别瞧着吃住都在驻地,但是但凡是成了家的,都会在青城属于军防区域内置办一套房子的。”

“这事儿结束了之后,我偷摸的去邵长官的家门口溜达过。”

“那家里边啥人都没有了,我瞅见闯进他们家的走狗在家里翻了半天,那是一根毛都没捞到的。”

“我听长官说过,他家还有老婆孩子的。”

“若是真啥都没准备,你说这还不得让人给包圆了?”“所以啊,我琢磨着这肯定是好人有好报了。”

“人家邵长官聪明嘞,也用不着俺这样的底层人担心了。”

“不过由着这件事儿,可是把小老头我给吓坏了。”

“我就寻思着这当海军跟当初跑码头赚的也差不离了,至多就是个吃饱穿暖了。”

“我凭着退役大兵的这个身份,想要在这里找份工作也应该是容易的。”

“所以出了这事儿,我就跟很多本地的兵一起,跟上头的人直接来了一个退伍申请。”

“也多亏俺们这波人年纪大了,上头闹出那么一档子事儿,短时间内没工夫搭理我们。”

“为了避免闹出更大的麻烦,队伍里想要脱离的人那是跑的跑散的散,不过几天也就退了一个一干二净了。”

“等到后来,那个温老嘎想要整顿部队的时候,也对这一部分逃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你说那政府交替了这么多届了,若是被人知道他温老嘎手底下兵变的厉害了,都控制不住手底下的人了……”

“那些一直都盯着他想要拿他的海军的人还不得就此发难啊。”

“哈哈哈!想起来还真是惊险呢。”

“小老头我这一辈子啊,就鼓起了这一次的勇气,你瞅我现在,过的多好。”

“家里的老婆子有地方住了,她自己带的俩娃娃也都成家了。”

“我还能跟着新东家有吃有喝有俸禄,挺好,一切都好。”

黄大爷笑着转过身来,想要跟自己的新东家面前取得更多的认同,却发现自己的东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转过身去,仿佛被海风刮过来的沙子迷了眼睛一般的,正在擦拭着眼角。

黄大爷突然就停止了自卖自夸的话语,他觉得现在他与小东家之间的氛围,并不适合再多说一些欢快的话语了。

现在,他跟自己的新东家,最适合的就是静静的站在一处。

让这渐渐回暖的海风将其间有关于忧愁与怀念的氛围吹散。

邵年时也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才从自我的回忆之中转圜回来。

但是他知道,经过这颇有缘分的对话,他有关于童年时期极为稀少的回忆已经被他回想出了大半。

他记忆最不清晰的幼年时期,基本上都应该在青城度过的。

而他当初的启蒙之路之所以会如此的顺利,并不是因为他天赋异禀,聪颖过人的缘故。

而是在他还能享受那无忧无虑的幼儿期内,他的那个疲于生计的母亲,在日常的点滴之中已经对他有所教授的缘故。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对于学识这一方面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

四五岁的他,那个时候最为关注的,还是每日午后起床时,自己的床头能不能出现一碗清凉鲜甜的凉粉。

不过真好啊,若不是有这般的提示,生活过大的压力以及人生越来越多的磨砺,都快要让自己忘却了以往的欢快了。

也多亏自己选择了来到青城,去从事一份新的投资与行业,否则,他就要将自己某一小时段的人生给彻底的遗忘到脑后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笑着拍了拍黄大爷的肩膀,对着对方吩咐到:“行了,沙子没有了,我们回去,把那批落灰的布给找出来,也让我寻思一下,怎么用最快的速度将其处理出去。”

“哎!好的东家!”

黄大爷跟着开心了起来,他一马当先的在前面领路,却在马上就要抵达到德国人的仓库的时候脚下一停,直接就阻着邵年时转向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岔口之中。

“这是怎么了?”邵年时不解。

黄大爷却是赶紧竖起一根手指头,对着邵年时比出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用另外一只空余的手十分阴晦的往这岔路口斜对着的那一个方向指了过去。

邵年时顺着黄大爷的指示往那边一瞧,就瞧见了一幕在海港码头上真不太常见的景象。

一群身强力壮的年轻的扛工围坐在一圈蹲在地上,瞧着像是刚干完了一货轮的搬运工作,在那一片废弃材料所堆砌起来的小广场上进行短暂的休憩。

按理来说,像是这底层的工人,等闲是没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的。

可是就在现在,两个虽然穿着工人一样的麻衣,但是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都与当地的扛工有着很大的区别的陌生人,此时正站在这些扛工的领头人的面前,吐沫横飞,神情激动的在讲述着什么。

那么邵年时是怎么看出这两个穿的灰扑扑的人绝对不会是扛活的工人的呢?

这大概是因为对方那比自己还要白皙上几分的肤色,以及瘦的一瞧就干不了体力活的身材上发现的吧。

这不,那几个人的肢体语言,还真就不像是直来直去的工人们能够做的出来的。

他们挥舞着拳头,时而起身,时而蹲下,那挺直的脊背,以及时不时传过来的激昂的声音,让邵年时莫名的就想到了,去参加了《希望》集结社团的臧克加在每每结束了社团活动了之后,回过来在他面前那过于亢奋的表现。

这几个人,就跟那些有志的爱国青年是一个德行,那所谓的为主义和理想而奋斗的劲头,都是出自于一个本源。

见到这些,邵年时一下子就理解了黄大爷阻挠他的行为。

搁在任何普通人,尤其是只想着踏踏实实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的普通人,都不想着跟这些瞧起来极为危险,随时有可能连累别人的激进分子们混在一处。

但是邵年时却是知道,正因为黄大爷有着稳定的收入与还能过得去的生活,他才不愿意与这样的人有过多的接触。

再加上他在渤海舰队之中所见到的激进的改革所带来的后果,更是让他对这些革命派避之不及。

但是新的思想与革命的理念,却是能在那些无所依靠与生存都无法维系的人员之中迅速的蔓延开来。

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一条能够活下去的道路,以及一种有关于生存的指引罢了。

无疑,扛工作为这个海港之中最为底层的人士,他们的学识虽然不足以让他们去领会一个新生思想的精髓,但是只要是这些负责传播思想的人能够直接明白的告诉他们,只要是按照他们的想法去斗争,去奋起,就能为他们赢得一条活下去的道路的话……他们是不会拒绝这些革命者的帮助与指挥的。

所以,现在的邵年时必须要知道的是,在这个海港中,这些扛工们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

“老黄,咱们码头上的工人缺吃少穿嘛?”

见到东家突然问了这个问题,黄大爷先是摇摇头,接着又跟点了点头。

这些卖苦力的一定是一个城市之中最底层人的一份子。

但是由于青城守着中国第二大沿海海港的缘故,这里往来的商船甚至比之沪上的港湾也少不太多少。

所以能到海港里边讨生活的工人们,最起码不会因为找不到活计而发愁。

而他们这些穷人们,过的不都是那样吗?

平日里勉强温饱,只是家里千万不能出点大事儿。

若是有人得了大病亦或者是沾染了赌毒的话,那一个家庭的破败,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了。

“所以,这些工人依然是能活,只是活的不够幸福?”

听完了黄大爷的阐述,邵年时却是莫名的踏实了几分。

因为与聊城码头上的工人相比,青城码头上的工人,过得已经算是挺不错的了。

中国的普通百姓,只要是日子还能过的下去,他们是最不愿意惹麻烦的那一拨人了。

果不其然,当那两个与扛工们格格不入的‘闯入者’当他们慷慨的分享了自己的思想与感受了之后,试图在这些正在受压迫的人中得到认同的时候,却发现,这些年轻的,本应该最有脾气的扛工们,却如同看傻子一般的瞧着这两个人的表演。

而他们当中年纪最大,也是带领着这个群体抢到利润更高的活计的工头,却是对着这两个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示意对方别在他们眼前白费力气了,若是挡着他们正常工作,就别怪他不客气。

对于工人们的这种表现,想要积极的带领着大家奔向新生活的革命者惊呆了。

他有些不解,还带着些许的激动的询问面前的这些人:“难道你们就这么没有追求吗?”

“难道你们过着只能吃杂粮面,粗糠的日子就能满足了吗?”

“你们就不想跟那些剥削你们,劳役你们的资本家们取得平等对话的权利吗?”

“只要大家团结起来,我们就能让那些老板们知道,在这个码头上到底是谁说了算啊!”

对于这两位屁都没有只带了嘴过来的幻想主义人士,坐在他们对面的工头都不知道应该从哪方面开始嘲起了。

他瞅着对面年纪已经将近四十岁了,却保养的比他这个还不到三十的人还要好的游说人,缓缓的站起身来,带着些讽刺意味的将手指向了对面人的身后:“你们看看那边,告诉我看到了啥了?”

这两个革命党自称的人转头就看到了海港码头带有日方军队把守的大门。

“你看到的海港两边只有两个岗楼亭子是吧?”

“但是你知不知道,就在这海港正门的对面,恰恰就是那群日本人新设立的驻海港海军办事处,而它的旁边,就是给各国海员所准备的海军俱乐部啊。”

“你们觉得,我们这些只是有一把力气,只会扛包的人,能打得过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们甚至都不用拉一队人过来,就门口的那两个端着枪的人,就能把我们全部人给突突了。”

“这位先生啊,我劝你现实一些。你若是真想要宣传自己的新理念,来解救我们这些可怜人的话,你不如像是那些外国的教会啥的传教士,好歹也装装样子。”

“你给我们带点馒头,带点米面,再不济,你跟青城的张大善人一样的,你给乞丐们施舍点粥啥的,也好过你空口白牙的跟我们只说上两句话吧。”

“还有啊,若是你们真想知道我们这些人发愁的是什么,好歹也跟着我们一起扛扛包,体验一下我们扛工的生活了之后,你再发话。”

“你们这扯了一大顿,我们真的是啥也没感受的到啊。”

“真的,两位先生说的搞个啥工会啥的,我觉得是改变不了俺们的状况的。”

“所以先生啊,别找俺们行了吗?我们这一天天的,码头上的活还干不完呢,好不容易喘口气的时候还要听你在这里废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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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内情

“大哥,算我求求你们了,若是真要被拯救的话,你们还不如去找那些真要活不下去的……就是你们所说的被压迫的喘不过气的那群人啊!”

“那些在城郊的纺织厂里做工的人,可是比我们凄惨多了。”

“我们现在干的活,真也就是卖把子力气了。”

“俺们只要老老实实的给码头上的青帮打手们交上份子钱,那些个付钱的老板也决计不敢亏了俺们的工钱的。”

“跟郊外的工人们相比,俺们真的是活的挺不错的那一拨人啦。”

说完这领头的工头就像是赶苍蝇一般的将自己肩膀上的毛巾给摘了下来,朝着这两个听了他一番话之后就变得目瞪口呆的傻蛋挥舞了两下,试图让他们别再在自己的眼前碍眼了。

“你,你们怎么能这样?”

两个人当中稍微年轻一些的人因为这番话脸色就涨的通红,好在他身边的人还算是有些想法,一把就拉住了同伴的手。

这位年纪稍微大一些的人脸上的笑容并不曾因为这个工头的坏脾气而有分毫的改变,他只是用近乎平和的口气对对方说到:“是这样啊,那可能真的是误会了。”

“我原本跟罗叔是老相识了,他跟我说了一下你们这里的状况。”

“我只听到了你们要给两拨人交份子钱的部分,就以为大家过的着实不算太好。”

“原本想着是不是能帮大家团结到一起,组成一份旁人无法欺辱的力量的。”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是我有些想当然了。看起来这里是不需要我的帮助的。”

这当工头的一听这中年人口中的罗叔,他那赶苍蝇的动作就跟着停了下来。

带着一种果真如此的语气,跟对面的中年人回到:“原来是罗叔让你们过来的啊。”

“这个人啊,你们是罗叔的朋友吧?”

“这个老头,跟他说了不要瞎操心了的,我知道他想替街坊们办点事事儿,也是为了大家伙能过的更好一些。”

“可是你让我们这些最底层的人能怎么办呢?”

“这洋大人来来回回的每次面孔都不一样,这当权的换的比我的裤衩子还要勤快。”

“我们想要做个做主的人,回过头来却发现他们要的比帮派还要凶残三分。”

“这位大哥,你以为我们没尝试着跟对方谈条件吗?”

“我们这些人啊,在那些有武装的流氓的面前,根本就不够给人打的啊。”

“所以,哥,谁有当家作主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做那被人抽成的工呢?”

“这是没办法了,最起码这些人比我们这些工人有本事,在对着那些外国人的时候,也没见到他们怵过谁啊。”

“让他们保证我们收入的同时我们付给对方一定的报酬,这不是应该的嘛?”

“这年头,人家凭啥要对你无缘无故的好啊,人家又不傻。”

“所以大哥,你要是真想要救人,就去救救那些真的活不下去的人。”

“我相信他们那些连命都无法保证的人,若是有人真的能够带着他们脱离苦海的话,他们一定会视你们为英雄的。”

听到对方的好言好语,刚从国外抵达到青城的苏树伟就抓住了对方话语之中的重点。

“你是说,在青城真正活不下去的人在城郊?”

“是!”为首的工头十分肯定的点点头:“那些工人别瞧着好像找到了一个轻省的活,赚的也比俺们这些卖苦力的多。”

“实际上俺们青城本地人都知道,那可真不是啥好工作。”

“若不是家里真的开不了锅了,是没有人会去那些日本人的厂子里上工的。”

“还有,那些日本人的招工代理,总是待在劳务市场里边,往自己的厂子里边去骗外地人上工。”

“俺们这些人都知道,他们这是招不到本地人才出的下策。”

“就是因为那些纺织厂的口碑太差了,他们招不到就去骗去抢了。”

“若是大哥们真的能将这些工人带出来,让那些日本人妥协,那你们才是我们青城真正的英雄。”

“我们才会相信,你们的党派,你们的思想是真的想要为啥子底层的工人着想,是真的想要替老百姓们办实事儿的。”

“毕竟,你也知道,俺们山东人有多么的务实。”

“你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你好歹要做出点啥事儿来,让大家伙信服才行吧。”

在码头上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人物的工头,可没那么的好骗的。

这年头想要彰显自己主义的人多了,只是这两个人说的那一套略有些不靠谱罢了。

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候,那海港上的压抑氛围让他们这些扛活的都战战兢兢了,他们这二位还大摇大摆的在这里活动,怕是找死也不能拉着他们当垫背的啊。

至于他跟对方说的纺织厂的工人,这事儿他可一点都没说错。

反正是瞧着没什么活路了,前两天他还看到有几个工人从厂子里边跑出来打算逃出青城回东北老家呢,结果就在码头上面,被追上来的日本打手给堵了一个正着,一家老小,挨了一顿毒打不说,家里的壮劳力还让人给拖了回去。

他寻思着这帮日本人回去了肯定不能给这些人个好。

都是自家的同胞,若是能让人寻条活路的话,那他们也不介意让这些外乡人试一试的。

这两拨人说完了话,那是特别自然的就散开了。

离得有些远的邵年时觉得自己这边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动作了吧?

可是他反倒是被黄老头直接给拉到了仓库边上,让这位大爷直接对着他叮嘱了一番:“小东家先自己瞧瞧,小老儿有些事儿,要先过去忙上一忙。”

“放心,时间不太久,若是小东家忙完了,自把仓库的大门锁上就成。”

而邵年时想的却是,若是盘查的差不多了,就干脆去寻刚才那一拨人过来扛货。

他这之前往济城发封电报,再给东北商行的大掌柜的去个报信的信息,这事儿就能运作起来了。

因着这个,他也没让黄老头非在一旁帮着盯着,点点头,就让这位大爷去忙活自己的事儿了。

那黄大爷得了邵年时的首肯,道了一声谢,随后就往仓库后面一转,见到左右无人,竟是悄无声息的跟在了这两个人的身后。

你当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黄大爷跟着邵年时在一旁偷瞧这边的官司的时候,那是越瞅越觉得其中一人眼熟。

这人是这二人当中年纪稍大一些的男子。

四十岁不到的样子,与那双保养得益的手不同,他的面色却是包含风霜。

可哪怕是岁月赋予了一个人最大程度的改变,对于某些人,某些事来说,也足够让人记忆犹新了。

因为黄大爷当初对于邵姓军官的过分关注,让他自然也见识了那位好心又善良的军官的周围都出现过什么人。

而这位沉稳的中年男子,在黄大爷越瞅越熟悉的观察之中,也被他给认出来了身份。

这不就是同样在渤海舰队上服役过的苏长官吗?

与邵长官这样的技术性军官不同,这位苏长官可是毕业于南远航校,专门从事军事政治参谋之职的文职军官。

部队里边从上到下,一旦发布了啥有关于官兵的新指示,都是由着这位苏长官从司令部那里转达的。

而他在他们刘公岛驻扎据点之中最要好的朋友,就是那位对他颇为照顾的邵长官了。

经由当年那件事儿了之后,这位苏长官是跟邵长官一起出现在失踪人员名单之中的。

黄大爷曾经听过他们的顶头的排长,观测点的小队长跟他们说过。

也多亏了这位苏长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据说那一晚上闹得如此大的事情,就是这位凭借着一己之力煽动策划而成的。

而邵长官却是典型的受到了苏长官拖累的人。

这位从头到尾都明哲保身的只喜欢跟舰艇打交道的良善人,却是为这些不安分的革命军们打造了一条通往舰外的通道。

因着这件事儿,舰长那是勃然大怒,故而在失踪名单之外的通缉悬赏的名单之中,邵长官与苏长官就被并到了一处,都成为了罪大恶极的反动分子了。

黄大爷当初看舰艇内的通知的时候,还对着这位苏长官以及总是围绕在他周围的几个亲信的名单上吐过几次口水。

若不是因为认识了这么一个倒霉玩意儿,就冲着邵长官那个只埋头干活,最喜欢捣鼓机器,记录洋流的知识分子,怎么可能遭了如此的大难。

所以,现在见到失踪了十多年的苏长官再一次的出现在青城的码头之上,黄老头那极为警惕的神经又再一次的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不管对方是为了什么,他多盯着一些总是没错的。

除了能够搞明白对方会不会再做出什么霍霍港口码头的事儿之外,黄老头还想着,是不是能够通过苏祸害的行踪,寻找到邵长官的轨迹。

说不定,邵长官还活着呢?

失踪多年的苏祸害都出现了,像是邵长官这么好的人,说不定也会在这世界的某处好好的活着呢。

想到这里的黄大爷擦了一把不知道啥时候流出来的老泪,运用他当年翻山爬礁岩的本事,不远不近的坠在了苏祸害的身后。

哦,对了,这苏祸害还有一个挺文雅的名字:苏树伟,瞧瞧这个名字,果真是能跟邵长官这样的人玩到一处的文化人。

对于黄老头的想法,压根都不知道自己被跟踪的苏树伟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说来也真是讽刺。

自从他在渤海舰队之中煽动和组织了那次兵变了之后,他就从一个前途光明的海军军官,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反动分子。

而当时他的上官,也就是现在南方舰队的准将胡少唯,却在渤海舰队的最高长官温树德像他问责的时候,将自己的过错推了一个一干二净。

将他直接定性成为了激进行事的革命党,彻底的放弃了这个替他冲锋陷阵,打算通过哗变而让渤海舰队转变性质的最大功臣。

是,他苏树伟领导的这次军事政变失败了,但是最初提议这个计划,并让自己打入到渤海舰队的直接指挥官可是他胡少唯啊。

可是在渤海舰队那个山东老海贼的质问之中,为了不撕破脸,他苏树伟就成了两巨头争斗的牺牲品。

也多亏了他在来到了渤海舰队了之后,忽悠了不少心存善念的大傻子,替自己找了一条靠谱的后路。

在发现事情不对了之后,就立马带着家中的细软,直接逃到了国外。

远在日本的高中同学,收留了他这个在国内近海附近压根就活不下去的流亡之人。

也多亏了这些‘好心人’的帮助,让他在日本迅速的就找到了自己的组织。

大概连南方舰队的胡少唯都不知道,他苏树伟真正效忠的长官,是另有其人的。

感谢孙总统在日本打下来的深厚的基础,让国民革命军的火种在这里得以留存。

通过一系列的认证,苏树伟在这里与真正归属效忠的党派取得了深层次的联系。

而他也终于可以十分坦率的对外界诉说他信奉的真正的党派。

正是现在南方当权政府中的任职党派,中国国民党。

而他的效忠长官,也是任务的直接指派人,现任黄埔军校的校长,孙先生直接指派的粤军总司令部参谋长蒋先生。

当初背叛了孙先生的孙炯明手下的胡少唯,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只是这人啊,跟错了人,站错了队,当初有多风光,现在的地位就有多尴尬。

不像是他,在日本的时候就被蒋校长委以重任,利用自己曾经的革命者的身份,混入到了存在于日本发展的更为隐蔽却相当蓬勃的新党派之中。

共产党。

这个新党派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这个从苏联传过来的替劳苦大众们寻求应得利益的党派,还真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呢。

苏树伟在刚接到命令的时候,自己的上级还提醒他切莫被他们的新思想给洗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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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囤布

这样,他只需要花一块一就能将电报给解决完毕,至于每一件布跟初老爷多要了20元的加工费,想来他未来的岳父也是能够理解他的吧。

正当邵年时理直气壮的想着后续的事情的时候,对面的电报记录员又问了他最后的几个问题:“先生姓名,联系地址。”

这是为了防止在发报的过程之中电报局发现疑问时,可以同发报人联系。

待到这些事儿都做完了之后,那记录员才将邵年时递过来的钱币连同缴费的单子一起原给塞了回来,用看乡巴佬一样的眼神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收费窗口说到:“去,带着缴费单去那边交钱。”

说完,记录员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拿着邵年时发报的单子,推开身后的大门,走向了邮局专属的发报室。

独留下老冒邵年时吸吸鼻子,乖乖的往一旁的窗口处排队缴费了。

要说这事儿还真就赖不上他,谁让印染厂的电话机的申请才刚刚批复下来呢。

青城电话局的所在本就属于邮政业务的一部分。

现在他们办公那地儿就在发电报的主营业厅的后院。

印染厂除了要承担每个月四块大洋的开通费用之外,还要承担接电话和拨出电话的综合话费。

可就算是这样,轮到他们的电话成功被按上也还需要等待一个星期的时间。

毕竟上门安装的小组只有两组,这种纯技术工人才能做的事情,可不是谁都能上门去帮忙服务的。

而电话这种新兴起来的业务,随着它的普及在青城也逐渐的受欢迎了起来。

在营业厅内申请下来的电话机已经有了120多台的数量了,这安装的时间都能排到五六月的光景。

若不是陈介夫托人在市政厅内找了点关系,他们厂子里的电话若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来安装的话,怕是要被排在末位的。

邵年时一边想着,一边就将费用缴纳完毕,当他将缴费单子重新递到窗口,确认电报已经被发出了之后,这才踏实下来,转身离开了这个以后要经常打交道的地方。

这离开了邮局的邵年时并没急着赶回到厂子里,他晃晃悠悠的去了初家在青城的商会,过了有些时候了之后,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邵年时离开初家商会不久,就见从里边跑出来了三四个十五六岁小伙计模样的人。

他们当中有两个人就像是有一致目标一般的往胶澳日报社的所在跑了过去。

剩余的一人则是乘着青城南大门口的大车店的牛车往南郊的方向报信。

至于安排了盯梢后的邵年时,则是一个人溜溜达达的往渤海大酒店的所在走去。

刚才初家商会里边,邵年时利用身份之便跟这里的负责人打听了一番有关于来往客商的事情。

那些从东三省,西北三省赶过来的囤布的大客商的下榻之地,一下子就被邵年时给打听了一个清清楚楚。

在青城基础市场已经有了初步掌握的情况下,邵年时觉得自己有必要要与那些外来的大客户好好谈一下今后的合作问题了。

对于这些二道贩子一样的布商来说,是什么促使他们远到青城吃进大批量的布料的?

无非两个字:利益。

由于内陆省份轻工业的不发达,外加上地势与内政问题所带来的高物价,就促使了这种商人的产生。

他们以150一件的价格从青岛囤布,一路西进,一路北进,有些人脉的甚至都不需要回到自己本属的城市,这沿途就能将自己囤存的布料给倾销的干干净净。

其根本原因只有一条,只需要瞅瞅这两处的布价就足可以明白了。

西三省,一件布的价格为233元,东三省的却是更为夸张,一件布的价格能够卖到280元的高价。

若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有张大帅一把抓的东三省应该更安稳,物价更平和才对啊?

事实上,那要看是什么东西了。

在张大帅的亲日政策一下来,旅顺,锦州两处交付给日本人来开发合作了之后,东三省的纺织工业,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与吞并。

日本方面用低价倾销,武力恐吓,高价并购,死亡威胁等一系列的手段,完成了对东三省纺织业的合并与垄断。

短短的三年时间,东三省下就没有一家是属于中国人自主股权的纺织厂。

他们要么是跟日商合并,要么有日方的入股,但是大多数的,却是日本方面自主投资建设的厂房。

其实厂子以及布料被日本方面完全垄断了也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毕竟它们还是分属于不同的商会与社团的。

但是,当日本人完成了东三省的纺织行业一统了之后,这些原本各自为战的商社们却是在日方军方势力的干涉之下,完成了价格上的一致与统一。

黑龙江,吉林,辽宁,这三个省份内十分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布料价格发布与监控协会。

每季度新上市布料,必须按照协会规定的价格进行定价。

三个省份的原色布,针织纱,多样花布以及高档丝绸,全部都要卖一个价格。

从纺织厂的出厂价,到各个城市当中的布铺裁缝铺内的零售价,全部实行统一定价的销售方式。

且在东三省内,一旦发现有哪些人不顾及国家利益而擅自降低销售价格,那么他在日本国内的产业以及家人将会受到日方军方政府的严厉打击。

这一官方的政策一下达,整个东三省的老百姓们就只能买到高于外三省几角钱的高价布了。

对于那些可能连本省都不曾出过的老乡们来说,他们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而敢于往东三省内囤布倾销的人又是谁呢?

说出来是个人都不相信。

当邵年时通过在渤海大酒店定了一旬的常驻贵宾房的巨大利益引得那位酒店经理开口引荐了之后,终于见到人的邵年时饶是再怎么的沉稳,也是被对面的人给惊的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起来。

谁成想这位囤布的大客商却是惊喜万分,他特别自来熟的将邵年时引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之上,对着身边端着托盘来来往往的服务生说到:“来,给我年轻的小友来一份刺激的血腥玛丽,这洋酒叫做啥子鸡尾酒当中最刺激的口味的,我想着肯定是适合你们年轻人的。”

但是邵年时的关注点却无法放在酒水上边。

因为他在了解了东三省现在的布料市场的情况了之后,见到了这个人之后才更加的震惊的。

无他,这个人他在济城打过交道,当时由着初老爷作为的介绍人,两个人才有过简单的接触。

但是当时,那个人可是穿得一身张大帅手下的奉系的军装的。

瞧着肩膀上的军衔,可是一中校参谋的职衔呢。

当时初伯父是怎么介绍的嘞?

张大帅司令部后勤处的副参谋。

离着他们上次见面也不过刚过了一个年的光景,怎么这才不到半年,此人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东三省最大的囤布商人了呢?

所以,趁着酒水还未曾上来,邵年时就将身子往对方面前侧了过去:“张参谋,你这是?”

秉承着也是认识的人的缘故,这位张大帅的本家子弟却是笑着挑挑眉毛:“张大帅的第三副官,后勤采购部的部长是我的堂伯。”

行了,不用说了,全都明白了。

日本人在张大帅眼皮子底下做的这些事情,原来这位只专注于抓军事的大帅那是门清的啊。

现在是他们奉系和日本的亲密合作期间,对于日本人在他的地盘上敛财的行为,需要从日本人手里购买军火的张大帅会怎么办?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自己不知道?

依着张大帅的性格,必然因为自己被占了便宜而睡不着觉啊!

所以,在不跟日本人翻脸的基础上,他就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一边挖着日本人的墙角,顺便给他们奉系的军队敛财呢。

现在,全明白了,敢在东三省这么玩儿的,也只有张大帅一人了。

既然现在被他邵年时知道了,这位年轻的商人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张参谋,不,不能露了身份,”邵年时十分主动的将屁股往对方的所在挪了挪:“我还是称张参谋为张老板吧。”

“我这里正好有一极大的便宜,原本是想要找一靠谱的合作者的,现见到了张老板,那可真是碰到了最合适的人呢。”

“我手中有两百件质量比日本布还要高出一截的德国布,而价格却是要比日方出产的价格还要便宜上十块呢。”

“若是张老板能将所有的货都吃下,那我能给张老板这个数。”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伸出了两只手,一只手比了一个一,一只手比了一个三,意思是一百三就可以脱手给对方。

为了增加这批布料的吸引力,邵年时在末尾的时候又跟了一句:“在写出库凭证单子的时候,我做主给张老板写上咱们青城大部分纺织厂的出厂价如何?”

“今儿个早上,布市对外的批发价是一件155,您回到东北,是见着单子给会计报账的吧?”

说完这话邵年时就与张参谋对视到了一处,两个人甚至一句话都不用多说,就明白了这一件25元的空利,直接就算在了张参谋个人的账上。

里外里五千块大洋,一点没亏了公家的,还让自己私人的腰包大发了一笔横财。

若是不答应,那才是真正的大傻子呢。

这时候正巧那侍应生就将一倒三角高脚杯的鸡尾酒给放在了二人的面前,引得这位张参谋笑开了颜,将酒杯往邵年时处一推,就将这笔生意给应了下来。

“得嘞,才200件啊,你可知哥哥我这趟来的任务是多少?”

当张参谋比出来一个1的数字的时候,邵年时的瞳孔直接就跟着放大了一圈。

他当即脑子一转,追问张参谋一句:“张老板,此行可是要在青城多待上一阵呢?”

“我听得黄岛路的平康里妓院可是来了一名头牌花魁。”

“据说是东北大学的高材生,因家中落难,才飘零至此的。”

“张老板同为东北老乡,可是要将这柔弱无助的失足少女从火坑之中解救出来才行。”

“不如我替张老板牵个线,你在这青城多待几日,多于那可怜的女子谈谈心,总要开导好了,才能带回她的家乡不是?”

“哦?”张参谋可开了心了。

最为一个善良的男人,见义勇为,解救柔弱的妇女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事儿,是他最愿意做的事情的。

听到这里张参谋愉悦的笑了:“那这可怜的女孩可是要好说服才行啊。”

“毕竟我也是带了任务过来的。”

“这样,我呢能在青城再多待五天,五天一过,甭管你是能给我一千还是两百的,我都是要往东北回赶的。”

见到张参谋给了底儿,邵年时也不矫情,他将手往玻璃茶几上一拍,回到:“好,就这么说定了。”

“明儿个我去张老板的下榻的房间内去找您,我直接带你去那美丽的姑娘的所在去瞧瞧。”

“至于剩下的事儿啊,你等我消息,是多是少的,咱们不都是合作伙伴了嘛!”

听到邵年时是如此的会办事儿,那张参谋对着邵年时就一擎手中的玻璃酒杯,邵年时适时的端起对方请他喝的这杯鸡尾酒,跟张参谋轻轻的碰撞了之后,一口就将这杯合作愉快的酒水给灌到了喉咙里面。

也多亏邵年时的酒量尚可,待到他从渤海大酒店走出来的时候,也只不过是脸蛋子微微带着点红罢了。

待到他独自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寻思着这个点儿了再去初家所在的商号去打搅当家管事的是不是有些不合适的时候,他身后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却响起了一声齐刷刷的招呼声。

“邵老板!”

邵年时猛地一回头,见到竟是他从商会里要出来帮忙跑腿的仨小萝卜头。

对于这个时间了这仨孩子还在大街上站着的行为邵年时是极其惊诧的,他也顾不得思索这三个人为何会在这里蹲着的问题,只先在四周街道上打量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小吃

无他,三个小孩子冻得有些可怜。

这初春的青城,别瞧着已经是三四月的好光景了。

可这街边的迎春花,中午头的时候还能灿烂绽放呢,待到这半夜的时候却是层层叠叠的挂着霜。

也不知道这三个孩子在酒店的门外等了他多久了,怕是早已经被这北吹的海风给冻透了。

邵年时想要找一处避风能说话的地儿,这左右一瞧,可真让他瞧见了一处好去处。

因着渤海大酒店是位于青城海边大道上最顶尖的西式酒店,哪怕是到了晚上,依然是灯火通明,人来客往。

从火车站,港口码头上下来的客人,但凡是有些家底儿并喜欢洋玩意的客人们,是一定会选择来这渤海大酒店下榻的。

故而,因着一处的繁华必然会引来借靠着这里的热闹来赚钱的小商小贩。

这不,就在这酒店的对面这一条街上,那是零零总总的开了大半条街通宵营业的铺子。

这当中有一处最适合邵年时与三个小人儿短暂的待上一会的地方。

那是一处被一位巧手的木匠叮叮当当的修改成为了流动小屋的四轮小吃推车。

它左右两侧都带着把手,不但能让两端都挂上足够的食材与器材,顺便还完美的扩充了这个小屋子的面积。

瞧见了这个,邵年时也不在乎里边卖的到底是些什么,只是对着那方向一指,就带着三个孩子钻进了那个用后棉布做成了门帘的小吃车的内里。

“欢迎啊!”

待到他们四个往当中一钻,一股子因为热锅子熊熊燃烧而带出来的热气就扑面而来。

而内里的构造自然也被邵年时给看了一个明明白白。

说实在的,这座可以自由行走的小车子,在济城那座省会城市之中可真是没见过的西洋景。

大概是这里位于租界区域当中的缘故,一瞧,就有些合并了东洋物件的痕迹。

这小车子大概是被这里的老板从别处偷师回来的杰作。

这车子上边加了散状的油毡子顶部,车身的周围又围上了一层薄薄的木板子的围墙。

若不是作为支柱的主构造还是一辆推车,而这车子内里贩卖的依然是青城本地的食物的话,邵年时怕是真要把他们当成那些东洋浪人们最喜欢光顾的日式的炖煮流动车了。

不过这样也不错,习惯了胶西人重口食物的邵年时,对于清的有些寡淡的日式菜肴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

而他在见到这内里正是本土的小吃了之后,就往自己身边的三个小圆凳的所在一指,带着三个孩子就排排坐了这辆食物车的正前方。

见到四位客人真是来光顾他的生意的,这家负责料理食物的老板就笑的开怀。

他从车身的后面探出头来,指着车顶上挂着的一排,如同风铃一般的木头牌子,给这几位深夜来访的客人一点友好的提示。

“客人们想吃啥,自己瞧呢。”

“若是想要喝两口的话,我们这里也是有些小酒的。”

说完就往身后一排连接着车后炉灶一侧的架子上指了指,当中摆了两壶小烧,一瓶清黄,对于本地人来说,还真是不错的选择。

这邵年时也是个会吃的,他瞧着牌子上挂着的这么多的小吃,转点了一些可以果腹又带着些汤水暖身的东西。

说起来他这忙了一天了,胡乱吃了几口,到了现在还真是有些饿得慌。

“来四份儿油煎焖子,你们几个饿不饿,我可是饿惨了,这样,再给我们一人来一碗一面四吃。”

这前面只能是打底解馋的,那后面的才是干货。

正因为后面的实在,老板回应的时候才更有气力。

他高声的应了一声:“好嘞!”就让一侧给他打下手的媳妇先将焖子煎出来。

要讲这个油煎焖子,那可是胶东青烟两地的特色小吃,就算在济城,邵年时也不曾见到这东西流传到内陆。

究其原因,乃是那当中的汤汁调料的缘故。

其实这焖子本没有什么稀奇,其原材料乃是用绿豆粉打出来的略显粘稠的粉冻。

带着点粉绿,掺和点粉白,自身是不带任何味道的东西。

但是架不住,这种大块的冻粉,被切成三四厘见方的小块,之后呢,呲啦一下平着送进沾满了荤油的煎锅之中,由着那半热不温的热乎劲儿,将一面煎的金黄,扣上盖子,让底层的油汁儿顺着粉冻的渗透进了焖子的内里之后,再用小平铲由着两边一翻,一大锅因为煎制底部被连接到一起的小粉块,啪的一下,如同一整张的饼子一般,就被铲了一个个儿了。

由着白粉冻没有变的焦香的那一面扣到了底层了之后,再往当上那一层滋滋滋的用平铲子好好的拍拍,直至两面都变得相当的焦脆可口了之后,寻上一个平日里最常见的盖碗,用这铲子只往当中一铲,这些粉冻就自然的从原本的一整块再一次变成各自为战的小方块,被老板娘手中的小铲子搓在一起,让并不算太大的小碗当中,满满当当的就冒出来了一个相当实诚的尖儿。

若这焖子只是这样,怕是真就没多少好吃的。

这焖子之所以会被称作为胶东人见人爱的名小吃,归根究底,还在于搅拌在这焖子当中的调料。

待到焖子进到碗中,那老板娘就将面前一溜的小瓶子依次的拎起来,对着一碗碗焖子尖儿处上下的翻飞。

这当中有胶东本地人酿造出来的更为清甜的白醋,一点点只是为了增鲜的老酱厂里的生抽。

外加上用颠蒜杵捣出来的均匀细腻的蒜泥,再配上一点点的糖,一点点的盐,就构成了焖子最为基础的调料。

当然了,这也只不过是当中画龙点睛的点点罢了,毕竟在焖子料当中的三大主体,也是这家人焖子做的好吃与否的关键所在还没上场呢。

要说这焖子好不好吃,最主要的就是麻酱汁儿,鱼露汤儿还有香辣子油了。

这麻酱汁儿当中并不是纯真的芝麻,因着老百姓的小吃,四分之三的料竟全是一样喷香的花生,剩下四分之一为里边增加点细腻口感的,那才是家家户户院子后边都会种上一排的白芝麻,炒制出来,打熬成酱,就成为了搅拌焖子,提味增香的一大主料了。

至于香辣子油,这个人人都知,只是这胶东吃辣的人不多,更多的是为了外地客商们的口味所留的。

这焖子最主要也是最难做的,那就是这鱼露汤了。

说是鱼露,却不是多么值钱的材料购得。

这靠着海的唯一的好处,那就是在海港边上总是能见到席地而坐,挎着一平条的篓子,贩卖每日渔货的渔民。

那当中卖的最便宜的,就是一斤只要几个板子的小杂鱼。

这做小吃的摊主们最喜欢在渔市快要收摊的时候,为自己的摊子上来上两三斤的食材。

至于这家卖焖子与面条的流动小车摊,用小杂鱼做成的菜也是有五六种之多的。

而这鱼露汤汁,正是用这种小的只有一根指头大的杂鱼,并着一点点的肉渣,合在一处,熬制出来的浓汤。

别小瞧人家杂鱼不值钱,可这鱼汤去了腥味,增了肉香,小瓦罐中咕噜噜炖煮了一整天,装到罐子当中那是浓香奶白,闻起来就是香飘一里。

就着这温突突的劲儿往麻酱焖子当中一拌,那邵年时往嘴里边吃的时候,都快成了往嘴里边倒了。

说起来这吃焖子也是有趣,因着这绿豆的冻粉用筷子一夹就容易碎成两段,吃起来着实不太方便。

一般要了焖子的食客们,都能得到老板娘递过来的吃焖子的特殊的叉子。

用一根铁丝往当中间一搅,拧成双叉的模样,往一小方块当中一叉,嘿,一整块的焖子就在其上颤颤巍巍了。

所以这老板娘现在才会是这种表情,她手中的四把小叉子一把都没给出去,就瞧见邵年时带着三个半大的小子,把脸埋在碗里,已经给吃了一个掉底儿了。

“老头子,瞧这几个孩子饿的,你那面条赶紧的下下去啊!”

那守着煮面条的大锅边上的老板也被逗乐了,忙不迭的就将一笊篱澄黄色的面条给捞到了分装的四个碗中。

你以为这四碗面是分别给邵年时以及他带着的三个孩子的?

错,大错特错了。

何所谓一面四吃啊,当然是一份比普通面量稍微多出一成的面量被分装到四个小碗当中,而每个小碗当中放着的料汁儿那是各有不同,这才是一面四吃的最终精华所在。

所以,现在的这四份儿面条,其实都是给邵年时一个人准备的。

只是他作为四个人当中最年长,也相当于老板的存在,跟一群半大年龄的雇员来抢吃的,怕是有些不合适的。

于是,对谁都挺有耐心的邵年时,十分大方的等到了最后一份儿的到来。

说实在的,若不是这老板手中端着两个笊篱,那是一次下锅就能出得两人份的。

被焖子只填了一成饱的邵年时,说不定能把面前的空碗先给吃了。

也多亏了这好吃不贵的一面四吃上锅的时候挺简单的,否则邵年时这里正事儿还没说完呢,自己就要被胃疼给打败了。

瞧瞧面前的这四小碗是多么的难得吧。

两凉两热,分布的是相当的均匀。

二凉分别是炸酱面与麻汁凉面,而二热则是打卤面与清汤捞面。

这秉承着先凉后热的原则,吃到最后,心里都是暖呼呼的。

待到将最后一碗负责清口的清汤面连面条带汤汁的灌到嘴中的时候,邵年时这才十分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朝着老板递过去两块钱,吩咐了一声不用找了,招招手带着三个娃娃就往与渤海酒店同一条街上的福隆客栈的所在走去。

也沾着渤海大酒店的光,在这条街边上开的第二多的就是客栈了。

有些图这里交通便利,亦或是房费便宜的小客商们,还是很愿意选择他们这些客栈下榻入驻的。

先不说在这里进进出出能寻找到多少的机会吧,就说与那些大人物擦肩而过有可能遭遇的缘分,就够让他们将下榻的地点选择在这里了。

邵年时若想在青城市中心短暂的待上一晚上的话,渤海大酒店对于他现在的身份,并不是不可以入住的。

但是只要想想当中住一晚上的价位,依然还算是节省的邵年时,自然是会选择更为经济实惠的客栈的。

再加上他还带着三个孩子,若是让人连夜赶回去也有些不太好。

故而他在福隆客栈这种地方开两间面对面的房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的。

三个孩子都是在初家商行当中当学徒的本地孩子。

对于城市当中给人当学徒的孩子们来说,替商行干活是拿不到一分钱的。

饶是这样,管吃管住还管穿的初家商行也是这城里最受欢迎的去处了。

因着初老爷心善,去年过年的时候,每人给分了一袋两斤的杂粮面,一袋三斤的咸鱼干,就这样,那些个将孩子送到初家商行当学徒的人家,那是一整个的年都在炫耀自家儿子挣来的东西的。

这乱世道,有口吃的就是救了一人的性命。

谁还会像是邵老板这样的,让办一点小事儿就真金白银的给人大子儿呢?

所以,当邵年时在客栈的椅子上坐定了之后,站在他对面的三个孩子就将邵年时给吩咐的事儿全给汇报了。

对着报信跑腿活的孩子邵年时并没有多问,他主要是详细的问询了一下那盯着黄大爷盯着的那两个人的后续的动作。

“邵老板,那两个人我打听清楚了,他们就在胶澳日报社里边上班。”

“一位是当中的副主编,而另外一个说是从日本归国的专栏撰稿人。”

“他们就住在距离日报社不远处的一处大房子里边。”

“那边来来往往的都是穿长衫的文化人。瞧着就跟附近搞得文会与社团里的教授们没有多大的区别的。”

第三百二十五章 并购

听完了这孩子的汇报,邵年时就感受到了一种不安分的氛围。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对这个黄大爷过分关注的男人也做一些有效的盯梢。

故而邵年时沉吟了一会,之后对这位半大的小子问到:“不知道你有没有闲在家中的朋友,亦或是年龄差不多却没找到工作的兄弟,我需要多几个人来帮我做一阵这市里的眼线呢。”

“毕竟这里我才来不久,得用的人还真是不多。”

“这人必须机灵,办事儿的时候不能张扬和暴露身份。”

“我愿意付一天二十个大子儿的工钱,来雇佣他来成为我的眼线。”

一听帮着邵老板办事儿竟然还能拿到如此好的收入,这几个孩子相互瞧了一瞧,立马就将头给扬了起来。

“有的,邵老板你放心,我们这些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兄弟姐妹。”

只单单他们所居住的那片大院里边,一家人生三四个孩子的,可都是比比皆是的。

这些半大的小子正是不上不下的尴尬的年纪,家中养着困难,一个个的还特别的能吃。

迫不得已,寻不到工,也只能在大街上瞎溜达混混日子。

若是让干点别的,这些孩子还真是啥都干不来,但是若讲盯着什么人远远瞧着,没有什么人比他们更合适的了。

于是,这一晚上,这三位在初家商会当中当学徒的小子,不但睡到了一张又柔软又温暖的客栈大床上面,他们还替自家的七八个兄弟,找到了一份颇有前途的工作。

至于第二天一早,替几个孩子交了房费,叮嘱那些人将寻来人约在晚上见了之后,整理了仪容的邵年时就直奔着弗雷德里克所在的贸易行而去了。

他此行过去,一是为了给对方一笔200件的预收款,剩下的,则是想要让弗雷德里克替他引荐或是采购一下德国德耀牌的积压库存。

就冲着最近德国纺织厂的难过的劲儿,怕是这位厂长快要到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了。

这倒不是说德国人的生意无法为继了。

只是从情感与人生安全上,得不到原有的保障罢了。

就好像是现在。

“卖报,卖报!”

“昨日德耀纺织厂门前被炸,厂门不翼而飞!”

“卖报!卖报!”

“给我来份报纸!”

邵年时递给报童三个铜板,将新鲜出炉的傲娇日报给举到眼前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大幅的纺织厂被炸的黑白照片。

这当中说是没有日本人的黑手,邵年时自己都不相信。

一是因为这里被炸的不是厂房也不是配料工坊,而是无关紧要只代表着门面的大门,而就是在这个城市之中,敢对德国的产业下手的,也只有嚣张若癫狂的日本人本人了。

在报纸上看到了这则消息,邵年时对于面见那位德国纺织商人的意愿则是更加的强烈了。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对于严谨高傲的德国人来说,已经无法当老大的滋味,会成为他们从这个赚钱的城市之中退出的唯一的理由。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大胆的推测一下,对方那个现在正在衰退,但是却依然赚钱的厂子就有了脱手的可能性。

本着本身就是要建设新纺织厂的目的,那么他在预算内再收购一家更为成熟的纺织厂的话,他的那些股东们也应该没有啥大意见的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邵年时就来到了弗雷德里克所在的只能坚守四天的贸易行当中。

现如今德国驻青城最大的对外贸易行内,却是一片的纷乱与狼藉。

当中不少来自于德国本土的雇员正指挥着贸易行当中中国的雇工与学徒将内里一些重要的文件往码头上的行李仓库的所在搬去。

这些日贸易行当中得用的桌椅板凳以及一些小型的挂件装饰,早就通过当地的典当行给脱手了出去。

此时这里边的一切,都已经昭示着一个国度对于青城间接拥有权的结束。

见到邵年时站在门口看得津津有味,站在二楼楼上遥控指挥的弗雷德里克则是远远的就朝着邵年时展开了表示欢迎的怀抱。

“哦,我最好的朋友邵,你这么早就过来找我,难道说你竟然在一天之内就将我的货物全卖出去了嘛?”

邵年时却是与对方轻拥了一下就立马分开,他摊摊手回到:“弗雷德里克先生,我可真没有那么的神奇。”

“我今天过来只是要把其中四分之一的销售款先给你罢了。”

听到这里的弗雷德里克简直是惊呆了。

只一天就卖出去了200件,这销售的速度可以用惊人来形容了。

大概是察觉了弗雷德里克在想什么,邵年时接下来的话说的就更惊人了:“所以我是想来问问,若是你这里能帮我依然用这个价格拿货的话,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下八百件的货量。”

听到这里的弗雷德里克那嘴可是真的抽抽了起来了,他拍了拍自己有些肥厚的胸脯让邵年时给他一点点的时间:“你等等,小伙子,你等我给我的好朋友打个电话。”

“他碰到了一些事情,昨天晚上差点没把他吓坏了。”

“若是我把这个好消息跟他说一下的话,我想他应该也会跟着振作起来的吧。”

是那个德国的纺织商人没错的,邵年时适当的就插了一句话:“那么弗雷德里克先生,我能冒昧的提个要求吗?”

“不知道你的这位朋友有没有将自己的厂子脱手的打算,你要知道的,我跟青城的守备军的旅长还算是有几分拐着弯的交情。”

“你们这些远在他乡的人缺少的武力保护,我想像是我这样的本地人,却是足够充足的。”

这充分的表达了他邵年时并不怕与日本人竞争的决心,也让弗雷德里克先生露出了惊诧的表情的同时,脸上的喜悦是怎么都无法掩盖了。

只通过对方打电话时激动的深情,不会德语的邵年时也能判断出来对方也有将纺织厂脱手的打算了。

瞧着弗雷德里克那焦急的反应,邵年时觉得自己可以把当初的预期报价再往下压几个点数。

然后,邵年时这一上午就与一位快要下破了胆子的德国小号的商人就厂房机械设备收购的问题达成了初步的协议。

待到中午头的时候,带着工人们埋头然黑灰布的陈介夫也被邵年时派出去的人拉到了这张谈判桌的面前。

当然了,技术工人陈介夫在压价方面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但是对于工厂设备与熟练工人既具有判断力的他在盘查德国的生产车间的时候,也间接的为邵年时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比如说机械设备老化,被留存工人的再就业,以及原有厂房大门重新新建,这一切都成为了邵年时压价的根本。

到了最后,邵年时甚至连此块土地的所有权,以及厂房建筑不算钱的事儿都估算到了对方收购的价格之中。

这让全程跟听的陈介夫想到了几个并不算太美妙的词语。

比如说,趁火打劫,还有落井下石。

但是基于他依然是从周村的小商人兼顾手工作坊主的身份,就算是邵年时此时做的更过分,他这位主要抓技术的厂长也不会为了被兼并人多说些什么的。

于是,这位十分有默契的合作者,在进行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工作了之后,在其他大部分的时间内都保持了相当完美的缄默的状态。

也正是因为他的配合,邵年时就以一种近乎于半卖半送的价格将德国德耀牌纺织厂给并购到了现如今的大华纺织厂的名下。

而他们付出的金钱?

只有六万零七百个大洋的价格。

而那多余出来的七百个大洋,还是因为该德国厂房里边囤积的七百件布料的缘故。

这个价格与邵年时当初筹备一个面粉厂的价格几乎是等同的。

作为一个具有五条完善的德国造生产线的大中型纺织厂来说,竟然跟一个只有两条生产线的小型面粉厂的价格相同

这不得不说,这位德国老板是真的被日本人的威吓给下破了胆子了。

要说这些做生意的人,对于自己的生意伙伴还是相对平等的。

哪怕是这位德国老板明明白白的做了一次亏本的买卖了,在他签完了合同准备赶紧离开的同时还不忘记提醒一下这些接盘的中国人,他们即将要面临的危险。

因为邵年时与陈介夫横插的这一扛子就意味着日本人会将所有的矛头指向新的敌人的所在。

他们原本打算在胶东半岛上实行的纺织业的垄断,就要遭遇到一波新的障碍与阻挠了。

这对于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并且开始筹备统一青城纺织价格的日本人来说,比之德国人坚持不退更加让人愤怒的。

德国老板只不过硬抗了几个月就收到了一个炸弹恐吓,就不知道转过头来依然跟他们对着干的邵年时会遭多大的难了。

对于这位德国人的好心提醒,邵年时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不过他对于接下来的事态可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

这不,当陈介夫负责与对方进行交接的时候,邵年时反倒是先让人将布给运到了张参谋名下的转运仓库里边。

邵年时寻了人去问了张参谋下午的行程,就将人约到了青城的平康里内的里巷内弄的嫣红小馆当中。

这地方是初家商会里负责的大掌柜的给邵年时推荐的。

基于要做到知己知彼的原则,邵年时在发出了这个邀请之后,自己就先张参谋一步,打算去那当中一瞧究竟。

好歹要去弄明白这些个经商之人对于青城这平康里交口称赞的原因,以及他若是给张参谋寻找一红颜知己,总不能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去伺候别人吧。

说起来这还真是邵年时第一次逛进妓院这种场所之中。

在济城做生意的时间也不算太短了,形形色色的场面人也见了挺多。

几个商人凑做一处,吃饭喝酒的时候,多少都会有叫一些姑娘作陪。

邵年时通常都以年纪过小,尚未开窍给对付过去,若是别人叫着一起去戏耍一番,他也要早睡早起当一个好学生给推脱出去。

邵年时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也只不过在夜总会或是一些酒会上与那些混迹在舞池内的交际花们挑上一只舞,再多的,邵年时虽是吃过猪肉却从未曾亲自操过刀子的。

现在,为了自己的生意,也是为了小命计,就算平康里是龙潭虎穴,他也是要走上一趟的了。

可是等到邵年时亲身走进了这条弄堂了之后,却是被这里平整干净的石板路,到处都是二层以上的小洋楼给惊呆了。

这里跟济城界限分明的妓院区实在是太不相同了。

就好像是红街之上决不允许有一处拉低她们档次的中档妓院的出现不同,在平康里内就如同什锦火锅一般,炖成了一整锅的大杂烩。

这当中既有以沙俄,日本,东南亚女人为顶梁柱的西式的夜总会,也有以花魁挑大梁,对外挂牌的中式传统妓院。

在这些最顶尖的大建筑群落的周围,则是附着着一大群的中小型妓院的建筑群。

在这些略显低矮一些的建筑群落的周围,还稀稀拉拉的围绕着一圈的低等级女与半掩门子的暗娼。

当然了,这些下等的只有码头上做苦力的低等人才会光顾的破板房基本上都在平康里主街道小弄堂中的最深处。

平日里盘踞在主街上招揽客人的老鸨子们,是决计不会让这些人跑到街面上来拦截她们的客人,影响这里的生意与口碑的。

至于邵年时选择的这个点儿,真的是有点意思了。

不上不下的,却是平康里当中另外一个意义上的热闹时段。

因着他们都是夜晚营业的缘故,在这里工作的或者是提供各项服务的人员,都是按照姑娘们的作息时间来操持着自己的日常的。

依照妓院里不成文的规矩。

这过了夜的姑娘们都是要到十点以后才勉强能睁开眼。

这外面大街上开始车水马龙了,那平康里内却依然是安静如鸡。

第三百二十六章 第一美女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三百二十六章第一美女直到那些当红的姑娘们睡够了,用纤纤玉手掀开自睡的床帷子,吩咐身旁伺候的小丫头打水净面的时候,这位姑娘所在的妓院才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变得喧闹了几分。

邵年时选的这个点,正是姑娘们陆续起床的时候。

那些个半大的小丫鬟们,颤颤巍巍的端着伺候的姑娘们的胭脂水,从院子的后门出来,哗啦一下就泼在了带着下水沟的青石板路上。

一股子混杂着多重香脂子的味道充斥了整条街巷。

让这位甚少出入风月场所的邵老板,刚才走了两步,就阿嚏阿嚏接连打了好几个嚏喷。

大概是这邵年时年岁不大,行为举止又太过于憨直。

瞧得那些眼睛带钩子的小姑娘们捂着嘴巴就哧哧哧的笑了起来。

有几个胆大又泼辣的还远远的对着邵年时招呼了起来“客官,您是寻人还是来吃酒的啊”

邵年时好歹止住了嚏喷,抬起头来就对着那发问的小丫头一笑“既是寻人也是吃酒。”

“敢问姑娘,嫣红小馆可是往这内里继续走啊”

被问及的小丫鬟先是一喜,后又满脸的失望。

因着邵年时这一身的穿着再配上自身的言谈举止,像是她们这种跟在姑娘身边见多了客的小丫头都知道,这怕是一个不错的主顾了。

只不过这主顾一开口,竟是要去这平康里内最难搞的嫣红小馆。

这些丫头们就知道,这位穿着长衫的客人,怕是属于瞧不上她们这些胭脂俗粉的那一类人了。

在这平康里内,谁不知道这嫣红小馆当中真正的主子只有两人。

一亲婶子带着一亲侄女,就撑起来了嫣红小馆这偌大的生意。

若问这两只有两个人又怎么敢在平康里内占据着当中最大的一座楼子,且没有人敢找此处一丁点的麻烦

只一句话,就能说明一切问题。

嫣红小馆的当家头牌,于嫣红,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头,这个名头就是,非自封,全公认的,青城第一名妓。

而这第一名妓真真是低估了于嫣红的影响的,甚至还有人说,这于嫣红是足可以够得上青城第一美女的名号的。

拥有如此美貌的女人,在平康里这种地方一待就是这么多年,让于嫣红平平安安的长大不说,还将这个嫣红小馆给经营成了平康里内最赚钱的生意,说她背后没人,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但是通过初家的人脉和手段,呈现在邵年时面前的有关于这位于小脚的资料,却是恰恰相反的。

是的,这位青城第一名妓还有一个十分可爱的外号,也只有真正跟她开得了玩笑的人才敢这么叫的外号。

那就是于小脚。

因为这位青城第一名妓,竟然出自于一个守旧的旧派乡绅之家。

唯一遗憾的是,她是以一个这种旧派人家容纳不下的私生女的身份诞生到这个世界之中的。

而那个家庭,除了赠予了这位美丽的姑娘一双罪恶而痛苦的旧时代的小脚之外,就再也没给于嫣红带来任何与生存有关的好处了。

若不是他们家随着日本人的入侵而迅速的败落下来的话,这位一直被家里人困在后院中的小脚姑娘,大概在她成人了之后就会被家里的人送到某些权贵人家当中当姨太太了。

也多亏着她们家的家破人亡以及她自己惊人的美貌,让她的叔叔婶婶们在逃难的时候,也没忘记将这个可怜的姑娘一起带上。

因为这位可怜的姑娘的父亲在那次家庭巨变之中丢了性命,本就看所有非己出的孩子都不顺眼的大妇又怎么可能白养着私人女这种见不得光的孩子。

所以,逃难到青城讨生活的叔叔好歹就将这个孩子给带了过来。

而这对叔叔婶婶对于这个姑娘唯一的善意,就是当叔叔外出上工的时候,由着婶子带着在平康里里边讨讨生活。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的是如此的自然,这纷乱复杂的环境会让一个女孩迅速的成熟起来,并且第一次见识到了美貌所带来的杀伤力。

当她发现自己能将称霸青城黑道的张家两兄弟给迷得说一不说二的时候,于嫣红就明白了,有关于美貌的最大程度的利用。

也正是这一步步的试探,一步步的掌握,随着年岁逐渐的增长,年满十八岁却在平康里待了足有六年的于嫣红不但掌握了属于自己的嫣红小馆,还同时控制了这平康里接近六成的皮肉买卖的生意。

这政府每年一登记的妓女证的办理名额,于嫣红的手中就有近100名之多。

这附近但凡是有些名声的高等,甭管是什么来头,都知晓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跟她们差不多年龄的于嫣红。

不说旁的,只单单说她身后跟着的仰慕者以及为了一亲芳泽就诚心实意的替她办事儿的各方大佬,就是她们得罪不起的存在了。

所以,在这平康里内,客人们一提到是去嫣红小馆的所在的,那甭管是正当红的清倌人,还是风骚诱人的大洋马,那是立马就将前往的路径给指的明明白白,不带一点懈怠的。

现在,邵年时正得了这一群小丫头的指点,十分有礼的抬了抬头上的帽子,拎着平日中办公的手提箱,迈开步子就往深处最高的那一栋的所在走去。

待到邵年时的身影消失在这条小弄堂了之后,这胆大接茬的小丫头才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瞧见没,肯定是个有文化的先生呢,长得也是年轻俊朗。是我们姑娘最喜欢的类型。”

“只可惜,这样的人物也是本着于小姐去得。你们说,这青城最好的人才怎么都喜欢于小姐呢”

一旁一个还在涮木盆的丫头扯了扯嘴角,对于对方的不自量力很是不以为然“那你以为人家会为了你家那个出围子才要两块钱的小姐,放了身子还是干净的一条街内的头牌”

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脸呢

说这话的时候,小丫头的语气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一条街上别瞧见什么人都住在一起呢,但是大家的心里都跟明镜似得,知晓彼此都是竞争的关系。

这让原本处的就不怎么好的几位小姑娘,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口角就打成了一个肉团。

得亏邵年时的腿长,几步的功夫就远离了那条巷子,否则被他看到了如此的景象,怕是来过这里一次了之后,就再也不会与当中的人有任何的关联了。

不过现在,邵年时走在一种大梦初醒的氛围之中,顶着头上一群穿的不算整齐的姑娘们开窗,开门后惊诧的视线,就来到了他此行的目的所在,嫣红小馆的门前。

到底是随心所欲,晚上甚少接待客人的嫣红小馆。

这邵年时只是往这楼门口处一站,就有一看似门房前台的人从内里走了出来。

“先生您找人”

邵年时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红边的信封“是,我找于小姐,这是面见的条子。”

是的,平康里里边的高级以上的妓女,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到的。

因为想要在这里被称之为高级,从政府颁发的证书上多出这两个标注的,无一不是女子当中最优秀的那一拨人才了。

琴棋书画,必精一种,接人待物,各有千秋。

跟西洋那一派的不同,这里敢单打独斗的,那可是城中最受追捧的几个了。

若想一睹芳容,真的是要填表领号见人的。

身份低了不能见,偏好不同不想见,胸无点墨不愿见,各家都有各家的规矩,毕竟做到名声大盛的时候,这个人就能拥有自己的偏好了。

所以这个时候,邵年时就要将初家商行大管事的早些前存下来的见事条子给要到手中,好歹是依着规矩,见一见这享誉青城的第一美人啊。

只有见到了人,邵年时下一步的动作才有可能实现。

也多亏了初家这些年的经营,得了这见到于嫣红的资格。

否则只说邵年时现在的身份,怕是有些不太够格的。

对面的人将这信封接过去,从中抽取了那个会客单,这才对着邵年时恭敬的笑了“先生先去内里的大厅稍候,我前去禀明小姐才是。”

邵年时点头,就被这传话的给引进内里,这拿条子的传话人跟厅内的两个面容清秀的小丫头嘱咐了两句之后,身形一转,就到了厅后楼梯口的所在。

往上二层,有嫣红小馆的副当家的,于嫣红的婶子住着。

要见什么人,需要将条子递到这胖婶婆的手中,让她继续往楼上递去。

至于邵年时,在于嫣红未开口的时候只能在一层坐着。

不过能享受两个小丫头泡煮的崂山自产的绿茶,看着几乎整张墙都铺满的落地玻璃外的初春美景,就算是等上一小瞬,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这里的邵年时美滋滋的喝着茶,二楼的胖婶子已经拿着初家的单子嘟嘟囔囔的来到了三层。

别瞧着于嫣红就如同普通姑娘一样,晚上睡的也不算太晚,但是架不住这姑娘是个喜欢赖床的,平日里起的时候,跟这平康里内其他的姑娘也没什么不同。

现在的她正对着一红木大架的梳妆台,由着身后的梳头妈妈一下一下的将她及腰的秀发梳透梳顺。

对于于嫣红来说,甭管时代再怎么变,那些西洋女人的发型头饰都跟老祖宗们传下来的差的远呢。

这于嫣红正从自己那一箱屉华美的发簪中今天要佩戴的款式呢,一抬眼就看到了婶娘站在房间门口往她房里探头探脑呢。

“婶子你干嘛呢有话就进来说。”

于嫣红的话音之中还带着点下压的鼻音,听着多了几分慵懒与莫名的性感。

但是站在门口的婶子却不敢有半点的怠慢,作为跟这位祖宗一起成长而成的老鸨子,她可是太清楚这位姑娘真正的脾性是怎么样的了。

别瞧着她长得明眸皓齿,玉一般通透的模样。

谁又能想到这位于小脚的心肝儿从内到外都是乌漆墨黑的呢。

所以,这婶子回的话是小心又恭敬的“姑娘,不是我这么早就来打搅,实在是有为面生的客人带着一封咱们嫣红小馆发出去的条子就坐在楼下的大厅内要求见上姑娘一面呢。”

“这人带的是初家商行大掌柜的手中的那一封。”

“您原说着这初家人跟咱们这里是过江龙,怕是等闲不会寻到咱们的头上的。”

“可是现在这又突然的出现了,我这心里没个主意,这不特意找姑娘来问问吗。”

听到这里,于嫣红的眼睛这才抬了起来,她那平日里甚少展颜的嘴角难得的往上微微挑了一下“哦来的是什么人呢”

老婶子赶紧把回话接上“来的是一位年轻人,以前从未曾见过。”

“回下面老冯的话的时候,说的是带着点口音的官话。”

“我瞧着像是济城那地方过来的,眼生的很。”

听了这话,于嫣红并不急着回应对方,只是从妆屉匣子里挑出一双飞燕重珠耳坠,并一对吹花红宝钿了之后,这才细声细语的对身后的人吩咐到“我记得初家的本家就是济城人吧”

“大概是那边过来的某家的少爷,听了我这里的名头,想要借着自家的名头之便过来开开眼。”

“不管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我总要打扮好了才能见客的。”

“再说了,这条子既是给了出去,旁人要怎么用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这对方就算是寻了一个泼皮无赖来上门,咱们好歹也要将人让进来了,再跟着打出去就不会失礼了。”

“成了,婶子,该怎么招呼就怎么招呼。初家是富了一些,但还没到富裕到让咱们嫣红小馆上赶着捧臭脚的地步。”

说完于嫣红朝着身后挥挥手,瞧着一侧的梳头师傅将她挑选出来的簪子仔细的别在了脑后,就自顾自的打开胭脂盒,为刚起的脸上着一层颜色了。

得了姑娘这样的吩咐,亲婶子也不能慢待了底下的客人。

第三百二十七章 美人计

她倒是收拾的挺齐整的,也就率先下了楼去,跟邵年时见了礼,坐在大厅沙发的另一侧,有一搭无一搭的先跟对方闲聊了起来。

依着一位合格的妈妈,陌生客上门的时候,旁敲侧击的得了对方的身份,对于自家姑娘今后的生意也是很有好处的。

这不,这于嫣红还没下楼呢,这位婶娘就已经得了这位邵先生的点滴信息了。

婶娘每多了解一些,就对自己识人的本事得意上三分。

瞧瞧,她说什么嘞,果真是济城初家过来的人呢。

年纪不大,竟是已经做了纺织厂的厂长了?

可是,若是没有那封初家的帖子,这身份好像还是有些不够的啊。

这婶娘还没等着升起什么瞧不起人的心思的时候,她们家的姑娘反倒是先下了楼。

就站在一二层楼梯的交界处,正对着大厅的珐琅玻璃底下,对着坐在沙发上的邵年时柔柔的道了一声万安。

“先生好。”

“敢问先生,贵姓啊?”

邵年时与身侧的婶娘话音立马落下,两个人竟是齐刷刷的站起,将目光转向了于嫣红的所在。

这是一个美到不像话的女人。

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发量很厚,足可以让传统的垂仙髻垂在肩膀上。

而她的皮肤就像是玉一般的白皙细腻,在晨起的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近乎于透明的状态。

一眼望过去,黑与白的碰撞莫名的就激起了一种名为清冷的谪仙气质。

那朱红的唇,粉红的腮,在更为极致的颜色当中都只能成为它们的点缀。

邵年时就这样瞧着一片飘飘忽忽的黑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少了几分烟火气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先生?”

“哦,免贵姓邵,于小姐好。”

邵年时还没说完呢,对面的于嫣红就对着邵年时做了一个特别周全的万福。

在这种一片新派仅次于上海的青城之中,能够做这种见礼的年轻姑娘实在是有些太少了。

当邵年时正感叹着对面这位的做派一点都不像是平康里的出身的时候。

那已经坐在了沙发上的于嫣红却是将外照着的黑色的貂披肩一揭,露出了内里穿着的月牙白色相对保守的裹身旗袍出来。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直面冲击的邵年时才感受到,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养在深闺当中的小姐,她是真真正正的平康里的一姐。

因为此时的于嫣红要以嫣红小馆中的头牌兼大姐的身份待客。

自然她的坐姿当中就隐隐带了几许风尘的味道。

而这种风尘之味并非是这胭脂之中的浪荡与薄情,它反倒是带着点狠厉与冷酷的江湖味道。

若说现在的于嫣红,身上的女人味还没有那大哥的味儿重。

她只是将身子一侧,右腿一翘,俯身抬眉,就将这一身的气势给展现了出来。

“久仰久仰,不知道邵先生来此处?……”

邵年时话接的很合适,他笑着应到:“于小姐怎么不认为我是慕名而来呢?”

听到这里的于嫣红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她用带着长蕾丝的手套轻轻的掩在自己的眼角,对着邵年时挑出来了一个极为优雅的笑容:“邵先生说笑了。”

“若是求色,嫣红的这双眼睛又怎么瞧不出来呢?”

“若邵先生来此处只是想要一亲芳泽的话,我怎么又会做出自毁口碑的事情呢?”

一位以色出众的小姐,若是都像是于嫣红见邵年时这般的派头,怕是早就将一些只喜欢温柔亦或是明媚性格的客人给吓的远远的了。

于嫣红在见到邵年时第一眼的时候,就如同对方正在观察她一般的同样的观察了邵年时。

这位瘦高的年轻人,嶙峋锋锐,目光清明。

在看到她于嫣红如此美色之时,竟没有表现出任何与**有关的丑态。

他瞧着她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初步接触的陌生人。

若是非要说一些特殊的情绪的话,用待价而沽的商品来评判自身反倒是更为贴切一些。

所以,在此时间,来此地方,不为求色,那就是为了求合作了。

果真是通透精明,邵年时对于小姐的聪明也是十分的满意。

他笑着点头也不绕圈子,直接就将他面见的目的,与对方说了。

“我想要与于小姐为某一件事,某一个人,达成一种长期合作的稳定状态。”

“不知道于小姐有没有兴趣听听我对这件事情的表述。”

这倒是很干脆了,若是听听自无不可,于嫣红点点头,就听着前面的年轻人与她分说。

“我想要在于小姐这里接待一位客人,这位客人能为小姐与我带来难以想象的财富与权势。”

“若是于小姐与我携手,不说旁的,最起码在日本人完全进驻青城了之后,我与那个人身后的势力,是足可以护住于小姐,以及你在平康里经营的势力的。”

“不知道我这个建议够不够吸引于小姐加入的?”

“若是够,那我就将让人将那位贵客引到此处了。”

“而于小姐所要做的,就如同你对青城守备旅旅长以及渤海舰队的副司令所做的事情一般,将那个男人的心紧紧的抓在自己的手中,就好了啊。”

听到这番话,甭管是坐在沙发上的于嫣红和她的婶娘了,就是一直站在前门前台后面,一旦有什么事儿就吩咐一声的仆役都给听了一个目瞪口呆。

这是打着让他们家的小姐去实施美人计替这位先生达成目的,翻过来了事成之后,这先生还让自家的小姐心怀感激?

这是多大的脸面啊。

因着邵年时的这份笃定,差点让见惯了风浪的于嫣红都破了功。

她努力的调节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了,总算是没让接下来的话动了气。

“不知道邵先生所见的是何人,所为的又是何事啊?”

邵年时却像是察觉不到于嫣红的不适一般,将身子往前凑了一分,真心实意的回到:“奉系后勤采购部的张处长。”

“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来自于东北的最大的贸易商。”

“像是于小姐这般消息灵通之人,说不定在我来青城之前,就已经听说过张老板的名号了吧?”

“不,不对,张老板向来不在青城多待,至多十日,已是了得。”

“而咱们的于小姐,也只对进了自己的地盘内的大人物下手。”

“毕竟,在租界区的海港码头,洋人们常驻的渤海酒店,像是于小姐这般道上混的,那手还是伸不过去的。”

“既然人跟不过去,手也触碰不到,自然也显现不出咱们于小姐的能耐。”

“这能耐一旦没显现出来,那那些男人啊,大概是也就只瞧着于小姐的美貌,反倒是觉得于小姐柔弱好欺了。”

“我想,于小姐为了维持自己高手段不好惹的表象,那是一定不会打无把握的仗,惹不好惹的人的。”

“所以我才敢断定,像是张参谋那种呆不长,来无踪的人,一定不会出现在于小姐的会客名单之中。”

“因为像是风儿一般的男人,实在是太难抓住了,一不小心,就会翻到阴沟当中,损了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名号呢。”

“所以,我说出了这个人,你直说想不想结识就好。”

被邵年时这一番的说,于嫣红那原挺的笔直的脊背也不再端着了,反倒是一下子就靠在了背后的沙发上,带着点松松散散,一派慵懒了之后,又开了口。

邵年时原以为对方会问自己为啥要结识一个东北的采购参谋呢,谁成想这于嫣红一开口反倒是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

“你是如何知道,我能控制的住那些男人的心?”

“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是怎么挑选客人,并对他们下手的?”

邵年时被这么一问,顿感男女的脑回路有些不同。

不过于嫣红既有疑问,他也自然愿意解答。

邵年时笑到:“初家商会,乃是鲁商之中扛鼎之辈,商人若想获利,须得耳聪目明,朋友众多。”

“初家商行的生意虽起源于济城,但是它在青城的盈利乃是山东诸城之中最多的一家。”

“于小姐觉得,我初家赚钱的诀窍如何?必然是对青城人,青城事,做到了然于胸才是啊。”

“我初来青城,与初家在青城的大管事的碰面,这位青城的当家人,与我介绍这座城市的时候,还特意的指出,在青城这个地方,不能惹的人,不能做的事儿。”

“而这当中,唯一不能惹的女人,于小姐你猜猜,这又说的是谁呢?”

对于这件事儿,还挺有自信的于嫣红笑了:“想必那个人说的就是我?”

“那这还真是我的荣幸呢,能得大管事的一声夸,我于嫣红何德何能。”

“原想着送出去了那张请柬,迟迟也不见大管事的用到,就想着像是大管事那种背靠着大树的人,又怎么会特意来我这里坐坐呢?”

“谁成想,无心插柳,竟是碰到了更为有趣的邵先生。”

“得邵先生的一声赞,也算我于嫣红没白费了这么多年的工夫了。”

说完了这番话,于嫣红也不再多说,因她要等着邵年时继续往下说说,他从初管事那到底听了自己几分的事儿。

邵年时也不管于小姐的揣测,竟是将一件甚少有人知晓的趣事与于嫣红说了出来。

“我听说,天津卫的警察局长,来青城为一件公事儿而来。”

“下榻之所是距离中山路不远处的政府办事处。”

“而这警长一不好女色,二不好交友,最喜欢依然是做自己的老本行,对着些案子埋头猛寻。”

“而于小姐呢,一位朋友去京津之地办事儿,因一些琐事儿就需要与这位警长见上一见。”

“为了让这位洁身自好的警长来到你这小馆当中略微做做,于小姐竟是当着这位探长的面,将人将他的贵重物品一扫而空。”

“让这位探长惊叹之余,自然而然的就被人引到了你这平康里内了。”

“好叫这外来的猛龙,内里的地头们都知道,在中山路这一代啊,说了算的到底是谁。”

“这警长一路寻来,过足了侦探的瘾,又明白了于小姐的势,那自然是心悦诚服,引为知己啊。”

“为了这种聪颖过人的红颜知己,只是帮点力所能及的小忙,那不都是应该的嘛。”

“所以,我说于小姐厉害,当得成合作伙伴的道理就在这里。”

“这满青城的谁不知道青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单不说初家的商会了,就是街头上随便寻一人,也能将小姐的事情说上三日不是?”

这种真心实意的赞美,真算是挠到了于嫣红心中的痒处。

别瞧着现在的于嫣红出入有保镖,上下皆高官。

但是于嫣红知道,这些男人真正的将她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的,几乎是万中无一。

无非是她的出身,她带的扒手,打手兄弟们的下三流上不得台面。

别说是青城政要了,就是那些有两个臭钱的二世祖,对于她也只有追求而无真正的尊重的。

现如今,却有一来自于初家,地位明显不低的年轻人,认认真真的拜访,瞧着还真是踏踏实实要求合作……

于嫣红突然觉得,甭管这年轻人想要她做什么,她都打算听下去,并思考一下合作的可能性了。

所以,在适当的时候,于嫣红就对邵年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对方将更多的有关于合作的内容说出来。

而当两个人真正的达成了友好协商的状态了之后,听完了邵年时全部想法的于嫣红也被这个胆子过于大的年轻人给惊住了。

“现任山东督军张宗昌是你的死敌,你目前所掌握的山东省内的军事力量不足以与这位带领着重兵闯入到山东境内的野蛮人所抗衡。”

“所以你将目光转向了张宗昌原本的主子,东山省唯一的大帅张作霖的头上?”

“所以你需要我利用这一次见面,逐渐增加自己在这位张参谋心目中的影响力。”

“企图在某一契机当中,利用东北的力量或者是人脉,来达成扳倒张宗昌的目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合作

“同样的,你还根据东北传递过来的消息判断出,张大帅与日本人的蜜月期即将结束,因为贪得无厌的日本人动了张大帅最关注也是最根本的利益。”

“所以,我们可以通过与张大帅之间的关系,同时去对抗青城的日方势力,从而达到在与对方抗衡的过程中的最大盈利与竞争?”

邵年时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于嫣红对此仍有不少的疑问:“那若是我们的计划失败了,这位张参谋压根就不受我这位美人的诱惑,亦或是对面海域的张大帅与日本分裂的想法也没那么的强烈,再或者是前面两点我们都达到了,但是对方能够提供给我们的支持根本就无法去抗衡张宗昌与日本人任何一方的势力,甚至因为我们的抵抗而造成了张宗昌与日本人的联手呢?”

“难道你就不曾想过这样的后果?”

邵年时对于于嫣红在他短短的表述之中就看到了如此多的事情表述出了高度的赞叹。

作为已经有了苗头可以达成初步的合作的盟友,他自然不吝啬与对方这个聪明的女人说一下自己的想法以及有关于这些可能的分析。

不过在此之前,邵年时要先喝口茶。

待到他灌下去大半杯的水了之后,才逐一的给于嫣红分析了一下。

作为一个高层与最底层的中间纽带,一个世道之中对于信息最为敏感的,一定是在洪流之中漂泊搜寻机会的商人的。

所以,邵年时接下来的话说的是很有道理。

“首先,张参谋此人,我在于其结识之前,对其早有了解。”

“因他也算得上张大帅家的三代血亲,自然就继承了张家人一个典型的性格特征,那就是怜香惜玉。”

俗称好色。

他们张家与张宗昌这个张可是没有半点关系,跟张宗昌这种荤素不忌的人不同,张大帅家对于女色的容忍程度那是非常的高的。

他们的温柔与妥协无一例外,都只对着美女。

越是美貌的女子,他们拿着越是当成了宝贝。

“所以,于小姐之美貌,纵邵年时所见,也当得起青城第一美人之称。”

当然了,若讲全山东最貌美的女子的名号,邵年时却觉得应该给还在济城等着他回去的那位小姐保留。

不过这话邵年时不会在此时傻乎乎的说出,而当他将这番话说出来了之后,饶是见多了追捧与恭维的于嫣红也隐隐的将两鬓垂下来的发丝往耳后别了一下。

这世间甭管是何种身份的女子,无一人不对自身的容貌有所在意的。

只是这邵年时的夸奖对于于嫣红来说更多的是一种认可,非那种有关于肉欲与原始渴求的方面,是十分单纯的身份地位以及自身条件的一种认可。

故而于嫣红在邵年时说完了有关于这一点的解释了之后,颔首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判断。

“于小姐认可了我第一条的说法,那么让我们来看看东三省的张作霖为何要与日本人翻脸的问题吧。”

“不知道于小姐有没有渠道能够订购到东北方面发行的报纸。”

“咱们这里距离大连,旅顺的距离不远,从青城到大连,锦州的短途渡轮每天都有一班往来。”

“若是于小姐有这一方面的人脉,可以托人去订购一份张大帅手下的执政政府所发行的东北日报。”

“在那里,有于小姐有关于这一点疑问的所有的解释。”

“再说的简单一些,从一开始,张大帅的对日方针就是以合作作为表象的利用。”

“他利用日本人本土人口膨胀,岛内资源贫乏的客观原因,与日方达成了一系列的人口迁徙与资源开发的协议。”

“但是当日本人帮助张作霖完成了他要求的条件了之后,这位很有东北土匪风格的将领,那是立马就翻脸不认账了。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有些想笑,当初他跟初老爷一起看这些报纸的时候,差一点没将口中的茶水全数喷到这些报纸之上。

要讲无耻,当属张作霖第一。

这种不跟你讲道理的土匪,将这种性格运用到了日本人的身上的时候,却是这般的痛快与可爱了。

那么张大帅在东三省到底对日本人做了些什么呢?

饶是邵年时这种痛恨外国入侵人员的人,也不由的要为这些日本人抹一把同情的泪水了。

这事情呢要从北洋战败了之后开始说起。

相当于战败耻辱的条约的《民四条约》当中有一条约是这么规定的:日本人可以在东北自由租地经商和耕种。

表面上看,等同于东三省的土地的使用权都已经割让给了日本。

但是当时正当权的北洋政府在东北却下达了一条针对于东北百姓的国内条约,那就是,禁止将自己的土地租赁给外国人。

这一条约要执行的人不单单是普通的老百姓和小地主。

但凡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甭管是政要还是豪商,若是敢违反这一条例,那也是一个枪子的买卖。

这一下就让日本迁徙过来的数万的侨民成为了东北最为尴尬的存在。

背井离乡来到东三省的,可不仅仅只有日本人的军队,还有在日本本土上没有耕地的普通农民。

一下子,这些人就成为了无所事事的流民,日本政府为了安置这些拖家带口过来了之后,却啥也干不了最终更为穷困的日本人,就从花掉了大半本就不宽裕的安置与开发资金。

到了最后,大迁徙计划彻底的崩溃了,日本人国内的资源紧缺矛盾不但没有得到缓解,反倒是有了进一步恶化的苗头。

于是,着急的日本人就想着扶持一个完全亲日的傀儡与合作者,又因为南北战争,中央政府与外围军阀之间的争斗,张大帅就出现在了日本方面的眼前。

他们替张作霖提供最好的军械,提供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事方面的人才与培训,并替他扫清对手,整顿东三省小股军阀势力,是张作霖一统东北,甚至是在直奉战争的胜利当中都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

而他们对于张作霖的初期要求也只有一点,那就是将土地使用权开放出来。

但是这位张大帅又干了什么呢?

在表面上将日本人的条件全数的答应了下来,用十分平和的价格从日本方面购置了大量的军火设备。采用了大量日本军方十分优秀的教育人才与军事顾问,派近百人去到日本的国内学习最先进的科学技术。

在完成了东三省的大一统,京津冀政府的初步把控了之后,在日本方面提出履行双方合作约定的时候……

张大嘎子翻脸不认人了!

他除了给帮助他肃清敌人的关东军几百万的日元之外,竟是连根毛都不拔了。

而他对愤怒的日本人解释的时候,竟然是如此的理直气壮:“日本人是帮我了啊,可是我也付钱感谢他们了吧?这也算是两清的事儿啊。至于国家利益,我是绝对不会出卖的。”

“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听到这番话的日本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这是活生生的被耍了。

之所以还与张作霖保持着合作的关系?

现在的东北,除了张作霖,就问还有谁吧。

他们可是在东三省内修建投资了一条南满铁路啊。

光是铁路沿线开设的工厂,运输物资能够产生的利润,就是日本人无法割舍的仅存资源了。

若是连这个都抛弃了,那么他们好不容易从前沙俄占据的领地,就要再一次的落入到张大帅的荷包里边了。

“所以说,这里的情况是,并不一定是张大帅要主动的与日本人翻脸抗衡,只需要让他与日本人之间的摩擦与对峙达到一定的高度。”

“而我们在两方的矛盾对抗之中,谋取双方相持过程中所能取得的好处与利益即可。”

“我们需要的只是站在张大帅一方的名头,而非是亲身上阵与日本人真刀真枪的对抗的本事?”

于嫣红立马就理解了邵年时的打算。

若真是这样的话,她与邵年时在青城的安全性就有了极高的保证。

只要她们有足够的资本形成威慑,就不用害怕日本人对他们做出过激的行为了。

这大概就是投鼠忌器最好的体现了。

“可是你怎么就能保证,日本人一定会跟张大帅翻脸,从而逼迫着张大帅也不得不将自己放在日方对抗的位置之上呢?”

这涉及的领域就比较深奥与复杂了。

并不曾在东北生活过的邵年时,却是相当的认可初家老爷对于东三省军阀势力的判断的。

因为初家在东山省有着大量生意,其触角遍及的行业有林场,马场,贵重药材皮货乃至于重中之重的粮食。

自然,初家的商行对于东三省的商业运作模式那是相当的熟悉。

据东北沿线各行管事的反馈,张大帅对于东北的‘包围满铁’计划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这个计划是张大帅身边的‘爱国’幕僚的提议。

说到张大帅身边的幕僚,就不得不提一下还在上海附近与北方政府对峙的国民党一派的执政理念了。

现如今,是国民党与苏联的合作期。

执行的正是最受中国人民欢迎的‘打倒帝国主义’理念。

而这一理念,通过一些就存在在张作霖身边的‘爱国’幕僚,传递到了张大帅的耳中。

别瞧着人家张大帅不是书生这种意气十足的出身,但是单讲爱国,他自觉地自己也是不差的。

所以,当这一理念传到了他的耳朵之中了之后,张作霖对此是十分的认可的。

因着偏向于爱国的这个心,张作霖才实施的这个包围满铁的计划。

这个计划光从经济角度方面来考量的话,那是受到了初开鹏的高度赞誉的。

初家老爷与邵年时就来青城之事进行的短暂的讨论时,针对这个包围满铁计划还给予了大量的赞扬。

这个计划的内容是,围绕着日本人修建的南满铁路,在其周边又建立了一条路线基本相同的国建铁路。

而选择张作霖自建铁路的人,将会享受到铁路廉价的政策。

无论是用到铁路运输货物,还是购买沿途各站的人力火车票,都要比同路线的南铁要便宜许多。

在这种针对性的比较之下,日本的南铁经济,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让日本人吃了亏上了当,那是自己的愚蠢,日本军方尚能忍耐。

但是若是动了南铁这条日方在东北仅存的资源补给线与经济辐射区的话……这才是动摇了日方的根本。

基于张作霖对南满铁路下了手,初家老爷觉得,日本人的忍耐怕是就要走到尽头了。

依照商会各方代表的分析与判断,他们的翻脸可能就在某一瞬间。

不在今天就在明日,总之就是一触即发,可能只是一件小小的事儿,一位小小的人儿,也能成为对立条件形成的触发点。

邵年时之所以找到于嫣红,所为的就是在这风云变幻之中能够拿到第一手的资料,挑拨最敏感的节点,从而达成最大利益化的最终目的。

这当中的利益与收益,可不是用一个数字就能衡量的东西。

所以,当邵年时将一些大概的东西与于嫣红分说了之后,就算是这位只懂得带领着她手下的黑帮们抢地盘,玩恐吓的于嫣红,也对会形成的后果心存敬畏。

对于一个大胆的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成为这场游戏当中真正的主角更为刺激的事情呢?

没有!

听到这里的于嫣红,已经下了百分之一百的心,要参与到邵年时的合作计划之中了。

至于张大帅是不是在这场对抗之中会落于下风或是丢了性命?

亦或者是他们即将要面临山东新任督军与日本人的双重碾压?

那都是失败以后才要考虑的事情。

对于本就是在刀子上跳舞的于嫣红来说,若是瞻前顾后,那就什么事儿都办不成了。

所以,到了现在,这位岁数不大,却气势惊人的当家女人,立马就在邵年时的面前展露出了她另外一面的风情。

第三百二十九章 青军阀

这位不笑冷冷清清,一笑风情万种的姑娘,将那双白玉一般的葇夷往邵年时的眼前一端,眉眼弯弯的等待着这位年轻人给予她同样的回应了。

此时的邵年时笑了:“不曾想到于小姐竟然是如此的新派。”

旁人都被她的表象给欺骗了。

邵年时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持起于嫣红的手,于这双白皙的手背之上行了一个标准的吻手礼,嘴唇不碰手背,距离背面三厘,之后,在抬起头来,就与这位平康里中说一不二的姑娘,达成了合作的协议。

“合作愉快!于小姐。”

“合作愉快!邵先生。”

“不知道邵先生的朋友什么时候过来,他又是喜欢何种的女子?提早准备一下才更有把握不是?”

两个人会心一笑,整个嫣红小馆,就为张参谋这一位贵客忙碌了起来。

得了邀请的张义也是十分的惊讶。

他每次停驻在青城的时间不长,但是响当当的青城第一名妓的名声他却是早有耳闻。

对方未曾与他下过条子,自诩见过各路美女的张参谋也不曾将这个有些虚高的名头给放在眼里。

若不是邵年时约他在嫣红小馆中喝一杯下午茶,顺便完成与自己的布匹交易的话,张参谋觉得,他只在青城短暂停留的这十日,是决计不会浪费在平康里这种地方的。

好歹自己也是流连花丛之中的老手,周围环绕的既有名媛也有碧玉,交际花这种拉低档次的姑娘,对于不缺女人的张参谋来说,还真就没主动去接触过。

今日之所以受邀在这里碰面,更多的是为了他那大有赚头的生意的。对,没错,就是为了生意。

为了表现的没那么的刻意,张参谋还带上了自己手底下的卫兵与保镖。

当然了,他现在的身份是商人,所以那些手下的大兵们穿的也像是普通家丁护卫一般的短打。

可是等到张参谋来到了这嫣红小馆了之后,却发现自己最初的认知有些错误了。

因为他跟他的人被两个眉清目秀的丫头给引到了一处十分适合喝茶与闲聊的琴房之中。

这是一处十分优美的建筑,有通透的玻璃房顶,让春日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洒落在原本做成的地板之上。

琴房内鲜花点缀,带着茉莉花的清淡气息。

最里面挂了一副很有几分功底的西洋静物油画,一整面油画墙的下面,摆放了一座乳白色的三角钢琴。

在与它对面,遥相呼应的是比对十分强烈的一把古琴,包浆古拙,琴弦凌凌,一瞧就是一把价值不菲的好琴。

能拥有这样的琴房,若不是只是摆着好看的话,那这位琴房的主人着实算得上是一位才女了。

张义的眼睛离开了琴区,将其放在了距离茶座更近一些书架上边。

这书籍摆放的方式也十分的有趣。

一座落地的大架子书架,从房顶一直落到了地上。

自上而下摆放的书籍,竟是依照年代排放的。

最上层的是客人们不容易触碰到自然也不容易损毁的珍贵古籍,而最底下的则是现如今的四联书店之中最为流行的小说与流行杂志。

若是某为客人看到了喜欢的书籍,与这里的主人说上一声,就会有一位在书架旁帮忙的小丫头,踩着一擦得锃亮的伸缩折叠梯,上去将客人们心悦的书籍取下来。

或是在这琴房之中阅读完再走,更有舍不得放手的,这里也提供借阅以及售卖的活动。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都要看你与这里真正做主的人的关系。

能讨得于小姐的欢心的客人,才能享受到如同朋友一般的交易与服务的。

至于另外一架更小的书架,则是直接给安置在了每一桌茶座的后方。

就算是独自一人来到这琴房之中,也不会因为形只影单而产生有关于孤独的情绪。

因为在这些小书架上,放的是更为绚烂也是世俗一些的花边小报,明星画报还有现在最流行的白话小说与二版或是三版过的国外译文书籍。

这就满足了,不论出入嫣红小馆的客人是何种的身份,都能在这个屋子当中找寻到适合自己的读本。

再瞧瞧那布置的中西皆有的茶桌吧。

依旧是左右划分。

与钢琴分做一边的是更为西式的圆桌,高椅,就如同英伦午后常见的下午茶与咖啡馆的布置。

暖色的桌布,上边摆放了珐琅彩嵌边的茶具套组。

当中椭圆形的茶叶罐子之中,存有的也不是青城茶庄中常见的绿茶。

这里放的是从印度与斯里兰卡进口进来的英式红茶。

配有甜甜的蜂蜜罐与香香的果酱瓶,供给客人们自制自己偏好的果酱红茶亦或是蜂蜜红茶。

再有多余的要求,这里也能提供。

比如说市面上都很少见的奶精与炼乳,由邵年时工厂中精选面粉烤制的曲奇饼干,若非要多一些这种额外的要求的话,只要吩咐这里的小丫头就能办到了。

至于与古琴分到一边的中式茶座,就没这么多繁琐的工序了。

因为你只需要跟人说你喜欢的茶种,无论是绿茶,红茶,乌龙还是花茶,对方都能给你冲泡好喽,让你喝的舒舒服服的。

看完了这番环境,张参谋以为自己已经对于嫣红小馆做够了高估的,可是等到他见到了那位挎着邵年时一同出现在这座琴房中的女人了之后,他觉得之前对于这里所做出的所有判断都是错误的。

利用一上午的沟通,于嫣红打扮成了张参谋最喜欢的模样。

这个女人从一推开那扇门开始,就吸引住了张义所有的注意。

这位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姐身上似穿似披地套了一件淡粉色丝绸薄纱外衣,若隐若现地透出里面的绿色小衣和光滑白嫩的皮肤,在精心梳理过的头发上,插着一根镶嵌着一粒金刚钻的发簪,俏皮地梳成了一个微微上翘的发髻,一张宛如桃花的瓜子脸蛋,轻施薄粉略点胭脂,显得格外妩媚,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抿着,带出一股摄人魂魄的魅笑,即便是柳下惠再生,也定被迷死在这石榴裙下。

而那双闻名于世的小脚,则被套在了一双紫罗兰织锦的小绣花靴里,每往前走一步,从细细的腰到圆圆的屁股都同时跟随着她的步伐有节奏地左右摇摆

这样极其具有冲击力的反差,以及中西之美最完美的融合,让见到于嫣红第一眼的张参谋就陷入到了一种无法自拔的痴迷状态之中。

如此美丽而富有风情的女人,是真正称得上青城第一美人称号的小姐啊。

待到邵年时微笑着让对面这位张参谋从自己的美梦之中回转的时候:“张老板?张老板?我给你介绍一下?”

张义不由的哦了一声,下意识的就拿出了大帅视察时应有的笔挺身姿,他将身上穿的衣衫微微整理了一番之后,用一种近乎于优雅的姿态朝着于嫣红的所在递出了手去。

“我很愿意认识这位美丽的小姐,这位就是美名远扬的于嫣然小姐吧!”

“呵”

一声轻笑,轻柔适中,听得张义的心跟着砰砰砰的直跳。

这位十四岁开荤,从未领略到情爱之美的张家人,只从一声笑中,听出了初恋的味道。

而当于嫣红的小手十分自然的放到了张参谋的掌心的时候,这位风流自诩的张家人,就已经被迷的五迷三道见不着北了。

见到一切进行的是如此的顺利,邵年时十分识趣的指了指他们并不曾选择的中式的茶座,给了对方一个独处的机会,也让自己稍微喘上一口气。

这还真是心累啊,这娘们可不好惹。

风月场中的姑娘,心智之高不输于任何男子。

也得亏于嫣红仍在红尘之中留恋,这若是碰上一个只谈风花雪月的头牌,怕是什么计划都无法实施的。

这一个下午,在某些人的眼中过的那叫一个飞快。

值得庆幸的是,花房之中的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

提前离开的邵年时手中拿到的是长期供货的大批次的布匹订单。

从今往后,只凭借着东三省的单子,就够现如今大华纺织厂并新收购的德耀纺织厂保本不赔了。

在自身利益得到了保证的前提下,邵年时才有更大的底气去实施他的野望。

邵年时对于青城纺织业的野望是,这个垄断商人,放给日本人去做,还不如放给他邵年时来做。

最起码他是一个中国人,在核算完基础成本之后,留存合理的收益后的布价就是青城乃至于整个山东的布料价格。

而这个价格,比之于日本在东北实行的价格,足足低了有三成之多。

他的这番作为无论是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至于于嫣红怎么将张参谋这条线维持下去,就要看对方的本事了。

这第一步走出去,哪怕平康里这边失败了,邵年时还有他作为替代的计划。

现在的他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将德国人剩余的库存全数的处理给张参谋了之后,就可以用大批量的布,去冲击抢占青城本地的市场。

这是他与日本商人第一次正式交锋。

在此之前,他除了于嫣红,还要去找几个能够帮到自己的人。

翌日,位于城郊大华纺织厂不远处的青城守备旅驻军大门前,停下了一辆黑色的老福特汽车。

一位挂着少校职衔的军人十分热情的将车上下来的年轻人给迎到了军部之中。

被接待的人不出意外的是邵年时,而接待他的人就少许有些意思了。

这是远在广州的初邵军的学长,真正的在保定陆军学院完成了学业,并且在大战的前夕顺利的从学校之中找寻到了接收部队的第九期学员中的一位。

而这位姓何的学长,并未曾利用初邵军的引荐信就取得了现任青城守备军的将领重用的高材生。

基于人才之间惺惺相惜的原则,在短短的不到一学年的学习生活之中,初邵军与这位何姓的学长玩的十分的友好。

故而当邵年时打着初邵军的名头前来拜访何基沣的时候,就受到了这位年轻的副团长的热烈欢迎。

这其中不乏有青岛守备司令,也名为胶防司令王翰章对于邵年时背后身份的示好。

毕竟在保证自己青城主军阀势力不变的前提下,与试图夺权的张宗昌不怎么对付的初家人,就等同于自己的朋友了。

这才是何基沣直接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当他听到了邵年时为何而来的时候,却被邵年时的大胆给惊在了当场。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司令与驻日军队对抗?”

邵年时对着瞪成了牛眼睛的何基沣摆了摆手:“怎么可能,若是我敢说出这话,说不定我前脚离开了你这办公室,后脚就要被你们司令困成一个粽子送到驻日司令官的办公桌前。”

“我只是希望何团长能够给予我一定的保护。”

“在日方商人采用武力恐吓的情况下,保障我的人生安全。”

“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商人,商人所为的就是图财,图财的结果就是必然会侵占日本人一方的利益。”

“咱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做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吗?”

“我就怕自己的纺织厂赚钱了之后,会招来日本人的不满,打算用对付德国人的那种方式来对付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小商人呢。”

“你想啊,他们下手的可是德国人,就敢直接扔手榴弹给厂子大门给炸了。”

“若是让他们对付我这个中国人,岂不是连小命都无法保全了。”

“所以此次前来,邵某人有一个不情之请,我以大华纺织厂加中国印染厂的一成股份,换胶防司令部对于我个人安全的守护。”

“多的不用做了,只给我多派几个好手,最好是对军事布防,刺客暗杀以及爆炸监听方面有些本事的特殊的人才。”

“邵某人有一最大的缺点,那就是真的惜命啊。”

听邵年时说的如此的可怜,提的要求竟是如此的小事儿,何基沣在松了一口气了之后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章 开卖

这白送过来的利润干嘛不要,日本人看着他们的面子,保下一个商人的性命还是做得到的。

对于此何基沣是一口答应,邵年时此行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他笑眯眯的从驻军地出来了之后,就特意去了一趟市中心的钱庄,将与张参谋交易完毕的尾款付给了弗雷德里克的手中,并在对方满是复杂的眼神之中与其签订了归国前的最后一个合同。

从今往后,德意志贸易行正式易主,更名为德资邵氏贸易行。

大老板为邵年时,总经理为他从初家挖角过来的一位德方归国留学生,对方大学所学的就是对外贸易专业,留守在这贸易行当中处理两国的贸易商品的往来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因为一笔生意,就得到了一块旁人想象不到的财富与人脉的邵年时,在弗雷德里克上船之前还特意的去送了一送。

他没有问对方为什么就因为一件小小的交易就放心将这么一大块利益分享给自己来继承,但是在对方一点不作假的热情的拥抱之中,邵年时觉得,弗雷德里克是把他当成了危难之中敢伸手的真正的朋友了。

没看因为自己的收购,才能跟着弗雷德里克一起归国的那位德国厂长对着他哭的鼻涕都流出来了吗?

邵年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这些曾经盘剥过中国人的德国佬在被驱逐了之后,就变得可爱了许多。

一是不会再待在中国的土地上与自己抢有限的资源了,二是他们在离开之后就与自己成为了一整个的集成利益体系。

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为自己服务的人,就能称之为朋友。

邵年时对于对方的离开自然也能表现的无懈可击,十分虚伪的留下了舍不得的两行热泪。

可是等着这艘豪华游轮缓缓的驶离了青城码头了之后,邵年时用手帕擦擦自己的眼角,对着跟在他身边做助理,负责他日常跑腿和打杂工作的小学徒说了一句“走!”

今天是开市的大日子,也是大华纺织厂原色布料上市的第一天。

依照原本的约定,邵年时将各个布庄预定的布料在前一天晚上送到了大小一十八家布铺之中。

现在办完了正事儿,也是时候瞧瞧市场对于大华第一次生产的原色布的真正的反馈了。

邵年时领着身后的小伙计坐上一双排黄包车,行半刻的路程就到达了青城最繁华也是绸缎庄布铺最多的中央大街。

在这条算是青城最时髦的商业街内,有一处正对街口能够俯瞰青城最大的布庄丰源布庄的小茶楼。

邵年时在靠近门的小桌前,要了一壶花茶,两盘干果,歪着头就瞧着这布庄打板后的生意。

你别说,进这布庄的客人,光是穿着打扮上就能瞧出还是有几分家底的。

往来的多是穿着绸缎旗袍的主妇亦或是大家仆役般的人物。

而这些人买得布料出来,布庄中扯布的活计都会用牛皮纸搓成的绳子做一个包裹卷子,便于买布料的客人们拎着。

因着这牛皮纸绳子粗细只有两指宽窄,故而客人们拎出来的布料,让邵年时瞧上一眼,就能有所了然。

那这邵年时是如何做到一眼就能认出自家纺织厂生产的布料呢?

这里就不得不称赞一下陈介夫的技术水平了。

作为本就是干印染发家的陈介夫,在涉及到花布叠加印染法以及调和色新配方印染法方面可能还需要摸索着学习,不断的进行研究和开发。

但是单讲到原色布,就是十分正的红黄蓝绿黑灰棕这种常见的颜色。

若说这山东省,不,就算是全中国能印的比陈介夫更好的,都找不出来几个。

勉勉强强凑不到一个巴掌的人数,就能想象出陈介夫对于原色布能印的多好了。

只邵年时瞧了染槽当中的成品了之后,就往济城紧急发了各色五匹送予初雪的行为来看,这布在现如今的山东,都是独一份的存在了。

若是将陈介夫印染出来的纯色布料与市面上正在发售的几个常见品牌的布料放在一起,不说旁的,只单单是视觉冲击,就能让那些进店的客人们挪不开眼睛。

这更别说邵年时在派人送布料的时候还特意的嘱咐了,将飞虎牌的新布料放在光线相对亮堂一些的位置来吸引客人们的注意了。

最险恶的是,邵年时还让店里的小伙计在码货的时候,将自己的货物特意的放在日本厂产的布料之中。

左右两边都是又削又薄的日本布,中间放着的是又厚又结实还挂了一层浆艳的都发亮的飞虎牌……

别说是那些不差钱的了,就是那些日子过得有些紧巴的人,脚下不由自主的都往飞虎牌的所在挪去。

这就造成了,邵年时坐在布庄对面瞧着从里面出来的客人的时候,但凡是拎着纯色布料的客人,手中拎着的都是飞虎牌的布匹。

这一发现让邵年时十分的振奋,伴随着这种场景,他就多喝了几杯十分一般的花茶。

借由布庄中午小伙计被替下来吃饭的时候,就溜到了布庄的后墙,由着自己的小学徒将上午负责卖布料的小伙计给叫了出来。

“小庆哥,中午请你吃杂鱼贴饼子啊?”

这位叫做小庆的小伙计惊呆了“大友,你哪里来的钱啊?”

邵年时身后的小跟班挠挠后脑勺笑了“是我们厂长想要知道俺们家的飞虎牌卖的咋样,给了我两个角子,让我请你吃饭来。”

听到这里小庆就明白了,他笑的眼睛都弯了,点点头就跟着大友跑了出去。

那家卖杂鱼贴饼子的摊子是一处车摊。

当中一大炉子,一口硕大的炖锅。

锅中间是一镂空的贴饼子的所在,锅上边用大酱炖了满满一锅用油先炸酥的小杂鱼。

平常里用一张硕大的锅盖扣着。

有客人上门了,这卖杂鱼帖饼子的老板再将锅盖打开,用木头铲子贴着锅底将底层炖的最烂也是最入味的小杂鱼们盛到平底的木头盘子之上,再将这炖着小鱼的大锅往灶台边上一拉,露出一半红彤彤的火炉子壁,往盛满了玉米面团的大盆子当中舀出一个团团,在手中左右一拍,拍成长条的面饼,也就是青城这边俗称的片片,啪,的一下贴在炉内,利用高温与饼子的黏度,将玉米面片片就糊在了烤炉之上。

待到这锅子扣住了炉子盖儿,片刻后摘下来再翻个面,一个脚香酥脆,内里却软的充满了玉米的清甜的烤片片就热腾腾的出炉了。

见到于此的小庆与大友那是齐刷刷的咽了一口唾沫。

一个两个的从老板的手中接过了用草纸包了一点边儿的片片,既不可耐的就泡进了满是汤汁的木头盘子之中。

这才是杂鱼贴饼子的精华所在。

当味道浓重的炖鱼酱汁儿顺着片片粗疏的纤维纹理深入到饼子的最中央的时候,外部由着高温烤出来的焦脆的感觉还没有彻底的消失。

在这种时候,只要照着这张片片狠狠的来上一口,别管这一天受了多少的气,这一口下去了之后,就全数被冲散了。

“呼呼呼……可真好吃啊。”

哪怕是舌头被烫的麻麻的,小庆与大友也舍不得松了嘴巴。

当饼子将肚子里暖和的懒洋洋了之后,再细细的将盘子中软的可以连刺儿都一并吞下去的小鱼嘬上一两条,这两个孩子才有放慢了的心思,去细细的品尝这不容易吃到的美味了。

“谢谢大友,你是不是帮你们厂长来问布料卖的咋样的?”

甭管是哪一家的新牌子,在刚上市的时候,都跟邵厂长一样的操作。

被问及过许多次的小庆就朝着大友比出来了一个大拇指“大友你就放心吧,旁的不说,若是你们厂子的布能一直保持着这个颜色,那些客人们拿回家去下一水还不褪色的话,你们家的飞虎牌将会成为青城卖的最好的牌子的。”

“不是我故意夸啊,你们家的布颜色实在是太好了。”

“邵厂子还要给我钱帮着推销呢,今天过来买纯色布的客人,都不用我费什么口舌,自己比对着两下就问起你们家的布了。”

“真的吗?”

无论是出于什么立场,这是大友听到的最振奋人心的消息了。

他跟自己的邻居小伙伴,花了整整一个角子吃了一顿只有重大节日才能吃得上的美食,顺便还给他真正的主家,雇佣他成为纺织厂学徒的邵年时带去了一个利好的消息。

所以,当邵年时拿到了新布上市的第一日的销量了之后,做过初步估算的邵年时就得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数据。

作为一个未打任何广告也未做任何推销的新品牌,飞虎牌在青城的纯色布总销量当中,能占据到两成左右的份额。

这是一个相当利好的消息。

依照原本的四成德国布,五成日本布,以及一成本地小厂布的销售分布比来看,他们在第一天上市的时候,就填补了德国布合并之后所产生出来的近一半的市场空缺。

随着飞虎牌在普通民众之中的普及,他们的布料所占的比重可能更盛。

而这一推测,随着飞虎牌上市后满一个月的时候,迎来了一次喷涌式的大爆发。

邵年时将每一天的销量都画在了工厂生产车间的白色墙壁之上,那个缓缓上扬的线条,成为了在工厂之中加班加点的纺织工人们最好的强心剂。

他们每天来厂房车间上工的时候,都会站在这面墙前面,瞧一瞧新一天的数据比前一日又多了多少。

这让他们干劲十足,更是让工人们了解到他们加入到了一家很有前途与实力的大厂子。

至于为什么在满了一个月之后,就突然爆发了呢?

那是因为,邵年时在那一天,带着自己身后的保镖与何基沣派过来的护卫,拎着两个硕大的钱口袋,从城郊到城里,一家接着一家布庄店里去发钱呢。

当初邵年时跟这些大掌柜的和小伙计们可是承诺了。

卖飞虎牌一丈布,赠与大掌柜的二尺的钱,推销出布料的小伙计五厘。

月底了,还有什么比用真金白银去发钱更有冲击力的呢?

这两个口袋,一口袋装的银元,一口袋装的铜板与钱币。

双管齐下,既显示出了大华纺织厂的实力,有表达了他邵年时做生意的诚信。

这让从未曾拿过工钱的各家的伙计们可是惊呆了。

因为他们以为这只不过是这位大厂长哄着他们帮忙卖布的闲话呢。

可是现在瞧着手中或是多或是少的大子儿,一股子懊悔之情可就从心底油然而生了。

要是自己再卖力的推销一下,是不是就能多赚一些钱财了?

哎呀,自己真是笨的只能做小伙计了,现成赚钱的机会摆在眼前,都没抓住。

也正是因为邵年时做了这一次轰轰烈烈的事情,从那一日过后,青城的老百姓们无论是走进城内任意一家布铺里边,耳边听到的只剩下飞虎牌这一家的好话了。

“小姐,您要做裙子啊,买飞虎牌啊,颜色透亮,还不掉色呢!”

“婶子?给家里孩子买衣服料子啊?多大岁数?半大的小子多费布啊,那你肯定要买飞虎牌的料子了。你瞧瞧,人家的布多厚实,还挂了一层浆呢!保管不像是以前的布那么不结实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想要挑点纯色步的市民们就都知道了飞虎牌的存在。

这可是他们本地自产的布料,代表着青城自家的颜面呢。

你瞧瞧这颜色,就是比那些小日本的瞧着正一些呢。

买飞虎牌的,总比钱被外国人赚去了强。

邵年时在前期做的一些铺垫,终于在某一个节点取得了卓越的成效。

同样的,大华纺织厂必须要加班加点的生产才能满足囤布商人与青城各大布铺的进货量的时候,位于城郊另外一个方位的六家日本纺织厂的销售经理就隐约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对。

经过一个月的发酵,飞虎牌不但填补了原本德国纺织厂撤出之后所产生的空白市场,还将一小部分原本属于日本纺织厂的份额也划归到了自己的旗下。

第三百三十一章 报社

这自然就造成了,日本纺织厂的布匹产生了少量的滞销状况。

当他们看着去各大布商以及铺子当中收尾款的销售员回归到厂子当中,只拿到了平常销售额的九五成甚至只有九成的销售款,并且各大布商对于原色布的要货量要比以前少了不少的时候,他们就对这种情况产生了极为大的不满。

“あほう!”

“这个月怎么比上个月差了这么多的钱!”

“难道青城发生什么大灾难了吗?还是这里的市民全部破产了?”

“如果说是我们竞争不过大本牌或是朝日牌的话,那我聘用你这个没什么用处的销售员到底是为了什么!!”

别瞧着他们这个月损失的只是一小部分的份额,平均到六家日籍的厂子头上,也没有多少的成利。

但是这对于早已经习惯了份额月月都在增长,他们六家人还说动了日方军部的人替他们下了手,就等着这个月凭真本事将德国佬留下来的市场份额全部的瓜分完毕呢……

谁成想这个月的销售业绩不但没有有大幅度的提升,反倒是还有了些微的下降。

这简直太不合理了,超过了他们的心理预期。

作为花了大价钱请了军队出手的日本商人,他们必须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产生这样的偏差。

于是乎,这些前去各大布铺收账的销售员们就将他们在铺子里购买的飞虎牌的样品给拿了出来。

不一定每个颜色都买齐了,但是销量最好的蓝色,绿色以及大红色,却是每一家的销售员都买了几尺。

然后等着他们将飞虎牌的纯色布与自己工厂中产出的纯色布放在一起,从技术总监到工厂厂长,全都陷入到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差别未免太大了。

两家的布比对到一处,就好像是西施与东施并排而立。

在飞虎牌的映衬之下,各家的布都显得灰突突的。

一时间办公室内的气氛不怎么美妙,各家的厂长在经过长时间酝酿情绪之后,问各家的技术人员一个十分浅显的问题:“你能将布印成飞虎牌的这种颜色吗?”

常年跟染槽机器打交道的技术员早就拿着布研究了许久,在听到了老板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却是无奈的摇摇头。

“不可能,你看看飞虎牌的这些布,它们的颜色就跟染料桶上标注的颜色是一模一样的,竟是一点色差都没有。”

“他们的调配人员一定不是按照染料桶上面的说明来调色的。”

“这其中加没加辅料,加了什么,加了多少,甚至是水温如何什么时候加,我们都不知道。”

“这必定是大华纺织厂不传的秘方,外人根本无法从外观上进行拷贝的。”

这让各家厂子的厂长们眉头紧皱:“你是说,必须要想办法拿到最详细的印染步骤以及染料的配方,我们才能完成跟飞虎牌的色泽并拢?”

这他娘怎么可能,人家靠着的就是这颜色取胜,谁可能将吃饭的家伙泄露给自己的竞争者啊。

想到这里的日本厂长那是又气又怒,原以为德国人完蛋了,剩下的就是内部斗争,哪怕他们在抢青城的这个市场,但是对外的市场垄断却已经完成了。

他们大可以轻轻松松的先定下一个一统的高价,在此基础上再比拼各家的宣传销售策略,以实现大日本帝国在青岛的经济渗透与侵略。

但是现在,突然又出现了一个更大的变数,比德国纺织厂更难对付的大华,彻底的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让他们对于帝国方面的承诺,再一次无限期的延迟了下去。

而对于自己国家的军控政府撒谎的最终后果,可不单单是上层次的下位碾压那么简单。

他们这六家分属于不同株式会社的纺织厂的驻中厂长的小命,怕是就要交代在感觉被欺骗的将军们的枪子儿之下了。

想到这里的日本厂长们虽然不在同一时间却同时流下了紧张的汗水。

再也无法在办公室坐下去的厂长们,决定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名为大华的纺织厂一些好看。

“去,想办法搞清楚他们纯色布印染的配方,不管是偷也好,抢也好,一定要给我拿到手中。”

“让手底下的浪人给他们的厂子门前送死亡通知。”

“乖乖的停工还有活路可走,若是依然敢跟我们顶着作对,就让他们的厂长一顿好瞧!”

“找找那个叫做陈介夫的厂长在青城还有什么家人没有,查清楚了,将他最重视的人给请到厂子里边来,能印染出来如此颜色布料的人,真是一位技术人才。”

“像是这样的人才,本应该为我大日本帝国服务才是。”

这些个家的厂长们那是计策百出,但是却无有人对邵年时的存在表示出任何的重视。

一个会卖布的销售厂长罢了,既涉及不到技术核心又涉及不到竞争本质,能说会道能有什么杀伤力,等到大华的根本不存在了,像是那样的厂子就会萎缩成青城那些国产的小纺织厂一样,只能将布料卖给乡下的布贩子罢了。

这些厂长们对于邵年时的轻视,这位年轻的厂长是一点都不在乎。

他在第二个月初,大华销量得以稳定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了之后,就打算利用前期赚取的高额利润投入到有效的扩大宣传之中。

现如今广播电台的普及也只不过是刚刚兴起,谁家能有一方收音匣子,那简直就是富裕人家的最直观的体现了。

作为国民的普及度来说,实在是过于狭窄。

邵年时用一个月十块大洋的低廉价格就买到了晚间七时,家人们都在饭桌上吃饭时的广告时间。

之后,邵年时就将注意力全都转向了现如今最流行的纸质媒体之上,作为青城发行量最大,也是受众读者最多的胶澳日报,自然就走入到了邵年时的视线之中。

正好,他让小伙计一直盯着的那两个相关人就在胶澳日报社里上班,他可以借由发布广告的机会,与报社的人取得初步的接触。

这一天,邵年时如同以往一样吃完了中山路的虾皮馄饨,来到骄傲日报社一层的广告部与这里的发行编辑进行约谈。

邵年时被让进了南向靠窗的位置,瞧着与外面格格不入,布置的相当清贵的客户接待室之中。

大概是邵年时脸上吃惊的表情太过于明显,这位胶澳日报的广告部的经理跟着就笑了。

“是不是觉得我们这报社内里的环境特别的老旧而混乱,谁成想走进来了之后,还有这么一处雅致的地方?”

瞧着邵年时点点头,这位经理笑着继续道:“毕竟每一位进入这间办公室的,可都是我们潜在的客户。”

“若是只凭借着两份报卖七个板子的价格,怕是连报社雇员的工资都发布出来的。”

“对于报社来说,你们就是我们的财神爷,对待财神爷的态度好些,让他们看到我们报社的真正实力,这样才能有像是邵先生这样的将一个版位一包就是一年的大客户出现啊。”

对于这位文化人的恭维,邵年时全盘接受了下来,他在与广告经理审核合作协议的时候,就时刻注意着在一楼工作者的这些报社的编辑。

大概是邵年时确认了这个包年的客户服务,趁着待客室内的氛围不错,邵年时如同闲聊一般的询起了外场的编辑。

“外面的那位中年编辑我瞧着怎么有些眼熟呢?他应该不是青城本地人吧?”

客户经理顺着邵年时手指的方向一瞧,转过头来笑盈盈的问到:“邵先生也曾留学过日本吗?”

“我们这位编辑是从日本归国的新党派人士。”

“因为跟我们报社的副主编的关系不错,在回国了之后,就在我们报社里边任职了。”

“你别说,到底是留过学的,那是什么都敢说。”

“最近他们发表的文章,多数都在为青城的工会张目,为底层的工人发声。”

“报社主编对这位先生的文章那是十分的推崇,认为他带有十分尖锐的反日情怀,与自己曾经留学的经历能够做一个十分好的分割。”

“将国外优秀的技术与学识带回来,并十分客观的去批判外国人对中国的作为。”

“不因为自己曾经在日本留学生活的经历,而在坚持的主义上有任何的偏驳。”

“这位苏先生是一位正直的人,若是邵老板若想与其相识,我可以帮忙引荐的。”

毕竟这位先生经常用自己的薪俸去无偿的资助那些底层的工人组织。

若是认识了邵年时这样豪爽的商人,说不定就不用生活的过于拮据了。

对于广告经理的好意……邵年时当然是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愿意接受新思想的熏陶的新派商人,有些年轻热血,是很好忽悠的那种类型。

大概是邵年时的伪装做的不错,在他给广告经理递过去了一张价值不菲的广告包年的支票了之后,就得到了广告经理的亲自引荐。

再加上马上要从济城中学毕业并对考上山东大学有着八成把握的邵年时肚子里还算是有几分的墨水,这些忧国忧民很有些书生意气的信奉新主义的编辑们很快就接受了邵年时的存在。

在某些时候,对方表现出来的对于国家经济层面的担忧,正说到了这些打算拯救中国的革命家的心中。

听说了邵年时在城郊开了一家很大的纺织厂,以及青城城内最近卖的很不错的飞虎牌正是他们旗下的品牌了之后,作为小组中的领导者,苏树伟就发了话。

“不知道邵厂长对于青城的多路工人联合会有什么看法?”

邵年时微微一愣,在对面几个人殷切的小眼神之中,反问了对方一句:“这个联合会是由铁路工人工会逐渐合并发展而来的吗?”

“它的原身是不是五路工会联合会?”

见对面的人惊喜点头了之后,邵年时就放缓了语速斟酌的将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这个联合工会是否得到了现任政府的授权与支持?”

“工会的主要领导构成又有哪些?”

“对于整个青城的工人们又提供什么样的服务与帮助?”

“对于我们这些雇佣工人的商人们又有怎样的要求与规定?”

“这些东西对于我,不,对于大半的青城企业主,小工坊业主以及码头贸易行,青城市内的车行,小业主们来说,都是相当陌生的。”

“我敢肯定,他们当中绝大多数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公会的存在。”

“是,工厂做到了我这种规模了之后,自然也听说过前一阵发生过的几次有组织的罢工。”

“但是你们不得不承认,公会取得的只是极小范围内的区域性的胜利。”

“对于那些没有被影响过利益,亦或者是不曾受起威胁的工厂主们来说,他们是不会在意以及承认你们的存在的。”

“我认为青城的工会要取得大众与工人的认可,并愿意在自己的切身利益受到损害的情况下寻求工会的帮助的前提是……你们最起码要做一些受众度高,影响力大,甚至能够对抗大富商的事情,才能让这些工人们抛却自己的恐惧与得过且过的思想,来寻求你们的帮助。”

“毕竟,在见到你们有足够的实力与影响力了之后,他们才能看到事件得以解决的希望不是?”

“毕竟要是知道他们找了工会去抗争,结果却是毫无结果,或是产生更坏的结果,那他们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被压榨,总比被辞退丢了工作要强吧。”

邵年时说完了这番见解,却发现坐在他对面的这一圈的编辑……一个个的那是目瞪口呆啊。

若不是早就知道邵年时的身份,他们还以为对面坐的是比他们更能幻想的热血革命分子呢。

瞧瞧这步子迈的,都要跟青城市政府面对面的叫板了。

对于这些一言不合就游行,站在舆论的制高点来压迫政府的文化人,邵年时只从他们的表情上就明白了这群人现在正在想什么。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参与

为了避免在某天晚上一大堆的警察闯进自己在渤海大酒店内长租的包间内,将自己当成撺掇闹事的首犯给抓走,邵年时赶紧给对方指出来了一条不同于以往强硬对抗的怀柔道路。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完全可以走程序让这个工会的存在合法化啊。”

“将工会挂靠在市政府的城市管理分部,亦或者如同工商协会那般同样挂靠在经济部门的名下。”

“当工人的既得利益与商会内的商人的个人收益产生了矛盾的时候,我们可以先通过上层沟通的方式来达成较为好的效果。”

“这样,既避免了流血牺牲的可能性,也能够更有效的解决工人们最真实的需求。”

“我觉得现阶段有许多的矛盾都在与上下沟通不协调的问题。”

“若是双方都能设身处地的为对方考虑一点的话,那就不会产生过于尖锐的矛盾了。”

这一说法十分的可观理智,但是它在操作性上却有着很大的问题。

因为工会人员的底层性,让他们想要往上一级发展的时候,就比工商协会这种大商人所组成的团体多了更多的局限性。

政府部门甚至不愿意承认工会的合法性。

它们甚至成为了某些事件背锅的最佳选择。

对于一位对自己的工人以及手下人并不苛刻,甚至说是待遇好到跟过邵年时的大部分的人都对他忠心耿耿的良心商人来说,那些拼命的压榨工人剩余劳动力的工厂主,实际上是相当的愚蠢的。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许多与邵年时拥有着同等地位的人,觉得这才是常态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们甚至还认为邵年时用人的手段过于怀柔,手松的如同一个败家的娘们。

基于这种观念的人占据了大部分,答应了苏树伟要与市政府有关人员商谈一下合作示意的邵年时,就让自己新认识的朋友们莫过着急,他需要时间,与现任工会以及政府官员们进行双方面的磨合,在条件达到了之后,才能踏踏实实的为双方牵线搭桥。

对于邵年时的诚恳相助,苏树伟与邓明恩当然是十分激动的。

在他们看来,像是邵年时这种年轻有为,思想新派,并拥有着善良正直品格的爱国商人,正是他们需要争取的朋友。

他们邀请邵年时共进晚餐,并在今天晚上,过来他们的联合工会内部,听一场有关于基层工人们的真正心声的大会。

大会举办的地点是青城的四方机厂。

这个青城技术工人最多,建厂年代相对久远,历经多个国内与国外政府接手,现在隶属于青城现任政府管辖的机车车辆车,因为内里的工人们可以说是全城受到压迫与不公平待遇最多的工人群体了……

自然而然的,有关于革命与反抗的火种也由这里最先的产出。

当他们认识到了工人们只有团结起来,才有力量,才能为自身争得权益了之后,就迅速的在场内串联起了近百名对基层工人具有极大的影响力老工人,组成了现如今工会最初的雏形。

然后再经过邓明恩,王荷波等领导人的组织与改造,终于变成了现如今一个组织结构完善,具有丰富的大型活动与斗争经验的新的革命联会。

对于自己的工作成就,邓明恩还是十分的自豪的。

他之所以会积极的朝着邵年时推荐工会存在的必要性……

也是因为工会想要扩张与发展,就必然需要金钱的支持。

但是他们这些被联合起来的工人们,若是有钱就不会积极地参与斗争,加入到工会之中了。

而作为组织者与领导的邓明恩等人,他们的编辑工资虽然在同行业收入之中算是较为高的那一拨人了,但是对于这个人员已经扩张到了接近三百多人的大型组织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

所以他们需要像是邵年时这般具有着丰厚资本的年轻人加入到他们的群体之中。

在必要的时候,给予他们一定程度的金钱方面的帮助。

虽然听起来这有些怪怪的。

一位资本家出资资助无产阶级革命人的革命事业,为的就是替自己赚取更多的利益与权力,从而损害了资产阶级原有的收益……

这么说起来,他们要做的事情,是要将邵年时给忽悠成一个傻子。

不过就算是这样,邓明恩觉得,只要有正确的主义思想支撑,有为国为民的理念作为引导,爱国商人邵年时就会同情与偏向于他们工会的一方,为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携手救国事业做出十分积极的努力。

毕竟中国的旁边有一个现成的例子摆在那里呢。

瞧瞧现在的苏联,发展的是多么的热火朝天。

就算是在大资本帝国的环绕之下,他们依然成为了现如今的世界巨头之一。

就在邓明恩与苏树伟在邵年时啃馒头的时候,积极的普即自己的新理念的时候,两个年轻的学生就闯到了他们居于报社旁边的公寓之中。

“先生!不好了先生!”

坐在屋子里吃着小胶东外卖的三个人齐刷刷的抬起头来。

这两位穿着黑色中山学生装的孩子,一看就是快速奔跑而来的。

他们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就将自己刚才得到的消息给自己的先生说了出来。

“先生,市政府又闹妖了!”

“他们要花600万元将日本方面占据的胶澳盐场的归属权给赎回来!”

“还有!以此作为条件,要将青城发电厂的归属权分给日本方面一半。”

一听这话,为了革命的进行,在青城各行业都做了充分调查的邓明恩那是彻底就坐不住了。

“你说什么?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看到自己的先生着急,这两个学生赶忙往自己的身后看去,一个性子比较急一些的转到楼梯口处,就将一位因为身材问题跑的有些不赶趟的小胖子从楼梯的半截腰给拉了上来。

“先生,是熊明辉说的!”

说完就将这个跑头上冒烟的小胖子给推到了先生的面前。

邓明恩接下来就看到了一双亮晶晶的闪烁着激动的光芒的小眼睛。

“熊明辉?”邓明恩一看到这个小胖子就明白了,这消息八成是真的。

因为作为新成立的私立青城大学的第一届学员,熊明辉这个小胖子是由自己的父亲亲手给塞进学校里边的。

原本依照熊明辉的成绩,他中学毕业都十分的费劲。

若想要凭借真正的本事考进青岛第一所综合性大学,哪怕这是私立的,也是不成。

可是熊明辉他爹是谁?

是北洋政府与日本政府方面都承认的胶澳督办。

他可能没有驻扎在青岛的守备司令王翰章的势力大。

但是若讲人脉与经济实力,在本地军阀之中,就没有人比得上熊炳奇了。

有这样的一个爸爸,当熊炳奇帮着私立大学的现任校长,兴建大学的五个股东们解决了王翰章非要在学校里边安排驻军的问题了之后,熊明辉这个学识兵不咋地的小胖子,就被安排到了第一届学员的录取名单之中了。

作为一个家里有钱的不像话,自家的爹的势力又大到等同于青城第一人的小胖子,或缺的是什么?

当然是有关于对于真正学霸的崇拜以及被确实认可的友谊啊。

秉承着这样的原则,熊明辉就跟现如今第一届学员之中的风云人物,等同于学生领袖一般的两个学生成为了好朋友。

在有如此优秀的人接纳自己,而不是为了什么趋炎附势的垃圾理由接近自己的时候,熊明辉自然就把对方当成了这一辈子的知己。

他那是鞍前马后的,恨不得什么事儿都替自己的朋友办了。

而当他的两个朋友深受邓教授的影响,成为了十分积极的预备共青团员了之后,小胖子熊明辉就从朋友处接到了许多与新理念有关的知识。

出于身份问题,还要用爸爸钱的小胖子自然不可能叛变加入到这种革命党派之中。

但是利用身份的便利,为好朋友的社团提供最新的消息,这件事却被熊明辉给做了一个彻底。

今天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就是小胖子趁着他爹不备,在楼上偷听到的。

当胶澳督办熊炳奇在楼下与政府经济部门的官员为此次的骚操作吵架的时候,被人为啥也不明白的小胖子,就将现任政府所作所为给听了一个清清楚楚。

别瞧着熊明辉在学识方面有些或缺,但是自小出身于这种家庭,对于政治的敏感度以及政策的好与坏还是有着超于常人的判断的。

小胖子从这一通操作中得出了一个结论,日本人只需要用一座被开发的差不多的盐场就能换到一半的电力新能源的产权。

扣除掉日本人购买电厂半数股权的400万元钱,他们还净赚200万元的纯利。

别人可能不清楚胶澳盐场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作为胶澳督办的亲儿子,他能不知道这座盐场因为建设较早,其生产力已经无法满足快速腾飞,拥有了胶济,胶津等两条主要铁路线的新青城的自我供给,日本方早有将这座盐场作为过渡产业,待到新建的盐场正式投入使用了之后,就将原本的胶澳盐场给彻底的废除了。

这就意味着,日本人实际上是没花一分钱就取得了两百万元的现金与半数的电厂的控股权。

从今以后,青岛市供电量的多少,往哪个区域当中供电,就全都由着日本人来进行操控了。

这消息可真是了不得。

不但让邓明恩当场就急的站起来了,更是让利益相关人邵年时直接皱起了眉头。

这一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发生在他与日方纺织厂的大战之前,这等同于致命一击了。

若是电厂的控股权真的归于日本人,那么他的纺织厂怕是要无限期的停工下去了。

这已经不是涉及到抗议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这是直接从源头上掐住了他们生产工厂的脖子。

从今往后,青岛各行业的民营企业家的日子将会更加的难过了。

所以现在,必须要对这一消息做出最积极的反馈了。

“绝对不能让政府的这一计划得逞!”

“是,这是典型的卖国行为!”

“现任青城市场肯定是被日本军方给收买了!”

“这个精日的混蛋,这可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青城啊!”

“所以,同学们,伙伴们,你们做好了抗争的准备了吗?”

“不!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为二十八万人的青城百姓而战,为中国自有权利的归属而战,也是为了维护青城经济体的利益而战。”

“行动起来,今天晚上,我们要加班加点的干活了!”

“我们?”

被人拉到楼下往四方机厂的方向走去的邵年时,是真的有些懵的。

但是作为着重争取的一员,苏树伟与邓明恩觉得,邵年时有必要参与到他们即将展开的活动之中。

不管是出于拉赞助的心理也好,还是出于氛围感召的念头,总之同为年轻人的邵年时就跟着大家一起来到了夜幕中,已经下了班的四方机厂的试验厂房之中。

这个平日里不怎么投入使用,只有机厂造出来新类型的机器时才会开启,并让机器在其中检测的厂房,早已经被四方机厂的工会给当成了组织内的办公与开会的地点了。

第一次来的邵年时,一推开厂房的大门,就看到了围绕着一座煤油灯坐成一圈的工会组成成员。

他们同样十分的惊讶,一个两个的就问起了为何会多出来这么多的人的缘由。

当他们听完了苏树伟的再一次的复述了之后,那是义愤填膺。

这种卖国的行为,比之压榨工人的血汗钱还要无耻。

所以,他们很愿意为了青城的未来尽一把力。

大家的在进行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安排了之后,就各司其职,为了明天的大游行进行准备。

至于邵年时被分派的任务?

不确切的说是邵年时主动要求承担的任务,那就是提供一部分的金钱赞助。

在明天的游行过程中,学生们拉出来的横幅,手中举着的旗帜,所需要的布料,全都由大华纺织厂免费提供。

第三百三十三章 电厂

不过在此过程中,邵年时当然要加上自己的一点小小的私心。

这条幅的正面,书写上各种爱国的标语,但是在不怎么重要的背面,就要写上飞虎牌对于各界爱国人士的支持与祝福了。

这在邵年时的眼中,正是一次全市的无差别推广的机会。

这简直就是不要钱的大宣传,他们付出的不过是在印染过程中所产生的残次品罢了。

而书写横幅所需要的染料邵年时也能帮忙提供的。

毕竟这些残次的布料当中又红又白,为了条幅醒目,他们也需要不停的更换字样的颜色,从而达到让市民们看清楚条幅上到底写了些什么的目的。

所以,当工会的人为了行动流程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邵年时却是叫上了黄包车,连夜敲开了陈介夫宿舍的大门。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陈介夫十分的奇怪,因为跑客户的原因,自从两个厂子的流水线能够同时开工了之后,邵年时就很少出现在工厂的厂房之内了。

为了他拓客的方便,渤海大酒店反倒成了他的第一办公地点。

若不是邵年时并不是一个喜好享乐且相当自律的人,就依照着他请客吃饭的频率来算,他早就变成了一个五毒俱全的人了。

现如今,还是大半夜的跑到他的房间中,陈介夫很慌啊。

但是当邵年时跟他说了自己的打算了之后,这位听明白是为了什么的技术厂长,那是立马顶着鸡窝头带着邵年时往厂房仓库走去。

别瞧着厂子里边已经下班了。

为了保障厂子的财产安全,工厂内巡逻的护卫以及前后两处大门的安保人员却是不少的。

让他们去马路对面因为工人增多而形成的窝棚区内喊一句话,不用多久,自愿前来加班的工人,就能将事情着手办起来。

果不其然,当邵年时指着那些印染成了废品,压根就没办法往外卖的布条的时候,得了通知,从家赶过来的卡车司机以及搬运工人们就赶了过来。

大家伙将颜色稍微齐整点的布料一捆一捆的往卡车的后斗处扛去,多富裕出来的地方,就摆放了黑红二色的强力涂料。

现在给爱国学生和团体们所准备的横幅与染料已经准备齐全,邵年时指挥着卡车就往四方机厂的所在开了过去。

等待在厂房内的工会成员,那是翘首以盼,待看到了邵年时拉货的卡车一到,就像是大减价时疯抢的妇女一般,不过一瞬就将车上的布料全给扛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邵年时这种初步接触者可以参与的了。

他与苏树伟与邓明恩这两位刚认识的朋友热情的握手道别,美滋滋的指挥着工厂的卡车将他拉回到了市中心的渤海酒店。

他可不能跟车回厂子,明天市里必然会爆发一场大规模的抗议示威游行。

若是他出得城去,因为游行的原因进不来了怎么办?

那他这里外里的做了如此多的工作,岂不都白费了?

打定了主意的邵年时着实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八时许,正是市公务人员上班打卡的时间。

他们平时人来人进,并没有人敢多做停留的市政厅的大门前,此时却被得知了消息的青城各界爱国人士给堵了一个严严实实。

一条条五彩斑斓的横幅,如同花的海洋一般,将整个市政府给团团围住。

一阵微风吹过,旗帜迎风而展,带着一种莫名壮阔的气势。

据市委秘书小孙的不完全统计,此次参与ji hui的人最少达到了上千人。

参与此次的游行的组织,已经不单单只是泥腿子那么简单了。

这其中还包含了,青城唯一的一座大学,青城下属的公私立中学以及部分报社与新闻记者。

投入游行资金高达数百元的大洋,通过口号与标语的整齐程度来看,这是一次有组织有纪律的针对性游行。

真是他娘的邪门了。

他们市政厅的某些部门的人都不知道青城要将发电厂并电力局的半数股份卖出去呢,外边的那些只会玩儿笔杆子的文人以及泥腿子们是怎么知道的。

“市长,咱们,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市长王振廷愤怒的将鼻梁上的眼镜摔在了桌子上:“我能有什么办法!”

“所有人都来逼我!”

“就北洋政府里边的那群鸟人,让我们送政治献金!”

“若是我们不把钱凑齐的话,张宗昌那个文盲将军就要将我们的青岛给吞并了!”

对于危局并无有效认识的秘书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不会吧,市长,咱们不是还有王翰章的精锐守备旅,海上还有叛逃过来的温树德的渤海舰队吗?”

“我们会怕刚来山东不到半年的张宗昌?就算是他兵再多,也没那么容易就将青岛吃下来的吧!”

没那么乐观的王振廷一屁股就坐在了自己的皮质座椅之上,听着窗外嘈杂的口号声,苦恼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到:“你以为他们很强嘛?”

“都不过自欺欺人,自恋自傲的自大狂罢了。”

“咱们作为青城本地人,还不知道王翰章的本事?”

“就他那个号称两万人,实际上有五千空饷,五千混混的精锐部队,能跟刚从南北对峙的战场上下来,打的guo min dǎng沪部方向没脾气的张宗昌的八万人的部队相比吗?”

“他若是听说张宗昌真的要对他动手了?你信不信,不出三天,不,三天都是多说了,他王大老鼠胆子不用一天就带着自己的军队跑路了。”

“哦,等等,咱们青城靠着海呢,若是被张宗昌直接给堵住了路,可真就是包了饺子了。”

“我琢磨着前一刻张宗昌发兵了,后一刻他王翰章就能当场投降。”

“自己的军队不但保存下来了,还照样在青城称王称霸!!”

“这个gou niáng yǎng de,北洋政府那边他们不敢得罪,张宗昌这个土霸王他们也得罪不得!”

说到这里的王市长就将自己的眼镜原带了回去,挪步到窗口处,像是自语一般的喃喃到:“这可让我怎么办,无兵无权的一个空架子,若是不帮着那些大人物们搞到政治献金,我们全家老小怕是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对于王市长的担心小秘书感同身受,但是他本身寄予希望的人也不是现在的陆军部队长官王翰章啊。

他寄予希望的人是现如今唯二的海上舰队,直属六个中大型舰艇的温司令啊。

“所以我们若是跟温司令求救呢?”

“无视北方面军政府的无理要求,让青城人民自己自理不成吗?”

“这山高皇帝远的,他们若是想要打过来,可是要经过好几道关卡的。”

叹口气的王市长苦笑了起来:“这话若是搁在一个星期前说说,我们的底气还足一些。”

“你当我拖了那么久为什么在最近才开始推动电厂的合约,给北方政府一个错觉,认为我们将手中有效的资金投资到了可持续发展的产业之中?”

“还不是我不甘心就这么直白白的将政府全年的税收就这么真金白银的给出去?”

“再加上日本方面本身的压力以及承诺的后续开发计划的话,我也不至于出这种迫不得已的馊主意。”

说到这里的市长话语之中就带着说不完的沮丧:“你知道吗?就在一个星期之前,东三省的张大帅通过与国外的军方势力的协商,用真金白银组建成了一只完全不输于温树德的北方舰队!”

“你以为那些没下过水的东北佬就不会组建舰队了吗?”

“要知道大连!大连离我们这里,划着破木头板子都是能飘过去的!”

王市长这是急了,想要替自己找寻一个谁都动不了的靠山。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日本人仿佛是市长最好的选择了。

作为他的秘书,个人政治生涯全部捆绑在一起的贴身秘书,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跟自己的上司一条路走到黑……仿佛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所以,他们必须在协议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将下面的事情给解决好喽。

前期也算是经历过历次罢工游行的市长,转过身来就下达了对于局势控制的初步命令。

“跟他们的游行代表说,我们市政部门愿意跟对方的领导人进行面对面的商谈,就现有的电厂合作问题达成一个相对平衡的协议。”

“在此期间,我希望对方在结果没有正式出来的时候,不要影响到现有的城市经济。”

“毕竟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而不是只知道dǎ zá qiǎng的暴力分子。”

“还有,那些领导者不用想都知道是些什么人,那些信奉gong chǎn的理想主义的疯子们,哪里理解我这种务实的无主义人士的打算呢。”

“跟他们将大道理,他们一定会约束自己的人的。”

这是他们的强项,同时也是他们的弱项。

王市长很好的抓住了对方主义的精髓所在,故而他在现阶段采用了谈判的手段。

将人派出去的王市长觉得自己的实在是善良极了。

没瞧见别的城市的人是怎么对待这些工人罢工和示威游行的人吗?

没有什么不是一发子弹是解决不了的。

做了一番自我催眠,认为自己是一位负责又称职的好市长的王振廷,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就见到了此次游行示威的领头人,以及几位分属于不同职别与社团的代表。

因是初步的接触阶段,市政府还未一意孤行的实施措施,所以两方面的人也就默认了这次谈话的私密性,并没有允许任何宣传记者的跟随。

只不过,站在渤海大酒店正对着市政厅的窗户前的邵年时却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决定。

邵年时觉得,他刚认识的新朋友苏树伟二人,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端起茶杯的邵年时将一口暖暖的茶饮咽下了之后,轻叹了一声:“还是太单纯啊。”

“不过那位年逾四十,被敌人逼迫到liu wáng国外,到了国外也不消停的富有战斗经验的苏同志,怎么可能犯如此严重的错误呢?”

“难道说,他有心借着这个机会将事情闹大?”

“可是事情若是被闹大的话,社会各界的参与度就实在是太高了。”

“毕竟电厂的归属同样也影响了工商界的利益了。”

“等到青城的上层财富结构也发声反对的时候,对于这些底层的革命人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作为罪魁祸首,不妥协,坐等着事情闹大的革命党人,岂不是将自己置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吗?”

“难道说我的直觉是错误的?他还真是一个又莽撞又虔诚的gong chǎn精神的继承人?”

“那我父亲在舰队上发生的事情,也许就没有我当初猜测的阴谋论了。”

“他只不过被一个好不在意外在情况,过高的估计了自身的实力,企图螳臂当车的蠢货罢了。”

“我的父亲就是被这样的蠢货给连累了……这还不如像是先前想的,是被人故意给拖下水的呢。”

邵年时此时的心情不好,他将茶杯连同托座一起搁在了身旁的案几上,盯着因为代表门进入到了议事厅了之后就安静下来的黑压压的人头……

“若是我,一定会将本地最大的报社记者给一并带进去的。”

“毕竟初次沟通的时候,对方是不可能立刻妥协的。”

“让记者们都瞧瞧,青城市政府的官员都是何种的嘴脸,这不是最好的制造舆论的方式吗?”

“在一方不占理的情况下,还收获了记者朋友的同情。”

“等到各大报社的文人们下了笔的时候,就够那些mài guo贼们喝一壶的了。”

“不行,不管对方是真莽还是装傻,哪怕是为了飞虎牌布料的宣传呢,我也要将记者给请过来。”

“光凭借着游行活动的扩散等着记者过来取材怎么行,瞧瞧这一条条背面印有飞虎牌的横幅的数量,不把他们都叫过来,岂不是亏大发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身旁的欧式电话机给拎了起来,话筒之中立刻就传来了话务员那甜美的嗓音。7

第三百三十四章 挑火

“先生,请问要接到哪里?”

“胶澳日报不需要了,请给我接青城时报!”

“好的,请稍等。”

坐在一台硕大的电话转换机前的话务员,就将连接渤海酒店与青城时报的线路接到了一起。

电话对面的编辑正派人到外面打听一下到底出了啥事儿呢。

接着一个电话,就给他详细的解答了这个问题。

这位主编也不是吃素的,迅速就派出了他们时报的王牌事实记者,带着采访设备,就直奔着市政厅的大门而去了。

挂了电话的邵年时咧嘴一笑,手中的电话直接转到了胶东晚报的报社之中。

全青城共有现行发行报纸六家,周刊杂志四本,邵年时不偏不倚,就连专门刊登明星八卦与小道消息的小太阳报的编辑也顺路给通知了。

邵年时就不信了,这些个平常就是冤家对头的记者们,在见到了自己的同行了之后,不着急抢头条的事情。

只要有勇者能够冲破市政厅的封锁,冲进议事厅当中要求旁听

这事儿啊,就算是邵年时办成了,在他心里,这才叫事半功倍呢。纯粹就是为了看热闹的邵年时这耐性还真是好,今天青城发生了这般的大事件,也别指望着还有客户能来他这里进布料了。

本着监视一下日本人是否对此有所行动以及进去的同胞们能不能推动协议作废的想法,邵年时这一上午,就打算在窗口处耗着了。

那么此时,带领着游行领袖们进入到议事厅的双方谈判代表们又在干什么呢?

听王市长诉苦呢。

作为一年就能换三四届的青城师长,是比山东督军还要悲催的玩意。

但是这位市长比他的前辈们可是厉害多了。

这才上任没多久,竟是将一大块的利益给让给了日本人。

所以,王市长觉得自己有必要先稳住外面这些闹事的人,待到他秘密的将这件事情办成了之后,随便这群人怎么瞎闹都行。

“我这个市长难啊,我正是不想像是前几任的市长那般,一上任就刮地皮。”

“搞得各行各业都怨声载道的,骂我们这个政府不作为。”

“我只是想要在现有的条件上,尽量的让自己的市民过的好一些罢了。”

“你看啊,我们这个发电厂的投入,当初是德国人帮助我们建造的。”

“国内懂这些的有多少人,而这些人在青岛的又有几个。”

“现在好了,他们德国跟日本人达成了协议了,拍拍屁股回国了,自己倒是走了一个干净。”

“可是他们留下来的东西呢?我们当初为了这个投入的资金呢?”

“他们撤离的时候,空余下来的技术类型的岗位呢?”

“到底如何让一个新型的供电处正常的维持下去?那些见鬼的德国佬并没有给我们解释清楚。”

“你以为现在咱们青城的电力系统为什么会时好时坏的?”

“因为我们现在用的还是多年以前,青城第一个灯泡拉出来的时候所供电的老电厂来发电呢!”

“这新电厂现在就空置在那里,如同一堆废铜烂铁,政府直接管控的电力厂与供电处,还养着接近百十号的不工作就拿钱的中国工人呢!”

“你以为北方的北洋政府投入了这么多的钱在青城合建这个电厂是为了什么?”

“若是让那些人知道我就让电厂这么放着,怕是我的这颗头就不在脖子上待着了!!”

“所以,我只能请求拥有同样供电技术,看得懂德国发电器械如何运作的日本人入股到我们的团队之中。”

“我可不是白让他们就加入了!”

“我可是跟日本人要了足足数百万元的大洋,才给了他们半数的控股权。”

“不但如此,我还胆大包天的将原本应该送给段祺瑞的政治献金给拿了出来,用在了本地的经济发展与土地回购方面。”

“我没跟青城人民要一分钱,多加一份税,我把风险全抗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将一大片从1893年起就不属于中国的土地,给回购到了青城的版块之中。”

“我都做了这些了,你们还在外面抗议,我这个市长做的实在是太难了我”

说到这里王市长就掏出怀中的手帕,掩着脸面呜呜呜的真哭了起来。

他被自己说的话给感动了,他觉得自己是真的难过的要命。

只是习惯了丁点主权都要维护的邓明恩以及原本就打算煽风点火的苏树伟能这么就算了吗?

肯定不能啊!

无论抱有何种的目的,其最终的结果是损害了青城所有百姓的利益是没跑的。

在不解决根本问题的情况下,诉苦只是掩盖自己无能的一种方式罢了。

他们就不信了,从不曾经过反抗的青城市长,就只想了这么一个主意来维稳自己的地位吗?

他有没有向北洋政府表示过严重抗议?

他有没有将北方政府派过来的政治筹备金小组给拒之门外?

他有没有积极主动的与日方协商,谈对方侵占盐田的问题?

没有,这些问题王市长从未曾试图解决,他们得到的只是一个以物易物,甚至是用更多的利益去换取鸡肋一般的土地归属权的愚蠢的作为。

他王市长若是能拿出刚才诉苦的那番努力劲儿去处理这些问题的话,那他们这群游行的人又怎么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们肯定早就站在这位忧国忧民的好市长的身后,与帝国主义以及国家之中的邪恶势力做斗争了啊。

于是,苏树伟表达了自己的极度不认可,正当他打算揭开王市长虚伪的面纱的时候,却听到议事厅外响起了一片的嘈杂。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保卫!保卫!将他们赶出去!”

话音尚未落下,就见议事厅的大门砰的一下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两名脖子上挂着相机,脸上还用一布口袋虚掩了一番的记者紧跟着就蹿进了厅内。

两方人因为这次突如其来的碰面,先是面面相觑,紧接着这两位顺利抵达到目的地的记者就兴奋的大叫起来:“提供消息的人没骗我们!哈哈哈,他们果真在秘密会谈!”

“市长!我们要求旁听权!作为青城的口舌以及正规的媒体机构,我们有权知道此次会议的中心议题!”

“所有市民都有知情权,我们记者的职责就是将获知的信息真实的反馈给所有人。”

“让他们通过自己的判断来做出最符合民意的决定!”

“市长先生,无论那个神秘的协议到底是什么!也不是新民主新时代的中国,只通过几个上层人士的操作就能定下来的。”

就在记者们嚷嚷的时候,从门外走廊追过来的政府安保也赶到了。

在这里的保全与记者们发生推搡的时候,苏树伟一行人则是旗帜鲜明的站在了这几个记者的一方。

“对!市长,听完了你刚才的那一番复述,我觉得我们大概不可能通过友好的协商达成此行的目的了。”

“所以我们要求这些记者朋友们旁观。”

“因为我们害怕若是与市长先生在某些层面达不成统一了之后,为了维护自身的地位与某些利益群体,王市长很有可能将我们打成破坏城市安定团结的反动分子。”

“对门外无辜的市民与学生们采取血腥的手段镇压。”

“并对外宣称我们才是错误的一方,从而将自己的过错就这么掩盖下去。”

“记者朋友们,请你们一定要如实的报道!”

“王市长将咱们刚兴建起来,好不容易才从德国人手中收回的青城发电厂以及下属供电站的股权,卖给日本人啦!!”

这话刚一落下,那边几个记者原本还跟小鸡崽子一般的在强壮的安保的手中挣扎呢,在听到了如此劲爆的消息之后,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又跟着兴奋了起来。

其中一位最为灵活的记者,他趁着抓住的他的安保人员一愣神的工夫,竟是刺溜一下就蹿到了市政厅的大门边上,在几位守门人惊惧的怒吼声中,咔嚓嚓就将大门给打了开来,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门外所有翘首以盼的人们大吼了一句:“市长要把电厂卖给日本人啦!!”

吼完了这一句之后,他就赶紧朝着门边上蹲了一圈的各报社的同行招招手,示意对方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往市政厅里边冲啊!

这些个记者别瞧着平时为了争抢一个头条那是打出了狗脑子了。

但是他们在对抗强大的势力与人物的时候,却会下意识的就抱作一团。

作为冲锋在最前线,还没有成为这个**的北方政府的喉舌的他们,十分知晓,在面对如此的势力的时候,单靠着一个人的力量那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现在的他们得了招呼了之后,那是一拥而上啊。

甭管是拿着相机的还是带着笔记的,都一股脑的朝着市政府内冲了过去。

因为只有他们的人达到了一定的数量,这种大事件的当时人,才无法将消息封锁住。

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选择向记者们公开。

而这般大的事件,每个人只需要抓住其中的一个点,就能完成各自的头条不冲突的这一协议了。

他们必须要合作!

已经很有经验的几个身材稍微壮实一些的汉子就自发的挡在了见到势头不对过来阻拦的安保的面前,跟在他们身后那些身材瘦小却是更机灵的同行们则是趁着这个机会就溜进了议事厅内。

也不管内里到底有什么人,反正先把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给搞明白了再说。

紧接着,王市长惊恐的发现,一大群灰头土脸的记者们冲进了他以为固若金汤的市政议事大厅之中。

而这群记者的目标,十分聪明的就选在了他需要谈判的代表之上。

要知道苏树伟与邓明恩可不是就两个人孤零零而来的。

他可是带来了工人,学生以及青城知识分子的全权代表。

这些同样不对当权者抱有希望的代表们,在记者向他们发问的时候,那是一点都不带保留的将这场会议的主题内容全数给透露了出来。

然后这些青城最唯恐不乱的人群在听说了王市长到底干了什么之后,他们那是齐刷刷的就将头转向了一个人坐在一头的王市长的所在,然后用报社人惯用的逼迫人讲出事实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王市长,这种严重的事情,已经不是用小规模的谈判就能掩盖的问题了。”

“我们觉得我们有必然让所有市民都知道这件事情!”

“是的,王市长,我认为您需要对此次事件开办一次公开的发声会议。”

“将此次协议的条款以及会对青城产生的后果全数的公布开来。”

“对!这已经不是你一个市长就可以做决定的事情了!”

“我们现在是新社会,新政府,早已经不是旧王朝封建社会的一言堂了!”

“像是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前朝的皇帝也没办法一个人专政,整个朝堂上的文武一定会有不少人站出来反对的!”

“王市长!公开!公布!公正!公平!”

“对!王市长公开!”

“王市长公开!”

这些个记者们对于新闻的敏锐性以及政治的敏感度有多高啊,有几个胆子最大的刺头,本身就出身于家境不错的家庭的,更是不把惹事儿给当回事儿了。

有一个壮起胆子领头闹事的,就有同行敢跟在后面吵吵。

更有一大家少爷去报社实习的,直接就推开了窗户,也不知道怎么就从手提的小箱子里拎出来了一个卷筒的大喇叭,朝着只有二层楼高的窗户外面就嚷嚷了起来。

“青城的市民们!”

“王市长要将发电厂卖给日本人了!!!”

这一句话吼完,楼下百十号的人是鸦雀无声。

但是在不过一瞬的沉默之后,则是爆发式的怒吼!

“王振廷卖国贼!”

“王振廷你给我们出来!”

“王振廷滚出青城!”

“王振廷滚出青城!”

在震耳欲聋的讨伐声中,这位高声的通告了一切的小子,却是将手中的铁皮扩音器往地上一放,端起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朝着楼下愤怒的人潮猛拍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五章 示威

这就是素材,素材啊。

最损的是,这个小子将一切都给捅出去了之后,他拍完了外面还将手中的长炮筒子怼向了王市长的所在。

其大胆程度是毫不退缩,那炮筒子都快怼到了现任市长的脸上。

气的这位刚刚还在诉苦装好人的市长,哆哆嗦嗦的举起自己的手指,对着这位罪魁祸首,喏到:“你……你……你给我……”

白眼一翻,竟是被气的昏厥了过去。

惊的那位紧跟在市长身后的秘书,赶紧一把将市长扶住,一边嚷嚷着来人啊,一边将市长大人往议事厅的门外挪去。

可是就算是这样了,在厅内的人们也没打算放过这个看似可怜的市长。

作为青城最冷血的一种职业,在场的记者们那是咔嚓嚓的猛按着快门。

开玩笑呢,市长心虚,被气倒地,市长换届,是否成为青城任期最短的一位市长……

这些可都是大卖的头条呢!

别说王市长只是被气晕过去了,就是气死了,也无法剥夺他们拍照的权利啊。

然后,现场的情况更乱了,在失去了清醒的事件主要负责人了之后,从未曾想过事情还能这么发展的苏树伟与邓明恩就面面相觑了起来。

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无法要一个说法了。

那么他们组织了如此盛大的一次游行,所要达到的目的在今天是无法实现的了。

可是外面的人已经因为这个消息变得出奇的愤怒与激动了起来。

若是半途而废了,苏树伟与邓明恩觉得,这些人怕是要不受控制的去冲击市政厅了。

作为组织这次活动的领头人,他们有义务让此次游行能够有所成效。

第一,是将这个本应该成为秘密的卖国行为让更多的青城人民知道,从而让那些被此协议影响和损害了直接利益的人们加入到反对的行列中来。

第二,利用舆论的压力来迫使王市长投鼠忌器,将这个协议立即停止。

第三,让在青城的日本人知道,他们领导的工会,青城有志的爱国青年以及犀利正直的青城文人可不是好惹的。通过这件事情,给日本人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希望他们在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再想要做一些有损青城利益的事情的时候,一定要三思而行。

想到这里的苏树伟对邓明恩说到:“为了不让现场失控,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要调节一下游行的计划了。”

“我们这样,下去将市长刚才所说的理由跟大家复述一下,然后带领这些愤怒的同志们往驻日租界区走去。

咱们直接冲破租界区的岗亭,在驻日办事处的门口进行抗议。”

“还有,你记得我们从海港码头出来之后就去联系的在日工作的工人团体了吗?”

“趁着这个机会,让那六个工厂的纺织工人也加入到我们的行列,咱们就可以做到抗议对方强买强卖的同时为这些日本纺织厂的中国工人谋求应有的福利的工作了。”

“这是一举两得的机会,人数越多,对于我们想要实现的诉求越是有利。”

对于苏树伟的说法,邓明恩沉吟了片刻,就给予了认同。

这是现如今这种状况下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之后,就看向了身后的个行业的代表,见到大家一致点了下头了之后,苏树伟与邓明恩就带领着大家往市政厅外走了过去。

在一阵阵的口号声中他们推开了市政厅的大门,就站在白玉一般的石头台阶上面,对着人头密集的台下高举起手臂挥了挥手。

也正是这一行人的出现,将众人的视线全都转移了过来。

示威游行的人不再紧盯着议事厅的窗口,而是等待着走出来的代表们接下来的发言。

“青城的市民们,工人同胞,各界爱国人士们,在刚才的商谈中,我们已经弄明白了王市长的卖国行为。”

“他要将电厂一半的股份卖给日本人,将一个城市的电力管控的权利交到外国人的手中。”

“而对方索要付出的,只是一个贫瘠的盐碱地,他们甚至还能从此次交易当中,获取近两百万元的直接利益。”

“这样的条款,这样的耻辱,却是我们的市长直接签署给日本人的。”

“而他给出的理由竟然是,身不由己!”

“因为所有人都在逼迫他!北方政府要我们给他们政治献金,东洋过来的日本人要求我们给出开发和挖掘青城资源的权利。”

“两边的人都在逼迫他,他也是无可奈何的受害人。”

“这样的解释你们满意吗?这样的青城市政府,你们接受吗?!”

在听到了更为详细的协议条件了之后,那些原本就参与到游行中的爱国人士,以及只不过过来瞧瞧热闹的青城市民们,却是出离的愤怒了。

原来,大家上街示威游行是为了这件事情,原来,青城的市长竟然干出了卖国的事情。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这些暴怒的市民们就往市政厅的大门口处挤了过来,“市长滚出来!”

“市长你去死吧!”

更为愤怒与激进的谩骂就这样层出不穷。

甚至还有些脾气更为暴躁的市民,从路边捡起石块与废弃的垃圾,朝着市长办公室的所在扔了过去。

‘哗啦!’

脆弱的玻璃被一块石头给砸了一个粉碎,看到事态有些不受控制,站在大门口的苏树伟一把就将一旁记者手中拎着的铁皮桶大喇叭给借了过来。

“同胞们,不要乱!”

“市长因为你们愤怒的呐喊,昏厥过去,被他的秘书送往医院了。”

“作为主导一方的负责人,是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结果了。”

“但是,给予的一方总有清醒的时候,而接受的一方,也是既得利益的日本人,更应当受到我们的严厉谴责。”

“今天,我们聚集在市政厅外,举行的这个游行,所为的就是维护青城的主权,维护中国的领土与主权的完整,让更多的市民知晓事件的真相,阻止一切损害青城市人民的事情发生。”

“所以,在市长暂时失去了行为能力的现在,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这个事情可是比在这里打砸一个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要重要的多了!”

“那就是,将我们的足迹踏遍大街小巷,让所有的市民都知道在这个市政厅内,我们的最高执行长官都做了些什么!!”

“同时,我们还要到租界区内,站在日本领事馆的大门口前,让这些日本人知道我们的态度。”

“我们要让这些在租界区内肆意妄为的人知道,青城的血不是那么好吸的!”

“让日本人也感受一下,被人施压是个什么滋味!”

“让他们看看我们团结起来的力量有多么的大!”

“更让他们知道,青城可不像是他们占据的满洲里,是他们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

“对!”

“是这样的!”

“说得好!我们听你的指挥!”

“去日租界!去堵那些罪魁祸首的门!”

经由苏树伟这么一吼,那些原本攻击市政厅的游行人也不再多做动作了。

他们瞧着台上的领袖,目光闪闪,等着即将到来的下一步的战斗。

“同学们,来自各个院学的学生们,向市民通报事情经过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请务必要走遍青城的每一条街道,让更多的人知道,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战!”

“至于其他的人……”苏树伟往日租界的方向一挥手:“我们走!”

他的话音刚落,底下的人就分成了两条路径,其中的大半数,重复着苏树伟在台阶上的‘我们走!’哄哄闹闹的就往日租界的所在涌了过去。

而剩在原地的那小部分的人,多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他们有些急切,更是带着点焦急的涌向了负责领导他们的苏树伟与邓明恩所在的台阶。

“主席,为什么不让我们也跟着过去!”

“是啊,我们完全可以号召学校里的同学们去做这些事情就好了,我更想跟大家伙一起战斗!”

“对啊,对啊,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

看到这些学生们急切的表情,以及唯恐抛下他们去战斗的神情,邓明恩就摆着手的给大家讲起了道理:“不是不让大家参与到其中。”

“而是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同样的重要。”

“我知道你们想说,这媒体都来了,不就等同于青城市民都知道了吗?”

“不是的,那些不认字的,因为生活的缘故根本就不去注意这些新闻的,亦或者是那些在城外工作,只有到了晚上才回到城里生活的人们,他们通过报纸可是不会知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大家伙都是青城土生土长的孩子,对于这里的一切,你们都要比我们熟悉。”

“大家年轻,腿脚更灵便,经历更旺盛,更适合将我们的标语,口号,传达到每一个家庭之中。”

“按劳分配,各司其职,才能将我们的游行的效果扩大化,让我们的成绩显著化。”

“这其中的功劳,你们将会占据一半的。”

“这项工作同样很重要,交给你们我才能真正的放心啊!”

“难道你们忍心看着像是老师这样的中年人,老胳膊老腿的去走街串巷?去奋力的奔跑?”

说完邓明恩还可怜巴巴的卖了一个惨,把那些单纯的学生顿时就有些无措,并开始审视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然后,他们就在邓明恩先生信任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一个两个的像是带着巨大的责任一般举起分配给他们的横幅,组成无数个朝着不同的方向进发的小组,高喊着爱国的口号,开始了他们宣传与普及的工作。

待到这些学生们走掉了大半之后,身前已经空荡荡的苏树伟就与邓明恩问了一句:“你是怕这些学生们跟着我们去日本人的地盘上会发生危险吧?”

邓明恩难得的笑了一下:“是啊,我是他们的领袖,但是同样的我也是他们的先生。”

“作为一名老师,我是不能让自己的学生陷入到危险的事件之中的。”

“哪怕这件事情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儿,我也不能让这些孩子们去冒险。”

“有的时候,一些大事儿,就应该由成年人冲在前方,而我们身后要护着的,不正是这群代表了中国未来的孩子们吗?”

“若是连他们都需要牺牲掉的话,那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未来,都没救了!”

听了这番话苏树伟盯着邓明恩看了许久,就仿若无事一般的将这个话题给转移到了日本纺织厂工人的方向。

“我没想到最无畏的邓先生竟然还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学生们不去就算了,但是那六家日本纺织厂的工人们你打算如何去组织?”

对于此邓明恩却是胸有成竹。

他对着身后几位听了他的留人并不曾一同离开的工人代表询问到:“你们现在已经联系的差不多了吧?”

而那些接到了邓明恩的任务的工会的工人成员则是将自己的胸脯拍的砰砰作响:“放心吧会长,我们这些天已经跟这六家厂子的人都接触上了。”

“能跟我们保持着联系,愿意为自己争取一把的人,基本上都是厂子里边人缘最不错的那一拨人。”

“这群小日本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其实这几家的工人们已经抱成了一团的。”

“我们只不过表达了一下工会的作用,他们就开始积极的朝着我们靠拢了。”

“再加上今天这件事儿的发酵,我想,我接触的这六家的工人们都会配合我们的工作的。”

听到这里邓明恩就与苏树伟对了一下,就着这个问题就给工人代表下达了接下来的工作指令。

“那好,你们今天就去联系这六家的工人代表。”

“尽量让他们明天在我们的四方机厂的仓库里边集合。”

“今天日本租界区内的事情一经发酵,明天前来游行的人肯定会达到一个相当高的数量。”

“再加上这些工人们的加入,足可以给日本人以最大的威慑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游行

“他们若是想要侵占我们中国人的权益,就要承担自己的利益也被损害的后果!”

“这一次,一定要让这些外国侵略者们知道我们中国的力量,让他们知道,青城可不是他们能够为所欲为的地方!!”

“好!”

“主席!我们现在就去干!你放心!”

这些被安排了后期工作的工人们跟邓明恩下了保证了之后,就急匆匆的往城郊的方向赶去。

虽然遗憾接下来无法与自己的同胞们在日租界区域内继续战斗,但是一想到他们即将解救多少工人同胞们,那浑身的劲儿就怎么使都使不完了。

这边的工人同志往日纱厂的方向赶过去了,作为此次游行的发起人,苏树伟与邓明恩就赶紧往日租界的方向赶了过去。

那边有几位工会的领导负责维持秩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应该出不了多大的差错的。

当众人的目标转移到日租界的所在的时候,这市政厅的所在却变得冷清了起来。

几个在附近玩耍的小孩子,见着这周围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就趁着无人看管的当口,在一片狼藉之中捡起了被人废弃的垃圾。

在这狼藉的市政厅的对面,站在渤海大酒店门口的邵年时却是看完了一场好戏。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坐在沙发上用完了酒店提供的早点之后,才晃晃悠悠的朝着初家在租界区靠近码头海岸方向的会馆而去。

在那个地方,他不但可以接收到第一手的游行的资料,顺便的还能让他那几个给他帮忙跑腿的小兄弟,去帮他做另外一件事情。

邵年时需要他们做什么呢?

坐在会馆会客厅的邵年时笑的十分的纯良:“去把胶澳日报,青城时报以及最注重民生生活的胶东晚报的驻馆记者们都找过来。”

“我们大华纺织厂自从开业以来还没有做过任何形式的宣传呢。”

“就连报纸广告都没有做上一期。”

“这样不好,无法体现我们大华纺织厂的整体实力,作为一个新的品牌,很容易就会被人质疑的。”

“对于我们的消费者来说,也无法产生认同感与信任感,这对于我们大华旗下的飞虎牌是很不利的。”

“所以,趁此事件,我们就做了一番详细的规划。”

“在奉献了自己爱国的情怀的同时,也不忘记给记者朋友们提供一个大新闻嘛。”

“虽说这片报道是带着些商业性质的文章,但是它同时也宣传了青城爱国商人的爱国情怀嘛。”

“这比那种单纯的收钱写稿子的事情要有意义多了!”

“去,你们去帮我把这些记者们约过来吧。”

“成天趴在办公室里边写稿子,其实他们也很羡慕那些能第一时间进入现场的外站记者的吧?”

邵年时这一番话说的,毫无根据。

当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写着商务稿件,等着别人出钱上门采访的编辑们听清楚了邵年时给他们传递的话了之后,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一点都不羡慕那些冲在第一线的记者。

不过既然大华纺织厂的厂长如此说了,采访的地点还是安全得以保障的初家商会的会馆。

那么于情于理他们都是要跑上这一趟的。

于是乎,跟青城这边的管事的打好了招呼,被安排了一个接待室的邵年时,不过一个时辰就等来了这三家报社各自派出来的记者。

他们就坐在这个身后就是日本驻青办事处的会客厅内,听坐在上首的邵年时就此次示威游行的事情侃侃而谈。

“我们大华纺织厂下属两个纺织厂,一个印染厂,采用的是国外最先进的印染与纺织技术,与现如今的日本与德国的布料无任何的区别。”

“我们的新产品甚至比日本纺织厂的产品更加的先进,现如今在法兰西最流行的花色,日本厂子的印刷版没上,但是我们却上了。”

“哦,至于我们为什么会先日本人一步拿到这个世界流行款?”

“当然是原本的德耀纺织厂,被我们大华的股东给收购了。”

“是的,我们大华纺织厂的股东构成十分的复杂。”

“可不只单单是几个喜欢做生意的人拍着脑门就定下来的。”

“前任山东督军张怀芝你们是知道的吧?对,那位就是我们大华纺织厂的股东之一。”

“嗯,我是初家的代表啊,你们不知道吧,我跟初家唯一的女儿初雪……”

“啊?这事儿你们都知道了?我可谁都没说啊?”

当邵年时打算用这未来的初家女婿的身份为大华增加一下分量的时候,谁成想这些记者朋友们竟然了解的比他还多。

“不是,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跟初家人的关系的?”

邵年时实在是太奇怪了,在青城除了大华纺织厂的厂长以及几位小股东之外,就没有人知道他与初雪的身份的。

自然驻青城的初家商会的相关人员也不会将他的消息给传播出去的啊?

就在这个时候,三家报社当中有一个人却是半举起了手,在看到邵年时注意到他了之后,就说出了他们的消息来源。

“邵先生在初来青城了之后,我们就知道有您这么一号人物了。”

“当时渤海大酒店你一下子就包了一个月的套间,就算是青城巨富,也没这么干的。”

“然后您又到处约访来青城的客商,在福隆客栈里边又全是你的人。”

“从东三省过来的均需采购参谋跟人喝酒的时候,就跟人说了,你跟初家的关系匪浅。”

“邵先生,我们干报社的,还有那些买卖人,这些人的消息可是最灵通的。”

“虽说青城离着济城的确不算近,但是您可能不知道,就在您忙着陪这些囤布商人喝酒的时候,您的大舅哥,见天的派一人跟在你身后面呢。”

“我们济城的同行还跟我们通过话,说是济城的小报上现在全是您跟初家小姐的八卦趣闻呢。”

“说您是全济城最励志的青年代表了。”

“凭借着一身的本事,将富家小姐给骗……不是,是赢取了人家的芳心。”

“而您的大舅哥干这事儿您也别太在意,他就是听说你来到青城之后天天跟各路的商人们喝酒捞肉,还以为你露出了狐狸尾巴,打算抓你的小辫子呢。”

“初家大少爷在济城发话了,若是邵先生但凡有一点对不起他妹妹的事儿……邵先生怕是就要大难临头了。”

啥?竟然还有这事儿?!

邵年时莫名惊悚,他在青城待了快近两个月的时间了,他怎么就没察觉出来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呢?

就在他下意识的往接待厅的大门口处看过去的时候,却看到那几个本应该替他跑腿的小伙计中一人,立马就缩回去的小脑袋。

原来如此,他忘记了他邵年时可以利用初家老爷给他的特权调动和使用青城商会之中资源,但是同样的,作为初老爷的亲生儿子,初邵民他也拥有同等的权利。

这青城初家商会的人得到了少东家的吩咐,所为的只是让他这位准女婿不要误入歧途罢了。

那么传递一些有关于他的无关大雅的消息,也是这些初家的雇员应该做的事情。

这些个小学徒们哪里会有什么忠心的概念。

在他们的心中说不得替大小姐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这件事儿,是一件极为正义的事情呢。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无奈的笑了笑,将这个话题暂时搁置到一边,继续鼓吹起了他们大华的实力了。

“不瞒你们说罢,就算我现在已经与初家的小姐成婚了,对于你们青城人来说,也不如你们本土的商人来的有势力吧。”

“毕竟我们初家只是将青城当成了一个贸易的中转站,商会多做的货物转手与销售的生意,并没有多少实体企业在此处扎根。”

“但是不要紧啊,因为我邵年时来了,我入股了大华纺织厂的同时,我还承接下了德国贸易行在中国的总代理以及他在租界区内的办事处,现在也归到了我的产业之下。”

“有了这些作为事实,大家就可以看到我对于大华的信心了吧。”

“从严格意义上来算,我现在也算是青城本地实业商人中的一员了。”

“我生意大半都位于青城之中,说不得以后还会在这个美丽的滨海城市定居呢。”

“所以,大家在报纸上将这些事实写出来,一定会让百姓们对于飞虎牌更加的认可。”

“再加上,大家跟着我来……”

邵年时在此时站了起来,将身后的窗户推开,示意在坐的记者们一起过来观看。

这间待客厅是邵年时自己选出来的,初家的商务会馆之中像是如此这般的待客厅是有七八个之多的。

但是只有这一间,推开了窗户之后,正好能看到日本驻青领事馆的后墙,而他们那不大的小洋楼别墅的正门处,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更是带入到了住在那栋楼内的日本人的视角,让大家将门前的一切都看的一清二楚。

当邵年时将这扇窗户给打开的时候,这些记者们才知道初家议事厅的隔音效果是有多么的好。

因为此时,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日本办事处的大门口,已经被震耳欲聋的口号声给淹没了。

“打到帝国主义!”

“反对侵害青城人民的主权与利益!”

“抗议,严重抗议日本人对青城的肆意侵占!!”

“小日本,滚出中国!”

在一众记者们的目瞪口呆之中,邵年时就将手指向了那些黑压压的游行人员。

“你们看到了吗?”

“那些横幅,都是我们大华纺织厂的飞虎牌的布料。”

“就在横幅的背后,还印有我飞虎的图案呢。”

“作为一个爱国的商人,青城就是我接下来事业发展的所在地。”

“我比你们更热爱这片美丽的土地,更在乎自己在青城的利益。”

“而这些日本人,竟然想要对一个城市的供电系统下手,任何一个拥有着主权的国家,都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只有在中国,在腐朽的北方政府的领导下的这片奇怪的国度内,才会发生如此奇怪的事情。”

“但是某些人做了,我们却不能装作不知道!”

“无论如何,大华是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爱国企业!”

“哪怕是为了支持本土企业,反馈市民福利呢,我们大华都会劲一份绵薄之力的。”

“所以,各位媒体朋友,记者朋友,请你们拿起手中的笔吧,请真实的记录下现在这一刻。”

“也让我们为这些为了青城而抗争的战士们,一个忠于现实的报道!”

“因为我们职业的问题,我们无法像底下的那些人一样,去亲身的战斗。”

“但是我们可以用属于自己的方式,来为这个城市,为这个国家,尽一份微薄之力!!”

说完,邵年时就攥起了自己的拳头,对着身后的这些因为他的言语而变得有些激动的记者们有力的挥动了一下。

因为这一份炙热的情感,因为这一份过于真实的表达,也让这些记者们受到了莫大的感染。

他们的眼中有泪,那如同死水一般的心开始灼热的跳动。

当初作为记者编辑的初心,在这一刻再一次的被唤醒。

他们知道,这篇文章哪怕邵年时不付钱,他们也会用心的去书写的。

所以,现在的他们围在邵年时的身边,看着场外那些人在战斗。

他们用自己的笔,用书写出来的文字,将面前的这一切都忠实的记录下来。

至于因为前门被堵得水泄不通的缘故,那驻日办事处的后窗户被频频的打开,一个留着仁丹胡,穿着传统的日本和服的人被人簇拥着狼狈而出的场景,他们也不忘记将其全盘的记录下来,留在文章的最后用以嘲讽。

在写完了这一切了之后,在会议厅内负责拍摄的摄影师,还吩咐他的助理将遮光板给举了起来。

他就这样端着那个高倍成像的专业摄像镜头,对着下面狼狈而逃的日本人来了一张精彩的抓拍。

‘砰!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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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大卖

镁光灯口处喷出一股子白烟,过大声响的燃炸声音,就让正跑到他们楼下的这群如同惊弓之鸟的日本人,竟是齐刷刷的同时抱头蹲了下来。

毫无防备的日本人,还以为自己碰到了可怕的激进分子。

这剧烈又短促的爆炸声给他们当成了不知道从何处发射出来的子弹了。

但是当他们经过刚才那个惊恐的阶段了之后,才恍然发觉,这声爆炸声竟是从头顶的方向传过来的。

在想要偷摸逃窜的日本人抬头往上瞧瞧的时候,正与已经取材完毕,但是照相机还没收回来的摄影师碰了一个正着。

反正都被发现了,索性就大大方方的拍吧。

摄像师觉得,此情此景绝对也算的上是一种记录了。

于是他趁着这群日本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彭,咔嚓……又跟着来了一张。

大概是因为这种风轻云淡的态度吧,可算是把这群日本人给激怒了。

下面一个穿着西装打扮,瞧着还算是年轻的日本人直接指着这位让他们受到了惊吓的摄影师骂了起来!

“混蛋!蠢货!你是什么的毛病!”

这一声吼的不是时候,出离的羞愤的日本人忘记了他们还在偷溜的过程之中,就因为他这一声吼……

可算是惊动了一小部分因为人流过多而站在一侧的走道上的人。

原本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正前门处与游行的人推搡在一处的日本护卫的身上,谁成想,这一声明显带着外国人口音的怒吼就将他们的注意力给转移了过去。

然后……眼尖的群众就指着这群日本人大喊了起来:“日本人要从后门逃跑!!”

“大家快追啊!!”

“站住!出来给个说法!!日本人滚出中国!!”

这一声吼可不得了了,那是让大部分的人都发现了这群日本人的存在。

现在他们也不在前门滞留了,反倒是调转了矛头,直奔着这群日本人而来。

这肯定是日驻青城办事处的主事人,否则他们只是站在门前抗议罢了,他们怎么偏偏逃跑呢?

若是被这些日本人知道了,那肯定是要为自己大呼一次冤枉的。

他们在发现了门前游行示威的人越来越多了之后,不是没想过要给租界内的警局以及驻青城的日军部队打电话的。

可是这电话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被人从外部给切断了。

这一行为逼迫着留守在办事处内的日本领事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了。

一,是站出来,十分强硬的跟这群闹事的中国人大声的宣布:“你们的电厂我们是势在必得!!是你们中国人求着给我的!你们弱国就别想着有外交了!”

不过日本人若是敢将这番话给说出来了,怕是会被愤怒的人群给当场打死。

但是若是让他们说出违心的话,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已经被养的有些心大的日本人是绝对不会说的。

他们若是敢松口放弃对于电厂的归属权的话,不用愤怒的中国人动手,日本军方也绕不过这个自作主张的叛国之人。

所以,他们只剩下了第二种应对方式,那就是从后门偷偷的溜走,待到他们抵达到了日军驻地这个十分安全的港湾了之后,再给青城的市政致电,强烈的谴责青城市政府的不作为。

并让此项协议的执行人王市长给出一个解决方案,将这伙暴民,从青城的土地上赶出去。

只可惜,若是没有邵年时的这一番动作,怕是就要让这群日本人成功的逃脱了。

现如今,却变成了这群在小巷子的日本人即将要面临数百人的围堵。

“唉呀妈呀!快跑!!”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他们的领袖,那个被人围绕在中间的仁丹胡,拖着两个穿着木屐的武士,就往小巷的深处跑了过去。

至于反映的慢一些的另外一波人,包括那个开口怒骂的罪魁祸首,都在接下来的一瞬间,被愤怒的民众们给包围了。

“就是这群狗娘养的日本人,不但不想着解决问题,还试图逃跑!”

“抓他们过来,让他们给出一个结果!”

“对!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让他们道歉!”

“收回电厂协议!”

“收回电厂协议!!”

也不知道是谁先高举起了拳头,这就像是会传染一般的,让更多围上来的人们也跟着举起了手臂。

几个围在内圈的人,撕扯着这些没来及逃掉的日本人,将其往日本领事馆的大门口处拉去。

大家簇拥着这几个被俘虏的日本人,就像是保护着自己的战利品一般的又从这个巷子中涌了出去,让他们站在人民的审视下,得到应有的审判。

至于那一小部分追着逃窜出去的日本人的游行人员,在冲出巷子口了之后,就发现被他们追逐的人哪怕是腿短一些,却依然是跑的飞快。

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大家就失去了这些人的踪影。

既然追逐无果,那就回返做接下来的工作吧。

待到这群人回返的时候,正好与因为布置了工作从而晚归的苏树伟与邓明恩汇合到了一处。

待到他们一起回到了日本领事馆的大门前的时候,却发现前面的革命工友们,早已经将审判台的框架都给搭建了起来了。

一声又一声的声讨之音,如同波浪一般的回荡在租界区内。

平日里在这区域里耀武扬威的日本人,竟像是从来不曾在这里出现过一般,全都躲在了家中,是一点头都不敢露了。

在这空荡荡的大街上,回荡的只有整齐一致的口号声。

“退出青城!还我电厂!”

“退出青城!还我电厂!”

“你们必须停止这个荒谬的购买协议!还青城老百姓一个公道!”

只可惜被抓住的那群人,当中最大的一位官员,也只不过是跟在领事身后打杂的工作人员。

也正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年轻人,若不是他朝着窗口上大吼的那一句,说不定他周围的人都不用受到他的连累,跟着他们的上官一起成功的逃跑了。

于是这些受到了连带的人们,在生命受到了威胁的时候,则是毫不犹豫的就将这个年轻人给卖了出去。

“不管我们的事儿啊!我们只是领事馆里边的保全人员,对,我们只是打杂的,你们说的什么协议的什么的,作为下层的我们也是完全不知道的!

“但是这个人!”其中一个身材敦厚的卫护,一把就将这个年轻的日本人给推了出去:“就是他,他是日本人,还会中国话,天天跟在日本领事的身后,你们说的那个协议,他一定是知道的!”

毫无准备的日本人一下子就往前迈了一步,在跟身后的这群人拉开了距离的同时,也接受到了台阶底下数百名游行人员的集体审视。

吓的这位只不过是外厉内荏的日本助理,那是两股颤颤,还没等着说什么呢,一股子昏黄的液体就顺着大腿根流了下来。

“哈!!”

站在窗户上凑过去看热闹的记者们因着这个表现而乐了起来。

现如今他们早就忘记了跟邵年时约的采访的事儿了,一个两个的都挤在窗口,记录他们可以描述的第一手的资料呢。

作为被冷落的人,邵年时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因为他为这些记者编辑们带来的猛料越多,当他将这片商业报道的钱付给这些报社的朋友们的时候,这篇报道之中有关于他们大华的好话则是越多。

到时候,广告效果没的说了,他这钱花的是真的值了。

所以,当这些记者们觉得好像自己有些本末倒置从而悻悻的从窗口走回到原位置,却发现本应该生气的邵老板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的笑盈盈的看着他们这些记者朋友,如同哄小孩一般的体谅着他们各自的难处。

“为了新闻嘛,道理大家都懂。”

“不过我们大华纺织厂的飞虎牌,还需要大家多多的照顾了!”

“为了让大家深刻的体会到我们的布跟日本人的外来布的区别,我还特意的从对方的厂子中拿了一些样品。”

“你们这样,每一位记者从咱们这个会议厅里走出去了之后,都到会计那里去取三丈布。”

“颜色就是大家最常见的靛蓝色,做长袍跟短褂都合适。”

“记者朋友们拿回家中,好好的‘观察’‘比对’一下,看看我们的布跟日本人的布到底有什么区别。”

“你们只需要如实的将对比出来的结果一并写在文章之中,我想那些得到了记者评测团记录下来的结果,才能给咱们青城的百姓们一个最正确也是最真实的数据。”

“不是我邵年时吹牛,日本人与我们大华拼质量,那是一辈子都拼不过的。”

“咱们山东人实诚,绝对不欺骗自己的老百姓!”

说完了这番话了之后,也不知道是因为邵年时大方给予的三丈布的缘故还是对于不欺骗老百姓的承诺,反正在坐的几位记者是有一个算一个,那是齐刷刷的都鼓起掌来。

到此为止,此次采访就在一片热烈祥和的气氛之中结束了。

在领到了邵年时为大家准备的布料以及此次出场采访的费用了之后,这些被初家会馆特意一人叫了一辆黄包车回报社的记者们可算是彻底的记住了邵年时这么个人物。

大方,会办事儿,一点点市侩暴发户的丑恶嘴脸都没有。

听说已经够了济城高等中学毕业的条件,马上就要进行山东省立大学的应学试了。

这果然有学问的商人就是不一样,孔孟之乡出来的商人,也必然是儒家传承的儒商。

因着这些文人们对于邵年时的印象大好,那写出来的文章都带着明显的偏向性。

除了将大华的爱国主义精神给好好的夸赞了一番之外,在强烈的谴责日本帝国主义与霸权主义的同时,还不忘记将对方以次充好,敷衍青城百姓的布料拿出来说事儿。

更有甚者,一些小报记者们,在私下也得到了大华的赠予,他们将大华跟日本人的布料凑在一起,特意配了一张照片予以说明。

虽然在黑白照盛行的报纸上,无法从色泽上看出两者的不同,但是单瞧着这个布料的针织密度以及侧面的布料的厚度不难看出,大华出产的布的确要远远的胜过日本人出产的布料。

不过才一两天的工夫,大华纺织厂的飞虎牌就已经走进了青城的千家万户。

家境好一些的人家,早起扭开收音机,一准听到的是有关于飞虎牌的广告。

匆匆行在路上的上班族,随手展开的报纸上,必然也与大华的爱国行为有关。

哪怕这些小市民们不敢像是游行的那群人一样,去堵在日本领事馆的大门口,但是他们阴晦的去支持与声援这些为了青城而战斗的战士们的心还是有的。

所以,支持爱国企业,从你我身边做起,就成为了这些青城市民们的自发行动。

一时间在布铺布庄之中销售布料的小伙计们,都察觉出了飞虎牌的受欢迎程度以及上涨到了一种近乎于狂热的地位。

但凡是来布铺里边买布料的,进门第一句话必然会问:“有没有飞虎牌的布料,拿过来我看看。”

他们甚至都不用多过推销,只要是家里需要的,必然会买飞虎牌的料子。

而这番变化,还需要好几日的发酵才能被人感知,只是在记者都离开了之后,还被堵在领事馆前的小助理,却是更加的不好过了。

因为他的无能,以及他哭嚎着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行为,让底下将其围起来的游行者们愈发的不满。

这些个工人群体们可真的不懂文雅为何物,既然他们抓住的这个日本人解决不了问题的话,那总要有个人能够做主和解决的吧?

至于他的上司,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若是知道自己的下属受难了,还能不派人过来跟他们协商?

见到天色渐晚,今天怕是出不了什么结果的游行者们就跟苏树伟以及邓明恩这么一商量,打算明天带着更多的新生力量再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激愤

等到青城日本驻军基地的直接领导者,联队大队长田中一郎得到了下属大尉的消息了之后,就已经到了当天的傍晚了。

游行的人早已经离开,赶过去的一小队军队,得到的只是一张让他们明日去市政府进行会谈的标语,以及日本人还在他们手上的示威。

对于此,事情繁多的田中完全没有当回事儿。

他甚至还觉得这位日本驻青城的领事手段过于怀柔,而他选定的合作者王市长更是一个废物点心。

为了给这些人一些会谈的信心,田中大队长还将这一队被派出去镇压的小队直接暂借给了日本驻日领事。

让他明天带着这队绝对武力部队,直接将闹事的游行给镇压下去,顺带手的将身陷囹圄的日本同胞从这群暴民的手中解救出来。

这件事对于田中一郎来说实在是一件太小的事情了。

他大概也不曾想到,有个人,不,应该是某些人却因为今天在市中心发生的一些事情,早已经推测出了日本方一定会有所行动。

于是,这位青城最油滑的警察局长,从来都是以赚钱为己任,十分推崇和气生财并且为了钱财能跟妓女合作的林万秋林局长,在亲眼看到了此次游行的规模,并听到了这些工会成员的所作所为了之后,竟是召集了自己的老婆孩子,连夜逃到了他在乡下的老家。

至于对外的理由,是父亲重病。

在山东这种以孝为天的地界里,这还真是一个擅离职守最完美的理由了。

于是,本应该直属于政府势力的警察局的警力,瞬间就丧失了大半。

因为局长的连夜出逃可没瞒着他手底下的人。

甚至有几个属于林局长的亲朋的亲信,还被局长大人特意嘱咐了,最近最好不要去上班。

哪怕是最底下的小警员都知道,这件事儿可千万不能积极主动的去听命。

不过一个晚上的工夫,这帮子青城市的警察们就请假的请假,旷工的旷工。

等到第二天一早,直接领导人王市长往警局一打电话,竟是需要到下属的区域办事点的所在才能找到个得用的人手。

而这个人接了电话之后,却是急吼吼的说旁边的市民居住点出着了火了,那是电话都没讲完,人就溜的没影了。

只剩下一个暴跳如雷的王市长,摔了日本人的电话,转过头来又被日本领事给好一通的臭骂。

“简直不可理喻,废物!”

“看来,今天还需要田中大队长的多多帮忙了!”

“我们带上大日本帝国的精锐,去会会那帮成天不干正事的暴民!”

“也让他们知道,一城市之长的命令,是不容人质疑的!”

正当藤井领事大手一挥打算带着昨日大队长赠与他的护卫前往自己的领事馆呢,谁成想就在此时,有五六个灰头土脸的日本人被几名驻军基地的士兵给带进了他们所在的临时居所。

这几个乒乒乓乓闯进来的人,在看到了领事长的面容了之后,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藤井先生!救命啊!我们要求领事馆给我临时庇护的权利!”

“藤井领事请一定要向中国政府表示严重的抗议!我们的工人们,他们都造反了啊!”

这几个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站在驻日领事的面前,可算是让这几个吓了一跳的日方领事们看清楚了所来的是何人。

这几个竟是在青城郊边开纺织厂的日本商人。

每到每个月的月末,这几位被派到中国来的日本厂长都会往他领事馆内交付来中做生意的经济献金。

这笔钱由他这位驻日领事收取,辗转到国内相关的经济部门由专人管理。

因为这个原因,驻日领事对这几个人还真算得上是熟悉了。

要知道平日里这些商人们可是打扮的人模狗样的,怎么现如今竟然还有人只着一条衬裤就来到了驻军的所在呢?

这些个厂长们在看到了自家领事那不解的目光之后,那是哭的更凶了。

“藤井先生,领事大人!”

“昨天那些游行的暴民们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动了我们纺织厂的工人。今天早上一早,不但不来按时上工,反倒是围堵了我们的厂长办公室。”

“要求我们废除押金制度,恢复青城基础工资,维护工人应有利益,规定每日上工时限,超过时限需要另付报酬……”

“零零总总的他们提了一大串的要求,要是不答应,他们就要将罢工一直持续下去!”

“领事!救命啊领事!!他们要求的太过分了,我们几个就没同意。”

“谁成想他们胆大包天,竟然妄图冲击厂长办公室,拉我出去游街。”

“我跟几个亲信一看事情不妙,就跳窗从后门逃出来了。”

“原本想着直接来找领事大人做主的,谁成想我们逃进市里之后才发现,发现领事大人所在的领事馆早已经被另外一波暴民给破坏了。”

“我们偷偷摸摸打探了半天,这才知道领事大人现在在驻军基地之中啊。”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凑在一起,斗胆申请了来军的探视权,只希望见领事大人一面,希望藤井先生能够给我们这些本分的日本商人们做主啊!”

听了这番话,藤井领事还没说什么呢,一旁的王市长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

这青城市里面谁不知道,日本厂子的狠厉。

本地人哪怕是失了业,轻易也不会去日本的厂子里边讨生活。

这一入日厂就如同进了鬼门关。

他们还想着多活几年呢。

再说了,他早说这些日本人做的不地道,如此逼迫之下,那些工人们必然会进行反抗。

你看现在好了吧,早不反晚不反,偏偏碰到了大事儿了之后,却被这群日本人给逼的反了。

要他说啊,这些厂长就是过来裹乱的。

自己答应了人家工人的要求,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

哪像是现在倒好,将原本就又壮大趋势的游行队伍扩张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了。

这一个厂子就算是加进去一百个工人,这六家日本纺织厂的厂长可都在这里了,那这游行的队伍里边就加了六百。

王市长下意识的往身后瞅瞅,只有不到一百人的小队长的编制。

到时候别镇压不成反倒成了一面倒的群殴了,法不责众的结果就是他这个市长就算是被打死了,怕也没有人能替他伸冤的。

这王市长的动作做的隐晦,但还是被斜前方的日本领事的眼角给扫到了。

他对于王市长不信任他们大日本军队的战斗力而感到十分的恼怒,对着这位胆小如鼠的市长毫不客气的大吼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敢质疑我方军队的战力!”

“你怕什么怕!绵羊数量再多,也抵不过一只狮子!”

“这件事儿已经不是你们青城市民游行的事儿了。

这已经是暴民搅乱我日本商人的正常经营的大事儿了!

从现在起,你作为被庇佑的一方,就站在我们身后好好看着就行了!”

“一个连警察局的警员都调动不来的废物,你能起到什么作用!”

说完,藤井领事就对着几个日本厂长挥挥手:“去,把你们的脸给我洗洗!”

“仪容不整的,像是个什么样子!”

“给你们十分钟,收拾好了跟在队伍的后面,我们直接奔着领事馆进发!”

“嗨!!”

得了保证的日本厂长们才不在乎被人怒骂呢。

在日本上级辱骂抽打下级那不是一件常事儿吗?

这位中国的市长可真是脸皮薄,至于像是死了亲人一般的难过吗?

他们无法理解王市长的苦恼,却知道他们此行总算是达成了目的了。

带着喜色的商人们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跟着大部队的车晃晃悠悠的来到了租界区的领事馆门前的时候,这里堆积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人们还是将他们刚才升起的得意劲儿给冲的一干二净。

人实在是太多了,光是那些横幅,密密麻麻的就有数百条之多。

今天有了大规模的宣传与组织,再加上源源不断的从郊区赶过来的六家日本工厂之中的工人们的驰援,竟然将这一片不大的租界区给占了一个满满当当。

当他们这些日本人带着可怜的军队开过来的时候,竟然如同一滴水珠汇入大海一般的……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若不是军用卡车的引擎声音轰隆隆的太大,说不定他们还会因为过于矮的身高,被彻底的埋没在人潮的海洋之中呢。

原以为的闪亮登场,现在却被人忽视了一个彻底。

这让昨日受挫的日方领事的怒火噌的一下就升了起来。

他十分蛮横的将所坐的军用吉普里边的大喇叭给端了起来,对着那群站在他的领事馆前高喊着口号的人们大吼了一句:“堵在日方门前的暴民们!我劝你们立马离开!!”

“你们已经违反了中日友好协定,违反了中方给予日方的租界区的权益!”

“你们现在所作所为都是违法的!若是还不退出去!我们日本朋友的子弹,可是不长眼的!!”

这位在青城已经待了近二十年的日本领事,他的中国话的口音也带着一股子的海蛎子味儿。

可是听他说完了这番话,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任何的亲切之感。

他们从这番话语之中只听到了对于他们的蔑视与欺辱。

这些作威作福的日本人从未曾将他们当成平等的人来对待,那种企图坐下来进行三方协商的事情,就像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幼稚的有些可笑了。

在此时,无论是一腔热血的邓明恩,还是怀着旁的心思的苏树伟,都对于日本人的表现产生了一种近似于愤怒的情感。

但是在这种愤怒退去了之后,一种更深沉的无力却是从他们的心头涌现。

中国人从何时竟然变成了如此的境地。

一弹丸岛国不过区区一城领事,竟然敢对着中国这诸多之人,泱泱百姓说出这般的话语。

这种轻视从而而来,不过是国力积弱,政府无能,民众愚昧,诸多原因,成就了现如今浑浑噩噩之可欺可辱的现状罢了。

现在别说是一国领事了,就是随便一个日本的浪人,就能站在数十之多的中国人的面前嚣张叫嚷。

青城这个城市,受到外来人的欺辱之事,以前还算少吗?

当这种绝望之感如同汹涌波涛一般的涌向了这些还有良知,还有希望,还有热血,还企图以一己之力拯救一个家,一个城,一个国的青城民众的时候,一种哀兵之勇却从他们的骨髓之中蓬勃而发。

它们如同火山上的岩浆,裹挟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冲散了对面那些人给予他们的绝望,让一种名为拯救自己拯救国家的血勇之气,充斥了他们那些或是孱弱亦或是强壮的身躯。

哪怕他们现在面对的是真枪实弹武装起来的日本士兵,他们也依然有勇气为这一份不公而拼死一战。

在他们的身后,是千千万万青城同胞们的主权,是万万千普通百姓们的幸福与尊严。

若是连他们都不去保卫,不去反抗,那么这座城市,将会成为最懦弱者的坟墓,成为异国人的奴隶场……

而他们,好不容易才从旧王朝的统治之中获得了自由与新生,若是走出奴役的牢笼的代价是进入到一个更为屈辱的异国牢笼的话……

他们宁可……毋宁死!

所以,在日本领事喊完了这番话后就安静下来的游行队伍中,邓明恩缓缓的举起了自己的臂膀。

他一位文采飞扬而出名于青城的教授,所握起来的拳头自然也是嶙峋孱弱的。

但是跟在他身后的所有的人,只觉得握拳的人是如此的高大伟岸,他的拳是那般的热血有力。

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对着他们说着:跟上他,追随他!做你们认为正确的事情!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绝不签署丧权辱国条约!”

“打倒!”一个小小的声音打算应和在邓明恩之后,却因为周围的沉静而迅速的退缩了下来,这位贸然的跟随者还以为自己冒进的时候,他身边,他的周围,却是响起了更为大的吼声。

第三百四十章 善恶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绝不签署丧权辱国条约!”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绝不签署丧权辱国条约!”

“中国万岁!!”

“中国万岁!!”

一旁的苏树伟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位暂时的同志,转过身来却是将自己的双臂全都高高的擎起。

在这一刻,没有共产与国民之分,有的只有爱过的中国人与敌对的日寇之间的分别。

我们虽然理念不同,但是我依然是一个深爱着自己的祖国的中国人!

在这一刻,嘈杂归于沉寂,怒吼升上云霄!

手无寸铁的青城市民,就这样挺起胸膛,朝着那些举着黑洞洞的枪口的豺狼逼去!

他们的脚步也许并不一致,他们的身量也许并不齐整,但是他们的口号,他们那一腔爱国之心,却是那么的一致。

这种有关于势之一起,一往无前。

竟是生生的将对面手持枪炮的日本军人给逼迫的微微往后错了一瞬。

一种居高临下的悍勇,压在这群日本人的头上。

负责带领自己军队的小队长下意识的就往前跑了一步,挤开了两股颤颤的王市长,凑到日领事的身边小声的询问了一句:“藤井先生,我们现在……”

真的要开枪吗?

心里已经怕的要死,但是觉得面子已经被人扯到了地上并狠狠的踩了两脚的藤井突然发现,他才是有枪的那一方啊!

正是因为是有致命武器的那一方,才让他的狠厉完全被激发了出来。

恼羞成怒,这种羞辱必须由自己亲自埋葬的心理,让藤井近乎于癫狂的发出了不顾后果的命令。

“开枪!”

“开枪打死他们!!他们都要打杀过来了,你还问我要不要开枪??”

作为军人,听从指令才是他们的本质。

既然大队长将最高指挥权临时转让给了藤井,那他们只需要执行命令就行了。

于是再次归队的小队长,将自己腰间的武士刀给抽了出来,当这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对着天空高高的举起来的时候,一句关乎于生死的命令就下达了出来。

“全体士兵注意!”

“列队!举枪!!”

就在小队长喊出了这些预备口令之时,作为青城的市长,原本已经瘫倒在地上的王市长,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就从吉普车的后座上蹿了下来,以一种近乎于可笑的姿态,横梗在了发布命令的小队长的面前:“不!你们不能对他们下手!”

“我同意出售电厂的股份,我愿意高价收购在你们手中的中国的盐田,我只不过想要一个能让我长长久久的坐在市长位置上的靠山罢了!”

“但是你们这样!你们这样!我市长的这个位子怎么可能保全下来啊!”

“你们这是在害我!你们是想要让我成为青城的罪人啊!!!”

这个同样出身于山东的男人,哪怕从小就受到的是令人厌烦的精英利己主义的教育。

但是作为一个人的良知,他还是有的。

也许他可以因为自己的利益而随意的将国家的利益出卖……

但是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让他眼睁睁的去看着他的市民们去死……

这样牲口一般的事,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于是,这位素来油滑的市长,竟然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冲了出来……

别说只是有些接触的日本人了,就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秘书,一时间都愣在了当场。

“混蛋!”

“阻挡军令实施者,死!”

这位已经将武士刀举起来的小队长,脸上却没有对面那一大群人的动容。

作为帝国最优秀的士兵,精准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对于所有阻挡在他的面前,让军队无法前进的人,都是他大日本帝国的敌人。

‘呲!’

当这把寒光闪闪的长刀落下来的时候,就是他的敌人倒在他面前的时刻。

小队长的刀从王市长的胸前斜劈了下去,鲜红的血从王市长的胸膛喷涌而出……

这位终于勇敢了一把的懦弱之人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缓缓的在所有人的面前倒下。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市长!!”喊声,砰,砸在了不知道还属不属于中国的租界区的土地之上。

在此时,他的小秘书,用尽了这一辈子的胆气,从军用吉普的后座上跟着爬了下来。

他拽住了王市长前趴的胳膊,奋力的往示威游行的人群之中拉去。

那里才是安全的,日本人,日本人都是没有心的豺狼!

“他们杀了市长!他们杀了咱们青城市的市长!!”

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屈从于名誉地位的诱惑才与王市长狼狈为奸的小秘书,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效忠的领导的真正的魅力。

王市长虽然任人唯亲,贪财好色,自私自利,但是在真正的大是大非,在真正的暴徒的杀戮面前,还是有着自己的底线的。

在这一刻,一种名为人格的魅力从这位满身是血的身躯上浮现了出来。

让那些站在他们对面,从未想过王市长会为其出头的民众们顿时都愣在了当场。

当然,这只是一瞬的反应,当那位忠心耿耿的小秘书冒着极大的危险将他们那惹人烦恼,基本上都是他惹出来事儿却依然还有点良知的市长往他们的所在拖得时候,一种更为悲切却更为庞大的愤怒,就涌在了他们的心头。

这可是一市之长啊!在他们的眼中那可是一个州府的最高长官了。

但是对面的日本人,只是区区的一个小队长,就敢毫不犹豫的举起铡刀朝着他们的市长砍过去……

这种行为,是何其的嚣张!!!

愤怒的市民们瞬间就将王市长给接纳到了己方的队伍之中,待到这件事儿了了之后,他们与王市长的账另算。

但是现在,王市长为了他们的安危出头一次,那他们也必然投桃报李,为王市长的安危也出头一回。

于是乎,距离日方军车最近的那些人们竟是无需任何的指挥,就朝着小秘书与王市长的所在跑了过去。

在高高的站在军用吉普车的前座上的藤井领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家齐心协力的就将满身是血的王市长给抢夺了回来。

也正是因为众人的这种反应,让同样也愣住的藤井领事反应了过来。

他一下将头转向了身后,愤怒的瞪着那位拎着带血的武士刀的小队长,怒吼道:“混蛋!我让你将刀砍向那些暴民,你为什么要对我们的朋友下手?!!”

但是那位站在一排排的枪口前方的小队长,却是邪性的挑着嘴角笑了:“藤井领事,他敢对我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下手,根据我国对于军法的规定,我有权利处置这种人的生命!”

“但是!混蛋!这个人正在与我们帝国进行很重要的协商会谈!许多有关于这个城市的权利我们还要借助这个人的手拿到帝国的手中!”

“现在你!!”藤井领事的手抖的厉害,愤怒的指着这个肌肉发达脑仁见小的武夫:“都是因为你,将一位亲日的中国官员给砍成了重伤,从今往后,青城的中方政府再也没有人敢跟我们日本人做交易了!”

“而我们日本政府对于中国的怀柔友好政策,也会因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受到最为致命的打击!!”

“你!你的冲动造成了帝国不可挽回的损失!你是大日本帝国真正的罪人!!”

藤井领事的这一番怒吼,不但没有吓破他身后的这位小队长的胆子,反倒是只得到了对方一个十分轻蔑的冷笑。

“领事大人,你真是多虑了,帝国正是因为有太多的像是你这样的官员,才会让我们帝国前进的脚步如此的缓慢!”

“在我们军部大人看来,谁的拳头最大,谁才真正的拥有话语权。”

“对于像是中国如此孱弱的国家,是不配拥有如此辽阔的土地的!”

“就好像是他们的附属国高丽一样,还不是被我们大日本军队给摧毁侵占了吗?”

“现在,我们东进的军队已经开到了满洲里,那一大片的国土连带朝鲜半岛都归于我日本的国土之下。”

“在如此武力之下,我们想要什么资源都可以唾手可得!”

“矿藏,土地,人口,金钱!!统统都是我们的!我甚至都无需跟任何高丽人去交换,因为那已经是我们日本人的所有物了。”

“同样的,青城,这样美丽的城市,距离我们的日本只有一条海峡的距离,它们理应也应该成为我们帝国的土地!”

“今天,我们只要让这些中国人知道,我们日本军队的强大!将这些反对的暴民们统统的杀死,那么,我们自然就会拿到青城的电厂。”

“不,不只是电厂,还有这里的铁路,这里的人口,这里的金钱,统统都是我们日本人的!”

“到时候受到嘉奖的一定会是我这个做出了正确决定的人。”

“所以,领事大人,我做的有什么错误吗?”

被对面的一个小队长就给噎的词穷的藤井,一时间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辩驳这种狂热的军派死忠了。

他现如今的地位就如同在国内的怀柔派官员们同样的尴尬。

这件事在他看来,哪怕是送交到国内,不,甚至都不需要往上面递消息,这位小队长只需要回归到日军的驻军基地之中,他身上的罪责就会消散的一干二净。

这就是他们这些只想着做生意以及搜刮最大利益的商人们最大的无奈了。

毕竟铁血的镇压是无法带来他们真正想要的利益最大化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在国内手腕越来越强硬的军派,已经将他们这些纯正商人们组合起来的利益体的代表的权利给挤压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没有话语权的他们,怕还真是奈何不了他身后这个手中有枪有人的小队长了。

此时的藤井脸上浮现出了无可奈的苦笑。

在他的这种笑容之中,那位手中的刀从不曾放下的小队长却是露出了得意又狰狞的笑容。

“全体士兵注意!!!”

他发动总攻的命令即将要说出口,对面的邓明恩张开双臂打算带着身后的市民们先绕行两边,再伺机而动的时候,却见在这些游行示威的人群后面,传来了一声传的很远的哨音。

“嘟嘟嘟嘟!!嘟嘟嘟!”

这是租界区与普通市区的巡警们在巡逻示警的时候才会发出来的声音。

当日军的小队长因为这个哨音顿了一顿,当所有的游行人员都下意识的转头回望的时候,却见一大群的穿着纯黑色与灰蓝色的制服的警察与军人们,从租借的入口处,向他们缓缓的挺进。

一队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所组成的队伍,七八十人,站在挺进的第一线。

另一队紧随其后,只需要观其军装的颜色,就能知道,这是驻在青城周围,拥军近三万人,地盘盘踞胶东半岛内陆大半的王司令手下的守备军。

带领这些守备军缓缓而来的,是一位同样站在黄绿色军用吉普副驾驶上的青年军官。

带五色星星的帽徽,肩膀上扛着黄底银杠的双星肩章,领子穿戴的十分的平展,扣子也扣的严丝合缝。

领间红色的领章标注了他现在所属的兵种,是地地道道的陆军正规军的编制。

别瞧着青城守备司令王翰章早已经将胶东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但是他们一天挂着北方政府的正规军所授予的军衔,穿着正统的北方政府军的军装,他们就还是中国北方最大的武装群体所承认的军方一员。

而他们就还有能力为现在的这番局面出一出头的。

可是依照着场内所有的人,无论是准备以血肉之躯省扛的先驱者,还是在租界区内横行无忌的日本人都不曾想过,这两方面的人会汇聚在一起出现在这里,趟一场与他们毫无关系的浑水。

依照青城人民对于这些军阀与警察的了解,在这种关头,他们恨不得当成聋子瞎子一般,是绝对不会为了普通的百姓而损耗自己的有声力量的。

但是,这些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们,却在这个危急的关头的的确确耳朵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有些晚,却不算迟。

第三百四十一章 救兵

因为迷茫,因为不解,更多的是对于拥有着同样的军力的忍让,这些为了国家主权而进行游行的市民们为驻扎在青城这片土地上的中队让开了一条道路。

也让这数百人的军警队伍穿过了人群的封堵,缓缓的开到了日本军队对面的那一条街。

只是当大家靠近了看到了这对军警队伍的现况了之后,他们这情感就复杂了许多。

没办法,那些走在最前排的警察们明显是被这些军阀队伍给当成了肉盾与先锋军来使唤的。

那个在昨天晚上就出城避难,市长都找不到的警察局长,现在却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拿着一把手枪,颤颤巍巍的走在了警察队伍的最前方。

多年警局一把手的任职生涯,令他许久都不曾穿上他的制服了。

今天骤然跟着大家伙们一起出个警,才发现以前穿着十分修身的制服,竟然如同裹身衣一般的将他的肉勒成了一圈又一圈。

只是这一身不合体的制服却并不如他的神态更能抓人的眼球。

这位曾经横行在市中心的警长,现在瞧着马上就要濒临崩溃了。

但就算是如此,这位瞧着就怕到要死的局长却依然流着鼻涕的朝前走去。

而场中唯一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表现的人,大概就是跟在警察队伍的后面的那辆军用吉普车上的指挥官才能明白的吧。

这位指挥官在青城市民的眼中并不怎么熟知,在场的大半的人甚至都不曾见过这位军官的面。

他们只能从对方的肩章以及领章上来判断这位青年军官的职位。

但只瞧着能以此等年龄位居中校之职,怕也是在青岛驻军当中了不得的人物了。

可身处青城的老百姓认不出低调的军官,但是同处于驻军位置,时不时的还略有摩擦与争锋的日本驻军小队长却是一眼就将那位隐藏于警察之后的年轻军官给认了出来。

这位年轻的军官正是邵年时初来青城就联络上的何基沣。

也是他花了大价钱,求得对方在日本人的手中一定要保住自己小命的直接联系人。

这位年轻的军官无论是与邵年时还是与初邵军的关系都是非同一般的。

但是他今天能出现在这里,大部分的功劳还真就不能归咎在邵年时的身上。

今天的何基沣是带着任务而来,他的任务是让对面得的那群日本人不要在中国的地界上乱来,而指派了这个任务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总喜欢保存实力的青城守备司令王翰章。

当然了,王司令在今天能下达这样一个命令,自然有各方面的原因。

可这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日本人出动了军队并无一人给他一个私下的通知的这一点,对于他这位明面上的青城的拥有者,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

今日这事儿,他是管也得管,不想管也得管了。

在这军阀割据的混乱民国之中,面子与实力才是一个军阀立足的根本。

若是被山东那来势汹汹不安好意的新任督军张宗昌知道了,就多了一个站在高处斥责他不顾百姓权益并以此理由朝着他下手的把柄。

而站在全国大局来将,那些个可以与其并称的军阀势力们,经过他避战一事了之后,也会从心底里瞧不起他。

对内还是对外,他都退不得不能退!

更何况,就在发生了这件事儿,并经过了各路的媒体的宣传与渲染之后,那些位于青城,烟城乃至于济城的大豪商同样也是他背后资金的支援者,都给他打了问询的电话。

那些个报社的编辑们,果真不亏是自带着没有被压断了脊梁的文人骨气。

当天发生的事儿被游行示威的市民们外加邵年时添乱的广告这么一宣传,就成为了所有记者与编辑们首写的大新闻了。

待到这些个为了青城利益而战的百姓们在昨日的那个傍晚散去的时候,那些个以晚间报纸作为发行主体的人,他们家的油印印刷品就跟着当天的报道一起出来了。

先不说外地的豪商,就说胶澳与胶东所覆盖的三个小城数十个镇子的看报人吧。

这些个新闻经过了一晚上的传播与普及,到了第二天一早,再经由周边数十家报纸的其身上阵,这大半个胶东半岛的人们就全都知道青城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不说那些怀有一腔热血的本地人自发的加入到了游行的队伍之中,只说那些知晓轻重,并不想依靠外国人牟利的爱国又清醒的商人,就不允许青城发生报纸上所说的那种消息。

无论真实的内情到底是如何的,作为具有话语权的阶层,他们也必须要给相关的人打一通警告的电话了。

很不幸的是吓破了胆子的王市长被人堵在了日本人的底盘之上,许多当地的豪商打电话到王市长的府邸的时候,却接到了对方夫人更为担心的反问。

一时间无法确认王市长是遇难了还是投靠了日本人的商人们,直接就通过关系致电给了当地唯一能够与日本人抗衡一二的军方势力,青岛守备司令王翰章的府邸。

听了这各方的来点,原本想着推脱一二的王翰章却在更晚一些时候接到了来自于济城省政府以及他身后真正的赞助人初老爷的电话。

也正是这两方面的电话,才让王翰章同意了今天白日里派遣自己的部队走一趟的行动。

若非要给王翰章的作为上再加点什么的话,大概跟半夜里青城初家的代表,据说是初老爷唯一的女婿亲顾家门往家中的老婆手中递了一箱大洋的分量吧。

正所谓酒色财气,男人呢总会爱上其中的一样。

有了这超出军饷资助之外的金钱,可不让王翰章更加的卖力一些嘛。

所以,当邵年时离开王司令的府邸的时候,作为王翰章的亲信,得邵年时提前授意的何基沣就将这个阻挡的命令接了过来。

聪明又会打仗的何基沣,在当天的凌晨就顺藤摸瓜的将青城的警察局长给从郊外的庄子里拖拽了出来。

连带着他的那一圈的亲信也都被他一锅的包了圆。

用于今天一早,对于日租界区的大军压境。

若是日本人不曾动真刀真枪,何基沣认为仅凭着如此浩大的人群就足可以将那些日本人碾死了。

可是谁成想,对方竟然如此之猖狂,真敢绕过中国的执法机构与军队直接对手无寸铁的游行群众们下手……

这时候他何中校就必须要出场了。

大概是因为何中校从来不犯轻视对手的错误,故而他带过来的军队可是要比对面的日军要多的多。

也正是因为双方的人数差,待到青城驻军一出现,对面的坂本小队长要下达的射击命令就骤然停了下来。

因为中方军队的介入,让场面就变得安静凝重了起来。

“阁下是什么意思?”

到底还是一个日本人。

就在两军对峙的时候,作为身份上更高一层的藤井领事率先开口打破了场内的僵局。

但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带着颤音的。

在对方带着多于五倍的兵力站在他们的对面的时候,藤井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与对待暴民的完全不同。

因为他从对面的那位青年军官的身上感受到了真正的杀气。

那些个暴民会反抗,会阻挠,甚至会伤害到他的人身安全。

但是哪怕暴民的人数再多,藤井领事都不曾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有关于死亡的味道。

现在,站在对面的那个中方的军官,他会玩儿真的。

再加上青城因为港岸城市的缘故,天然就要比旁的城市更加的富庶。

能在青城驻扎一方的将领又怎么会因为钱财的问题而发愁呢?

再加上王翰章与张作霖之间天生的交好,更有一些日本军火买办在当中的穿针引线。

站在他对面的那近五百名的官兵手中拿着的枪,身后开着的车,有不少都是日军军队中使用的最普遍的装配呢。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交锋,吃亏的,必然是自己。

没瞧见他身后那个不可一世的小队长现如今可是如临大敌了吗?

藤井领事认为,对面的指挥官若是下定了决心,他与他身后的不到百十来号的人,今天怕是一个都跑不了了。

然后,在藤井胡思乱想之中,他就听到了对面的直属指挥官给予他的清楚回答:“我还想要问领事是个什么意思呢。”

“作为青城的守备军,职责就是保一方百姓的平安,你们举起武器想要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下手的原因我并不清楚。”

“但是你们对着我中方政府的市长下手,我却看了一个一清二楚。”

“孰是孰非,不如交由我们两方的最高长官来沟通协商吧。”

“我想不久,就会有合适的人来找你们日方讨一个说法的。”

“伤到我中国政府官员的罪责,可没有你那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军官想的那么简单。”

“他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等待他的将士我们中方军队最为严酷的审判。”

“但是今天,我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维护青城的治安与百姓生活的稳定。”

“这些个普通人,是我们要保下来的对象。”

“至于他们的要求,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也没办法平静的商谈了。”

“我不管你们之间的交锋,我只知道,你们出军,我就出军,你们退军,我就退军!”

“所以,我现在的要求是,退出日租界,这不是你们日本军队能够驻足的土地。”

“这片所谓的租界区,只是租赁给日本的普通人生活与工作的地方。”

“我记得租界条约上可没规定过,可以让你们驻扎军队的啊。”

“若是按照正常的军事程序,我现在就可以将你们这些出现在租界区内的军队全数剿灭,但是我们司令说了,念在你们是初犯的份儿上,只需要将伤人的罪魁祸首交出来即可。”

“你们退出租界,今日的事儿就算是这么了了!”

对于此,藤井领事是真的松了一口气,至于他身后的那个还想着蹦跶着反抗的小队长?

在对方还没说什么的时候,就被藤井的怒吼给噎在了嗓子里边。

“混蛋!你给我住嘴!难道你想要让我们这些人全部被杀死在这里吗?”

“我们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鲁莽,就将我大日本军队数百人的生命毫无意义的抛弃在这个无谓的战场上的!”

“我们最初的想法已经无法实现了!武力镇压的计划彻底失败!”

“那就需要冷静下来另外再想办法,你若是为了你那所谓的贵族尊严就将我们全体人的性命都抛弃的话,我们藤井家族是绝对会向你们坂本家讨要一个说法的!

“要知道在这里的贵族可不只是你一个!!”

“现在也早已经不是战国时代了!!”

这番话藤井是用日语吼出来的,而他吼完了这番话了之后,却是转过头来用带着胶东口音的中国话与何基沣说出了另外一番话。

“好,我们愿意就此退兵,但是伤害你们市长的士兵我们不能交给你,因为这位士兵并不是归我们领事馆来管理。”

“同样的,阁下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不如你先回去汇报给你们的长官,让他根据情况再做后续的工作。”

“毕竟你们当初赶过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制止伤人事件的发生,只是现在没想到,我们还没有大规模的进行镇压,而在场的受伤的人也只有王市长一个人吧。”

“不如这样,咱们双方都先回去,我们日本方面会向中方政府表达出我们的歉意,并会给王市长最具有诚意的赔礼道歉。”

“但是这些事情,今日必然是无法达成了,我们各退一步,不如都各自撤兵好吧。”

说到这里这位藤井领事还对着对面的这一大群人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并伸出手来往他身后的军队方向一指:“我们日本的军人并不多,但是也有近百人的一个小队。”

“若真是此时交锋,挡在你前面的数百人的警察队伍,你自己带出来的精锐都会有所伤亡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我们也要以和为贵啊。”

第三百四十二章 我也找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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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的何基沣嘴巴是越笑越大,他晃了晃手中用来指挥和示警的手枪,往日军小队长的所在一点:“行啊,咱们双方都可以平安的各退一步啊。”

“但是你们也知道我们守备军的规矩吧,咱们可都是拿钱办事儿的主儿的。”

“今天兄弟们为了你们过来了一趟,你说是不是要跟你们日本人收点好处?”

“多了也不要,我瞅着领事你坐的车,你后边那些人拿的枪,可都是好东西啊。”

“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发挥一下中日友好一家亲的精神,将那些东西借给我们兄弟耍耍?”

若不是瞧着那些穿黑皮的警察吓得都快尿了,何基沣是真有心将这些人都留下来。

现成的理由就摆在眼前了,只要都杀光了,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但是站在他队伍前面的那些人,虽然又怂又孬,可好歹也算是青城的一份子。

活着总好过死了的强。

既然不能留人,那也只好留物了吧。

颇为遗憾的何基沣咂摸一下嘴,眼神跟着就贪婪加危险了起来。

一时间,站在对面的小队长都不叫嚣了。

因为对面的日本人都察觉了,也许这位出自于怂货守备军的年轻人,是一位真狼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场内所有的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藤井领事的身上。

这个被迫扛上了不属于自己责任的领事,在此时却是苦笑了一声:“所有士兵听令!”

“收枪!放下,起立,退后!”

边发布指令的领事边往吉普车下翻去,他带着几个保护自己的浪人们,以极为坚定的姿态,远离了拉着他的军用吉普车。

事已至此,最忌婆婆妈妈,他虽然只是一个商人,却也知道何为当机立断。

在自己的小命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待到回到军营,倒霉也是那位军部的军官,而不是他这位非军事的领导者。

退一万步说,他还可以将护卫不力的大帽子扣在驻青日军的头上。

对形势估计不准,错误的认为青城守备军没胆子出声的大队长,才是此次行动失败的罪魁祸首呢。

大概是藤井领事所表现出来的从未有过的强势,以及对面何基沣这位年轻的军官身上所泛溢出来的真正的杀心,让这些单纯听命行事的士兵们瞬间就放下了手中的枪支。

他们跟随在藤井领事的身后,没有一个人回头,齐刷刷的退出了他们放下武器,刚还在对峙的区域。

只剩下一位穿着土黄色的日本军官制服的小队长,颤颤巍巍的半举着自己的武士刀,是退也不成进也不是的站在原地。

对于对方没有跟上来的行为,藤井领事连头都没回就能猜到。

他叹了一口气,总不能让一位大好的日本儿郎就死在自己的眼前啊。

于是,这位一直行进不曾停止的领事就大吼了起来:“版本归队!!!罪罚是非,等到回到基地,自然有你的长官定论!”

“嗨!!”

终于被震醒来的坂本小队长下意识的在原地行了一个立正礼,然后将这把带着鲜血的长刀给收了回来,转头就朝着他队伍撤退的方向跑去。

哗啦啦,不过片刻,原本还不可一世的日本军队撤了一个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站在队伍最前方的警察局长却是腿一软,直接倒在了他的助手的肩膀上。

至于在警察队伍的后方的何中校,他手中的枪本已经瞄准了那个日军的小队长,却在一番思量过后,又放了下来。

现在,他就站在那示威游行的人群之前,听着日军撤离过后所爆发出来的激动的欢呼。

但是他的心却是平静的如同微凉的湖水,因为他知道,今天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初步的交锋罢了。

若是他身后的这些人还要如此下去的话,那么真要是日军从国家层面开始干涉的话……

何中校不知道他的司令还会不会像是现如今这般的强硬了。

不过,后来的事儿还不是他这位未到层次的人可以管的。

“将所有的枪支收缴,搬到车上,我们撤!”

这就是他能为这些个百姓所做的事情的限度。

何基沣甚至都没去看王市长的死活,他就这样将战利品缴获,让人通知前面的警察局长重获自由,这就打算从租界区内撤离了。

但是,等到他带领的士兵们打算离开这片区域的时候,那些示威游行的群众们却是满怀着希望的朝着他们询问着:“我们是不是胜利了?”

“咱们是不是可以要求对方不要再打我们电厂的主意了?”

对于这些心怀浪漫主义的理想派人士,何中校甚至连停下来听他们的诉求的愿望都没有。

没瞧见那些个在一起罢工的工人们就没提过这样可笑的要求吗?

电厂的归属权,tm的归他们司令什么事儿!

有本事北方政府真正的退出青城的地盘,将城市管理权全数的交由到他们司令的手中。

否则,就像是今天这件事儿,若不是他们司令算准了日方不敢跟他们翻脸,那是原本也不打算直着面对的啊。

所以,青城的驻军毫无留恋的也撤退了,只留下了满是失望的组织人员,商量着后续工作的问题。

由今天的抗争可以得出,电厂的归属权在短时间内是论不出给所以然了。

但是那六家日本纺织厂的工人们的权益,却是可以趁着这股子东风来更进一步了。

有今天青城守军的杀鸡儆猴,足可以让那些日本厂长们知道,他们中国的工会可不是好惹的。

趁着威慑力还在,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场罢工的诉求给拿到手中。

由着日方的撤退,今天的游行就这样有惊无险的结束,但是它的余波却因为这一场短暂的交锋,悄无声息的传播了出去。

首先要面对这这波余震的,就是丢了武器与面子的坂本小队长。

田中联队大队长从未曾想过,他们日军也有被人缴械的这一天。

对方一枪未发,己方也是一枪未发,但是偏偏武器却能被对方拿到手。

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后的田中大队长,一把就将自己正在鉴赏的中国水墨画给掀翻在了地上。

他朝着站在自己前方的坂本怒吼到:“你有什么脸面回到基地!”

“那群中国人,他们怎么敢出兵!”

“是谁给的王翰章的胆子,让他敢跟我们的军队对抗起来!”

“混蛋!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是把我们日本人当成下等民族来对待了吗?”

“我要让那些愚蠢的支那人知道,我们大日本皇军真正的厉害!”

“青城可是我从德国人的手中抢过来的,他们应该像是畏惧德国人一样的畏惧我们日本人!”

说完了,这位穿着常服的男人,就从他身后的刀架上将天皇赏赐下来的,只有当初的大将才能授到的荣誉宝刀给抽了出来,打算调兵遣将,直接杀到青城守备部队驻军的所在。

可是他的命令还在自己的喉咙里呢,一直站在他的身边,瞧起来就如同一位老仆人的干瘦老者却是出言安抚了田中大队长。

“队长,冷静!”

被阻止的田中没有像是平常的长官被下属阻挠后的恼羞成怒,他对于这位年岁不小的老人有着先天的些许尊敬。

这位曾经协助过自己的父亲的‘家臣’总是能看到武人很少注意的某些方面。

现在,这位老人家跟随着自己来到了这个广阔之地,不顾危险的辅佐他这位三代,此时开口,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缘故的。

果然,当田中大队长放下了手中的武士刀,并不再冒进了之后,这位老人再一次的开口了:“少家主,满洲军方面在近期将会与东三省内的张作霖有一次极为重要的会面。”

“他们将会对东北的铁路线的归属做一番明确的划分。”

“若是我们在此时惹出了麻烦,我怕东三省的张作霖会趁机发难,将会面无限期的延迟下去。”

“到时候,驻扎在第一线的满洲军一定会对大队长非常的不满。”

“到时候去军部告上一状,必然会让少主人的情况十分的不妙啊。”

“在帝国利益的面前,所有人的行为都要让路。”

“虽说我们这支部队有一定的自主处理权,但是我们军队的真正的作用,还是配合海上以及对面的东北驻军。”

“在对方有需要的时候协助作战,并没有深入山东境内陆的权利啊。”

这番话说完了之后,听得田中大队长那是更加的窝火了。

可是再如何的窝火他也只能憋着,毕竟对于日本国度来说,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东三省。

谁让他的部队并不在首发精锐之中呢?

作为第二梯队的他能被派到青城来,已经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了。

大概是看到了自家的少主人的意难平,这位忠心的老臣还是替自家的大队长想了一个借刀杀人的主意。

“其实,这件事少主人完全不需要自己动手,我们大可以拉拢另外一个人,让他将咱们面前的这个大麻烦给彻底的解决。”

“这个人就是在名义上占据着大义,就算是动手旁人也说不出来的山东新任的督军张宗昌啊。”

“到时候他一个一省督军问责一个城市守备,岂不是应该的。”

“我想,就算是这位张督军本人也是需要一个理由对咱们青城下手的吧。”

听到这里的田中从心底里已经认同了将这事儿交给山东督军,由着他们内斗了。

但是还有一个小问题,横梗在这个计划之中。

“这位张宗昌督军愿意与我们日本人合作吗?”

听到自家的少家主如此问,这位老仆却是信心十足。

“其实,在这位姓张的督军刚进入山东境内的时候,我们的人就与他有了一番接触。”

“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跟德国人正在谈判桌上交锋,而那位张督军还在跟济城的各路军阀们周旋。”

“距离上次我们联系已经过去了月余的工夫,我想着,咱们这边的事儿处理的差不多了,他那边也应该落下脚来了。”

“现在是咱们日本人给了他一个东进的借口,只要这张宗昌但凡有点一统山东的野心,就肯定会与我们日本人合作的。”

原来是这样,只管着军事演练的田中大队长又问了一个问题:“那这位新督军想要从我们这里获得什么?”

“我们跟他合作又能拿到什么好处?”

老仆弯下腰来,眼中全是笑意:“对方想要称霸山东,就必须要得到我们日本人的支持。”

“少主还不知道吧,张宗昌原本是张作霖的手下,但是这个马奴在得势了之后,却是一直想着要脱离张作霖的掌控呢。”

“自来到山东之后,已经显露了反相的张宗昌可是陷入到了泥潭,断了东三省的供给,他在山东的这些日子可真是不好过了。”

“毕竟手底下的八万人都是要吃喝拉撒的。”

“他早些年得罪了济城的商人领袖,整个山东的商会都不会给这位新督军任何大规模的供给的。”

“他现在若不再找一个新的合作者的话,不出两年,他这位新督军就会如同他的前任一般,从山东的这个地界之中被人赶出去的。”

至于北方政府?

他本就是被段祺瑞给挤兑出上海强硬的自顾自的闯入到山东的恶霸。

若是山东本地的军阀能将其部队给磨没了……那可是正和了北方政府的心意的。

听到自家的老臣仆将这张宗昌现在的形势与自己分说了一番之后,他对于这位新任的山东督军的警惕性就降到最低。

在田中的眼中这就是他可以争取的朋友。

既然已经知晓了这位新朋友的存在,那就赶紧联系起来吧。

于是,在暗地里有来有往的张宗昌再一次的接到了日本人的秘密来信。

在信中他的日本朋友的姿态放的很低,将自己的诉求也一并写了出来。

而这封信是他联络的日本驻军第一次表示出了两方面军可以精诚合作的意向,并在信中表达出了,可以进行一些小额的军火与粮草交易的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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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对手

这封信对于此时的张宗昌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及时了。

因着他与济城的郑家父子之间的矛盾,让他的军队陷入到一种停滞不前的状态。

整个省政府的官员与地方军阀们都在跟他打太极。

粮饷眼瞅着就要见底的张宗昌就将日本人的这次合作给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青城闹事儿了?需要军队镇压?

他完全可以绕开郑家父子的纠缠,一路向东,趁王翰章不备,将他手下的两万多人直接吞下。

据张宗昌未来山东之前就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这位王翰章手下的部队,真正的精锐不过一万,其余的全是为了吃北方政府的空饷而招揽的闲汉。

作为三个月就混成一个大班长的亲信回报,王翰章的精锐部队都在青城西郊驻扎。

若是自己的军队连夜兼程,一直奔东,直面的第一线正是王翰章的精锐。

当自己打掉这个难啃的骨头,那么整个胶东都会成为不设防的肥肉了。

不过,出兵之前他张宗昌还是要再讨价还价一番。

最好这个仗变成日本人出钱让他去打。

只要有武器有粮草……人自然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啊!

至于人从哪里来?

等到他将王翰章的主力部队给击溃了,剩下的那些个墙头草一般混日子的部队,不就十分自觉的围绕在自己的左右了吗?

信心十足的张宗昌那直接就是一个莽啊。

待到王翰章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惊了。

谁见过哪一任的督军敢这么干的?

从名义上来讲,他王翰章也算是张宗昌的下属啊。

别瞧着张宗昌隐隐有从北方政府脱离的打算。

但是他只要挂着山东督军的这个名头,就还算是北方政府的直属官员啊。

他这是想干什么?纵使要发难也必须按照流程来吧?

现如今,他说打就打,果真不亏别人给他的外号张土匪了!

就在王翰章为此暴怒的时候,得了消息的何基沣却是与邵年时做了一个紧急的碰头。

毕竟这件事儿他能说得动自己的长官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邵年时承诺的那一笔资助。

谁成想,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点的小事儿,竟是惹得张宗昌的这般反应。

何基沣作为此时间的直接挑唆发起人,自然要找站在他背后的邵年时来商量一番的。

现如今坐在渤海大酒店里边,就着那群游行的工人就开始挖角的邵年时正是开心的时候呢。

因着日本纱厂近万名的工人罢工,给了邵年时接触对方工头的机会。

又因为他所在的大华,最近名声鹊起,销售感人,故而这些在日纺织厂的工人们也都听说了大华的名气。

在邵年时给出了一个月22块钱的基础工资,以及相对合理的上工时辰与日常福利了之后。

就有不少的工人愿意解除在日工作的合同,转到他们大华以及前德耀纺织厂的名下。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要将自己在日本纺织厂内的工作押金给要回来。

依照邵年时的推断,不过几日,这些工人们就能与日本人的工厂分出一个胜负。

就好像是前几次罢工的结果一样,有所妥协,并予以提高。

无论如何,有组织的罢工其结果都要比单独的工人闹事的结果要好的多。

也正是在邵年时信心满满的时候,何基沣连夜找到了他。

给出了张宗昌的消息,让邵年时顿时大吃一惊。

第一次,自觉地会算些人心的邵年时发觉,跟一位疯子是没办法去计较逻辑的。

“张灯官是疯了吗?他在山东这么搞,就不怕群起而攻之吗?”

一个受众极其低的督军,若是真的跟王翰章交手,不出两日全省各路的军阀就会汇聚到一起群起而攻之的。

除非……

一下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的邵年时将身子探了过去:“何参谋,你跟我说实话,这里边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日本人到底参与进去了没有?”

日本人与张宗昌之间还隔着一个王翰章呢,若是他们两方面有所联系的话,必然逃不过王翰章的眼睛啊。

谁成想何基沣的脸上却是露出了苦笑:“我们接到那边的消息的时候,王司令比年时老弟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张宗昌必然不是进入山东之后才与日本人取得的联系,经过今天这件事儿,我们觉得,张宗昌在与南方政府的革命军对峙上海的时候,就与海上的日军有过初步的接洽了。”

“甚至当初他跟在张大帅的身边的时候,就与满洲方面的日军有过联系。”

“他这是从一早就打算好了,投靠日本人的决心很大啊。”

“这就难怪了!”

这就难怪张宗昌明知道山东没有任何一个人欢迎他,他却敢带着自己的数万精锐部队直接硬闯。

若是有了日本人作为后台的话,那么这一切就都好说了。

“不好!!”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何参谋你现在马上去提醒王司令,让他务必要小心后方的日本人与张宗昌部形成夹击之势,而我现在就给济城致电,将那边的消息传递过来。”

“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动用一切的人脉,让山东境内的军阀势力团结起来,阻一阻张宗昌的东进脚步,给青城的守备部队,一点喘息的机会吧。”

剩下的话都不用邵年时多说,何基沣就会办的妥妥帖帖。

像是跟北方政府以及东三省的张大帅要求驰援以及在政治层面的支援这种事儿,怕是正面敌人的王翰章,现在就已经开始做了吧?

而他邵年时能够提醒的是:“何参谋,你与邵军乃是同校的校友。”

“邵军来信之中多次谈及何参谋。”

“若是何参谋见到战事不利,你大可以直接奔广州而去。留存有用之身,备今后之战事。”

“报仇也好,找回场子也罢,总要保住性命再计啊。”

毕竟邵年时与何基沣因为初邵军的缘故已经算得上浅交的朋友了。

这位年轻的军官,不论其他,只说军事素养就要比现如今野路子的军阀要强得多了。

邵年时总觉得这样的人才死在内耗之中实在是浪费,多提醒对方一句,多为其寻一条光明之路,总好过眼见其陨落的强啊。

感念于邵年时的提醒,内敛的何基沣只是与对方轻握了一下双手,就扭头回归到了自己的部队。

无论如何他是一名军人,总是要打过一场仗了之后,再论其他的。

等到这何参谋离开之后,邵年时一个电话就拍到了初家位于济城的公馆。

现如今济城所在因为张宗昌的突然东进,那也是血雨腥风一片,各路牛鬼蛇神可都跟着冒了出来。

自从张宗昌突然东进了之后,与其隐隐有对峙之态的郑家,门槛都快被来访者给踏平了。

这看似没头脑的军事作为,给予郑家父子的可不是什么太好的心情。

因为他们的情报所得之中,可没有与张宗昌此次行动的任何的消息。

就好像是一位将领的临时起意,当天晚上就将自己的队伍给拉出去了。

粮草到运输,一切都透着一股子任性的气息。

在搅乱了东边青城驻军的心的同时,也给郑家父子留下了谜一般的现况。

当郑金生用身体不适的借口将来访的人阻在门外了之后,他就与自己的亲信一起就此事商讨了起来。

依照大家伙的想法,这是从背后狙击张宗昌的最好的时机。

只是天生谨慎的郑金生从来都没将夺权的希望放在损兵折将的正面战场之上。

依照他原本的计划,是依托北方政府与东北的张大帅对于张宗昌这个二五仔的天然的厌恶,从上层开始碾压他在山东的生存空间。

待到北方政府腾出手来,将正规的讨伐调令送到他郑金生的手中的时候,他再以大义的名义对张宗昌的队伍发起进攻。

到时候北方政府一定会拍吃醋驰援的队伍,对方也会给他郑家的军队以金钱与粮草甚至是武器的补充。

而当他将张宗昌部拿下来的时候,还能依仗着这个军功顺理成章的成为新一任的山东督军。

同理,经此一役了之后,他们郑家的嫡系部队不会像是现如今直接硬钢那般的损失惨重,说不定还有着再扩大规模的可能呢。

可是就在他用水滴的招数不停的消耗张宗昌的实力,一切都朝着他当初计划的那般发展的时候,这张宗昌突然就东进了……

搞得郑金生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了。

没有人知道当那些各界人士被拦在郑金生家的门外的时候,他军队之中的亲信们却是通过后路进入到了郑金生的公馆。

诸位将领们就着张宗昌部后续的战事进行了激烈的讨论,观望派与追击派直接就分成了五五之数。

而就在会议里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邵年时与济城初家的电话也被初老爷给接了起来。

对面这个得了两方面消息的初家领头人与邵年时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若是那边的事儿已经忙完了,就赶紧回济城。”

“回到济城,你在我公馆之中,张宗昌是决计不敢动你的,哪怕他投靠了外国人也没用。”

听到于此的邵年时心下一凌,但是口中却是满不在意:“伯父,没有那么严重吧?”

“王翰章部可是多年未曾起锅战事,修养了多年的老牌军阀了。”

“更何况海上还有南叛而来的渤海舰队的直接指挥者温树德。”

“他们两人一海一陆,交相呼应,当初王翰章能让温树德进咱们的渤海湾,所为的不就是替北方政府再拉拢一大块的海军势力吗?”

“这张宗昌手中可是没有海军的,他此番东进,是死是活可真是说不准的。”

谁成想初家的老爷却是叹了一口气:“日本人早对张作霖不满,动手之期就在咫尺。”

“张宗昌突然东进,必然与日军的行动串联在一处的。”

“我怕这次陆上有张宗昌,海上有日军舰艇连队。”

“就温树德那个怕死的草包,他的胆子早就在北洋时期被外国的舰艇给打破了胆子了。”

“日军甚至都不需要发射一枪一弹,他只需要将舰艇开到渤海舰队的海域之中,这温树德的渤海舰队就一动都不敢动了。”

“此番动作,王翰章怕是凶多吉少了。”

“为避免张宗昌顺势动作,你还是速速返回到济城为妙。”

“好!伯父,我不日返回。”

邵年时并不是听不进去劝的人,他对于初开鹏的崇拜与尊敬,那可是都放在心中的。

没有人知道,这位年轻的商人对于这位未来的岳父,甚至还有一份不少的忠心。

邵年时在挂掉了电话之后,就迅速的回返到了厂子当中,与陈介夫将后续的工作给彻底的交待了。

“纱厂的销售渠道已经打开,日本纺织厂的工人的接洽我转手到你这里。”

“待到我与苏树伟和邓明恩交待完毕了,就由你作为咱们纱厂的代表跟对方接头吧。”

“那些个工会中的纺织工人可都是熟手,工资就按照青城市工人基本工资来进行调节就成。”

“我是真不能再在青城待下去了,我跟你不同,若是真被张宗昌得了势,我的性命就要不保了。”

对于邵年时的担忧,陈介夫是心有体会,本身厂子就已经稳定下来了,他自然就将剩下的琐碎给承担了下来。

当天晚上由着邵年时的带领,就与青城的爱国工会的组织人以及日本纱厂工人的领头人取得了有效的联系。

见到这边的事儿大致无碍,早早收拾好包裹的邵年时,甚至都没有与中山路的于小姐再次碰头,就头也不回的拎着行李踏上了返回济城的火车。

待到邵年时下了车来,先由着初家的仆役直接给拉到了公馆之中,待到第二天才刚修整好的时候,就传来了张宗昌部与王翰章部于青城郊区交火的消息。

此时谁还去管那六家开不了工的日本工厂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山东督军与青城守备之间战争之中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助纣为虐

也正是因为此次战争,让城内的示威游行暂时的停滞了下来。

不管是哪一方的人士都认为在此时保持着市内的稳定,才是对所有百姓最好的作为。

也正是在此关键时刻,陆军部队焦灼不前的时候,一条从海上突兀而来的消息,就让这场本应该能够纠缠许久,说不定就能等来各地驰援的联军的王翰章部,迅速的败退了下来。

因为他认为绝对安全的后路,海上的舰艇部队,在战事最为激烈的情况里,发表了一条全国通电。

由温树德所率领的渤海舰队,弃暗投明,自动归于山东新督军的旗下。

将与张宗昌部一起,剿灭不听从政府官派督军张宗昌指挥的王翰章拿下。

也正是因为渤海舰队的背叛,成为了这场还算是平衡的战争迅速的崩溃了下来。

不但那些混日子的士兵们不想打了,就算是王翰章的直属精锐,在这一刻也退缩了。

他们不想死,最起码是不想死在内斗之中。

没有任何大义支撑的战争,死的毫无意义。

也正是在如此浮动的人心当中,王翰章选择了妥协。

他率青城全部于东郊城外,投效了现任的督军张宗昌。

这个几年前还是一个村落中的混混的土匪将军,在这个扭曲又诡异的大环境中,完成了他一方霸主的基业奠定。

也正是因为王翰章的这一举动,让他的几位亲信在得知了这一消息了之后,就用各自的方式从原本的青城守备军之中脱离了出来。

有人北上投奔他们本应该去归属的北方政府,有人南下,去投靠了他们更加看好的南方革命军。

而这一切对于取得了最终胜利的张宗昌来说无关痛痒。

因为此次的大胜,他还需要与他的盟友坐下来,好好的做一番整合。

是的,在此次战役之中,取得了关键性作用的是日本人的舰队。

当比之老旧的渤海舰队更为精锐的日方舰艇驶入了渤海港的时候,就意味着温树德这个孬种一定会予以妥协。

对方一枪未开,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与其相比,陆军的近千人的死伤,就显得有些惨烈了。

故而坐在谈判桌上的四方,在谈及今后的利益分配的时候,是完全不对等的状态。

收归了王翰章,温树德的张宗昌,终于对整个山东军阀形成了碾压之势。

就算是郑金生与各路闲散的联军抱成一团,从军事实力上就已经无法与现在的张宗昌所抗衡了。

若你问此时的郑金生为何不趁机东进,攻击张宗昌部后路,与王翰章部两向夹击,就算是无法全灭最起码也能对其进行重创吧?

这大概就是保守派军阀的悲哀了,因为郑金生一直走的看似平等的治军政策,就让他的这次军事作战会议的最终结果一直处于胶着未果的状态。

就算是大家做出了追击的判断了之后,在行军的速度与对张系军阀的堵截方面都略显疲软。

再加上他们原本判断的,张宗昌部会在与青守备军的战争中将自己大部分兵力全都消耗掉,他们只需要形成一个压迫的趋势,就等着两方面军中的一方面坚持不住最终崩溃之后他们再突击行动,足可以用最少的伤亡取得最终的胜利的判断下……

郑金生部全员都呈现了一种守备有余而锐进不足的状态。

当温树德毫无征兆的迅速投降了之后,他们在面对高速崩溃的战场时,还表现出了更为软弱的犹豫退缩之势。

待到所有人真正反映过来了,那场被他们预判最少要焦灼多日的战争就这么干脆利落的结束了。

一时间,张宗昌率军驻扎在了原本王翰章部部队所在的营房,他们一边吸纳整合青城的守备力量,一边进城与日本军与渤海舰队两方的联队汇合。

至于在城外十几里地里驻扎的郑金生部队,却被不尴不尬的晾在了当场。

此时,已经行进在这里许久的大军,是进退不得。

已有些破感不妙的郑金生只得做最后的一番挣扎。

张宗昌进入到双方会谈的阶段时,郑金生有关于山东境内所有联军的直接首领的邀请也在进行之中。

对于郑家父子的小动作,大势之中的张宗昌完全没有在意。

现在他只需要将日本人的诉求满足了,完成他此行持续合作的计划,就算是将整个山东掌控在手中了。

“所以,除了这些要求之外,你还要让我们想办法解决掉工人罢工的问题?”

“这城外面打成这样了,那些个工人们是吃饱了闲的呢还在城里面闹?”

“我说老王啊,难怪你败的如此的快呢,干咱们这一行当的,怎么可以有妇人之仁。”

“你这样,田中,你只要将咱们原先商量好的最新的那一批军火交易给我,不出三天我就让青城市变回到它应该有的模样。”

“至于你老温啊,你看你现在多好,卸任那个啥都没有的渤海舰队的啥司令,提早退休喝酒捞肉的。真的是美到没边儿了啊。”

“你现在可是青城市的商埠协会的总会长了,可是比那些本地的名流豪商还要高上一层的大人物了。”

“你说青岛发生的罢工的这事儿,是不是应该由着你们商埠管管?”

“你这样,等我跟田中老哥交易完了,你跟我一起把这帮子闹事儿的工头给铲平喽!”

说完,张宗昌就极其猖狂的跟对面的田中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另外两位败军之将,却是对着自己被任命的虚衔职位苦笑了起来。

败军之将能留得性命就是最大的幸运,至于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于是,出于半封闭的青城市内,因着张宗昌部的一系列的动作而变得风声鹤唳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邵年时对于这六家日本纺织工厂的工人进行了挖掘与商谈的缘故,已经找到了下家,并开始陆陆续续的去大华报道的工人们,就自发的脱离了游行的群体。

再加上王市长的重伤未愈,所有的报纸都在声讨日本人的残暴不仁以及宣扬王市长的悬崖勒马,一时间就让原本的电厂与盐场的计划暂时搁浅了下来。

故而,为了城市的国有权益而战的那些爱国青年以及各方代表们,也在这个敏感的节点中散了出去。

现如今,所剩下的人,就只有那些因为习惯了现如今的工作,并不想离开岗位的纺织工人们。

他们仍然想要借着罢工的机会,替自己争取应有的权益。

对于此,组织了所有的活动的苏树伟与邓明恩依然是留了下来。

因为他们既然是青城工会的领导人,发起并组织了纺织厂工人们的大罢工,在事件没有得到合理的解决之前,他们自然也不会就此罢手的。

可是基于邵年时撤出青城时候给予他们的警告,他们这两位工会的领导人有必要让这些日本纺织厂的工人们知晓现任督军张宗昌的危险。

“不是吧?他可是山东最大的官老爷了,他能帮着日本人对付俺们吗?”

“俺们有这么多人嘞,俺们也不是闹事,就是想要跟对方讲道理啊。”

“再说了,俺们不给政府添麻烦的,就改在工厂门口罢工都不行吗?”

退缩到这种程度了,邓明恩几个人一寻思,仿佛也没什么的,故而就同意了,待到城中平静一下,他们无需再到领事馆的门口,只到各家的工厂门口去进行活动了。

这样算下来,他们罢工游行的人数就从原本的数千人锐减到了三四百人的程度。

这种程度对于地广人稀的郊区以及普通的青城市民压根就没有多余的影响。

苏树伟与邓明恩已经将张宗昌这个变数给考虑进去的情况下,一场轰轰烈烈的青城市第五次大罢工就拉开了帷幕。

翌日上午,这数百名的日纺织厂的工人们就蹲坐在了日纺织厂的门口,几位在工厂之中有着极高的声誉的工头,负责进到场内与日本投资方进行商谈。

他们的口号十分的简单,加薪减时,要求的也不算过分,只是要让日本的厂长们将他们的工资升到青城工人的月标准工资罢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简单的消息,到了日本人这里则是难以忍受的恶行了。

早已经习惯了对着工人们吆五喝六随意压榨的日本工厂主,怎么可能掏出如此大的利润来支付他们本就不用支付的工资呢?

本已经张宗昌的到来会让一切都变得不同的日本商人们出离的愤怒了。

他们将电话拍在了已经由张宗昌掌控的青城临时军管办公室的所在,强烈的谴责了中方不作为的行为。

并以合作者的姿态给军部的田中大队长打了一电话,让对方务必要成为他们日本商人借由此契机在青城站稳脚跟的支柱。

对于日本工厂主的诉求,田中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他们军队威逼到青城附近所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逐渐的渗透以及占领中国这块庞大又资源富饶的土地吗?

现在,一个极佳的机会就摆在了自己的眼前,用他们中国的军队来对付这群试图反抗的工人,这样就会将矛盾直接引向了他们内部的某些群体之中。

青城的民众对于他们日本人的恶感就会有所降低,这不但有利于今后的大日本帝国的后续计划与共荣圈的共建,更是能让张宗昌部在山东境内的口碑落到最低点,从而不得不更加的依附于他们日本人的支持。

想到这里的田中大队长就给张宗昌部所在又追加了一个电话,与对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之后,觉得总要为他的日本朋友做点什么的张宗昌就点齐了兵马直奔着城郊而去。

在张宗昌心中所想,那帮子背井离乡来青城讨生活的工人们就如同当初他那个村头的混混一般,是不愿意惹官府与大势力的。

他们甚至连村里的地主老爷都不敢得罪,若是见到他带着真枪实弹的军队去了,岂不是瞬间就要跑个一干二净?

可是谁成想,当张宗昌摆开了车马,将枪口对准了这群手无寸铁的工人的时候,组织大家在工厂门口静坐的邓明恩却挺身站了出来。

他一把甩开了同伴苏树伟的拉扯,就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用他这瘦弱的文人的气量朝着张宗昌部的所在大声的吼去。

“张督军,你是我们中国政府堂堂正正委任的督军。”

“一省督军的职责,包围省内普通百姓的安危,在遇到外敌侵略之时挺身而出,为这个国家,为这个国家正在飘摇的新政府,守牧一方土地。”

“你治下之区域,是偌大的山东,你保护的百姓,也包括了这些可怜的只是想要获得平等的工人!”

“现在,我们自己的督军,这片土地上我们唯一可以依靠的,能够寻求到保护的最强大的势力,却在此时,将枪口调转向了我们这些无辜的老百姓的胸前……”

“试问,公道何在?天理何存!!!”

“我们从未曾埋怨过凄苦,我们也不曾放弃过希望,我们甚至不去找自己的政府来帮助我们获得应有的权利,我们只是在用自己最微末也是唯一拥有的力量去获得让自己活下去的权利罢了……”

“就是这样,也是错的嘛!!”

“若这样都是错误的!请张督军回答我!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我们应该怎么活!!!”

邓明恩吼出这一番话的时候,是满心的悲怆。

一股浓浓的哀忧之情从话语中透出。

他双眼通红,泪水满溢。

可是就算是这样,邓明恩也没有从对面那个站的垮垮塌塌的新任督军的身上看出任何予以他们的同情。

这位同样出身于底层的狗肉将军,却对于蹲坐在对面的工人们没有任何的共情心。

在他张宗昌的眼中,只要敢拦在他面前的人,那都是他的敌人。

而让他顺利的坐上了山东督军并解除了他在山东境内的窘况的日本人才是他真正的朋友。

他的这些老乡们,山东的乡绅富商们,境内各路的军阀们,没有一个是他的朋友,同为山东人,他们却想让他死。

那这样的山东人来认过来干嘛呢?

第三百四十五章 混不吝

再说了,他忍辱负重,拼死赖活着所为的不就是出人头地?

待到一朝得势,那必然要将这些贱民踩在脚下啊。

否则,他这么拼死拼活的取得权柄又是为了啥啊!

所以,张宗昌身后带出来的士兵们都因为邓明恩的这一番演讲而犹豫动容的时候,张宗昌却是毫不为之所动,并且还有些想发狠。

对面的这群人实在是太不识相了,他们这些军老爷开过来的时候,难道不应该被吓得屁滚尿流仓皇而逃吗?

为什么还敢有如此大的勇气蹲坐在厂门口前,甚至还有像是这个瘦猴子一般的文人敢站在自己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尖跟自己理论?

简直就是挑衅他的最高权威,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暴民!

对待如同无赖一般的暴民,他张宗昌实在是太有经验了。

跟这些人废话什么?

只需要放枪就足可以迅速镇压了。

“听我的命令!”

“第一排列举枪!!”

张宗昌的一声暴呵,让那些士兵们下意识的就依照身体指令做出了相应的动作。

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那些茫然,懵楞,甚至是难以置信的工人们。

在彼此都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那个场内最高指挥官,也是这个省份之中权势最鼎盛的男人高喝了一句:“射击!”

这一排十名枪手,只是张宗昌护卫部连队之中的一个小班的构成。

也正是因为出自于亲信,所以对于命令有着天生的信服感的士兵们就这样扣动了扳机。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邓明恩睚眦欲裂,他在听到了张宗昌的发令之后,第一反应更多的是愤怒以及对于身后人与事的悲哀。

他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虽然邓明恩从一开始就认识到了革命自然会伴随着牺牲,在这个混乱的环境中为底层人发声所要遇见的危险更多。

但是他却从未曾想过,他会被一位中国人,一位本应该保护他们这个阶层的一方执政长官给亲口下令打死。

哀莫大于心死的邓明恩怀着无比的悲痛闭上了双眼。

他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甚至在他认为的人生最后的关头里,所想到也是这一次,他身后的工人们会有多少人会如同他一般,步入死亡的怀抱。

“砰砰砰!”

然后是齐刷刷的枪响,在邓明恩的耳边嗡嗡作响。

但是他等待着的死亡却没有如期而至,一个沉重的身躯趴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扑倒在地,十分完美的避让过了张宗昌的这一轮射击。

与地面相互碰撞的巨大的疼痛让邓明恩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将他扑倒在地,护在身下的人,正是与他一起战斗着的战友苏树伟。

这个比他大了近十岁的中年男人,以绝佳的反应能力挽救了他的性命。

更是在他愣神的时候,还朝着他怒吼过去,试图拉回他的心神:“撤退!撤退!”

“张宗昌不是理智的人!他跟那些传统发家的军阀不一样!!”

“他就是一条恶犬!他压根就算不得是个人!”

我们无法用一般的高位人士还要全一些脸面的性格去判断,我们甚至都不能把张宗昌给当成一个人去判断。

他是喜恶全凭心情的人,他是一个没有大是大非观念,甚至是没有基础的善恶是非观的人。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在实力无法做到与他对等的时候,是千万不能跟这样的人发生正面的交锋的。

那样的人,那样的心,所能造成的不过是无谓的牺牲罢了。

他们都是有头脑的人,为了今后计,现如今也不能热血上头就这么直面冲上去。

他们这些人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撤!大家快分散开来!”

“跑!往熟悉的地方跑!!我们离开!离开!!”

趴在邓明恩身上的苏树伟大声的吼出了他这位游行组织成员中的第二领导人的命令。

而那些恍然不知何去的工人们在听到了苏树伟下达了这个命令了之后,终于有了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哄……’立刻就私下散了开来,朝着不同的方向,头也不回的跑去。

只剩下几个工会的同志们,往苏树伟与邓明恩的所在跑了两步,在张宗昌充满着恶意的眼神里以最快的速度将两个人架了起来,往相反的方向逃窜。

不过片刻,原本还齐整静默的罢工现场就变得空无一人。

站在军队前方的张督军,摸着自己做工精良的武装腰带得意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跟老子斗!不知所谓!”

“不知道拿枪的才是大爷吗?走,你们跟着我,咱们去日本的工厂里边遛遛!”

说完,竟是带着他的护卫队直奔着这六家工厂之中最大的那一家而去。

开玩笑呢,他这边调兵遣将的出门替这群日本人办事儿的,对方若是不给他一些见得着的报酬的话,那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待到这日方的几位厂长正手舞足蹈的感念张宗昌的能耐的时候,却听到自己的下属禀报,这位心狠手辣的山东时任督军竟然直奔着他们的办公室而来。

不知道对方所来为何的日本厂长却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应着自己的心腹将茶点准备好,就把这位不请自来的督军大人给迎了过来。

可是待到这群日本人听清楚了张宗昌的来意之后,他们一个个的脸都变的绿了。

竟然要跟他们要此次出军的经费,说是由着他的粮草官给计算了一下,他将这群工人们成功的赶跑之后,将会给这六家的厂子剩下莫大的银钱。

再加上他控权之后整个山东省内将会实施的亲日高压政策,再怎么论这些日本人都是占了大便宜的。

在张宗昌的眼中,办事儿拿钱,天经地义。

他就在这群日本工厂主诧异的眼神之中,等着对方跟他们的田中大队长打小报告呢。

谁成想,电话那头的田中在听到了张宗昌是这般的反应了之后,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样的军阀多好啊,办事有价格就好,无关对错,只要出钱对面的这个狠人就是日本人的朋友,那岂不是更省了日本官方的事儿了。

根本就无需像是曾经的日本领事那般,在不停的游说青城的市长以及一直致力于与王翰章交好。

现在的他们只需要付给新督军粮草,银钱,公平的进行军火交易,就能办成他们想要在中国境内所办成的事儿……

这简直是占了莫大的便宜了,不就是一些钱吗?

给必须给!

你们这些从各大财团派遣过来的日本商人们,别以为我们驻扎在基地之中就不知道了。

要将来到中国这片土地上之后,谁才是最幸福的人,除了大日本帝国之外,就是你们这帮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了。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之中,日本商人捞取的财富是难以估量的。

对方一个一省督军,只是开口跟你们要了十万大洋,六家随便的凑一凑,也就立马能够拿出来的啊。

田中大队长在接到了电话之后,不但没有为这些商人们做主,反倒是对于张宗昌的这种处事方式大加赞赏,并且以青城日方驻军最高长官的身份命令他们这些只知道赚钱的商人们……赶紧拿钱!

于是乎,这个电话挂掉了,那几个日本工厂主的境遇反倒是更加的不美妙了。

他们互相看了看苦笑了一下,就站在张宗昌的面前,齐刷刷的鞠躬致歉。

至于他们身后的下属们,则是拿着他们的本票前去提钱。

没有一家工厂会将如此大的一笔财富直接放在这个毫不设防的工厂办公室之中的,而今日也并不是厂房入账的时日。

对于到手的好处,张宗昌可是有着极大的耐性,他就坐在日本厂内的沙发上,等着属于自己的金钱入账。

可是他不曾想到,他刚才在工厂外的那一番作为,不但驱散了那些手无寸铁的工人,同样的,也夺取了八个无辜的人最宝贵的生命。

当张宗昌率领着他的部队,进入到了日本的厂房中后,那些四散而逃的部分工人们,才敢偷偷摸摸的沿着原路返回。

这些个返回的工人中,有被人架走的邓明恩,那救了邓明恩的苏树伟,反倒是因为后背的枪击灼伤被人紧急的送往了医院。

至于邓明恩为什么还会再回到这个悲惨的现场,他大概是跟那些有熟人在其中的工人们一样的想法,想要看看他们的朋友或是亲眷是否还活着,去想着最起码要将他们的尸体放置在一个可以妥善安置的地方。

于是他们稀稀拉拉的来了,有些人哭着,有些人却是木然。

仅仅八具尸体,所寻的目标也变得分外的明显。

回归的人一边抬着死去的人一边哭泣,他们离开时,看着日本纺织厂的目光是那么的愤怒与仇恨。

可就算是他们的怒火化成实质,却也依然对坐在内里的张宗昌产生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对于这些人来说,仿佛死也就是白死了一样。

跟在这一群哀鸣着哭泣的人身后的邓明恩,在那片鲜血浸染成为了红褐色的沙土地中站了许久。

久到他看到内里的属于张宗昌的部队又从原路返回,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的带着敲诈过来的金钱堂而皇之的远去,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多分给他这个瘦弱的文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邓明恩出离的愤怒。

因为他看到了那些扛着自己的亲朋离开的工人们看着他的那种眼神。

那种眼神之中再也没有了原本的亲近,敬佩以及无所畏惧的支持与信任,他们剩下的只是深深的梳理以及如同认命一般的放弃。

邓明恩觉得,今天过后,这六家日本纺织厂内的工人的罢工再也组织不起来了。

最起码在张宗昌存在的山东之中,怕是再也无法见到为了自身利益而勇敢抗争的工人们了。

毕竟,只有一腔热血,只能讲讲道理的工会成员,是无法跟张宗昌抗衡的。

以往的将上层逼迫出来从而平等的交易互换的可能,从今天起将归乎为零。

而他们的党在青城所做的那么多的工作,只因为这一排子弹就化为乌有。

这怎么能让他邓明恩甘心,这世道如何能让这样的人横行!!

一直站在这里的邓明恩将自己的拳头捏的愈发的用力,然后用谁都听不到的声音在心中与自己说:“敌人再强大,也总有他的弱点。”

“失道寡助,毫无礼义廉耻的张宗昌是山东人种的异类。”

“待到那些人真正的无法忍受他的时候,就是我们报仇的最好时机!”

“现在能够对付他的只有舆论,还有更加强大的军事武装力量。”

“是谁?北方的张作霖,南方的革命军?对!国民革命军,他们才是有可能击溃并绝对不会将其吸纳进去的武装力量。”

“我可以找寻朋友求助!对!找南方!”

想到这里的邓明恩再一次的振作了起来,他拖动着因为长时间站着而僵直的双腿,用尽全力往城内赶去。

这件事儿的后续还有许许多多的事儿等着他去处理呢。

八名无辜遇难的工人,不能就如此毫无声息的死去。

他要写出来,记录下来,要让所有人知道,张宗昌到底是一个什么玩意儿!!

飞奔着的邓明恩跑了许久许久。

当他赶回到报社的时候,早已经是灯火初上之时。

只是轻伤的苏树伟已经在医院安置了下来,医生对他的灼伤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待到三日的观察期一过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而这个时候的邓明恩要先在工会中发起一次内部的募捐。

所为的就是给这八个死亡的人员的家属,一点有助于生存的安家费用。

再如何他们都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说再多也没有拿出实质的东西去帮助这几名工人的家眷更来的实在的事情了。

至于再舆论方面,甚至都无需邓明恩亲自撰稿,与邓明恩一同经历过这件事儿的工会的组织者们,早在大家四散的时候,就奔往城内写出了讨伐的文章。

第三百四十六章 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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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青城前所未有过的惨案,就连日本人都不敢如此的行事。

这种人不配成为一省的督军,他需要接受青城人民愤怒的审判。

大概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知道张宗昌的恶行了。

但是这还不够,深吸了一口气的邓明恩拨出了邵年时离开时给他留下的电话号码。

远在济城对此一无所知的邵年时,就由着老管家从客院之中叫到了主院的客厅之内。

“邓明恩给我来了电话?”

局势有什么不妥吗?

邵年时满头的疑惑,拿起了案几上的话筒,却在听完对方的第一句话之后,就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毫无谈判欲望的前提下直接进行了武力镇压?”

“有伤亡吗?”

邵年时一下子就将眉头皱的紧起,等到了那个令人心痛的数字:“当场死亡八人,被流弹击伤的达到数十人。”

“当时军队前排的射击手中应该有人留手了……”

如此近的距离并不是全数的死亡,这说明张宗昌部队里边还存着仍有善念的士兵。

可是现在,已经无法顾忌旁的了,士兵们就算是再善良,在一个残暴无底线的将军的手下,也将会变成最不讲道理的凶器。

若想要为那些无辜死亡的工人们讨回一个公道?

那必须要从整个军队的最上层,也就是张宗昌这个小子身上下手。

至于最快捷的方式?

自然是让这小子去死。

听起来一下子就简单了许多。

但是无论是纯商人的邵年时还是尚在推广理念的邓明恩,都没有这个能力去做到这件事情。

现如今,在山东,能对张宗昌产生威胁的人只剩下一个了。

那就是依然在青城郊外试图集结部队,跟张宗昌分个上下的郑金生了。

所以,他必须要做些什么去促成这件事情。

跟邓明恩交待了一番自己的想法,并以大华纺织厂的名义给那些死难工人的家属捐献了一笔钱的邵年时,就率先挂掉了电话。

依照现在的形势,他的情况一点不比那些处在青岛的工人们美妙。

如日中天的张宗昌如若转头压进青岛,地位颇高的初家老爷真的能扛得住吗?

就在邵年时坐在电话机旁边琢磨事情的时候,得了消息的初开鹏却是披着他的外袍从楼上走了下来。

现在济城已经入了晚春,气候转暖,这位只穿拖鞋就溜达出来的初家老爷,脸上却没带上任何有关凝重的表情。

他只坐在邵年时的对面,抽了一袋烟,在起身离开的时候,对这位年轻人说了一句话:“给初山之,郭德强,何基沣打电话。”

“就说我说的,赶紧与郑金生汇合。”

“推那个老小儿一把,让他对在张宗昌的面前。”

“在城外僵持着算怎么回事儿,济城商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

“就让他们军人的事儿,军内了吧。”

说完,初家老爷就抖了一下肩膀上的袍子,背着手上了楼梯。

留下一个面露喜色的邵年时赶忙就给这几路与他更是与初家有着极其亲密关系的军阀们打起了电话。

若是以往,这些人都是初家派的军事力量,在张宗昌与郑金生交锋的时候是两不相帮的。

但是现在,郑金生一脉已经完全处在了劣势。

若是让他现在就跟张宗昌对在一起,依照郑金生这个老狐狸的保守样,怕是一定会退缩的。

他们一定要表现出支持郑金生的局面,才能让这位山东第二大的军阀,察觉不到他与张宗昌部的差距。

也只有这样,他才有胆子跟对方叫板,从而达成山东境内绝不让张宗昌一家独大的情况。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连夜给这些人拍了电话。

接到了电话的各路军阀们因着初家的关系早就有过来往。

他们这几个人甚至都不用配合,在私底下就成了一个圈子的朋友。

现在让他们齐心作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于是,次日的阳光明媚的早晨,站在驻扎营地内的郑金生就受到了山东境内各部所发过来的电报。

对于这些人提议的支持郑家正统上位,与张宗昌分夺利,将山东分为胶东胶西两地,双头并进,协同管理的提议,郑金生实在是心动极了。

也无怪他无任何的怀疑。

因为给他打电话的这些人各自的地盘都在山东内陆,胶西所辖的区域之中。

虽然以前一直是各自为政,敷衍塞责的相处着,但是在大压力大恐怖之中,他们倒戈到自己这个济城老牌军阀的旗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们提议的山东各路军阀第一次协商大会,很有搞头。

一下子就定下心来的郑金生再也不是张宗昌顺利入驻青岛之后的那般惶惶了。

他的底气来自于自己差不多的兵力,以及在山东这么多年的经营。

由这件事儿,郑金生部就给张宗昌发了一封邀请。

将自己的提议放到了张宗昌的面前。

此时的张宗昌正是火大的时候。

这位等同于全文盲的大老粗,正在让他的副官给他读今天的报纸。

作为一个无赖出身的将军,这位新任督军很想知道青城的百姓们对于他的到来呈现出何种的态度。

谁成想他购买了本地七八家的报纸,这七八家报纸,哪怕专门写艳文的小报都在骂他。

说他狗肉将军,马奴将军,说他卖国贼,刽子手……

所有人都在谴责他,唾骂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气的现在才想着捞点名声的张宗昌当场就拍了桌子。

正在这个时候,郑金生方面派过来的传令兵将书信递到了他的面前,可不是让张宗昌就将怒火转嫁到了郑家人的头上了。

要不是这个郑家的老儿总是跟自己作对,他早就将山东的政权给掌握在手中了。

他若是早先的时候已经掌握了山东的政权,他还至于跟日本人合作,来抢青岛王翰章的基业?

既然跟日本人合作了,那就要替别人办事儿。

自己得了想要的权势,可不就得牺牲一点儿人嘛。

归根究底,就是郑金生不好。

眉头拧起一个疙瘩的张宗昌摸了摸腰间的配枪,一口就应下了此次会谈的条件。

各路被他阻在青城之外的军阀们,他可以给他们通行的权利。

既然是要跟他这位山东督军谈判。

那么地点必然要选择青城市内吧。

拉上王翰章,温树德一起,大家伙好歹也是他的下属了。

至于地点,就定在原青城市政府吧。

王市长已经被他无限期的停职了,若不是看着那个废物还在养伤的份儿上,他早就被自己给赶出山东了。

至于谈判的时间,就定在三天后吧。

毕竟为了谈判顺利的进行,这个城市之中不安分的东西,还是要肃清一下的。

将肯定的回答与时间递给了郑金生的传令兵了之后,张宗昌就将他旗下的第一团的团长给叫到了办公室内。

“虽然有些杀鸡用牛刀的嫌疑,但是你还是亲自去跑一趟吧。”

“带着一队卫兵,去吧那些报社的编辑全他娘的给我抓起来。”

“那些印刷反动言论的印刷厂,也全都给我封了。”

“从今往后,青城的报纸业,那得归我张宗昌的临时政府说了算。”

“我也让那些文人们知道知道,我这个大老粗到底是不是名不副实。”

听了张宗昌的这个命令,站在他身旁的文官出身的副官还是有些犹豫的。

“督军这样不好吧?我怕会引起青城市民的哗变!”

坐在座位上有了前几天打死工人的经验的张宗昌却是毫不在意的瘪了一下嘴。

“怕个球啊!”

“枪在我们手中,若是那些人再想着叽叽歪歪的,就给他们吃上一个枪子!”

“那群人若是不怕带累别人,就可劲儿的闹吧!”

说完,张宗昌就挥挥手,示意他的副官跟着那位团长一起去把这事儿办了。

他要在军事大会到来之前,将青城肃清,给外来的那些个土老帽们瞧瞧,他治理之下的青岛是多么的美好。

张宗昌把这事儿想的倒是挺简单的,只苦了得了命令的团长和被连累了的副官。

两个人互相瞅瞅,就把这事儿给分了。

“你往城东的这几家,我往城西的这几家,咱们下手尽量快一些,就怕引起反弹啊。”

两个人的分工还算是合理,几家大的报社加上几个小报混编在一起。

双方分兵,一左一右的就在临时政府的门口给分了开来,哗啦啦的直奔着目标而去。

现如今正是晌午,各大报社的主编记者们都在报社中忙着对稿子,这两个人拉着大部队嗖嗖的赶过来,先朝着最大的两家报社抓去。

那些小报的主编跑了也就跑了,停刊三四天的也就自然倒闭了。

但是若是走漏了风声让这些大报社的编辑给跑了,怕就是后患无穷了。

所以甭管如何,傲娇日报与胶东时报的大门,那是一前一后的就被人给破了开来。

一队队的官兵进门啥也不说,直奔着主编办公室的所在而去。

甭管是谁写的文章,抓那个让文章印刷的主编总是没错的。

“你们干什么!!土匪!强盗!!”

带着眼镜,瘦弱斯文的编辑们哪里是这些兵勇的对手。

执掌一省口舌之利,为各阶层所尊敬的文人们,第一次见识到了不讲理的大兵。

他们纵然奋力的挣扎,周围的同事们拼了命的去解救,却依然敌不过两个大兵的一架,只不过横着冲撞几下,也就将他们想带的人给押解出了报社的大门。

看着这些军车轰隆隆而至,再轰隆隆离开,片刻不到,报社之内一片狼藉。

毫无头绪的编辑们面面相觑,却不知道在此时应该去寻谁帮忙才好了。

“给王老板打电话?”

“不不,还是给黄老板打的好!”

“北方政府的政治部主任是我的校友,我这就给他致电!”

在这个时候,他们只能动用自己最大的人脉,用各种方式去解救他们的主编也是他们的朋友了。

物伤其类,若是这个国家连发声都不允许的话,那何谈未来!

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极大的挑战的青城文人们全都行动了起来,可就在他们暴跳如雷打算给张宗昌一点好瞧的时候,傲娇日报的副主编,以前是这群人当中最为激进与热血的邓明恩,此时心中却是冰凉一片。

无他,他见到过张宗昌的无礼,了解到了他真正的为人,亲眼目睹了无所谓的死亡,以及对方对于生命的漠视。

邓明恩觉得,青城文坛危亦!

“我去学校,我去找庞教授!我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张宗昌是个什么东西!”

“对!我们去文会,我们要去号召更多的人去抗议!”

就在邓明恩发愣的时候,他身边的同事们竟然说出了让他心惊肉跳的话语。

听到这里的他赶忙开口阻止了他的同事接下来的冲动行为。

“不要!千万不要!”

“你们听我的,千万不要去惹张宗昌,难道你们都忘记了今天报纸上怎么写的了?”

“难道你们没看到苏树伟的下场吗?”

“昨天,那把枪对准的就是我的胸口,若不是苏树伟,今天在报纸上的死亡名单中,就会有我邓明恩的名字。”

“你们说我的脾气,我是怕死的人吗?”

“我是那种看到了不公就不去抗争的人吗?”

“我不是!!”

“那么为什么我还要去阻止你们呢?”

“那是因为,他张宗昌跟王市长是截然不同的。”

“我笃定为了官声,他王振廷是绝对不敢对我们和学生们动粗的。”

“但是张宗昌我是真的见识了,他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东西,名声,舆论,民众的好恶,甚至是北方政府,都无法对其有所制约。”

“你觉得一家独大的张宗昌,让你想到了什么?”

听到邓明恩颇为认真的复述,原本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的同事就如同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一般安静了下来。

他颤颤巍巍的回到:“旧……朝廷……”

是,杀个把百姓的头都不需要跟任何人多解释的一方大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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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商讨

当初可没见过旧朝廷统治下,还有什么书生闹事儿的事儿发生。

说完了这句话的同事扑通一下就坐回到座位上,嘴中嘟囔着:“这可如何是好……”

那邓明恩为了不让这一屋子的人太过悲观只得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与大家说了:“我从朋友那得来的消息,那张宗昌爱钱,爱权。”

“他左手杀了青岛的工人,右手就从日本工厂主那敲诈了十万大洋。”

“我们的主编被抓了,只要我们保存力量,不要跟张宗昌对面冲突,只要拿出钱来,我觉得就能将人赎回来。”

“还有,你们不奇怪他为什么会突然下令抓我们这些人的吗?”

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上班的同事们坐在这办公室中就齐刷刷的摇了摇头,静等着到处串联的邓明恩给大家一个答案。

“跑外勤的记者出不了城他们不知道,那些个从城外进来办事儿的人给我捎了一个话,说是郑金生在青城外的部队,有拔营的迹象了。”

“很奇怪的是他不是整个部队的运作,而是其中的一小股,朝着青城的近郊挪动了。”

“我估摸着是张宗昌收拢了青城,势力增长了一大截。”

“与其齐名的济城郑金生坐不住了,大概是要进城与张宗昌谈判了。”

“你说这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张宗昌,为了体现他对于青城的掌控度,他能允许的了青城的报纸这样的写真话?”

“就算是只有几天,他也要让那些马上就要进青城的外地军阀们看看,他张宗昌所占的地儿是固若金汤的。”

“这必然会对他的谈判有莫大的好处。”

“只是就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还要多久才能碰头。”

“我估摸着咱们的主编最早也要等到他们那些军阀碰面结束之后,才能被放出监狱。”

“至于安全是否能够得到保障,这我也害怕的狠啊。”

能当一报社主编的人,那骨头都是硬茬。

若是为了一身傲骨而宁死不屈……怕是等到他们筹备到钱的时候,就算是有心解救,到最后能捞出来的怕也是一具尸体了。

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筹集到钱。

并找当地的小报社身后的老板,让其作为报社的代表与张宗昌部交涉。

现如今可不是什么在意名声的时候,正所谓任命大于天。

没有什么是比他们各自的主编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了。

至于说为什么让这些小报的老板们出面。

因为这些以赚钱作为主要目的,立场可没有那么坚定的小报的成员,其办报纸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捞钱。

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情况下,他们比之于他们这些出于本心的文人们更加的油滑。

只要是有的商量和谈判的机会,对方就不会做出什么因为义愤而口出狂言的事情。

经由他们的手出钱,张宗昌部也不会过于怀疑自己一方有什么阴谋了。

想到了这里,邓明恩就将自己的想法给诸位同事们说了一下。

在得到了大家肯定的回答了之后,他就先与胶东时报的副主编通了一个电话。

在得到了对方的主编果然也被人抓走了之后,就将自己的念头通达到了对方的面前。

获得了对方许可的营救大权了之后,就立马着手办理如下的事情。

一是与几分花边小报的老板通了电话,将情况跟对方说明了之后,让青城最有名的青城太阳报的幕后投资人,也是青城凯德门大酒店兼夜总会的李老板与张宗昌部的后勤副官取得联系。

让对方以青城报业代表人的身份,将各家的主编赎身放人的条件给问询清楚。

而他则是团结起大家的力量,对这份金额进行团体的募捐。

力求在得到了赎人的价格之后,在第一时间内就将这份钱给交上。

让自家的主编少受一些罪过吧。

依照着邓明恩的这种思路,大家的行动是十分的迅捷。

那开夜总会的李老板着实有一些黑白两道的人脉。

只这张宗昌部入城的三天里就已经与对方军队中的某些部门的长官取得了初步的接触。

作为青城娱乐业大亨,他勾搭联络的多数都是张宗昌部当中较为好色的那一批军官。

这种军官的底线较低,只要是有钱有女人,是什么事儿都好办的。

这不,李老板得了这些同僚的求助,那是侠义之心大起啊,平常那些瞧不起自己的文人,竟然有事儿求到他的面前了。

他李义山不显露点本事,怎么能体现出自己的能耐呢。

而接了他的电话的张宗昌部的长官朋友,也真不是盖的。

不过半日的工夫,就将价钱给他打听清楚了。

“大报社的主编,身价2000块大洋,放出去之后,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自己心里有点数。”

“若是再被我们督军发现那报纸上有挑唆百姓的文章出现,你们的主编那是立马就要再被抓紧大牢里边皮鞭伺候的。”

“到了那个时候,可不像是现在这么温柔了,大刑伺候不说,这赎人的价格也要往上翻上一番的。”

“至于那些小报社的编辑,一个人200块大洋。”

“我们督军说了,写他的花边新闻那是夸他是个男人,写他的一掷千金奢靡作风那是夸他有钱。”

“可若是敢说他对青城人民不好,敢质疑他的执政方阵?那就是他的敌人。”

“那些个些艳词浪曲的可不算是文人,就算是砍了脑袋,也没有人会说他什么怪话的。”

“现如今那些个小报的编辑,在监狱里边跟个三孙子一般的老实。”

“就只有你们那些个文化人才看不清楚形势还骂骂咧咧呢。”

“哎,我说老李,要是赎人就赶快啊!”

“我给你透个风声,就三天的时间,这三天一到啊,郑金生那个老家伙就要进城了。”

“若是那些个主编还在大牢里边,这死活就说不准了。”

“为了在郑家人的面前张扬一把,俺们督军啊,可是谁的面子都不会卖了。”

听了这话的李老板连连称是,说是自己在夜总会中给他留了贵宾席的位置,转头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李老板好歹也是道上的人物,倒不至于为了200块大洋就将自己小报的编辑给抛却了。

他只是担心那些靠笔杆子吃饭的大报纸的文人们,凑这2000块大洋会不会有些难度。

复又一想,这些个文人们每个月的工资可是不低,在那大学当中做那教授,一个月光是大洋就有几十块之多的。

还别说他们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听自己夜总会中压轴献唱的交际花所言,她倾心的一位相好的诗人,最多一次,一月就有八十多块的入账了。

他们如此多人,要凑2000块,应该不是什么问题的吧。

李老板想的到底还是简单了。

待到这邓明恩放下电话的时候,却看到一屋子的人全都是苦笑连连。

都说文人教授赚的不少,可那也得看是不是文豪。

这一屋子的人普通的编辑居多,谁家不是拖家带口?

邓明恩倒是没个拖累,但是他的钱大半的都花在工会了。

谁家有个三灾五难的,这邓明恩是都要捐助一番的。

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哪里来的存款。

这挂了电话筹了一天,连主编家中的家眷压箱子底儿的钱都掏出来了,他们也才筹集到了一半。

跟对方几家正经的报纸编辑一联系,发现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等到了这个时候,邓明恩这些个文人团体们才真正的紧张起来了。

若是让他们跟学生开口?真是开不出来。

可若是跟朋友们借钱,只怕让他们这群人低头不易啊。

如此窘迫情况,邓明恩却是灵光一闪。

邵年时在离开时曾与他说过,若是有银钱方的不趁手的,就去找南郊的大华纺织厂的陈厂长。

几千块大洋一个主编,这个钱对于邵年时来说算不上多的。

他连普通的工人都愿意捐赠,碰到主编被抓这种大事儿,他必然也会鼎力相助的。

而等到邓明恩再次致电的时候,在初家窝着等待青城消息的邵年时自然十分痛快的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不过一个时辰之后,一箱子赎人的现大洋就被大华纺织厂的会计给送到了他们报社的办公室里。

那带着厚底眼睛的雇员还说了,现如今青城乃多事之秋。

邓明恩与他们的邵厂长乃是莫逆之交,若是有事儿直接寻到厂子中即可。

有张怀芝入股的大华纺织厂,总是能让张宗昌顾忌三分的。

听到对方如此说,邓明恩那是感激不已。

应了尽快还钱的日子,就拎着箱子,叫上了另外几家的负责人,一起去张宗昌部所在的临时政府处去赎人去了。

得了内应的帮助,李老板又带着头,等到他们看到大牢门口的差役将人给全须全尾的送回来了之后,大家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那些主编们瞧着着实有些狼狈,出得大门了之后,口中还颇为不满的骂骂咧咧。

待听说若是敢闹事儿的话,还会像是上次一般对他们下手,根本不在乎普通百姓的死活的威胁了之后,这些个见过大风浪的主编们一时间都沉默了起来。

大概是被绝对力量的无礼给打击到了,他们满腔愤怒却无处发泄,本就年龄不小的几位主编在从大牢之中出来了之后就陆陆续续的病倒了。

只是在病榻上的时候,脑子却是无比的清醒的。

他们劝慰着身边还算是有些理想与公义的人去密切关注此次青城的军事会谈。

若是此次会谈结束后,张宗昌一统山东诸军的话,就让他手底下的编辑想清楚了再来报社干活。

至于他们这些领头的主编们,怕是就不适合青城的这种文人环境了。

张宗昌上台的消息只要一发布,他们怕是就要南下或者北上去另谋生路了。

毕竟一个无法自主发生的地方,对于他们这些一身傲气的人来说是无法忍受的。

也正是在这种各界都密切关注的情况下,郑金生终于集合了青城之外的山东各路军阀,大家纠集到一处,带着各自的亲信朝着青城城内进发。

这一日是张宗昌与郑金生所约定的最后一日。

为了以防万一,张宗昌只放每支队伍的最高长官以及他的亲卫队伍一队入这青城之内。

至于郑金生这种老狐狸则是让自己的儿子郑继成待在城外的军队之中。

若是城中情况有变,他也能率亲信逃离山东。

不过依照郑金生推断,张宗昌敢对工人下手,却不敢对他们这些人动手。

这狗肉将军从来都是看人下菜碟的。

只是郑金生到了这会议之上,才忽觉张宗昌与自己所想不同。

无势之时让他做马镫都可的张宗昌,一朝得势比谁都来的猖狂。

“你算是什么东西,敢跟一省督军分封两治?”

“别以为你靠着北方政府就敢对我吆五喝六的了,你去问问你讨好的张作霖,他现在能救得你吗?”

这一屋子里边,坐了各路军阀首领不下十人,张宗昌说到激愤之时那是毫不留情。

大家以为他只是与郑金生拍案叫骂罢了,可是谁都没想到,一个愣神,这大肚子男人竟然直接从腰间掏出了手枪,对着郑金生的胸口‘砰砰砰’就开了数枪。

其鲜血直接就溅在了坐在郑金生之左右的初山之等人的身上。

那瞪大了眼睛瞬间就没了气息的郑金生,临死前脸上还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张督军!你怎么敢!!”

简直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这以后谁还敢来赴张宗昌之约?

他这是疯了吗?

敢跟山东各路军阀作对?

还是说???

初山之的瞳孔瞬间变大,他瞧着会议室外那几位警卫的站位,以及他们带过来的亲卫瞬间就被张宗昌的士兵给呈现出了包围之态……一股子难名的预警就在他心头突突突的跳了起来。

他张宗昌不是疯了,他是利用这个机会堂堂正正的示威,顺便再干脆利落的铲除异己。

若是将他们这一屋子的人都给杀掉了,那这山东岂不就一家独大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毙了你

想到这里的初山之眉头一皱,往初家下的暗棋军阀所在使了几个眼色,在大家给了他几分反应了之后,他就在这个寂静的氛围之中率先发声了:“张督军,请问你这是私仇还是公报?”

“若是私仇对的只是一人,那我们几个自不会发声。”

“但若是公报,企图将我们几位还没有倒向你的兄弟们一网打尽的话……”

“那青城外面的数万的各路联军,哪怕兄弟几个再不济,当中也有过半忠心的士兵。”

“只这些人不知道督军要清理到何时,若是再让这些军队们四散后撤,隐于地方,落草为寇……”

“那前任田督军刚给张督军留下的一个清明的山东,就要再变回到原本混乱的状态之中了。”

“到了那时,希望张督军不要顾此失彼,焦头烂额才好。”

“毕竟受到了土匪之患的山东,可是无法为张督军提供一个良好的后勤保障的。”

“所以,督军要明鉴才是,兄弟几个可没有像是这郑金生一般与张督军有过冲突。”

“你若是为了一时痛快,非要跟我们争个长短……”初山之将郑金生死后就拔出来的枪轻轻的搁在了桌面之上,轻飘飘的说到:“都是生死置之度外的军人,哪怕是死,我也要搏上一博的。”

说完初山之就抬起眼皮,谁都不知道他有枪带两把的习惯。

有一把微型的手枪,正握在他的左手之中,放在桌下就等着张宗昌真的发疯的时候,自己也有一搏之力。

只是那张宗昌虽然疯,却也是对自己厌恶了很久的郑金生而去的。

当他打死这个小老儿之后,心中那股子郁气一下子就疏散了开来。

他瞧着那个面色发青死的不能再死的郑金生血葫芦一样的躺在自己的面前,这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想到吓着在坐的这么多路的军阀了呢?

待到初山之警惕的开口之后,他才觉得自己这做法是有些犯了忌讳,反了常规了。

可是转念再一想,自己这疯魔的劲头不也正好震慑了对面这一屋子的人吗?

不过那个出身于初家旁家的小子说的也没错,若是将人都杀了,怕是这山东立马就要大乱。

反正优势还在自己这方,自己不随便杀人了,对面那几个也不会再搏命了吧?

想到这里张宗昌就哈哈大笑了一下,他吹了一下枪口,跟个地痞无赖一样的往座椅上一摊,就问对面几个到:“那我问你们,从今往后我就是山东真正的老大,你们承认还是不承认?”

“没有人跟我抢位置,我下的政令各路都要遵守,这条件能不能应?”

到了这个时候各路的军阀才算是真正的互看了起来,他们的眼中虽然还有警惕,但是各自的心中可是松了一口长气的。

对他们尚有顾忌,那就好办的多了。

几个人甭管原本偏向哪一边,在此时瞬间就报了团。

一屋子的人就今后山东利益归属一方商谈了许久。

直到傍晚时分,几位受邀入了青城的军阀们这才摇摇晃晃的出了临时政府的大门。

几个驻地较远的军阀一出了大门就被左右的亲信给搀扶了起来。

这张宗昌果真不是个正经玩意儿,若是不答应竟然还有软禁不放人之嫌。

这中午连口茶连碗饭都不供给,吃定了他们想要撤出青岛想要保全小命的想法,那是步步紧逼,直至他们的底线啊。

也多亏了初山之胆气比他们大一些,真就扛着抵住了压力。

好歹没让他们赔个底儿掉,哼,待到他们离了这个青城,就让那张宗昌知晓一下何所谓阴奉阳违!

有些虚的各路军阀,在上了各自的专车之后,可算是增了一些气势:“开车!快!去城外驻地!”

哗啦啦,不过一瞬,这些从大门口出来的军阀们就散了一个一干二净。

独留站在窗口上看好戏的张宗昌,乐了一个开怀。

“哈哈哈哈,这些脓包,原以为还是什么了不得的霸主呢,谁成想郑金生一死,就跟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四散而逃了。”

“瞧着里边也就是那个初山之还有点看头,不过一个聊城的守备罢了,若是缩头待着也罢,但凡他敢露头,就将他顺手也给灭了。”

“还有,你们几个准备的怎么样了,城外埋伏的弟兄们应该开始动手了吧?”

“可别等着这群胆小鬼跑到城外,再给那个郑金生的儿子传了信儿,让他有时间跟我叫板。”

“我让这群人逃到城外的时候,就只能见到郑金生部军队的尸体。”

“这第二次的震慑也是警告,再见到那一幕了之后,就算是心里再有想法也不敢妄动了啊。”

说完了这些,站在张宗昌身后的几个大汉拍着胸脯齐刷刷的跟他保证。

自觉地已经万无一失的张宗昌伸展了一下臂膀,摇头晃脑的就往自己公馆的方向走去。

开玩笑呢,今天陪着这群不识相的坐了一天了,可是要让他松快一下筋骨了。

若是只去一位姨太太的房中,怕是不能纾解今日的痛快。

不如将那日本娘们外加俩俄国大妞全数叫到主卧之中,来他个翻天覆地三十六式,不把这把强壮的骨头给松快开了,今天就不算完了。

张宗昌哈哈大笑,畅快而去。

与自己的护卫往城外行去的初山之却是察觉到了周围的些许异样。

与他同车的是东阿守卫团的郭德强,他们二人因着邵年时的关系你来我往的可算得上是莫逆了。

“我觉得情况不对,你瞧越往城门所在是不是人流越多?”

“虽然现在已经是傍晚,周边农人纷纷返家,可青城四门大开,人何至于会如此拥堵?”

“我瞧着像是被人为的堵在城里边了!”听了初山之的话将半个身子都探出车外的郭德强往前一观察就脸色大变的缩了回来:“前面人都快堵死了,怕是城门那边出了差池!”

“这张宗昌个无赖,不会真跟以前一样耍他混混流氓那一套吧?”

“他难道想瓮中捉鳖,把我们这些人全留在青城城内吗?”

同样从另外一侧探出头去的初山之却是摇了摇头:“我看不像,若是张宗昌不惜山东大乱的后果有心将我们留在青城的话……那刚才在会议厅内,我们几个一个都别想跑掉。”

“他只需要一挥手,甭管是郑金生还是与他一屋子的我们,怕是全数都要死在那屋内。”

“张宗昌既然放我们出来,必然是不想着将我们全数杀掉的。”

“在外面动手的动静太大,若是让全国各路军阀知晓了,不用外人,这些打做一团的军阀就要先抱团一处将张宗昌弄死了。”

“我倒是觉得他这是想要拖延一下时间,确认城外的事儿无误了,再将我等放出去。”

“还有什么方法比出城的人太多来的理由充分呢?”

“莫慌,我们放缓等等再说!”

这郭德强能从一路土匪做到一镇守备也不是一个笨人,听了初山之的话,他也就跟着稳了下来。

“只可惜王栓子兄弟这次没跟我们一起过来,否则咱们三个,约在一起喝个小酒,等着这城门全开岂不美哉?”

听郭德强这话初山之就笑了:“王兄弟?他若是今天跟着我们过来了,怕是我们兄弟三个都要交代进去了。你怕是忘记了,栓子兄弟与这张宗昌是何关系了吧?”

郭德强一下子想起来了,各路军阀之间所流传的王栓子与张宗昌之间的恩怨情仇了。

“那王栓子也不能躲一辈子啊,抱犊崮是有原本的老底儿,咱们这些人里就他的营地固若金汤的。”

“可是他就不怕张宗昌将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正规军又给打回原形,给他们扣个土匪的帽子,就能朝着他直接下手了啊。”

初山之与邵年时更为亲近一些,所以对于王栓子与邵年时的一些事情能多上几分了解。

他将手往南方一指,对着郭德强一笑:“你以为栓子兄弟就不怕张宗昌来这一套?”

“他在听说张宗昌取了青城了之后,就跟着邵年时一起,迅速南下了。”

“他这个抱犊崮守备团的直接领导人都不在青岛了,政令到不了手中,就由不得张宗昌随便乱找事儿了。”

“他带着几个好手,随着邵年时去了广州,到了那边,护着年时兄弟的安全是一说,到时候自有他的用处呢。”

“这!”这是什么时候走的,够隐蔽的啊。

初山之笑而不答,这就是靠着内陆运河的好处了。

他聊城一带是没有胶东这边繁华,可若说是藏人和逃跑,聊县可真算得上是四通八达了。

只希望邵年时兄弟能够与初家的三少爷顺利的汇合。

得更强之势,重新杀回山东才是啊。

就在初山之与郭德强坐在车后不疾不徐的商量着怎么将有生力量保存下来,护住初家老爷的商业地位,轻易不被张宗昌这混混给威胁的时候……

在城外却是传来了激烈的交锋之音。

等的本就有些心急的郑继成被突然冒出来的张宗昌部的埋伏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若不是他麾下的精锐部队拼死保护,他怕是在第一个交锋之时就被人从暗处放了冷枪了。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带过来的近两万的人马,也在张宗昌的中间突击,分而两化的战术之中被冲散了。

那些个人用佯攻驱散未来得及听命的普通士兵,却将装备的最强悍的一支尖兵直指郑继成所在的精锐旅而来。

一个照面,郑继成手下近八千的忠心之士,就死伤过半。

看着漫山遍野乌泱泱的张宗昌部还在朝着这边源源不断的攻过来,一直待在郑金生身旁的副官对着郑家这最后一个独苗苗吼了起来。

“旅长!快走!”

“带着兄弟们突围啊,若是再慢一些,咱们的精锐就要死绝了。”

“少爷你将这身军服换下,我替少爷在这里吸引火力!”

说完,这副官就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不分由说的就要与郑继成相互交换。

这郑继成哪里受的这样的气啊,他可是济城说一不二的大少爷。

这济城之中除了那个靠着初雪得了几分初老爷欢心的邵年时给过他气受,谁还敢这么对待他啊。

可现如今形势到底是这样了,他这硬梗着脖子说是要带领着兄弟们死战到底呢,一旁的副官只能叹了一口气,跟郑继成身后的亲卫使了一个眼色,下一秒,自家的少爷就被人给砍晕了过去。

“快!速速送走!”

“去北平,北方政府,去找吴佩孚大帅!”

“少爷能不能给老爷报仇,就全看吴大帅给不给面子了啊!”

那亲卫听完了吩咐奋力的点了点头,戴着一队精锐将少爷往身上一抗,开启吉普就往战场的包围圈外冲。

因着这几辆车周围还跟着属于郑继成的精锐部的车辆,故而追击的士兵们见到疑似郑继成的人依然还在战场上之后,就没有太过于在意这几只小队。

给了这些个郑继成的亲卫一个绝好的逃跑的机会。

待到这场战争以雷霆之速快速的解决了之后,打扫战场的指挥官才发现,他们所擒获的人压根就不是什么郑金生的继承人郑继成,而是跟在他身边的副官罢了。

还以为能得个大功劳的此次战役的指挥,那是吓的七魂丢了六魄的,赶紧带着冒充的人去到张督军的面前请罪,静等着随后的发落。

那正在楼上舒爽的张督军,被人突然给叫下来本就挺不爽的了。

再一听说郑继成逃跑了,那可是勃然大怒。

这眼瞎的军官被他派出去围追堵截,剩下的人也没落个好,冒充的人被当场打死不说,原本的郑金生部的人若是不投降,这张宗昌也懒得跟人废话了。

若是跑得过你就跑,没当场缴枪的就就地格杀。

旁人预计的怎么也要需要很长时间的军队消化,到了张宗昌这边直接落了一个便宜。

待到这城门口终于放行的时候,那天都快大亮了。

郭德强肿着个眼泡子瞧着郊外的这一片狼藉,那叫一个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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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 快撤

也多亏了他们联军除了自己人谁都不信,没有应了这郑金生的要求将部队混编。

虽然他们驻扎的那座山头也受到了一些流军的侵袭。

但是等到他们大清早的回到营地的时候,却发现原本的队伍之中已经收留了好几股被张宗昌冲散的残军。

这群人死里逃生,跟着他们联军一起看到了自己的部队是怎么被覆灭的,那是一丁点的想要投靠张宗昌的打算都没有。

让回到了营地后的初山之与郭德强心有喜悦的互相看看,这一晚上可真是没白等,啥也不用干,张督军就给他们送人来了。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吃白吃。

二人二话不说,将这些散军整合起来,从中对半一分,一人领着一支编外军就往自己的势力范围后撤了。

至于张宗昌在紧接其后的致各路守备团军领导的电文中所说的抓郑继成有重赏的消息?

谁会当回事儿啊。

既然被他们知道了郑继成成为了漏网之鱼,他们若是没碰上便罢了,可若是碰上了却是一定要帮上对方一把的。

留下一个后患,让张宗昌多一个敌人也总归是好的嘛。

也就是因为山东境内的未曾一统,让跑路的郑继成看到了一线生机。

他的手下被张宗昌派过来的追击部队给灭的一干二净的时候,他也顺利的逃出了山东省的范围。

顺着聊城的运河码头,那是一路向北直接去北平城内求他的救援去了。

待到张宗昌与日本人交接完毕,转头返回到济城打算找他第二大敌人的麻烦的时候,却发现初家这个小老儿竟然对外大摆开了晚宴。

济城省内稍微有些头脸的名流都收到了初老爷的邀请。

作为一省最大的督军,在张宗昌刚抵达济城的时候,自然也收到了一份。

那这初老爷大摆筵席所为的是如何呢?

庆贺他的女儿以及初家未来的女婿,济城商业奇才邵年时的毕业典礼。

是的,邵年时在初老爷的安排下南逃的时候,竟是带着初雪一起的。

这其中固然有让两个人多接触一下的原因,但是更多的还是要放着张宗昌的。

不为别的,但是张宗昌的好色之名,只不过他在青城短短几日的驻留就已经传到了济城之中了。

得了真正的权势的张宗昌那是本色全开啊,不但收了日本人提供的日本一急,青城某小商人奉献的女儿,还跟青城中山路中的于嫣红有了瓜葛。

听说这张督军见到这青城第一名妓,也是青城第一美人了之后,那是腿都迈不开了。

作为一个大老粗,愣是在美人的面前做起了诗词。

至于这诗词,也是与胶东一处名景有关,正所谓天上仙境,地上蓬莱,为了表达对胶东的赞美之情也为了让面前的于美人见识一下自己的文采,张宗昌大笔一挥,就做出了这辈子写的句数最多的诗词《游蓬莱阁》。

好个蓬莱阁,他妈真不错。

神仙能到的,俺也坐一坐。

靠窗摆下酒,对海唱高歌。

来来猜几拳,舅子怕喝多!

做完了之后还用自己的小王八绿豆一样的眼睛朝着于嫣红的所在望去,就等着面前这位宜喜宜嗔的美人为自己的风流倾倒呢。

这一表现让人在屋檐下的于嫣红不得不强忍着恶心用小手相互拍了拍。

这若是旁的客人,就算是青城的警察局长,她拿痰盂扣对方的脑袋上。

不过也亏着这张宗昌乃是色中饿鬼,对于色的兴致是来者不拒,却也只图个新鲜。

于嫣红最害怕的因为自己魅力过大而惹得这位督军非要纠缠不休的给他赎身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待到张宗昌在青城耍够了之后,他又大摇大摆的回到了济城。

在他看来,郑金生的部队被他打的一个不剩,郑继成就算是逃出了山东那也变成了昨日黄花了。

现如今的济城内布空虚,正是他宣誓主权的时候。

也正是听说这张宗昌的名声,初家老爷这才当机立断,收拾收拾就将自家的姑娘也给打包了。

既然是南下,那就直接去找初邵军去,据说这小子这几年在黄埔军校里边干的不错,还成为了蒋校长最得意的学生之一。

有了南方政府的支持,初家南下的生意应该会好做许多的。

于是,两个已经算是中学毕业的情侣,没耽误什么功夫就带着仆役,围着护卫的南下而去了。

这护卫团体的数量不下百人,除了初家自身培养的精锐之外,还加上了王栓子带着的抱犊崮的凶悍的兵。

现如今王栓子的娃娃才出了他娘的肚子不久。

本就只想着过好小日子的王栓子是连娃娃带他娘的一起给打包上了南下的车队了。

因着一众人走的隐蔽,张宗昌回来的时候还被蒙在鼓里。

他纳闷与初家老爷哪里来的胆量还给他下了请柬,出于好奇,拿了请柬的他当天晚上还真就去了。

这张宗昌也是个怕死的,带着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就去一济城慈善家中赴宴。

谁成想那当家的主人就站在自家的门内待客,一点也不在意张宗昌将警卫团安排在门口,进了宴会厅还带着俩保镖的行为。

初开鹏见到了张宗昌来了之后,反倒还十分开心对对方拱了拱手,一开口就将话递了过去:“感谢张督军莅临寒舍参加我初家女儿以及未婚夫的毕业庆典。”

“他们那两个年轻人也是,只觉得我们老人家大摆筵席实在是太过于老土,竟是一言不发的就说要去什么游学。”

“还说要考察一下这中国最好的大学到底是在南边还是北面。”

“你说说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我也是想着大家借着这个机会凑在一处热闹一下。”

“谁成想却是被这两个小辈给晃在了当场了。”

“可这请柬已经发出去了,宴会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我总不能将济城的诸位同僚们给晾在当场吧?”

“故而我就做主,咱们庆祝咱们的,至于那两个小辈在不在场的都无所谓了嘛。”

啧啧啧,张宗昌站在大厅里面瞧着初开鹏那是啧啧称奇。

这位长得慈眉善目气度非凡的中年商人果不愧鲁商第一人的称号啊。

这说起胡话来就跟真事儿一样的,一点不带异色的。

不过想到此人在山东境内的影响力可不能拿对付普通军阀的那一套来处理了……

这只知道带着人莽的张宗昌还真没什么好办法收拾这初家的人。

一枪打死了倒是痛快了。

但是依照初开鹏的地位,怕是明天济城的经济就要大崩。

属于初家的商铺店家一关门,大半个济城就别想着好好运转了。

万一让初开鹏的大儿子给逃了,说不定在这山东境内他的兵想要吃口粮食都要自己去地里收割了。

这些个商人真是个麻烦,比那些土匪头子,政府要员还要难对付。

既然邵年时听到他归来就望风而逃了,那他暂且就先放过对方一马。

仔细想想,一开始是邵年时让他在阴沟里翻了船,但是等到后边,可多都是这初家的人给他的不痛快。

现在邵年时还成了对面这位慈善爱国商人的准女婿……

这老的加小的,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见到张宗昌一时也拿自己没辙,初开鹏倒是拱手就去忙活招待旁的宾客了。

现如今他跟张宗昌就是刺猬对着野狗。

别瞧着对方体态庞大,尖牙利齿,可只要将弱点给藏好喽,对方也拿他没奈何。

想想邵年时与自己女儿的行程进度,怕是已经到了江浙一带了吧。

只要是过了南北对峙的军事线,他们就算是彻底的安全了。

这初家老爷的估计还真是没错。

邵年时与初雪王栓子一行人先是用马车等工具行陆路一起行动。

待到出得山东境内,就去了周边最近的一路火车站,大家开始分兵作为。

因着王栓子带家眷所累,不能跟邵年时与初雪那般看看路边的风景。

故而王栓子带领自己手下的亲卫护送着大家的大部分行李由上海坐船直下广州。

而邵年时与初雪则是带着初家的护卫,走铁路沿线的陆路,走走停停,看看以前未曾见到过的大好山河。

邵年时的这一决定,可是让初雪开心不已。

作为一位十七年不曾出过山东省的大家闺秀,去外面领略一下不一样的风光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她们现已毕业,去看看南方的大学,去尝尝江南的美食,丰富一下见识,也享受一把人生。

这旅途之处算是在沪上开始。

东方明珠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

哪怕在这个乱世之中,上海这座城市还是吸引了诸方的投资。

济城作为一个省会城市,一到了晚上八九时许的时候,大街上就已经黑洞洞不见人影了,可到了上海后,却是这个城市夜生活的开始。

他们一行人因为人数众多的缘故,在即将抵达上海之前就让初家在此开办的分号专门包了一个酒楼,用于众人的住宿。

只可惜王栓子一行人舟车劳顿,明天还要赶船,就只剩下穿戴整齐的邵年时带着初雪去逛一逛这大上海的夜市了。

在路上的两个人因着身后还带着两位仆役的缘故,并没有让相对自傲又排外的上海小市民们有多少的嫌弃。

只是这两位本应该好好逛一逛的人,在有独处的机会了之后,反倒是没有在路上表现的那么乐观了。

“年时,你说,张宗昌不会为难我的父亲吧?”

邵年时垂下眼睑瞧着初雪那双掩在大摆丝袖底下的小手因为担忧而来回的搓着,就忍不住的将初雪的手给握在了掌心:“你放心,你应该相信初伯父在山东的能量。”

“我们两个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若是你我二人现在在济城,那初伯父需要花更多的经历来与张宗昌斡旋。”

“他大半的能量都要放在保护你我二人身上了,成为了他的掣肘我们也活的不会自在。”

“不像是现在,我们虽然是南下了,却是让初伯父放下了一个重担。”

“再加上我在路上也琢磨了一下,现如今张宗昌应该是退回到省会济城了,那么我在青城安插的几个暗子儿就可以启动了。”

“你放心,待到我们行到广州的时候,那边对于张宗昌布置的掣肘也开始运作了。”

“总之不能让他好过了才是。”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顿了一顿,有些抱歉的对初雪说到:“都是我没用,当初只想着听我爹的,做一个有钱的大地主就好了。”

“只是谁能想到外面的世界这么乱呢?”

“若是当初我如同邵军兄弟一样弃商从武了,我是不是就有保护你,保护这个国家的能力了。”

“哪里像是现在这样,要让你这位大小姐跟着我尝颠沛流离之苦。”

这话说得让初雪一乐,她展颜笑到:“你又胡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想要成为一方军阀可是机遇大过于实力的。”

“你看我的父亲,从来都不插手军阀组建的事情,所为的还不是当商人到底还是比当军人更加的安全。”

“你再瞧着那张宗昌,机缘巧合之下攀附了多少个人之后才得了现如今的机缘。”

“可是他当初低下来的头,吃的苦,下的狠手,无论那一样你都是做不到的。”

“年时,你知道为何我会对你心生好感吗?”

邵年时摇摇头,他琢磨着自己其实也是一个挺能忍的人啊,对于初雪这种骨子里其实特别的疏离清高的姑娘来说,也应该属于大俗人那一拨的啊。

他当然也好奇初家的小姐何时对自己产生的好感,故而他摇完了头之后,就静等着对面的姑娘给他一个答案了。

见到于此的初雪抿了一下嘴,用极为认真的神情盯着邵年时的眼睛看去。

“因为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通透与桀骜。”

“你随会因为时局低头,但是绝对不会为活着跪下。”

“你跟我是一样的人呢,你可从未曾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泥腿子。”

“我在见到你的第一面起,看到你在大柳树下与我们对视的那一次,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被奴化的人。”

第三百五十章 上海

“从你我相遇到现在,也有近三年之时日了。”

“混混红尘,繁华商界中走一圈,你出来的时候,眼神亦如当初你我相遇一般的透彻。”

“能在这芸芸众生之中保持真我,并对自己的目标有着明确的认知的人不多。”

“我身边围绕的那些自以为见识广博的富家子弟中没有你这样的,就连我父亲那一辈之中的朋友,想要做到你这样的也难。”

“大概是听到父亲对于你的赞叹实在是太多了,我也难免会感到好奇啊。”

“人只要对另外一个人感到好奇了,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去观察他呢。”

“你说,一位年轻的姑娘,总是有事儿没事的观察你,会不会越是了解,越是喜爱呢?”

这一串二话说的邵年时直接就愣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啊?

这是说初雪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其实早就开始偷摸的看自己了?

那,那,拿自己可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吧。

这邵年时刚要慌,细一想,也就镇定下来了。

若是自己真要有不妥的地方,那么现在的初雪也不会陪在自己的身边南下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有些激动,他握着初雪的手就紧了几分:“我,初雪,我没想到……”

纵是碰见张宗昌也没带怕的邵年时,却在这位秀美温柔的姑娘面前结巴了。

至于初雪,则是给了自家的未婚妻一个台阶下,就将刚才未曾说完的那个劝解给继续说了下去。

“好,就算是你能将腰给弯下去了,可是从军这一面更讲究一个玄学与运气呢。”

“你见我那三弟弟,家中起点算是高的吧,可是他若是想要打厚根基,也是要从零开始的。”

“你别瞧着张宗昌现如今是风头无量,但是他的根底儿多薄啊。”

“若是有一天,他跟日本人之间起了龌蹉了,到时候,不过一日,他就能从天上,摔倒泥巴地之中的。”

“这样的军阀如同无根之萍一般的,不厚重。”

“在现如今这个乱世之中,起起伏伏的哪里有我们现在这般的安全。”

“虽说你被逼出了山东,但是你想想郑继成的惨状,与之一相比,你这个得罪张宗昌到死的人没死,反倒是郑家公子这种正常交锋的反倒是遭了他的毒手。”

“那人压根就不能按照常人的想法去决断。”

“我啊,其实还挺开心能从家中出来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初雪的眼睛是闪亮的,她看着周围繁华热闹的大上海,眼神之中全是好奇。

看到如此的邵年时只觉得一阵心疼。

此生遇到像是初雪这般善解人意的姑娘,是他邵年时莫大的福气。

既然心爱的姑娘想要看看这省外的繁华,那么他就暂且将忧虑烦恼抛开,陪着初雪在上海滩上好好的瞧瞧。

见到邵年时眉头舒展,像是不再纠结自责了,初雪也是由衷的开心。

她瞧着两只拉在一起的手,脸颊慢慢的浮现出了一种羞赧的粉。

让邵年时瞧见了,心中一瞬得意,却依然不动声色的将大手包了包掌心的小手,是怎么都舍不得放开了。

“咱们赶了一天的路,还没好好的吃上一顿。”

“不如我们去这上海比较有名的饭店,尝尝这里的特色菜?”

听到这里的初雪却是摇了摇头,邵年时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却见这位小姐正盯着一位在街边摆摊的小贩瞧呢。

邵年时立马就明白了,像是初雪这种姑娘,何样的宴席她不曾吃过?

反倒是这种充满着市井气息的小吃,是她平日里碰都不曾碰得的。

就在邵年时犹豫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由初家老爷特意嘱咐带在身边的小厮却是凑过头来在邵年时的身后说了几句:“少爷,小的随上海这边的管事的来过几趟这里。”

“若是小姐想要尝尝这街头美食的话,也不必非要在街边上站着吃的。”

他们这一行四个人,两男两女的的确是不适合在街边的矮座上吃饭的。

先不说邵年时这一身长绸马褂的打扮,就说初雪这阔袖收腰的传统裙装,真还就没办法做那蹲坐的仪态。

“所以,你有什么好的去处?”

“寻个既干净又安全的地儿我们去尝尝。”

见到自己刚才跟的准姑爷竟然这么信任自己,这位临时被指派到邵年时身边的小仆役那是相当的开心。

谁都觉得他此次南行是得了一个了不得的机会的,与他同行的大强家的小子,因为是老爷指给广州的三少爷的人还觉得相当的遗憾呢。

大家都知道自家准姑爷的传奇故事,但凡是年纪轻一些的,都是把邵年时当成自己崇拜和学习的目标的。

大院之中原本被邵年时带出去的人,现如今都在各个岗位上担任了很重要的位置。

此次的机会对于在前面领路的小山来说实在是重要,他也不想着跟前面那些人一样去做什么大事情,他就想着在邵年时的身边多跟着几年,瞧瞧这位准姑爷是怎么做事儿的。

他只要能够学上个三四分的能耐,那他这一辈子都会衣食无忧了。

人们不都说了吗?

家中的初大管家就是这么一步步的过来的,现在他们初家的姑爷身边还没个官家操持呢。

这就是他小山的机会,他的目标可不是什么星辰大海,而是像是初忠大管家一样,当个德高望重忠心耿耿的老人。

想到这里的小山脚步又轻松了几分,因着他们包的客栈距离市中心不远,他们这一行只走出去了两个街口就碰到了一家不大但是也不算小的馆子。

门口的牌子上挂着锦州饭店,出入的人瞧着都是穿着一般但却是体面干净的市民。

见到于此,邵年时觉得小山的推荐说不定还是很靠谱的。

待到这小山上前一步,将帘子往上一掀,一股子扑面而来的油煎的味道,更让邵年时觉得此处靠谱了几分。

无他,门一侧有一带着玻璃的隔间,一张比小桌子还大一些的煎锅就放在炉火上。

上面刚开锅了一锅刺啦啦作响的生煎包,应着客人的要求,将各自所要的个数用盘子放好了再递到客人的桌面上。

这果真是南方,就连包子都是个顶个的玲珑。

在见惯了最小的包子也是个拳头大小的山东人看来,像是这样的生煎包,他们一次最少要吃上几十个的。

不过初来乍到,并不清楚这里的口味如何,邵年时在点生煎的时候还是要了一个保守的数字。

四个人只要了二十个生煎,另加了这里最出名的葱油拌面四碗。

这样的饭量在一旁的上海人的眼中已经实属很多了。

他们瞧了瞧邵年时四个人身上的打扮,不过一会也就明白了。

这四个人看着言谈举止就像是主家带着仆役过来的。

看那姑娘耳朵上带着的白玉坠,剔透晶莹,一瞧就不像是次品,但是这衣服的样式却还是去年流行过的款式,这些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就知道了,这些人必然是刚来上海城的外乡人。

不是上海的小市民们自傲,原是这大上海本就是中国,甚至是现如今整个世界里最顶尖时髦的城市了。

在这里的百货商场和各大卖场之中,那是拥有着各个国家中最流行的服饰潮流文化的。

人们总说全国各地都在学习上海,只可惜学来学去,不过三个月,他们所认知的那个上海也早已经不是原来的上海了。

这就说明了此处流行改变之大,潮流变更之快。

也多亏了邵年时与初雪进上海的时候,做的是保守一些的打扮,那款式方面也没有多大的缺失。

若是他们穿着济城还在流行的洋装来上海的话,怕是就要被当成土老帽来对待了。

像是邵年时这般敏锐的人,自然是觉察出来了旁边市民们的眼神。

但瞧着并无恶意,本就不在乎小节的邵年时就没当做个事儿。

至于初雪?

腹中有书气自华,她从未曾因为自己的妆屉首饰,穿着打扮而找自己的母亲抱怨过。

若不是岳母本就是个会收拾人的,初雪的打扮说不定还要更素净一些。

既然两个人都不是在乎的人,故而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反倒是瞧着自家小姐哪哪都好的丫鬟,因着周围人的眼神气的不轻。

邵年时与初雪偷偷的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中皆是带着笑意。

就在这小丫头气的如同一个鼓包一般的时候,那边的小二也将这锦州饭店的生煎包给端了过来。

几个人拿着筷子,趁热吹着呼呼吃了几个,只觉得齿颊留香,皮儿焦,馅儿香,真不愧小山的推荐。

只等那葱油面上来了之后,瞧着分量再定是否加上几个。

就当这四人将面前的几个包子填进肚子里的时候,后厨的葱油拌面也跟着递了过来。

一个木托盘上摆了四碗,那碗玲珑的可爱,还都是浅口的。

邵年时有些惊异的抬头瞧瞧递面条的小哥,这小哥大概是见惯了外来的客人,一开口就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客官,您放心的啦,这些个葱油拌面绝对是足称的呢。”

“我们这里一碗有一两之多呢。”

“都是油汪汪的拌的实在的料呢。”

“这样的面条,垫饥的很,我们这里的人呢,要上一碗面都不用再点小笼的呢!”

“我瞧着几位已经吃了那么多个生煎包,这面条是绝对够的啦。”

你怕是对山东人的饭量有什么误会吧?

一两一份的面,你跟我说绝对压秤?

莫不是我对上海人的饭量有什么误会?

等到那小二撤走了托盘,四个人对着那一丁丁的小面碗是面面相觑。

这初雪的个头,在山东境内的姑娘里边已经算是匀称高挑了。

可那邵年时却是足高了初雪一个半头。

这几年也没个奔波,做的都是斗智非斗勇的买卖,那邵年时时不时的还跟着史老板底下的人练上两下。

不说旁的,身上瞧着瘦高,可这胸膛肩膀却是又厚又宽的。

现如今这么一个大汉,对着这么一碗面,能吃饱了,才怪了。

瞧着这面,初雪莫名的就想笑,因着那邵年时只一筷子,竟是将一碗面全给捞到了嘴中,稀溜溜的一口就给吃完了。

大概是为了验证自己到底吃饱没,邵年时还摸索了一下肚子。

在确认的下一刻,就往那桌子上一拍,往那窗口处喊了一句:“老板再来二十个生煎啊!”

自己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点点的饭食哪里够他吃的。

就这个量,一经邵年时吆喝出来,那是震惊全场。

上海本地的鸟食量市民们,就如同看一只庞然大物一般,惊悚的盯着邵年时。

他们早就忘了自己吃饭的事儿了,全都盯着这桌外地来客是怎么把这后二十个包子给吃进肚子里的。

到了这个时候,能吃且不胖的特性就被邵年时给完美的发挥了出来。

他带着小山两个人,就又干掉了八个包子。

至于剩下的几个,留给吃的斯文的两位姑娘。

看到初雪有了吃饱的感觉的时候,他还特随意的将对方吃剩的那个包子也给填进了自己的嘴中。

初雪有些不好意思,邵年时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的朝着自家的未婚妻挤了挤眉眼。

只瞧得那些感叹于这些外地的乡下人难吃的那些上海小市民们,不忍直视的撇开了眼睛。

大概是肚子之中有食,又觉得自己跟着的老板着实好说话,那小山摸了摸油嘴,见到自己的主家酒足饭饱之后还不忘记情意绵绵呢,就给这一对提了一个建议。

“邵东家,咱们不如去上海滩边儿上走走,这里晚上可是不夜城呢,是没有宵禁的。”

“那边点的一溜的大灯泡,照的灯火通明的。”

“您跟小姐走在上海滩那边的林荫大道上,该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啊。”

邵年时听到如此有些动心,他瞧着那位因着他吃了半个包子就一直埋着头的姑娘总算是将头抬起来了,他这心里也就有了数。



第三百五十一章 友人

“那就去转转吧,我想着现在时间还不算晚,去瞧瞧那边最有名的上海大百货公司里边,到底能卖多好的货物。”

听到于此,小山也是高兴,他应了一声好嘞,转身就出了锦州饭庄,到外面叫了一溜的黄包车。

一大的双排座,车座崭新,车轮明亮,拉车的师父穿的也干净整齐,身上挂着一个工装背心一般的制服,兜里插着的擦汗的毛巾都是雪白的。

这是在大上海最繁华的街道和法租界区域内跑车的大车行的车夫,至于后面跟着的两辆小单排的黄包车,则是为了他跟小姐的丫鬟所准备的。

他们吃饭这地儿,距离那大上海百货可有些距离。

在上海,带着仆役出来,若是让丫鬟小厮的跟在后边跑,可是会被笑掉牙的。

也得亏这全中国的黄包车夫要的价都差不了多少。

挣多挣少的,为的还是那多余外的小费。

邵年时将手中的银角子往桌上一放,看着外面这双排座的黄包车就给小山一个鼓励的笑容。

转过身来,他就朝着初雪递过去了手,示意自己的女友,将手搭过来,他帮忙搀扶着上车。

此时的初雪那股子害羞的劲儿已经过去了。

大家姑娘的气质一起,反倒是大大方方的扶着邵年时的手掌,轻飘飘的归于座位,与邵年时肩并肩的坐在了一起。

只是这邵年时却是得寸进尺后座好的他反倒是反手一握,这小手就不松开了。

不但如此,两个人看着路边越来越热闹的街市以及五光十色的灯光的时候,这位还趁着气氛正好说起了羞死人的情话。

要知道邵年时比之常人更优越的除了他的眼睛之外,就是那一把低音炮一般的好嗓子了。

当那个音域浑厚,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在初雪的耳边响起的时候,她只觉得耳边痒痒心中酥酥,从未有过的手足无措。

“初雪,你看,那边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真是漂亮,就像是你的眼睛一般,充满了七彩的光芒。”

“初雪你看,那边……”

若不是夜色掩盖,初雪的脸都红的滴血了。

“初雪,你为什么不说话啊,是不是路上太累了,若是太累的话,可以在我肩膀上靠靠,休息一下。”

说完这话,邵年时就下意识的瞧了一眼初雪,心中不由的一阵得意:瞧瞧自己的未婚妻的脸蛋红的,谁说温婉的姑娘就不可爱了?

越是内秀的姑娘,才越是可爱。

她们脸上仿佛风轻云淡,但是其实心中早就慌成了一团。

只单是如此的想想,心中就不免有了大大的喜悦。

可谁成想,邵年时脸上的笑就要挂不住的时候,坐在一旁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的初雪却是转过头来十分突然的回了邵年时一句:“我怕是靠着还不够,不若你抱着我一起座?”

只这一句话,就让嘴角还上扬的邵年时,直接变成了眉头上扬。

大概是太过于惊讶,激动,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以及无端的忐忑,邵年时在听完了这句话之后,就想着抬起屁股往朝座位后一些的方向挪去,他想要与初雪拉开一段的距离,好好的瞧瞧他的未婚妻在此时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初雪的这般反应,实在是太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那个初见如同诗书一般美好的姑娘,竟然也有如此顽皮的时候吗?

大概是邵年时的动作太急切与快速,也大概是拉车的车夫的脚程太快也太专业。

正在此时,他们一行人竟是到了地儿了。

那车夫依照以往的惯例,将前排的车把往上微微一抬,好方便自己刹车,同时也让后面拉着的乘客们往后靠靠,免得因为惯性而往前冲去。

谁成想,也就在这个时候,坐在他车上的那位客人竟是往后挪了呢?

这一交错,没收住劲儿的邵年时,直接就被这黄包车夫给翻过去了。

邵年时在半空中来了一个后滚翻,半趴在了地上。

引得车上的初雪先是一愣,后竟是咯咯咯的乐了起来。

她见过英姿勃发的邵年时,见过认真自省的邵年时,但是却没见过这个单纯,青涩的,比之愣头青好不到哪里的邵年时。

而这个邵年时的出现却是因为她……

这怎么不让初雪感到欢快呢。

也正是因为这一摔,让初雪一下子就抛却了对于未来的担忧,以及邵年时离开时她的思念。

此时的她只想着开心的笑一次,感受邵年时在身旁的开怀。

这让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从地上爬起来的邵年时,一瞧着初雪的这个笑了之后……

噗通一下,差一点又摔回到地上去。

这世界上何所谓震撼。

冰雪苍茫的山上,一朵红莲的绽放,黄沙滚滚的戈壁,一抹骄阳的升起,滚滚浪涛的大海,孤帆披荆斩棘。

这也好像素来淡雅的人偶然一次的绽放灿烂,对于邵年时来说都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瞬间。

他就站在上海的街头,傻傻的瞧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脸上浮现出大大的傻笑,突然就如同当年的初见,能让他记在心中一辈子。

此刻,两个人的气氛正好。

“邵少爷,咱们到地方了啊!”

却被后赶过来的小车上的人给打断了。

那将客人掀翻在地的车夫总算是回过神来,有些惊慌的哆哆嗦嗦的朝着邵年时伸出手,试图将这位客人扶稳了的同时希望能够取得对方的原谅。

“老板,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啊!”

“我真不是有意的啊,您看这样,您这趟的车钱我不要的啦。”

“只求客人不要生气,可万万莫要去车行告我去才好。”

说完,这车夫竟是想要当场跪下,吓的邵年时赶紧一扶,就将人又给拉了起来。

得了,经着这么一打断是什么氛围都没有了啊。

本也是他自己没仔细,他又不是什么金贵人,何苦去为难这些个车夫呢?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反倒是拍了拍这车夫的肩膀,对着对方说到:“没事儿,连皮都没擦到呢。”

“至于车钱,小山,一并给人付了。”

“做买卖的就要讲究一个你买我卖,你将我拉到了地儿,我就应该给你钱。”

说完,邵年时就冲身后的小山又喊了一句:“付钱!”

完了也就不管这车夫是怎么样的鞠躬致谢的,将车上的初雪领下来,直接就往那大上海百货公司的所在而去了。

自己这摔的也算是巧了,若是遇见合适的,买上一件,替换一番即可。

大概是初雪也抱着同样的心思,二人进得百货公司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直奔着二层的男装部而去。

因着今日出门的行头,洋装西服什么的也就不多去看,他们只是往几家有成衣的老字号的牌子下转转,寻一款邵年时穿着合体的就成。

二人难得有这么一个共处的时候,故而逛街也成为了小小的乐趣。

只可惜今天晚上着实不像是一个出行的好日子,他们刚才试了一身合适的长衫出来,就听到侧方有一惊喜的声音响起。

“年时!是你吗?邵年时?”

邵年时与初雪一齐转头,果真就瞧见了一个熟人。

只是这臧克加如何出现在上海,自那次中学毕业考试见过一面了之后,他们两个人就再没相见的机会。

可是当初邵年时明明记得这位本家叔叔也搬到了济城的臧克加是想要读山东师范的。

现在却在上海出现,难道说是趁着未曾开课的时候出来游学?

大概是知晓邵年时与初雪在惊诧什么。

从侧面跑过来的臧克加到二人的面前停好,就说起了自己来此的缘由。

想当初臧克加因为对于文学的热爱,十分积极的参加了许多个与文学有关的诗社。

这其中有不少都与北方的文化圈相通的。

臧克加本就文思斐然,不过多久就用自己扎实又富有情感的诗词,在这个圈内打出了小小的名声。

因为他的诗词充满了对于广大劳动人民的同情,并既具有新时代青年的进取精神。

自然就入了一批极为特殊的作家的眼。

这批作家名为《语丝》作家群。

他们都有着同样尖锐的思想理念,有着悍不畏死的战斗精神,性格坚毅,理念坚定,都是认为笔杆子一样当武器的战斗型文人。

有人将臧克加引入到他们的圈子之中,以带学生的态度来认真对待。

经过一个个热心的先生指点,臧克加的文风逐渐的成熟了起来。

在臧克加在《语丝》《济城时报》以及《北方周刊》上刊登了好几篇诗词了之后,大家伙就怀着包容的心,将其纳入到了这个先进的群体之中。

对于这些先生的提携,臧克加是万分的感谢。

他将这些人当成最尊敬的老师去尊敬。

自然先生们所说的话,他也是十分的信服的。

先生说,我们大概要就此分离了。

那他臧克加就问,自己要跟着哪位先生继续学习。

听到这里,这群先生们却是笑了,有些先生写信时还戏谑的多问一句:“你这个娃娃,为何不问我们为何要南下或是北进?”

臧克加回的却是简单:“我还年轻,不曾看到一个整体的形势。”

“但是先生们懂得比我多,看的比我远,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比我更有经验的。”

“我只要听先生的建议,无论是跟着那位先生南下或是北上,到最后总是能学习更多的知识的。”

见到臧克加如此回应,这些个作者群内的人纷纷感叹:“这才是埋头学问的人应该有的样子。”

“年轻人,多学一些总是好的。”

“以后有的是时间看的更高更远。”

“不过我们当中也只有几个身处在济城的人才会从中迁移。”

“因为现在的山东的大环境,可不比从前了。”

“张宗昌上台,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流氓,他对于文化人没有最基本的尊敬,从他平常的所作所为上来看,他还有着非一般的自信心以及极其扭曲的嫉恨之感。”

“所以,我们这些人若是还想着保证自己的言论是自由的,笔下书写的东西是真我的,那必然是要从张宗昌的地盘之中迁出去的。”

“待到我们到了环境更为松弛的城市了之后,我们就会恢复原本的通信,《语丝》作家圈子不会因为我们所住的地方发生了改变而有任何的变化。”

“臧克加啊,听老师的话,若是你想要选择北上,就跟着鲁先生一起动身。”

“可是我们对于你的建议却是,跟着孙福元先生,或是俞秀松先生一起,坐船南下。”

“他们二人分别得了中山大学与厦门大学两所高等大学的邀请函。”

“无论你跟着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位,都能学到不少的东西的。”

“看,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在上海的原因了。”

“我跟着孙先生一起动身,从恢复了秩序的青城坐船来了上海。”

“打算跟着先生去见见他在上海的几位友人之后,再动身直奔南京而去。”

“所以,年时,你怎么也在这里?”

邵年时看着依然纯真热情的臧克加轻轻的出了一口气:“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那些借古讽今的小诗句给你惹了麻烦,也成为那张宗昌敌人名单中的一员了呢。”

“至于我,咱们许久不见,我也只能跟你说个大概了。”

说完这话,邵年时就吩咐小山将他身上的衣服的钱先给结了,拉着初雪引着臧克加就往这百货大楼的顶层天台而去。

这大上海百货商场的顶层,被建成了一个露天的花园咖啡厅。

引着百货公司足有十多层的高度,在这里喝上一杯咖啡,看看大上海的灯红酒绿,就成为了这百货公司的一大特色。

这消息还是大上海百货公司的门童友情提供的。

正好,就被邵年时拿来当成好友会面安静交谈的好去处了。

三人坐定,要上喝不惯却也只能选择的咖啡,邵年时就将他南下的原因有选择性的与臧克加说了。

说完了自己的近况,邵年时的忧虑更重了:“山东现在被张宗昌这么一闹,情势可不算太好。”

“若是你有什么老师好友的,请一定要写信告知对方,小心再加小心。”

第三百五十二章 会面

“我本觉得如此放任张宗昌这样的人占据着山东督军的职位不好。”

“我打算到达广州之后就与在济城的某些人取得联系。”

“我总要做些什么,为了山东的乡亲,也要让张宗昌闲不下来,不去折腾那些普通的百姓。”

“再说了,他还与我有几条人命的仇怨,有背井离乡的龌蹉。”

“只有将它赶走了,我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不是?”

“所以,臧克加,不知道你能不能成为我们这个初步设立的抗联的文坛联络人。”

“我们可以将这些有志于发生,拯救民智于水火的先生们号召起来。”

“用自己的影响力,来帮助一下山东的人民?”

对于邵年时的这个要求,臧克加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他虽然力量渺小,但是他认识的人多啊。

带领他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的先生们,各个能量惊人。

他们本就是最无畏的战士,多一个敌人,还是如此残暴,能将济城报社主编一网打尽的敌人。

他的先生们,自然是愿意参与到与张宗昌的斗争中去的。

“不如这样,年时,你们能在上海待多久?”

当臧克加问出这样的话的时候,这两个男人竟是很有默契的看向了初雪的所在。

而初雪则是下意识的回臧克加到:“我们的行程未定,本就打算用最轻松的姿态抵达广州的。”

“这南行的路上,目标也没那么的明确,若是想要在某处停留的话,多待上几天也是可以的。”

听到初雪这般的回答,臧克加是分外的高兴的。

因为带着他南下的先生,在上海还要跟好几位他的好友们聚上一聚的。

自然他在上海所待得时间就要比平常要长。

“那自然是好,我把你介绍给孙福元先生吧。”

“他在文坛的地位,可不是我这么一个小学生可以比拟的。”

邵年时自然高兴,他应了一声:“好!”后又追问到:“何时?”

那臧克加将脸又转向了初雪的所在,带着些犹豫的问到:“今晚方便吗?”

“先生让我八时许与他在上海的海港码头碰面。”

“说是要将上海的革命领袖介绍给我认识。”

“年时,你也不是外人,还与我的先生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

“若是现在有空的话,一会就随我过去见见吧。”

听到这里的初雪反倒是笑了:“你说你这个臧克加,不敢与女生直接说出你的想法的毛病怎么还是没变。”

“你直接就跟我说,初雪,你自己先回酒店去吧,不就行了嘛?”

“何苦还要看我这一眼呢?”

笑完,初雪就拍拍邵年时的肩膀:“我将你身边的仆从给借走了,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儿必然是不能带他的。”

“而我这里,还想着在百货公司里边再逛上一逛,若是不带着一位男性的仆役,我怕一会天太晚了,会出什么危险。”

邵年时感念回望,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与臧克加起身,替初雪结了咖啡的费用,跟自己身边的仆从好一番的叮嘱,这才与自己的好友一起下得百货公司,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只瞧着初雪身边的那小丫鬟目瞪口呆,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小声说道:“准姑爷真放心小姐一个人在百货公司里逛街啊。”

“好歹也要把我们送回酒店了之后再去办事儿啊。”

可初雪反倒是摇摇头,对于邵年时的作为表示了赞同:“我本也没多大的讲究。”

“再说了,不但是邵年时有事儿要办啊,你家小姐我也有自己的事儿要做的。”

“你瞧瞧,我这身上的衣裳,刚才我沿着各家的柜台走了一圈,的确是应该更新了。”

“所以我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在去广州之前,将自己打扮成这上海滩上跟得上潮流的小姐。”

听了初雪这话,小丫头立马就精神百倍。

是啊,自家的小姐这么的美,就应该穿这世界上最好看最洋气的裙子。

小姐偏好传统内敛的裙装,她刚才在那边瞧见了许多漂亮的襦裙的。

“那咱们走吧?小山,小山,别忘了拎东西和付账啊!”

说罢这小丫头就开心的引着小姐去了楼下的女装部采买了。

到这个时候,哪里还记得邵年时这个准姑爷的失礼呢。

至于完全被遗忘的邵年时与臧克加在转角处上了一辆黄包车,行了半刻的路就到了他跟先生约定的会面地点。

这里是一处靠近码头的中型街道,虽然周围的建筑都是一二层的木质结构。

但是却是挂了许多对外营业的公司的牌子。

大概是集体临街的缘故,许多小的运输公司,中转公司以及会计统计公司,都将自己办公的地点选在了这条街道之上。

而臧克加的老师孙福元给他的地址,就是在这条街上的一处私办印刷厂的所在。

这个印刷厂隶属于沪上时报的下级工厂,但是它的直接负责人却是在报社与大学之中任教的俞秀松俞教授。

孙福元来上海之后立马就去找寻俞秀松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山东的报社主编被抓一案。

因为他的这位老朋友,除了上边所述的两个身份之外,还有一个上海革命党派**书记的职位。

平时他利用前两个身份作为伪装,积极的发展对新思想有兴趣的成员。

同时,他还与上海的总工会的工人团体负责人积极的沟通合作。

在数次上海大罢工的活动中都能看到俞秀松的身影。

山东的工人与文化界反对张宗昌的失败,必须要通知给俞秀松的面前。

要让对方对上海的军阀势力提高警惕,让他们了解到,想要依靠高层势力来改变现状的想法是不可取的。

上层集团,拥有武器和军权的人,对于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阶级有着天生的优势。

跟这些人去讲道理,要求人权与平等,怕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所以,在出了山东的张宗昌事之后,他们这些在积极运作着,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为底层人争取到更为合理的公平的人的工作方式也应该有所调整了。

最起码应该做的更加平和与稳定一些。

像是现在这样的相对激进一些,对抗性过于强悍的做法,应该有所收敛。

在与自己势均力敌的敌人面前,我们悍不畏死的确能增加我们获胜的几率。

但是若是将这种莽撞的悍勇用在比自己强大几倍甚至是几十倍的敌人的面前的时候……

怕就是无谓的找死了。

所以,带着邵年时找对了地方的臧克加,一进屋就跟先生把邵年时的身份给说了出来。

要说这邵年时在济城的名声可没有他自己所想的那般的小。

孙福元先生认识他,竟然连远在上海的俞秀松先生也认得他。

“你就是雪花牌精品面粉的所有人?”

邵年时也是奇怪:“我是,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俞秀松笑道:“我的几位好友,都是住在法租界内的讲究人。”

“也多亏了你们厂子出产的面粉,让原本有些昂贵的西点店,现在却是开的到处开花了。”

“以往的那些面包粉与精品蛋糕粉多数都是从国外进口到中国的。”

“自从邵先生的雪花牌生产出来了之后,这成本一下子就降低到了普通老百姓也能吃得上一口西洋点心的程度了。”

“像是我们这些大学老师,好吃的真是不少。”

“他们对于你在上海百货以及许多粮油食品店中散装的日常面粉,也是赞不绝口的。”

“他们说果不愧山东出产的麦子,就是要比国外的粗麦子吃起来香甜。”

“当时我听孙先生说你还在济城求学,年龄尚轻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

“今日一见,果不愧少年英才的夸赞。好啊,好啊!中国就应该多出像是你这样的有志青年,大家一起努力才能让我们的国家强盛起来的啊。”

这夸赞的真是让邵年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当他低头以表谦逊的时候,这夸完的俞秀松却将话题一转,现场就严肃了起来。

“我早前听了孙先生与我讲述的济城形势,不知道从一位商人的角度,你是怎么看待张宗昌此人的。”

邵年时不做沉吟,他只愣了一下,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张宗昌此人必须以暴制暴,采用怀柔的手段已经无法与之抗衡。”

“或有势力更大之人对其碾压,比入北方之张作霖,南方之革命军。”

“在我与初先生的交谈中,就是济城慈善大家初家商会的掌舵人,他曾与我说过,在山东局势被张宗昌彻底的把控了之后,北方的张作霖一派反倒是不会像是先前那般去针对张宗昌了。”

“一是因为张宗昌与日本人的合作关系比之他更加的密切了。”

“现在张作霖已经有羽翼丰满之姿态,想要脱离日本人掌控的想法。”

“那么他跟日本人决裂的那一天里,就不想在对付日本人的同时还要去对付另外一个敌人张宗昌。”

“若是能跟张宗昌保持暂时的和平,依照张宗昌这种必须要给好处才动弹的性格,张作霖在发难的时候,就不会遇到南北夹击的态势,对于他完全摆脱自主的计划有着莫大的好处。”

“二一个是北方政府还需要张宗昌这道天然的屏障将南方的革命军阻挡在江浙沪上一带。”

“他那边是至关重要的缓冲战场,若是内斗削弱了张宗昌部的力量,岂不是就便宜了咱们南方国民政府的军队了吗?”

“这大概就是现如今的北方军阀与政府的态度。”

“所以我们要除掉张宗昌只剩下了南方军队这一条选择了。”

“这是我与准岳父之间的共同看法。”

“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小人物的关键性了。”

“也就是从个人**的角度,去消灭张宗昌。”

“我听说南方政府现在正在着重培养一些身手与忠心度都很不错的先遣队伍。”

“以个人暗杀的方式除去队伍之中的叛徒。”

“有一种锄奸队的感觉,更多的像是以前效忠报国的刺客。”

“若是从这一方法入手的话,我觉得反倒是比第一条更容易实现。”

“所以等到我抵达南方之后,我会通过初家三少爷的人脉与关系与南方政府的各路官员以及军队的某些将领保持友好的联络。”

“说不定,某次针对山东的行动中,就能找寻到除掉张宗昌的机会。”

“只是可惜,我的能力实在是太小了,没有办法为那几名枉死的工人报仇!”

“可是这个仇恨却会被我永远的记在心中,终有一日,我会用我的努力,替那些个人讨一个公道的。”

“现如今我赶过来,更多的是想要提醒俞先生小心的。”

“青城的邓明恩先生,在我临行前还托我给您带一声好。”

“让你万万小心,一定要将工会的斗争工作,做到隐蔽和低调。”

“在情势并不乐观的情况下,还是保守一些的好。”

“若是实在是情况变的严峻了,请一定要联系城内的爱国人士,请求帮助和支援。”

“至于,这位爱国人士……”邵年时有些不好意思的轻轻的咳嗽了一下:“好像就是我。”

“我现在从青城的纺织厂卸任了厂长,但是我自己开的雪花牌面粉厂却是在江浙一带有一座分厂。”

“这边的分销商以及出口的买办都是初家商号的一份子。”

“再加上我跟北平的乐七爷合开的阿胶坊以及专门出售桃花胶的药膳铺子,都能让俞先生找到帮忙的人手。”

“若是俞先生需要帮助的话,请拿着这个……”邵年时从怀中掏出一张木制的对牌,正面刻有初家的商号标志,反过来却是一个邵的姓名。

“这是我初家最亲近的自家人才能有的信物。”

“先生只要凭借此对牌,到任何一个打着初字招牌的铺子中,都能寻求帮助。”

说完,邵年时就将这小木牌塞在了俞先生的手中,就这样他还觉得有些不够,只是此行有些临时起意,他这边毫无准备,见到这些身先士卒在为这个国家冲锋陷阵之人,只让邵年时觉得羞愧不如。

第三百五十三章 脱险

他想要给对方更多一些的帮助,弥补自己对于对方事业的无能为力。

可是邵年时做的这一切,在对面的俞先生等一众人的眼中,已经是极为诚恳的事情了。

任何帮助对于一直都在孤军奋战的革命党人来说,是弥足珍贵的。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本就是俞先生他们行事的宗旨。

也正当双方人都对彼此有着极大的好感度,并达成了初步的合作与资助的意向的时候,却见到本应该寂静无声的街道上响起来了一阵隐绰的喧闹之音。

“这又是怎么了?”

‘咣当’印刷厂办公室的大门被门外负责放风的小郭给推了开来,他将手往街道外一直对众人说到:“不好了,三鑫公司的人来了!”

正在邵年时纳闷这个三鑫公司到底是个什么企业的时候,却见场内所有的人都略显惊疑的站了起来:“什么?他们想要做什么?不是说好了明天谈条件的嘛?”

邵年时与臧克加附带着孙先生不是本地的人,他们不明所以的退到屋子一侧,尽量不去给屋内的人添麻烦。

也多亏一位跟在俞先生身边的学生好心的提醒了邵年时这几人:“小心点,三鑫公司是青帮的人开的。”

只一句话,邵年时这些外来的人就全都明白了。

可是他们这些个工人又是怎么惹到青帮的呢?

就在邵年时感到奇怪的时候,却见到那些个穿着黑色短打,袖子都挽到手腕以上的打手们,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硬闯了进来。

这印刷厂的门面不大,后院摆放机器的地方倒也算是宽敞。

可是这屋内的人都在办公室内堆着,就没给这些个青帮的人留下什么进人的地方。

现如今那大部分的三鑫公司的人都站在门外,只领头的小头目与两个身材最强壮的打手,一左一右的将门口给占领了。

“是谁这里领头的人啊?我听说你们这个什么工会领头的人叫做俞秀松的,是哪一个啊?”

俞先生没有任何的退却,只身往前一步回到:“是我!”

对面那男人眼中一亮,高声的就喊了一声:“好!找的就是你俞秀松。”

“听说你要带着码头上的工人,还有好几家航运公司的扛工,搞什么罢工运动?”

“我说,你们胆子挺大的啊,不知道这上海的码头是谁的地盘啊?”

“这全上海的人都知道,这里是青帮的地盘,怎么?就算不是上海人,你也应该知道青帮是干什么的吧?”

“你说你带着那些个工人在我大哥的地盘上搞事情,弄得那些个给我们交赞助费的朋友们怨声载道的。都找到我老大那里了。”

“人家把我们青帮当兄弟,交钱那就是信任我们能帮他们解决问题。”

“现如今,人家钱也交了,也没杀人放火,你们这群个吃饱了没事儿干的,凭什么角和别人的生意。”

“你看看你们这群小赤佬到底干了些什么?”

“这才三天,码头上积了多少的货物?多少艘货船因为你们出不了港,那些个在港口之外的货船又有多少连港都进不来就给原路拉回去的?”

“你说说你们,简直比我们青帮还霍霍人。”

“你让我们这个繁华无比的码头变成了啥样了!你耽误了大上海的繁荣昌盛,你知不知道?”

“就你们这些个成天着就想着救国的人,实际上才是最拖累国家的人。”

“你瞧瞧你们,大晚上的也不睡觉,肯定是在凑在一起没憋什么好屁吧?”

说到这里的这个小头目就将脚边的凳子一踢,趁着大家都愣神的时候,就往俞秀松的所在冲去。

看那个样子想要趁其不备将其人身掌握在手中,或是威逼或是利诱的让对方许了他们的要求。

可是就在这小头目的手马上就要抓到俞先生的领子的时候,却见到站在墙壁一侧的邵年时突然就大喝了一声:“壮士!且慢!!”

“等到俺离开了你们再动手!”

“俺可是跟这些人没关系的,俺只是过来跟他们商谈印刷的生意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邵年时没有说官话,而是将他村子中的土话给吼了出来的。

这山东话本就以豪迈粗犷文明与全国,让邵年时骤然这么一吼,如同霹雳惊雷一般的,吓得一屋子的人都跟着一哆嗦。

自然那位本就想要动手的小头目也没有例外。

他浑身一颤,大概是觉得作为青帮的头目会有如此的表现实在是不太合格,故而在打完了寒颤之后,就有些羞恼的对着邵年时的所在用更大的声音嚎了过去。

“你个乡巴佬,大爷我这边说话呢,你这里插个什么话的啦!”

“是哪里来的横愣子,竟是一点规矩都不讲的啦!”

“那个你,有什么意见也给我憋着啦,没看见青帮正在办事嘛?”

邵年时一点也不带怕的,他长得多高啊,对面这位领头的,怕是刚才到他的胸口吧。

长得又瘦又小的,他一只手应该就可以将其拎起来的吧?

这么多年在乡间长大,邵年时那把子力气还真不是吹的。

于是邵年时分开了周围的人,主动的站到了俞先生的前方,将同样不算高大的俞先生给遮了一个严严实实,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低头往着前面的青帮小头目回吼到:“干啥,你青帮多吓人啊!”

“像是俺们这些正经的生意人才不敢惹乎黑道上的嘞!”

“俺岳父说了,看到黑道上的土匪,胡子,响马啥的办事儿,就要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

“省的倒过头来,他们把事儿办完了,再把目击的俺们给宰了!”

“俺不管你跟这位俞先生有啥不对付的,俺们要离开!”

“等俺们离开了,你愿意咋样就咋样,俺们可是管不着!”

“真是倒霉,不就来了一趟上海吗,咋就碰上这事儿了。”

“不都说上海人是有钱人的天堂吗?俺们家那么有钱,咋还能碰上这事儿呢?”

“俺不管,你赶紧放俺的人走!你若是不放,你信不信,俺们家的人能找你的老大去诉苦。”

“俺告诉你,虽然俺们是外地的,但是俺们可也给青帮的人交过钱了!”

“天津卫的堂口大哥白爷,青城的张家兄弟俩,聊城的钱粮帮,济城的史老板,俺们家跟他们都有交情。”

“俺还记得上海的保护费俺们家还是按照年交的呢!”

“交给了那个啥扛把子,对叫做黄金荣的扛把子大哥嘞!”

邵年时只说了这个名号,那原本个子就不高的小头目立刻就瑟缩了一下。

我的个乖乖啊,这前面这个土老帽,嘴巴里说的都是个啥啊。

前面说的几个有他听说过的,也有他没听说过的,但是黄金荣这个名号,只要是上海的帮会,他就没有人不知道啊!

面前这个乡巴佬认识黄老大?不会是骗人的吧?

小头目十分的怀疑,但是的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的虚,此时只能强撑着架子不倒的朝着邵年时质疑到:“你,你这样的乡巴佬怎么可能认识我们的老大!”

“你要是有这么厉害,你倒是报出来个名号给大家瞧瞧呀!”

这邵年时也不虚,声音吼的嗡嗡作响:“你可听好了,你个井底的蛤蟆。”

“俺可是初家商会当家人,鲁商领军人物初老爷的女婿。”

“雪花面粉厂江浙分厂知道不?那就是俺自己的产业!”

“俺今儿个才来的上海,家里的管事的说了,要是想要印刷单子,就找码头上的这家。”

“他们家不但便宜,还能帮着客户免费写稿子嘞。”

“说是啥报社自己的印刷厂。”

“俺这才带着几个兄弟过来瞅瞅,俺就想着赶紧把事儿办完了,俺们还要回酒店呢!”

“若是你们不信,你可以去查啊!”

“不是说啥青帮是上海滩上的这个嘛?你随便找个小弟去打听打听呗。”

“我可告诉你哈,俺岳父临走前可是跟俺说了,他若是想要联系黄金荣也是要得的,让我在上海也不用多怕事儿!”

说完,邵年时一个叉腰又往前挤了一步,将对面这个本就瘦小的男人,咣当,给挤了一个趔趄。

让这个小头目蹭蹭蹭,后退了一步,有些气恼,却因为邵年时给出来的回答太过于惊人,竟是连对吼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敢小声叨叨了一句:“乡巴佬,有背景了不起啊,跟个乡野人一样,再有钱又能怎样?”

只是这一句是用的上海本地的方言,语又极为的快。

这让从北方过来的几个兄弟,没有人能听明白他到底说了什么。

可就在他将这句话秃噜出来了之后,那是立马来了一个变脸,再也不复刚开始破门时的嚣张,反倒是挂上一副虚假的笑容。

“哦,原来是外地来的兄弟啊,那还真是失敬了。”

“你说你们来找哪家的印刷厂不好呢,怎么就找到这家了呢?”

“也多亏今天碰见我了,我这个人好说话,这样,我派一个兄弟保护几位老板,咱们先撤,离了这片码头,我们几个再办正事儿?”

邵年时深以为然,他点点头回到:“好!俺们也不耽误你正事儿,俺们现在就走!”

说完了他朝着墙边上贴着的臧克加与孙福元招招手,喊到:“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哈,这是他们上海人自己的事儿,咱们赶紧走啊!”

说完邵年时就特别豪迈的朝着这位青帮的小头目拱拱手,一甩袖子,挤开门口堵门的人群,就往这街道的外围走去。

而那臧克加果不愧是邵年时最默契的同学,在听了邵年时如此招呼了之后,立马就拉上他的孙先生跟在邵年时的身后迅的离开。

原本这事儿做的还很是麻利的。

但是架不住这大上海的路灯实在是太亮了。

邵年时这三个人又是从人群之中明晃晃的穿过去的,自然就被青帮的这群小弟给看了一个正着。

其中一个负责在这一片盯梢的小兄弟,正是初出茅庐,义气上头的年纪,他眼神好使,记性又不差,眼瞧着邵年时过去了却现跟在他身后的这两个人很是眼熟。

秉承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他也不能糊弄自己的大哥啊。

于是这个站在人群的边缘处的小兄弟,在邵年时一行人马上就要脱离了的时候朝着内里大吼了一声:“大哥!那个乡巴佬骗你呢!”

“他身后边跟的,可是经常进出印刷厂的熟人呢!”

“他们是不是山东人我不知道!”

“可是从工人要闹事儿的时候,我就见着他们两个经常在这里进出了!”

这一声吆喝可是了不得了。

那小头目想要浑水摸鱼的将这几个人给放出去呢,他手下反倒是将他这条路给堵住了。

他也不能说人家认真负责就是不好啊,作为老大还能怎么办?

硬着头皮上吧!

“艹!竟然敢骗大爷!抽出几个兄弟,还愣着干嘛!追上去给他们好瞧啊!”

也就在这小头目咬牙狠的时候,反应的特别迅的邵年时早就一回身,将两边堵着的人给扒拉了开来,那是一手拽着一个的,就往稍微大一些的街道跑去啊。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个最危险的区域再说。

待到跟在身后的人追不上的的时候,他们也就安全了。

这邵年时的大长腿甩开来跑的的确是快啊。

但是架不住,身后的两位从小真就是求学认知的方式培养长大的。

除了战国时代的那种小命难保的社会,这书生的武力值高的有些离谱之外。

反之哪个年代的书生,也基本上可以成为文弱的代名词了。

邵年时拽着的这二位,度开始倒是不满,但是持久性真的有待提高。

再加上邵年时这个地地道道的外乡人对于上海弄堂的不适应。

让他不过才跑了两个巷口就要被人追上的趋势。

“先生你们加把劲儿啊!”

“不行了年时,你们两个年轻,你们快跑,我这岁数了他们就算是追上我,也不好意思难为我这个老人家的吧?”

“那怎么行!孙先生,我绝对不可能抛弃朋友的先生啊!”



第三百五十四章 斡旋

就在邵年时想着是不是背上孙先生还能跑的快一些的时候,就见到一辆黄包车正从弄堂的那一头朝着他们所在跑过来。

喜得邵年时对着那车夫一阵大叫:“车夫,车夫,这里有一位急客!”

引得站在巷子口的车夫一愣,跟着就迎头往他们这里跑了两步,可是在见到了他们身后还追了一队人了之后,就有些犹豫,竟是想着转过头去,向另外一条弄堂中转去。

“车夫!我给你高价!我给你五块大洋!只求你拉这位先生就好!”

也就是这一句话,让那位车夫右转的脚步停了下来,也就是这么一停,就让他看清楚了朝着他跑过来的客人,竟是他不久前拉去上海百货公司的那个好心的老板。

现如今他这才来上海多久啊,就碰上了这么一群小赤佬找麻烦。

作为一个热心的上海市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只是看着对方来势汹汹的模样不像是他一个小车夫能管的。

旁的不说,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也就在此时,邵年时已经扶着孙先生跑了过来,在见到了这车夫的面容了之后,还十分开心的叫了一下:“啊,是你,真是有缘!多谢兄弟拉我先生一程了!”

说完,邵年时就将孙福元先生给扶上了黄包车,为了不拖累车夫带着孙先生快跑,邵年时与臧克加二人都没有同乘此车。

“你拉着先生快走!”

“现在情况紧急,我给不得你钱,你将先生拉到法租界边上的初家商会会馆之中。”

“与姓高的管事的一说,他自然就会将此次的酬劳付给你了!”

说完邵年时就往那车夫的背后轻轻一推,拉着臧克加往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弄堂跑去。

为了避免让身后的那群帮会人士追错了方向,邵年时还特意在弄堂口的所在朝着身后招呼了一把:“嘿,追不着俺们,小短腿!”

说完,这才往黑漆漆的小弄堂中一钻,继续开启他逃跑的旅程了。

这一嗓子的挑衅,可是气着了那些牛气哄哄的帮会兄弟。

平日里他们在街面上都是横着走的人物,哪里有人像是邵年时这般的尊严践踏?

他们也顾不得被追的人已经分成了两队,只是朝着那个更可恨的邵年时的所在追去。

也正是因为邵年时不溃余力的吸引火力,才让拉着车的车夫能够顺利的逃脱。

待到这车夫将孙先生拉出这条弄堂的时候,身后早已经没了相遇时的追兵了。

“小兄弟,这初家商会离这里近不近啊?”

车夫有些犹豫:“还是有些距离的,先生是怕您的两位朋友有危险吧?”

“唉呀妈呀!先生咱们还是别聊了,这后边还跟着一个人呢!”

车夫的脚步刚松下来,转头应承孙先生的话语的时候,却见到车后有一刀寒光闪闪的西瓜刀片朝着他们砍来。

他当下拔脚往前一窜,跑的愈发不敢停了。

却见到身后那位追砍的并不曾放松,反倒更是气急败坏了。

“你这个老头肯定是主谋!我盯梢的时候看的最多的就是你!”

“别人都被刚才那个小子给骗了,我可没他们那么蠢!”

喊这话的正是发现臧克加与孙福元不是初来上海之人的那个机灵的小弟。

他得了大哥的命令,要追也是盯着最有嫌疑的人猛追啊。

当别人都在追赶邵年时的时候,他却不忘初心的追着孙先生。

现如今可不就趁着他们松懈,追到了屁股后面了嘛。

现在也别说什么送到初家商会去报信求救了。

孙先生跟拉车的车夫两个人的小命能不能保还是个问题了。

就在这一危急关头,这老实憨厚的车夫一咬牙,竟是再一次将车子改了一个方向。

他朝着一条窄的有些吓人的小弄堂中一钻,一边跑着一边还朝着两边嚎着。

“阿强哥,阿真哥,救命啊!”

“我是阿荣,有人要砍死我呢!”

这声音托的老长,一声后过,在巷子中传出去很远。

听得那追在后面的社会人心中冷笑一声。

这破烂的巷子,怕是连个人都没有吧……

就在这小帮众得意的要将手中的大刀往下砍去的时候,却见这话音落后,这弄堂之中竟是啪啪啪,接连的亮起了煤灯。

那弄堂最深处一处大门成为了出人的起点。

随着每一扇们吱呀呀的被推开,就会走出来一个手拿短斧,身着短打的彪悍的汉子。

他们也不用人组织,竟是汇合成了一支队伍,直奔着求救的车夫赶去。

两侧门边处又被家人们插上了火把,点着了灯笼,不过是一瞬,这黑漆漆的弄堂竟然变得灯火通明了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这小喽啰看清楚了这群胆肥的人到底是谁……

他惊悚的刹住了追击的脚步,颤抖说到:“你们,你们是斧头帮的……”

“啊!”

“是青帮杜月生手下的杂碎们,兄弟们砍死他!”

“杀啊!!”

“嗷!”这小喽啰惨叫一声那是扭头就跑啊。

真是开玩笑呢,斧头帮的王老大,是差点将他们真正的老大的头给砍下来的狠人。

这群下里巴人,是真的敢要了他的小命的。

‘哗啦啦’

这一追一逃的人,瞬间就追出了巷子。

只剩下名为阿荣的车夫与孙先生站在巷子的正中央,平复受惊的心灵。

“阿,阿荣,那些人是谁啊?”

到底是见过风浪的先生,孙福元竟是率先开了口。

总算是回过神来的车夫却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回到:“那些人都是住在我家附近的街坊,我们几个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家里条件不好,早早的都出来讨生活了。”

“我叫出来的那几个帮忙的,都是平日里很厉害很有威望的。”

“先生您瞧,对方再厉害不也只有一个人嘛?”

“我们现在应该算是安全了!”

阿荣说完了这些话,将呼吸给调整的平和了,步伐转成小跑,就拉着车继续往初家商会的所在跑去。

至于那位豪爽的客人的安危,真是有些对不住了,他一个小车夫,能做的也只有这点帮助了。

要说这邵年时也真是一个狠人,他进了那巷子之后,拉着臧克加专门往那亮堂的地方跑去。

邵年时知道,越是地形复杂的小巷,他们死的越会凄惨。

若是能跑到大街上,利用人流的对冲外加上巡警的帮忙,多半就能逃出升天。

到了这个时候,个子高,体能好就真成了保命的良药了。

邵年时拖着臧克加愣是从小巷路段之中跑了出来。

他见着哪里繁华就往哪处冲去,终于是惹得那些手持利器的人有所顾忌,不再敢在大街上尾随他们了。

没办法,这灯红酒绿的夜上海,可是不少富家子弟与各界名流夜晚娱乐外出的所在。

突兀的,大街上出现了一群拎着西瓜刀的人,就没见识过底层人生活的所谓的上层人士,他们的心里又怎么能舒服了。

几个妙龄女郎几声惊叫,就有人吵吵着找路边的巡警过来好好管管了。

“妈的,我们走!算这两个小子幸运,咱们回去跟老大说说,那边不还堵着一群呢嘛?”

“好歹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

这群人骂骂咧咧的走了,邵年时跟臧克加总是能从破风箱的状态中回转了过来。

他们一个个的弯着腰,顺着气,却是没放下担忧,呼哧带喘的商量了起来:“现在怎么办,孙先生应该是安全的,我们两个去初家商会跟先生汇合?”

臧克加却没邵年时那般的乐观:“那俞先生他们要怎么办?年时你能不能想办法救上一救?”

邵年时却是有了一些想法,但是这一切都要基于他们抵达到了初家商会的会馆后再说。

正好,现在正处闹市,他们可以叫上一辆脚快的黄包车,让他们更快的抵达目的地。

要说这年轻人腿脚就是灵便,待到邵年时与臧克加抵达到了初家商会的所在的时候,同样也逃过一劫的孙先生也才刚到不久。

三个人将刚才惊险的过程简单一诉之后,就开始商量如何去营救还在印刷厂的同胞们。

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要依靠初家老爷的力量。

讲真的,人到用时方恨少,邵年时也曾踌躇满志的认为自己已经成为了朋友遍天下的能耐人的。

但是在真正碰到事儿了之后,他却依然只能凭借着初家老爷的人脉给予自己帮助。

这商会里边就安装着专线电话,直接连通济城的初家大宅。

正巧今日抵达上海,本也是保平安的日子,邵年时才把电话打过去,自己的准岳父初老爷就将这电话给接了起来。

在听说了他们在上海的遭遇了之后,初老爷甚至都没有想什么迂回的方式,就给了他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你去找他,不要理那个黄金荣,杜月生的,他是跟在五省联帅身边的第一副官。”

“这样的小事儿,你只要去一个电话,立马就给你解决了。”

邵年时惊讶于自己准岳父的人脉,手下却是不停的将这通电话给打了过去。

对面那边的人听说了邵年时的身份,只让他等了片刻,就替他通传了邵年时想要找到长官。

最让邵年时讶异的是,对面的那一位的电话接的还挺快。

在听说了邵年时所为何事了之后,甚至都没有打一个磕巴,就把这事儿给应了下来。

等到邵年时这边挂了电话,总不过才十几秒的工夫。

几个人坐在初家商会的客厅之内,对着一部电话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也没想到的是,电话那头的人在跟他们通完话了之后,是立刻就把事儿吩咐了下去。

只不过几个来回了之后,几队荷枪实弹的沪上守备队的士兵,就朝着码头的所在赶去。

听长官吩咐的事情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

他们想要营救的人员说不定正在被挟持的路上。

这些个正规军们在行进的路上就做好了计划,大家分作前后两队,对印刷厂周围形成包抄之势,务求将敌人一网打尽。

要说这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那些个前来谈谈的黑帮人人士,在邵年时逃跑后没多久,就开始了他们的威逼利诱。

俞先生等人个顶个的都是硬骨头。

谈话的过程自然并没有多少的美妙,气急败坏的小头目最终祭出了他们的杀手锏,打算对面前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以及傻憨的只知道喊口号的工人们报上一顿老拳的时候,却听到外面传过来了一阵属于自己人的鬼哭狼嚎。

“大哥,大哥救命啊,斧头帮的人要砍死我了!”

正是那个负责追人的小喽啰的惨叫,他在跟着孙先生误入了小巷子了之后,就被从里边杀出来的斧头帮的成员给追了一个屁滚尿流。

若不是他咬着牙只知道跑,说不定就已经横尸街头了。

可就算是这样,他的后背已经被身后的几个大汉的斧头给划出来了五六道的口子。

搞的这喽啰如同一个血葫芦一般,一边滋滋冒血,一边朝着自己人的所在求救。

看得那些个青帮的人士先是下意识的给这位让了路,后反应过来了之后,就赶紧抄家伙将自己帮派的兄弟给营救了下来。

“噹噹噹”

西瓜刀与小短斧碰撞到了一起,下一刻看清楚了彼此的脸的两拨人就变成了仇人相见。

原是这大上海中青帮是不可一世的黑帮老大,但是它再牛气也无法一人独占上海。

若说这上海滩上能跟青帮叫板的人虽不多却也有上几个,现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斧头帮,就算是其中的一个了。

说起斧头帮与青帮之间的恩怨,更多的不如说是新崛起的杜月生与斧头帮老大王老大之间的仇怨。

在上海的黑帮江湖中,杜月生崛起的时间最短,却是一个最霸道捞财的。

这可是惹了不少人的眼,却碍于他身后站着的真正的老大黄金荣的缘故,也就将这口气给忍了下来。

可是这其中愣是有那心怀正义的人瞧不过去,斧头帮的王亚乔就是其中的头一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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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斧头帮

这位出身寒微,以底层脚夫,扛包工人为帮会构成的斧头帮,更多的是为了抱团抵抗那些欺压他们的黑帮而组建的。

王亚乔作为他们的老大,很是有一番正义的心肠。

就算起于微末,但是对于这个国家,他生长的城市也有着深爱之情。

可是那杜月生垄断的生意,恰恰就是为了他运送鸦片烟等这种违禁物所用。

这在王亚乔的眼中,就是彻底的汉奸行为。

他出身不高,层次不够,却是难挡自己的爱家爱城之心,想要阻一阻对方赚黑心钱的想法。

只是可惜,他当初扯出来的斧头帮,之所以得名,还是因为兄弟们身无寸铁,想要保护自己并击败敌人的话,只有手中一柄常见的斧头能够顶事儿了。

这短斧是他们这些个扛工用来砍断行李上的粗大麻绳,亦或者是行远路时脚夫的防身的武器。

现如今却是成为了他们帮会的标志,又因为它砍人的时候比之钢刀更加的血肉模糊,莫名的就带着一丝的狠厉,故而要比那些个文绉绉的武器更加的血腥骇人。

一时间竟让他们莫名的就将名气给打了出去。

可是再怎么样,他们人数如何的多,与盘桓中国多少年的大帮派青帮相比,依然是如同蚂蚁对象。

他王亚乔想要做的事情危险无比,就算是拖着一帮会的兄弟们一起下水,估计也都是往当中填命的。

所以王亚乔就想到了暗杀。

此人出身不高,却是机缘巧合的有几分拳脚工夫。

再加上他性子果敢,耐性极高,是有大毅力之人。

故而于刺杀一道甚有天赋。

在杜月生未曾崛起之时,也曾杀过几个狗官,做掉过几个仇敌。

行事干脆无所畏忌,在道上就连黄金荣也要称一声厉害。

所以,在这杜月生于码头上横行霸道的时候,他王亚乔却是趴在杜月生所住的居所之外一待就是多日。

终让他寻了一个机会,在杜月生办事儿的路上给了一刺,一刺之后,王亚乔就迅速的后撤,转眼就在上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那日却是杜月生的运气大好,王亚乔那一刺竟然只是轻伤未死。

待到杜月生反应过来去找王亚乔麻烦的时候,却见这无牵无挂之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气的那杜月生当场就将那群总是围在王亚乔左右的斧头帮给恨上了。

可是出于江湖道义,王亚乔未曾以帮派之势与杜月生火并,其动手的行为,更是以私仇之名。

这也是为何连黄金荣都忌惮王亚乔这种疯子的原因。

因为这位狠人在动手之前,会在江湖上将恩怨盘出,通告有头有脸的黑道人物,说其为何动手,并表明与他人无关,给了这位被刺杀之人一个提醒了之后,在谋而后动,虽为刺杀,却是行那堂堂正正之事。

惹得旁观此事的人都成为了公证人。

江湖上的公道也正是如此,你杜月生若是想要找王亚乔的麻烦,你只需要派人将其寻出,一对一的你也刺他一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啊。

所以这杜月生真是憋了怒气却无处发泄,可是此人手段之高,既然不能行明事儿,那自然就来暗招。

他挤兑斧头帮的生意,打压这群人的行当,压低码头上运货的费用,用一个明招,就将斧头帮的人给欺负的苦不堪言。

原本这杜月生觉得,自己都使这这招了,那些个下层小人物还不识趣的速速的退帮?

可是他没想到,这些个生活在上海最底层的小人物们他们大多都是生活在弄堂里的邻居。

每一个除了与王亚乔的帮主帮众的关系之外还另有一份远亲不如近邻的情分。

几个人都是穿着开裆裤一起撒尿活泥巴长大的,只单单是这样的苦难还拆不散他们之间的情谊。

所以,压迫的越是厉害,受到的反弹越是严重。

那些个斧头帮的年轻人们在忍无可忍的时候,那就开始下了死手了。

他们也不白日里明目张胆的反抗,谁不清楚上海的警察局就跟这青帮的后花园一样的没用。

他们都半夜里出来。

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这动手的方式也只有一种,你白日里不给我活路,我夜里就取你的狗命。

这被杀之人皆是乱斧砍死,现场也没有任何的目击证人,就算是有人报了案了,却也不能说是他斧头帮干的。

一来二去,青帮的兄弟不少就折在了斧头帮的斧头之下。

随着两个帮派的摩擦日以增进,两派的人不说是仇人相见吧,却也是分外的眼红了。

现在倒好,那青帮的人竟然敢拎着刀直接砍向了他们斧头帮居住着的弄堂之中了,这种挑衅若是不报答回去,那他们斧头帮就不要在道上混了。

也多亏了这愣头青傻的可以,他竟然直接就将兄弟们给引到了青帮的办事儿的现场了?

这下可好,正愁找不到青帮的人下手呢,真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想到这里的阿荣的大哥阿强就将手中的短斧往青帮当中一指:“兄弟们给我狠狠的砍!”

不过话音落下,这斧头帮的众人就如同饿狼冲锋一般的朝着印刷厂前的青帮众人处砍了过去。

那些个没反应过来的办事儿人,不过一个照面就被人给砍倒了四五个,待到他们反应过来了之后,那是一边撤退,一边拿着刀招架了起来。

也多亏了一队意外之人的杀入,让那些个被留在了印刷厂的俞先生等人有了喘气的机会。

这边有几个并不曾受什么苦头的工人赶忙将俞先生架了起来:“先生,我们趁机赶紧撤走!”

“去法租界找弗赖登先生,纵然青帮再怎么的嚣张,见到外国的大使,他们也不敢造次。”

俞先生气息不稳,只能点头应下,就在一众人小心翼翼的避开黑帮火并,打算溜边离开的时候,却听到小街的街口处传来了,刷刷刷,一阵齐刷刷的跑步声。

这声音不轻,说明人数众多,节奏明快,说明队列整齐。

压根就不是普通的帮派人士能够形成的声势,更不可能是上海闲散的巡警可比。

俞先生听到这里,捂着发疼的胸口心绝不妙,却看到在街口处昏黄的路灯下,早已经跑过来了一排双人的一列纵队。

他们一身灰蓝色的军装,肩扛苏制长枪,绑腿用的白布直至膝盖以下。

依照俞先生的见识,跑过来的这不知多少人的队伍,正是五省联帅孙传芳的部下。

只是这孙传芳虽然手握五省军事大权,但是让手下入军上海的事儿还是很少发生的。

此处又不是正经的上海外港码头,一条小街上,能有什么值得孙传芳部下手的人物。

若说是为了青帮,俞先生是不信的,不是他小瞧谁,若是孙传芳想,只需打一声招呼,这青帮也就替他将事儿办了。

他们几人沆瀣一气,就没有几个干净的人。

可就在俞先生为此行军队的来意感到奇怪的时候,却见那领头的一中尉官员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那人眼前一亮,朝着他们这一行人喊到:“谁是俞秀松?”

俞先生顺顺气息,朝着那军官拱拱手:“我就是俞秀松,不知道阁下……”

他话还没说完呢,这领队之人就是一喜:“行了,别问那么多,我奉命保你一次平安!”

“你们这是打算去哪?我们护着你过去!”

俞先生听了这话,也顾不得诧异,只是往后看看,确认这一屋子的人都在身后了,就又朝着那位长官拱手到:“多谢,请护我们去交通部南洋大学或是复旦大学都可。”

“我们这些人多都是那边的教授与先生。”

听了俞先生这番话,那领头的尉官这才有了几分肃然,他难得的将自己的帽子理的正了一些,不伦不类的给俞先生一行人行了礼:“啊,失敬,竟然是有学问的先生啊。”

“我这就护送先生们回去,你们放心,今日里难为先生的人,就交给我的兵们来办了。”

“这些个下九流的玩意儿,一点尊师重道的心都没有了!”

说完这尉官就与前面的一位班长喝了一声:“留一队人马从正面冲过去。待到碰到了堵后路的兄弟们替我说一声,我送正主归家去了。”

“你们可别把这些罪魁祸首给放跑了啊,小心咱们五省联军的威名。”

这位尉官的手下也不含糊,是吼的特别的大声:“是长官!”

吼完了之后,一个个的提着枪就往这条街的内里推进了。

也直到这个时候,俞先生几个人才觉出他们是真的得救了。

七八个人只是由着几个士兵护卫着,却觉得特别的安心。

在路上多番道谢,反倒是让那位领头的尉官有些不好意思了。

待到这尉官将他们送到大学教授的宿舍门口的时候,就将自己得的命令给俞先生等人说了一下。

只说是得到了最上层的命令,特别抽调的临时小组。

兄弟们都是部队中的精锐,可见对这事儿还是相当的重视的。

但是至于这命令又因为什么被下达的,还真就不是他这种基层军官所知晓的了。

这俞先生倒是也没勉强,总之这事儿总会弄明白的,背后那人办了这事儿,不表明身份的话,又怎么能跟他们要好处呢?

可是等到他们两方的人要离开的时候,那尉官最后说的那句客气话,却是让俞秀松瞬间明白了,到底是谁搬的救兵,做了这事儿了。

“先生慢走,我一会还要去初家商会中寻一位姓邵的先生,通知他我们大帅替她把事儿办成了。”

竟然是邵年时!

俞秀松与邵年时只不过因为臧克加之故,今日才有了联系。

从对方口中听闻邓明恩的名字后,才对其减少了戒心。

今日一瞧,没想到一年轻商人竟然有如此的能量。

但是复又一想,对方是初开鹏的女婿,却也在应当之中了。

只是这女婿竟然颇受岳父的照顾,如此的人脉也借用给邵年时用了。

此时的俞秀松心中是一阵的火热,对于邵年时对其革命友人的真心又有了进一步的体会。

这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对象,他虽然毫无加入到党派之心,却是有一腔正义报国之志。

再想到对方做生意的本事,俞秀松突然觉得,并不是将所有人都拉过来进行革命斗争就是最有效的改革方式,某些人只有在更合适他自己身份的岗位上才能取得最大的能量与效用啊。

邵年时就是这样,他从商一样报国。

看,今日这事儿若是没有邵年时的身后背景,怕是要受好一顿的波折了。

想到这里的俞秀松就转身与他身后的同志们一边往宿舍前行一边热议了起来。

最近乃是多事之秋,南北风云多变,他们的运动与工作,需要暂时转入地下来避其锋芒了啊。

今晚的事儿对上海的革命工作起到了相当深远的影响,俞先生得救的时候,邵年时与臧克加还在公馆之中等待消息。

他们原以为打的这通电话后,孙传芳部应该会将先生们送到他们公馆的所在呢。

谁成想半夜时分的时候,却是只来了一位穿着孙传芳部军服的军官登门报信。

得亏得到的消息是好消息,邵年时想要将人让进公馆之中,这尉官也给推拒了。

开玩笑呢,此时他的队伍应该已经跟兵分两路的另外一队汇合到一处了。

这人抓到了之后送到大帅那边的时候,若是被人抢了头功怎么办。

现在他将信儿已经送到了,就算是完成了上官的命令。

他还要赶回去,跟自己的队伍汇合,好跟后包抄的队伍抢头功呢!

看到这尉官推辞不进,邵年时也不勉强,他嘱咐身边的小跟班拎了一个圆筒红封过来。

大洋被用红纸或是白纸卷成一个直筒,巴掌大小的正好五十为一封。

递到那尉官的手中沉甸甸的,就是请大家喝酒的小钱了。

有了这一封入了手,这尉官脸上的笑更盛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五省联帅

他到了一声好兄弟,美滋滋的就从初家公馆的正门离开了。

也正是如此,这等在这里的人才算是真可以休息了。

最起码,也能让公馆上那小休息厅内的初雪睡个好觉啊。

是的,初雪带着两位内仆逛了好一阵的百货公司,待到回到酒店之后,却是左等右等的等不来邵年时这个人。

她回想起臧克加要带邵年时见得人,心中就觉得一阵发慌。

当初邵年时南下避难,这其中的原因十分的复杂,听说在青岛,她的未婚夫也是与这些人从往过密的啊。

故而在久等邵年时未归之时,就与初家在上海的会馆处通了一次电话。

原想着是用家中的人手去码头的方向看看,结果却听说了被人追的狼狈的姑爷回归的消息。

到了现在,初雪哪里还放心邵年时一个人在外。

她毕竟是初家的小姐,有她在一旁帮忙,许多事儿就能办的更顺畅一些的。

自然,初雪也在邵年时之后赶到了会馆所在,得亏初家在上海的生意项目涉及不多,却是做的很大。

那会馆与其他各地的商会商号连在一处,也没有显出气派不足。

二层的洋房小楼,加上一个面积不小的后院,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大上海,足可以体现初家的实力。

故而等到事儿了了,邵年时与初雪也没再回酒店的心思。

公馆中的老仆人很是得初老爷用的那位,将二层的待客室简单的收拾了一番,用于接待这些半夜了还留在会馆中的人。

只是这一晚上的事儿,有太多的疑问连邵年时都无法解开。

毕竟这事儿只有初家老爷与他致电的那一方人才能明白。

也只有跟在初老爷身旁的老人们才清楚其中的缘由。

说起来,那还是在孙传芳不过一十四五岁的机缘巧合罢了。

原本这孙传芳就是山东本地人,不过是父亲早丧,跟着母亲漂泊不定罢了。

后因为求学之缘故,重归到了山东的济城。

拜的先生姓王,不是什么大门户的出身,却也是书香三代,最妙的是老家与初家的别院比邻,算得上是初开鹏年幼时的学堂同学。

再加上这位王先生最是喜欢提携与资助学生的,故而瞧着困顿的孙传芳就多照顾了一番。

这孙传芳少年时家中给相看的妻子,也是这王先生托人介绍的。

虽然与孙传芳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是这位典型的山东汉子,还是有着一颗感恩的心。

他对于发妻是敬重有佳,且无论如何也没有闹出一个如同旁的军阀大帅一般,在一朝得势了之后,就纳了许多姨太太的丑态。

这种洁身自好,就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也因着对于孙传芳的这一份赞赏,初老爷就予以对方了不少的支持。

在其裹挟军队投奔南方政府的时候,初老爷在暗处也予以了一定的支持。

用这位开明的商人的原话说:国度本已经是如此,尚未出现一一统的明主,逐鹿中原,乃是有志之士的梦想。

无论南北,只要不做背典忘祖之事的,就没所谓的对错了。

对于初老爷来说,乱世之中最有用的东西就是他的投资了。

这不现在,南北对峙的时候,孙传芳接到了初家人的求助,可不就要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从而让北方的巨商看到他这五省联帅的潜力嘛。

若是真到相持的紧要关头,一个无足轻重的力量都能让胜利的天平往其中的一方偏去。

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又耽误不了孙大帅这样的大人物。

但是与之一比,那些个被从天而降的士兵们给抓走的帮派成员,可没那么的好受了。

因为受了青帮人的拖累,跟着在小街上打生打死的斧头帮的兄弟们,也被一并给抓了回去。

这让在军营之中等待回复命令的长官一瞧,嚯,人够多的啊。

若不是他们为了表示重视派出去了一队人马的话,怕是一般的人还真就不能把这几十号的人全数的抓来的。

待到他们将人分清楚了帮派,问明白了缘由了之后,这孙传芳部也对这位初家的女婿的惹事儿的能耐,有了极大的认可。

乖乖啊,这也是他们大帅最烦的革命党派的事儿啊。

上海罢工的这件事,也不是没有人反映到大帅的面前的。

只是因为南北战事焦灼,这内政一派也不是孙传芳擅长的事儿。

他只是将沪上守政一派的官员训斥了一番,承诺若是闹大了,自然会干涉一把了之后,也就将其给抛到了脑后了。

现如今这事儿,青帮动手的背后一定是有上海官员的影子。

这些个官商黑白的勾结,大家也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你说这事儿大帅管的,简直就是里外不是人了。

但是这位副官转念一想,他们家的大帅又何必去顾及旁人的想法呢?

他帮了初老爷一次忙,可是将人送走了以后,若是下次碰到了一样可以将这群工人们再抓起来嘛。

毕竟随着情况和立场的改变,他们家大帅才是站在最顶层控制局面的人啊。

想到这里的副官一点都不觉得心虚了。

他有些嫌弃的看着被误抓的斧头帮,想都没想的就让人把这群人给扔出了军营。

全上海的人民都知道斧头帮的贫穷是由上而下的,捞不着油水还个顶个的桀骜。

就不像是青帮了,拿捏住了这些正经入了堂口的小弟,不愁他们这些自持身份的人不拿钱赎人。

于是,就在邵年时一行人总算是熟睡的下半夜,一群茫茫然的斧头帮的众人拎着自己的破斧头毫发无损的往自家住的破弄堂的方向走去。

他们虽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没被放出来的青帮没捞着好,不妨碍他们去嘲笑对方。

而与其有关的青帮总堂口内,等到第二天一清早,才有上工的人发现,就在昨夜,出外办事儿的一整队的人马,一晚上都没有归堂。

也就在这帮众心惊肉跳的往杜月生处汇报的时候,自家的老大却是接到了一个令他心惊的电话。

他手下几十个弟兄,须得用千把块的大洋给赎回来。

这钱对于偌大的青帮来说,真就不算个什么事儿。

可是这要赎金的人,实在是太过让人在意了。

是他们只是有见过两面,还够不上去结交认识的五省联帅孙传芳部的电话。

打电话还是大帅的直系,可见这事儿牵扯到多高层次的身上了。

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为了弄明白这事儿背后到是为了谁,杜月生也有必要自己亲走一趟。

只不过去这孙传芳部在沪上的总部可不能像是他平常见别人一般的吆五喝六的摆排场了。

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们青帮的人被五省联帅给请进军营里边的事儿,杜月生出门的时候就带了两个兄弟。

不过人家在电话之中索要的东西倒是带的齐全。

不但如此,杜月生还打算这事儿若是能顺利的了结了之后,他再以自己个人的名义给孙传芳部贡献一部分的军用的物资。

让这位权势滔天的大帅,能看在他肯花钱的份儿上,从而与他有了一分交情。

最起码在他手底下的人给他惹了事儿的时候,对方能看在他孝敬恭敬的份儿上,放过他一马。

怀着忐忑的心进了五省联帅的会客厅的杜月生正胡思乱想呢。

就见一穿着副官军装,肩章已经是上校级别的军官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前几日接了初老爷的电话与孙传芳通过气的那位副官。

在今日见到了杜月生了之后,也没有太过于为难与他。

只是将事情的始末与之说了一番,收了杜月生的钱,并告知他在他离开的时候,那些个手下怕是早已经被放出去了。

这让杜月生既是高兴又有些失望。

高兴的是孙传芳这位大帅仿佛并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儿而迁怒他,更多的只是为了报恩罢了。

失望的是没有就此机会认识这一方大佬,能让他们青帮的威势借此机会有更进一步的增长。

只是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这位副官的一番话却是很有一些深意了。

“我听说初先生的生意做的很大,虽然因为南北相隔的缘故,在上海滩上名声并没有那么的昭著。”

“但是在齐鲁一地,甚至是北平,东三省都甚有善名。”

“有朝一日,这南进军队必将北上,无论是我们当中的那一路军队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像是初先生这样的商界大亨,也必然会是这些个军政要员拉拢结交的对象。”

“你现在与他只是间接的摩擦,得罪了初先生,怕是有些不智的啊。”

“不如有时候,利用你们帮派之便,多给初家的商号行一些方便。”

“做生意的人,对于这些个善念总会记在心中。”

“说不定等到这国家大一统的时候,你们还有望坐在一处吃饭聊天。”

“别到时候气氛弄得不愉,那大家伙谁都别开心了。”

对于这位拿了他的好处并做了提醒的副官,杜月生也有些心生感激。

他忙着为自己辩解一下,表明他们虽然是旁人眼中最嚣张不过的青帮,但是一些基本的行事还是颇有章法的。

“不是我们不与那初家商号有所往来。”

“实在是人家是最本分的豪商大家,工商界的名流。”

“那孔孟之乡出来的商人,也多都行儒商一派。”

“最见不得像是我们这种捞偏门的,平素里就算是有什么事情,那是宁可找白道的朋友,也绝对不会求到我们黑道的头上。”

“说是不按照章法来办事儿,多为阴损的下三路的行事,不是堂堂正正之师。”

“若是真跟我们这些人来往多了,就连本心都会忘记。”

杜月生有些尴尬的一笑:“人都说初家老爷是工商界的范本,黄赌毒一概不粘。”

“但是我瞧着,他对我大哥黄金荣还有几分的好脸,但是对我,这个走私鸦片膏子的人,那是嫌恶都挂在了脸上。”

“我觉得这位初家的领军人,不找人锄奸除恶就已经是他不管闲事儿井水不犯河水的最好的表现了。”

“您还让我没事儿往对方的面前去凑,我真怕这位初老爷一时烦躁过盛,在江湖上给我发一封必杀令了。”

“这样就好,我听说初爷那位准女婿与这些上海的工党人物不过萍水相逢,因着同学的缘由被牵连在内。”

“也听说他与自己的未婚妻,也就是初家唯一的姑娘,只是在上海暂留一段时间。”

“不多日,他们就要继续南下,往广州去与初家的三少爷汇合了。”

“今日这事儿过去,我就派人给这位姓邵的女婿送上一份厚礼,至于码头上的那些闹事儿的人,我也暂且不办了他们。”

“待到这邵先生与初家的姑娘离开上海,这群人失了头上的保护伞,若是还要在我的地盘上闹事儿的话……”

“可别怪我青帮的规矩了……”

既然是这样,那他从中斡旋也无大用。

再说了,依照他们大帅的想法,那些个有碍上海安定团结,无法体现他治下的平和清明的人,也是需要有人来摆平的。

青帮的杜月生,就是挡在他们军部前面最好的唱黑脸的靶子。

就算闹出什么大事儿,那也是黑帮的不讲规矩。

真闹出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儿之后,他们大可以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不过是将这杜月生给收拾了,就能收揽一大部分的民心了。

瞧着是个知情识趣的,这个人能用。

不过是一次碰面,一次交易,双方人就有了心照不宣的关系。

与此同时,在得知五省联帅前脚替他救了人,后脚就将抓他们的青帮给放出来的邵年时,则是坐在俞先生,孙先生他们暂居的居所处语重心长的叮嘱着对方。

“先生们最近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据我得知,山东的大一统,让南方革命军军队之中的各方摩擦暂缓了起来。”

“我认为广州,南京一方,必然不会让北方势力继续增强下去。”

“他们必然会针对这一局势采取相应的手段。”

第三百五十七章 广州

“这上海可以算得上他们的大后方之一了,若是真对北方军队有所行动的话,是一定不会让上海出差错的。”

“故而先生们一定要将革命的斗争转为地下。”

“一旦惹怒了一方军阀的话,就会像是青城的革命党派一般,多年的努力都会化为灰烬了。”

“而我与初雪在上海停留的时间必然不会太长。”

“当我们办完了手头的事儿,也就是三四日的工夫,就要离开上海了。”

“先生们若是失了我的帮助,就算是商会还在,但是下人们有许多事是不能做主的。”

“若是真到了危急关头,初家人也帮不上忙了。”

“先生去这个地方……”

看着邵年时递过来一张信纸,纸上所书的地址了之后,俞先生对于邵年时的能量那是更为惊叹了。

“德意志使馆?”

“是!”邵年时肯定的点点头:“我将青城的德国贸易行的中方办事处给承接了下来。”

“在德一方与我交易往来的人很有几分手腕。”

“他给我与在德的其他商人与大使取得了初步的联系。”

“先生们若是性命不保的时候,可以去德意志大使馆当中寻求政治庇佑。”

“这是我能为先生们办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了。”

“只希望先生们留有有用之身,莫要书生意气才是。”

听了邵年时的担心,这几位先生心中都是暖暖的。

他们是一腔热血,但却不是真的傻。

在有了血的教训了之后,各地的工会们迅速的将消息传播了出去,在各地的的革命党派的领导之下,逐渐将工作的重心偏移到了隐蔽的方面。

不过同志们对于未来的信心还是很足。

因为国民党现如今表现出来的明显的偏苏的政策方针,让他们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与北方政府多与日本有所瓜葛的形势不同,若是在这一场南北之战之中,南方的军队取得了最终革命的胜利的话,那么他们这批本就是从苏维埃接受了新的理念与思想的党派,从事工作与活动的时候,就要比现在名正言顺了许多。

为了南北一统的大业,他们完全可以蛰伏等待。

不给这些个为了求稳的南方军队们找些许的麻烦。

等到最终决战结束之后,他们的境况一定会有一个翻天覆地的改变的。

看到这些个先生们的情绪是如此的平稳,表达出来的情绪也是如此的认真。

邵年时总算是可以放心的收拾东西南下了。

就初邵军那个小子,在得知了他要去广州寻他的时候,别提多么的高兴了。

这路上已经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也是时候乘船继续南下了。

收拾好了心情的邵年时,与他最好的同学臧克加道了别。

在知道对方选择了南京政治学院继续就读了之后,就表达出了无限的欣喜。

因为依照现在的形势,国民革命军一方北推的进程越来越快。

听邵年时所说,他们的政治政府总署,有望在一年内迁移到南京的所在。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就能与臧克加在南京相遇了。

到时候再像以往那般的秉烛夜谈,也算是人生的一大乐事了。

这对于最近的邵年时来说是难得的好消息。

就算是他登上了南下的轮船之后,他嘴上的笑也一直没有消散。

待到他们抵达到了目的地,特意在码头等待着的初邵军都察觉出来他认得这位兄弟,现如今已经成为了自己准姐夫的邵年时的开怀。

“这是碰上了什么好事儿了?”

“等到下榻的地方我再跟你细说。”邵年时拍拍初邵军的肩膀,看着这个几年不见竟然蹿了一个头,晒的如同黑猴子的兄弟,颇有些感触的说到:“先去帮你姐姐把行李拿上。”

“我倒是要瞧瞧,你这几年在广州到底做出了什么成绩。”

这话说的好像真的像是他们自家人一样。

初邵军莫名的有那么一丝的不爽。

这个本应该成为自己的小弟,被自己罩在羽翼之下,利用自己的商业才能为自己的军队提供钱粮的兄弟,竟然走到了他的前面……

对于初邵军来说,简直就是莫名的挫败了。

不过……他的脸上可不敢挂上分毫。

因为家中与他玩的最好的姐姐,现在可是邵年时的未婚夫了。

若是自己不想在家中孤立无援的话,还是不要表达出他此时的不满才是。

“我说,兄弟。”邵年时感受到了初邵军的这份尴尬,作为初家可以争取的人物,他就势将这个孩子给搂在了肩膀之下:“这才几年不见你就见外了?”

“我跟你说,我可是来履行自己的约定的。”

“我打算将自己的生意往南方发展,手头上带过来的资金,足可以给你武装半个团的兵力了。”

“怎么?不欢迎?想当初是谁说的,你负责疆场冲杀,我来给你做后勤保障的?”

这话一说,初邵军那是一点芥蒂都没有了。

他嘴巴立刻就咧到了耳朵根上,搓着手的改了口到:“姐夫,你这带了多少钱啊,打算在广州干点啥?”

邵年时也不藏着掖着,他直接就将自己的打算给说出来了。

“还是做粮食,以及国内或缺的物资的进口与贩卖。”

“现在多事之秋,应着朋友的要求我入了一股做了纺织厂,却发现这东西打开销量,技术创新都不是难事儿,真正难的,反倒是如何让它安稳的存活下去。”

“不是我对于中国的轻工业的前景唱丧。”

“这个国家一天没有完成统一,周边列强一天没有消除掉对于我们的垂涎,咱们国家一天没有真正的强大……”

“像是那种关乎到高利润以及高消耗的轻工业,乃至于重工,都不是仅靠我们商人的力量就能办起来的。”

“这必须要有国家的介入与保护,才能给工商界的同仁们以真正的信心。”

“你不要看我入股的大华纺织厂的月利润有多么的高,它甚至都已经超过了我的那个雪花面粉厂的季度利润了。”

“但是它的倒闭,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哪怕它的影响力再大,利润率再高也没用。”

“我现在已经跟大华的陈介夫说过了。”

“我被迫无奈被逼入南方,而他们最大靠山张怀芝在北方政府中的影响力也在节节衰退。”

“有朝一日,张怀芝若是出个好歹,他一定要快速的将大华纺织厂给抛售出去才是。”

“不要怕卖给日本人,纺织厂最终要的东西,在我看来,不是机器和厂房,而是那些工作在工厂中的工人,以及他陈介夫的那颗大脑袋。”

“他只需要将这些个工人拉走,带上他战无不胜的配方。”

“他完全可以将生意挪到鲁西南的方向,在初家的庇护之下干嘛。”

“初家的生意与纺织没有任何的重合,这才是他大施拳脚的所在。”

“只可惜,陈介夫这个小子,就是个一门心思搞技术印染的。”

“他非要说是青城更为繁华,距离港口更近,还有我那个什么外贸公司,能将国外最先进的印染技术和染料给他购买过来。”

“在形势没那么严峻的时候,他还不想走。”

“就算是走,也要让日本人吃一个大亏了之后,他再走。”

“你说说这个人,是不是死犟。”

“不过你兄弟我,可不会这般的死脑筋。”

“我只做现如今中国人最缺的东西,咱们国家缺什么我进什么。”

“好卖,还为国家做出了贡献。”

邵年时说这番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看得那个几年不见的初邵军是目光灼灼,就连心底那最后一点不服气都给挤走了。

现如今的邵年时真是好啊,慕强,是男人之间最容易产生的脾性了。

待到到了地方,初邵军听完了邵年时这几年的详细经历了之后,那是搂着邵年时,一口一个姐夫了。

听得一旁的初雪,一阵的肉麻,将她大弟弟的耳朵轻轻的揪了一下,转头就把他们在上海时与他准备的礼物给拿了出来。

“也不知道你这里缺什么。”

“年时跟我说,上军校的孩子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缺。”

“我就与年时一人捡了一份礼物给你备上了,你过来瞧瞧,可是喜欢?”

听到自家姐姐如此说,初邵军也是好奇极了。

能入得他姐姐眼的东西,自然不会差到哪里。

待到他姐姐将礼物递到他的手中的时候,初邵军一瞧就喜欢极了。

一个盒子细长条,打开来看是一块欧米茄的金表。

但是这金表却是上海百货公司中最新款的进口表,没有一丁点的暴发户的气息。

这表盘粗狂,表链也是结实,带在现在高高大大的初邵军的手腕上,莫名的就挂上了几分军旅的气息。

至于另外一个盒子,则是一外国人用来送礼最不会失礼的礼盒了。

当中绅士们所需的领带夹,袖扣,腰带,钱包以及以及纯银的打火机,是上海最受欢迎的英国款式。

初雪想着,自家的弟弟今年就是军校生最后的一年期了。

待到他迈上仕途的时候,应酬一定是少不了的。

也不是什么场合都需要穿着军装的。

他本就是初家的少爷,又得到了自己父亲的认可了。

家中知道已经无法将这位三少爷给拉回到正途了,那么他们来到了广州,也是初老爷默认了对于初邵军经济封锁的解除了。

到了现在,再让这位少爷感受一把钱财之苦,也没有多大的作用了。

毕竟早些年他最艰难的时候,发了迹的邵年时,也从未曾让这位玩儿的挺好的少爷缺了钱。

果不其然,大少爷再落魄了,他的眼光依然还在。

在见到了姐姐与邵年时赠与的礼物的时候,自然是欢喜极了。

他也不管现在穿的是军绿色的军队变装了。

只是将这些价值不菲的零件往自己的身上套去。

一边套一边还跟邵年时这里耍无赖:“兄弟啊,不是,姐夫啊,我听说你现在不是一般的富裕呢。”

“你领着姐姐一起南下的消息,可不但只有我这个亲戚才知道。”

“从咱们初家商队接到信了之后,那些个跟北地有过往来的商人就都知道你要南下广州的消息了。”

“我听说前几天,广州那姓白的一家人,在花旗银行的贷款申请暂停了。”

“他们家原打算开一处面粉厂的,听说雪花牌的创始人过来了,立马就将这个项目叫停了。”

“哈哈,真是没想到,咱们才几年没见啊,你这能耐,增的也太快了吧。”

“我说姐夫,你都这么有钱了,以前赞助我的钱给我免了行不行?”

“我这个月的军饷,早就不剩什么了,天天在食堂喝风吃土。”

“姐夫,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小舅子,就当是见面的随礼了呗。”

这点钱邵年时既然给出去了,原本就没打算再要。

他觉得有些好笑的朝着已经拾掇完事儿的初邵军招招手:“你不用特意提,我本来就没打算要。”

“喏,这个你拿着……”邵年时从初雪送给初邵军的礼盒里将那个唯一没被拿出来的新钱包给掏了出来,从自己的长衫口袋中掏出来了一叠厚厚的法币。

当中有两张烫了花的金票,放在内衬的夹层里,花花绿绿的法币,每一张都是一百的面额,大概有二三十张的样子,就当做零花钱给塞到了收纳层中。

然后随意的将这钱包一折,直接就递到了初邵军的面前:“以前那点钱能算什么。”

“喏,一个大少爷家的,随身怎么能没点钱,这些你先拿去花,只要不涉及赌毒,咱们家的钱你可不是随便花的?”

只这一下,让初邵军的鼻子一酸,莫名的他就觉得自己找到了家的归属。

他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孤身漂泊在外近三年多的时间。

说是不想家,那是骗人的。

训练艰苦,生活窘困,都让初邵军在夜晚中分外的孤独。

现在,邵年时带着他姐姐过来了,他也算是有真正的依靠的人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毕业典

“谢谢啊!”

初邵军这话说的有些哽咽,一旁的初雪见到了微笑着摇了摇头。

邵年时却是不太习惯来自于这位混小子的煽情。

到底是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一圈,想当初的桀骜肆意变成了现如今的无奈长大。

怎么想都有些莫名心酸了。

为了缓解自家小舅子的这种低迷的情绪,邵年时就将话题往轻快的方面去引了一引。

“我说咱们聊点别的,我跟你姐姐刚才过来,什么都没开始收拾呢,这地方你已经待了几年了,可是要给我们当一下向导,带着我们好好的玩玩才是。”

“你现在马上要毕业了吧?军校是不是可以自由的出入了?”

“对了,毕业了之后分配的岗位确认了吗?”

“是在机关还是在下层部队?”

说到这个吃喝玩乐,初邵军的精神立马就来了。

他有些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好体格跟邵年时吹到:“就我这个年岁,就我这个样貌,当然是要留在军队里边充门面的啊。”

“我们校长去学校里边讲话,特意从第一届的黄埔里边挑了几个人。”

“我就是那几个人当中的一个,还是他们当中距离校长最近的那一个呢。”

“我去现在的国民政府,军政机要科里当秘书。”

“专门管着我们校长的档案柜和保险箱的。”

“邵年时,你放心吧,等到我在校长身边干上两年,将资历,军衔快速的升上去了之后,再求着校长给我调到地方中去。”

“等到咱们收复了北方的土地,我就申请调到山东去。”

“嘿嘿,到了那个时候,什么张宗昌,什么田督军的,那都只能给我这个初总督提鞋的。”

“那时候你的生意随便搞,搞不过了你就找我来,哈哈,好歹也让我老爹知道,我当初的选择是多么的明智。”

“不是我说啊,年时姐夫,你看我们初家,生意做这么大有什么用?”

“到了最后,你一个那么大厂子的老板,说给挤兑跑了,就给挤兑跑了。”

“这人呢,还是得有靠山。我靠的蒋校长,就特别的不错。”

“我跟你说姐夫,他是一个特别有魅力的人呢,我跟在他身边,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与理想的。”

这就好,当初自己为什么当兵的本心还没有丢,初邵军还是原本的那个单纯又向上的少年。

作为鼓励邵年时狠狠的楼了一把自己的小舅子,对他说到:“我知道你厉害行了吧。”

“只是你这边的情况要经常跟我们说。”

“你姐姐的意思是,我们就跟着你走了。”

“最近南进的部队怎么样,你的蒋校长有没有将政府职能部门北迁的计划?”

初邵军先是一讶后就点点头压低了声音的回到:“有的,南北相持的时间太长了,我们对于北方的后手已经开始调动起来了。”

“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必然开始全面行动。”

“校长的意思是将广州的人员总和一下,全体迁徙到南京办公。”

“若是以后南北战争胜利了,完成了国家的大一统,不出意外,那就是我们中国的首府机构的所在了。”

“定都南京,应该是有八分的把握。”

“姐夫,怎么,这跟你的想法没冲突吧?”

邵年时摇摇头,笑了:“当然没,我这人北边呆惯了,初来广州真是十分的不适应。”

“这里适度颇大,面粉的加工生产比之北方要困难许多。”

“现在你这消息有了确定,我自然就要改改在广州的投资计划了。”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需要邵军你给我多引荐几个朋友,找到了合适的人,让我将广州与南方的形势摸排清楚。”

“都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那也必须是自身硬啊。”

“现如今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南北形势如此的严峻,我就怕有人因为我们北方人的身份来构陷于你这个对南方政府对蒋校长忠心的人物啊。”

“到了那个时候,咱们真是百口莫辩,只能任人宰割了。”

初邵军在广州这几年,凭借着良好的为人,以及单纯的性格,真可算的上是顺风顺水了。

再加上他对于现在的黄埔军校的教官群体的一些同甘共苦的恩情,大家对于初邵军那还是多有照顾的。

蒋校长虽然与初邵军真正碰面的机会不多。

但是到底是喜欢这个山东孩子的忠心与纯良。

这还是初邵军第一次听到的有关于他们的身份地位的担忧呢。

引得他也不由的回了一句:“不会吧……那,做生意我是不懂的,若是这样的话,我还真要带姐姐姐夫去一趟最近的一场晚宴了。”

“这是我们这一届毕业生对外的毕业庆典晚会。”

“毕竟是黄埔军校的第一届生,不但广州本地的政要会过来,那些个有资格来学校当中选兵的各路军阀代表,也是会参与其中的。”

“又因为这些人的加入,虽然与军政无关,但是却引来了周围豪商的注意。”

“为了能在此次宴会上认识一些人,我们这里的亲属请柬的价格,一张已经卖到了500块大洋了。”

“我作为这一届的优秀毕业生,本就有四个邀请名额。”

“本来你们没来,我是一个都不打算带的,最多可能将咱们在广州的办事处的大掌柜的带进去,等到了里边,我就让他一边儿忙去了。”

“现在正好,姐姐姐夫是我最亲的家人了,咱们就把这名额用了,三日后的晚上,我派人过来接你们?”

邵年时却是想了想,对着初邵军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了之后,引得初邵军目光灼灼,是连连点头,一口就应下了邵年时的主意。

这姐夫叫的不亏,果真是他瞧得上的朋友。

待到那天的毕业典礼,嘿嘿,一想到他的校友们目瞪口呆的模样,初邵军就不由的一阵嘚瑟。

既然初邵军也认为自己的主意没什么问题了,邵年时自然要把自己的想法开始落实了。

时间只有三日,有点紧,但愿来得及。

有关于典礼的事儿到这就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初邵军着急回学校确认到场名单,而邵年时与初雪也要为他们的安顿好好的忙碌一番。

初家在广州的不动产并不多,但是却个个都是精品。

除却在军校附近的那套一千多平尺的小阁楼给初邵军做了公寓之外,还有一处就在广州军政要员们聚集区云溪路上的一套别墅。

那边应着初家管家的收拾,已经可以进去住人了。

不过对于那天晚上的宴会,排场又稍显不够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摸索了一下初雪的手背,让自己的未婚妻帮着一起筹备了起来。

“初雪,一会你去咱们的商会中挑八男八女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的仆役。”

“体态匀称,面容姣好,身材体量最好差不太多的,然后给他们制办一身一模一样的行头。”

“那天晚上,让他们跟在咱们家的车后面,就为撑个排场。”

初雪没细问,却是因为与邵年时的总有默契,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位未婚夫要做些什么了。

她觉得很是有趣,内敛自持,因为身份地位从不需要张扬的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儿了。

就算是出于好玩,初雪也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不不但听了邵年时的吩咐去安排了人,还在细节上花了一番工夫去进行美化。

至于被剩在办事处的邵年时,却是与远在北方的几个朋友通了话,并与在广州做生意的几家德国的公司取得了联系。

从这几家人家当中寻了一些得用的车马,完成了初次的联络之后,就踏踏实实的等着初邵军的请柬了。

至于早已经回到了学校的初邵军,那是一回宿舍之后,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为了让同一届的学生的革命友情以及班级荣誉得到更一步的升华。

这些个天子骄子所住的宿舍可不是什么豪华的单间。

他们还秉承着军事学堂的传统,一届的学员住在同一间大间宿舍之中,上下床,并排摆的通透的生活空间,让一届的学员的关系莫名就比旁人更亲近几分。

这不,邵年时比之往常晚归了许久,自然就让几个与他玩的好的人表达了关心。

“邵军,你嘛去了?”

“是啊,莫不是去吃什么好吃的了,都不叫上我们?”

“哈哈,是不是这个月的饷银又被你吃光了,怕是叫上我们,就要去街头要饭了?”

大概是初邵军是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学员,甭管多大的事儿,这些当大哥哥的,总喜欢逗上两句。

谁成想平时这个总是哭穷的小子,今天却像是猫儿偷了腥。

他将头抬的高高的,鼻孔朝天的回应大家到:“哈,我告诉你们,小爷我以后就是咱们这一屋子人里边最富裕的那个了。”

“我以前穷,那是卧薪尝胆,是成大事儿苦其心志。”

“我现在要毕业了,熬出头来了,那我就是全宿舍最富裕的孩子啦。”

听了这话,一群人就哄笑了起来。

一就住在他下铺的兄弟指着初邵军那用了一年多,带了俩窟窿的毛巾说到:“那大少爷,先把你这个三位一体毛巾给换换吧,挂这里连水都吸不住了啊。”

可是这初邵军一点也不觉得羞恼,他有些洋洋得意的将自己的双手往半空中一擎,抖了抖。

他手腕上那块藏在军装下的金表,一下子就被他给晃了出来。

这块表盘上镶钻,表链上镀金的欧米茄,在夕阳的余晖之中,反射出了璀璨的金光。

晃得周围的几个打趣的同学,那是立马就用胳膊遮住了眼前。

“哎呀我的个妈啊!”

这初邵军莫不是穷疯了,去打劫了表行了?

就在这群兄弟们想着怎么能替这位孩子给遮掩过去的时候,就见着这小兄弟,竟是将上衣掀开了一半,露出了银质大排扣的腰带,又将领子大面的翻开,显示出了那带着碎钻的白金领针。

这当中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不是他们当学员时光凭借补助金就能买的起的。

然后就在这一片的‘嘶嘶嘶’抽冷子的声音当中,初邵军又缓缓的掏出了邵年时给他塞好的钱包。

‘刷拉……’

黑色英伦小牛皮磨砂钱包这么一展开,一叠花花绿绿的法币就招展在了兄弟们的面前。

当中还有两张明晃晃的花旗银行的金票。

发行的时候,最少面额也是50大洋起印。

等到真的看清楚了这个钱包里边装了到底有多少了之后,这一大屋子足有三十多口子的人,才终究是发出了无比整齐的感叹……“哇!!”

“真他娘的多啊!”

可是在兄弟们终于相信邵年时成为了一个有钱人了之后,他们的话题立刻就转了一个方向,他们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了豺狼一般的表情。

“吃大户!”

“老子等了三年了,可算是能吃上这小子请客的东西了。”

“兄弟们,吃穷他!!去老福祥!!”

“对!!!”

军心从未像是这般的齐整,让邵年时还没捂热乎的钞票,瞬间就贡献给了周围的大兄弟们。

而这种有钱的狂欢一直持续到了他们的都毕业典礼。

大家对于初邵军的姐夫的有钱的概念只是模模糊糊的时候,对方的一番惊天的操作,却是再一次的刷新了他们对于有钱人的认知。

黄埔军校的第一届毕业生的典礼,举办的地方自然是学校里边最大的礼堂。

因着邀请了外来的嘉宾,学校的保卫处还在前门特意设置了一个检查请柬的大港。

因着典礼还没有开始,这一届的毕业生齐刷刷的站在礼堂大门的左右。

一方面是来瞧瞧那些特意赶过来的高官名流的风采,二来就是要议论一下自己今后的出路是跟这些人当中的哪些人有所关系了。

这当中,年轻人嘛,免不了就要有一番点评。

除了各方军政大佬之外,他们还津津有味的瞧着那些能随着大佬们一起参加典礼舞会的女眷了。

这个时候呢,应邀而来的人们出场的方式都挺正常的。

黑色的政府用车,黄绿色的军队用车,就算是家中没有买车,那三四个人也能坐上朋友特意过来接的汽车的。

第三百六十章 廖仲恺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三百六十章廖仲恺待到一众人进了舞厅,立马就被此次黄埔军校的大手笔给惊了一下。

原以为只是一个半路组建的军校,底蕴和财力都未可观的。

但是现如今一见,却可以见到新政府对其的重视。

转念一想这所军校的前身,大家也就恍然自悟了。

自己能受毕业典的邀请,也算是变相的承认,自己也算的上一方的人物了。

想到这里的宾客们,是顺手就拿起了一旁侍应生托盘中的红酒,利用着官方给出来的大好的机会,与那些早就有些兴趣的人进行攀谈了。

至于那些本应该最受关注的学员们,不!现在应该称之为最有前途的年轻军官们,甚至都不需要谁去带领,就已经自顾自的玩的嗨了。

“姐姐!来跳舞啊!”

初雪与邵年时点点头,顺着弟弟的邀请就滑进了舞池。

反倒是对跳舞一点都没有兴趣的邵年时,只是端了一杯红酒,颇有些不应景的往舞会的露天阳台处走去。

这里的霓虹灯闪烁的太过于快速,场内人点燃的雪茄与香烟熏的他有些头疼。

可是待到邵年时走到那以为空无一人的阳台之时,却是碰到一个比他来的更早的人。

一位带着金丝边眼镜,个头不高,穿着当下商人最爱的西式礼服,却处处的透出一股子文人气息的……有些矛盾的先生。

“啊,抱歉……”

邵年时为避免打搅人家的清净,在见到有人之后就想着退出去,却在脚刚往后错了一步的时候,反倒是被阳台上的这个人给叫了回来。

“没事儿,邵先生是吧,请进。”

“一个人的清净是挺难得,但是若是能有一个谈的来的朋友一番畅谈,总好过枯坐一方天地,苦熬时日的好。”

听了这话的邵年时反倒是好奇了:“这位先生……你怎又知道我是那个对的人呢?”

“若是我言之无物,粗鄙枯燥,岂不是成了磨难,还不如一个人独处呢?”

那人却也笑到:“到了那个时候,我自麻利的离开,把这个地方让给你一个人清净不就得了?”

“不过我要提醒你,邵先生,若想要寻个清净,还是赶紧将阳台的门关上的好。”

“待到你觉得我无趣了,再打开将我驱逐出去也不迟。”

在这人笑的时候,邵年时下意识的朝着身后瞧了一眼,看到这舞厅内竟是有两三处穿着截然不同的人对自己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了之后,就赶紧一步迈进了这处露台,将身后的门轻轻的掩起来,顺带手的还将这阳台一侧的窗帘给半拉了一下。

这一下子就将觊觎的目光遮挡了大半,出于社交礼仪,没有得到邀请的人,除非是他们二人之中某一个人的好友,否则是不会厚着脸皮闯进来的。

待到邵年时做完了这一切了之后,这才又认真的询了一遍:“不知道先生贵姓?”

那人也不多卖冠子,直接开口介绍到:“我姓廖,现任广东省财政厅厅长,有幸在南方政府当中负责财务统筹工作。”

“我想,邵先生一定会有许多话题能跟我聊到一处的。”

待到邵年时听到了这个人的介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他的眼眶不自觉的都瞪大了一圈。

“难道先生是……”

邵年时的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人就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邵年时一时不知道自己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其实他今日过来参与这次的毕业典为的就是间接的与初邵军口中的校长蒋届时见上一面。

一来是看看自己的兄弟颇为推崇的校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二来是寻找一下自己可以投资亦或是对方是否有所需要的合作机会。

但是邵年时的运气仿佛不太好,这位蒋校长在致辞之后匆匆的离开了。

可是现在,早已经不报什么希望的邵年时,却在一个清净的角落之中见到了另外一个重磅的人物……

就算是邵年时远在山东也是听过的名号:廖仲恺。

国民党左派领袖,促成了中国与苏联亲密合作的第一人。

在北方的邵年时也听过了此人的名声,与现如今北方的亲日派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的人。

也是令南北对抗的局势有了明显的改变,并让最后的胜利往南方政府一派偏移的最大的功臣。

就是这样的人,现在正跟他站在一起,仿佛很有兴意一般的,打算跟他深入的聊聊。

这让邵年时心中如何的不激动,一股做大事儿的自豪感就从心中喷涌而出。

不过越是在这种时刻,他越是不能显得过于毛躁。

自己本身年龄就轻,万不可因为自己的举动造成轻浮不能抗事儿之感。

所以,在廖仲恺做完了自我介绍了之后,邵年时就只是一愣,复就展颜将手朝着廖先生递了过去:“幸会,久仰大名,廖长官,不,这种场合请容我称一句廖先生吧。”

“鄙人邵年时,济城商人,今日能与先生相逢,是我的荣幸。”

而就是这份主动,也让廖仲恺一愣,接着他就因为邵年时的大胆而心生好感。

于是他特别自然的接过了邵年时递过来的手,将其握在一处十分自然的轻晃了一下,回应到:“幸会,邵先生。”

待到两个人将手分开的时候,他们端着的酒杯就碰触到了一起,在分开的时候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邵先生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但只瞧着言谈举止,却是比现如今早已经成名多年的青年才俊还要更胜一筹。”

邵年时却是发自肺腑的回敬到:“不,今日能够在这里碰到廖先生,那才是我真正的荣幸呢。”

“我认识的几位先生,一提起中国革命之先锋人物,必然会提到廖先生您。”

“在文人的眼中,您就是他们这些人的领军人物,在政坛上站的最高的话语者。”

“要知道,像是我这样的俗人,好不容易能成为那些个先生的学生,就已经是高攀了。”

“但是在这些个先生的眼中,您却是他们的明灯呢。”

“就先生所组建的《青年社》当中所出的青年才俊不知凡几。”

“与其相比,我邵某人真是盈盈烛火,难以与皓月争辉了。”

在邵年时说完这些个话的时候,廖仲恺反倒是摇了摇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不,小伙子,你这话有些妄自菲薄的含义了。”

“不要小瞧自己的能量呢。”

“我们既然已经认识了,那我就不用过于生疏的称呼叫你了,我随着旁人一起叫你年时吧。”

“年时啊,现在的我们,尤其是什么都缺的南方政府,真正需要的不是像我这样的先生,领军人以及党派中的政客或者是不停的奔走着的社会活动家。”

“我们政府真正需要的,是能为我们的将士以及百姓提供好的军需,幸福的生活的能耐人。”

“而这种能人,多数甚至大部分都是出自于你们这些工商界的人物。”

“若是像是你这样的成功的商人,能够将目光从赚取利润转移到国计民生之中的话,那么我们的政府就会拥有更加美好的明天了。”

“今日我们既然偶遇了,就说明这是你我之间的缘分。”

“缘分到了,那么作为一位年长的人,我就想要多说上几句了。”

“不知道年时你对南北战争的走势有什么看法啊?”

“中国现如今这番状态,对于你们这些人的生意,又有什么影响呢?”

说完这番话,廖仲恺起的话题就戛然而止,他将酒杯微微一擎,就等着邵年时给他一个明确的反馈。

至于邵年时,仅从这番话之中就觉得他此行典礼的目的,说不定能从这位先生的身上予以达成了。

想到这里,邵年时就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廖先生,我认为完成中国的大一统是现在最首要的大事儿。”

“家国不能一统,在中国历史上只需要一个词就可以概括,那就是乱世。”

“朝代交替的时候,是中国人活得最艰辛也是最黑暗的时代。”

“那个时候的民生以及社会,别说是发展了,是完全处在停滞的时代的。若是不倒退,都算是极其幸运的事情了。”

“同样的,在那种时代之中,就算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他们反倒是比普通的老百姓更加的提心吊胆,因为一个不小心,就是抄家灭门的惨案了。”

“现在,旧朝廷早已经退出了几十年的光景了。”

“可是咱们这个国家呢,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您只瞧着我们人前的风光,却无法体会我们工商界人士在背后的心酸。”

“若将谁最希望中国快速的完成国家统一,那么像是我们这样的人,一定会排在前列的。”

“所以,先生的这番话,我明白。”

“若是有需要到我邵某人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只要是用在南向北进的对抗战争之中的,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资助咱们的军队和政府。”

“若是需要购买什么急需以及紧俏的货物的话,您大可以派人来找我洽谈。”

“要知道,现如今的北方交通要道,处处都有日本人的影子。”

“咱们南方政府若是需要什么物资的话,还真就有些困难。”

“但是我不同啊,我本就出身北方,背后又有德意志驻中的政府商贸机构的支持。”

“先生只要是有此方面的需要,我邵年时一定会将委托办的漂亮的。”

“所以……”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朝着廖仲恺擎了一下手中的酒杯:“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以及决心,我打算以邵氏贸易公司的名义,向现在北方战线的一线士兵和指挥官们,捐献一批物资。”

“因为现在刚才来到南方,手中的资金有限,以实物以及金钱两方面援助吧,我打算拿出共计五万块大洋的物资,送往南北交接的前线。”

“廖先生,您觉得怎么样?”

简直太有诚意了。

廖仲恺从未曾想过,他只是与对方寥寥两句就能拿到这么一大笔的捐助。

依照南方商人的行事风格,从不曾有邵年时这般莽的商人出现过。

可是他若是知道,北方一地的豪商,动辄就要被当地军阀敲个十万八万的,没事儿就破个产什么的,他也就不会这么惊奇了。

大概是明白廖先生在想什么,邵年时就笑了:“其实,廖先生也不要觉得这就很多了。”

“若是说,我有心为北方的那些军阀制造一些麻烦,愿意将我粮食与药材运输的渠道贡献给国民政府的革命军去运用的话,这是不是一份更大的礼呢?”

直到邵年时说到这里,就连廖仲恺这般有城府的人的手都抖了一下。

他只瞪大了一下眼,追问了一句:“当真?”

邵年时就重重的点头应到:“当真!”

“不过要快,我在青城,也是现在最方便的一条航线,马上可能就要用不上了。”

“因为日本人步步紧逼的缘故,大华纺织厂正处在一个十分微妙的状态之中。”

“只可惜,这种状态马上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就在前几天,我大华印染厂的陈介夫厂长已经将国外的花布印染的染料配方给破解了出来。”

“不但如此,陈厂长还在这些个配方的启发下,研发出来了更为靓丽以及先进的印刷组合颜色。”

“这个新产品,根据我的估计,今日,最迟也不过是三天后,就会大批量的面世了。”

“而这种成本更为低廉,花色时不时的就可以根据季节的要求进行调整的印染方式,将会将市面上的花布的销售成本最少降低一成。”

“到了那个时候,我大华两个纺织厂以及一家印染厂全部开动起来,我们在青城一家城市之中所占的份额将会达到恐怖的百分之五十。”

“而整个山东省境内的花布销售市场,我们的总份额也将会占到百分之三十五甚至是更多。”

“等到了那种时候,对面的六家日本人投资的纺织厂,将会把我们的大华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我的技术厂长,我厂子中的员工,他们的安全就要岌岌可危了啊。”

第三百六十一章 接触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叹了一口气:“而依照我跟日本人在山东的几次交锋……若是廖先生有兴趣的话,这个话题我们可以找个时间慢慢的聊聊。”

“现在我只说一下我个人的想法和判断吧。”

“这些个日本人对于这种情况的忍耐度,我给出的最大的期限是六个月。”

“在这六个月内,他们将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获取我们的技术,我们的生产方式,找寻一切办法,将我们成功的经验给拷贝过去。”

“但是他们做的这一切,我可以打包票说,那都是白费功夫的。”

“而当他们确认自己所做的努力都是无用的时候,那就是他们爆发并且会采取极端的手段的开始。”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那位很厉害的合作者,也就是现在的大华印染厂的陈厂长,将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厂房的内迁。”

“到了那个时候,大华将会迁移到山东的内陆,迁移到初家,也就是我的岳父的眼皮子底下。”

“在我岳父的关照下,这个场子依然能够保持以往的势头继续生产,而就算是日本人再怎么猖獗,他们在济城的能量却不足以威胁我的厂子以及我们厂子的生产了。”

“可是,真到了那一步的时候,我在青岛的那条海路怕是就要被彻底的切断了。”

“咱们若是还想要进入到山东这等北方的地界的话,也只能走更为艰险一些的陆路了。”

“所以,廖先生,我的建议是,我可以为咱们的南方政府提供一些人的联络方式。”

“他们都是在北方有一定的势力,并且心怀家国的有心人。”

“我想,在现在这种大环境之中,他们还保持着自己的救国本心。”

“这样的人不坏,只要南方政府的人能够成功的说服他们,将会得到他们最为诚心的合作与效忠的。”

“而这些人明面上的身份,还能为咱们的军队以及活动家提供最完美的伪装。”

“真正到了战争全面爆发的时候,这些人绝对能够起到奇效。”

“所以,廖先生,这才是我邵年时对南方政府,和咱们国民新党派的贡献。”

“与其相比,是不是钱物反倒是不太起眼了啊?”

话说到了这里,没有更深入的细节,却足可以让廖仲恺感到震撼了。

他再也不复刚碰面时的随意轻松,反倒是十分郑重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十分主动的向着邵年时递出了他的手:“年时,不,此时应该用先生。”

“邵先生,不知道您对现在的广州新政府财务部对外商贸部有没有兴趣?”

“现在百废待兴,这个新部门正缺少一个锐进犀利的领头羊。”

“我与年时交谈的这一番,让我觉得这是一个十分适合邵先生的岗位。”

“怎么样,加入到南方政府,加入到国民新政府的怀抱,来财政部旗下的新部门任职吧!”

邵年时对于从政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若是真陷入到汲汲营营的官场之中,才真是要将自己身上的灵气给磨平了啊。

更何况他对自己从来都有着清醒的认知。

他的根本就不在政坛,若是非要拼了命的进入到那处门槛,说不定就连自己现在偌大的财富也不一定能够维持的住了。

在讲究出身与关系的政府机构,像是他这种无根无底的穷小子,是难登高位的。

所以,此时的邵年时想都没想,一口就拒绝了。

“先生,多谢您对我的厚爱,只是我志向本就不在于此,擅长的也不过是经营的小道。”

“平常懒惫惯了,还是无拘无束的商人更符合我的性情。”

“不过,廖先生所在的部门本就与我们工商界息息相关。”

“我想广东商界的同仁们,一定有人会对这个职位感兴趣的。”

“由这么一位人作为我们商界的代表,替大家发生,就可以了。”

“就算是我们在国家中享有一定的特权及待遇,但是归根究底,我们依然是中国的公民,要遵守政府与法规的调度的。”

“特权阶级这总思想还是要不得的。”

这种思想的表达,真的很符合廖仲恺先生所提倡的平等理念。

作为国民左派的党派领袖,他与宋庆龄几个人一样,是十分推崇孙先生最开始所倡导的主义与理念的。

在与国外列强的合作方针上,也采取独立自主,平等合作的一贯方针。

这与北方政府以及南方某一部分军阀势力外加上背离了孙先生三大政策的右派分子们的执政理念十分的不同。

是现任政府之中用来平衡党派内部矛盾的一枚定海神针。

他欣赏的人,在某些层面上来将,是不会出大错的。

所以当廖仲恺略带遗憾的将自己的手再一次的递到自己的面前的时候,邵年时知道,他与这位值得人尊敬的廖先生的初步接洽,取得了一个很不错的成果。

他在南方的新政府之中,拥有了一个全新的机会,一个踏入门槛的机会。

这就足够了,这本就是邵年时希冀能够碰上蒋校长的初衷。

虽然开头有些波折,但是结果却是相当的不错。

这让邵年时在其后的闲谈之中,更是放松了许多。

当两个人从经济民生聊到了南方这边几所不错的大学的时候,却见邵年时虚掩着的阳台门被人从外面给敲响了。

这两位先生往外一瞧,竟是有两位女士站在门外。

一位年长一些,一位却是豆蔻之年。

原是初雪与初邵军跳完了一曲毕业舞了之后,就循着当初的一扫找到了这阳台之外。

但是透过缝隙瞧见了邵年时与一位陌生的先生相谈正欢,也就犹豫了一瞬没有上前去打搅。

初雪反倒是自己先去寻了些吃食,端着盘子,在阳台一侧找了一处可以坐下来的位置,瞧着场内的热舞激情,十分安静的享用起了自己的晚餐了。

大概是这样的姑娘在这种场合之中实在是太少见了。

当初雪将盘子中的甜点也给吃完了之后,吃的十分认真的她一抬头才发现她的身边坐了一位十分有气质的太太。

这个女人跟她一样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呢。

就在初雪刚才产生了这个念头的时候,这位女士却是朝着她笑了起来。

“你在等人?让我猜猜,是阳台上的那个小伙子吗?”

这般的气质,让初雪不自觉的心生好感,她十分诚实的点了一下头,然就迎接到了这位女士一个更大的微笑。

“那么实在是太巧了,我也在等人,而那个人也在同样的地方呢!”

说完,这位女士就用手指了指阳台的方向,在那个半遮半掩的窗帘外面露出了一位儒雅的中年人的身影。

这位瞧起来气度非凡的女士,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却是相当的鲜活的。

这让初雪原本还有些拘谨的陌生感,一下子就被冲淡了。

她有些开心的对着这位女士说到:“原来真的是很有缘分啊……不过……”

大概是看出了面前这位小姑娘的疑惑,这位主动开口的女士就发出了属于自己的邀请:“不过,我太了解自己的先生了,你知道吗?从晚会一开始的时候,我就坐在现在的位置了。”

“若是我现在还不稍加阻止一下的话,我怕等到这个宴会所有的人都散场了,我的那位先生还在里边跟人谈话呢。”

说到这番话的时候,这位女士摇了摇头:“所以,现在我打算去阻止一下里边的二位先生。”

“你瞧,我的先生竟然主动递过手去了,这就说明啊,他此次的谈话一定是取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了呢。”

“所以我们要抓紧功夫,要不然一会啊,他们就要接着聊第二个话题了。”

说完,这位女士就拍了拍初雪的手背,将这位姑娘手中吃空了的盘子随意的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面,拉着初雪就站了起来,反过身去,就把阳台的门给敲响了。

这不,看到有人敲门的两位男士在与门外的女士对望了之后,彼此之间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这是他们对于喜爱的人的真正的欢喜,同样的,他们也清楚,今天晚上有关于他们之间的对话到了现在就要告一段落了。

不过不着急,彼此间的联系方式已经互相通告了。

有时间,再聚首,比现在仓促的对话更加的有效。

“那么,咱们下回见面再聊?”

“好的廖先生,我等您的邀约。”

说完,邵年时就主动的将阳台的玻璃门给打了开来,将门外的两位女士给迎了进来。

“您好,女士。”

邵年时先是退到一侧,走到初雪的身边依照标准的社交礼仪与未婚妻身边的陌生的女士打了一声招呼。

在得到了对方一个友好的微笑之后,就知晓了这位女士的姓名与身份。

“您好,年轻人真的很精神呢。”

“难怪这位小妹妹如此的喜欢你。”

“我姓何是廖先生的妻子。”

邵年时心中一凌,一下子就肃然起敬。

这位一定是廖先生的妻子何香凝了。

这个奔走于中国的大江南北,是真正的将革命与慈善放在心间的新时代的女性。

她是中国国民党政府下的红十字会的会长,更是前一段发生的举国瞩目的大事件,孙先生逝世时的见证人。

她将孙先生的遗志记录下来,并在党内进行执行与延续。

她与他的先生可以说得上是可以并肩的革命战友了。

这是一位值得称颂与尊敬的女性,这让邵年时的心中愈发的澎湃不已。

今天,真的是他邵年时的幸运日。

他何德何能,能与这么两位值得人尊敬和仰慕的人站在一处,与其轻松的交谈,并有了成为朋友的可能。

所以,现在的邵年时握着初雪的手都有些微微的发抖。

反倒是并不曾听说过这二位的名字的初雪表现的足够镇定,她轻轻的将邵年时的臂膀搂了起来,让身旁的这位未婚夫的情绪,也逐渐的缓和了下来。

这两个年轻人的表现可是都看在何香凝与廖仲恺的眼中。

他们在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都为二位小友的表现给可爱笑了。

竟是一起开了口,与邵年时这一对道了别。

待到他们从阳台上出来,特意溜着边儿走的。

多亏了舞厅内靡靡的灯光给了几分遮掩,才没让周围的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待到这两位现场最低调的大人物离开了之后,坐在车上的廖先生才与自己的夫人感叹了一句:“我仿佛看到了中国的希望啊。”

“这是一个很清醒的年轻人啊。”

“若是我们的国家多一些像是邵年时这般的年轻人,咱们的国家何愁不会富强?”

“只不过他们还在成长的阶段,还需要我们这样的老家伙在前方披荆斩棘,力求将一个崭新的国度交付到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手上的。”

“唉,让衰老来的再缓慢一些吧。”

而一旁的何香凝在听到了这些话了之后,反倒是嗔怪了一下她的先生:“你一点都不老,就如当年你我初见一般,一样的气度非凡,英姿勃发。”

“你当然能给那些年轻人更好的引导,这个国家,太需要像是你这样清醒而又有自我认知的人了。”

“只不过……”何香凝有些担忧的叹了一口气:“自从孙先生去世了之后,党内的牛鬼蛇神就都跳了出来。”

“他们早就忘记了当初入党的初衷,将国家与人民的利益给抛却了脑后,将自己的理想践踏在脚下。”

“他们想到的只有手中的权利,党派之中的地位,背后的靠山,以及不忍放弃的军权。”

“他们已经成为了这个政府之中最大的蛀虫,甚至连北方那些**裸的在明面上与列强合作的军阀们还不如。”

“与真小人相比,这种伪君子更加的令人厌恶。”

“是,你现在所做所指出来的都是咱们党内真实存在的问题。”

“只是你表达的方式能不能不要那么的激烈。”

“我们完全可以用迂回一些或者是像是蒋先生那般用平衡的手段去制约那些恶臭的玩意儿。”

“我怕你现在这样,会激起他们最大的恶感,会用一些极端的手段来报复你啊!”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多方

不怪何香凝担心,实在是她的丈夫在极其激愤的状态下,在处理问题的时候就容易带上几分的书生意气。

前几天还亲手写了一篇激昂硕长的文章,就差指名道姓的在这些人的鼻尖上骂了。

而那些个早已经背离了孙先生的主义的人,本就已经突破了为人的底线。

作为廖仲恺的妻子而不是从一位革命家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儿的话,何香凝还是万分的担心的。

只不过她的丈夫,却并没有对此有任何的担忧。

他反倒是将自己搂了一下,让头很自然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反倒是安慰到:“放心吧,这是政治理念的碰撞,还没有涉及到利益相关的东西的。”

“再说了,我写的那些个文章有哪里写的不对吗?”

“若是我廖仲恺空口白牙的造谣了,他们恨我,想要干掉我不是应该的吗?”

“但是我所说所写的都是事实,既然是事实,我写出来让大家去看,去分析,去批判,那又有什么问题!”

“既然他们会恼羞成怒,会觉得对于他们的地位和名誉有所影响……那就好好的规范自己的行为,从偏离的轨道之中撤回到正规中去,做一个好人,做一个真正的国民党思想的推广人。”

“更快更完美的完成多党派的融合,与既具有国家与民族精神的**人士紧密的合作。”

“将我们的政府搞成一个真正的民主,廉洁,正义的多党派执政政府。”

“实行孙先生当初对于新政府的设想,实行选票党派划分办法,实行决策投票制。”

“那不就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嘛!”

“到了那个时候,我再亲自为那些迷途知返,改邪归正的人写正书的文章,称颂他们一番,也能成为我们党派革命大踏步的美谈了啊。”

“我的初衷就是如此,只希望那些人能够明白我的苦衷啊!!”

听得何香凝想要阻止自己的先生却不知道要从哪里入手。

要讲将大道理给讲歪了的这个本事,她是远远比不过自己的先生的。

这不是她从刚认识这位先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认知的事情了吗?

碰上了这样的先生做自己的丈夫,还能如何,只能做好最为完全的准备,为他的意气风发做好最大的铺垫。

至于安全保障的方面,只能与蒋委员长再多提几句。

希望政府的保全部队能够挪出更多人手,往自己先生日常的安保方向偏移了。

夫妻二人的话题就此打住,但是车内的氛围却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与之相比的是依然留在舞会上的邵年时那一对,当邵年时与初雪碰在一处,将对方的身份以及所做的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与初雪诉说了之后,竟也引起了自家未婚妻的共鸣。

“年时?”

“嗯?”

“你说我现在的生活状态是不是有些过于放松了。”

“你也知道的,我们家的生活环境,向来如此。”

“我的父亲是国内有名的工商界的成功人士。”

“但是就是因为他的事业太过于成功了,从而引来了各个方面的觊觎。”

“我很清楚在这个世道拥有大量的财富意味着什么。”

“可就算是如此,我的父亲的为人之道也没有让他走上同样的道路。”

“大概就是这种被动防守为人为善的治家方针,让我们几个儿女的生活拥有了层层的保护。”

“小的时候,想要出门玩耍一下,长大了想要去旁的城市游玩一番,都成为了极为奢侈的事情。”

“也只有现在,当你我拥有了婚约的时候,我才能在你的保护下,实现如此远的旅途。”

“别瞧着我一直在接受新思想的教育,还拥有上大学的机会。”

“但是,我的生活却依然是最老派的,我的周围的一切,都是按照传统的淑女标注来准备的。”

“所以我认为,我在见到了外面的天地,在看到了如此精彩的女性人生了之后,我学会了思考甚至是反思。”

“年时,我觉得,不不应该再这么按部就班的生活了。”

“我也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不是旁人给我安排好的,而是我自己选择的人生。”

“我也想像刚才的那位何女士一样,拥有着清醒的意识,拥有着自己的理念与理想,拥有着为之奋斗的事业,能像是你一样,做出一番只属于自己的事业。”

“等到以后,我们垂垂老矣的时候,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他们提起我,初雪,并不只是邵年时先生的妻子,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符号。”

“而是能够与你比肩在一起,可以与你携手并进的人的名字。”

“年时,你觉得呢?你是不是也认可我的这种想法?”

“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就着这个问题来讨论一下咱们大学的选择呢?”

“我觉得我的大学的专业,完全可以不局限于文学或者是史学科目上。我觉得社会学以及经济类的学科说不定对于我们今后的发展反倒是更有好处的啊。”

“说到这里我还要多问一句,你这么忙,咱们还有时间去选学校吗?”

这句话提醒的好,邵年时正沉浸在自家未婚妻的突然觉醒的震惊状态之中,在听到了这么一句问了之后,就转过神来:“哦,我明白了。”

“那就麻烦我的女朋友,将这件事儿代劳一下吧。”

“初雪,我跟你说实话,我之所以要去读大学,初衷就是要提高自身的学识修养。”

“我觉得现在所掌握的知识还是太过于局限了。”

“我想要将自己的眼光放得长远,其中的途径就是丰富自身的学识。”

“与更多优秀的人接触,了解他们的思想,接触这个圈子中的氛围,了解中国之外的世界,并从诸多优秀的先生那里接受更多的教育与知识。”

“还有,这样的我,就不会觉得自己与你的差距过多。”

“人们总说一个人的教养是从骨子中透出来的。”

“我不希望你跟我在一起了之后,旁人一提起我的时候,还用那个暴发户啊,鲜花插到牛粪上这种字眼来形容。”

“我希望得到更多人的祝福,让别人在你的面前提到我的时候,都是满心的羡慕与认可。”

“这个世界对于女子太过于苛刻了,我不想让你因为我的缘故承受更多的非议与指点。”

“若是我能够更加优秀一些,那么我最爱的未婚妻,一定也会活的更加的幸福与自豪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邵年时十分自然的就将自己的头低了下来,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的触碰到了初雪的额头之上,打算用这种方式来表现自己的爱意。

但是让邵年时没想到的是,历来比他更加害羞的初雪,在听到了他的这一番表白了之后,竟然不退反进,反倒是往前探了一寸,将自己柔软的唇,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在了邵年时的脸颊之上……

肃然这个触碰只是一触即分的瞬间,却是让这个从未曾感受到主动,最多不过拉拉小手的邵年时,一下子就愣在了当场。

“呃……初,初雪……”能言善辩的邵年时变成了一个小结巴,但是他那聪明的大脑袋却是发出了最为精准的指令,他指着自己刚才被亲过的位置,对着初雪就杵了过去:“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感受到啊。”

“再来一次吧,这一次,这一次我一定会细细品味的。”

瞧瞧这个严肃的不要脸,让好不容易胆大一次的初雪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她将头垂的低低的,却是将小手毫不客气的抓住了邵年时的手背,揪着上边的那层皮反向的一扭,就把自己的未婚夫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中给唤醒了。

可是这点疼痛却不能阻挠邵年时这一晚上的好心情。

此时的他就想着这么站在初雪的面前,对着这个好看的姑娘乐上一个晚上。

只可惜,大概是上天都嫉妒这一对两情相悦的男女,就在这氛围无限浪漫的时候,一道十分煞风景的话音就给两人之间的浪漫给打断了。

“姐!姐夫!”

“你们干啥呢,来舞会不跳舞,那不是白来了!”

“我说姐夫,还不赶紧带着我姐姐跳上一圈,我的那帮同学们,可是对你们仰慕许久了。”

“都说要见见我济城初家人的风姿。我说姐姐姐夫,你们弟弟的脸面是上涨还是下跌,可就看你们这两下了啊!”

这事儿闹得,大好的气氛立刻回笼了。

可是看着那个跳的满头大汗,明明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军官了,却依然如同少年郎一帮的兴致高昂。

只比初邵军大三岁的邵年时却怎么都无法拒绝这位小兄弟的邀请啊。

今天是自己的妻弟的大日子,作为他的家人,怎么能扫了初邵军的兴呢。

此时的邵年时抛却了身份给他带来的那一点点的束缚与矜持,拉着初雪的手就晃进了舞池之中。

恰在此时,场内的音乐从刚开始的爵士乐改成了更为舒缓的小夜曲,让已经跳的有些疯的年轻人们适当的能够缓上一口气。

也同样的让场外上了年纪的客人们,也领略一把属于青春的滋味。

“好!”

初邵军看着场内的金童玉女,忍不住就在吧台上叫了一声好。

他周围的几位分配的比较近的同学,在这个时候总算是抓住了机会围了过来。

“你姐夫?姐姐?”

“是啊,是不是很帅气和美丽?”

就在同学们感叹这怎么就是别人家的姐姐的时候,却听到旁边一人低声的惊呼声:“你们瞧,你们瞧,跟邵军的姐夫聊天的那个人,是不是我想的那位?”

大家被这一嗓子给叫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舞池之中了。

他们紧跟着一瞅,也不怪这位同学大惊小怪了。

因为在舞池之中,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连起了交换舞伴的群舞。

与邵年时左右交接的两对人,说来十分的凑巧,一处是胡宜生,一处是孙科。

都是现在的国民政府之中了不得的要员。

而这两个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场合,说起来就不得不说到前一阵正闹的轰轰烈烈的广州市市长的选举活动之中。

别瞧着场内那两位三十多岁,气度不凡的男人在表面上是笑盈盈的。

实际上他们之间的关系,复杂到了一天都说不完的程度。

但是在现在,最起码在这些涉世未深的学员的眼中,胡宜生与孙科还属于一个党派的。

而且还是同一个派别与团体之中,位于中流砥柱与领袖地位的人。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竟是一前一后的与邵年时攀谈了几句。

别瞧着只是聊聊数语,但是对于一个从未曾在南方权贵的圈子中出现的新人来说,其中的意味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

这是对于初邵军的姐夫所释放出来的接纳的信号。

就等着对方的回馈与反应罢了。

也意味着只要是邵年时愿意,第二天他就能在自己选定的人的家中登堂入室,作为合作者亦或是簇拥的身份出现。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与政要相互合作能够带来许多的便利。

初邵军的同学们,在这个时候对于邵年时的评判立刻就又上了一层台阶。

可是这群孩子们羡慕的事实是真的如此吗?

真正处在舞厅中央的这三位当事人的心情可没有外表上看得如此的美妙。

先不说邵年时对这二位所表现出来的疏离之感。

那是客套之中带着商业化的回应,让这两位打算主动的透露点信息的人,就像是狗咬刺猬一般的难以下口。

光是这二位表面上的自己人,内里的复杂就难以描述了。

他们虽然同属于国民右派分子。

股子中反对的是孙先生的联苏抵抗列强的方针。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在党派内部掐成了斗鸡眼。

归根究底不过是为了更大的权势,在选举当中的相互碾压罢了。

只不过这些个手段运用的比较激烈一些,一不小心就打出了真的火气。

第三百六十三章 关于爱情

胡宜生被孙科举报贪污受贿,而孙科则是被胡宜生举报滥用职权。

到了最后,这市长一职花落他家,没有他们两个人什么事儿了。

但是他们二人的政治生涯,也救因此而变得半死不活的边缘化了。

你说他们两位能不着急嘛。

抓住一次扩大人脉的机会,也就挤破了脑袋的凑过来了。

这次宴会开始,他们的想法就是拉拢更多的年轻才俊为其摇旗呐喊。

这其中首当其冲的是第一批的毕业班的学员,退而求其次的就是应邀而来的各界的名流。

原本邵年时可不在这二位的拉拢名单之中的,但是在听清楚了此人是谁,又见到了他竟然与廖仲恺从同一处阳台中出现,这邵年时可真就入了他们的眼了。

心想着是那位最清高不过的廖先生都要拉拢的人,那这位挂着初家的大旗,将生意做的小有名气的年轻人,肯定就不是一般的有钱了。

既然都这么有钱了,他们屈尊纡贵的前来试探一番,对方还不得感恩戴德的为其贡献一把政治献金?

好歹他们在党内的地位还算是牢靠,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能给这些个商人们透漏一番的。

谁成想,这个年轻的小子不但难搞,他曾经的竞争对手还出来捣乱。

搞得好好的一个舞厅里边,竟然是火药味十足。

让邵年时才跟初雪跳出来的几分意境,一下子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咱们撤吧!”

“行!”

到底是心有灵犀的情侣,邵年时只是与初雪对了几个眼神,两个人就对着各自的舞伴道了一声错位道别的礼仪,施施然的出了舞厅,直接朝着初邵军的所在走了过去。

直到他们都到了场边上了,在场上的那两位的苗头还没别完呢。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拉拢邵年时的问题了,这已经上升到两个的个人政治矛盾更为严重的阶层之中。

早就有所预感的邵年时得亏是退的快,要是真被这两位心眼不大的人给惦记上,那才真的要倒大霉了。

“所以,我跟你姐姐就先回去了。”

邵年时十分隐晦的与初邵军道了别,拉着初雪就往礼堂外跑去。

待到他们正式的脱离了那个喧闹的环境之后,邵年时却是转过身来,在那个距离停车场不远处的欧式路灯的底下,对着初雪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曲身的礼仪。

“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能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吗?”

说的初雪一愣,接着就展开了笑颜:“我很乐意,这也是我的荣幸。”

两个人将手握在了一处,在邵年时一个拉力的拉回之后,初雪就很自然的滑进了他的怀中。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之中,只有道路边不知名的小虫替这一对男女唱诵着有关于爱情的节奏。

在这般浓情蜜意里,它们被熏的微醉,时不时的……还要带着点陶醉的颤音。

只可惜,这般的美景,这样的人物,只是在原地踏了一个四步,在前后转了一个整圈之后,就自动的让这支舞蹈拉下了帷幕。

因为在这般美好的氛围之中,只是跳舞未免太过于可惜,他们需要的是,想要再靠近对方一些,近到最好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为止。

于是,他们相拥了,于是,他们纠缠在了一起。

他们的小指勾勾绕绕,仿佛如同儿时的游戏一般,拉起,轻轻的摇一摇,就这么一刻也不分离。

“如果,我对你的情感有一个日期的话,我希望是能够陪你一辈子。”

“这一辈子的时光已经足够多了,此生能遇见你,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

“我怕若是我太过于贪心的话,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就要将我这份儿来之不易的福气给收走呢。”

“所以啊,我一定会好好的珍惜当下的时光,只把眼神放在我最心爱的女人的身上。”

“好好的过好这一辈子,让我们都顺顺利利,安安康康的走完这一生。”

“也许是五十年,也许是六十年,等到你我垂垂老矣,白发苍苍的时候,还像是今天这样,你拥着我,我抱着你,一起在家里的大院里,跳上一曲摇摇摆摆的老年摇摆舞,回忆起今天的好时光时,有的只有甜蜜,以及你从来不曾后悔过的选择。”

“所以,初雪小姐,请问,你愿意在完成你的学业并找到你愿意为之奋斗的事业之后,与面前的这位一事无成的傻小子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吗?”

“发问的这位男士,愿意一辈子无条件的爱你,宠你,将你放在心中,并且一百年也不会改变。”

“而他也愿意为了你和他的未来,去努力,去奋斗,像是支持他自己的事业一样的支持你所有的选择。”

“不干涉你的自由,事业,以及一切你心中想要实现和渴望的理想与主义。”

“还愿意为了你的选择而改变他的一些计划于初衷。”

“这些能不能成为你回答这个问题的前提,是不是可以加上几分的印象分啊?”

说完了这番话,邵年时就将头低了下来。

此时的他那双很是灼灼的眼睛中竟是带着几许可怜巴巴的渴求,看得初雪那是软上加软,脸上的笑怎么都拦不住的愈发温柔了起来。

“是的,我想我是愿意的。”

“我相信自己的选择,也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邵年时,我想跟你说一句,你与我之间,从来都不是单向的选择。”

“我其实,十分的中意你呢。”

说完,初雪就将头轻轻的靠在了邵年时的胸膛之上。

邵年时身上那件燕尾服的料子十分的柔软,让靠在其上的初雪都分不清,她是沉溺在这好料子的触感之中,还是已经被邵年时的情话融化了。

她只听到了在这一层一层的西式外套的底下,一颗爱慕着她的男人的心跳。

‘砰砰,砰砰’

“咣当!”

一声突兀插进来的声音,让沉浸在美好之中的男女迅速的回醒,当他们转过头去去瞧瞧身后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却看到早就远远的避开的那些仆役们,正将两个喝的有些多的女人从停车场的大门口处往外拖拽呢。

看来,他们之间的好氛围就要到此结束了。

这个时间点,也是这场毕业晚宴即将要结束散场的时候。

若是他们现在还不抓紧点时间,一会保不齐就要被汹涌散场的人群给堵在这个停车场内。

用不太着的寒暄也就算了,若是再被那些不识相的给缠上来,他们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与初雪对视了一眼,哈哈哈的就笑了起来。

他们虽然松开了彼此的怀抱,但是直到坐上了那辆加长的林肯车离开这毕业的礼堂的时候,他们的手也是不曾分开的。

今夜月色甚好,适合两情相依。

只不过矜持的人外露尤其难得,现在的他们又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处理。

故而不过次日,同住在一处公馆内的男女,就为了各自的正事儿分道扬镳,变的各自忙碌了起来。

作为一个家的准女主人,初雪要将未来的一步,两步甚至是两三步都要计划好。

首先他们要在广州,南京,上海三个地方重新选购三处明面上属于邵年时,实际上却是他们今后的小家的居所。

一切都按照初雪的喜好来挑,也意味着她第一次拥有除了初家财产之外的财富。

虽然这依然不是她亲手创造的吧,但是用邵年时的话来说,因为她做出了选择,四舍五入,就等同于她人生之中的必得的财富,在现如今的女性的心中,这不过是她夫家给予她的正当的赠与罢了。

也得亏初雪个人的私产就已经是相当的可观了。

就因为邵年时的这份信任,她在选择房屋的住址方面就更加的用心了。

因着在广州会有短暂的停留的缘故,为了方便,初雪选择的房屋中就带了一套专门为初邵军所准备的配楼。

纯西式的洋房就位于广省政府的附近,便于初邵军出入的同时,也方便邵年时的联络与办事。

至于南京的那套住房,则是按照已经抵达到了南京的张先生与臧克加的信上推荐。

他们在南京大学的附近,选了一处精致优雅,闹中取静,很有几分人文气息的大学住宅区。

房子的面积不大,只有四个房间,外加两处客厅的二层小楼。

但是他们的左右邻居,全都是生活在附近的大学校园里的教授与文人。

用臧克加的话来说,生活在那里的人,就连出入买菜的保姆,都带着一股子文化人的气息。

至于在上海的那套房子,邵年时与初雪对它的要求就没那么的高了。

在寸土寸金的大上海,像是邵年时与初家的这种身份,无论有多少的理由,不选择贵的那就是错的。

所以,租界内的房子是邵年时动用了德国人的关系买过来的紧俏花园。

用作他们平日里度假亦或是在上海碰面的大生意面谈的时候使用。

与此同时,初雪还依照两个人共同的愿望,与南京大学方面商谈着入学的事宜。

因着年后的事儿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他们俩原本想要就读的省内的学校也没有办法去就读了。

初雪要拿着原本大学的推荐信,与现选的校方接洽,争取能够跟随着这一届的新生,一起就读九月份的新学年。

至于邵年时,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点,那就是好好的铺设他的生意。

在不能久留的广州,现阶段他要做好的就是纯粹的贸易行的生意。

这个生意在进出口方面的事宜,反倒是没有在国内的事情琐碎。

对于做惯了实体行业销售的邵年时来说,更偏向于人情的贸易行的生意,他这算是第一次接触呢。

要跑的手续很多,要接触的人更多。

就算他有着自身的名气打底儿,但是在与这些个牛鬼蛇神打交道的时候,还是碰上了不少的事情。

就好比,阎王好说话,小鬼难伺候。

替邵年时做预算统计的那位账房,在半个月之后,做了一次推广资金的统计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真正花在打点大人物身上的钱,竟然还没有疏通各个部门的小人物来的多。

可是由北向南的真正融入与推广,并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工作。

在不是主战场的南方,小到一个不起眼的相关者,他们都不能轻易的得罪。

“要是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邵年时摸着露出点青色胡茬的下巴感慨了起来:“要是照着这个花法,那南边的贸易生意也不用做了。”

“我瞧着干脆直接做金融投资算了。”

“我跟着上海的几位大亨,去冲一冲金元券和股票,来的钱都比这倒腾物资来的快捷。”

“做贸易的,说白了就是做个人脉。”

“让大家伙明白这里边你的本事和能耐,这事儿也就办成了。”

“所以,咱们一开始的那个本本分分的策略怕是行不通的。”

“不如这样,咱们暂且缓缓,除了正常的手续要办下来的,其他的跑门路的活就全都停下来。”

“我寻几个人之后,咱们找个能爆的契机,将德耀的名声给打出去才是。”

一个贸易行如何能打出名声?

无非是别人弄不到的你能弄到,而且能弄到的还是紧俏的商品。

邵年时觉得,这个方案可以按照两套流程来走。

一套是按照传统的模式,在一些大型的政府物资的招投标的现场,将自己商贸公司的名声打出去。

另外一套就是积极主动的去发现别人的诉求,越是那种市面上别人弄不到的东西,越是能给他打开口碑的机会。

因为别人都弄不到,邵年时的公司却是弄到了,这就是他的本事了。

而前面的那个传统的方案暂且可以搁置在一旁了。

因为最近南北方面已经有了愈演愈烈的正式开战的趋势,就连中央政府这边的人都知道,他们重心所在将会随着这场大战的开始而开始,随着大战的结束而结束。

若是这场战役胜利了,那么南方政府必然是要快速的迁都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赞助

一方面是迅速的巩固自己的战果,另外一个方面则是将中国的政治和文化中心,调动到这个国家的中心腹地。

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有莫大的好处。

至于这场战争若是战败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个政府的最终结果就是就地解散,他们的小命说不定都十分的堪忧呢,还讲究什么办公物资的采集呢。

所以,传统的一鸣惊人是不行了。

邵年时必须另辟蹊径。

那么第二条就要被他提上日常,最近所有工作的重心都放在消息的收集上吧。

于是,当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北方的商业奇才要在南方怎么样去施展拳脚的时候,邵年时反倒是慢了下来。

他盯着众人的目光,晃晃悠悠的听戏,晃晃悠悠的游玩,带着初雪去郊区踏青,带着未婚妻去最好的园子听戏。

总之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让那些原本还想着给这位别人家的孩子找找麻烦的各方眼神都跟着松弛了下来。

甚至有许多的商界二代们还认为,这只不过又是一个被北方佬给吹起来的庸才罢了。

可就在所有人都对邵年时放松了警惕的时候,他却在一个十分普通的日子,选择了与廖先生进行一次深层次的会面。

在此次会面之中,邵年时带上了初雪,而廖先生的夫人何香凝也在此次受邀的行列之中。

这一邀请让廖先生夫妇俩丈二摸不着头脑。

他们以为这位年轻人是打算从他们的身上找出一个突破口,并以金钱捐赠的行为参与到政府项目之中,凭借着稳扎稳打的等待,让自己的投资生效呢。

谁成想,这么些天来,邵年时的表现实在是让所有人都不能理解。

所以,此时的广州南方政府的财务部长,十分想知道邵年时的脑袋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当邵年时开口将自己的来意给说出来了之后,坐在邵年时对面的这夫妻俩纵是见过那么大的世面,也都一两个的愣住了。

因为邵年时的这个提议实在是太过于惊人。

“我觉得,无论是从我们国家的此次战役来说,还是今后的持续发展来看,我们都有必要加大一下药品的进口输入。”

“毕竟在我们国家的药物历史的记载中,温和调理的药方有许多,但是用于外伤尤其是重大的创伤止疼方面的药剂,却是太过于或缺了。”

“西药见效快,防止感染和并发症这一方面,的确是比咱们现在的医馆好太多了。”

“哪怕我现在是初合堂的合作商,手底下还开发着初家的阿胶系列的产品,我也不能违心的说,我们家药铺出产的药能够供应战地所需。”

“所以,咱们国家的药品进口问题不但要进还要扩大规模的进。”

“毕竟在药物保障以及运输线路这一块,依照目前的局势来看,怕是有些不太乐观了。”

“若是日本人从海域,远洋运输口岸上对我国进行封锁处理,那么原本还只是缺少,顶多算是运输周期有些过长的药物,就要变成紧俏的产品了。”

“到了那个时候,闻风而动的贸易商,能够掌握运输渠道的大佬,以及最喜欢炒作的二道贩子,将会将国内的药价尤其是西药的价格炒成什么样子?”

“真到了那个时候,咱们政府的军备物资购买的时候,又会增加多少的预算啊。”

“所以,先生,我斗胆毛遂自荐,成为南方政府合作的贸易商人。”

“提供的是旁人运输过程中有所顾忌的药品贸易。”

“并承诺每一批药物进到中国口岸之后,将优先提供给中国的政府与军队需要,每一批药物在提供给政府军队所用的时候,所加的利润绝对不会超过成本价格的百分之五十。”

“有了这些条件的保障,不知道廖先生能不能给我一个特许经营的资格。”

“让我成为政府渠道的特供商,这样我在操作的时候,就会少了许多的麻烦。”

“当然了,先生可以备注一下,只在西药与中成药的进出口贸易方面所给的特权。”

“我所在的德耀贸易行,是绝对不会利用这个特许而做任何违背良心的文章的。”

说完,邵年时就特别真诚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对夫妻,静等着对方给出最后的回应。

而坐在他对面的这对中年夫妇,在邵年时的话刚才说了几句的时候,那位女士就已经十分的动心了。

见到邵年时如此的有诚意,她在私底下就轻轻的拽了一下廖仲恺的袖口。

示意对方赶紧将这个提议答应下来,一解她们慈善总会以及红十字机构组织下属的医院药品稀缺的问题。

现在的南方,面临的可不是什么做慈善的时候缺医少药的问题,而是,就算是广省的大医院,在碰到一些重大的病例的时候,也经常会药品短缺。

这大概是现阶段的中国的常态了。

许多人因为这些事儿并不曾发生在他们的身边,所以对这个问题并没有多么深的感受。

但是对于何凝香这种直接冲在慈善的第一线的战士,却是对其的贫乏深有体会。

廖仲恺也十分明白自己妻子的心态,但是作为一个政府要员,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他也有必要再确认一些事情。

“那么年时啊,你做这些事情,对于你,或者说是对于你的贸易行又有什么好处呢?”

“据我所知,现如今,只要是有进口渠道的贸易行,就不愁有钱赚的吧?”

“你刚才给出的价格,在你的同样的眼中,可真真的是不赚钱,只是赚吆喝的买卖了。”

“就这样的买卖,放在你这么精明的人身上,你能干?”

邵年时早就等着廖先生的发问了。

这位瞧着斯文有礼的先生,他的身份可是一个政府的钱袋子的掌控人啊。

所以哪怕他未曾涉足到贸易的领域,但是基本的供求盈利关系,他只需要一想就能算清楚的。

邵年时也没想着在这位先生面前去隐瞒自己的一些想法,他觉得将自己的打算明白的说出来,无论是对于廖先生还是他来说,都是一个很不错的,可以精诚合作的开端。

所以邵年时就特别坦白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廖先生,在您这位我深为钦佩的人面前,我就不说虚伪的话了。”

“是,我所做的这一切,所为的目的不过是将我原本在北方,现如今却是南迁的德耀的名声给打开罢了。”

“如果我能拿到政府的特许专营,就间接的证明了我们贸易行的实力。”

“同样的,也能让南方的各行同仁们看到我北方商人南迁融合的决心。”

“最近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一问题。”

“为什么在同一个领域内,我的生意除非是独家亦或者是比旁的竞争者存在更大的优势的情况下,别人才会考虑与我们的合作。”

“究其原因,最后还是要放到地域性与那种微妙的心里排斥性。”

“咱们这个圈子,别瞧着初家开的是行内最大的运输行,南来北往的商号都有着十分融洽的合作。”

“但是当这个合作的领域要往更深层次中去进展的时候,我却发现,在南方这个圈子之中,我感受到了一层无形的壁。”

“那种对于北迁商人的不信任的壁垒,让我许多的业务在广州这片土地上无法顺利的开展。”

“无论是进货商还是边角零星的合作商家,都持有一种莫名的不信任感。”

“而我想要打破这一现状,需要水磨的功夫,以及多年的口碑去慢慢的积累。”

“大概三年,或者五年,我要一丁点的错出不得,一旦背信的生意做不得,一丝丝的资金链也缺不得的完成所有的订单与生意,之后,才能在南方的市场与人脉之中取得我想要的认同。”

“这本是新贸易行,新的商人所必须要面临的问题。”

“但是对于我这种性格以及行事手段的人来说,这个时间却是太长了。”

“因为我对于自身的实力,对于德耀贸易行的实力有着极大的信心。”

“我觉得,完全可以用一种更快,更加便捷与粗暴的方式,将这一层壁垒给打破了,在让世人震惊恶同时,迅速的将贸易行的名声传播到与这个行业有关的角角落落。”

“这才是我做生意的风格,也是当下最合适的开拓措施。”

“毕竟,对于我,对于这个国家,时间都太过于仓促了。”

“我等不了三年的时间,去实现我的野望,而北方还有许多人跟我一样,他们无法去等待如此长的时间,才等来他的朋友的解救与帮助。”

“所以,这才是我来找廖先生的原因,也是我愿意保本只赚吆喝的真正的原因。”

“再跟您说个大实话吧。”

“您就是我的那一柄锤向南方商圈的大锤,从内部,将那堵墙给砸开的斗士。”

“只要拿到了这一单,他们将会敬佩我于政府的关系,明了我倒向南方政府的决心,理解我的财力雄厚到了哪一步,从而才会有勇气跟我进行更深一步的合作。”

“我从廖先生这里拿到了名,就不愁靠着这个名得到更多的财。”

“我虽然在药品这个价值万金的暴利行业之中没有捞到足够的利润,但是先生要知道,我贸易行所做的可不是单一的行列。”

“就这么说吧,但凡是德国有的,我就能想办法忽悠到中国来。”

“当然了,违法乱纪的事儿咱们也不干,我觉得德国佬那边也没蠢到将他们最先进的军火往咱们国家输出的地步,而人口买卖只可能是逆向输出。”

“所以我最挣钱的还是国外的机器,技术,以及奢饰品的采购与输入。”

“只做这几项当中的一项,就足可以让我躺在屋子里数钱了。”

“与之相比的药物,赚不赚钱的,我还会去在意吗?”

说完邵年时就摊了摊手,用一种被人揭穿了小心思的羞赧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望向了廖先生的所在。

他没有去说什么假大空的为党国服务。

因为这话,哪怕是廖先生自己,都无法羞耻的喊出。

商人追逐利益,这些话说的已经是万分的实在了。

“若是这样的话,你若是真的能够做到你所承诺的那一点的话,以与政府签订正式的合同作为前提,我愿意给你特批一个特许经营的条子。”

“对外宣称你是与政府合作的贸易机构,也无不可。”

“既然是为国家效力,我们对于这种真正的把国家利益排在第一位的商人,自然也不会太过于吝啬的。”

“所以说……”邵年时有些激动。

“所以说,有时间来我的办公室一趟,我让我的秘书起草相应的合约,咱们抓紧时间,就将这事儿给办了吧。”

“不过,年时啊,我这里还是要多问一句,就那天我们在舞会上聊的那一次……”

“你说了对于我们南方政府军队的支持与赞助,不是就归于这个合约了吧?”

原来是担心这个事儿,邵年时听到廖先生如此问就笑了:“必然不是,我承诺的捐赠是毫无条件的对于将士们的钦佩之情才做的。”

“跟生意是两码事。”

“廖先生可莫要真的小瞧了我,抛却掉商人这个身份,我可是满怀着一颗爱国之心的革命小将的啊。”

“哪怕就瞧着我身后的人的传统,廖先生也不用担心我的承诺的。”

听到了这一句,廖仲恺才算是真正的放心了。

这邵年时也是很有眼力,待到两个人将正事儿交代完了之后,人家就十分妥帖的告辞了。

留下十分宽泛的私人时间,给廖先生与何女士这一对夫妻来谈论。

“这个年时,真的是,”廖仲恺摆摆头:“有些滑头啊。”

顺杆儿上的本事,让廖仲恺不得不想,对方付出这么多,到了最后到底是谁利用了谁,谁又拉拢了谁。

但是对于最务实不过的何香凝来说,却没有任何的差别。

她有些嗔怪到:“你管那孩子到底有多么的猴精,你只要知道,你一分钱没花就给咱们这个穷政府拉来了数十万大洋的利益就足够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左右两派

“有了邵年时这批物资的捐赠,咱们的将士有多少能够吃饱穿暖,有了他那一批紧缺的药品,又有多少年轻鲜活的生命,能从战场之上给挽救回来啊。”

“我不想着,当我带着医生去前线支援的时候,因为缺医少药的缘故,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个年轻的士兵们哀嚎与逝去。”

“这种情感太过于绝望,让人的心痛到无法跳动的地步了。”

“所以,老廖啊,这事儿你一定要抓紧办,旁的事儿都可以等,只有这个,你要摆在首要去做。”

也因为何香凝的这种感叹与督促。

这头天去了廖先生的公馆的邵年时,在时隔三日了之后,就接到了政府财政部机要秘书的通知与接待。

两个人在省厅办公室当中,就着初版的协议进行双方协商与洽谈。

在合作的条款,以及双方各自起到的作用方面,进行了一系列有来有往的商讨。

就在双方对于协议的推进速度感到十分的满意的时候,原本挺安静的办公走廊上,却传来了一声接着一声的暴呵嘈杂之音。

“这是怎么回事儿!小王,小王你出去看看,没看见我们这边正是谈判的关键时刻吗?”

负责此次协议磋商的人,是曾经就读于美国商学院的留学归国高材生。他跟随在廖先生的左右,是经济顾问,更是诸多财务条款的提议人与起草者。

他在秘书科内的威望可不比旁人,商秘书既然都这么说了,做为下属的科员,可不就赶紧推门出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这一推门可了不得了,这位小王助理愣是跟着喧闹的人群一直跟了有半刻种的时间。

等到他重新返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整个会议室的人,无论是他的顶头上司商特助还是意向合作人邵老板,都挂着一种十分古怪的笑容看着他呢。

“这,对不起大家了。”

“我也不是想出去这么长时间,实在是外面的问题已经不是我这个级别的人能够解决的了。”

“在外面闹事的人是胡木生,他去的办公室就是咱们财务厅廖厅长的所在。”

“什么?”

“什么!”

听到这个回答,两方面的人都坐不住了。

看着这两方的老大脸色不好,这位围观了大部分事件的小王就给大家简要的讲解起了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胡木生说廖厅长在昨天的会议上已经指名道姓的骂了他的大哥了,今天还敢在报纸上直接发出一篇《革命派与反革命派》的文章,明显就是不给他的大哥面子。”

“说咱们厅长是给脸不要脸的伪革命家。”

“让他在报纸上公开登报道歉。”

“否则就要咱们厅长的好看,都已经上升到人身安全方面了。”

“这人又粗鲁野蛮,在办公室中大吵大闹,拍桌子瞪眼,到了最后是保卫科的那群人,四个人,生生把人给扛出去的。”

“就现在,你们瞧,还在政府大院底下朝着上边放狠话呢!”

顺着小王的提醒,邵年时就与商特助一左一右的站到窗户边上,撇开窗帘往底下一瞧,就看到一梳着大背头,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在院子里跳着脚的骂呢。

几个安保人员也不敢下死手,这人前突后冲的,好不神奇。

这让邵年时倍感好奇,不由的多问了一句:“也没听说咱们南方政府当中有名为胡木生的高官啊?不知道这位是?”

商特助苦笑一下:“广州有名的地痞流氓,仗着他哥哥的名头,跟咱们这个地界上的青帮竟是干了一个旗鼓相当。”

“道上的人因为他的不讲究,就把他的诨名给叫成了糊涂生。”

“他最喜欢别人叫他胡爷,说是跟他大哥能区分开来,省的旁人都不拿他当个人物。”

邵年时更好奇了:“那他大哥是哪一个啊?”

说到这里商特助都忍不住的往走廊上望了一眼:“现任政府议员胡宜生。”

“哦……”明白了,那天舞会上与孙科一起过来接触他的右派代表人。

可是那个人别管内心里从事着什么政治主张,但是这个人的气质外貌还是相当的唬人的。

与其一对比,他的这位弟弟就不像是亲生的啊。

大概是邵年时的眼神太过于明显,商特助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虽然自己是位商业精英人士,但是也依然阻挡不了人类喜爱八卦的特性,于是这位商特助特别贴心的又补充了一句解答:“两位是同父异母……”

这就明白了,大房的和姨太太的,说不定也不过是个外室的孩子,所受到的教育与培养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但是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连带关系却是怎么都扯不开的。

这胡宜生在政府内的地位随着竞选失利以及党派内部的挤压,的确是处在一个岌岌可危的态势之中。

若是胡宜生倒台了,那么依靠着胡宜生的地位才能横行霸道的胡木生,怕是立刻就要被打成原型,旁的不说,只青帮一家,就能让他这个糊涂生好看。

你说他心里怕不怕,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的心中又恨不恨。

其实这件事儿,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背后的人是谁。

若是没有人在胡木生的耳边说些什么,一个地痞流氓又怎么会关心一张时事新闻为主的报纸,以及只有政要们才能明白的党内职位的变动呢。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的虚伪。

只要在明面上没有涉及到那个人,任谁也说不出去找真正黑手讨个说法的话。

这就属于典型的膈应你,威胁你,你还拿他没办法的典范。

看到最后,邵年时都不由的唏嘘了起来。

“得亏我不是从政的,你们也不容易啊。”

大概是这句话说的太诚恳,商特助一下子就寻到了自己的知己。

在后来的一些琐碎的立项的合作方面,他就适当的放宽了许多的条件。

初版的合作协议已经基本定下来了。

等到他拿到厅内,让廖先生签个字儿,这个合作协议就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的处理。

对外公开发布,政府厅内各部门下达通告。

相关部门层层配合,直至最后圈内外的人都知晓这个协议的存在。

确切的说,从批复到流程走完,邵年时再等上七日,就可以从南方政府那边拿到特许合作的通知与公告了。

而他在广州的德耀贸易行的大门口处,也能挂上青天白日的招牌标志了。

因着这个原因,邵年时是满心的愉悦离开了办公厅的大门。

可是与他谈了大半天合同的商特助,却是转头就把脸给沉了下来。

他手中的协议是重要,但是再怎么的重要也没有他们厅长的小命来的宝贵。

“先生!先生怎么会如此的冲动!”

“我看过先生的文章,当初就制止了先生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和方式去对待那些右翼党派的代表。”

“诚然他们的做法有很多的不妥,但是先生怎么能致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呢?”

“先生难道不知道,您对于我们国民左派的意义,以及党内话语权的重要性嘛?”

“先生为何非要如此作为啊!!”

你瞧瞧你写的那叫一个尖锐,措辞简直是一点脸面都不留了。

……

‘现在吾党所有反革命者,皆自诩为老革命党,摆出革命的老招牌,以为做过一回革命党以后,无论如何勾结官僚军阀与帝国主义者,及极力压制我国最大多数之工界,也可以称为革命党,以为革命的老招牌,可以发生清血的效力。不知革命派不是一个虚名,那个人无论从前于何时何地立过何种功绩,苟一进不续革命,便不是革命派。反而言之,何时有反革命的行为,便立刻变成反革命派!’

……

廖先生不知道,越是老东西越是将这面子给看得如同天一般的重吗?

这已经不是政治理念间的争斗了,人家会直接上升成为私人的恩怨的。

当一个道德品质十分败坏的人在气急败坏了之后,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商特助光是想,就觉得浑身发颤。

“不行,先生,你身边必须要增加护卫,安保,一切可以保护你的力量。”

“胡木生那个人我太知道了,他压根就不是一个讲究的人。”

“先生现在得罪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派别,一个群体,一个庞大又凶残的群体啊!”

坐在办公桌后的廖仲恺却是气定神闲,他朝着身旁的这位很有能力的助手笑了:“增加卫兵,只好捉拿刺客,并不能阻挡他们行凶。

我是天天到工会、农会、学生会等团体去开会或演说的,而且一天到晚要跑几个地方,他们要想谋杀我,很可以假扮工人、农民或学生模样,混入群众中间下手的。

我生平为人作事凭良心,自问没有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总之,生死由他去,革命我总是不能松懈一步的。”

看到自己的特助还想着劝,廖仲恺再一次摆了摆手:“不要将事情想得太过于严重。”

“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一个群体,本身也都有过革命的经验,甚至不少人为了实现当初的理念还被逼迫到国外去避难。”

“他们只是一时间被眼前的权势给迷住了眼睛,忘记了当初跟随在孙先生身后的初衷。”

“其实他们本质上还是不坏的。”

“我只希望我那篇文章能够成为一剂猛药,将垂死的他们从深渊之中唤醒。”

“不要再渴求通过旁人的力量来达成中国大一统与振兴的目标了。”

“北方政府失败的例子就摆在我们的眼前。”

“你看看现在那位不可一世的东北王,已经与日本人闹成了什么样子。”

“就连他家的公子不也送到了上海这个特殊的城市,一旦局势不对,他们老张家的香火还可以得意存续,他东北的军队还有人能够接手嘛。”

“前人例子就在眼前,他们却一叶障目。”

“我为我这些曾经的战友感到痛心,只希望,他们不要一错再错下去啊。”

“行了,我最近尽量减少一些公共活动,等到这篇文章的风波过去了,我就能知道自己怒喝能够拉回多少人了。”

“小商啊,不是我说你,对于我们这些老人家,你还是要有点信心的嘛。”

“不是……”商特助还想再劝劝呢,却见自己的领导早已经摆摆手打算让话题转到下一个了。

对于这位还带着浪漫主义色彩以及纯真的革命情绪的上级,商特助也是无可奈的。

这难道不就是廖先生的个人魅力吗?

当初自己的誓死追随的原因,也究归于此啊。

这是一道光,不会被污浊的环境所污染,不会被世俗的泥泞给羁绊。

他就这么卯足了劲儿的朝着自己的理念冲过去,一往无前啊。

所以,这样的他需要更多的人去守护!

已经下定决心打算在暗处布置后手的商特助就转而跟廖先生汇报起了今日与邵年时之间的面议过程。

并将他们商定的初版的合作协议递交到了廖先生的手中。

而这一幕糟心的事儿,仿佛就不曾发生过一般,被廖先生与商特助暂时给忽视了。

可是这边的大度却没换回钻了牛角尖的胡木生的认可。

他连同他带来的跟班,在政府大院之中纠缠了许久,最终还是以被警务人员给扔出了政府大街作为了结束。

这对于一个在街面上呼风唤雨,小市民见到了两股战战的人来说,是无法忍受的屈辱。

常年被人追捧着日子过得,给了胡木生一个很大的错觉。

在广州这个地界上,没有什么人是他不能动的。

而今天,在政府办公厅内这一遭走下来,他曾经构筑出来的美梦,瞬间就被现实给打了一个稀巴烂。

那些个人,哪怕是当中的一个小职员,看他的眼神都像是看厕所之中的蛆虫。

而他们当中权势最重的,也是他大哥真正的政敌,其中的眼神,却是分外的让人绝望。

他这种人不怕憎恶,厌恶这种负面的情绪,最怕的就是视人如无物般的无视。

第三百六十六章 买凶

仿佛地上随处可见的沙尘芥子,被人就这么轻忽过去了。

所以,哪怕是为了自己心中最阴晦和阴暗的小心思,他也不能就这么把廖仲恺给放过了。

否则从今日以后,走出去的人都知道,他如同小丑一般的胡闹了一番,到了最后也不得不糊里糊涂的认了栽的。

想到这里的胡木生就朝着他身边的小弟招了招手,在他的耳边吩咐了一句:“去,把赵家兄弟那一伙人给我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情找他们。”

听了这话的小兄弟却是犹豫了:“大哥,那赵家兄弟可真不是什么好惹的。”

“咱们帮会做的生意都是为了捞钱,咱们跟这些亡命徒可不是一个路子的。”

“大哥若是想要人帮忙做事儿,这赵家兄弟可是比外面的打手凶残多了……”

言下之意就是,搞不好人家反过头来还要弄死你呢!

可是胡木生是个能听进去人话的人吗?

他听了自家小弟的这一番话,那是更加的羞恼了,他跟着一脚,就将自己身边的这位小弟兄给踹在一边,不耐烦的又重申了一下他刚才的命令:“你这个小子怎么这么多的废话,这个帮会到底我是老大,还是你是老大!”

“他赵家兄弟两个外乡人,在广州这个地界上无根无底儿的,就需要我们这些人的帮衬的。”

“他若是敢对自己的雇主下手,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说完还抖了抖斜面上的尘土,蹭了蹭脚底下的灰,平复了心气儿跟没事儿人一样的,装忙去了。

只剩下那个屁股上留下一个鞋印的小兄弟,苦着一张脸从堂口处走出来,得了自家弟兄们的好一顿的同情与安慰。

“赶紧去吧,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不听。”

“你看你跟老大提的建议,人家倒是听过一次也好啊。”

“让你别这么实心眼,咱们拿钱干帮派,为的就是混口饭吃。”

“老大让叫干啥就干啥,别那么大的主意。”

这小兄弟还能说什么?

只能无奈的点点头,苦笑着就往城郊的棚屋区内跑去。

要说这赵家兄弟为什么会入了他们这样的大帮派的眼,还是要说到半个月前跟青帮的人抢地盘的事儿上去。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年纪轻轻的就出来讨生活,还不是因为家里的日子实在是穷困的可以。

帮会中的兄弟们,多数都在这一片区域内住着。

原本的邻里邻居们也因为上头的安排而变得不和谐了起来。

在一个十分平常的早晨,他们帮派里边的四五个小哥从家中出来,去摊子上喝碗早点。

谁成想正好就跟青帮的打手们做到了一处。

几个人又因为都住在一片地里,免不了大小的摩擦,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想都不用想的,就开始了言语上的互相攻击。

这年岁的孩子,周围又都是兄弟,火气压不住了自然就要动手。

可是他们选的地方实在是有些不应该,不但打翻了小商小贩的摊子,更是将一碗云吞直接掀在了旁边一桌无辜的客人身上。

而这一桌客人,就俩,姓赵。

先开始只是在双方对峙的时候说了两句,要求他们赔洗衣服的钱。

只是这几句话实在是太不合时宜,让两拨人竟是都停下了动手的脚步,齐刷刷的看向这赵家的二兄弟。

这简直就是**裸的无视了他们的凶狠与有力啊。

旁的人看到他们发飙了,谁还敢说个不字。

这种表现可是比对面敌对的小崽子还不能忍了。

若是这个社会都不害怕混帮派的了,那他们的生意还怎么去维持?

于是,矛盾激化的两拨人竟是心有灵犀的暂时停战,将满心的怒气就朝着这一对无辜的兄弟身上撒去。

谁成想,被七八个人团团围住的赵家兄弟,竟是一点惧怕之色都没有。

在众人吆五喝六的推搡之时,这瞧着干瘦的兄弟俩,竟是从腰后面抽出两条半米多长的砍刀,那是刀刀狠厉,次次见血啊。

不过三四下,就把眼前的小崽子们给砍懵了。

几个人吱哇乱叫的抱头鼠窜,要不是的确是从小长到大的情分,那几个当场被砍的生死不知的弟兄,怕是就要被扔在现场,无人顾忌了。

而这兄弟俩最吓人的是,在他们将人砍成血葫芦,一下手就倒了四五个人的时候,竟然不多不让的,开始在这些兄弟们的身上翻找东西。

那身上的几个板子,腰上别着的值钱物件,竟然都给这哥俩扒下来了。

等到这血葫芦一身光溜溜的,没什么价值了之后,这兄弟俩才一脸的遗憾,给这小摊主留下两碗云吞的钱,晃晃悠悠的走了。

直到两个人都走没影了,完好的兄弟们才敢磨磨蹭蹭的过来把人抬走。

瞧着地上倒霉蛋的惨样,大家也先不管什么往日的恩怨了,那是找着一处临近的医馆就往里边抬啊。

广州的宝芝堂,从佛山那边传过来的名号,是不是正宗的不知道,但是里边的老大夫对于跌打伤的处理是十分的得当的。

兄弟们有个皮肉伤,就希望往宝芝堂送。

大爷瞧着眼熟,时不时的还能减免点医药费用。

可是今儿个一大早,老大夫还没开始打板子营业呢,就让人从后院敲醒到了前门口了。

然后这位姓黄的大夫,瞧着门板上抬着的那三个人,直接就开始倒抽冷气了。

瞧瞧这伤口,血看着是多,但是刀刀都避开了要害。

不致命,却是瞬间能让人失去抵抗力的伤势。

这捅人砍人的绝对是一个高手啊。

当老大夫将这个推测给大家伙说出来的时候,这些个年轻的后生们就回想起了这兄弟俩那瞧着就让人心颤的眼神。

他们动手的时候,半分犹豫没有,见血的时候,半分惊讶也无。

“这是碰见单帮客了?”

那他们可是要自认倒霉了。

虽说从老辈子起,刺客一流,随着国家大一统就被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但是却从未曾断了传承。

听说上海的斧头帮的老大,天津的燕子李三,那都是这跑单帮的行当中的顶尖的好手。

人家的路数跟他们江湖帮派不同。

轻易不出手,出手了就是要人命的事儿。

也幸亏他们今天也只是泼了云吞外加干嚎了几句。

这要是真是生死的大仇,他们这七八个人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所以,在医馆当中听了这话,小崽子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就把这两兄弟给记住了。

他们也不敢去找人寻仇,但是却不妨碍他们往外散播啊。

等到门板上的弟兄收拾好了伤口,被家里人给抬回家静养的时候,那些个毫发无伤的兄弟们,就跑回各自的帮会里边去汇报这事儿去了。

一方面是好端端的被人捅家里几个,失了帮会的面子。

一方面就是要提醒各自的老大,广州城的地界里又出现了不寻常的人了。

让兄弟们以后办事儿的时候,心里面警醒一些。

咱们可别小瞧了这些底层社会人的能耐。

不过半日的工夫,这赵家的兄弟俩落脚的地方,是哪里人,从哪里来就全都搞明白了。

原来他们最初的猜测一点没错,还真就是两个单干的杀手。

只不过北方的日子有些不太好过,上海的道上还有一个王家老大在进行规范。

对于一单吃三年的兄弟最难过的莫过于接不到生意。

他们思来想去,到底是往南边径直的迁移了。

一方面是南北之间的摩擦,让他们的机会能多点,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投个明主,后半辈子也有个挡风遮雨的大树不是。

今日这件事儿,不能说是这兄弟俩有意为之,但也绝对算得上是临时起意了。

自然,这效果就跟他们动手的本事一样,被两方的老大都给记住了。

这青帮一家,尊的是上海的本帮,对于这兄弟俩也略有耳闻。

只是北帮出来的人,狠!手底下不留情,事情做得有些绝了。

跟南方这些个生意人偏多,讲究个各留一线好见面的行事风格有所不容。

所以这广城青帮的老大,就把这兄弟俩给化成了禁区了。

私底下别有来往,但是咱们也别去招惹他们。

就当是没这么个人,今儿个这事儿,帮里给贴补医药费,咱们就此别过了啊。

不是一个水塘里边的,就不往一处掺和了。

与青帮相反的,那就是胡木生这边的堂口了。

在一听说这俩兄弟是怎么的身手,并且青帮都主动避让的时候,这糊涂蛋就主动凑上去了。

不但跟人家兄弟相称了,还主动当起了掮客中人,给这兄弟俩拉起了生意。

要说这道上走的,圈里混的,谁家还没个仇人呢?

大笔的买卖没有,但是断个手脚,取个性命的,却是有一又有二的。

这一来二往的接触着,还真就让胡木生跟这赵家的兄弟俩混出来点交情。

现在他开口要办一个人,依照这两兄弟的脾性,都不带问为什么的。

果不其然,跑腿的小兄弟到了现如今已经有砖又有瓦的赵家小院的时候,这两兄弟果真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等到他们应邀去了老大的住所处了之后,这位兄弟就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不知道为什么,难得有些脑子的小兄弟叹了一口气。

心想着这些日子请个长假,慢慢的淡了,想办法将这个帮会退了算了。

他总觉得心里发慌,眼皮子直跳,他那个外人都叫糊涂生的老大,说不定就要惹出弥天大祸来了。

这平静的局势之下,风起云涌。

但是对于已经拿到了特许贸易权的邵年时来说,却是忙的脚不沾地了。

商特助那边的效率很高。

在他们面谈的第三天,就由南方政府财政厅直接发话,公文批示,政府展示板,相关报纸以及业内通告当中,德耀贸易行的名字就登上了头版头条。

盖着民国政府红章的文件一经下达,原本各路磨洋工的牛鬼蛇神们,瞬间就变成了勤勤恳恳的老黄牛。

本应该等的遥遥无期的各种文件与手续,在一个周内竟然全都得以完成。

而就在最后一张盖着红章的文件被邵年时归了档,缩在了办事处的档案柜之中之时,远在德意志的弗雷德里克先生,与邵年时第一批药品物资的运输也正式开始了。

第一步,从德国离岗,途径英国,转战上海。

因为张宗昌与日本人的封锁,原本可以缩短一些的航线,从远东,锦州,青岛一线就被人彻底的给切断了。

所以他们的运输过程需要加长一个单线的转运,而他们的运输时长又要往上增加上几天。

对于此,双方都是无可奈何的。

因为德日两家在青岛问题上的摩擦,会让他们的商业货船的强制入港变成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

哪怕是强大的如同德国这般的国家,都不可能在这个方面让日本人有所让步。

所以,邵年时与弗雷德里克所能选择的航线,也只剩下上海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对于此,邵年时并没有多大的愤怒,因为自从北方军阀大规模的与日本人进行合作了之后,所有做海外贸易的商人,都需要面临这个问题。

曾经有不信邪的商人疏通了青岛口岸。

但是当他们将这批十分紧俏的物资运到自己的土地上的时候,那货船的货物甚至都没有离岗,就被安插在港口之中,随时关注着运输进来的货物是什么东西的亲日汉奸给通报给了日本人。

对于日本这种本就啥啥都缺的国度来说,这些个紧俏物资他们也缺的厉害啊。

于是,他们甚至都不用跟这批货物的真正拥有者打招呼,就先斩后奏的将这些‘战备’物资给拉到了自己的军营里。

有良心的扔下一个吐血的折后价,没良心直接就给当成了违规物资,往收缴的单子中一填,你也真就拿人家没办法。

这样的事儿来上一两次,大家就都知道了,北方海域等同于被彻底的封锁了。

就连老外,美国人,英国人,也没有卖过面子的。

这对于邵年时来说,是一个麻烦。

第三百六十七章 扣货

但是他在避让开了难走的航道了之后,需要真正面对的麻烦,反倒是在上海港口中必须面对的青帮的问题。

在邵年时从上海停留的那几日,就听说了,现如今的进出口的生意,全盘都掌握在了杜月生的手中。

不巧,邵年时因为救自己的同学与几位心怀家国的先生,不大不小的与这位起了一点摩擦。

当这批货物,由着货船入了港了之后,消息灵通的小喽啰们就从这入港的单子上,得知了这批货物的归属人是谁了。

“邵年时?”

这名字太过于醒目,特别容易记忆。

更何况带头看货的人,正是上一次与孙先生等人起了冲突的那位帮派的小头目。

就因为上次的那次冲突,原本十拿九稳的事儿到了最后却变成了自己被军方的人扣押,让他们的老大不得不带着钱跟面子,上门给他们赎回来。

到了最后,别说是就此立功了,他一个好歹也是颇受帮会重视的中生代力量,现在却被发配到港口上,跟这群苦力打交道了。

在失去了前呼后拥的生活了之后,这位小头目的人生可真所谓是到了低谷了。

就在他浑浑噩噩的混着日子的时候,却在这批货物单子上看到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名字。

你说他能不震惊与激动,不想着凭借着这件事儿翻身吗?

于是,这位一心想要找回场子的小人物,那是立马就跟自己的老大汇报了。

当然,他汇报的对象可不是他现在跟着的那个小干部,他是直接就找到了自己曾经的老大,能够在杜月生身边说得上话的二把手。

瞧着自己曾经的小弟急的满头冒汗,这老大也是个念旧情的人。

当初让底下的人去给工会的好瞧的也是杜月生,到了事儿没办成了处罚底下人的也是杜月生。

谁让人家是老大呢?咱们也不敢多说话。

但是为了底下的小兄弟的前途多来上一句提醒,他这位还算是仁义的大哥却是能够做的到的。

于是,这份儿运货单不出意外的就出现在了杜月生的桌头前面。

让这位对此事一点都没遗忘的大佬,盯着单子上的货物所有人的名字就看了许久。

“这货,扣是要扣一下的。”

“不过不是为难这位邵年时,而是我想要见见他。”

这是为什么?

说白了还是被这批药品给迷了眼睛了。

依照着杜月生的想法,他若是有旁的更赚钱的渠道,他至于去贩卖土方的吗?

他若是也有邵先生的渠道,他卖药品岂不是比土方更加的赚钱?

以前所谓的摩擦,那都是小事儿。

在真正的大钱的面前,所有的恩怨都可以抛却的。

想到这里的杜月生,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就让人特意去电报局与广州的邵年时发了一封快速电报。

当中的内容写的是十分的诚恳,只说是这批药品现在就在上海港中待着呢,若是邵先生需要,他们青帮的人可以亲自派人押送到广州政府的所在。

他杜月生也不为了别的,为就为了面见邵先生一面。

一是为了曾经的误会当面谈谈,解释清楚,二就是接触一下是不是有合作的可能。

最开始接到电报的邵年时是出离的愤怒的。

因为他的这批药品虽然是为了打开自己贸易行的生意而进行的政治作秀。

但是它最后的目的,全都是为了前线的将士的。

就是这么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儿,想要办起来都是那么的难。

光是为了这条运输渠道,他跟德国的弗雷德里克就商议了多日。

可是这批药品都平安的运输到了自己的土地之上了,却偏偏就到不了自己的手中。

明明挂着南方政府五省联帅的名头,孙传芳却不做为政府出力的事情。

一过政府对地方军队的掌控,简直令人担忧。

毕竟邵年时在收到这个电报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廖先生。

可是就算是廖先生代表南方政府与上海部交涉的时候,得到的却是,这纯属于地方性质的商业行为,他一个管理军政的大佬,已经面临了各方面的压力。

上海经济方面的事物,他是不好插手的。

待到廖先生转头找到了上海市政府经济方的直接领导人的时候。

这位上海的经贸财政的要员,反倒是在电话里向着南方政府方面请求外援。

地方经济的掌控权根本就不在市政的手中,在上海,各行各业的牟利权都已经被诸多大佬在私下里给瓜分殆尽了。

在港口航运的领域,他杜月生就是大佬,别人的话那都是屁话。

待到廖先生打了一圈的电话,那么儒雅的人都将话筒给摔在了地上。

国之危难,不仅仅是外部的,就连内部也是千疮百孔。

他只能满含抱歉的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邵年时,可是等到邵年时接到了通知的时候,他自己反倒是先冷静了下来。

此时的邵年时竟然还有心转过头来安慰廖先生。

“其实转换一个角度去想,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儿了。”

“我虽然不耻杜月生的为人,也不认同青帮现在的所作所为,但是若能因为我的这趟生意,将其引入到正途之中,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事物的两面性就是如此的奇妙,若是因为治病救人的药物的缘故让杜月生放弃了往中国运输害人的土方的话,我真就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儿。”

“中国为此受到了恩惠的老百姓们,一定会感念我的好处的。”

“再说了,我进药品与替他青帮购入药物是完全不冲突的。”

“我为政府提供平价的药品,他完全可以将高价的药物贩卖给以此牟利和为生的私人医院,个人的保健医生,以及地下流动的黑市。”

“哪怕在短时间内,他会因此获得大量的利润,也没关系。”

“我本来就不以此作为牟利的手段,我的贸易行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振兴中国工商业而办,这一块的利润本就不在我的计划之内,而这条财路早晚也要有多人去插足与涉及。”

“那么白道的商人也是卖这样的钱,与黑道的帮派又有何种区别。”

“现如今我反倒是希望杜月生的插手,让更多的人看到了在这个领域之中赚钱的可能。”

“当国内的药品采购渠道达到了一个规模的时候,这药价自然也会随着竞争而逐渐的降落下来。”

“对于咱们这些老百姓,也有了救命的保障不是?”

“我不觉得亏。”

“所以,我这几日就去一趟上海。”

“只希望先生在我未归的这段时日里多多的待在室内。”

“我已经与我的兄弟打好了招呼,他虽然跟在蒋校长的身边,但是毕竟还与先生在一座大楼之中办公的。”

“而他的身手我也是十分的信服,只求先生将演讲以及对外活动的次数适当的减少。”

“再怎么也要等我回来再说。”

“我听下路的商途渠道的人说,那胡木生找了几个狠厉的角色,打算对先生下手。”

“请先生万万小心啊。”

这本来是担心邵年时的廖仲恺反倒是成了被安慰的那一个,他这心中只觉得一股暖意流过。

声音也没有原本的急躁了,反倒是带着一番大无畏的气势让邵年时还是先想想怎么与那黑心的老大交涉吧。

既然廖先生如此的成竹在胸,邵年时再如何的担忧,自己的要事还是要去办的。

他与家中的人吩咐了两句,甚至连初雪也只是在广州留守,一个人拎着一个小皮箱,就踏上了去往上海的专列。

依照邵年时所想,他在去往上海之后,就先与俞秀松先生等人取得联系。

在了解到他走后孙传芳部与杜月生之间的纠葛之后,再来与杜月生坐在桌前面谈。

谁成想,他这里前脚刚出火车站,就在出站口的接客点处看到了好大的一张写有邵年时的牌子。

这是?

正在他有些发愣的时候,那位与邵年时有过摩擦,现如今在此处戴罪立功的小头目,一眼就看到了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因为邵年时这身高,足可以在一众矮个子当中鹤立鸡群了。

由不得邵年时犹豫,这位小头目一把抢过手下手中的牌子,就朝着自己挥舞过来。

“邵先生!恭迎邵先生大驾光临!”

“来来来,邵先生这里请,大富豪酒店,咱们豪华包房的走起!”

邵年时长大嘴巴,连个推辞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一群穿着黑衣短打的帮派成员们给裹挟着塞到了一辆黄包车内。

黄包车夫先是一惊,在看清楚来人是谁了之后,那是点头哈腰的就按着对方的吩咐直奔着市中心而去。

让邵年时打算再斡旋一把的机会就这么一丁点不剩的,被人给安排了。

不但如此,在青帮的人行虎狼之事的时候,火车站原本人挤人的接站口,竟是齐刷刷的给让出了一条的通道。

大家都明白,什么人可以惹得,什么人是惹不得的。

“你们这是,我真是有事儿啊。”

临到下了车,到了大富豪的门口,邵年时才有机会说出这一句来。

可是那位小头目却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拼了老命了。

他毕恭毕敬的给邵年时鞠了一个大躬,就差给人跪下了,站在大富豪的门口用特别大的嗓门嚎到:“您是我们杜老大的贵客,先生无论是要先办什么事儿不都得吃饭睡觉嘛!”

“您放心,大富豪是我们老大的场子,绝让先生您宾至如归的!”

“不如先生先松快松快,等到住舒服了,咱们再谈正事!”

说完,这位小头目是将邵年时的箱子一把拎到手中,另一手朝着酒店的大门一展,高喊了一声:“请!”

一时间,酒店内外是纷纷注目,邵年时脸皮再厚也没这么被人盯过啊。

得嘞,今儿个不住进去,这位杜老大是不会放心了。

大富豪就大富豪吧,人都说这是上海第一大的销金窟,他这节省惯了的,也趁此机会见识见识。

认了命的邵年时施施然下车,施施然而入,搞得这大富豪的上下,全都打起了精神。

青帮的人亲自接送过来的,杜老大派人开的顶层的客房。

这样的人物哪怕是再面生,口音再土鳖,也不是他们敢得罪的。

就因着这个,邵年时总算是明白了贵宾套房是怎样的待遇。

当初他在渤海大酒店内定的包间,已经是青城最好的客房之一了。

可是跟东方明珠,整个东亚第一城的豪华大酒店一比,瞬间就被比进了凡俗之间了。

只瞧着从进门开始,就是镶嵌着金边的欧式家族。

繁复的大曼陀罗花卉,在乳白色的沙发,床榻,窗帘上鲜艳的绽放。

落地的大玻璃,分为上下两层,顶上是蒙太奇一样瑰丽的七彩琉璃拼凑,底下却是现如今最通透的镜子。

从浴室到会客厅,加起来足有邵年时的书房四个大小。

这一层就四个房间,东南西北的,就把一层楼全给占满了。

深吸了一口气的邵年时不能露怯啊。

他好歹也是砍晕德意志,拳打小日本的能人啊。

他只随意的将自己的黑绸边儿礼帽给挂在衣帽架上,就问起了杜老大的安排。

“邵先生稍事休息一晚上,明天中午,我们杜老大在酒店宴会厅与先生面谈?”

“这酒店内,一应设施,所有消费全都算在我们杜老大的账上。”

“只求邵先生吃好玩好,莫要跟我们客气才是。”

生意还没谈拢,糖衣炮弹就先怼上。

先不论杜月生的手段,只是这做人做生意的规矩,却是极为上道的。

邵年时也不客气,他道了一声好,看着送他过来的人将门给关严实了之后,这才整个往沙发上一摊,想起明天的应对了。

先不说别的,对方想要先发制人,打算在气势上先压一头的心是有了。

但是同时的,也表现出了他自身的心虚。

若是心有丘壑,不至于表现的如此着急了。

邵年时有些理解杜老大的心思。

涉黑之人,不管外人看得如何的风光,他们自己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子底气不足。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互助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三百六十八章互助就像是他的岳父,用时给两下眼光,不用时抛却脑后,那山东绿林中人依然说不出个不是,说起初家老爷,依然是比大拇指的称赞。

再说的俗气点,能为初老爷服务,那是我的荣幸。

现如今地位上和心理上的微末不均,反倒是让二人的关系微妙的平衡了起来。

就在邵年时解开领口的扣子打算先泡个澡的时候,却听到这包房的门外‘噔噔噔’的被人敲响了几下。

“谁啊?”

“是我,包房服务啊,老板?”

一位女声,邵年时以为是客房保洁,来取客人需要清洗和熨烫的衣物的,也就顺势起身把门给打了开来。

谁成想这门刚一打开,一股子香风扑着面的朝着邵年时冲了过来。

大概是从小警惕性就高的缘故,没什么安全感的邵年时,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身子一侧,嘿,让开了。

紧接着一声:“哎呦喂”的落下,一道大红色的身影就从门口跌跌撞撞的冲进了门内,应着邵年时还没看清楚的劲儿,这位红衣服的主人就势就坐在了这间极具奢华的客厅里的沙发上,在邵年时还没来得及开口呵斥的当,一个翻身就把自己的正脸摆在了这房间真正主人的面前。

“怎么是你!”

邵年时惊讶极了。

这是已经个把月不见的于嫣红!

她难道不应该在青岛,快快乐乐的与他的商行紧密的合作,并努力的完成他当初给予于嫣红的任务与嘱托吗?

怎么这才多久没见,人就来到了上海啊?

邵年时寻摸着,这青城的局势还没恶劣到让青城最有名的姑娘背井离乡外出讨生活的时候啊?

大概是看出了邵年时的疑惑,这于嫣红将散乱的裙角往下面呢轻轻的一掖,就摆出了一个特别柔媚的坐姿,用一种近乎于等待夸赞的语气求着邵年时的表扬呢。

“哎呀,邵老板,还真是如同传言所说的那般,对于其他的女人不假于色呢。”

“邵老板都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先质疑起来了?”

“这让我这位暗地里的合作者,还真是有些伤心了呢。”

说完,于嫣红还饶有兴致的指了指自己被掐腰的小袄给衬托的玲珑有致的胸脯,软声娇气的对邵年时说到:“您真是太无情了,无情的我这里疼。”

说的站在门口的邵年时都没眼看了,他努力的让自己的脸不要跟着烧起来,如同君子应该所为的那般,将脸转到了一处。

为了避免外面的人的误会,邵年时还赶紧的将酒店房间的大门给合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先将这位小姐的来意给弄明白了才是。

关了房门,见过风浪的邵年时,再转过脸来那是一切照旧。

他平静的坐在了于嫣红的对面,直接问到:“我问这话并没任何多余的意思,这只是在提问罢了。”

而于嫣红却是噗呲一乐,将身子往沙发一靠,就把双臂用最舒服的姿势给展了开来:“我来上海是公事儿,顺带的也办成了咱们俩之间的合作的大事儿呢。”

邵年时但笑不语,只等着对面的于嫣然再怎么说,而这位小姐没有得到邵年时正确的反馈,心中也有些廖然,只得悻悻的翻了一个白眼,将坐姿端正了主动的开了口,将话题自己给续上了。

“得了,您可真没意思,果真只有大家的小姐才受得了您。”

“我就直说了吧,这次啊,我是陪着东北的张少帅过来的。”

“哪一个张少帅?”

说到这里邵年时反倒是一下子往前凑了一下,看得于嫣红的自尊心总算是得到了回应,略显得意的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还能是哪一位张少帅,别瞧着咱们这个地界里边说了算的也是一个姓张的。”

“但是在中国这个地界上,能被称得上一句张少帅的,可不就北边的那一位吗?”

“人都说,张少帅风度翩翩,桀骜洒脱,真乃是将军二代之中的第一人。”

“可我说啊,张少帅可不仅仅是这样啊,人家啊,怜花惜玉,珍惜美人,也能称得上四少中的第一人了。”

“跟某些人一比较啊,真是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巴地里呢。”

邵年时不在意于嫣红的有所针对,他只是对于这位东三省的张少帅来沪上的目的甚为在意。

瞧着对方毫不回应的劲儿,于嫣红也觉得很没意思,她终究是收起了有关于女人的魅力,认认真真的以一位合作者的姿态与邵年时分说了起来。

“他来上海能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讨我这位美人的欢心喽。”

“至于这位美人为什么会跟东三省的少帅走的如此之近,那还要多谢对面的这位老板与小女子我之间的合作呢。”

“我于嫣红接下来的单子,还没有没办不成的呢。”

“我于嫣红使出来的美人计……”说到这里的于嫣红就顿了一下,看看对面的这个愣头青,也就叹了一口气:“几乎就没有过失手的时候。”

“当初我们针对张宗昌的一二事儿,我是通过东山省的进货副官直接就找到了正主了。”

“前一阵青城闹革命的时候,我去东三省那旮沓去转了一圈。”

“因着这位副官的引荐,在酒会上就与这位少帅来了一场浪漫的邂逅。”

“这人长得一表人才,说话办事儿也特别的风流得体。”

“而我呢,正好也符合这位少帅的心思,带着出去有面子,还不会心存什么要不得的心思,给他添任何的麻烦。”

“人家也不想着成天被什么狂蜂浪蝶的缠着,我这样的人物,岂不是最好的遮掩?”

“就好像是现在这样,他来到上海去会他的朋友以及仰慕他的各界名媛去了,而我呢则是自己逛自己的街,自己寻自己的事儿。”

“等到晚上啊,各界的宴会一开,将我往身旁一带,我这个青城第一美人,哦现如今也是东北第一名妓的于姑娘,可不就是他最大的炫耀资本了吗?”

“说不定还有什么需要拉拢的朋友,结交的下属,正是好色难耐的人物。”

“瞧瞧我这身份作用的,比他带着的助手副官都管用呢。”

这话听得不知道是心酸还是得意,邵年时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接于姑娘的话语。

而这位美的的确是富有冲击力的姑娘,也觉得讪讪,直接就将话题给转到了另外一处:“不过这样你也知道我跟那位少帅有多熟悉了吧?”

“我跟你说啊,我可是已经挑拨的张大帅跟日本人彻底的决裂,并且将张宗昌当成了一块扎嘴巴的骨头了。”

“只是现在这个局势有些微妙,他若是跟张宗昌从明面上闹起来,怕是要便宜了南方政府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东北在给山东施压,却不敢在明面上有任何的动作。”

消息说到这里,邵年时可以说是相当失望的。

只是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因为于嫣红的帮助,东北的进货渠道却依然把持在了自己的手中。

想到这的邵年时眼珠子一转就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主意。

“我这里有一个不成形的想法,咱们商量一下,待到你跟着这位少爷回返到北方了之后,咱们就把这事儿给着手办一下。”

“听你的意思,这位少爷带着你南下,除了结交朋友之外,肯定还有他的正事儿吧?”

“我琢磨着,北边那位最大的矛盾,在他看来已经不是南北对峙的问题,而是就在他身边的日本列强的问题了吧?”

“张作霖早期跟日本人合作的太过于紧密,给人开了不少的空头支票吧?”

“到现在想要反悔,认为自己的腰杆硬了,这是打算跟日本人正式的开撕了啊。”

“为了南边的人别趁着这会功夫过来落井下石,将自己的儿子派过来稳定局面。”

“若是这么一想,这张作霖也算不是没脑子的土匪啊。”

这话说的于嫣红眼睛当时就瞪大了一圈:“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可还没说呢!”

这本是于嫣红打算放在后面炫耀的,现如今却是被邵年时直接就给说破了,搞得这位小姐心中别提多么的诧异了。

而邵年时却是笑了:“不用特意去打听,只要处在这个中心,简简单单的分析一下八方传过来的资料,不也就清楚了吗?”

这话配上这表情,别提多么的高深了。

说的于嫣红这个骨子里就特别骄傲的女人,一下子就没了回应的词儿。

其实也就邵年时知道,他的这些个资料都是怎么来的。

有初邵军这位机要秘书的功劳,同样的还有廖先生以及陈厂长的南北呼应。

他本就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的人掌握了更多的资讯。

在这个漏成了筛子一样的南北情报网络之中,张大帅的一举一动可还真不是什么能保密的事儿了。

这些东西放在位于一定地位的人的眼中真还不是多要紧的事儿,但是在于嫣红这种再厉害也不过是底层的人的眼中,却是了不得的秘闻了。

现如今通过这一番的交谈,知道了对面的小子跟自己的层次差的越来越大了,于嫣红连最后的一点想法也都放下了。

既然做不了做主的人,那就老老实实的听人指挥吧。

“所以,你说吧,咱们是什么计划,接下来怎么干?”

邵年时却是将面前的茶杯端过来两个,并排放在了一起,给于嫣红解释了起来。

“这事儿啊,当然用的着你,你且附耳过来,我与你分说其中的缘由。”

于嫣红将头凑过去,就看着邵年时的手指在两个杯子之间比比划划。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青城的厂子凭借着德国人留下的硬核实力已经占据了青城百分之五十的布匹销售市场。”

“而这其中,花布的销售量已经占据了整个花布销售的百分之七十的量。”

“若不是日本人釜底抽薪,不给我们提供便宜的日本产的纯色布料,只能靠我手下的两个纺织厂全天开工的布去跟那六个厂子打……”

“干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们最少能占据市场总量的七成,甚至是更多。”

“所以,现在的日本人真的是被逼迫到一个十分危险的界限所在了。”

“若是我们与上海纺织大亨朱先生的协议达成,对方愿意以曾经的日本布商贩卖给我们的布价向我们提供原色布的话……”

“那么整个青城,现如今的市场分配就会被彻底的大破了。”

“当格局被打破的那一日,就是我方陈厂长在青城日日高危的日子的开端。”

“我们这样的人,为的是实现实业救国的理想,而不是如同莽夫一样致自己的性命于不顾,也要跟日本人死磕。”

“贸易与经济,是一个长久战。”

“若是争一时之勇,短时间内我们是痛快了,但是对方只需要从源头上处理到陈厂长再一把火烧了我们的厂子,就能将我们从根源上全消灭掉了。”

“而已经在日本的掌控下的青城,也没有什么人能够为我们提供真实有效的保护了。”

“所以,这个办法,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一次性的买卖。”

“我们要从被放弃的大华厂开始,实施一个,让日本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惊天的计划。”

“让大华这个由我们一手建立起来的纺织厂,在我们自己的手中以最有用的方式去结束吧。”

说到这里邵年时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痛却绝无不舍的继续说道:“我要卖给日本人一个空壳,一个他们花了大价钱却是一钱都不值当的废场。”

“而这其中,还需要你的配合。”

“让他们砸锅卖铁的将大华买走的同时,还要得罪另外一波,他们也得罪不起的敌人。”

“我听说,东三省的商人可没有青城的这么好说话,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说到这里于嫣红思索了一阵,带着点犹豫的就与邵年时回了起来:“我跟在少帅身边,很是见识了一些人。”

“那边的日本商人跟青城的日本商人比起来,都带着一股子的军队的味道。”

第三百六十九章 少帅啊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九章少帅啊“他们的生意做的很粗暴,礼仪也很糟糕,可是在东北,他们却是掌控着所有布料的真正说了算的大佬。”

“他们虽然同为日本人,但是却好像是分属于两个部门,两个系统的人。”

“咱们青城的商人,虽然已经很不地道了,但是更像是真正传统的商人啊。”

“就算是那六家日本商人,在明面上抱着团,但是私底下却是各为其主,彼此之间还有着利益的纷争呢。”

“但是东三省的日本商人,就好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所掌控着一般。”

“他们只要一个命令下去,东北的布价,就只会有一个价钱,自己人之间就好像是无所谓一样,从来不产生什么龌蹉与摩擦。”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呢,而你联系的那位张姓的进货商却跟我说啊,这就是他们东北军偷摸的从青城进布料的原因了。”

“就隔着一个海峡,大连到青城,几个时辰的海路,这布匹的价格就能贵上一半呢。”

“而他只需要将这些布运回去,那是什么都不干的就能赚上一多半的钱了。”

“听得我啊,都想着从良上岸,裹着一头巾去做那囤布的贩子去了。”

听着于嫣红的羡慕嫉妒恨,邵年时想的最多的还是东三省商人之间的不正常。

这风格好像是国家机器掌控下才能实现的一体经济体的模式。

难道说,他离开了山东这才几个月呢,日本人国内的情况就已经有了更加明显的转变了?

这个国家的军事管控所占的比重越重,对于中国来说越是危险。

邵年时皱着眉头,十分严肃的抬起头来,对于嫣红说到:“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抓紧了。”

“你最早与张少帅碰头的时间是哪一次?”

“有没有什么办法提早知道,并拿到那个活动的相关信息?”

这个倒是简单,于嫣红见邵年时打算自己亲自参与,而她却变成了两个人的引路人,不但没有感到不满,反倒是大松了一口气。

若是讲到调教男人,让对方深陷自己的魅力之中,这于嫣红就没爬过别人。

可是若将一件涉及到了人命与巨额财富的大事件交到她的手中,她还真就怕在人精一样的上层圈中露出什么马脚。

这样也好,让邵年时亲自去办,不比什么都强?

两个人就此时暂时达成了共识,就在二人对坐无语,逐渐尴尬的时候,邵年时突然就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的又问了于嫣红一句。

“对了,你明天中午有没有时间,跟我去赴一个宴会呗。”

“要是你现在的这位张少帅有约的话,就当我刚才的那句话没说过。”

哎呦喂,听了这话的于嫣红立马就来了精神。

这种话从邵年时的口中说出来这也实在是太少见了。

所以她先把这事儿问明白了:“没事儿,没事儿,张少帅来到上海,正是兴头之上,天天都被一众上海名媛包围着,请客吃饭,逛街看电影呢,哪里想得起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

“他这里给我留了两个保镖以及一千块的银元票,让我自己一个人好好的逛逛这个大上海呢。”

“我正寻思着给自己找点乐,偏就在楼下见到你进了这大富豪了。”

“你说我,能放过一个熟人老板不陪着,自己傻呵呵的去逛那门子的街?”

“你是不清楚那些个南方的曼儿,是多么的瞧不起人。”

“我这说话的口音不过是硬了一些,啧啧啧,你瞧瞧她们都是个什么眼神。”

“就好像是我这个穿貂带金的还不如她们街边卖梨子的金贵呢。”

“跟这地方逛街,我还不如陪陪邵老板,帮帮邵老板的忙呢。”

行吧,邵年时也无不可说的,两三句就把他此行的来意给说出来了。

他原本以为同样是干这黑道的行当,于嫣红这样的应该不愿意跟杜月生打交道呢。

谁成想这位青城第一名妓一听说邵年时要去见谁,那是立马就将小手拍的啪啪作响:“见见,必须要见的啊,邵老板,明天就算是张少帅约我上街,我也是不要去的了。”

“人都说上海一霸黄金荣的旗下,杜月生是他着重培养的接班人。”

“这但凡在道上有点头脸的人,都知道南边的杜小生是个牌面上的人物啊。”

“我若是有机会与他结识一番,以后若是回去,也必能成为拿的出来的面儿。”

“若是再能跟他谈谈更深一些的合作,他又不嫌弃青城的庙小……”

说到这里于嫣红竟是有些兴奋的用手掌在脸颊一侧扇了扇:“哎呦诶,那我平安巷中的生意,可是要好上一番了呢。”

得嘞,最终也不是为了他邵年时。

所以这再多的情谊,他也只是听听就好,做到了于小姐这样的地步,男人是真就分不出真情与假意了。

“那咱们这就说定了?”

“说定了!就这样了!”

没等邵年时反应过来呢,于小姐就十分主动的将自己还带着白手套的手塞进了他的大手之中,轻轻的一握,在分开的时候,小拇指还若有似无的勾了勾自己的掌心,在见到自己的确是毫无反应了之后,也不尴尬,也不在意,笑盈盈的站起身,特别自然的就道了一声别:“那可说好了,明日我十点钟就过来你这里。”

“我可是要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总不能让你失礼了才是。”

“这倒不必。”邵年时也不尴尬,笑道:“依照于小姐的美名,就算是穿着麻布衣服,那也一定是场内最美的姑娘的。”

“那我明日就等你过来,我们一起去会会杜老板吧。”

这事儿就算是如此的敲定,邵年时剩下的工夫那是休息的更加的踏实了。

他这边睡得呼呼作响的,却不知道走廊的另外一端,这同侧唯二的房间内,它真正的主人正瞧着于嫣红翻箱倒柜,好奇的问这位姑娘明天这是要去哪里呢。

“这可不像是咱们的嫣红了啊?”

“你不是说,随便收拾一下,也就艳压群芳了吗?”

“怎么?明天这是给自己寻了哪个好去处了,还值得咱们的嫣红这么准备?”

于嫣红自然也不会瞒着自己的金主,这可是她现在抱上的最大最粗的一根大腿了。

既然张少帅发了话,她自然要拿出一个交际花应有的修养来认真的回答。

只穿着真丝睡裙的于嫣红直接就坐到了张少帅的腿上,搂住对方的脖子,半是撒娇半是哄劝的就将明天要去的地方给说了。

“我这真的是哪里都不要去的啊。我明天都不出这个大富豪酒店的呢。”

“我啊,就陪我一个山东的老乡,在酒店二层的包厢里边吃个饭。”

“上海本帮菜,特别的普通。”

“只不过请客的人有些特殊,对于我这种风雨飘摇的人来说,是不能得罪,只能攀附的呢。”

“哦?”美人在怀的张少帅一点也没觉得于嫣红放肆,他反手将人楼在了怀中,很随意的问了一句:“哦,上海还有这样的人物呢?”

“需要我青城第一美人来独加青眼?”

于嫣红不安分的扭扭身子,回答的特别的自然:“可不是呢,就连张少帅可能也听说过呢。”

“杜月生,青帮的第二把手,沪上港口真正的当家人。”

“吃土方和运输生意扩张的势力,还有啊,这南面的漕运水路,可都在上海的青帮堂口中掌握着的呢。”

“你说,这人就跟天津卫的白爷爷一样,手底下的二张干儿子就能把人给玩死。”

“我那老乡的一船的货物,全都被这位爷爷给扣在了手中。”

“他这人才来到上海啊,就被杜老大给请到了这大富豪当中。”

“喏……”于嫣红朝着门口的方向努努嘴:“我那位老乡啊,现在就跟咱们住在了同一层的另外一间。”

“你说这酒店的规格,也就是张少帅您这样的人能不扎眼的随便住了。”

“就我那位老乡啊,都是一刀一枪的自己赚的血汗钱,你觉得就他一个小商人,能舍得住在大富豪?”

要是这么说的话,就挺有意思的了。

张少帅原本对于于嫣红的这位老乡是一点都不在意,但是被这么一说,反倒是好奇的不得了。

杜月生半裹挟半绑架的带这么一个山东憨子来上海干嘛?

别瞧着他张少帅来了上海了之后,这青帮的人立刻托人给他下了拜帖。

但是他也跟张传芳部的递话的人说了,这种人物见他还是要看他的心情的。

虽说他不怎么把青帮的人看在眼里,但是能被青帮看在眼中的人,他却是可以多留意一下的。

见到张少帅总算是对邵年时感念了一些兴趣,于嫣红眼中就闪烁了一丝得逞的得意,她将自己的头轻轻的靠在张少帅的肩膀上,掩盖住了自己的表情,只是话语愈发的柔和还带上了几分的嫌弃:“还有啊,我那位老乡是真的怕,今天我见他进了这里,特意上门去问了问。”

“他一听说我是跟着少帅您一起过来的,那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的,一定要让我陪着他走上一遭。”

“他说了啊,不是看着我于嫣红的面子,那是要仗着少帅您的势头。”

“别说是站在少帅身边的女人了,就是少帅身边的一条狗,只要是他抱着去了,杜月生在场面就不敢给他任何的难堪。”

“您是不知道,我听完了这话,笑的有多开心,能得少帅这样,英俊潇洒,青年有为的人物的庇佑,真是嫣红积攒了三辈子的福气呢!”

说完,于嫣红就特别自然的在张少帅的脸颊旁边用红唇一蹭,如同被对方给感动坏了一般,钻进这位少帅的怀中就不动了。

而这一番话,还真是说的张少帅的痒痒处了。

他心中得意了一阵,哪怕是作为自己捧臭脚的人,也要多问上一句了。

“也算他有眼光,不知道你那个老乡是干嘛的,碰到了什么事儿,需要杜月生去请?”

可算是问到正题了,于嫣红心中一喜,特别随意的跟张少帅说到:“就前几天咱们刚来上海的时候,吃的那家斯拉克点心店中用的雪花面包粉的厂长……”

张少帅听到这里,轻轻的摩挲着于嫣红后背的手都顿了一下。

这杜月生什么毛病,这是吃坏了东西犯病了吗?

然后这于嫣红就憋着坏的继续说到:“然后呢,这人还是北边同仁堂里边单独开的初合堂桃花胶的创始人之一……”

“您家的女眷,都特别捧场,前些日子还在沈阳开了一家不是?”

“哦,对了,他在青城还入股了一家大华纺织厂外加印染厂。”

“厂子里生产的布,还跟咱们东北军有长期的供货协议呢!”

“这人姓邵,叫做邵年时。”

“名字是不是特别的有趣?还是他岳父给起的呢。”

说完,于嫣红笑着,张少帅却是特别的无语。

你说好好的一个漂亮姑娘,怎么说话非要大喘气啊。

你直接说他是初家的女婿,那个被整个山东穿的沸沸扬扬,从小就得罪了张宗昌却能全身而退,从一穷二白的农村泥腿子,到取上富家小姐的成功人邵年时不就结了。

非要说什么什么厂长,什么什么老板的。

他一个日理万机的少帅,又怎么知道哪家厂子是谁开的啊。

不过从于嫣红如此介绍此人的方式来开,他怀中的这位大美人对于那个人的感官一定是非常不错的。

因为跟于嫣红也算是有过最亲密的接触,这一段时间两个人等同于携手相伴的状态,张少帅也是十分直接的了解到青城第一美人骨子里自带的那种骄傲。

能被如此骄傲的人用一种不同的方式介绍到自己的面前,再加上杜月生的这件事,那这位邵年时,一定是有他十分独到的地方了。

那么作为一个特殊的人,也是有资格被他这位少帅接见的。

等到他忙完了这一段的事情,找个时间去见见这个有趣的人……好像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呢恶。

第三百七十章 杜老板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三百七十章杜老板想到这里的张少帅就摸索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琢磨着是将那位将军的晚宴推辞掉呢还是将另外一位名媛的邀请给婉拒了,就在这个时候,他怀中的善解人意的没人则是又在恰当时间做出了恰当的建议。

“其实啊,少帅若是觉得这个人有趣,完全不用特意去跟他碰面的。”

“只要是少帅出现的地方,您多余外的给他一张进门的入场券,亦或是邀请的请柬就好。”

“我觉得吧,若是明天与杜老板的碰面,这位邵先生若是足够有本事的话,说不定还会有个不错的结果的。”

“等到他的事儿办成了,他不就能在上海自由活动了?”

“依照着他的身份,想要那张上层社会参宴会的请柬,那也是挺容易的吧?”

“就算是单凭缘分呢,说不定就能与少帅您在某处相遇的呢。”

“我呢,只求少帅到了时候,别把人家给忘记了,赏个脸说上几句话。”

“若是觉得有趣呢,就多聊一会,若是觉得无趣了,扭头就走也是可以的啊。”

“毕竟您可是孙传芳都敢撅回去的大能人了,谁还敢在您的面前讨论面子和身份呢?”

这些个话正说到了张少帅的心中,这一下他连刚才生出来的那点别扭劲儿都没了。

是的呢,他不用去特意见一个商人,他还是那个清风霁月,人品风流的少帅呢。

于嫣红这也算是帮邵年时打通了张少帅的敲门砖,在另外一个屋子呼呼大睡的邵年时转头就到了第二天中午吃饭面见的时候。

邵年时心中本就存着一些气儿,故而连此次见面都没有多么特意的打扮。

他依然是穿着青色的长袍,袖口翻出干净的白边儿。

老北京的手工布鞋,配着雪白的袜子。

裤子笔挺,垂在脚面,依然是黑色打的底儿,其余多余外的一点东西都没有了。

与在上学的时候相比,唯一的一点区别就是邵年时的手腕上多的那块欧米茄的手表了。

这块手表的表盘没有任何金银钻石的装饰,就是一块做工稍微精良一些的机械表罢了。

不显山不露水的,跟他这身打扮特别的贴切。

所以待到邵年时被杜月生的人引到这大富豪的二层包厢的时候,早已经坐在了主座上的杜月生,当时就有些愣怔。

只不过就一瞬过后,他脸上就带起了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属于愉悦的情感,然后招呼着自己身边的那个空座位对就站在门口的邵年时说到:“邵先生是吧?”

“来,赶紧坐吧。”

“咱们远来是客,请您吃饭了,必须要宾至如归了。”

“久仰邵先生的才名,今日一看,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就这么一番话,可是杜月生能够想出来的最文绉绉的对话了。

而邵年时也没什么惧怕的,他还真就两三步的绕着桌子边走了过去,特别自然的就坐在了杜月生的右手边。

“邵某人也久闻杜老板的大名。”

“只是没曾想会用这种方式与杜老板相见。”

“我知我与杜老板之间可不能用缘分来形容的,毕竟在月余之前,我好想还让杜老板的手下稍微的吃了一些苦头的。”

“那时没曾想到会与杜老板再次见面,故而从不曾写信回应一二。”

“现如今,却是得了杜老板的为难,终究是明白了,做人还是要八面玲珑的好。”

“瞧瞧,一不小心,我这就要求回到杜老板的面前。”

“只是想要知道一下,我的那批货物,杜老板什么时候能够还回给我,亦或是,到底还能不能还回给我的问题了。”

“我琢磨着,我家业不大,依照着杜老板的本事,应该看不上我那点货物吧?”

“若不是这批货物是给现在的南方政府特供的,出于赔礼,我今天也不会来到上海,我只能当成自己的教训,就权当是为上一次得罪了杜老板而买的教训了。”

“因着此事,我明白了杜老板的能耐,在上海,哪里还敢多言一句?”

“杜老板可是拳打五省联帅,脚踢民国军部的英雄人物。”

“就连人家政府大员都只能望着杜老板叹息,我这样的小人物,真真的只剩下将货物双手奉上的能耐了。”

“所以,杜老板,您看您的货物也扣了,人也给带来了。”

“您到底想要干什么,您就直接给个话吧。”

“让我死,也死的明白一些啊!”

这话说的,嘶嘶,杜月生先前还挺美的,但是说到后来却是一脸的惊诧。

一方大佬,看着邵年时的脸都是一副,你这个人怎么是如此的阴险卑鄙的想不通的模样,连同着周围站了一圈下巴都掉下来的兄弟的表情,别提多么的滑稽了。

这话若是被第二个人给传到了外面,别管他杜月生是什么牌面的人,那也是被人在自己家突突成筛子的货了。

无论是孙传芳还是南方军部,那都是懒得搭理他的巨头。

真要是有个人认真起来,他杜月生就是一个字:死!

这桌面上的菜还没上来一个呢,对面的这位年轻人就已经把话说成这般了。

那往下的合作还怎么谈?

就在杜月生的眉毛蹭蹭蹭的跳着,下一秒钟就要抄家伙对着这张可恶的脸砰砰砰的来上几下的时候,突然,包厢的门外就响起了一阵娇软动听的声音。

“哎呦,我来迟了吗?”

“你们干嘛这么瞧着我啊?”

然后这娇软的声音后边,就响起两个粗壮的男声:“大胆,敢对于老板动手动脚……”

这里面还没打起来呢,外面反倒是先乱起来了。

“什么人!”杜月生的怒火全朝着外面发出去了。

大概是听到了自己老大的叫声,门外守卫就将门给推开了一个缝儿,就想着怎么跟杜老大汇报的时候,哐当,被人抓着机会就从外面给推开了。

只见一穿着藕荷色掐腰旗袍的女人,袅袅娜娜的迈过了门槛,站在了厅内所有人的面前。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北方制式军装的大汉,脸上凶神恶煞的,很是不像好惹的模样。

“这是?”

杜月生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从邵年时的身上给转移了。

“你是谁啊?”

这位突然闯进来的姑娘实在是太过于漂亮了,让见惯了交际花的杜月生都不由的恍惚了一下。

可到底是一方的老大,一个可疑的身份,就能让他瞬间就清醒过来。

按理来说,就像是杜月生这种凶神恶煞这么一问,一般的姑娘早就吓得花容失色了。

只如此美丽的女人却一点都不畏惧的将双臂一展,扶了扶臂膀上搭着的素白色的蚕丝丝巾,朝着杜月生就抛去了一个媚眼:“杜老板真要在这么个情况下问我的身份?”

“好歹也先把门给关上吧?”

听了这话的杜月生,朝着门口的人一挑眉毛,吱呀呀,这门就这么关上了。

此时他也算是静了下来了,杜月生一屁股就原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将身子往后一倒接茬问到:“那你又是哪一位啊?”

“我呀……”于嫣红笑的十分温婉,但是她的动作却透着无限的妩媚,她未曾回答,却用接下来的行动表示出了她所为何人,又是为何来到此处的。

“我本来呢与我对面房间的邵老板约好了,今儿个中午呢要一起来赴杜老板的约,可是杜老板呢,实在是太心急了,你也知道啊,姑娘家打扮是有多么的费劲。”

“您瞧瞧,您瞧瞧,我这口脂都还没涂好呢,就听到对面的响动了。”

“等到我人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人家邵老板被你给带走了。”

“杜老板您怎么就不能等几分钟啊,好歹让邵老板敲敲我的门,告诉我,让我跟着一起下来啊。”

“也多亏昨个邵老板就跟我说在哪里吃饭了,否则咱们不就这么过去了吗?”

说完,于嫣红朝着杜月生嫣然一笑,施施然的将手中的小坤包往一个菜没有的大饭桌上一放,打开里边的内兜,掏出一管紫罗兰的口红就往她那饱满的朱唇上涂了过去。

顺着于嫣红的话,场内的人无论是杜月生还是邵年时,那眼神全都转到了于嫣红的双唇之上了。

就见那粉嘟嘟的唇在口红缓缓的覆盖之下,就变成了极具诱惑的焰焰红唇。

比之之前的清纯简单,一下子就多出了几分成熟的诱惑。

看得杜月生刚才憋着的气儿,一下子就如同风吹过的云朵,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哦?”杜月生不气了:“原来邵老板还准备了如此的尤物。”

“这是不是说明了,其实邵老板的本意,也是想要与我杜月生合作一把的啊。”

“否则你怎么解释……喏,这样的人物你都敢往我这个宴席上带了啊。”

说完这话,反倒是轮到邵年时侧目过去了。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解释,虽然他带于嫣红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但是他从未曾想过,这位于小姐在错过了机会之后,还会反着再追过来啊。

不过也罢了,反正歪打正着,还是将正事儿谈起来才是。

到了这个时候,邵年时已经不想着先把这口气给出了再说的问题了,他觉得自己还是将此行的来意给确认了再说别的也不迟。

于是邵年时就直接开了口。

“杜老板,咱们已经打过机锋,也正式的碰了面了。”

“我知道杜老板为什么要扣我的货,自然,杜老板也明白我今天开场的那番话为什么会如此的不客气。”

“咱们两家人,原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淡漠人,若不是为了一件事儿,一个人,也不至于走到现如今的地步。”

“不过我想着,只要我还做着药品输入的勾当,早早晚晚的,我跟杜老板都得来上这么一遭。”

“不管是杜老板贪不贪财,等到到了最要紧的关头,也会有人差着杜老板找到我的头上的。”

“现在倒好,让我们两家再在最初的阶段就坐到一起了。”

“我也不怕实话跟你说了,杜老板,咱们两家可以合作做生意。”

“只是不知道,杜老板能不能应承我的几个条件了,若是杜老板一口答应下来,那么我邵年时就用我一辈子诚信为商的名誉担保,只要是我的能力允许之内的,有我邵年时的,就有你杜老板的。”

“不提价,不压货,不掐脖子拧源头,也不麻烦杜老板保驾护航。”

“怎么样,杜老板,敢不敢听听这几个条件?”

这话说的,干脆极了,把杜月生那股子的黑道的豪气也给激了起来。

他跟着邵年时的话音落下,直接就拍了一下桌子:“好!那你就说说,你那几个条件到底是什么嘛!”

“那我说了?”邵年时用手指敲敲桌子:“第一,德国的关系是我的,而德耀是我旗下的贸易行。”

“进货的渠道我是不会与任何人分享的,这毕竟是我邵年时谋生寻利的根本。”

“杜老板只是为了药品罢了,其他个机器,零件,技术,手工,本也不在杜老板的计划之内的吧?”

“我想,这一点您就不要跟我争了。”

“我知道杜老板在担心什么,我邵年时就把话承诺在这里了。”

“我们若是达成了合作的协议,我每一笔从德国进货的单子,走水运陆路的运费,中途的人工与损耗,都会明明白白的给杜老板派过来的人一份。”

“您可以请上海最好的会计行,放在我德耀贸易行里边当查账的会计。”

“我在这方面是不避人的。”

“可否?”

“可!”杜月生就怕邵年时骗他的钱罢了,若是对方同意让一个懂行的自己人去盯着,那他也没有什么怨言了。

“那你说还有什么其他的条件?”

邵年时深吸了一口气,把他认为最重要的条件给说出来了:“若是国家有难,民众有难,咱们处于战事最艰难之时,全国药品最为短缺的时候,我不会为杜老板再多余的带一份高价的药。”

“因为我从国外发出来的每一艘船,都将冒着极大的危险,而如此珍贵的船只上,我不想浪费哪怕小小的角落的位置。”

“我想要尽我的全力,为自己的国家做些什么。”

第三百七十一章 药品采购

民国草根正文卷第三百七十一章药品采购“到了那个时候,必然是药品最为牟利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可是不会再接杜老板的私人订单了。”

“只等着战事结束,国家度过了最困难的阶段,我自然才会恢复咱们两家的往来。”

“这样的条件,杜老板是应还是不应?”

这句话的话音落下,一座屋子,没有人再接着说话。

包厢内静悄悄的,落下一根针,怕是也要听得见。

邵年时将眼皮子抬起来,就直勾勾的盯着杜月生的眼睛。

他对面坐着的这位叱咤上海滩的削瘦的杜先生,在此时却是透露出不同以往的嶙峋之容。

“邵老板此话,真心有几何?”

邵年时用手撑着桌子,让自己缓缓的站了起来:“真心满溢,恨不得用一腔热血报答这片苍茫之地。”

“邵某人,从最初麻木农人,懵懂前行,幸得初家老爷的引领,明白了何为生存的道理,何为做人的目标。”

“从学知识明事理的那一时起,邵某人就明白了,在这个世间,做人的不易。”

“也明白了,家与国真正的含义。”

“我不想我的后代,过我曾经的生活,受我曾遇的不公。”

“若想人立,必要国强。”

“我不敢说未来一定怎样,但是只从现在,只从自己,必要做到,若能为国,则多尽一份力,若能为家,则多挣一分钱的信条。”

“现在,我对于杜老板的条件,都是为了前面的理念而定。”

“若是杜老板觉得这样苛刻,亦或是影响了你的赚钱,再或是迂腐不堪,不堪为伍的话,那么今天这趟宴席,就权当我邵某人是白来了。”

“我那一批药品,本也就是第一次尝试而为。”

“被杜老板扣下了,就当是上次我寻人以权压人的赔罪了。”

“从今往后,我货船路线必会绕开上海,绝对不会惹着杜老板的眼睛。”

“咱们两家依然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罢了。”

“不过路人,再无交集。”

“只问,杜老板肯还是不肯?”

邵年时的态度实在是坚决,让原本就安静的场子更是静的可怕。

就连一旁的于嫣红都忍不住的拢了拢肩膀上的披纱了,却在这氛围降低到零点的时候,那位脸色僵黑的杜月生却是出人意料的‘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待到他将这一通笑给笑完了,杜月生身上竟然气势大盛,不退反进的将视线与邵年时对在了一起:“邵先生,你以为的杜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什么样的人?

掌控上海黑道,涉足上海政坛,垄断黄赌毒,连南方政府的面子也不见的给的青帮老大啊。

为了钱,绑架勒索,杀人越货,是无法无天的人啊。

杜月生从邵年时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的气势反倒是一下子更旺了几分:“是我明白,对于你们这些商人来说,我是沾染不得的存在,是应该避让开,千万不能合作的人生污点。”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人,若是国家真正的有难,说不定我护的比你更加的用心呢!”

看到坐在他的身侧的,他曾经最讨厌的一生正气的家伙,现在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连瞳孔都跟着惊讶的放大了……杜月生表示他现在的心情很好。

只是别人说的实在,他也不是什么假大高的装面子的人物。

他笑的更加的放肆,反倒是说出了一个令邵年时彻底放心下来的原因:“知道为什么嘛?”

“因为只有这个大上海永远这么繁华下去,我们青帮才会赚取源源不断的金钱。”

“而上海要保持住这种状态,那么这个国家就不能倒下。”

“等到真到了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杜月生,不,是这个国家当中但凡还有点良心的人,都会做到你说的那一切的。”

“哪怕他原本是一个无赖恶棍,是一个人见人憎的土匪胡子,在面对国家危难之时,也一定会伸出手救上一把自己的国家的。”

“再说了,你说的那个情况,现在不是还没发生吗?”

“等到南北政府打起来了,我在那之前不知道已经囤了多少的药了!”

“哈哈哈,就算是你无法给我提供运输与货源又怎样?”

“影响我杜爷爷赚钱吗?不影响。”杜月生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邵老板啊,我要的只是你的货罢了。”

“除了你现在要供给南方政府的药,剩下的全都算是我的。”

“你能给我拉过来多少,我就能吃下去多少。”

“刚才邵老板可是说了,不给我要高价的。”

“你该把自己的利润划出来,剩下的大头,你可就别管我怎么拿了!”

“所以,邵老板,你怎么说?”

嗯?邵年时一时间就因为杜月生的这前后转变而有些愣怔。

这位表现的与他想象的有些差距啊,不是说,这位大佬为了钱可所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吗?

多少死在他大烟馆前的人被他直接给填了海了,怎么自己都讲到这一步了,对方没有半分的恼羞成怒,反倒是就这么答应下来了?

可若是杜月生真的能够做到他所承诺的那一般的话,那么邵年时也无不可啊。

这笔生意,若是带上了杜月生,真可谓是能将他先前为南方政府所做的一切的而造成的亏损就全都给找补回来了

最起码他在救国捐献的时候,就不会亏的。

至于杜月生要用那些顺带的药品如何去牟利?

就不是他邵年时应该管的事情了。

贸易商做的就是各凭本事,跟你这进货的商贩,卖多卖少的,他是概不负责的。

既然对方两个条件都能答应,那么为青帮带货,并不曾违背了他作为商人的准则。

做八方生意,迎四门的客人。

只要是守规矩,邵年时可是都欢迎的。

“既然是如此……待到我回到酒店之后,麻烦杜老板派两个人去初家商会报个信。”

“让那边的大管事的给我派两个专做法务的律师过来,咱们就着合作的协议,写一个合同。”

“待到合同生效了,您就是我们德耀贸易行的第一个药品订单的客户。”

“那么杜老板与我也称得上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了。”

“所以,不知道杜老板,港口码头上的那批药能不能让我差人给提出来啊。”

“你也知道,我以救国助军的名义跟南方政府签订了一个长时效的战时捐献协议。”

“而杜老板手上的那一批止痛药就是我要捐献的药品。”

“所以,杜老板,请一定要高抬贵手啊!”

既然能合作,邵年时的态度都跟着变缓了三分。

这才像样啊,杜月生心气一下子就顺了。

他用手轻轻的拍拍邵年时的肩膀,反正这个小子看起来一股子的青年文气,他一个大他一轮多的人,都可以称得上他的长辈了,拍拍肩膀的,对方也不吃亏。

“成,邵老板也是痛快人。”

“我杜月生办事儿是不讲究,但是对待自己人可是没话说的。”

“你看我手下的弟兄,哪一个说我杜月生不够仁义的了?”

“既然邵老板已经成为了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了,那货我明日就让人给你往广州送去。”

“再说了,若不是邵老板您这人实在是太难见了,我还至于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才能把你给请出来?”

“那药再怎么值钱,也不过是一锤子的买卖罢了。”

“可是若是邵老板愿意替我们拉这条线,那后边可就是财源广进的财路了啊。”

“行了行了,你说都是自家人了,咱们就别记仇了啊。”

“我说,这菜呢,我开这大富豪是为了啥,就这么给我招待贵客的吗?”

“小胖子,去,给我问问,我的菜呢!”

“哎,好的杜爷!”

站在门边上的兄弟心中却是一阵的无语,不是你杜老大说的,这顿饭吃不吃得上还是个问题吗?

说是为了不把大富豪这般好的包间给弄的一地的血不好收拾,说是他不给信号的时候,就暂且不要上菜吗?

他们这些个为了一圈的兄弟们,背后可都别着真家伙呢。

若是这叫做邵年时的商人不给脸,那是一个信号就要把枪抵到脑袋上的啊。

到时候他们只是负责清洗一桌子的血忽淋拉的不就行了,谁能想到这里还要上菜呢?

做小弟真是太难了。

这个一点不胖的小胖子为难的去催菜了。

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邵年时,在说完了正事儿了之后,还真就没什么话能跟杜月生说的。

他已经好心的通知了俞先生,最近的上海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一会儿还要面对面的吃饭,邵年时是真不知道要怎么去开口的。

于是他下意识的就将眼神转向了他右手边的于嫣红的身上,一下子就对上了这位姐姐略带有幽怨的眼睛。

敢情你这事儿都忙完了才想起来你还带着一个女人呢,你看,现在想起来我的存在了,可是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

不过瞧着邵年时的表情实在是有趣,再加上自己的确有些事儿想要与杜月生好好的商谈一番。

本就是吃这一碗饭的于嫣红,在接收到了邵年时求救的眼神了之后,就清了清嗓子,把这个场子的气氛给挽到了自己的手中。

“哎呦,这可真是一件喜事儿呢。”

在屋子里安静的有些尴尬的时候,于嫣红竟然主动的起了身。

她在凳子边上转了一个圈,特别自然的绕过了邵年时,走到了杜老板空着的左手边,施施然的就坐了下来。

“杜老板,刚才我进来的时候,您听明白了我的介绍了没?”

“哦哦哦,明白的明白的。”杜月生被这姑娘的大胆给搅的又好奇了起来:“听说姑娘是姓于?”

“听口音是北边过来的?”

“瞧着这模样,莫不是跟最近风头最盛的张少帅一起南下的青城第一美女,于嫣红小姐?”

“哎哟哟,这上海滩几乎要传遍了于小姐的美貌。”

“像是我们这种大老粗,那可早就议论纷纷,只可惜啊,咱们跟张少帅可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就是想见,那也没那个荣幸不是?”

就是想见,那也没那个荣幸不是?”

“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天是我杜月生的好日子。”

“不但跟北边来的最著名的青年实业家邵老板成了合作伙伴,还跟青城第一美女于小姐坐在了同一张饭桌之上。”

“这简直就是人间美事儿,不能胜数了啊!”

“今天咱们几个可真是要吃好喝好,一起来庆祝一下,咱们的相识啊!”

说着,杜月生的眼神就有一搭无一搭的朝着于嫣红的身上扫去。

而这位见惯了风月的女人,只用一个眼神就将人给接住了。

这一下,两个人之间就接上了话茬,可算是把邵年时这个无辜的人给解救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邵年时整个人才算是放松了下来。

至于剩下的时间,他在桌子上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了。

等到回了酒店,见到了接到了消息火速派过来的人,邵年时这口气才算是松了下来。

“邵少爷,您没事儿吧!”

就连初家商会的老管事的都跟着一起过来了。

邵年时下了上海火车站直接就被人给带走的事儿,保密到了初家的人都无所察觉的地步。

等到那位被派出去接站的小伙计一直等到火车散了场了之后都没接到人的时候,老管事的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了。

等到他打算今天若是再没消息,就要往广州和济南发电报的时候,就接到了青帮的人给下的帖子。

不但将邵年时的消息给通知到了,还带来了他们家姑爷的余外要求。

这又是律师又是财务的,杜月生不会是把他们家的姑爷给打劫了吧?

当时初家的老管事的就不好了,杜月生的名声在上海的商界那可是相当当的。

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若是被他姓杜的找上门,不是抽大烟抽的家破人亡了,就是赌博赌的老婆孩子一起输出去了。

偌大的商圈,因为这个去了多少家的名字,他们这些本分人,只要是一听到杜月生,这心就跟着揪起来了啊!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东北少帅

可是等到他们赶到大富豪了之后,却发现邵姑爷反倒跟大爷一样,被那些凶神恶煞的青帮头子给当成了上宾。

好酒好菜的招待着,还给住了这么豪华的酒店。

可这老管事的才松一口气,细细一琢磨反倒是更害怕了。

若不是邵年时解释的及时,他还以为自家的姑爷被逼迫的入了青帮,成了杜月生的经济顾问了。

随着邵年时被逼的南下,他的名声也迅速的从北方的商圈传播到了南方的所在。

只要是没有涉黑就好,与青帮做生意的人,可是大有人在的。

他们这边踏实了,邵年时就有条不紊的开始安排后续的工作了。

跟杜月生的合作协议要起草起来,被解冻的货物要尽快上船运往广州。

要拿到两日后的上海商会特邀晚宴的请柬,并在公开的场合里,装作无意的与张少帅短暂的接触一番,为自己后续的一些想法做有效的铺垫。

邵年时要做的事儿太多太多,自然也就忘记了,那位于小姐为何要与杜老板搭上关系的真正的原因了。

总之,于嫣红不愿意说的,自然不像是他邵年时能掺和的事儿。

究其根本,于小姐再如何的美丽,包裹在皮囊之中的颜色,也是与杜月生一样,都是黑的。

他可以与她合作,但是双方都绝不可能交心。

放下了这一部分的邵年时很是忙碌了一阵,待到他的房门被敲响,站在门口的于嫣红往他手中塞了一张金色的请柬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他还要去参加一个商业晚会的事儿。

“你这是?”

“上海工商界晚宴,你心心念念的张少帅,上海工商界的名流,还有,听说那个五省联帅孙传芳的对外发言人,今天都要参与到其中呢。”

“你看见请柬了吗?你是去还是不去啊?”

多亏这位于小姐还记得,邵年时转身就将桌子上初家商会递过来的请柬给拿了起来,在于嫣红的面前晃了一下,对对方笑道“我这里已经拿到了,现在我可是与杜老板一笑解恩仇了。”

“你觉得脱离了危险的我,还需要别人的帮忙才能拿到工商界的邀请吗?”

“所以,于小姐,您就不要为我的事儿犯愁了。”

“你只要好好的陪着张少帅,等我出现的时候多多替我美言一番也就罢了。”

反正我是不可能带着你去宴会上的,别说广州的未婚妻说不过去,就是场内的孙少帅和杜月生也说不过去了。

邵年时可是太明白男人的心里了。

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因为女人而跟大人物结仇的。

看到邵年时竟真是脱线就拆桥,于小姐的脸都耷拉了起来。

若不是对面的这个小子,长得一张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脸,她现在肯定就要来一出翻脸无情给对方挖沟活埋的戏码了。

算了,算了,人家对着自己除了正常的交易之外,那是避之不及的。

她还在这里折腾个什么劲儿呢。

想到这里的于嫣红就有些悻悻,随手就将请柬给扔在了地上“爱要不要!”说完,就是一转身,径直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那门摔的哐当一下,若不是这一层就几户住客的话,怕是一个楼道的人都要出门瞧瞧的。

不过多亏于嫣红的提醒,他今天晚上出息这场宴会,看来要多带上一点东西了。

邵年时的眼光放在了他从广州拎过来的那个保险箱上,脸上就挂上了深思的表情。

待到晚上出门的时候,他难得的将自己在上海先前制办的定制西装给取了出来,白衬衫,黑领结,外加绸面暗绣的马甲背心,一双系带的黑皮鞋,这行头就足可以出门了。

待到他从大富豪走出来,初家对外的公派福特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口。

因着这几日邵年时一直在大富豪进出的缘故,守门的门童早就将这位年轻老板的脸给记在了心中。

他笑出来八颗牙齿,将酒店的大门替邵年时打了开来,转手,他胸口的小口袋中,就多了一张面额达到五元的法币。

这是一个善良的老板,从不曾低看他们这些底层的小人物。

听每天去顶层收取衣物进行干洗保养的女仆还说了,每一次这位先生在房间的时候,都会对她说一声谢谢呢。

这一定是一位大家的公子,都说北方出得贵族,南方出得世家。

这莫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子弟吧,可真正是身姿挺拔,教养得仪了。

已经上了车的邵年时可不知道一位小人物对于他的崇拜,他随着初家的公车来到了会场的举行地,可算是见识到了上海商界到底有多么的繁华。

在山东济城,能够得上数的商人真可谓是寥寥。

但是在上海,邵年时看着这正门口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不由的感慨这里果真是一国的经济所在了。

这当中大部分的人邵年时都不曾认识。

当邵年时打算进得门内先细细的观察一番的时候,却看到收取请柬的门口处,有一个人高声的对他招呼了一声。

“年时,来,来你杜大哥这里!”

邵年时一抬眼,心中却是一阵的无语。

杜月生竟然作为接待人的身份站在了登记处的所在。

问题是只有在商界有头有脸的重要人物才能站在这个位置,替上海商会来招待八方的精英啊。

大概是看出来了邵年时的疑惑,这杜月生竟略带了一点得意,可是毕竟周围全是熟识的人,所以他的笑还是收敛了几分“哈哈,奇怪吧,邵老板,前几天刚才得的信,不才,被众位同僚信任,刚被推举为上海商会会长,我大哥黄金荣是总理事长。”

“所以,今天才能在这里替诸位同僚跑腿办事儿,也算是为上海的商会尽一份心力吧。”

好家伙!

邵年时突然就庆幸了起来,得亏那日他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要将自己的货物拿回来,而对于合作的事儿并没有那么大的抗拒。

否则,不说别的,得罪了杜月生,就以后的生意怕是也要难做了三分了。

这算是歪打正着,那他一定要好好的想一下,怎么才能利用这个关系,为自己谋利才是。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带上了他最为擅长的纯真又善良的微笑,迎着杜月生的招呼就跟人握了一下手。

旁边几个因为杜月生的开口而有些侧目的商人们,就因为邵年时的这个笑以及他过于轻的年纪,就把刚升起的几分好奇给散了下去。

瞧着就是谁家的子弟,还是一个带着北方口音的生面孔,怕是过来长长见识的,与上海的商界,无足轻重。

邵年时用最快的方式将自己的注意力给降到了最低。

与杜月生打完招呼了之后,进入场内的速度也是又快又稳。

这让瞧着邵年时的背影入场的杜月生啧啧了两下,不由的感叹了一句,了不得哦,转头就去新来的某时任官员去打招呼去了。

这个上海本就是一个风云莫测之地,旁人掀起再大的风浪,又管他杜月生何事?

故而等到这场宴会真正的开始的时候,杜月生也就没再故意去关注邵年时的动向。

让可算是得闲的邵年时,寻了一处小小的角落,与负责这个大厅侍应生安排的大厅经理,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了起来。

几块大洋塞到了这位经理的口袋里,场内客人的归属就被邵年时给摸了一个清清楚楚。

当他还想着细细的了解一些八卦的时候,却听到大门处传来了一阵的骚动。

摆了好大排场的张少帅携着给自己涨足了面子的于小姐款款而来。

来了,这才是邵年时今日出现在此地的目的,不枉他等了许久,终究是能有所收获的。

耐心十足的邵年时见到人来了之后,就彻底的踏实了起来。

他与一进门就四处环望,看到他的存在还眨了一下眼睛的严小姐的眼神碰到了一处,大家心照不宣了之后,邵年时就站起身来,往大厅一侧的花园走廊上走了过去。

那里有一处玻璃门,推开就是满是栀子花的花丛林荫。

对于不习惯场内喧嚣的人来说,这里有石凳两只,小桥一座,实在是很适合聊天的所在了。

拿着酒杯的邵年时,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他才迎来了一位刚耍的有些兴致的年轻男人。

这个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面容白皙,浓眉大眼,带着北方男人高大浑厚的身姿,带风而来,就算是见多了能耐人的邵年时,也要赞一句,好一位英俊飒爽的好男儿。

真正是集天地钟秀与一身的帅小伙了。

看来那玉面少帅的外号,决是没有起错的。

至于这位帅气又年轻的少帅站在自己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邵年时都不觉得有多失礼了。

“你就是邵年时?”

“我就是!”

“听说你千方百计的想要见我一面?喏,你现在见到了,可是还有什么说的?没别的说的,我就先走了啊。你瞧见了,我也挺忙的。”

邵年时站在张少帅的对面,看着这般肆意飞扬的人,从他的身上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是不是所有被捧着,敬着,宠着长大的男人,都带着这股子的气息呢?

这种感觉,这种性格还真是让人羡慕,可惜啊,他好像最擅长的就是跟这一类的人打交道的吧?

邵年时立刻就笑了“当然没见完,像是张少帅这样的人物,见之一眼为幸事,若是能见之多眼,就可让人久久不能忘怀了。”

“我曾听人说过,张少帅乃是现如今的第一公子,我以为这是外人夸大所致,毕竟张少帅的父亲乃是中国响当当的人物。”

“但是今日一见,我不得不承认俗人固有的观念是多麽的荒谬。”

“张少帅因其名声所累,必然被不少人误会过吧。”

“你本清清明月,奈何世人污浊啊。”

“真不知道与张少帅做朋友的人是得多么的荣幸,更不知道那些能伴随在张少帅身边的美人,是修来的几辈子的福气。”

“我曾与于老板打过几次交道,别瞧着她长得妩媚婀娜,却是一个办事儿不输于男子的麻利人。”

“而此种传奇女子却对张少帅推崇至极,在今日帮忙我与张少帅面见之前还特意嘱咐过我,莫要被张少帅的风姿折服,表现的太过于谄媚,而被张少帅不喜呢。”

“就像是于姑娘于我们青城的人来说,那可是只听其名未见其人的传奇人物。”

“像是这种名副其实的第一美人都夸赞的我气度风姿不如张少帅多亦,那这真人是不是也被夸的太假了啊。”

“多亏了今日有于姑娘的引荐,我才明白了,自己所为的眼界广阔,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朝着张少帅递过了右手“鄙人邵年时,有幸遇见张雪亮先生,幸会!”

这一通夸的,问题是邵年时还带着一脸的淳朴善良,把张雪亮给夸得那叫一个飘飘然,这个只比邵年时大了四五岁的年轻人,带着点飘的就伸出了自己的手于对方握在了一起。

“张雪亮!”

简单明了,却表明了一个态度,小子,你有资格跟我张少帅再聊一阵了。

就着这个握手,邵年时是再接再厉,他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几分开怀,把今天接触的主要目的,顺嘴就给说了出来。

“其实,我一开始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与张少帅出一个主意罢了。”

“这当中私心很重,但是对于少帅来说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儿的。”

“本想着凭借着才能就能让少帅对我刮目相看,谁成想,我反倒是折服在了少帅的风姿之下了。”

“不过没关系,现在我依然还要将原本的目的坦率的告知少帅。”

“何去何从,就听少帅您自己的心愿吧。”

“哈!大兄弟,你这果真是山东人,有点太实在了吧?”

张少帅被邵年时的坦诚给逗乐了。

他觉得站在他面前的小子,可是比上海商界会场之中的那群老头子有趣的多了。

正好今天这种正经场合,美女基本就没多少,跟这个小子少聊两句,仿佛还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

“你有事儿跟我说?来,咱们坐那边坐下来聊。”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冲销

不过三两句话,一个握手,邵年时就得到了张少帅的些许好感,将机会抓到了手中。

待到邵年时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张少帅听的时候,这位本就喜欢搞事情的年轻少帅是一拍大腿,对着邵年时说了一句:“干了!”

“我早就瞧着那群人不顺眼了,这事儿啊,我帮定了。”

“不过说事归说事儿,你跟张宗昌的恩怨,我可是不会去插手的啊。”

“我父亲现在必须要忍得那个张土匪的气焰,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腹背受敌。”

“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发家了之后就一直阴奉阳违,不听调令。”

“若不是他在山东跟日本人合作了,我父亲至于现如今如此的被动吗?”

“那日本人无依无靠的,敢跟我父亲真正翻脸?”

“不是横是吗?不是跟我家抢铁路区域的运输权吗?”

“我让他关东军满洲军的军粮都发不下来,我让他们东北的商人先好好的遭一次罪再说!”

说完了这番话,张少帅竟是搂住邵年时的肩膀,狠狠的拢了一把,特别豪气的跟对方说到:“具体的事儿我让更懂的人跟你交接。”

“这事儿不能由着我这个少帅出面。”

“咱们办的隐蔽点,势必要给他来个大发的。”

“明天我东北部的运输采购专项人员会给你联系,咱们以后啊,有什么事儿就让于嫣红给咱们传递。”

“至于明面上的,你不过是今日有幸碰见我,跟我攀谈一会的幸运儿罢了。”

“咱们呢,还是保持着谁也不认识谁的状态吧?”

“我没问题,全顺少帅的方便。”

邵年时的眼神真诚,表现出来的全都是少帅说什么就是什么,少帅说什么都对的状态。

将张少帅最后那一点自己被利用的感觉也给消除了。

这必然就是一个早就对他心生仰慕,想要找机会结交的人罢了。

不过这个人的确是有才又足够的年轻,也算是有资格与他有所交集了。

骄傲的张少帅重新归于到了喧闹的舞池之中,而已经完成了此次使命的邵年时却是顺着这条花园走廊直接走出了宴会的现场。

他在停车的胡同中走出,安静的上了车,结束了他来上海的一次很巧合却有用的偶遇。

在这之后,再继续的停留对于邵年时来说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杜月生与人行了一个方便,给邵年时于送货的渡轮上寻了一处可以落脚的床榻,让他带着自己的药品顺顺利利的先返回到了广州。

等到他的人都走没影的时候,后知后觉的于嫣红才从张少帅的口中知道了那个狠心的人的行踪。

想到这两个人今后的联系说不定还要再用到自己,这位嫣红小姐才没有因此过于着恼。

至于经过了多日的航行,在脚踏在广州这片土地上之后,邵年时除了见了一下身边的人,第一个联系上的就是远在青岛的陈介夫了。

从邮局中取到了新鲜出炉电报的陈介夫,当下就把厂子中所有的骨干员工都留了下来。

在这个黑漆漆的厂房中,一个又一个的命令与问题被抛了出来。

“工人们的家属安置问题解决的怎么样了?”

“八成的工人愿意跟着我们一起迁移到济南。”

“他们早在邵先生离开山东的时候就已经陆陆续续的往济城搬家了。”

“现在除了不打算离开家的个别本地人之外,大多数的工人都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

“很好,那么可以长途运输的车马行,运输队准备的怎么样了?”

“厂长,你放心,是初家商会的人帮助我们联系的。”

“陆路上的所有人都打点好了,押镖的是初家惯用的镖行,负责运输的车队也是初家自己的生意。”

“厂子里的机器准备的怎么样了?”

“小件精密仪器早已经转移,大件机器内部也动了手脚。”

看着最重要的几件事儿都已经准备妥当,陈介夫就将目光转向了最后的组别:“仓库里我们最终冲刺出来的布料都已经运出去了吗?”

运输组的组长点点头:“是的,昨天我们已经跟邵厂长联系的人碰上了头。”

“一部分上了从大连方向开过来的走私船,另外一部分已经拉到了天津卫的所在。”

“那边的火车站控制在北方政府的手中,仓运车皮正等着我们的电话呢。”

“只需要咱们这里放话,就能当天上车,直接奔东北而去。”

“厂长,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厂长!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看着围绕在自己周围的这一张张激动隐忍的脸庞,陈介夫一身的热血也跟着沸腾了起来。

“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么我们就行动起来!”

“就从今晚,让我们的货先上车!”

“老冯,老李,你们两个断后。”

“待到都走了之后,明天还把门正常的打开。”

“留在这里的少量的工人的工资我们要开到月底,用等待上海的原布运输到青城的借口,把这几天先敷衍过去。”

“明天我委托的律师行,就能将工厂转让的合同给搞定。”

“咱们先把卖厂子的钱拿到手中再说。”

“现在,散会,祝愿大家一路顺风。”

一句话将一圈人说的心照不宣的拱拱手,相对无语,却是快速的从这间仓库之中你散了开来。

第二天的青城晚报之上,登了一条让青城市民大惊失色的新闻。

这个等同于爆炸性的消息,让所有的人都陷入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之中。

‘大华纺织集团,因扩大生产节约成本的原因,将原厂转开到山东济城。’

‘现大华印染厂,大华纺织厂,德耀纺织印染厂将全部出售给三井,承德,本口等三家日本株式会社的负责人。’

‘在大华搬迁之后,原厂的生产进程与用工合同暂时保持不变。’

‘我青城将会完成纺织业的大一统,从而完成布价统一稳定的繁荣局面。’

任他说的天花乱坠,青城的市民们却是知道,他们完蛋了。

被一家寡头垄断的布料市场会有多么的凄惨,只需要问问从大连锦州方向过来的东北人就知道了。

家中但凡是有些时间的,宁可多花些时间,不远千里的划船过来买一船私布,回去囤着穿,也不愿意在东北买当季的时髦布料。

还不是因为那个已经被日本人垄断了布价的所在,买不到像是青城这么便宜的布料吗?

而现在,他们就要像是倒霉的东北人一样,要忍受高价布的蹂躏了。

一时间,青城市民是哀鸿遍野,但是造成了这种既定事实的日本联合商会却是洋洋自得。

“那些个中国人再会做生意又如何?”

“现在的青城可是我们的租界区域!”

“我们合作无间的张桑,真是大日本帝国的好朋友。”

“看看,给那个陈介夫扔了一封恐吓信,他就下破了胆子了!”

“青城的警察局哪里敢管他这个事情。”

“哈哈哈,咱们终于可以做成像是东北的同僚那般省事儿的生意了。”

“再也不用因为销量的问题天天被我们的上司谩骂了!”

“陈介夫,邵年时,没有一个强大的靠山,你们还是滚粗吧!”

“用不了多久,他们趴着的那个济城,怕是也会有日本同僚赶过去喽!”

“哈哈哈哈!!”

报纸上的消息,是日本人放出来的。

在今天大家刚完成了工厂的交割,货钱两清了之后,日本的联合商会就让人在报社把消息给放出去了。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是谁在做主。

那些个购买大华家的飞虎牌的布料的小市民们知道知道,以后可没有什么大华和飞虎了!

日本人这里正得意着呢,在家中负责收拾销毁剩余资料与文件的陈介夫,却已经完成了他最后的一步工作。

他看着这个自己工作和奋斗了接近一年的所在,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轻的抬了一下自己的礼帽,转过身去,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也许这里曾经承载过他的辉煌过往,但是他知道,他更加美好的未来,一定是在他的前方。

陈介夫离开了,在拿到了转让款的当天。

留下了当地的相关部门,以及全权委托的律师行与买办来负责后期的交接。

就在日本人漫步在大华的车间,检查着这些个机器是否能够运行的时候,数十辆的火车,正从山东的各条铁路线,朝着东北沿线进发。

而在青城的港口上,几艘写有粮食的货船,正呜呜呜的扬帆起航,在他们的身后跟着的是常年来往在渤海湾几大港口中的走私黑船。

这其中有两三艘最大的走私船上,挂着于字的招牌。

在海上巡逻的海警,无论是日本人的还是中国人的,都跟眼睛瞎了一般的将其无视了。

像是这种船,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在渤海湾中往来一番。

因为东北常年高寒的气候以及邻近俄罗斯,内蒙古的有利地势,早就了那里出高挑又异域的美人的传统。

而于小姐的船,别瞧着大,那上边用来运的是人,而非是一般的货物。

那些个风华正茂,或是含苞未放的姑娘们,踏上这艘南下的船,就能将自己卖出一个好的价格,避免了饿死的结局。

现如今,于小姐的船可是说了,那是替上海的大亨采购的精品货物。

早就拿着钱买了路,现在又是张少帅面前的红人的于嫣红,就算是她人不在青城,却只需要一个电话,说出来的话也比平常更为管用了。

就是因为这个,在碧波荡漾的大海上,出现了如此之多的违规船只才没有人去深究。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那些从天津,北平,青城,济城等处发出的布匹,正在用自己的速度被运输到了东北数十个最有声望也是最有手段的囤布头头的手中。

而这些个在小批发商以及各个城市的分销商的眼中如同财神爷的存在,现在正站在黑漆漆的广场上,目光发绿的盯着一个站在高台上的男人猛瞧。

这个男人的头顶上挂着一盏唯一点亮的大红灯笼。

在已经转暖的东北大场中抄着袖管子的朝着底下喊着口号与单号呢。

“都听清楚了啊!

“今儿个能到的货是十个车皮!”

“只能供应三个布商的订单。”

“所有的价格,听清楚了啊,不要你们运费,不要你们的人工,不要你的损耗。”

“全都是先提现结的出厂价!出厂价啊!没有加任何的利润的裸价!”

“能用这种价格拿到布的,就是人家山东自己的布商都没这个待遇。”

“现如今人家过来给咱们东北商人了。”

“所为的只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沿着咱们的大小城市,只要是个卖布的地方,就t的都给老子散出去哈!”

“就这种价格,一件才1个大洋,还是花布!”

“我就问,人家够不够意思!”

“你们这帮子人,可别学那个黑心肝的,把人家的布给囤起来以后卖了!”

“咱们做人要讲究一个良心!”

“人家把钱都给送到家门口了,若是还不帮大兄弟把这事儿给办成了,那我们最豪迈的东北人算是个啥玩意儿啊!”

“人家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要跟小日本的商人们干硬仗了,咱们东北老爷们帮不上忙,但是也不能拖后腿吧?”

“像是咱们这些干趸货的,那些个没被那帮子狗娘养的追过?”

“谁家没被日本狗子给扣过货?”

“多少老少爷们因为这帮狗日的抬高布价穿不上衣服?”

“你说咱们为啥干囤布这个行当?还不是为了给老百姓谋个福利,为了自家的老乡能过的别那么的苦吗?”

“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了大家的面前,好好的当一次英雄,让他们日本王八羔子看看,咱们东北人的血性!”

“你们说,咱们应该怎么干?”

台上的人振臂一呼,台下的人高举拳头大吼道:“卖光它,卖光它!”

“把俺那嘎哒的布价扯下来!”

“让它们狗娘养的去吃翔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倾销

“俺们这里肯定可劲儿的卖,帮忙山东仁义的大兄弟,救助东北穷困的老少爷们!”

“俺们这里要五十件,我顺着齐齐哈尔那条线,一路散货,不出三天我就给你全卖光了。”

“俺这里要三十件,俺去内蒙去卖,一会就能卖光!”

“我这里要一百件,我往苏联边界走一圈,有多少,我都能给干出去啊!”

一时间,群情激昂,众多大布贩子是激动万分啊。

赚钱,太赚钱了!

卖,就算是只冲着给日本布商添堵这一条,他们也干了!

看着底下的人仿佛头上都扛着三把火了,站在台上的人知道火候够了,他将身上的外衣一脱,随手就扔在了地上,就在烛火的映照下,他拿起了身旁撞起来的那一卷布料。

刺啦,布料被展了开来,在灯笼光的映照下,大家发现这些布料的质量真是好的可以。

青城的大华纺织厂并没有因为这最后一锤子的买卖就砸了自家的招牌,在灯笼光的垂直照射之中,那布竟然把光遮挡住了大半。

漂亮的大红牡丹,带着喜庆的气息,因着红彤彤的大灯笼的映照,折射出了五彩琉璃一般的光芒。

“好布啊!好布!”

这样的布不论是拿出来做嫁娶,还是家中有个什么喜庆事儿,亦或是过个年的,都是合适的。

更何况红布在这些布料之中所占的比重不过十之一二罢了。

不但是价格,就连质量都是上乘的。

那他们这一趟,能给自己赚来的可不只是一点点的声誉了!

周围人的钱他们赚到了,临了还能赚一声谢谢呢。

干起来,干起来!

大家热火朝天,却因为布料运输的缘故,有先有后。

售卖的城市距离最远的就占了运输线过长的便宜,由着他们这些往边境,往老毛子,泡菜国,蒙古陕甘的所在先行一步了。

“多谢诸位兄弟承让了啊!”

“让我们先走,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等到你们若是就近把布料给卖完了,那我们的货也就走不出这一寸之地了啊!”

“兄弟们只能承诺,绝对不会在哥几个的范围之内甩货!”

“俺们就到了自己的区域内,才开始放出去!”

“等到了那个时候,哥哥们也拿到新的货物了啊!”

这些个最远运输线的商人们,说的十分的实在,让在场的沈阳,锦州的人心中也跟着舒坦。

既然侵害不到自己的利益,早拿一些,晚拿一些又有什么区别呢?

钱就放在那里,躺在家中也就拿到了。

现在表现的大方一些,不是尽显东北老爷们的风范嘛!

一时间‘不在意!’‘你们远你们先来’的言论是纷纷而出。

本应该是竞争的关系的囤布商人们此时竟是其乐融融。

既然大家达成了初步的协议,并有了拧成一股绳的劲头,那下面的事儿就办的流畅了起来。

这十条车厢,一整列车皮的货就先给了场内最远的三个区域的布贩子。

看着陆陆续续还有散货物从陆路过来,张少帅的手下,负责进货采购,当初也是跟邵年时在青城接触过的张副官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一笔生意,让他的小金库之中成功的多出来了两套大宅院。

一套购置在上海,一套购置在广州。

都是邵年时由着电话线给那边通知的。

对于他来说,也许一辈子也不见得离了东北的老窝,但是无论是家人亦或是变卖了,都是一笔实打实的财富了。

在东北最大的军阀少爷的支持下,一股涌动的暗流在东北的布料市场之下,就如同春天破冰的温泉,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重开束缚,奔流之下。

在青城的大华纺织厂完全交接后的第二个星期后,位于日租界区内的日本纺织联会的商人们惊恐的发现,整个东北区域的老百姓们,竟然都不穿衣服了。

他们的布料售卖,从一个基本稳定的量,瞬间就跌落到了几乎为零的停滞状态。

而他们引以为傲的布价掌控,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的跌落到了一个历史的最低点。

市面上正在贩售的布料,其价格就像是他们不曾入驻东北的时候一样。一片欣欣向荣。

只可惜卖的不是他们的布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八嘎!”

垄断东北的日本布料商人的桌头摆满了他让下人们去各地收罗来的便宜布样。

他们惊恐的发现,整个东北都被充斥满了的原布花布,竟然都来自于同一个品牌,飞虎牌。

而这个品牌本应该早就被掌握在了青城的日本商人的手中。

但是现在,发生了什么?

他们竟然被自己人给阴了?

这群愚蠢的青城商人,不会是为了赚钱,竟然干出了监守自盗的事情了吧?

他们这些人不会是嫉妒大东北的一统,以及东北布料商人的高利润,为了让他们的商业神话破灭,从而干的损人不利己的商业挤兑的行为吧?

混蛋!这群愚蠢且短视的人。

他们难道不知道,帝国的军部的压力有多么的大吗?

他们难道不知道,我大日本帝国为何要拼命的往外扩张吗?

不说别的,就光满洲里一处的土地上,为了供养帝国的军队,每天都需要数以万计的真金白银填充到其中。

而这其中的大头,都是靠着他们这些在东北贫民赚钱,并实现经济封锁的军管商人们来实现的啊。

现在,不过是一批布料,几个短视力的商人,就让前人辛辛苦苦几年的布局瞬间毁于一旦。

东北纺织联会的会长,看着坐在会议室中来自于各地的纺织商人以及经销商那黑如锅底的脸色,以及他们手中惨淡的近乎于百万,随着时间的推移还会越来越多的报表,他本来就没有几根头发的脑门就彻底的秃了。

这一次的损失,足可以供养目前入住在东北边境处的日军的近一两年的军饷装备了。

而这个损失,绝对不能让他们这些根本什么都不曾做的东北同僚们来负!

这件事儿必须马上上报给军部,他要联合所有军管商人一起,告那群自由散漫,崇尚自主竞争的私人大商社们一状!

想到这里的联会会长那是带着一众的商人群情激昂,一封愤怒溢于言表的告状信,就这么快马加鞭的被送到了驻扎在中国的满洲里军队元帅的手中。

当看到相当于军队的钱袋子被人莫名的摧毁了,他们这些生活在中国边境和内里的军人们怕是要勒紧裤腰带生活了……这位将军的怒火当时就蹿了起来。

“愚蠢又自私的商人,不是帝国需要的人!”

“那些所谓的精英,不过是利己主义的伪善者罢了!”

“现在的帝国不需要这样的人来参与!”

“我们的帝国想要走出困境,只能上下一心,视线共利的目标才能达成!”

“所以,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都应该受到严厉的斥责!他们应该被送到军法处!应该受到军事法庭的制裁!”

“去,去取我的笔墨来,这件事儿我不但要致电满洲里最高指挥官,我还要给远在日本的天皇陛下的理事官员写信。”

“我要将国内那些崇尚着唯利主义毫无家国大义的商人们丑恶的嘴脸揭露在天皇大人的面前!



“我要让他们知道,为了赚钱不是什么事儿都可以办的!”

愤怒的东北日本联合商会的商人们在此时从未曾有过如此的心齐。

他们看着自己的会长大人做这一系列大快人心的事情的同时,也不忘记发动自己的亲朋好友,来配合着此次事件,一同给青城代表着的独立商人们施压。

大财团又怎样,曾经的世家贵族又如何?

现在可是天皇军政的时代,你们那些守旧的家伙,也是时候为国家让出自己应得的利益了!

于是乎,邵年时与张少帅的冲击东北布料市场的大计,就造成了日本军政商三方面的小幅震荡。

最先收到消息的正是驻扎在东北边境线,现任满洲里的最高指挥官,织田野井。

当他听说自己的近千万的军费拨调竟然突然就打了水漂了。

他当时就将身后架着的武士刀拿起,把自己的办公室的一角给砍了下来。

“这些个混蛋,八嘎!”

“拖后腿的家伙,是想要我们的士兵饿着肚子保卫我们领土的安全吗?”

“不知道我们现在正跟苏联那个庞然大物两军对峙吗?”

“他们这是资敌!”

“去,立刻派人,去青城!”

“与当地外港海岸的日方军队联系。”

“我记得那边的驻军是海军的编属,这帮子海军将领,从根子上就觉得我们的陆军低人一等是吧?”

“说什么精英军官毕业的才有资格上伟大的日本舰艇!”

“这群混蛋,一定是用对方孝敬的钱来改善自己官兵的生活了!”

“我要给青城的驻军将领打电话,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这些人是多么的无耻!”

反正这事儿是不能了了。

在东北都炸了窝的时候,青城的商人们在干嘛呢?

正在热火朝天的试验陈介夫先生给他们留下来的染料配方呢。

为了将一切都完美的还原,六个纺织印染厂的厂长连带着他们的技术骨干就都汇集在了原本的大华纺织厂,现在的日本大华的印染车间之中。

几个在厂子转让之前就跟在了陈介夫的身边,依照合同的规定跟其学习印染和纺织技术的熟练技工,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进行布料的印染操作。

一方面是起到激励的作用,另外一个方面是,从今天起,他们这些人就要在这里负责日本商人们派过来的技术工人的培训工作了。

因为只有他们手把手的教会了大家,那么他们的厂子才能正式的开工。

从今往后,他们日本人的布料,不!仅仅只有他们青城的日本人的纺织厂的布料,才能印出如同陈介夫的飞虎牌一般鲜亮的颜色了。

是的,不论竞争对手最终是如何的结果。

但是作为一个商人的角度,不得不承认,大华的飞虎牌在印染方面的确是超过了他们日本人自己的配方了。

他们的布料,就好像是现在对外贩卖的进口染料桶中的颜色是一模一样的。

连比色卡对着比较,都没有任何的色差。

甚至在某些极为亮眼的颜色里,大华印染出来的比染料桶外壳的颜色还要鲜亮。

现在,这种技术已经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们日本人了。

这可是他们派出去的两个技术工人,从同到尾的跟在陈介夫的面前染过一次,并被对方承认出师的结果呢。

现在,这般赚钱的绝活,就只有他们六家背后的财团能掌握了。

他们日本青城商人的布,以后将会卖到中国的大江南北,不,是整个东南亚,甚至还可以希冀一下出口到海外的目标呢。

就在几个厂长因为美好的畅想而偷着乐的时候。

就看到这两位被陈介夫手把手的跟着教会的技工对着燃料槽大喊了一句:“出槽口喽!”

一匹布哗啦啦的被机器从染槽之中脱了出来。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开始放着莫名的光芒。

这匹样料,只需要最后的一个自然阴干的步骤,再进行三次的过水漂洗,就能知道最后的成功与否了。

他们六个人甚至都想到了,若是这一批布成功了的话,他们第一时间,就要将最鲜艳的布料,供应到他们国内的市场之中。

也只有伟大的日本天皇陛下以及日本高贵的消费者们,才配穿这第一批最华贵鲜艳的布料。

他们六家纺织厂的名声,一定会因为这一批布料,而响彻整个日本的。

他们这里想的倒是挺好的呢,这布料嘎吱吱的卷着卷着,突然,‘砰!’‘滋滋咔嚓’料子就卡在染槽的上方,卷不动了!

“混蛋!出了什么事情!还不赶紧去看看!”

站在槽边的技术主管对着操作机器的工人大吼了起来。

可是只负责按动按钮的工人也十分的委屈啊,他只得拿起一旁的工具箱,找到负责机器维修应急的工友,一起去卷布的机械处去查看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得意

待到他们将机器的外壳一拆下来,就被无耻的大华给气笑了。

因为这个机器的内部被懂行的人动过手脚。

其中几个重要的轴承零件,竟然被他们给更换成了十分脆弱的部件材质。

还有一些更为精密的连接点上,在十分隐蔽的位置都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若是不将这些个外壳给打开的话,只单单的看着外边,不出两三次的使用,这些个机器怕是就要立马报废了。

现在的问题是,大华的这些人只单单是将机器给破坏了就好。

就怕他们在一些容易过热的位置中再加上一点容易爆炸的作料。

坏掉的机器不过是损失一部分金钱罢了,可是若是带上危险易爆的这个条件,就有些过于可怕了。

发现了问题的工人们赶紧就将这件事儿汇报给了正在现场的厂长们。

在一片骂骂咧咧声中,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狡猾的陈介夫在离开的时候,给他们找了一个极大的麻烦。

这几天,他们以为自己的心里早已经做好了建设的。

给他们只留下了几十个员工的空工厂,原材料储备仓库之中连根毛都见不着,他们都可以忍受。

毕竟原材料没有了他们可以自己进,人没有了,他们可以慢慢的招。

但是现在,却是把这些足有九成新的机器给破坏到了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地步。

这种损失,简直让他们的心都在滴血。

当初来验收的时候,他们只看到了机器可以正常的运转的情景。

谁还能想到,实际上的内里已经给破坏到这种女程度了呢?

但是技术主任的说法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就在没有正式投产之前,他们再来检查一遍吧。

原本以为收了一个现成的新厂子,无损耗的跑上三年是不成问题的。

现在可倒是好,留下一批废铜烂铁,如同定时炸弹一般的不能让人安心!

厂长们将拆开机器大规模的排查的命令给下达了下来。

然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那批还没收起来的布料上边了。

别是这边也跟着出什么问题吧?

那他们就要倒大霉了!

“你们几个,手动将布拉上来!赶紧安排晾干,过水!”

“要确认颜色和成品了之后,再来跟我们汇报!”

“嗨!”

几个技术工人听了命令,七手八脚的就用人工的方式来处理后续的一些步骤。

而已经被扫了兴致的厂长们则是打算先各自回去,等到这批布料出了成品了之后,再聚集到一起商量后续学习与贩卖的事情。

他们的心中都有一层深深的忧虑,陈介夫这个貌似忠厚,将心思只放在技术研发的厂长,从哪里来的如此恶毒的念头?

早已经抵达到了济南的陈介夫在相对有些燥热的济城之中打了一个嚏喷,一点都没有往有人恶毒的咒骂他这方面想象。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替‘恶毒’邵年时背了一个隐形的黑锅。

在他办完了该办的手续了之后,早就随着初家的车,去往初家在济城郊区兴建的新厂房之中报道去了。

至于机械手脚的事儿,邵年时留在厂里的工人顺带手就做了。

而他自己,揣着手的陈介夫对着轰隆隆开着的染槽,欣慰的笑了。

这些个配方可是他的大宝贝。

拿走了他的心头宝,吃不下去可别怪我给的太多才是。

就在青城的厂长一脸的丧气回到了办公室的时候,却看到慌张的助手往他的手中递过来了一个仿佛烫手一般的电话。

“谁打过来的,不是说了今天是检测的关键时候,谁的电话都不接的吗?”

这位助理却是战战兢兢“不接不行啊,是东北纺织联合商会的会长,他指名道姓的要让厂长你接电话的!”

“若是您还不回来,我可能都要跑一趟大华去找您了。”

听到是远在东北的日本商人打过来的电话,这位厂长心中再怎么的不满到底还是坐在座位上把电话给接了起来。

好歹也是一个国家的老乡,且看对方有什么急事儿吧。

可是谁成想,他接过电话,等待他的就是一阵没头没脑的辱骂。

待到他勉强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不但没有感到惶恐,反倒是出离的愤怒了起来。

他们东北那边的事儿,凭什么就扣在了他们山东青城的头上了。

是,飞虎牌的布卖到你们那大半年可能都没有销量了,但是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是东北的人无能,就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偷摸的运输,偷摸的销售。

若是讲究最主要的责任,应当是东北的联合商会负有全责。

现在知道事情闹大了,就找了这么一个随便的理由扣锅?

是不是觉得他们在山东的这些个自由的商人背后没有军队就好欺负了?

这事儿就算是要追究,不也应该有个主要责任是次要的责任吗?

所以,不觉得自己应该负有主要责任的厂长,在挂掉了电话之后就跟其他的几家厂长通了一个气儿。

在得知大家都被这个会长给挨个的骂过了之后,几个人就商量了一个决议。

不就是搞联合吗?

他们也可以啊,青城的纺织行业的人联合起来,我们也抱团与其抗争呗。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需要一定的帮助。

对方身后站着的是满洲里的陆军总指挥,所以他们也必须要找到一个分量够重的人成为他们的靠山。

这些人都不用商量,在第一时间就将这个人选放在了已经寻求过一次帮助,也算是有些交情的青城港驻军部队的指挥官的身上了。

不怕,用重金拜托,将事情的原委讲解清楚。

就算是要找他们的麻烦,也要给他们一个申述的机会吧。

那些个东北的莽夫,就知道不是个会做生意的。

这若是在山东,出现了这么多投机倒把的二道贩子,还没等着他们将布销售出去呢,就会被这里的好伙伴,张督军给抓起来的。

看来东北的同伴们与当地同样姓张的军阀的关系已经相当的紧张了。

在这么敏感的关头,怎么可以将所有的锅都甩在旁人的身上!

一样不舒服的青城商人就将电话打到了青城驻军的内部。

正好,刚才挂了满洲里军方电话的将军,心中的气儿也不顺畅。

作为一个高贵的海军指挥官,本身流着的都是精英的血脉。

跟那种泥巴腿子,曾经不过是用一些随处可见的物品命名的贱民,本就不是一路的人。

若不是天皇陛下的不拘一格,哪里有他们现在的地位。

不过是有了一些权力,竟然敢对着他大呼小叫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被问责的青城的商人们的电话就跟了过来。

这位自认为涵养不错的海军驻军指挥官在听明白了事情的真实缘由了之后,不由的冷笑了起来。

“你们放心,这件事儿就算是被召唤回国并被相关人员拉去调查,我也敢保证,不会有人在这背后故意去陷害你们的。”

“我想要保住一些人,让国家公平公正的去处理这件事情,还是可以办到的。”

“不过,你们几个要把这件事情的缘由仔仔细细的写清楚,相关的证据也要搜集起来,最好能将东北的乱事儿着重的指出。”

“让帝国看看,东北军们到底干了些什么,而他们的愚蠢有给我们的帝国带来了多大的损失。”

“他们在损失造成了之后,不但不想着怎么去弥补,反倒是要拉出无辜的同事们去背这个罪责。”

“像是这样的蠢货,才是应该去军事法庭的人!”

听着电话那头的嘱咐,这群青城的商人们的心一下就定了下来。

几个人嗨嗨的道谢的同时,也十分阴晦的表达了,他们几个人将会联合起来送将军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的行为。

并对将军对于青城商人的维护,表示出了万分的感谢。

出于礼貌,他们也愿意跟远在日本的本部汇报一下,让他们在相关领域之中为将军争取更多的话语权。

这本就是互利互惠的合作。

既然已经成为了一条线上的伙伴,不就应该守望相助吗?

作为一个时不时就被人捧着的贵族子弟,青城的驻军将领将对方的好意欣然的接受了。

但是当他听说,他们青城印染出来的布料也将会成为送给他的礼物的时候,就不由的多问了一句“怎么,这有什么不同吗?”

几个自认为已经拿到了最好的印染技术的商人们有些沾沾自喜“嗨!是的将军,我们将会印染出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图案,将它送到将军的府邸之上。”

“我想老夫人一定会十分的钟爱这些具有中国特色的纺织图案的。”

“这是十分美丽而极具优雅的东西呢。”

“既然是这样,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有了这样的功劳,帝国也会在这件事的评判之上偏驳与你们的。”

“难怪你们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是如此的有底气!”海军将领笑了“原来,是找到了让帝国能够承认的实际业绩了呢。”

“这可比空口说白话要好的多了!”

“那我可是要特别的期待了!”

话题就在十分友好的气氛之中结束了。

放下了最后一点顾虑的青城商人们,现在要忙碌的是与东北方面的商人打后续的官司。

这件事儿随着东北布料销售市场停滞的时间,渐渐的发酵了起来。

气急败坏的负责东北方面经济事务的厅长就将整件事情直接捅到了天皇手下的执政内阁之中。

此时距离事情的发生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青城的商人们在与各个方面扯皮的时候,也终于等到了他们印染的第一批布料三次检验的结束。

新印染风干的布料一批批的摆放在他们的眼前,其中各种颜色的布料都经过了三次左右的过水洗涤。

通过拉扯,熨烫,几番折腾之后的布料,展开来透过光线的检测,依然还是能够看出最为鲜艳和明快的色彩。

这些个染料没有问题!

这个认知让所有的日本商人们都兴奋了起来。

搞技术的还是实诚啊,大概是为了出一口恶气才弄坏了机器,但是在合同说好的配料与秘方上面,却实实在在的按章办事儿了啊。

既然是这样,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原本打算着给这个陈介夫一点苦头吃的想法,也随着成品布料的出库而烟消云散了起来。

“我们现在就加大机器,开始生产!”

“对!各个厂子的技术工人可以跟随在这两个技术骨干的身边,一边学习一边生产!”

“实践的过程中,才能高速的学习!”

“让工人们都给我打起精神,从今天起,我们要将各种花色都印制起来!”

“争取在今年的夏天,让我们帝国的百姓们穿上最美丽的花布!”

“我已经等不及想要看我们美丽的日本姑娘们穿上青城纺织厂的布料所制成的和服了。”

“那将是我们这些人一辈子的荣耀与成绩啊!”

几个人激动坏了,连忙吩咐底下的工人开始加班加点。

那些个曾经因为长距离的搬迁而犹豫着留下来的工人们,在这个时候,脸色都变的白了。

早知道会面临如此凄惨的境遇,他们怎么就忘记了那些个在日本的工厂中上工的同胞们的惨状呢?

只可惜,人的选择就是如此的奇妙。

随着这几家日本纺织厂的加班加点,整个日本,乃至于青岛都知道了,在夏季到来的时候,这些个日本人将会印染出一批新的花色的布料。

为了推广和抢占市场,他们还十分难得的在中国的境内降了一次价格。

对各地区的代理商不但有进货的优惠,还特别的对南方,济城等地的布商,有特别的优惠。

从这一条政策上就能看出日本人的野望。

一城一地的市场,永远都不是他们的最终的目标。

也就在这种热火朝天的氛围之中,济城的陈介夫与早已经回归到了广州的邵年时却是偷偷的笑了。

他们现在正在等待,等待这个夏天的到来,等待着看那万丈高楼平地起,万丈高楼瞬间塌。

而这一切的背后推手,都是他们合作的结果。



第三百七十六章 崩盘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有成就感的了。

果然,六月的过后就是迅速变热的七月。

忙忙碌碌的邵年时实在是受不了广州的炎热与黏腻,他将大多数的公事都放在了自己新租赁的办公室内去操作了。

而一种名为日昭牌的新品布料,已经随着货船一路南下,出现在了广州的布料市场之中。

对于这款还在推广期间的布料,邵年时在一次经济类碰头会议上对其表示了观望的态度。

因为他本身出身于山东,还曾任这家日本前身的厂长,所以广州本地的商人,对于邵年时的判断还是有一定的信服度的。

对于谨慎的商人们来说,观望总是没错的。

但是对于喜欢赚一些急钱的冒险派来说,这确是一个难得的大好机会。

邵年时已经与上海的杜老板,青城的于老板打了一声招呼,人能做到仁至义尽,也算是对得起合作商的身份了。

就在大家对于这种布料半信半疑的时候,习惯了便宜的老百姓们却是毫无顾忌的容纳了这种漂亮又便宜的花布。

不过几天的功夫,偌大的广州已经有穿着这种花布制作而成的旗袍上街的时髦姑娘的身影了。

对于此,邵年时却是偷偷的高兴了好一阵。

因为他知道,掐着时间算算,从他们推广到正式的发售,这时间,也已经过去了有一个月了吧。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果不其然,时间过去了不过三天,坐在家中正享受着广式早茶的邵年时就看到了每天负责给他们家的庭院洒扫的大阿福家的两口子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呢。

这大阿福是他们来到广州之后,通过介绍工作的中人处雇佣过来的一户本地人。

丈夫有一手不错的园艺工夫,正好来收拾他们在广州市政府边上购买的二层小洋楼后面不足几十平米的小花园。

而他的妻子,则是在他们的后厨里边帮佣,在大师傅的旁边负责洗菜,切菜的杂活。

因着邵年时一家,尤其是时不时过来看看邵年时的初雪小姐的大方。

原本有些落魄的大阿福,现在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小日子了。

邵年时对于这很容易满足的两口子的争执略感好奇,他支棱起耳朵,就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外面的花园。

得亏邵年时对于粤语的掌握程度已经到了连蒙带猜的程度了,否则还真就听不明白他们这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跟你讲啊,我这刚才买回来的布啊,只过了几水就掉色了啊。”

“那红色和黑色的染料糊成了一团呢!”

“也不知道这些天杀的布商怎么能这么的坑人,你要知道这种布是他们特意从山东进过来的。”

“一上来就把咱们的老福祥给顶的快要倒闭的了呀。”

“难怪卖这么便宜,原来是残次品的哇!”

“可是他们就算是残次品也没有这么坑人的呀,只比普通的布料便宜点点,更何况,这才穿了一水,就不能再穿了啊!”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立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用报纸掩盖住了自己马上就要咧开的笑容,试图阻止别人看出他面容上的异样。

说实在的,当初陈介夫跟他说了自己调和出来的另外一种失败的配方的特性的时候,邵年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怎么用它来坑日本人了。

是的,陈介夫在印染配方调制的过程之中,别瞧着成功的花样特别的多,但是与之相比,失败的更是不在其数。

在大华的印染配方还没有完全成功的时候,陈介夫曾经调配出了几乎等同于甚至是比现在还鲜亮的染料配方。

这个配方刚出来的时候可是把陈介夫给兴奋坏了。

但是当反复试验了几次过后,搞技术的陈介夫却发现了这个配方中隐藏的极为隐蔽的问题。

这个问题还是一个十分大的技术问题。

因为他的这个染料配方的着色度有一个保质期。

这个持久挂布料的时限随着温度,湿度,以及保存程度会有略微的差距,但是再怎么的严格的保护的情况下,大概是两个月左右的工夫,这布料上的染料就会呈现出粒子半附着的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布料只要是一过水……

附着的不够透彻的颜色就会顺着布料的纹理晕染开来。

待到这块花布从清水中过上一遭了之后,那是水也变得花了是布也变的花了。

对于这种发现,陈介夫那是感到万分的庆幸。

得亏自己在技术研发这一方面那是相当的严谨。

若是这件事儿被他草草的放出去了,不但纺织厂内将会面临很大的损失,这飞虎牌好不容易被邵年时所打开的销量,怕是也要随着这一次的事故而烟消云散了。

当陈介夫发现了这个致命的缺憾了之后,在尝试着改革无果了之后,就把这个配方给束之高阁了。

若不是在一次聊天之中偶然间与邵年时遗憾了一把的话,说不定这将会成为他都记不起来的记忆尘埃了。

所以当邵年时将他们之间偶然一句闲话给拖出来用在了一个极为阴损的地方了之后。

陈介夫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莫名的十分痛快。

自己的心血,无论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都有它合适的去处。

也不枉自己曾经花费的工夫,付出的努力了。

对于一个技术性的厂长来说,这就是对他的最大的肯定。

而位于距离青城较为近便的济城,已经站在新工厂之中源源不断的生产者新花布的陈介夫,也比邵年时更早的见识了一场风波。

远在广州的花布掉色的问题也只不过刚刚开始产生了苗头。

而只不过几百公里之遥的济城,这个问题已经发酵成为了人力压不下去的大事件了。

这年头,赚钱尤为不宜。

一家人能买印染的布料,都是为了大事儿或是减免了生活费的选择。

现在,本应该能穿上一个季度甚至是一两年的衣物,却不过上了身三四次,就成为了一堆废料。

愤怒的主妇们,购买了全家新衣衫的管事的,拿着或是一件或是一车的衣物气势汹汹的就杀到了当初购买这些成衣亦或是布料的所在。

“退钱!你们这些黑心的商人!”

“我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你知道我们主家是谁吗?就敢卖给我们这样的布料?”

“天呢!天杀的黑心人啊,我要退货!退钱!”

“你们这些人的良心都没有了啊!”

那些卖布料的老板,经年的老裁缝店的手艺人,心里也十分的委屈啊。

他们充其量不过是二道贩子的手下的又一层的零售商罢了。

当初这些个老经销渠道的人跟他们推荐这款日本人的布料,说是曾经的青城飞虎牌,被日本人给收购了。

他们看在飞虎牌是卖的很不错的牌子的份儿上,自然就帮着人一起销售一下啊。

可是转头看过来,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这日本人的东西就是不靠谱啊!

当初飞虎牌那么好的质量,谁穿在身上不称赞一声好啊,这才到了日本人手上几天啊,怎么就变成这种模样了。

对于客人的疯狂堵门,这些个布铺的老板知道他若是不给这些人一个妥当的答复,他怕是不用想再营业了。

而这种损失他们也不可能抗在自己的头上,于是乎这些个老掌柜的,开张的老板们,就让机灵一些的小伙计现在前头应付着客人,自己转过头去,就往后门偷溜了。

他们溜走了也不是为了将这钱就贪了去,他们脱身的主要愿意是要找到此件事儿的源头,将布放在他们店里亦或是直接批发给他们的代理商人啊。

依照着现在的情况,若是追的晚一些,这些个商人说不定就已经脚底抹油,溜了。

于是乎,在另外一条街上,就出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西洋景。

那些个从来只有零星的人经过的高门大户富足人家所住的区域内,此时却是人声鼎沸。

几家平日里挺有身份的商人的大门口处,却是被一群愤怒的人给堵了一个严实。

无论是正门还是后门,都被一群小伙子们给守的密不透风。

而那些有资格被让进这些个大院子的人,却在内里吵的不可开交。

“不管!你们赔钱!”

“老龚你这就不地道了,我的布料不是在你的铺子里边代卖的吗?”

“这个月我还没跟你结算过的吧?”

“这个月我还没跟你结算过的吧?”

就算是被布料零售商们给堵在了自己家,这些个做经销商的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

但是这个被特别点名的布铺的老板却是回答的理直气壮“是,我们是没算过现钱。”

“但是你们的布竟然有这么大的问题,我就问你,这次过后,还有谁敢在我们的布铺再买东西了?”

“你们虽然没拿我们一分钱,但是却是给我们的铺子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名誉的损害!

“你知道我的铺子在那条街上经营了多长时间了吗?”

“五年,整整五年,但是在卖过了你家的布料之后,你觉得那些街坊邻居们还会来我们家买布吗?”

“我的好口碑谁来赔给我啊?我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久的生意,谁又来赔偿!”

“所以,我现在站在这里,让你给个说法有什么不对的?”

“我不管,没拿钱的有没拿钱的赔偿方式,拿过钱的那肯定要比我们拿的更多啊!”

这个精明的三十多岁的商人的一番话,引起了这一屋子的人的共鸣。

现在站在这里的人,都有着同样的境遇。

他们甚至都不敢让这位供销商人离开他们的视线。

因为若是一时间瞧不见,依照这位惹出来的大事儿,卷铺盖走人的事儿都是能做出来的。

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经销商,不由的用手抓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脑袋嗡嗡的作响,用劲最后的力气跟大家摆了摆手,让这些想要结果的人先保持一下安静,听他说两上两句。

到底大家都是生意人,做不出什么喊打喊杀的野蛮事情。

抱着解决问题的目的,几个人就安静了下来,等着这位的说法。

“大家听我一言,你们的钱我一定是不会多要的。”

“但是大家要给我一个时间,总要让我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吧?”

“你们这些人当中,大部分的人都跟我有过长足的合作的吧?”

“老黄,老李,你们说说,我什么时候坑过你们的银钱?”

“想当初,你们的铺子小,我还不是同意了先卖货后拿钱?”

“我老朱别的不说,做生意是不是个实在人?”

说到这个时候,大家心中也渐生赞同。

朱老板看着大家的表情有所缓和了,这语气也跟着轻柔了几分“所以说,这件事儿你们要给我一些时间。”

“我也不要求大家先离开这里,我知道你们不放心啊。”

“不如这样,各家派出一个人,或者是轮流换班的跟在我家左右,给我腾出一个地方,腾出一部分时间,我跟直接的源头,那该死的日本人去要钱去!”

“这样的问题,不把钱退给我,再给我赔偿,我老朱第一个就不算完了!”

“我就说这大华放在日本人的手中就没个好,也怪我贪心,心想着都是一个厂子出产出来的东西,不应该差的太多的。”

“现在我知道错了,只希望大家能给我一点时间来弥补啊!”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到了最后这朱老板看着几位老兄弟都已经是眼泪汪汪了。

大家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发现这里基本上都是熟人。

曾经还约着喝茶听戏,时不时的还能就着一些小事儿有些亲密的往来。

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现在却在这里急赤白脸的,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嘲讽的。

几家涵养得益的老板,叹一口气,先跟朱老板功拱了拱手,留下一二人,就退了出去。

因着这些是先卖货后给钱的,自然也压不了多少的货款。

现在他们赶回去退个全款,也就将客人们赶紧安抚了下来。



第三百七十七章 悲惨

因着自己解决的最快,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呢。

至于那些先结了钱财的,却是不敢如此的心大。

他们几个人嘀嘀咕咕的凑在一起,商量了许久之后就拿出来了一个应对的方法。

用选出代表的方式,一人轮上一天。

带上几个得用的伙计,就跟在朱老板的身边。

至于其他的人,则是先回去把客人的问题给解决了,是垫付也好,是借钱也罢,别让人多的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才是。

待到一人清闲了,再来顶替在这里留守的老伙计。

大家一人轮换一天,事情差不多也就能够得到解决了。

待到大家起身,散开的散开,留守的留守,总算是给朱老板一个安静宽敞的环境了。

这位可算是缓过来一口气的老板,就带着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的怒气,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

在那边,他直接致电给了当初游说他的日本经销商。

仗着对方能听懂中文的便利,等到电话一接通的时候,就将人给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当电话这头的日本销售商人正做着坐在钱堆上数钱的美梦呢,却被突然而至的电话给骂的瞬间清醒。

当他察觉到这些纷纷而至的电话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却不知道,远在几百公里外的青城,现在正陷入到更为大的麻烦之中。

现如今的青城,整个街头都是抵制日货的标语。

一些个激进的女学生们,甚至将已经水洗的晕染的衣衫穿在了身上,让自己成为一个证明事实的标板,手中拿着抵制日货,还我国货的牌子,走在整个青城的大街小巷。

而那些曾经因为便宜的日本布而疯狂的街道上,现在依然十分的疯狂。

只可惜,被砸了的摊子,被围堵的日本商人,以及事态紧急到已经全面停产的日本工厂的门口,都被各界人士给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他们想要求助的警察早已经望风而逃,说是要去农村给两个村落里边的争水问题去进行解决。

这些个日本商人自己租界区的警备力量,却如同沧海一粟一般的,被湮灭在了滚滚洪流之中。

在此过程之中,他们想要找日本的驻军部队指挥官寻求帮助。

但是在将电话打过去了之后,却接到了让他们更加胆战心惊的消息。

因为他们托对方往日本的国内运输的那一船的货物,在日本的销售的很好。

就算是他们现在得到了消息,想要将这一批有问题的货物截留下来,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这一船的货,就因为它漂亮的颜色,以及产自于中国的高贵的血统,而变的特别的好卖。

刚一靠近海港,除了那些个被将军截留下来用于送礼的精品没有出手外,其他的布料早已经被闻风而动的本地经销商给拿走了。

他们青城得到消息,真正的发酵起来的时候,估摸着时间,这批瑕疵品,怕是已经到了日本国内顾客的家中,被制成成衣,穿在了他们的身上了。

所以,这群人等同于将青城得到海军驻军将领给一并的坑害了。

现在别说是跟东北方面打官司的时候能护着他们这些商人了。

这位指挥官不被问责就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他哪里还有心情管这群商人的事情?

在这位指挥官的眼中,这群人已经跟帝国的罪人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国内的布料市场,以及消费群众,被青城这几家人这么一闹……

怕是立马就要被国内的相关机构给传召回去了。

军事法庭再对此次事件一立案,可能原本跟他们关系不大的东北布料倾销案件,说不定就要被扣在他们的头上了。

这等同于死人的人,没有什么保全的必要了。

既然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价值,那就只有被舍弃的份儿了。

“好了!就说道这里吧!”

指挥官无情的将电话挂掉,只留下了话筒那边愣怔了许久的日本商人。

他看着手中这镀金颜色的话筒,整个人就像是被剥离了精气神,人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完了,全完了!”

“我的家族,我的厂子,我的财富以及……所有与我有关联的人……”

这位日本厂长懊恼的抱住了自己的头“他们一定会判我有罪,是的,我是国家的罪人!”

再加上东北事件的严重性,听说那些被遣返回国的东北商人,当中有一些人已经受到了十分严厉的处罚。

而驻守在东北铁路沿线的日本军人,也得到了归国问责的不知后果的调任。

现在,青城出了如此大的事情,就会将刚刚才转移到东北方面的布料倾销事件再一次的揭开。

这下子,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青城的日本商人们有意为之了。

就算是无心之过,那也表现出了他们的愚蠢。

在帝国扩张的关键时刻,日本方面是不需要于愚蠢的人的!

就在这位日本商人那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快要被看不见结果的未来给压垮的时候,他的助理却是慌里慌张的朝着他的所在跑了过来。

“厂长!不好了!不好了!”

“咱们厂子外面的封锁线,马上就要被各地的布料经销商给冲破了。”

“从昨天起,各个城市的经销商就往咱们这里赶了过来。”

“到现在,除了青城本地的,最远的甚至连上海江苏一方的布料商人都打电话过来了。”

“厂长,你赶紧想想办法,若是再不解决问题的话,咱们厂子迟早要被这群人给毁掉的啊!”

哪怕如此紧急的消息,听在这位日本厂长的耳朵中他也是起不了任何的波澜了。

他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只是如同陈述一个事实一般的跟对方说到“什么解决?怎么解决?”

“我们卖出去的布料,换出来的真金白银,一部分作为军事资助献金,已经汇到了日本总会社的账上,而另外的一部分,作为合作和解决麻烦的诚意,早已经交到了青城的海军军部里边。”

“至于剩下的基础运营资金,大部分都已经购买成了日产的纺织原布纱,小部分购买了德国制造的进口染料。”

“剩下的流动资金,你的心里应该比我还有数吧?”

“给大家发一个待遇不错的薪俸,也就不剩下多少了。”

“现在,他们来跟我要钱,我哪里来的钱给这些人?”

“你认为那些已经进了上述的人的口袋的钱,我一个小小的厂长能要的回来吗?”

“左之助啊,我完蛋了啊!”

“咱们这个厂子能不能够继续的经营下去?我可以肯定的说,能!”

“但是我,你还是不要再跟随了吧!”

“依照你在中国工作的经验,任何一位从日本再派过来的厂长都会倚重于你的。”

“所以,左之助,看在你跟随我一起来到中国的份儿上,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情吧!”

听了这番话早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的左之助用颤抖的嗓音问询到“厂长,您想要做什么?”

“去,把我的刀取过来吧。”

“我将会用一个最体面的方式来赎我身上的罪过。”

“看在我一心忠于帝国,也曾为之兢兢业业的份儿上,希望日本的相关人员不要为难我的妻儿!”

“而我的尸身,有朝一日能够返回到我的家乡。”

“就葬在我们家的旁边,地头的坟间。”

“让我死后,能够看到家乡盛开的粉色的樱花,看到我的家人,幸福的生活吧!”

“厂长!厂长!你不要做傻事,这件事儿难道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看到自己的助理还在拼命的规劝自己,这位厂长的脸上露出了清醒的苦笑。

“是的,左之助,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的罪责是无法被饶恕的。”

“这可是一大笔的钱,以及千千万万的日本上层人士的脸面。”

“我现在已经伤到了日本帝国最高级的人士的尊严。”

“让一个人死容易,可是让他求死不得的方式却是最为可怕的。”

“我现在,只想有尊严的死去,也许看在我对帝国忠心的份儿上,最起码不要连累其他人啊!”

“多说无用了啊,去,把我的刀拿过来吧。”

作为一个商人,并不是传统的武士,还能拥有自己的佩刀。

他的助理给他取过来的只不过是一把他从家乡带过来的最普通不过的短匕罢了。

据说与它一起出炉的钢铁已经被锻造成为了最为锋锐的武器,作为剩下的好材料,就成为他手中的这把不够长却足够锋锐的匕首。

现在,只希望这种锋锐真的如同铁匠铺的老板所说的那般吧……

好歹也让他疼痛的不要过于的激烈。

剩下的事情,就如同日本商人所愿的,发生了。

当愤怒的中国经销商们冲进厂房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泪流满面却做不了主的助理。

至于那位能够做的了主的人,此时却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一双三白眼不甘的望着苍天,仿佛在控诉老天爷的不公平,以及对于生存的无限渴望。

这样的场景过于富有冲击力,让冲进来的人一下子就静默了起来。

大家看着这个自杀了的日本商人,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却是发出了更为大声的哀嚎。

“这个王八蛋啊!”

“他一死却是一了百了了!可是就没想过,他死了我们怎么办啊!”

“说!你们的钱都在哪里?我要钱!我们的货款!我们的钱!”

正主既然死了,那个倒霉的助理就给人围在了中间。

这个年纪还不大的孩子,擦了擦眼泪,拿着厂长剩下来的钥匙,带着骂骂咧咧的中国经销商们走到了他们财务办公室的所在,将那个基本没什么存粮的抽屉打开来了之后,特别镇定的跟这群气势汹汹的商人说到“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

“若是不信,你们可以找专业的人来验收。”

“我们厂子的账上的钱,你们也可以随意的冻结或是提取。”

“仓库里边还有不少的纯色原布,若是有门路的你们自然可以按需拉走。”

“至于剩下的,就不是我一个小助理能够做主的。”

“我们厂长临死之前,也只交代给了我这些了。”

“其实,若不是我们厂长发话,就你们这些中国人,就算是闹的再凶又如何呢?”

“布料已经从我们厂子里边拉出去了,是好是坏,我们是概不负责的。”

“若说结果,只不过是你们倒霉罢了!”

“做生意没有眼光,要赔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一个个打上门来,只不过是想要找一个推脱责任的理由罢了。”

“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摆在这里了,我们会等着日本总会的人过来。”

“我奉劝各位一句,若是想要减少损失的话,就赶紧照着我说的去做。”

“等到日本的局势一稳定,新来的经理接管了这里,你们的日子就没有现在这般的嚣张了!!”

要保全厂子里机器的心,怕是也要落空说完,这位日本来的小助理,仿佛是破罐子破摔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现在他就像是没有了家的人一样,只能等待着遥遥无期的有关于国内的消息了。

这群人就算再怎么逼迫他,他也是拿不出来钱的。

见到这人都这等模样了,这些个有能耐冲厂子的商人们那是面面相觑。

可是等到他们清醒过来,想明白了之后,那是一个个的调配人手,拉货运布,至于自己,就在这不大的办公室内,将仅剩的一点值钱的家当给团团围住了。

“别抢!别抢!我们损失的最多!”

“不不不!最倒霉的还是我!”

其实对于这些商人们来说,他们手中的货物已经大半都销售出去了。

该拿的钱已经拿到,原本想着是要名誉上的补偿的。

可是现如今,却真的压榨不出来什么剩余价值了。

那他们只能将自己的损失尽量的缩减到最少了。

一时间,什么身份地位,在金钱面前全部都烟消云散。



第三百七十八章 败退

待到这位哭泣的日本助理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转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又重新归于了宁静。

办公室内一片狼藉,站起身来的当他慢慢的踱步到厂房,却发现原本应该作为守卫的人早都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而那些个没有抢到货物,或是来晚了一步的客商们,却是对着厂房内所有值钱的东西评头论足。

看起来,小助理想了。

当他们的厂长选择了这样惨烈的方式去应对的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在中国,最起码是在青城的商业侵占计划,是失败了的。

也许,他的厂长的选择,才是最好最正确的吧。

叹了一口气的助理离开了。

因为他还要处理所有与厂长有关的身后事,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汇报给日本的总部。

希望这些事情,能够达到厂长当初的预期,也不枉他有尊严的离开了。

日子就这样的过去了三日。

得到了中国青城方面汇报的有关人士,硬着一张脸听着来自于青城的汇报。

在这六家日本纺织厂的商人之中,有两位与这位厂长有着相同的选择。

至于剩下的三个人,还带最后的希冀,希望能够得到宽恕。

只可惜,帝国的军事铁血作风已经弥漫到了国家的各个角落。

等同于罪人的人竟然还敢羞耻的苟活,在他们的眼中就是最罪大恶极的事情了。

“将他们所有人,都提回来,接受审判吧。”

一句话,定下了剩下的三位厂长今后的命运。

盛名一时的日本纺织区域,因为一个大华印染,成为了昨日的黄花。

这些个被无限停工的厂子里,却不见任何的萧瑟。

因为过来讨个说法的各地商人们,来了,又走了。

那些个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纺织工人,茫然的站在工厂的门前,正在为自己的前路发愁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穿着的不算新衬,却是足够干净的小伙计,对着他们挤眉弄眼。

“大哥,大哥是厂子里的工人,找活干嘛?”

“大哥,干啥工种的,是熟练工不?”

“我这里有新的招工信息呢,就是地方有点远。”

“曾经的大华印染厂知道不?他在济城那边重新开工了!”

听到这里的工人们下意识的就往小伙子的方向围了过去,就被这小伙计给带到了相对偏僻一些的胡同里边。

“那边人多口杂的,不好跟大哥们说话啊。”

“我刚才说的大华印染厂的厂长,陈介夫,被日本人逼走的那个,现在就在济城开印染厂呢。”

“那边的厂子规模特别的大,因为距离京津冀特别的近,所以供货的渠道不比青城的差,反倒是比青城的还要大一些。”

“那边的厂房抵得上这边三个日本厂的大小,我就是帮着人过来问问,不知道大哥们找没找到工作,俺们厂长说了,若是熟手的话,过去应聘,人要是没问题的就能直接去上工的。”

“至于工资,就按照原本的大华的工人的工资给。”

“你们在日本厂子做惯的了,还不知道大华啥待遇?”

听到这里的工人们,的确是动心了。

可是为了避免上当受骗,大家就着好多细节就问了起来。

当听说若是愿意,大家可以一起动身去济城了之后,这些个人基本上也就相信了。

谁也不敢一次性的骗这么多的人。

等到他们去了济城发现上当受骗了,就他们这近百十口子的人再加上家眷,也够这骗子喝一壶的了。

这人一旦有了活命的道路,那干劲就起来了。

他们纷纷的奔走相告,通知自己的亲朋好友,有关于这个极好的消息。

毕竟这一次,受到了波及的足有六家纺织厂。

三家直接就成为了现如今的停工死厂长的地步,另外三家,虽然厂长还在,但是天天被人堵着门口,别说是正常的上工了,就是想要进入厂房的大门,都成为了奢望。

对于去留的问题,这些个工人们也因为这个原因而有了些许的分歧。

已知倒闭的工人们,更有些外面试试的劲头。

于是,大部分的人,就按照邵年时曾经想到的结果那般,被妥当的给忽悠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之中。

这些个失业的工人们也能得到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继续他们不轻不淡的生活。

也正是因为邵年时的走一步看三步的举措,真是帮了青城工会的大忙了。

在经历过了曾经的青城惨案了之后,工会的工人工作已经彻底的转入到了地下。

而这场布料市场的风波,来得太过于突然。

大家的目光只看到了经济受损的老百姓,却全然的忘记了因为工厂的倒闭而失去了工作的工人。

当青城的工会察觉了这一情况,想着用什么办法来缓和一下青城的用工市场,尽量不要因为这千余人的失业大军,给整个青城的经济体系再带来什么冲击的时候,远在广州,济城的两位厂长,却是帮了他们的大忙。

“若是所有的工厂主都能做到邵先生那般的乐于助人就好了。”

“你看我们现在青城,被张宗昌这个王八蛋给搞成了什么样子。”

对于现在的山东百姓,尤其是青城的百姓来说。

无论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都是张宗昌,张土匪的错误。

这位还没来得及扩充自己的名声的山东督军,早在他与日本人合作的时候,就将自己最后一点名声给踩在了脚下。

现在骂骂张灯官张宗昌,已经替代了夜晚的大野狼,成为恐吓孩子睡觉的最拿手的大恐怖了。

在所有人的眼中,现在日本人的败落,才叫真正的解气。

你看看你一省督军助纣为虐的下场,就跟这些曾经嚣张的日本人一样,都抵不过邵先生的心中妙计的。

是的,明白人还是有,聪明人自然也不少。

邵年时+陈介夫的这场戏,总有能够看透的人,也总有那能看透的人,去与这件事儿沾不得边儿的督军去说。

待到张昌宗得知了青城的动荡到底是谁搞出来的事情的时候,那是火冒三丈,当场就拍了桌子。

“这帮子的王八蛋,我就知道,我就不应该念着同乡的情分,给他赶出山东也就不再追究了!”

“这个穷小子怎么敢坑了我一次又一次!”

“他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初家村里边的张灯官了,我现在可是随便都能找人碾死他的张宗昌啊!”

“你说我当初怎么就这么心善,我被他坑的第一回的时候,我就应该拼着同归于尽的劲头我就应该弄死他!”

“你看他现在弄的!”

“妈个八叉的!把爷爷我的钱包口袋给我一下子就给薅下来了!”

“日本人承诺给我进口的武器,这下子可算是泡汤了!”

“不行,就算是这小子跑到南边了,我这口气也得出了!”

“你这样,去把山东绿林上的现任的扛把子给我找来,我不要那种占山为王的,我要的是专门跑单帮帮人解决刺头儿的人!”

“我开个高价格,我不弄死他我就不姓张了!”

只可惜,张宗昌嚎的声音挺大,但是他底下的人脚下就像是生了根一样的一动不动。

这让张宗昌恼火的同时还十分的疑惑“我说你们几个是在干嘛呢?”

“没听见我的命令吗?”

这个时候,在他的身边,最得他的重用的那位幕僚就又说话了“张督军,您最近公务繁忙,一定还不知道这个把月地方上都发生了什么吧?”

“发生了什么?”张宗昌老脸一点没红,他不就是最近跟日本方面送过来的菜菜子腻歪了一些吗?

至于地方上?军权都在他的手中还能出什么事情?

看着自己的长官如此的表情,幕僚也知道应该立刻跟着补上“禀告督军,自从邵年时一伙人发现事情不妙,连夜南逃了之后。”

“原本跟您有过龌蹉的王栓子,也就是您曾经的……那个现任的抱犊崮连队的指挥官,为了怕你的报复,就像是杀掉郑金生一样的干掉他,就也跟着邵年时一起南撤了不是?”

“但是吧,他这个人带着家眷跑了,可手底下的亲信却是没动。”

“也不知道抱犊崮是怎么安排的,王栓子在平安的抵达上海了之后,这边立刻就进行反水,整个队伍,接近五千人的整编旅,直接就落草为寇,再一次的坐回他的老本行了。”

“对外打的旗号就是山东督军迫害同僚,将他们的大当家的给逼走了。”

“他们没饭吃,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最可怕的是这群人,就逮着咱们的军需攻击劫,沿着铁路线一路上抢下来,就抢咱们督军府和日本人的物资。”

“搞得现在的山东绿林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大家有样学样的,也都暗搓搓的对着咱们下手了。”

“督军是不知道,各地的驻守联防守备将领已经就着此事反应了多次。”

“因着涉案金额不大,又没抢到他们的头上,我们的人去当地要求当地驻军配合的时候,他们就开始纷纷推诿。”

“这联军现任的参谋长,还是初家的分支。那是动不得也骂不得,翻脸了还得不偿失的那种。”

“一时间我们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现在正是头疼的时候。”

“督军若是想要从山东的黑道里边寻邵年时的麻烦,怕是有些困难。”

“不如这样,我听说天津卫和北平这两个地儿,能人辈出,鱼龙混杂,做单帮的都是各中好手,从他们那边下手,不容易被人察觉出来是督军的伺机报复啊。”

听到这里的张宗昌,从先前的愤怒到了后来的听着有理。

他才不管这人是从哪里找的呢,他关心的是王栓子的人竟然敢胆大的对着他下手!

“那就从京津两地给我找!哦,对了,给我多找几波人,分成两个地方下手。”

“广州的邵年时,上海的王栓子,我让这两个人都不好过!”

“你说这王栓子,当初也是跟在我身后吃屁的主儿,馊主意还不都是他出的,现在跟我玩儿什么改邪归正的主。”

“也不知道他那个张家的老婆是怎么得来的?”

“我听说他那个老丈人爹,就在前几天死了?”

对了,这还真是一个大事儿。

退下来耳朵张怀芝再怎么的日落西山,曾经也是山东的前前前任督军,在北方政府尤其是军部当中拥有着几分脸面。

自从他从政坛退下来了之后,入了工商业的圈子,着实是让自己享受了一把。

但是这人岁数大了,生老病死不也是常态吗?

这不,过了七十的坎儿,没多久的就蹬腿走人了。

那曾经给王栓子的仅有的一点的庇护,现在也随着人的死亡而烟消云散了。

这原本给大华的遮阳伞,一下子就暴露在了人前。

张宗昌这种不怎么关心经济民生的人,也知道了,这大华的厂子,有他王栓子的老丈人的入股,而这其中替邵年时拉线联络的,竟然是由着王栓子起的头。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真是想不通了!这王栓子当初,要不是被邵满囤这个小子给坑了一把,他能至于去初家农庄里边去挖沟?”

“他还至于被抓到土匪窝里吗?”

“感情在土匪窝里找了一个老婆,就把所有的功劳都算在邵年时的头上了?”

“那要是真这么算的话,当初他帮着我一起扒寡妇门被人抓了,才是真正的源头吧?”

“我怎么就没见着他感谢我,然后再把我这个大哥给认回来呢?”

张宗昌在上面说的无耻,底下的人却是暗搓搓的嘀咕人家那是改邪归正,要是把你认回来了,那就是同流合污了。

好歹王栓子还有个做人的羞耻,他们这位督军,就连丁点的羞耻心都不曾有了。

但是到底是端着张灯官的饭碗,靠着人家吃饭,这话没人跟他说,就也只能转移了。

“那正好,现在他老丈人爹死了,既然是大华闹出来的幺蛾子,我就直接去找现在大华的负责人呗。”

“做商人要诚信经商,他怎么能如此的坑害日本同胞呢?”



第三百七十九章 波动

“等到我把那个没跑得了的陈介夫抓起来,送到日本青城驻军那边,那这事儿的出气筒可不就找到了吗?”

“日本方面军给我承诺的军火就应该给我落实了!”

“让他们看看,一个山东督军的分量。”

这可万万不可,多馊的主意啊。

身旁的那位亲信赶忙就给阻止了“督军万万不可,现在的大华印染厂,就在咱们济城的郊区盖了一个更大更好的厂房。”

“人家都已经开工有一个多月了,从青城那边接纳了近千余人的纺织工人,有接近万余人的家眷正源源不断的朝着咱们济城的周围涌过来呢。”

“您现在要是对着大华下了手,那咱们周围立马就能多出近万人的难民。”

“光是聚众哗变的罪过,就是我们应付不来的啊!督军请一定要三思,就是多想想的意思啊!”

听到这里的张宗昌,一股子很久没发的心气儿又上来了。

自从他在青城上演了一场武力镇压了之后,他就觉得这是一件无所不能的利器了。

在现在,还有人对他说什么百姓不好惹的事儿?

这不是开玩笑一样的劝诫吗?

于是这位已经失去了做人最基本的底线的督军,大手一挥,满不在意的叫嚣到“那就让他们对着大爷我的枪我的兵的面前再说一次。”

“他们在青城怎么活下去的,就能在我们济城怎么活下去。”

“怎么没了他一个陈介夫,还开不了大染坊了吗?”

“我就不信了,一帮子刁民能干出什么大事儿来。”

这身旁的幕僚,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嘴巴,他到底是多余的提醒这位干嘛,这人的脑子就跟普通人的不一样了。

现如今只能再继续弥补弥补,免得以后出了大事儿了之后,别人把罪责都算在了他的头上。

于是乎这位聪明的人又斟酌着来上了一句“督军,可万万不可啊!”

“以前大华印染厂是由着前任督军罩着的,可是现在的大华印染,却是直接由着初家接管了啊!”

“您可能还不知道吧?这初家老爷是不涉及纺织业的。”

“但是这厂子的大股东是他家的女婿,也就是您要弄死的邵年时啊!”

“现在整个济城都知道,这济城的大华是初老爷子帮着自家女婿起的厂房,这等同于归属到他们初家的旗下了啊。”

“上一次,这么多的商界名流,没给过你一个好脸色的原因,咱们在山东的地界里拿不到军备赞助的教训,您都忘记了吗?”

“我的好督军啊,现在真不是动陈介夫的时候啊!”

这日本人的关系已经因为这一波的日本商人的覆灭而产生了隔阂了,现在若是将初老爷也得罪了,他们家军队吃的用的怕是都要进不了山东了。

为今之计,只能是迅速的与日本方面再一次的取得联系,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件事儿,得提醒一下他们的大帅。

“还有,督军,听说这件事儿的背后还有东三省的张少帅的影子。”

“咱们青城的布料之所以会那么迅速的运往东北并且铺开,全都是那边挖了墙角的缘故。”

“现在的东三省火药味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了。”

“日本方面要求张大帅表态,让他对此次事件负有主要的责任。”

“只可惜,张作霖没有鸟他们,直接就撕了脸皮。”

“您觉得,他这是不是一箭双雕,给日本人以及您一个好瞧啊?”

毕竟张宗昌曾经是张作霖的马夫,后来又顶了一个干儿子外加救命恩人的头衔。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张宗昌是依靠着谁发家的,又是发了家之后又如何跟他的老东家翻了脸的。

现在这事儿一出来,北方的军阀们全都在看这里的笑话呢。

只想看着这两家都姓张的人是怎么个说法。

张宗昌却是知道,从他跟日本人合作那天起,他就算是被东北的张作霖给提防上了。

既然如此,哪管那么多呢。

“邵年时必须死,王栓子也别想活,至于这个陈介夫,明面上搞不动,那就暗地里搞!”

“想要让我张宗昌白吃这个哑巴亏了,那不是把我这个一省督军的面子往地上踩嘛!”

“等这事儿了了之后,我倒是让那些想要试探我的人知道,我张宗昌是出身不咋地,但是我疯啊!别跟一个疯子扎刺!”

事情说到这里,已经是可控范围内最好的结果了。

对于这件事情的持续发酵,与这件事情有所关联的人都在密切的注意着。

随着新闻人的传播,在南方的各大报纸上边,也详细的记录起了青城纺织业的冲击与对撞。

邵年时与陈介夫的名字,就跟着这些报纸,在国内的各个城市,被传扬了开来。

现在,已经在蒋校长身边任职,并且取得了不错的赏识的初邵军,走在政府办公大楼里边的时候,经常就被路过的不相干部门的组员给叫了下来,他们笑眯眯的,不过无意间提的都是同一个名字。

“初邵军,你姐夫是不是报纸上说的商业鬼才邵年时啊?”

“初邵军,给我们军队的医院提供评价药品的人是不是齐鲁儒商典范邵年时啊!”

“初邵军……”

“初邵军……”

得了,刚才有些洋洋自得的初邵军,再一次被邵年时的耀眼光芒给掩盖了。

而自从这事儿传播了开来之后,邵年时自身单独购买的小洋楼,也成为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热闹所在。

各家各户派着下人们过来送帖子的,有事儿上门要求合作的,奔着赚钱而来的经销商,那可真是络绎不绝了。

可是本应该趁着机会出现在广州的商圈,大众的面前,甚至能用这个作为政治资本入到各方大佬的眼前的邵年时,却如同神隐一般的消失在了大家的面前。

据这位在小楼之中挡住各方人马去路的老管家所言,他们家的少爷,已经先进入到了广州大学,临时就读去了。

至于什么时候会出来应付社会交往?这个可是没有什么准信。

不过他们家的少爷说了,若是想要寻求贸易行方面的商业合作,却是可以去广南路的邵氏贸易大厦里边,跟他们的职业经理人面谈。

在那里,一切都是用合同说话的。

他们的少爷说了,在他这里做生意,是不需要人情的。

见八方客,赚长久利。

只要是看得上,价格谈的妥,谁都可以过来与他谈合作的。

一时间,广州的商圈是纷纷侧目,邵年时的这一低调的做法,竟然得到了圈内一种大佬的认同。

大家本因为邵年时的手段而侧目,正想着这人的性格若是激进一些可千万别得罪的时候,却看到他身处如此漩涡之中还能平静下来安心的去求学充实自己,这个人的印象可是有着极大的改观了。

纵观商界内外,谁不喜欢与平和安宁的人打交道呢。

性格秉性是个忠厚人,总好过是个油滑的啊。

这邵年时的口碑是蒸蒸日上了,暂时在上海定居的王栓子却是为自己的这位临时的老乡操碎了心。

这张宗昌想要对付他们几个人的消息,本也不可能是由军队里给透出来的。

但是已经归属于绿林圈内的王栓子,却是整个黑道内的楷模。

想要洗白就洗白,洗白了也是手握军权的一方军阀,想要落草就落草,看你不爽了我最。

像是这样的人物,都被黑道当成了自己的人来护着的。

别瞧着跑单帮的好像是跟绿林里边的人没什么深的瓜葛,但是都在道上行,谁又没有几个亲朋好友呢?

这位张督军派人在私底下接触了几波人。

他们前脚刚走,那消息最灵通的京津地区的帮会,也就打听的明明白白了。

本着好像跟这位邵年时打过交道的疑惑,这事儿就有人说与了京津的白家爷爷的徒孙张家的兄弟说了。

这二人是前面与那钱粮帮有过往来的几个人。

曾经也眼瞧着保定陆军学院的人打自己的眼前过。

因着与山东钱粮帮的同根同族,他们就将这消息传递给了与邵年时十分亲厚的钱老大。

这位已经将山东漕运紧紧的握在了手中的钱老大,很是感念与邵年时起于微末时候的情谊。

可是现在两个人的身份已经是千差万别了。

他唯一能为这位兄弟做的,就是跟抱犊崮的山匪们通一个气儿了。

这道上谁不知道,山东抱犊崮的王栓子与邵年时是同村不打不相识的情谊。

这消息递到王栓子那边,就等同于邵年时也知道了。

接到了自己有可能成为暗杀对象的消息之后,王栓子已经在上海的家中唉声叹气了几日了。

到底是他的媳妇,张家的小娘子看出了他的担忧,颇有些宽慰的给他开解了一番“你现在叹气也没有用。”

“消息已经告诉了邵年时了,依照他现在的名声,反倒是比我们要安全许多的。”

“咱们在上海,身边只带了这些兄弟,因着邵年时的推荐,接下了沪上与江浙的贵重物品押运的生意。”

“对外面人来说,你这个王老板是手底下全是硬茬子的过江龙,借着杜老板的春风,也算是混的风生水起了。”

“可是你跟邵年时一比,还真就不算什么了。”

“他跟他未婚妻已经入了大学,波澜不惊的去求真正的学问去了。”

“那搁在以前就是进了国子监,敢在文化人的地盘动手,那这刺杀的人怕是不要在道上混了。”

“这里边的规矩大家都晓得,做什么不能在学堂里边动手的。”

“可等到出了校门,你告诉我,是他南方政府财经厅的名誉顾问的身份不好使,还是军方后勤药品赞助商的身份不够用?”

“若是真有人想要动南方政府的药箱子,你说那些军方的大佬能够放过这个动手的人?”

“一个不小心啊,倒霉的可是对方了。”

“我就问,你们两个到底谁应该更担心自己的小命?”

张家的姑娘说到这里,小心翼翼的颠了颠自己手中的大胖小子,顺手就递给了王栓子“你有这个功夫啊,不如把家里的围墙给扎牢靠了,让兄弟几个都警醒着,先将你一家子的人以及你自己的性命给护周全了才是。”

“你可是我救命的人,说好了要护着我一辈子的。”

“我跟着你吃啥苦都行,就是不能没了你的保护呢。”

说完,张家的姑娘用一种王栓子曾一见心颤的眼光瞧着她的夫瞧着她的天,只看得王栓子将最后的一点担心也都抛到了脑后。

“你放心,这个家有我护着,他张宗昌出了山东,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只要是不敢明面上发兵来灭了我,那他想要黑道的方式来对付我王栓子,呵呵,老子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做有去无回!”

果然是温柔乡,男人的胆,搂着娇妻爱子的王栓子那是胆气从生。

他将消息传递到了邵年时那边,也就不替他的这位大兄弟担心了。

至于接到了消息的邵年时,却是第一时间给初家老爷自家的岳父去了一个电话。

他担心的陈介夫,此时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因为距离最近,那找上门来的动手的人,此时已经被五花大绑的送在了陈介夫与初开鹏的面前了。

要讲这三个人谁最安全,谁都没有成天宅在厂子里,周围全都是初家的私军的陈介夫安全了。

他这个人就是典型的家跟厂房的两点一线,最近因为生意刚开张,直接等同于睡在厂房里边了。

这离得最近的杀手,先到了地方,反倒是什么事儿都办不成,就让这位在厂子外面一蹲就是大半个月的兄弟,心中着了急。

这耽误生意不说,对方也没给多高的价码啊。

圈里本就说着这人最是没跟没脚的,很容易对付,若是最后才被他得了手,那自己的名声可就全砸在这笔生意里边了。

于是,这位大兄弟就铤而走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仗着身手不错,就潜入到了大华那黑漆漆的工厂宿舍里边。



第三百八十章 暗杀

只可惜他人还没摸到宿舍的边儿,反倒是被一波突然冒出来的巡逻队的队员给抓了一个正着。

他自己个都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厂房区域内竟然埋伏着比陈介夫更宅,接受了任务之后就没离开厂子的初家私兵。

人多力量大,双拳难敌四手,不过几个照面,就被人给按在那儿了。

这边抓到了人,只一瞧就知道,不是陈介夫能处理的事儿了。

这些个护卫们跟陈厂长一说,这人就给连夜拎到了初老爷的面前。

初老爷也挺纳闷的,这杀手什么水准的,不怎么地啊?

这一问,笑了,原是陈介夫还是个顺带的了。

真正的好手是奔着邵年时去的。

这张宗昌作为背后的黑手,是瞧不起他初开鹏呢,还是瞧不起这山东的绿林好汉了。

他且瞧着,最后谁才是真正的笑话。

不过既然这张宗昌能想出这么个阴损的主意,那就别怪他给他找点事儿做。

想到这里的初家老爷,待到第二天一早,就往东北方面,以及他在日本方面的几个朋友去了一通电话,一封情真意切的电报。

将青城与山东的乱局十分‘中肯’的分析了一番之后,给出了一个大商人的‘独到’的解答。

在上海的王栓子刚把一波新鲜出炉的独行侠给挂在门外的房梁上的时候,这三个并没有以死谢罪,心存侥幸的日本纺织工厂主,就被突然冲进青城,实施抓捕的日方军队的人给带走了。

至于他们能不能回国,得到应有的审判,邵年时不知道,济城的初老爷不知道,甚至连青城的驻军指挥官也不知道。

因为就着此事,他已经受到了海军总部的责骂。

从今往后,这纺织厂的事儿,他无权再利用身份进行干涉与保护了。

而这几家倒闭的厂子,将有国家收回,不久之后会有军管方面的人来进行接手。

从今往后,青城的纺织业将会只有一家人的声音。

所有想要阻止日本帝国前进的人,将会是他们帝国的敌人。

至于那个并没有保护好日方利益的愚蠢的督军,他的武器进货的价格将会提高两成。

这笔钱的来路就从他从日本的军费贷款资助里边扣除。

他们将会逼迫这位督军,用更多的资源来换取明面上的金钱付出。

被一个普通的商人所击溃的事情,将不会再在他们的身上发生。

至于东北方的过错,还需要一个时期的等待。

当他们军方一统话语权的时候,就是他张作林好日子落马之日。

在日本方面以雷霆之势将青城事件收尾的时候,那最后一波的暗杀之人也终于抵达了中国的南方广州。

在这个已经进入最热时段的城市里,策划着一场最干脆利落的刺杀。

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但是,因为道上的共通性,在他们刚才一抵达广州的时候,有些人就接到了风声。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人是谁,但是让邵年时提高警惕还是可以做的到的。

至于得到了消息的邵年时,现在正在中山大学的校园内,听着余校长的指点,跟对方为了一种新理念热切的讨论呢。

作为从小接受的就是从商之路,从未曾主动的去接触过这些的邵年时来说,这位他偶然在上海救出来的余教授所提出来的理念太过于超前与先进了。

其中有许多的问题邵年时无法理解,也认为与他现在的道路存在着分歧,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余教授对于普通劳苦大众的帮助以及基层工人阶级的领导的功劳。

邵年时认为,个人崇尚什么理念与朋友间的交往是没有任何的影响的。

相反,有的时候,帮助一下朋友,反倒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再加上俞秀松从上海的工会撤离了之后,就直接辗转到了中山大学之中,凭借着自己过人的才华,不但成为了中山大学的常任教授,还在大学校园内,建立了联共支部,并担任了学院组委会的书记。

在任何人脉都能成为财富的邵年时的眼中,这位教授可是一个真正的宝藏所在了。

跟这样的人多交谈,多交往,对于他的眼界的开阔还是十分的有益的。

话说到闲聊之时,对方这种专注于学术的人也对邵年时的现况表示了些许的担忧“听说最近不太平,你在青城干的事情,要找到你个人的身上了?”

邵年时站在余教授的办公室的窗边,却是带着点轻松的回到“是的,早就听说了,多亏廖先生,从政府保卫团中调派了一队警卫,贴身全日的保护,我就没多大的担心了。”

“至于我的未婚妻,除了在校园之中见面,平时她都常驻在初家的商会会馆当中。”

“在安全方面还是很有保障的。”

“不过,令我担心的并不是我的安危,我最担心的还是廖仲恺先生个人的安危。”

“教授来到广州之后,听闻与其有过深入的接触。”

“在联共亲共的方面,廖仲恺先生可以说是南方政府,当权党派当中的楷模了。”

“只不过,俞先生你们的出现,就成为了政府内部矛盾的催化剂。”

“就连我这种小生意人,都察觉出其中的火药味了。”

“前一阵进行的主政派的内部会议,作为财政厅的名誉顾问,我有幸进行了旁听。”

“我从未曾想过,南方政府的内部,现在竟然是这样的一种形态。”

“本应该精诚合作的会议,竟然会因为理念的不同而相互的攻讦。”

“作为一个局外人我甚为不解。”

“在现在,北方政府还与其对峙,中国的统一还未曾完成。”

“他们就好像一切都已经成功了,是时候坐下来为谁才是真正的老大而呐喊了?”

“这些人不觉得自己的眼光过于狭隘了吗?多少民生大事儿都等着大家去解决呢?”

“不说别的,就是广州口岸与北方口岸的航路重新连通的问题就有待于解决。”

“我只知道,若是从南边往咱们这边运航的话,是避免不了与诸国列强去周旋的。”

“大家不想着怎么提高自己自身的能力,为这个国家的普通大众的幸福生活尽一把力,怎么就想着眼前的汲汲营营,蝇头小利呢。”

邵年时叹了一口气“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廖先生才会发表那么严厉的声讨之文吧。”

“我看着这次大会结束了之后,那些人看廖先生的眼神已经十分的危险了。”

“何香凝女士前一阵与我就着药品的问题碰过一次头了,她说廖先生最近的演讲行程十分的密集。”

“他担忧我的安危,给我派来了专门的警卫,可为了演讲方便,他身边的警卫力量反倒是撤出了不少。”

“所以我说,真正应该担心的是廖先生才是呢。”

听到这里的余教授不说话了,他与廖仲恺的欣赏不是一天两天。

但是对于相对排外的当权政权的政策确实不算了解。

两个人的话题因为过于沉重,到这里就暂时结束了。

只是邵年时要忙着去贸易行与新来的客户签订一笔大的订单,在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了之后,就与自己的教授道了别。

依照以往的安排,出了校门的邵年时会第一时间被就在门口岗楼不远处的警卫处的人给前后保护起来,大家一行几人一起进入到邵年时在广州新购置的汽车之内,然后再根据当日的行程安排,告知司机去哪去哪。

可是今天,邵年时站在门口却是眯起了眼睛。

如同以往一般,会在门口看着邵年时安全上车了之后再返回到了家中的初雪,略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怎么没见到保护你的人呢?”

已经悄然的将初雪挡在了身后的邵年时心中已经提高了警惕但是他口中却是装作无事一般的说到“大概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没事儿,我等一下再说,倒是你,先回校园里边待着。”

“若是实在是不放心,去侧面的花园回廊中坐着,在校园里边人多,应该是不会伤及到你的安危的。”

听了邵年时这话,十分有分寸的初雪可干不出来什么大吼一声,声泪俱下的要求与自己的未婚夫共进退的拖后腿的戏码。

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只能让邵年时分心,不如乖乖的退到一旁,让他在施展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后顾之忧才是。

这种表现,乃是贤内助与真正的睿智女人的典范。

邵年时的心中刚才升起一阵爱意,突然一种极为大的危险预见冲上了脑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的就往校园内退了一步,大概是惯性使然,后错的他就被身后的一个小坑一绊,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砰!’

一声枪响,在不知位置的上空炸起。

因着邵年时的重心下降,本应该照着他的脑门而去的那颗子弹,一下子就擦着头皮飞了过去。

在这一声枪响了之后,邵年时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反应,他径直就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就着一旁的绿树带里跃了进去,让紧追在其后的第二颗子弹……‘砰!’又落了空。

“啊啊啊啊!”

反应过来的路人同学们,惊声尖叫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小花园中目睹了一切的初雪捂着胸口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不敢冲过去,只往前迈了一步,就凭借着强大的心理忍耐住了。

但是她担忧的叫声,却是随着声音传播了开来。

“年时!年时!邵年时!你怎么样了?回答我一句啊!”

在长久的寂静让初雪的眼泪都跟着涌出来的时候,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却是从草丛里边传了出来“没事儿,我刚才脸冲着地上,呸呸呸,嘴巴上糊着树叶呢!”

“初雪,你别怕,你也千万别动,等着我过去找你!”

“还有,帮着我喊人,人就在校园里边呢!”

邵年时跟初雪这里保平安的时候,闻声而至的校园内的保卫力量就跟着跑了过来。

这是邵年时给中山大学校园里边搁置的警卫,为的就是怕有个好歹的时候,他们能够顺势的补充上来。

而当这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左一右的将邵年时把树丛里边拖出来的时候。

在校园外面因为一件莫名的小事儿被耽搁的警卫却是听到了校园门口的枪击之音。

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看邵年时有没有大碍,而是朝着枪响的方位看去。

在看到了校门口右侧的胡同边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的时候,他们这两个本来就已经往校门边上靠拢的人,就悄无声息的朝着这个人影的所在摸了过去。

邵年时在校园的树丛里被人拉起来的时候,那两个训练有素的好手,也把这位不甘不愿换一个位置继续埋伏的男人给按在了当场。

这位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的男人,长得就如同路边的石头一般的不显眼。

若不是手中的匣子枪拿的太过于明显,就算是经过了也只不过被当成一个普通的路人。

他是这些个杀手当中耐性最好的。

若不是邵年时的谨慎以及外加的一点点的运气,他手中的子弹就在今天会穿过这个年轻人的头盖骨,完成他又一笔大订单的任务。

只可惜,他对自己太过于有信心,而他派出去的那个小乞丐,又因为那两个警卫身上的气势未曾敢多过于纠缠。

让本应该多出来的几分钟脱离时间的时间彻底的消失,而他本人也被人毫无意外的给抓了一个正着。

“捂住他的嘴,拖到地儿了再问。”

“好!那我过去看看邵先生的安危。”

门口的警卫一前一后的做好了分工,而暂时脱离了危险的邵年时,却是傻笑着用手捂着汩汩流血的头皮,好声好气的安慰着已经哭出声来的初雪呢。

“你别看血流的多,我这真的不疼。”

“生物学的教授不是说了?脑袋上的血管最多,随便碰个小口子就能流好多血的吗?”

这都是哪门子的教授,就被拖出来当成安慰了。

初雪哭笑不得,一边流泪一边就拿着自己的帕子,帮着邵年时给捂住伤口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大事

待到他们折腾了一溜够,总算是给送到了广州教会的圣玛利亚私人医院的时候,他们这群人还没开口嚷嚷着医生救命呢,却见医院的大门紧跟着就被人一脚给踹了开来。

“医生!医生!救命啊!!”

一个浑身是血,看着比邵年时身边的人还要惨一些的人,跟另外一位一前一后的扛着一个人就冲进了医院的大厅。

其表情之狰狞,让周围没什么重病的人下意识的就给让开了道路。

因为这一声痛苦的哀嚎,让本是过来看看邵年时的伤口的医生就从邵年时的身边离了开来。

反正头皮上的伤口先要进行清洗,剃掉一部分的头发,露出真正的擦伤点才可以进行救治。

他还是先过去看看,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医生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邵年时却是一点都不在意。

因为就算这个男人的表情再怎么的扭曲,邵年时也通过与其长期的打交道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不好!这是邵年时的第一反应,惊恐,担忧的情绪,甚至让他忘记了头顶的疼痛。

因为冲进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廖先生身边的贴身助理,另外一位则是今天与廖先生一起受邀去参加社会广场的演讲的社会家,孙叔谋先生。

可是现在,这两位都在,却有一人被抗在其中。

那么这个人……邵年时下意识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当他站在靠近的位置,看着医院里的医生指挥着众人将这个浑身是血的伤员搬到病床上了之后,就在那鲜红的血衣底下,看清楚了那个受伤人的真面容。

“廖先生!!”

邵年时惊讶的喊出了声。

因着邵年时这一声喊,那个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长官被推去救助的助理一下子转过脸来。

“邵先生!”这一声包含着无数的惊喜与委屈,在廖先生倒下的时候,这位助理的所有无错与担忧在此时都得到了很好的缓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廖先生!被人暗杀了!”

“杀人的人,杀人的人,我已经让人追过去了!”

“那么!”邵年时追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让人通知广州的最高长官,进行全城的戒严?”

“现在控制住局面,凶手一定跑不了的!”

“对!对!我太过于慌乱了,刚才把先生送过来,还什么都没干呢!”

“所以!”邵年时抓住了这位助理的肩膀,让对方努力的镇定下来“你现在一定要冷静,把最应该做的事情做好!”

“不能让先生的血白白的流了,况且现在你留在这里远远没有出去运作和追查对先生的帮助大!”

“我正好今天也受了一点小伤,若是信得过我,医院这边的事儿由着我盯着!”

对于邵年时的帮助,助理是万分感激的。

他与邵年时默默对视了一眼,用十分郑重的口气致谢到“大恩不言谢,邵先生我先去忙了!我家先生就拜托给先生您了!”

邵年时只是用力的一点头就把这位打了许久交到的助理给推了出去。

而待到他看着人快速的跑出医院了之后,就与一旁一位带着眼镜,从进了医院就闭口不言的中年男人视线碰到了一处。

这位在广州同样十分活跃的男子,是廖先生的好朋友。

一直在致力于将孙学的理论推广到更加年轻一代的人的身上而努力。

今天的这个演讲,是廖先生主动与其联络要求参加的。

而演讲的过程实际上是十分的顺利的。

错就错在他们以为已经顺利的散场的演讲,在人真正的散去后的归途上,却成为了埋伏他们的最好的时机。

已经解除了警惕的警卫的松散,以及廖仲恺与孙叔谋之间的不够重视,终究是让那两个被胡宜生花了大价钱请出来的杀手兄弟们得了逞。

作为亲历现场的孙叔谋十分的羞愧,对着面前这位比其小了十几岁的年轻人,竟是主动的开口说出了此行的过程与事件的细节。

当邵年时听说动手的地方了之后,他下意识的就追问了一句“扶港路的后面,是不是靠近鱼水码头的附近?”

“那条路直通最混乱的地带,我想我大概知道用什么方法能最快得到线索了。”

“阿水!”

“哎!”

在邵年时这一声招呼之后,紧跟在邵年时身边负责跑腿的小伙计就跟了过来。

这位是真的机灵,又加上本地人的缘故,帮着他处理了不少邻里周边的关系。

而广州的帮派因着武馆盛行的缘故,基本上都是由这些个武行与镖行把控的。

而这些个人多少都与青帮的交情不错。

唯一不受这些高端一些的道上人管理的,大概也只有广州码头上的那些穷苦的劳力了。

他们有自己的帮头,对抗的就是与青帮关系不好,但是势力却是不小的胡宜生的黑帮。

夹缝之中求生存的他们,唯一的一个优点就是耳聪目明,能提早一步得到所有人都不清楚的消息,从而在这些消息没发生之前,为自己求得一条安稳的活路。

那么,同理,若是胡宜生派人做了点什么,也一定不会逃得过这些人的耳目。

若是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话,那他也只要用一下杜老板的面子,与当地的青帮帮派去讨一个办法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继续吩咐到“你去,这般……这般……”

吩咐了两句,就把这位机灵的小伙计给派了出去。

至于他自己,则是让一旁的护士帮着自己剃头,同时让紧跟在其后的另外办事儿的人跟后续跟上的医护人员去接洽了。

这缴费,检查,家属签字,样样数数的都需要人跟着。

作为一位朋友,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

大概经过了最为忙乱的十分钟过后,邵年时在护士站里边被收拾成了一个秃瓢,而他派出去的人也将他交代的事儿全给办完了。

这圣玛利亚医院果真是广州最好的私人医院了。

只要是钱给到位了,这手术立马就跟着安排了上去。

待到何香凝女士接到邵年时的报信赶到医院的时候,邵年时这边才刚被推进医生的诊疗室。

这让后赶到的何香凝在担心丈夫的同时,也不忘记对邵年时的体贴表达了万分的感谢。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好人命不长。

待到邵年时头上贴着纱布从医生的看诊办公室内出来的时候,却看到了手术室那一侧门外的走廊上,站着满满一走廊的人。

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沉痛,而当中哭的最为伤心的则是廖先生的夫人何香凝女士。

待到邵年时看到这样的场景的时候,他的心中咯噔一声,一种最不幸的结果已经涌现在了他的心头,但是心存侥幸的他还是让人上去轻轻的追问了一句。

“如何?”

“廖先生,抢救无效,在手术的过程中就停止了呼吸了。”

这个消息的得知,让邵年时的心如同被人攥住了一般的巨痛了一下。

当他在见到廖先生被抗进医院的时候,他从未曾想过,这位只有三十出头的能力领袖会如此轻易的遇难。

在邵年时的心中,这位年轻有为的南方政府经济方面的领袖,推崇以人为本,为民,为家,为国奋斗的孙学思想家,是等同于初家老爷一般的存在。

在邵年时的眼中,这种人是强大的,是无所畏惧的。

但是现在,一场突然的刺杀,一场明知道有可为,却不知道何时来的不可调和的刺杀,终究是夺去了他最为宝贵的生命。

也正是在这一刻,邵年时对于生命才真正的有所畏惧。

正是因为廖先生的死亡,让他对于自己曾经刚才经历过的那场刺杀而感到了后怕。

邵年时以为自己也是无所畏惧,今后也会成为廖先生与初老爷那般无所不能的人。

但是在现在,邵年时知道,在生命的面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可是,生命虽然是平等的,但是不得不承认,人的性命在他邵年时的心中是有轻贵之分的。

在他的心中,廖先生的分量自然与其他无关的路人要重的多。

现在,他的一位至交,一位懂他护着他的知己,就在一次莫名的刺杀之中失去了生命。

在所有人都知道刺杀的人是谁,又是为何而来的这个当口,对方竟然真的敢明目张胆的如此做了……

这让邵年时出离的愤怒了。

他觉得作为朋友,在这件事儿上,他应该出一份力,尽一份心。

所以,他并没有走到何香凝的身边过多的安慰,只是在对方看到他停止了哭泣了之后,缓缓的说出了他最为郑重的承诺“何夫人,廖先生是不会白死的。”

“做这件事儿的人,应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相信我,正义不会缺席,善恶终有报应。”

看着邵年时那犀利又认真的眼睛,何香凝哽咽的点了点头。

她知道,纵是廖仲恺逝去了,他的信念,他的影响,他的周围,依然还有愿意帮助他怀念他,将他的理念贯彻下去的人的存在的。

这不正是他先生生前想要实现的理想吗?

这就足够了。

正因为两个人都是理智且理解廖仲恺先生的人,不过寥寥两句,就明白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已经处理完了伤口的邵年时并不想在医院里边多待了。

因为从医院的门口,已经有人在源源不断的朝着这里赶来。

有当权政府的高官,也有经济往来的合作者,邵年时觉得,此时的他出现在这里,已经毫无帮助了。

他离开这里,回到家中,去等待小伙计的回复,才能确定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去运作的。

邵年时就如同他静悄悄的来一般,静悄悄的离去了。

作为在医院里边全程陪同的初雪,却是攥着邵年时的袖口怎么都不离开了。

“现在,你回初家的会馆公寓去住吧。我和初邵军都在,那边的警备也更加严密一些。”

“我怕,今天的事儿太多了,我真的害怕。”

一直端方温柔的初雪,少见的红了眼圈,让邵年时因为友人的死亡而有些烦乱的心莫名的就平静了下来。

他一把将初雪拢在了怀中,因为恪守礼仪的缘故,不过轻轻的抚了一下对方的秀发随又松了开来。

“没事儿,我听你的,经过这事儿,我知道,我惜命!我不是以前的我了,光棍一个,穷命一条什么都不怕。”

“现在的我牵绊太多,爱意太多,事业太多,责任更是太多太多了。”

“我会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觉的,想要得到真正的安全,就要从根本上去改变现在的现状。”

“所以我从一开始的理念就是正确的,我今后所做的事情依然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只有我们的国家安定,繁荣,让战乱与威胁消失了,我们这些普通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廖先生的死亡打不到我,反而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初雪,别担心我,我不是犯傻的人。”

不管真的假的,初雪是相信了的。

他们在护卫的层层保护下,先是回到了邵年时在大学附近的居室,将其中的东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把那位早早的等到了消息的小伙计带上,就直奔着初家会馆的所在而去。

在那里,有着初家在广州经营的所有的势力,说什么话,办什么事儿,也绝对不会被外传。

而这位小伙计带回来的消息果真是十分的有用。

因为还没等着他打探呢,那波一直在盯着胡宜生的青帮人士,就十分恰当的将消息递到了小伙计的手上。

本地的帮派,人头比之想象的还要熟悉。

大家都知道阿福,阿水这些个乡亲的家中出了出息的孩子,可以跟做国际贸易的大老板身后学习。

作为年轻人当中的楷模,阿水出现在这附近打听了什么,为什么要打听,他们自然也是门清的。

得了乡邻的帮助,邵年时的小伙计甚至连刺杀的人的住处都给摸了一个清楚。



第三百八十二章 报仇

这让收到了消息的邵年时十分的开心,立刻就点齐人手,朝着胡宜生以及他所雇佣的杀手处赶去。

在往这边赶的路上,邵年时心中还甚是疑惑呢。

怎么这地势最复杂,帮派最混乱的地区里处处都是热心帮助的好邻居呢。

不但帮着指路,还帮着一起抓人。

这纵横北方单帮绿林多少年的兄弟俩,还没等着收拾好东西撤离呢,就被人给堵在了暂居地的屋里头。

双方一触即发,狗急跳墙的兄弟俩用手中仅有的武器打算负隅顽抗。

却被什么废话都不说的邵年时,从外面让人泼了一桶沥青的油。

逼迫的这兄弟俩,在老房子被点燃了之后,就不得不从里边冲了出来。

在被黑烟呛得茫茫然之时,就被左右两边埋伏的正好的人给用竹竿按在了地下。

手中的枪被一挑,飞出去好远,浑身的本事半点没有施展的开,就这么被人给拿下了。

至于阴沟之中翻船的兄弟俩,邵年时都没审讯对方的兴趣。

他只要认定了是谁做的,且已经被证明了,那么这就是比拼权利的时候到了。

抓住了人的邵年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儿不是去找胡宜生和他帮派的麻烦。

开玩笑呢,带着一波人,费心费力,说不定还有伤亡的将人抓住了有什么用?

只要他的哥哥还在,他的保护伞就依然存在。

之所以将真凶给擒获了,那是为了让对手在反驳的时候无言以对。

最起码要做到方方面面有理有据,才好在大义,在高处,碾压自己的敌人。

站在这对狼狈的兄弟的面前的邵年时,将眼皮垂了下来“拖走,送到初家自己的地盘上去。”

“是!”

邵年时带来的人手立刻听命行事。

等到他这边了了之后,家中还有一波过来暗杀自己的人,也忍不住初家人的手段,用不经意的方式,把自己的来去透露给了邵年时的亲信。

“张宗昌那个疯子暂且不要理他,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场难以想象的大战场。”

“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参与的斗争了,但是为这场斗争提供支持,却是我们能够办得到的。”

“我们只要将胡宜生的动态,他的哥哥胡汉民给控制住了就好。”

“剩下的,就要看与廖先生一起奋斗的政治战友的能量到底有几何了。”

“只希望这个政府的态度,不要让人太过于失望才是啊。”

叹了气的邵年时,剩下的日子都是在紧密的观察着南方政府当权政党内部的动向。

有本身就在蒋校长身边的初邵军的帮助,邵年时将现在的情况作了一个基本的复盘。

廖先生的死亡,在党内的震动相当的大。

这还是第一次因为政治理念的不同而产生的自相残杀。

这并不是党内与外党派人士之间的纠葛,那些人在他们这些所谓的自己人的眼中,就跟邵年时这样的人一样,不过是无关的路人罢了。

但是廖仲恺却是他们的自己人。

若是仅仅因为言语上的争执,政治权利上的较量就要取对方的性命的话,那么这个口子一开,势必要人人自危的。

现在,是胡汉民踩了最高当权者的雷了,就连两个党派之间来回摇摆的和事老许崇智,现在也旗帜鲜明的站在了何香凝这一方面。

对此事甚是委屈的胡汉民真是欲哭无泪,他摊上了这样的一个弟弟,并非自己所愿啊!!

这位从不曾给他带来任何帮助的熊弟弟,真是给他惹了泼天的麻烦了。

因为这事儿,他在政府内部的所有的职位被一撸到底了不算,竟然还受到了同党派人士的监控和排斥。

而这种监控与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让胡汉民愈发的恐慌了起来。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胡汉民坐在自家阳台上抽起了当天晚上的第三根烟。

他看着楼下因为他的出现而跟着一并出现的人影,就连抽烟的兴趣都驱散了几分。

这几天随着局势的恶劣,那些监控他的人愈发的明目张胆起来。

也不知道再等一阵子,是不是就有人要冲进来,将他彻底的拿下了。

就在胡汉民叹了一口气的时候,他的背后幽幽的响起一声吓死个人的声音“大哥!”

“唉呀妈呀,你个混球,你想把你大哥吓死不成?!”

正是他那个只会惹事儿拖后腿的弟弟,胡宜生。

被骂的有些委屈的胡宜生恨恨的往楼下看了一眼,就把他最能耐的大哥给拽进了门内,如同以往一般的抱怨了起来“大哥!最近情况很不妙啊大哥!”

“这样的情况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你知道吗?我的兄弟就这几天的工夫都已经跑了一半了。”

“我堂堂广州第一大帮会的人,上街跟个茶楼收个保护费都收不回来了!”

“麻蛋的,不就是死了一个廖仲恺吗?”

“他人都死了,你们到底要折腾个什么?不都说人死了就一了百了吗?”

“怎么还要追究你这个大活人的问题?”

听到这里的胡汉民真的叹了一口气。

只怪他爹妈死的早,他的这位兄弟从小衣食无忧但是做人的道理却是丁点都没学会。

自己又是个怕麻烦的人,能顺着这位的也就跟着顺上了。

到了现在他还不明白个事情的始末,也是,若是真的明白轻重缓急的话,就不会一声不吭的把人给杀了,他反倒成为了最后一个知道的倒霉蛋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这是他的弟弟。

在外人的眼中看来,杀人的就是他胡汉民,而他的弟弟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受到了自己的指示罢了。

唉!罢了,罢了,结果如何只能认栽啊。

可是胡宜生紧接着又说的一番话,却是惊的胡汉民从椅子上又跳了起来。

“大哥,你不能再消极的对待这件事儿了,要么你就去把权利再争取回来!”

“要么,你就跟我跑路吧!咱们去日本,你当初不是还在那边留过学,也逃过难吗?”

“许多朋友可以帮助我们转移,等到了那边,我们就真正的安全了啊。”

“你知道为啥我这么着急吗?不是我扛不住事儿,而是我手下的弟兄跟我说了,我那个对家,就青帮总会的人,有意向接下对付我们胡家的单子啊!”

“什么单子!”胡汉民心生警醒。

“搞死我们两个人的小命的单子,据说开单子的人出的价格很高,而青帮的老大目前还在犹豫。”

“毕竟我们家再怎么落魄,手底下的兄弟数量却是不少的。”

“他青帮现在想要对我们动手的话,自己也要面临很大的损失的。”

“不过听我的手下说,别看青帮的人现在还没答应,可是开价买命的人却是十分的有钱。”

“那个人,对了,叫做邵年时,听说是咱们这边生意做的最大的贸易商人。”

“我手下还说了,要是青帮将这个单子推拒了,这个特别有钱的大老板,就要去整个道上挂了。”

“赏金开到了这个数……”胡宜生比出来一根指头“一万块现大洋,还不是买一送一,大哥你贵,我就是附带的一个小尾巴。”

“但是我跟大哥你说,只要是这个价钱挂出去了!”

“那么凭借着我在道上这么多年的经验,我跟你说,咱们胡家就要从咱们俩这里断根了!”

“大哥,不是弟弟怕死啊,你是真的不知道黑道上的那帮跑单帮的厉害!”

“一个个绝对都是亡命之徒,真的不要我多说,你看看廖仲恺的下场!”

“那只不过是我在北边招过来的其中的一波好手罢了。”

“这人说杀了就杀了,那些个人可是真的无所顾忌的。”

这一番话说的胡汉民这才感觉到了害怕。

一股子细思极恐的感觉涌上了他的脑门,激出了他一头的白毛汗。

“那你说,邵年时那个人什么时候会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在他干出这样的事儿之前,你先把他给搞定了不行吗?”

说到这里,胡宜生的表情就变得好生奇怪。

“大哥,你不是最近昏头了?外面的事儿你真的没听说?”

“什么事儿?”被这个弟弟闹得,党内全是谴责他的声音,就连他所属的右派人士都对他避之不及呢,哪里还听得着外面的声音。

见到自家的大哥是真的不知道,胡宜生就将最近外面的风声跟他的大哥简单的说了一下。

“你知道邵年时这个小王八蛋为什么如此的生气吗?”

“也是我点背,派出去的那兄弟俩动手的时候,正好有另外一波人对着邵年时下了手。”

“这邵年时命大,只有头上被擦破了点皮,可是就这么巧,医院里边就见着廖仲恺蹬腿挂掉了。”

“无论是他感同身受也好,还是碍于合作者的面子替何香凝撑场子也罢,反正他对这群暗杀道上的杀手,是绝对没有什么好印象的。”

“再加上派过来弄死他的人,将背后的主使给按了一个正着。那小子口风不够紧,就把派他过来的人给招了出来。”

“邵年时一听,幕后黑手正是将他赶出山东的罪魁祸首。”

“嘿,你说他能不生气?”

“我为什么让大哥你听我的,咱们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走人呢?”

“还不是我最近派人去找那两个得手的兄弟,想要在别人发现他们之前……”胡宜生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将他们两个给解决了吗?”

“可是等到我去了地方,却是听周围的人说,早早的就被一伙人给带走了。”

“这么久了对方隐而不发,必然并不想着通过正路去解决的。”“大哥,你信不信,若是这次你全身而退,没得着什么实质性的惩罚,等你一转过头来,这两个人以及切实的证据就要摆在公众的面前了。”

“等到了那个时候,政府顾忌舆论的需求,必然要拿你开刀。”“你是愿意进监狱里待上个十年八年的,顺便再看看你弟弟我是怎么死的吗?”

听到这里,胡汉民这才脸色巨变,谁能想到,他的这位弟弟,不但莽撞,甚至连收尾也不能呢?

现在的情况是,就算是他拉到了盟友,凭借着自己前期的政治资本获得了生路,对方也会在他侥幸逃脱了之后,再给予他致命耳朵一击的。

无论是官方还是私人,他都已经没了退路。

反倒是他的弟弟建议的偷摸的出逃,成为了他们胡家唯一的活路了。

“那,事不宜迟,不等了,立刻吩咐下人,将细软收拾一下,我明日将账上的钱全数都转到日本的账户之中。”

“先把广州登上上海的船票给拿到手,只要离开这里,我们就有活路了!”

到底是当大哥的,决断力是一等一的。

胡宜生本就有了逃跑之心,更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这兄弟俩动作很快,不过一个上午,就将所要办的事情都办好了。

当天晚上,就拖着家中最为亲近的亲眷,悄无声息的登上了发往上海的渡轮。

“呼呼呼,这下可算是好了吧?”

“我想,咱们做的足够隐蔽了。”

看着渡轮嗡嗡作响的汽笛跟着拉起来的时候,站在甲板上的胡宜生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码头上有一小串儿的人仿佛察觉到什么朝着他们奔跑过来的时候,脸上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果然是等在这里的呢,可是没想到我们会跑的这么快吧!”

“大哥我说什么了?他们早就想要弄死我们的呢!”

就在胡宜生身边的胡汉民也跟着露出了一个庆幸的表情,他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弟弟的肩膀,对他表露出来的警惕性予以了万分的赞同。

只可惜,已经随着轮船离开的胡家兄弟,并不知道在码头的岸上,那些人到底说了什么。

若是他们拥有顺风耳的本事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表现的如此的乐观的。

因为此时,那些仿佛追击失败的汉子们却是露出一种难以道明的笑容。

而这些人若是胡宜生还在的话,则会一眼认出,正是他们对抗了许多年的广州青帮。



第三百八十三章 得报

“去!”为首的头目跟手下的吩咐到“就跟邵先生说,胡家的兄弟已经顺利的离开广州了。”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十分的大,就好像邵年时等的就是这两兄弟的离开一般。

而接到了对方递信的邵年时,这还真就是他的计划。

因为在邵年时的眼中,依然在广州,甚至是还有着前政府要员身份的胡汉民,并不是他能够随意的打杀的对象。

别看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凶手是谁,但是南方政府是不允许有个人凌驾于政府之上的行为的。

胡汉民的生或者是死,只有他们那些人才能说了算。

对于邵年时来说,这其中的变数太多了,若是依照正常的步骤来做的话,不知道要等上多长的时间。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多年,并且结果一定不会是一命偿一命这么的干脆了当。

对于这样的结果,邵年时是接受无能的。

因为自从廖仲恺逝去了之后,与政府打交道的邵年时才知道,这位先生对于他是有多么的欣赏。

由于廖仲恺的缺席,现任的财政厅长的职责就被蒋校长暂时的接替了。

在他被调任为陆军北进的军长之前,会暂时接管廖先生空出来的这一块权利。

而就是在与这位蒋委员长打交道的过程中,邵年时才明白了,知己与政客的真正的区别。

所以,这个仇,只有他邵年时以一种近乎于痛快的方式来解决了。

在解决之前,必须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让胡汉民离开他的根据地广州,去往任何一个地方,无论是哪里都可以。

秉承着这种目的,邵年时就再一次的与本地的帮派合作了一把,给对方出了一个主意,之后就静等佳音了。

现在,所有前期做的工作都成功了,青帮无形之中逼走了最大的敌人,未曾伤及到一人,而邵年时的计划也成了第一步,只需要静静的走下去即可。

当邵年时收到了帮派人士给他送过来的信之后,终于露出了他这么多天以来的最为开心的笑容。

“杜老板那边也应该通知起来了,毕竟拿了我那么大的一笔货物,总要为他的合作伙伴做一点什么才是啊。”

这件事儿甚至都不需要邵年时多说,接到了招呼恶杜月生早就派人把这趟广州开往沪上的客船给查了一个清楚。

多亏胡汉民在党内的地位不低,报纸新闻上时不时的就要上一张照片,成为一个封面标题一般的人物。

杜老板派出去的人,只需要按图索骥,就把人给盯了一个明明白白。

在两家人寻了酒店暂住,等待下一班开往日本的长途客轮的时候,他们的人就悄无声息的摸了过去。

不过三四日的时间,先是由着报社媒体的一方将一则震惊人心的消息给传到了广州。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莫名的从广州城内消失了的胡家人,到底去往了何处。

因为在当日的报纸上,用十分明显的加粗加大的字体报道了胡家人的消息。

位于上海的宝格丽酒店内,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谋财害命案件。

一伙外地流窜的悍匪,盯上了一群远道而来的外乡客。

在当天晚上麻利的下手之后,竟然没有惊动任何的酒店内部的人员,就携带着胡家人所有的财务逃之夭夭。

若不是第二天酒店里的叫醒服务,大家都不知道,这间大酒店的某个套间内,已经变成了第一犯案的现场了。

闻风而动的媒体人,比当地的警察跑的还快。

记者的区域相同性,让上海的记者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各地的同僚。

作为对于胡汉民的去向最感兴趣的南方政府,紧跟着就从媒体人的手中拿到了这一手的资料。

对着这位不告而别,等同于政治逃难的前同僚,现任的政府官员们除了表示唏嘘一把,竟是无一人要求追究。

现在的结果不是很好吗?

造成了前一项惨案的罪魁祸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大家伙也不用因为政治扯皮的事儿而感到难做了。

每个人的时间都是那般的宝贵,他们应该去注意的是,如何去将现有空余出来的权利再一次的分配下去。

为大家,不是是为国家多谋福利嘛。

人走茶凉不过于此。

坐在家中翻看着报纸的邵年时却是露出了诚心的笑容。

有时间去何女士家中坐坐,与其一起到廖先生的坟前上一炷香,这大概就是他能帮廖先生做的最后的一点事情了。

现在,广州的事情,在南方政府吵出来一个头绪之前,他是可以暂停了。

北方还有一件大事儿正等着他去做。

最起码胡宜生当初有一件事儿并没有说错。

他邵年时是在绿林之中开了一个悬赏。

只不过价格却是这一万大洋的两倍,现金亦或是小黄鱼,任君选择。

不过刺杀的人却不是胡汉民这种其实并没什么价值的伪君子,而是现在山东时任的督军,最最有权有势的男人,张宗昌。

别以为一省督军的名头就能阻挡的了想要扬名立万,想要一夜暴富亦或是毫无顾忌的人了。

对于某些心怀大义的人来说,刺杀一个贪官,一个暴君,本身的意义要比金钱与权力更加的诱人。

有些人为了理想,为了忠义,能够做出许多难以想象的事情。

就好像他邵年时将这个悬赏挂出去了之后,就济城的史老板给他传过来的信儿,光是他知道的,就已经有好几拨人朝着督军府的所在进发了。

不过,这还不够保险。

邵年时转头就与蒋军长的机要秘书初邵军描述了一下一只只属于蒋校长的情报机构,暗杀组织的重要性。

在确定初邵军的顶头上司对此表示了高度的认可,并已经开始着手这方面的安排的时候,邵年时的心就跟着安定了下来。

因为依照南北的局势来看,张宗昌与东北的张作林这两个人,一定会成为他们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两大人选的。

邵年时就不相信,在政府力量的碾压下他的这位敌人,还能够继续的存活。

事情果真如同邵年时所想的那般,在慢慢的进行着。

远在济城的张宗昌的日子开始变得有些难过了起来。

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边变得莫名的有些浮动。

有些人莫名的失踪,而有些人则是莫名的死去。

在经历过一次去剃头铺子里差点被人给割了喉咙的事件之后,张宗昌就如同以往的督军一般,只敢让真正亲近的人来负责他贴身的事物了。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这结果,用尽了手段搞清楚了来龙去脉的张宗昌气的破口大骂。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派出一队人马来个以牙还牙的时候,南北之间的大规模战争在某一天,莫名的爆发了。

快如闪电的战斗在对抗前线打了起来,作为距离南方较为靠近的省份,山东就成为了其中的生力军。

而张宗昌这一投入,一下子就焦灼了近两年的时间。

短短的两年,无处不在的暗杀,节节败退的军事部署,让张宗昌从一开始的意气风发的一省督军,变成了一个喜怒不定,位于崩溃边缘的疯子。

与他不合的张作林,不但不给于他相应的支持,反倒是处处掣肘。

这让张宗昌与其之间的关系最终跌到了冰点,终于明白了,这一切怕是要靠自己了。

可是这其中真就是张宗昌所看到的那般吗?

一件震惊中外的事情发生之后,这位没什么见识的督军才明白了,有些事情也许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的简单。

因为就在南方军一步一个脚印的击溃了安徽,河南,河北的防线,将他们的山东军队给围堵起来的时候,一辆途径皇姑屯的列车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这车上坐着一位大人物,因为此次爆炸受到了极为严重的伤害。

待到张宗昌从焦头烂额的军务之中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得知了,曾经提携过的张作林大帅因为重伤不治,死的透透了。

“完蛋了!这次彻底的完蛋了!”

“不!不!还有希望!我近十万的山东军还有活命的机会!”

“去,给我联系张少帅,说我愿意重归东北军,向他这位新主人效忠!”

“还愣着干嘛?不想被南方政府包圆,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行了!!”

张宗昌身边的幕僚赶忙跑了出去。

一股并不乐观的想法在对方的脑海中环绕。

而他与东北方面取得联系之后,所得到的答案,果真并不怎么美妙。

这位新上任的少帅,一口就拒绝了张宗昌的效忠。

“我怎么会需要一个叛徒的效忠,我怎么知道他转过头来不会在我的背后放黑枪?”

“我父亲当年是怎么对他的,他到了山东之后又是如何对待我父亲的命令的。”

“若不是日本人的猖狂,我父亲又怎么可能死?!他张宗昌跟日本人是什么关系,以为所有的人都是瞎的吗?”

是的,在邵年时搞垮了青岛六纺织了之后,日本方面果真派出了半政府半私人的机构过来接管了青城的纺织工业。

在与张宗昌钱权紧密合作了两年之后,才刚刚把工厂的元气给恢复过来。

当中部分的利润用以弥补东北军的乱局,另外一部分则是来恢复山东境内的布料市场的口碑。

至于张宗昌的合作,因着军官方面的商人的高度重视,已经达成了军需与军火都随着商业用途的货船一起走的地步了。

就因为这个,张作林在东北与北方政府一起号召的警惕日本列强,发展自主经济体系的提议就被张宗昌给完全的否决了。

他甚至都没有任何的阳奉阴违的行为,竟然明目张胆的站在了日本的一方,旁若无人的合作姿态,让日本人最终确认了,他们在中国的新的合作方以及更好的代言人出现了。

既然有了另外一位姓张的大帅的出现,那么原本那位不听话甚至还有转过头来咬上一口的危险的张作林就可以完全的被抛弃了。

也正是因为张宗昌的这种间接的不配合,让日本的终于膨胀到了对张作林下手的地步了。

作为一个父亲的死因都与其有所瓜葛的敌人,张少帅又怎么可能抛弃旧怨去接纳他。

更何况,在他才接管了东三省的兵力的关键阶段,放张宗昌的大军进东北的这一举措,怕是要给自己带来不少的麻烦。

万一引起哗变,将父亲经营多年的地盘才被人反抄了怎么办?

张学亮少帅不相信张宗昌,他宁愿本着北方政府彻底失败的结局,也不愿意接纳对方的投诚。

毕竟南北战局的成功与失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改变。

只要的他的地盘还在,只要的他的军队还在。

就算是南方政府打过来了,也绝对不会将他给绕过去。

无非是他挂在了大一统后的国民政府的底下,却依然还是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东北少帅。

谁要是来这边,都绕不过他这个实权的人。

对于军阀来说,谁当政,都不重要了。

但是谁夺权,那就是天大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张少帅的拒绝,让张宗昌的处境彻底就被定了下来。

不过两个多月,哪怕有日本人在背后的帮助,山东部所有官兵,就在大势的碾压之下,被收归于南方的新政府所有。

作为曾经的当权人,南方方面不算友善的敌人,张宗昌毫无意外的就被剥夺了他在军事方面的所有的权利。

当一个人成为了光杆司令了之后,有些事情,有些仇怨就好办了许多了。

那个因为南北交战的原因,被暂时停下来的黑道的暗杀令,在这个阶段,又悄无声息的被启动了。

闻风而至的各路人马,就在张宗昌这个失势的人身边粉墨登场。

这个曾经落魄过,也曾经辉煌过的男人,到底不是真的疯癫。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满足自己的本质罢了。

在性命攸关的大危机面前,张宗昌终于露出了他求生的本能。

他在第一时间,与现在的北进统帅,真正的当权人蒋军长通了一次电话。

在山东的军权被顺利的被移交的第二天,张宗昌本人也顺利的抵达到了青城的日本驻军的所在。



第三百八十四章 末路

对方承诺给他相应的政治庇佑,但是同时也意味着,这位曾经手握一省大权的军阀他的军事生涯差不多也要就此落幕了。

之所以日本人还愿意继续投资一番,就是为了张宗昌在军队之中仅存的影响力了。

这中国的军阀起起伏伏,不定什么时候辗转回来,就能继续发家。

可是令张宗昌和日本方面都没想到的是,在青城,有一方面的人也早早的就盯上了他们的行程。

这些人是一直都没有忘记工友死亡的工会的成员。

三四年的蛰伏,能让他们一直坚持下来的,就是心中的信念。

现在,他们终于找到了报仇的机会了,却看到了张宗昌竟然想跑?

他们必须要尽早去通知那位本就与其打过招呼的邵先生了。

此时已经随着南方政府向北推进,进入到南京的邵年时就接到了远在山东的工会的消息。

由于事态过于紧急,这位一身都是工作的新政府的财务顾问,竟是抛下了手中所有的事儿,朝着山东的青城进发。

不过在行进的路上,邵年时也没有忘记与远在北平的暗线取得了联系。

他打算在山东的境内,在青城这个悲剧发生的地方,给张宗昌以最后的一击。

中国的事儿中国了,在这种情况下,张宗昌还是不要再活下去了。

在邵年时的身后,一条十分紧密的线就这样被连了起来。

此时,位于北平内二环的一处并不算起眼的宅院之中,有一位面容阴郁的年轻人,正在听着他的部下的汇报。

若是此时有几位山东的老乡在的话,哪怕是面对面也不见得能认出这位青年人到底是谁。

三年多的时光,能够改变的太多。

这短短的散载,让以前在蜜罐之中长大的郑继成迅速的成长了起来。

岁月给予了他太多的风霜,人情的冷暖也给予他了更多的狠厉与坚定。

当他度过了最难熬的逃亡的前三个月之后,因着北方政府内部的军阀的庇佑,他在北平落下了脚跟。

凭借着郑金生给他留下的最后的人脉与关系,郑继成开始逐渐的收拢他在山东逃亡出来的死忠部下。

经过这三年多的经营,他与山东本部军队的联系已经建立了起来。

许多有关于张宗昌的消息,也源源不断的汇集到了他的手中。

而郑继成从来都不曾忘记,他的父亲是如何死亡的。

也正是因为这种不明不白,甚至可以被同僚们给嘲笑的死亡,让郑继成对于张宗昌的恨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无时无刻不在考虑着如何去报仇,只耐于对方的势力太大,守卫太过于严密,而无下手的好时机。

可是现在,机会来了。

对方拿出来了确切的消息,甚至连可能的路线图以及途径的主要的地点都给予了提供。

有了这个之后,他郑继成还怕什么?

亲手杀掉自己的杀父仇人的梦想,终于可以得以实现了。

说干就干的郑继成点齐了人马。

由于现在是南北焦灼的关键点,他在北方政府之中还任着一个不小也不算大的职位。

故而像是这种能够影响到政府决策的行为,是一定不能为外人所知道的。

只不过等到他完成了报仇大业了之后,也就是真正的无所顾忌了吧。

于是,两个人,不同的旅程,却为了同一个人同一个目标,先后迈入到了山东的境内,明明是两条并不相交的线,一个人被蒙在骨中,另外一个人则是依照自己的轨迹如同明镜一般的前行。

就在张宗昌离开山东的前一天的早上。

他那忙碌着盘点细软,八个姨太太慌乱的收拾着最后值钱的东西,并为此吵成一团的时候。

在张家帮佣,做完最后一顿饭的长工,将后院的大门给偷偷的打了开来。

两个人悄无声息的进入,又有几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

所为的不过是,一条最快最近的靠近张宗昌书房所在的通道罢了。

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中,没有人去在乎两个低着头努力减少注意力的仆役。

待到他们随着这位内线的脚步,将路线给记下来了之后,不过片刻,一队真枪核弹,很是有几分利落的队伍就顺着后门冲了进来。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他们的行程很迅捷,他们基本没等着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就冲到了院子的最深处。

在张宗昌一脸震惊,他周围的护卫还没来得及拔枪反抗的时候,冲在队伍的最前面,眼睛已经因为愤怒而被血丝充斥成为了红色的郑继成就开了火。

“砰!”

一颗复仇的子弹,正中张宗昌的心脏。

中弹的人还因为过于的难以置信,缓缓的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在看清楚了胸前晕出来的鲜红,在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剧痛了之后,就彻底的闭上了眼睛。

张宗昌这一生,比之许多的人都要精彩。

但是他的一生,却未曾给任何人任何事带来任何正面的影响与作用。

他从未曾塑造过的三观,因为权力的扩大,反倒是给周围的人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也许只有死亡,才是他应该有的归途吧。

枪响之后的硝烟味道在这个不大的书房之中弥漫了开来。

原本打算拼死反抗的张宗昌的亲信们,却是莫名的沉默了下来。

将枪缓缓的放下的郑继成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他甚至都不在乎这些人会不会因为张宗昌的死亡对着他的背后放冷枪了。

他就这样默默的流泪,默默的离去,连护在他身后的亲卫,也没有过多的顾忌了。

而在这座大院之中,原本还簇拥在张宗昌的身边的仅存的几位亲卫,曾经一口一个誓死效忠的誓言,就好像是从不曾说过一般的,成为了一个笑话。

在郑继成率领他的人默默的撤出了这个院子之后,他们竟然迅速的聚集到了一起,连地上的尸身都不曾多瞧一眼,反倒是朝着张宗昌平日里摆放在书房暗格之中的保险柜冲去。

人既已死,余财无用。

既然博取不了任何的军事政治资本了,那么他们所能拿到的只有金钱了。

只可惜,这一声枪响太过于响亮,惊动的不单单是张宗昌的护卫们,还有那些个就在后院争吵个不休的姨太太。

在这个时候,她们是风声鹤唳。

直到这一声枪响过去了很久很久之后,胆子最大,也是张宗昌的原配夫人这才带着一群人施施然而来。

可是等到她们看清楚了书房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竟然如同那几个草草的撤走的亲信一般,没有人去关心自家老爷的安危,只剩下在这个并不大的书房之中的翻箱倒柜了。

只可惜啊,那些有用的东西,能拿走的东西,早就被人搜刮了一空。

当这一屋子的女人无功而返之时,她们就将目标放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正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现在,这夫妻夫妻,夫都没了,哪里来得妻,更何况是姨太太呢?

人一旦失去了约束,要做的,想做的可是太多了。

这不,原本大老婆的那点威严,在张宗昌死了之后,就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曾经为丁点的利益打破了脑袋的人,为了这个被更改的计划更是要大打出手了。

因为张宗昌活着,她们就能跟着一起离开。

是奔着新生活也好,是为了新任务也罢,总算是有个衣食无忧的保障。

但是现在,她们无法离开这里了,没有了张宗昌的家,日本人也不会再去理会。

这今后的日子就在她们的眼前。

是在这个城市中继续生活,还是离开这里奔着新的人生,对于这些女人们来说,都离不开一样东西。

那就是钱。

先不说张宗昌的日本女人,她在看到了张宗昌的尸体之后,就迅速的离开了。

张宗昌的死亡对于她来说是解脱,是可以归国或是找到组织的新的开始。

但是对于其他的人,哪怕是白俄过来的大洋马来说,张宗昌的死亡,也等同于一场新的战争的开始了。

一场撕扯成一团的战争开始,这个被死亡笼罩的院子中,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在此时都显得如此的荒诞。

站在这座大院外的邵年时,在枪响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望向了天。

那里有鸦雀被惊醒时扑棱棱展翅高飞的场景。

而当他将视线转向了这所庭院的后门所在的时候,却远远的,与站在院门口,发了一会呆的郑继成的视线碰撞到了一处。

这位许久不见的男人,比之前老了太多太多。

今年的邵年时虽然已经过了他二十一岁的生日,但是他的面容与之前并无多大的分别。

成熟稳重的气质虽有弥漫,但是那张脸已然是少年感十足。

可是对面的那位不到三十岁的郑继成,曾经也以风度翩翩享誉整个山东的济城。

也曾是无数少女梦想要嫁给的男人。

现在却是满面沧桑,如同一个经历过风霜的老头子了。

大概是他们的这一次的相遇太过于突然,让张昌宗后门外的郑继成楞了一下。

却是在紧接着想明白了什么之后,对着邵年时的所在,他缓缓的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在他的这一侧的手中,那把曾经杀掉了张昌宗的枪到现在还没有放下。

郑继成就这样将它举了起来,将其对准了邵年时的所在。

这位曾经的情敌,并没有因为惧怕而做出任何出丑的事情。

邵年时甚至都没想过,郑继成会扣动他手中的扳机。

邵年时笑了,如同对待一位义士以及一位值得他去尊重的人一般,将自己身上的青衫整理妥当,面对郑继成的所在,堂堂正正的给对方施了一个礼。

“多谢……”

这是无声的道谢,这个距离,这个声音,郑继成听不到任何的字眼。

但是他就是从邵年时的这一番行为之中全然的理解到了。

也正是因为理解了,刚才所有的愤怒,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是啊,就算是被利用了又如何呢?

也许他也不过是邵年时计划中的无意的一笔罢了。

毕竟在他做出了这个危险的动作之后,他发现邵年时的周围,就隐隐约约的露出了几分身影,几个人头,以及几许危险的味道。

今天,若是他不曾出现,大概这张宗昌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没有他动手,怕是这些人就会替邵年时将这件事儿给办了吧。

抽动了一下嘴角的郑继成,连最后一点的不甘心都随风而去。

他缓缓的将手中的枪放了下来,轻叹一声,一个挥手,带领着自己身边的人就此离去。

此处已成过往,他也应该往前看去。

邵年时与他之前,早已经无恩无怨,未来的路,还需要自己孤独而行啊。

见到这群人非一般的来,非一般的去。并无伤害邵年时的意思。

跟在他身边的护卫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反倒是邵年时还有心开一次玩笑“你们怕什么?郑继成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

而这位护卫却是微微吐槽“还不是怕初科长找我们的麻烦吗!”

是的,初邵军又一次的升职了。

在几年前,因着邵年时与他好好的商谈了一番,自己培养情报网络的重要性了之后,初邵军的大部分精力都给放在了这个机构的组建与促成的方面。

初邵军也知道,自己的资历浅,性子也急,本不是做这一行的材料。

但是因着现在的职务之便,在这个机构早早晚晚都会被提上议程并且成功组建的前期,与这些骨干,乃至于今后的领袖人物打好了关系,对于他这个一心想要上前线的老粗来说,是有百利威无一害的。

谁敢保证自己的背后就没有人下黑手呢?

甭管是什么黑手,到了最后总归是要到这群人的手中的。

初邵军不但将邵年时的提议给放在了心上,他还结合了自己工作的经验,进行了内部的模式分析。

他觉得,现在的军队与政府的当权党派之间的关系十分的微妙。



第三百八十五章 安了

哪怕是组成这样的调查暗杀机构,都会存在着一分为二的现象的。

所以,现在的他,收敛起平日的大大咧咧,真有了几分秘书的模样,见到谁都是笑笑哈哈,不过多久,就参与到了一些虽然琐碎,但是却与核心有关的工作中去了。

从初邵军这里得到的消息,果真是与他先前所设想的一般。

蒋校长对于他的提议,表示了出了高度的认同,并且,这种机构虽然没有完全的成型,实际上却早已经有了他原本的雏形。

至于替蒋校长操持这一切事物的人,先前就已经在南京原地待命了。

随着战争的推进,政府的搬迁,初邵军也见到了对方的真容。

这是一个姓戴的男人,看着蒋校长的眼神,带着一种莫名的忠诚。

而这个秘密的部队,也渐渐的浮现在所有的人的面前。

大概是因为初邵军的性格与他的身家背景,实在是与蒋校长的这一只队伍没多少的想干。

在不涉及到利益与秘密的时候,这样的人,才能让人放松警惕。

所以,哪怕这个空降的部门,给大多数的军政方面的人员带来了强烈的不适,但是这也无法阻止,初邵军就成了他们部门当中好感度最好的人物了。

也正是因为有这种别人避之不及,却对自己伸出援手的部门的好感。

初邵军的晋升之路,走的愈发的平坦了起来。

这一次,在得知了南北前线的状况了之后,这位已经在秘书科内磨练了三年,依照军衔晋升制度的原则被提升为机要秘书科科长的初邵军,还没等着邵年时开口,就知道这位准姐夫打算干吗了。

“你是要带人回山东了吗?”

电话那头的邵年时笑了“是!”

“那你除了带上自己的人之外,你带上一队我暂时借给你的人吧。”

“若是你的人失了手,再把这件事儿交给他们,他们要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好用的。”

“好!”

邵年时没去问这些人是谁,在这三年的学习与生活的过程中,他与初雪与初邵军已经是彼此无法分离的亲情血缘了。

依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就在半年后,也就是初邵军与初雪完成了学业之时,他们两个未婚男女的婚礼就要依照当初的约定,按期举行了。

待到两个人成家之后,很大程度上将会过上上海南京两地忙碌的日子。

现在邵年时要去做如此危险的事情,他这个当小舅子的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准姐夫去死吧?

这事儿明显是瞒着他姐姐偷摸的办的,真要是出了一个好歹,先不说家里的人怎么伤心,就是他心里这一关也是过不去了。

也正是为了自己的这个好友,也是真正的家里人,初邵军舍了自己这张已经建设了三年的小脸,去蒋委员长那里讨来了这一只队伍。

只是这过程之中受到了多少的调笑,初邵军也都不在乎了。

他在机要部门当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沉稳可靠的作风,也因为这件事儿,而边的可爱可亲了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恍然觉得。

这个没事儿朝着下级部门颁发文件的年轻人,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刚才过了二十的少年人啊。

而这样年轻的人身后,不仅仅只有他一位。

他的周围围绕了一群现在正在各地的军队任职的同级的校友,他们都是黄埔第一期毕业的精英。

而这位赶着第一班车毕业的黄埔生,又是现在各地军阀中高层的另外一层身份的校友。

曾经在北方叱咤一时的保定陆军学院的最后一期未曾毕业的小弟弟,只随便的站在一只稍微大一点的队伍之中,拼命的这么一吆喝,就能吆喝出来两三个学长出来。

没看南北打的最激烈的时候,后方的总指挥蒋校长就喜欢带着这位初科长在身边嘛。

对面的骨干将领的经历,最擅长的行军风格,甚至连家庭背景,都能被这位有心的年轻将领给摸的清清楚楚。

在某些关键的节点处,还是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的。

也正是因为这份好用以及忠心,这位从一开始就不声不响的跟在蒋军长身边的年轻人,才能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

现在,在局势最为微妙的时候,他向有关部分申请,调派两个人……

其目的就与原本就打算派一队人过去找寻机会,浑水摸鱼的特遣部门的人高度的重合了起来。

初邵军的这一要求,正好能让他们顺水推舟的将人送到山东。

还有什么比跟在本就是山东本地人的邵年时的身边,更让人难以察觉的呢?

于是,郎有情,妾有意,双方一拍即合,这一队武力值超高,基本上还是全才的组合,就在邵年时出发的前一天,与邵年时自己带过去的人汇聚到了一处。

在抵达到了山东之后,明面上听命于邵年时保护他的安全,实际上却是主要做一下当地的情报收集的工作。

对于邵年时与郑继成之间的官司,本就是做这一行的人,也搞了一个大概。

他们是亲眼瞧着这位气质清隽的生意人是如何不声不响的将一个也算是叱咤疆场的将领给算计在其中的。

现在,他们就站在邵年时的身后,紧张着对方的暴起的同时,在心中不由的赞叹上一句真汉子。

他们都不知道应该感谢谁了。

是远从北平而来的真正的干掉了张宗昌的郑继成,还是一直站在一旁旁观,确保事情一切顺利的邵年时了。

总之这个小子得亏是一心走什么实业救国的路线,心底中对于人性还抱有一种近乎于纯良的幻想,因为政治的肮脏与军权之间的混乱从未曾想要涉足到那摊烂泥当中。

否则依照这位的心性与智商,只要给他一个机会,怕是就要走出一条通天的大路了。

邵年时当然不会明白对面这个一脸凶悍之气的蒋委员长的干将的心思的。

邵年时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一身的轻松。

从今往后,他的心中不用总是惦记着一个危机,而那个恶心了他许多年的祸害,也终究是用了这次的机会,给彻底的解决了。

邵年时不想看到,张宗昌逃走后的二次崛起。

这个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的奇妙,所有的事儿还是掐断在萌芽期的好。

现在,事情已了,也时候去他的家乡看看。

在那里有他小半的事业还在蒸蒸日上,有他亲爱的乡亲们还在平淡的生活。

有他沉稳权重的岳父运筹帷幄,还有一条通往未来的幸福之路,在等着他打通呢。

这个时候,这队人马的去留,对于他来说就没那么的重要了。

两拨人在虚假的客套过后,就各奔了东西。

初邵军请出来的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就手的就在青城蛰伏了下来。

毕竟张宗昌部被暂时归拢于南方方面军的旗下,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他们在听说了张宗昌的死亡了之后,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北方大帅一个接着一个的意外死亡,会不会让这些依然在顽抗的将领成为惊弓之鸟,从而引来更为激烈的反扑?

这些都是他们必须要做的工作以及此行的主要目的了。

由于此次北上,真就没有用到他们的地方,也是时候分道扬镳,各走各的道路了。

作为两个方面的带队人,这位负责贴身保护邵年时的队长,在第二天一早,只是留下了一封礼节性的信件,就带着他的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山东的地界之内。

这也让邵年时想了许多遍的友情的劝离变得毫无用处。

他现在总算是可以放下一身的官司,去济城初家的府邸,却拜访他山东行的最后一站。

而在这一站当中,他将会面临人生中最大的一道门槛。

此行,他除了作为一个晚辈去上门拜访之外,同时他还是初家老爷的某个层面上的合作商,更同时的是,他不但要汇报自己的工作,就连他的感情生活也要在此行过程中,给一并的交代了。

在经过了一天的旅途外加上半天的修整了之后,邵年时竟然怀着少有的忐忑跨进了这个他熟悉无比的初家的大门。

作为对于彼此的尊重,而非普通的合作伙伴。

初家老爷与邵年时定下来的地方,正是位于初家镇,也就是初家本家所在的老宅的当中。

这个邵年时曾经在风雪飘摇的早上,抱着孤注一掷闯进来的宅院。

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之后,现在换了一种身份,换了一种形式,再也不是从下人限定的后门偷摸的等着人禀报,而是可以堂堂正正的被人从大门口给迎进去……

邵年时觉得,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他已经是十分的满足了。

就好像是现在,站在大门口处的人,是给了他无数的关系的老管家初忠。

这个在他落魄的时候,曾经给予他最大的便利的老人家,是邵年时在初家最亲近的几个人了。

而站在老管家身后的黄管事的,这几年过去了,他依然是晃晃悠悠,怡然自得,如同一个旧时候的文人一般,自带一股子随意的气质。

他站在初忠的身后,朝着邵年时笑着,就差轻轻的问一句你的学业可好?

在经过这道门槛,路过这位他启蒙时的引路人的时候,邵年时真想自豪的对其说一声“先生放心,我从未曾放弃。”

但是现在的时间不对,这许多的人都在看着他,邵年时只能通过自己的眼神来表达此时的情绪。

也多亏了黄先生与他之间的那一点微妙的默契。

让他们这无声的对视,终极在相视一笑之中了解了彼此。

“邵先生里边请!”

“不敢不敢!”

邵年时打算虚扶一把初忠大管家的敬礼,却被对方结结实实的给让了开来。

私下里再怎么亲近的人,在对外的时候,也必须做到一个大管家应有的礼仪。

邵年时面露无奈,却并没有什么勉强。

他依然是跟在初忠的身后,由着他带领着,穿过前厅,穿过前院,穿过那弯弯曲曲的回廊,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很,却是去不过几次的内院的议事厅。

这是只有亲眷心腹才可以去得的会客厅,想当初的邵年时可是无缘相见。

现在他一脚迈了进去,只看到身后跟着的七八个仆役十分自觉的退下,只剩下初忠老管家一人,在他的背后,将大门轻轻的掩起。

转过身来的邵年时,将视线放到了厅内。

却见此时厅里,上首与左侧竟是分别坐着一人。

待到看清楚了所坐的为何人的时候,邵年时的脸上就挂了两分轻松的笑容,对着座位上的二人轻轻的拱手施礼。

“初伯父安,邵民兄安!”

谁成想这两位的脸色相当的严肃,甚至还没有当初见到他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农民时候那么的和蔼呢。

只是因着主家的缘故,初老爷勉强的点点头,唔了一声,说了句“来了?坐吧!”也就并无其他了。

邵年时也不以为杵,笑呵呵的坐在了初邵民的对面。

跟着初老爷的眼神示意,就开口说了起来。

这三人之间,最关心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早上济城报纸上发布的重磅头条了。

《郑继成为父报仇,手刃山东前督军张宗昌》

这样的一个标题,竟然压在了《南方国民政府即日起正式接管山东军正事物》如此重大的标题。

看来老百姓的日子,乃至于与其息息相关的上层人士的生活,也是八卦为重,实事次之的。

本着政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跟着换换的不信任感,大多数的人还是将精力放在了恩怨情仇上边了。

毕竟当初的郑金生不说别的,在山东经营这么多年,至交故里,亲朋家眷的可都在山东扎了根了。

郑继成的这个举措,张宗昌的死亡与否,可是与他们的待遇息息相关的。

最起码,张宗昌的败落与彻底的死亡,就给那些曾应因为张宗昌的崛起而备受打压的郑家的族人与姻亲们带来了利好的消息。



第三百八十六章 见家长

他们不必再活的战战兢兢,甚至是因为郑继成的北逃,以及长期以来一直坚持不懈的找事情而被张宗昌找上门来直接欺压的事儿,以后是再也没有了的。

在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奔走相告。

在事实被所有人都确认了之后,他们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郑继成后续的结果之上了。

北方政府对于张宗昌的死是个什么态度?

南方政府对于张宗昌的死又是一个什么态度?

若是他们知道南北两方的想法的话,一定会踏实的放下心来。

因为无论是南北,对于张宗昌的死亡都是乐见其成的。

其一,北方政府对于张宗昌的失败,是羞恼之中还带着一点点的幸灾乐祸的。

这位因为大权在握,已经不知道何为避忌的份儿疯子,因为日本人的支持,从不曾将真正的领导政权给放在眼中。

哪怕他在山东一线全面的溃败了,也不敢保证他有了日本人的庇护,在辗转了一圈之后再拉起一支队伍。

到了那个时候,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这队伍的属性到底是姓中还是姓日,就十分的不好说了。

哪怕北方政府亲列强的心十分的明显,他们也是要注意脸面,以及在某些方面还是十分的有分寸感的。

张宗昌不行,他不要脸的。

所以这种不受控制的大麻烦,在失去了南北前线的天然屏障这唯一的作用了之后,也就彻底的失去了作用。

此时的他死了要比活着更好,最起码没有黄泥里的泥鳅,还得时时刻刻的小心它翻浪。

至于,南方当权政府的心里,则是乐开了花。

他正愁这接近十万的山东军应该怎么处理呢。

毕竟这些本质上都是张宗昌从东北的边界线上搜刮过来的土匪,胡子与老毛子。

在山东也不是本地的兵源。一个个的对于张宗昌的忠诚度那是比之山东的兵要高上许多。

正是因为清楚,没了张宗昌他们也不会被人给当成心腹的缘故,所以,一旦知道张宗昌还有起复的希望的时候,这群人中的大部分是一定会反水的。

现在他们这么大的一个整体,南方的军阀是没有一家有能力全数吃下的。

就算是有也不敢,集体哗变的力量实在是过于强大了。

既然早晚都是要拆分的,那么他们被归属到各个部队了之后,也会变成不受重视的边缘人物。

就是这样的彼此防备,逐渐的恶化,才会让张宗昌此时的死亡,变得那么的及时。

这样,那些个勉强收纳的将领们,一下子就没了芥蒂。

该用的用上,该收拢的收拢,直接效忠的人没了,他们若想要好好的过日子,也只有依附他们新的主人了。

这种时候,作为曾经的对手,表面上哀叹一声,道一声可惜。

实际上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在背后偷着乐呢。

现如今再瞧那近十万的大军,甭管素质如何吧,那可全都是干货了。

于是,就在这种谁也不在乎,死了就挺好的氛围内,张宗昌的死亡竟是如此的悄无声息。

花边小报上的沸沸扬扬不能归算在其内,他的个姨太太的恩怨情仇,竟然持续的比一省督军的记忆还长。

只有那些真正的受到了张宗昌的迫害的人,在他死亡的那一天,竟然挂上了炮仗,好一顿的庆贺欢腾。

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家庭,在祭奠因为他死去的亲友的时候,再将他刨坟掘墓的拉出来,进行一通的唾骂与鞭尸。

总之,杀了张宗昌的陈继生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回到了北方政府的办公室中,竟然还像是个没事儿的人一样的,该干嘛干嘛。

可见这其中,从上到下的态度都是十分的一致的。

所以这事儿,到了初开鹏这里,顶多是唏嘘两下,也就跟着一笑而过了。

只不过因为邵年时算是其中的亲历者,当中不但插了一手,还后备了最少两手的准备。

只要是对其中的内幕稍微有些猜测的人,就一定不会忽视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最起码,他对于初家老爷这里,还是要有一番详细的交代的。

“所以,那你说,南边的人也跟着你一起过来了?”

“那你对于这些人了不了解?”

邵年时将刺杀的过程与初老爷详细的说完了之后,初开鹏就问了如下的问题。

对于这个邵年时早有准备,他将初邵军利用职务之便将其记录下来的名单以及表面上的资料与初家老爷说了一番。

至于他们的去向,这里是山东,只要是他们要与人打交道,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初开鹏将这群人的可能动向记下来之后,初邵民就跟着进入到了聊天的话题。

现在的他们正在聊邵年时与初家的初合堂合作的药膳成剂的销售问题。

因为战争的影响,中原地区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在态势上,明眼人都知道,南方的胜利是早晚的事情。

山东收复的这一段时间内,大家都在纷纷外出找门路,找朋友,找靠山,只有初家这一家坐的是稳如泰山。

究其原因,是南方的政府主动的联系到了他,与其他上杆子投奔的不同。

无论是初邵军还是邵年时,已经是明晃晃的南方派的青年代表了。

若不是初老爷本身在山东的影响力举足轻重,在整个北方商界也是说一不二的身份,否则早就在局势不妙的时候,率先被这群如狼似虎的军阀们借着由头给撕扯吞噬了。

在这个时候,初家当初在各地留下的后手,着实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张宗昌倒台之后,大家还忙着瓜分地盘的同时,山东各地的驻守联军们,就从幕后站在了台前。

而这个时候,已经过来接管山东局势的政府人员发现,在山东境内竟然隐藏着如此大的军事力量。

当这里产生的了军事力量的真空之时,他们竟然瞬间就将这一块的空白给予以了弥补。

在这些人积极主动的以一个联合体的身份朝着民国政府当中的蒋校长靠拢,并对其表示出了听从领导与指挥的意思并且被顺利的接纳的时候,大家这才发现,这只军队的真正的赞助人,竟然是不声不响的初家人。

这个布局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足可以证明初开鹏的远视。

这样的人,大势已成,不去招惹,反去亲近,总是没有错的。

这也就是初家的老爷稳住了,扛过了山东近线推进的这一时期,当权人一更迭,就再一次的变的风平浪静,甚至是更胜以往一筹了。

但是,势力的大涨,并不意味着生意依然兴隆。

战时,药材行当的生意的确是最兴旺的时候,可与之相比,补药,尤其是养生类的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邵年时其他的生意,纺织厂就在初家的眼皮子底下,其中的利润初开鹏甚至比邵年时还要清楚。

至于他贸易行的生意,独立于所有生意之外,其中参杂的东西太多,初家并不适合参与到其中。

剩下的也只有桃花胶,东阿阿胶的生产与销售了。

北平的乐七爷听说邵年时马上就要回归的时候,别提有多么的高兴了。

“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南进!”邵年时回答的十分的干脆“不过南方的人不认北方的阿胶,我们的初合堂内的东西,除了桃花胶因为口感的问题可以走一下特产小食的渠道之外,其他的全都不适合。”

“药材这个东西虽然没有南北的区分。”

“但是我们都知道,这当中还有一个口味的区分呢。”

“南边的人更推崇的滋补美颜的圣品,乃是燕窝鱼翅这种制品。”

“太太们炖的补品,煲汤所用的,也没见着任何与胶有关的东西。”

“我的意思是,南方的市场若是想要闯一闯,不如走即食燕窝的这条平民化的路线。”

“毕竟熬燕窝这种事儿,也是要讲究火候的。”

“南方人跟咱们这里又不一样了。”

“那些个崇尚自由浪漫,经济又能独立的单身女性是越来越多了。”

“当然了,越是繁华的大城市,某些方面的女性就越是多。”

“我与初雪参加过几次南方商界举办的宴请,商务的与个人的都有一些。”

“这其中碰到了许多……”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咳嗽了两下“就是很多女明星,交际花一样的人物。”

“她们的经济状况在某一阶段是十分的良好的,当然了,在这一阶段里边,因为为了后续的生活考虑,她们过的日子并不可能与真正的名媛等同的。”

“许多方面要节省,自然在某些方面就相当的或缺了。”

“若是我们能将即食燕窝的理念推广到这一群受众群体当中……”

“我觉得是一个十分不错的卖点。”

“同理,许多难以收拾的食材,药材,我们的初合堂都可以帮忙处理,若是还能推出自己的食谱,并想办法推广出去的话,这笔生意说不得要比单卖药材还要可观。”

听到这里的初邵民惊讶极了“你说的是饭馆酒楼?”

“不不不,”邵年时赶紧反驳“我们初合堂的牌子怎么可以换掉呢?”

“我的意思是,单独开辟出一个小隔间,亦或是一旁的小窗口,给指定的客户炖煮药材,同时这种高档补品的送货上门,及吃及食,更能让人耳目一新,便于南方不熟悉咱们牌子的人打开市场呢。”

“我们不过是在前期的装修与人员的配比上费一些心思。”

“但是这个模式一旦推广起来,初合堂将成为这个行当中的第一人。”

“这是我对于现在的局势的一点想法,当然了,待到南方政府完成了大一统的时候,初合堂的北方市场恢复了秩序,就不需要南方多大的支持了。”

“等到那个时候,你再看南方的模式,说不定还有意外的惊喜呢。”

这个法子不算麻烦,不过是正常的店铺依照此基础进行些许的调整。

人员的赔给也简单,能上手配药,熬药的小伙计就能一手给办了。

一个精确的药材小秤,一张详细到克数的药膳食材的配比,一个准确的炖煮时间以及下料的顺序先后,这些个处理过更加复杂的熬药过程的小学徒们,是能够轻易的应付的。

既然,初合堂的事儿用了邵年时的办法,那剩下的就是要商量一下他此时最大的目的,说不定也是最难搞定的事情,他与初雪的婚期的事儿了。

这件事儿吧,打从他往南边逃难,初雪义无反顾的就跟出来了之后,初家的气氛就十分的微妙。

作为家中唯一的傻白甜,初雪的母亲,刘家妈妈,那是嗷嗷叫着让家里人把这事儿给早早定下来。

大概是刘明珍在听说了这事儿之后,颇有些幸灾乐祸的与自家的姑姑说了一番话的缘故。

这位被初老爷保护的很好,出阁的时候有多么的单纯快乐,现在依然是多么的单纯快乐的准岳母就有些担心了。

“女儿的名声会不会变得不好啊,这要是以前就算是擅自离家了吧?”

“未婚夫也没有在结婚前就处在一起的啊,这名声还有办法要吗?”

“若是这邵年时有了大钱了,变了心了,被上海的花花世界给迷了眼了,不要我家姑娘了,咱们应该怎么办?”

“老爷,我觉得咱们得赶紧让姑娘嫁出去,把这名分给占下来再说啊!”

这番话说的初开鹏是哭笑不得,可是莫名迂腐的初邵民那是深以为然。

他倒是没有想过更换邵年时这个妹夫,别看着他心里怎么别扭,还带着一点的不情不愿,但是但从能力和现在的地位上来看,没有谁比邵年时更合适他们家的妹妹的了。

所以,在初雪只是打了声招呼就收拾着跟邵年时离开了之后,初邵民的态度,就从一开始的等等看变成了,不得不催着结的状态了。

可是在初开鹏的心中,初雪永远是他最喜爱的女儿,他的女儿哪怕过去了三年,不过是双十的年华。



第三百八十七章 北平

在新时代当中,又不是老派守旧的人家,十七八的早早嫁人的时候。

初开鹏觉得,怎么也得让姑娘将学业学完了,她自己心里真的乐意的时候,这才把这婚落实到实处了。

现在,眼瞅着两个人都已经面临毕业了,自己的女儿通过在大学当中的学习与生活,确立了今后的职业目标。

对于从小就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南,甚至连性格都有些随意的初雪来说。

通过在南京大学校园中与一众同学们的交往以及与部分的社团的接触过后,也大概是受到了邵年时的许多影响的缘故,在毕业的前夕竟然找到了自己今后要走的道路。

算作是为自己的人生寻找到了一条非家人安排的道路。

这对于父亲初开鹏来说,是十分的值得欣慰的。

别瞧着整个家中,最听话也是最省心的是他这位唯一的女儿了。

但是等同于一手教出来的初开鹏却是明白,自家的姑娘那哪里是懂事儿啊,她是天生的对人以及对于事物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

因为没有太过于在意,所以永远都是那般的风轻云淡。

也正是因为身份地位从一开始的确认,初雪看起来的温润有礼,也全都是在她为自己设定的一个标准之上的。

这种姑娘好是极好的,却没有半分的鲜活人气儿。

得亏是认识了邵年时,这个要得脸的时候,那是相当的唬人,不要脸的时候,也是绝对拉的下身价的男人,在初雪的身边慢慢的影响,引起了注意,从而将他的女儿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能用自己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的真实的人。

单是从这个方面来讲,初家老爷还是很感谢邵年时的。

至于他的女儿所选择的道路,想到这里的初开鹏竟是有些幸灾乐祸。

因为当初邵年时与廖仲恺走的太过于紧密,这两家人一来二去的就有了许多的来往。

廖仲恺的遗孀,何香凝女士,是现任国民政府当中数一数二的女性活跃分子。

她从事的女权平等以及红十字医疗方面的慈善事业,是具有很大的影响力的。

这个影响力甚至能够让她在现任的政府部门之中拥有着一定的话语权。

甚至在党派内部的大会当中,拥有着属于自己的选票权利。

就是这样的具有个人魅力的女士,在与初雪的接触当中,又怎么不会影响到这个本就在追寻着自己的道路的姑娘的呢?

同样有钱,有闲,并且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最崇拜的就是这种拥有自己的事业以及独立的人格的强大女性的。

这一来二去的,初雪还真就被何香凝女士给引导到了社会活动家的这条道路上来。

为现在的贫苦大众以及灾难与战争过程之中的慈善医疗发话奔走。

至于一开始的何女士打着什么样的目的,邵年时是十分的清楚的。

因为廖仲恺的死亡,可以说是将他们之间的一种十分紧密的联系给骤然的切断了。

而邵年时的贸易行当中,不说前期,就是现在,由于各个方面的配合以及越来越熟练的提货与运输的链条的形成,他的货船的载货能力已经较以往翻了两翻了。

听上海那边呢传过来的消息,邵年时除了依照当初的约定给南方政府提供一定数量的或缺药品之外,已经能够给上海的杜月生提供与之数量相同的高价药品了。

并且,不单单是大众常见的药,就连止疼,消炎这种海外列强把控的有些严苛的药品,邵年时那边的那位已经进了德国特殊商业部门的合作人,也能想办法给他运出来。

这一前提是大量的金钱。

对于何香凝女士来说,金钱这个东西她有本事去奔走的,但是人脉,却并没有那个信心去予以保留的。

男女有别是一方面,本质上还是没有熟悉到一定的份儿上,这才是最大的原因。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何香凝就将眼神转向了另外一个人,在邵年时的身边,不声不响,存在感却是极其高的姑娘。

这个一看就是好教养,好气质的女孩,是一个特别有自己思想的人。

若是能够得到这种人的认同,那么她甚至都不需要过多的去说去做,自然就会得到邵年时的另类的友谊。

也就是所谓的太太外交了。

要说这何香凝到底是一个厉害的人,不过用了几次短暂的接触的机会,就成为了初雪的好友兼知心的大姐姐了。

在何香凝带着初雪去了一趟南方的慈幼院,以及政府机构所办的慈善医院了之后。

这位心底最深处最为柔软的女孩,就成为了她家中最常出现的朋友了。

也就是在这个女孩即将毕业的时候,她出现在了何香凝女士的家中。

表达了自己的来意,希望与她一起走一条满是崎岖坎坷,且无半分回报的道路。

这本就是何香凝女士曾经的设想,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多问初雪一句。

因为在与这个女孩的接触过程之中,她发现这个姑娘实际上是一个特别有主意的女孩。

一般的人,一般的事儿,除非是她自己认可了,等闲人是影响不到她那颗拥有着坚强的外壳的心的。

也正是这个提问,让初雪笑的愈发的坚定了“何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自己走的这条路有多难,你的心中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可是当初,你明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不还是想办法要把我拽进来的吗?”

“怎么我现在,主动的要求跟你携手并进了,你怎么反倒是还犹豫了您呢?”

何香凝女士有些不好意思,她摆摆手试图想要解释什么“不是,我这不是……”

初雪又笑了“你是想说,大概是跟我接触的时间长了,发现我的确是一个好姑娘,不浮躁不张狂,你觉得将我这个姑娘引上这条不好走的道路有些部落忍了,是想要我活的简单轻松一些,所以打算再劝劝我吗?”

初雪摇摇头“不必的,我还要感谢何姐让我知道,我要的到底是什么,我要走的道路到底是什么呢。”

“我知道何姐的顾虑,因为做何姐的事情,很容易就被人扣上一个不安分的帽子。”

“那些个男人一定会说,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的,怎么不去家中相夫教子,出来裹什么乱!”

“哪怕是我这种身份,身边的非议还是会少不了的。”

“但是我不怕,真的,何姐,你不要因为我的外表就断言我的性格,在认准的事儿上,谁也不能做我的主。”

“我想我跟着何姐走过的这段路,让我认识到了,我是适合做这些事情,并且喜爱做这些事情的。”

“你带着我看到了另外一种我以前从未去关注过,甚至都不想去了解过的世界。”

“也让我知道了,我的未婚夫他曾经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这种生活与那个底层的世界给我的震动很大,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在问自己,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我们的国家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而我跟我的那些同学们坐在花香环绕的屋子中喝着茶吃着点心的时候,我也不禁会想起,这个时候福利院的小朋友们,是不是还在过着温饱不济的生活。”

“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嘴中的美食,我枕下的床铺都没有那么的美好了。”

“我觉得我必须要做些什么,为自己身处的这个国家做些什么,才能让我的生活恢复到原本的状况。”

“为了我,也是为了我的先生,做这种事情是极其正确的。”

“我希望我的身边,能出现更多的因为受到了帮助而走向成功的人。”

“像是我的先生一样,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不一样的贡献与极其大的改变。”

“就算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可以健健康康的长大,平平安安的生活,那也是极好的啊。”

“我愿意为这样的一个未来,去努力,去劲我微薄的力量。”

“更何况……”初雪笑的极为灿烂,这个淡雅如菊的姑娘,因为这份儿灿烂竟是将何香凝的眼睛给晃的一花。

“更何况,当初何姐看上了我,还不是因为邵年时的好本事?”

“我既然有这样的便利,就没有谁比我更合适去做这份儿工作的了。”

“你看,我很有钱,我的家庭是不需要我来养的,第二我还很有时间,我有大把的时间能帮大家做事情。”

“第三,我还很有背景以及一定的影响力,先不说我是初家的姑娘,邵年时的未婚妻,就是我在大学的女子社团的团长的身份,以及同龄人当中名媛圈内公认的第一人的名气,就足以召到许多人去关注这些事情。”

“再加上我未婚夫的国外进货渠道,以及他与政府的合作协议的瓜葛,没有什么人能比得上我站在这个位置,更加合适的了。”

“所以,何姐,我以我个人的身份,初雪的身份给你一个郑重的承诺,请让我加入到国民政府的医疗卫生公共事业部门,为我们国家的医疗,慈善,以及其他的公益事业尽一份微薄之力吧。”

“我相信,现在的困难都是暂时的,说不定十年,二十年以后,再提起我初雪,也能如同何姐这样,冠上一个社会活动家以及一个慈善家的身份呢。”

“到时候,我将不会是邵先生的妻子,初老爷的女儿,这种固话的称呼。”

“我就是初雪,一个有名有姓的女子,一个独立的拥有相等的地位的女士。”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也是我真正想要追求的道路呢!”

也正是因为这一番话,将初雪的事业就给定了下来。

正是因为初雪积极的参与到了前线战事的医疗捐赠与战火蔓延过的百姓的救济的工作中去,这次返回济城,就变成了邵年时一个人的事儿。

在少了自己未婚妻的帮助下,孤身一人来到老宅对着自己的准岳父与大舅子。

你说邵年时,现在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心态,而初老爷这位家中最有地位的领军人,心中又是什么样的想法?

做好的了被刁难的准备的邵年时,用眼梢偷瞄了初家老爷一眼,就等着对方开口询问呢。

这公事儿都谈完了,就到了谈私事儿的时候了。

“初雪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明明什么都知道,初老爷却还是要将邵年时单独拎出来聊聊。

在这个时候,邵年时这身段明显就放下来了一截子。

他刚才的以合作商的身份跟初家老爷谈判的气势,到了现在是丁点儿也无了。

若是仔细瞧瞧,这脸上还挂着一丝讨好,语气也变得相当的温顺,邵年时低眉顺眼的回答到“初雪已经随同何女士到了河北的前线了。”

“当然,您放心,一线战场我是肯定不会让她去的。”

“先不说她的身份,若是真让她过去了,那才是给人家将士添麻烦呢。”

“初雪在这方面做得特别的好,特别的有分寸。”

“她自己也知道,她的作用在后方要比在前线作秀有用的多了。”

“所以,伯父放心,我不但给她身边配备了最好的警卫,我还从邵军那边以及河北道上的人都打过招呼了。”

“初雪在大后方做难民的安置,以及跟那些官太太们做慈善拍卖与募捐呢。”

“真正跑前跑后的事儿这不都有家里人替她办了吗?”

“伯父放心,她一切都挺好。”

“初雪还说了,等她随着战线推进,到了北平的时候应该有个谈判焦灼的阶段。”

“等到那个时候了,她就抽空回家里一趟。”

“她跟我说了,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毕竟在临出发前,我们就着我们俩的未来做了一个十分详细的规划。”

“我就是她的全权代表,这不就是利用这段时间来跟伯父谈谈我跟初雪的婚事儿了嘛……”

说完,邵年时就傻笑了一下,嘴角怎么都按不下来,带着一种莫名的傻。



第三百八十八章 求婚

这让初老爷瞧着,那股子想要刁难的想法一下就泄了出去。

就这种初雪说什么就听着,初雪让干嘛就干嘛的表现,不得不让初开鹏反倒是为邵年时操心上了。

毕竟这个年轻人,也算是他看着一步步走起来的。

其中的提携也好,扶持也罢,也是带着主观的欣赏与好感度的。

就是这么一个人,成为了自己的准女婿。

在那么难的情况下,依然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不但没有在大危机之中倒下,现在的生意反倒是比之一般的商人做的还要大,地位爬的比之普通的富商还要高,就已经是十分的难得了。

想到这里的初开鹏又转头看了看他那个守城有余而开创不足的大儿子,心中对于邵年时的刁难就又少了三分。

百年之后,说不定还需要这位女婿的帮衬呢,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儿,不如大大方方的同意了算了。

既然想定了主意,初老爷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迅速的调整了一下,再说出来的话,就无端的多了几分的暖意。

“那你心里是个什么章程,说说你的打算?”

邵年时一听有门!那是立马就顺着话题接了下去“我是这么想的。”

“我跟初雪之间的感情,算是自由恋爱,她能看上我,是我莫大的福气,真是上辈子积德行善的结果。”

“而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并不曾放弃我,义无反顾的跟着我南下闯荡。”

“我知道,若是没有伯父的首肯,我跟初雪是不可能顺顺利利的一路南行的。”

“所以我在这里要谢谢伯父的帮助,您真是我一辈子的恩人。”

“您看啊,我们在一起度过了高等中学,高等大学的同学时光。”

“我与初雪之间,真的是有同窗的情谊,也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了。”

“她不嫌弃我的身份地位,是一位难得的品性高洁的好姑娘。”

“我对于她的感情,只会更深,更浓,这一辈子都不会负于她。”

“我可以在初老爷的面前承诺,以一个合作商人以及一个后进晚辈的身份发誓,这一辈子,我只会有初雪一个妻子,哪怕是没有子嗣,也绝对不会让她伤心。去找什么姨太太亦或是小老婆。”

这点就有点太过于夸张了。

就连一旁的初邵民都忍不住的从座位上抬了抬屁股。

初老爷甚至都露出了少见的惊讶之情。

但是邵年时却像是没事儿人一般的对着他们笑了。

“我知道伯父与初大哥心里在想什么,是的,我没有说错,此生不纳妾,不娶姨太太,不养外室,更不会与什么女人在外逢场作戏。”

“我钟情的女子只有初雪一人,这一辈子且只有她一人罢了。”

“若是非要让我说实话,在这种环境之中,我毕竟也是个男人,怎么又可能做到平心静气呢?”

“可是只要我一想到,我当时只在初家做个经理的时候,身份也只不过是初雪旁边的一个最普通的同学的时候,她就能发现我的长处,欣赏我的优点,从而对我芳心暗许。”

“再等到我回想起那个追逐着初老爷往济城的脚步前去通风报信的路上,那位初家的大小姐还记得让一个小丫鬟来给我递一条毛巾……”

“我就知道,这辈子我是不能做对不起初雪的任何事情的。”

“将心比心,人家对我真情实意,我也不能伤了对方的心不是?”

“也正是如此,我才会与伯父许下这样的承诺。”

“在我看来,我父母对于我的要求就十分的简单,他只要我快乐的生活下去,一辈子平安喜乐也就罢了。”

“我可没听见我爹娘临死的时候,还嘱咐我给老邵家传宗接代的。”

“既然是如此,那干嘛还要强求子嗣呢?”

“我前几天才刚去了圣玛利亚的教会医院去检查了身体,我与初雪都健健康康的,至于有没有后代,那真就是看缘分的了。”

“我既然敢在伯父的面前说这样的话,本也不是为了让你们劝我的。”

“我也不是表功,也不是给自己增加优势,这些都只不过是真心话罢了。”

“所以希望伯父能够看在我诚心十足的份儿上,将爱女下嫁与我。”

“这是我的优点其一。”

说完,邵年时就用许多年不曾用到的如同小狗一般纯真的眼神盯着初老爷瞧去。

瞧得这位年岁已经有些上头的伯父,差一点就心软了。

但是毕竟是嫁女儿,嫁的还是他初开鹏的女儿。

哪里三两句的就这么算了,依照初开鹏这种老狐狸的算计劲儿,他不把邵年时的潜力给榨干了,他是不会算完的。

于是他抓住了邵年时最后一句话的漏洞,反倒是追问了一句“既然有其一,那必然有其二,其三了吧?”

说的邵年时一愣,却是变得莫名开心了起来,既然他的准岳父能问,那就说明这事儿是跑不了的。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也别藏着掖着了呢,邵年时赶紧就把这话又追了过去,他笑嘻嘻道“自然是有的,我有许多的优点,但是只讲到这桩婚姻的话,伯父一定要听听的。”

“其二,就是我父母已经故去,家中也并无亲朋。”

“我已经找寻到了父母的身世,他们也曾经是好人家的出身。”

“只可惜,无论是我父亲还是母亲的家中,都属于亲眷甚少的人。”

“若说家中的亲戚也早已经是一表表三千的那种。”

“现在我的情况,等同于没有父族的孤儿。”

“人们总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这种情况,除了姓氏不同,我若与初雪成婚之后,也就是伯父的亲儿子没什么区别了。”

“百年之后,若是有幸与初雪留下子嗣,我的财富也尽数交到他的手中。”

“这与初家跟邵家因为亲事儿而合并,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这就是我的优势其二了。”

“至于其三,初老爷,我赚钱的能力,您是承认的吧?”

“我邵年时能娶到初雪,就必然不会让她跟着我吃苦,过那种见不到未来的日子。”

“我会用劲我之所能,让她过的如同在家中一般的富足幸福。”

“在这个乱世之中,能够护住一个女人,护住一大家子的人,这本身就是一个大优势了。”

“若是再无耻一些的夸耀的话,满济城的青年才俊拖出来,怕是也找不到比我更加有能力的人了。”

“人都说梧桐树上栖凤凰。我就是那个能让初雪站得踏踏实实的梧桐枝儿啊。”

“所以……”

此时的邵年时站了起来,郑重其事的给初开鹏与初邵民行了两个大礼,在将身子直起来的时候,十分严肃的对二位说到“我邵年时,恳请二位将初雪嫁给我。”

“从今往后,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此生不负。”

得到了邵年时如此的承诺,初老爷就与初邵民对视了一眼。

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对于邵年时的满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无论何时或者是无所谓子嗣的事儿给他们的冲击力太大,让他们的心一下子就偏向了邵年时的所在。

在对方表达出了真正的态度之后,这个答应,也就变得顺水推舟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初家人若是再刁难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初家老爷也不可能是那种无理闹三分的人。

在邵年时郑重其事的行过礼之后,他与自己的大儿子也一前一后的站了起来,上前虚浮了邵年时一把,用一种极为认真和郑重的语气对其说到“我初开鹏这一辈子两子一女,在家中反倒是女儿更受宠爱一些。”

“今日我欣赏你的为人,尊重你的能力,正式将自己的女儿托付于你。”

“希望你珍之爱之重之,让她幸福的过上一生,平安喜乐。”

“邵年时,你能做到吗?”

得到了这一番话,邵年时已经无憾了,他重重的点点头,反手将初老爷虚扶他的手给架了起来,回望承诺到“定然不负所望!请岳父大人放心!”

说完了这番话了之后,邵年时又往初邵民的所在迈了一步,将另外一只手搭在了对方的臂膀之上,热情的跟了一句“大舅哥!大哥!”

真到了这个时候,这初家的二位莫名的就觉得心暖暖的,再看向邵年时的时候,就有一种成了自家人的认同之感。

现在的气氛不错,大家就着这个头等的大事儿就商量了起来。

比如说这个婚事儿什么时候办?在哪里办?由着谁操持。

这邵年时还真就把自己给当成了初家的一份子,一点都不避讳的将一切俗事全都交给了初家来操办。

也不是邵年时不重视。

可是他与初雪南行了这么多年,虽然房产安置了不少,但是就着人员以及平日当中的享受这方面,要求的还真就不怎么高。

在他们的心中,一切都未曾定下来的时候,是不能称之为家的。

既然人手和条件都不如初家这般底蕴深厚的,那干嘛非要逞强,让自己人生当中唯一的一次婚礼给弄的特备的仓促与粗糙呢?

索性丢开手来,专心的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现在,无论是邵年时还是初雪,在他们的面前有许多的事儿需要处理。

因为东三省的形式出现了极其大的改变,作为诸多说客当中的一员,北上的邵年时也得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委托。

也不知道现在的国民政府是怎么知道他与张少帅之间的那点瓜葛的,竟是有人找到了邵年时,希望他能旁敲侧击的劝服张少帅向南方政府投诚。

只要是东三省的态度一定,那么北方的诸多军阀联合起来所组建的北方政府怕是立马就有溃散倒戈之势头。

到了那个时候,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内战,让中国回归到大一统的现实中来。

对于初邵军的间接委托,邵年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不在意其后到底有多少的弯弯绕绕,只要是结果有利于一国统一的,邵年时就会鼎力相助。

趁着这个北进的机会,他先绕路去一趟北平,看看初雪是否安好,然后就直接顺着铁路线奔着东北而去了。

那这个婚期大概就要放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日。

在北方人看来,冬天太过于寂寥,时间也有些过于紧张了。

对于初老爷定下来的日子,邵年时并没有任何的不可。

他在简单的处理了济城的一些产业,与大舅哥就着初合堂的新产品的推广定下了计划了之后,就直接北上了。

也就在他刚才抵达到了北平的时候,一直被他留在青城,蛰伏起来等待机会的贸易行的小探子,却是在这个时候,依照他留下来的下榻的电话,与他取得了联系。

“邵老板,我刚收到了德国那边给我们发来的最新的消息。”

“国外研究出来了一种十分有效的特效药,叫做什么青霉素……可以口服也可以用于注射。”

“成品对外的名称叫做盘尼西林,这个货物刚才在市面上流通,但是听弗雷德里克先生说,已经变成了最为畅销的药品了。”

“因为它数量稀少,很不容易搞到手,所以弗雷德里克先生说,趁着它现在刚流行起来的时候,建议咱们先大量的囤积一批。”

“这消息只在欧洲的医疗系统之中被小部分的传播了开来,弗雷德里克先生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我们。”

“说是只给我们几天的考虑时间,若是我们这边不感兴趣的话,由于进货量有限,他就要将这个品种的货物交给旁人来经营了。”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沉吟了一瞬,跟着就追问了一下“他在电报之中有没有提到价格?”

“哦!提了的!”小助理点点头,给邵年时报出来了一个极其高昂的价格。

这个价格是现在他进口的止疼药物以及外伤医疗药物的五倍还要多。

再加上长途运输过程之中的成本与损耗,等到运到他的货运站的时候,这个药的价格将会达到一个十分可怕的高度。



第三百八十九章 白家

但是既然是弗雷德里克强力的推荐,那就说明这个药物不是一般的好。

不管如何,做多头不如做寡头,势必要将弗雷德里克的这条线给完全的控制住了才好。

若是他与旁人合作了这个药品,在取得了极大的利润之后,说不定就会看不上他邵年时与自己的交易金额了。

若是这个时候这位新的药品贸易商提议将自己的这一块也交到对方的手中去经营的话……

邵年时可以想象,弗雷德里克与自己不过几年的交情,以及他德国人的只对事不对人的性格,说不定转头就会将邵年时的贸易商行给抛弃掉的。

所以,先确认这个什么盘尼西林的药效是不是如同弗雷德里克所说的那般的好用。

若真的是真的,这个盘子多大,他都要想办法给拿到手里。

当场拍板的邵年时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亲自往北平的电报局中给远在德国的弗雷德里克去了一封电报。

电报中将对方拿到手中的并不算大量的试用装全部都采购到了此次的镇痛消炎药物的订单之中,随着最近的一趟货轮,运送到上海的港口。

同时,在电报中邵年时一口就将这个药物的进货权给代理了下来。

作为一个新品种药物的定金,随着这次预订款的支付,先给他在德意志银行当中发了过去。

与其一同挤过去的采购单中还夹杂了新的采购合同。

若是弗雷德里克同意,这个新药品的代理商就正式的转到邵年时的名下了。

在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了之后,邵年时才恍然间发现,他来北平的目的好像不是对公的。

正在他以为初雪会因为他的怠慢与粗心而感到有些不悦的时候,却发现,在北平下榻的地方,除了第一天初雪出现了一瞬,与他谈了一番最近的情况了之后,反倒是对方不怎么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邵年时这叫一个奇怪,总算是有时间的他拿起身边的遮阳凉帽就往屋外走去。

七月份的北平热的有些干燥,城外零星的炮火,也为这偌大的城市增加了不少的浮躁。

走在街道上的邵年时,虽然还是长衫的打扮。

但是无论是纯青色暗纹刺绣的蚕丝绸的料子,还是手腕上带着的闪着银光的表盘,都表示出了他身份的不凡与富足。

在这条并不起眼的胡同之中,就算是有人见到了他的身影,也是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从邵年时的身边安安静静的擦过。

大概是有太多的王朝在这个古老的城市之中起起伏伏,就连这个城市中最普通的一员都学会了察言观色。

也因为这个,哪怕这是这个大城当中的边缘地带,只有最穷困的那波人在其中生活,也没有人来邵年时的面前,骚扰半分。

“是这里了。”走的很顺的邵年时,来到了一所灰扑扑的房子的所在,若不是在那个破瓦头的门口挂了一个白底儿黑字的牌子,牌子上用少见的红漆涂了一个十字架的话,任谁都想不到,这是一个世界级别的机构组织在中国北平城内的办公地点。

可是这里虽然很破,但是却跟邵年时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在这道门前,来来往往的人,脸上却是挂着一旁人所谓曾有的鲜活的表情。

无论是急切的,平静的,欢快的,还是难过的,每一个人都在真真切切的活着。

这样很好,被感染到的邵年时迈进门内,还没等着问呢,就看到了初雪的身影。

她就坐在一个并不亮堂的小房间内,紧紧的靠着唯一的一扇窗户。

她好像在计算着什么数据,手中拿着一大摞的文件与表格。

“啊!我找我的未婚妻,初雪……嗨!”

在门外一个人想要问什么的时候,邵年时先开了口。

却见自己那位美丽的未婚妻在见到了他的容颜的时候,就展开了惊喜又欢快的表情。

瞧瞧,瞧瞧,她心里是有我的!

只可惜邵年时还没高兴多久呢,就见屋内的初雪将他拉了进去,把他按在了桌子的对面,就往他的手中塞了一大堆的报表。

“你来的实在是太及时了,这是我们红十字在北平做的募捐活动的统计。”

“这些你帮我分类登记一下,有些人的钱没落到实处,你还需要单独拎出来。”

“年时,有你真好!”

说完了这番鼓励的话之后,初雪就又陷入到了埋头苦干的状态之中,只剩下邵年时一个人攥着一大堆的纸张,发起了楞。

原来他的作用就是做这个啊,可是瞧着那个鼻尖儿冒了汗,却一点都未曾察觉到的初家大小姐,邵年时突然觉得,此时的初雪是那般的生动,比以前的她更加漂亮了。

没忍住的邵年时用指尖轻轻的将初雪鼻尖的那点汗珠了点了下来,在对方朝着他不解的挑了一下眉毛了之后,就笑了“好,我帮你做。”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吗?”

邵年时一边上手一边就问了一句。

你别说还真有!

初雪噌的一下抬起头来跟邵年时说到“有!当然有!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有些所谓的大户人家的子弟,在慈善晚会上说的冠冕堂皇,在众人的面前说要捐赠多少多少。”

“可是这捐赠书都签了,真要跟他们落实款项的时候,却是一毛不拔,权当没这个事情了!”

“这叫做什么?”

“诈捐!”

“对,就叫做诈捐!”

“你看我们红十字里边工作的都是小姑娘,谁能抹下脸面去要这个钱啊。”

“催账的那个小会计,连人都见不着就被人给轰出来了。气哭了不下好几次了。”

“我觉得吧,年时啊,我怎么觉得,你特别适合干这种工作呢?”

瞧着未婚妻,不,现在应该叫做未过门的妻子的初雪,邵年时怎么就这么的无奈呢?

他将手中凌乱的文件放下,带着点宠溺的对对方说到“咱们先把这事儿放在一边行吗?”

“我来北平这么多天了,你也不问问我这次回老家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这可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吧?初雪?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吗?”

说完这话,邵年时就用一种近乎于小可怜的姿态瞧着初雪的眼睛,看得这位因为邵年时的话而放下了工作的姑娘,那脸蛋不由的就红了起来。

“咳”初雪用一声轻咳来掩盖了一下自己的尴尬“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吗?”

“结果还不是显而易见的?”

“若是真的有所阻挠,你在来了北平的第一天不就找我来商量了吗?”

“可是你看你现在,在北平是先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再过来寻我的……”

“所以我猜测的应该是没错的,你在我们家并没有受到多少的刁难……”

说到这里初雪就笑了,她把那些邵年时看不上的文件又原塞回到了他的手中“我相信你的能力,当初的你凭借着自己的才能就能吸引住我的目光,现在你已经这么的成功了,又怎么可能搞不定我的父亲呢?”

“至于我的母亲,她应该是最开心我要嫁出去的吧?”

“毕竟在她的心中,我可是年满二十岁的老姑娘了呢。”

说完,初雪就笑的好开心,这份信任与开心也感染到了邵年时,他将手中的文件往当中一拢,反手就握住了初雪的小手“那好,我就帮你把这事儿给办了。”

“这样你就能有多一些的时间,来听听岳父给咱们的安排了。”

“你先忙,我不打搅你的工作。”

说完了邵年时就松开了手,大概是打算起身离开的,却觉得有些恋恋不舍,于是他厚起脸皮朝着自己侧脸脸颊的所在点了点,有点巴巴的对初雪说到“我要走了,看在我这么卖力又体贴的份儿上,能不能给我一点奖励?”

说完,还把脸往初雪的所在凑了凑,原本想着未婚妻会有些羞恼的锤他一下呢,谁成想下一秒钟,他的脸颊就凑过来了一双温温软软的甜唇,一下子反倒是把邵年时给亲懵了。

“你你你……你怎么?”

“哈哈!”初雪红着脸笑的却是开心“你是想问我怎么会这么的大胆吗?”

“我都即将是你的妻了,亲一下脸颊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完她假装不在意的埋头去忙自己的工作了,可是那越来越红的耳朵尖,却是将她心中巨大的羞恼给表现的明明白白,莫名的就让邵年时欢快的想要蹦高。

“那,那,那我真的走了!做完了事儿,我再来找你!”

“嗯!快去吧!”

一个紧赶慢赶的冲了进去,另外一个则是一下子就趴在了桌子上,身子抖了半天,眉眼全是笑容。

至于出去的那位得亏是没见到这种场景。

若是见到了他的未婚妻是这种娇羞的模样,怕是今天就不要做什么了,只是在这办公室里腻歪着不走了。

现在,这位已经走出了胡同,朝着街边随意的招招手,上了一辆黄包车的年轻商人,正指着这里的黄包车夫,将他往前门大街的方向拉去。

待到邵年时将所要去的路牌号报出来的时候,这位车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是要去白爷爷的家中?”转过头来的车夫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邵年时的穿着打扮,就略带同情的摇摇头,一边拉着车一边劝慰着他了“那客人你可仔细点。”

“最近的白厅长的家中有些乱,可别被当成上了门的肥羊被人给宰上一刀。”

并不是北平地界中的邵年时就有些好奇了“哦?这话是怎么说的?”

“一听口音就知道客人是外地过来的吧?”

“最近啊,这天马上就要变了,咱们这个北平啊,也要跟着易主了。”

“那白爷爷知道南边的人要过来,寻思着这是偏向南派的领导人啊,自己的好日子怕是马上就要到头了。”

“这不,本着能捞一点是一点的心思,给自己的徒子徒孙们也留条后路,他可不就趁着最后的一点时间对着这些个没根没底儿的人家动手了吗?”

“所以啊,我瞧着客人是个斯文人,若是真就没什么大事儿的话,我劝您还是掉头吧?”

邵年时一听就明白了,不过这样也好,他本身要去找这位白爷也不是为了干什么好事儿的。

疯了好啊,疯了还能省了自己不少的麻烦呢。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轻轻的拍了一下黄包车的扶手,对着前面的车夫宽慰到“你尽管拉过去,我找这位白爷爷可是有正经的事情。”

“谢谢你好心的提醒,我心里是有数的。”

得嘞,人家都这么说了,再劝就不识相了。

这车夫只能闷着头猛跑,待到距离这白家的大门足有七八米的时候,就再也不敢向前了。

得亏车上的客人不计较,临走的时候竟然给了他五毛钱的车资。

这多出来的两毛钱,人家说了,多谢自己给提了这么一句。

真是好人还有好报的,只希望这位长得还挺精神的小伙子,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要说这位小伙子还真就不用他的操心,当初因为张家二兄弟与初邵军在保定逃亡时候的帮助,邵年时与北平的黑道之间的来往实际上是一直没有断了联系的。

双方之间的关系,只有在年节的时候,会奉上一份厚礼。

而当初初合堂与乐七爷在北平到处开花的时候,再加上乐七爷这个本地的药材大亨的关系,彼此之间是那种保护与被保护的来往。

给你钱那不是单纯的勒索,只是因为对于这个帮派的信任罢了。

故而今天邵年时递上了拜帖,表明了身份,在白爷爷的厅内是一点都没受到刁难,哪怕最近堂口的日子过的有些虚浮,可门外的人还是规规矩矩的将邵年时给让进了厅里。

闻讯赶来的孙家的俩兄弟,搀扶着白干爹就跟着出来了。

他们早就知道张宗昌的溃败,以及他在逃亡前夕死亡的事情了。

再加上前几日从山东传过来的消息,说是初家上下已经喜气洋洋的为他们家的二小姐准备着明年的婚事了,这几兄弟对于邵年时的重视程度就又往上提了一提。



第三百九十章 搞定

现如今却是突然上门来拜访他们,说是彼此之间关系多好,他们也不信啊。

就在这帮子人提高警惕的时候,莫名上门的邵年时却是一点都不怵的做到了白老爷子的对面,直截了当的将来意给说明了。

“我是来帮南京政府里边的人来当说客的,不知道白老爷子信不信我邵年时的投资眼光。”

说到这个,但凡是工商圈内的人,怎么不喜欢这个泥腿子的出身的年轻人,都没办法违心的说他的眼光不好。

所以这个时候的白老爷也就点了点头。

有了这种认知,剩下的事儿就好说多了,邵年时紧接着就说道了关键的地方“若是我说,现在操控南进部队的总指挥,今后政府主政党派的领袖人物,想要让我来当个说客,白老爷子你是信还是不信?”

一听这话,白老爷子还真就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

他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因为担心今后被清算,自己的权利地位要被新的政府的当权给收回去,然后划分给自己的手底下。

若是南边的人真的愿意接纳他,那他干嘛还要搞这么多的五六,直接倒向对方,依然做自己舒舒服服的太上皇,有什么不好?

瞧着这一大屋子的人终于来了精神,邵年时就说了他的想法,以及他此行对于白老爷子的要求。

“天津和北平的警察系统不能乱,在北平政权回归到南方政府手中的时候要全面的配合。”

“这两座主要城市的民生与秩序不能乱,老爷子需要您在关键的时刻站出来,将那些想要浑水摸鱼以及趁乱发财的刺儿头给压下去,保证政要的安全,以及权力的顺利交接。”

“最后,则是利用老爷子的人脉,说动那些还有些犹豫的关键人物。”

“若是老爷子还不放心,我再给您提一个人……”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放轻了声音“蒋军长。”

话至于此,明白的也就都明白了。

等说到这里了,白老爷也抬起了眼皮“你怎么证明今天的话确实有效?”

邵年时则是直起了身子“我就在白老爷子的眼皮下待着,你也知道我的未婚妻还在崇文那个破地方工作呢。”

“她在哪我在哪,若是白老爷子不烦我,给我在北平警察局内划出来一块地盘,我在那边办公也是可以的。”

这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监控了。

冲着这个魄力,白老爷子就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高喝了一声“好!”

“咱们北方人说话办事儿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的,你既然能给我引荐的承诺,那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邵先生。”

“邵先生专门来我这里一趟,必然不只是为了与我通风报信的。”

“商人的本质就是有来有往啊,说罢,邵先生是不是还有什么好生意跟我们说的,您就一次都拿出来,给我们一个痛快。”

邵年时笑了,实在是他手中拎着的那个公文包太过于明显了。

既然对方答应的那么的爽快,那他也爽快的达成他们的合作吧。

于是那堆本来应该让红十字会十分头疼的老赖的名单,往白爷爷手中这么一递,这事情就变的简单了许多。

“作为感谢,这善款当中的一成利就当做兄弟们的辛苦费。”

“老爷子,乱世之中发点财,没您想象中的那么难的。”

“您盯着的那些人家,会有怨言,但是若是这些人家,却是嘴巴吃黄连,没钱也会变得有钱的。”

“这事儿您大可以堂堂正正的办,办完了,无论是黑道白道的,都要称赞老爷子一句仁义。”

“在这个微妙的时刻,让上边的人觉得您有用,可比那些个名声与财富,管用的多呢。”

“您以为南边的杜老板是怎么站稳脚跟的?”

“他先是在商界站稳了脚,拿了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这才能在大人物的面前站住了。”

“同样的事儿,同样的办法用在咱们北派的身上,是一点不维和的。”

明白了,剩下的话都不用多说了,白老爷子给身边的两个干儿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孙家的老大就把邵年时主动递过来的公文包给接了过去。

听着邵年时依照名单给交待好了,这孙家的人就想趁着这个工夫留邵年时在家里吃个便饭。

对于这波人,邵年时的宗旨就是不近不远的分寸感,还没等着他想办法推辞一番呢,却见门外的喽啰进来给孙家的老二给叫了出去。

出于礼貌,邵年时暂时停了口,待到人到齐了,这才能起身告辞呢。

只可惜,他端着的茶还没往嘴边送呢,就见在外面听了几分消息的孙老二,兴冲冲的一撩帘子,就又冲回了屋内。

“干爹,你猜谁来了?”

“您肯定想不到,是于姑娘呢。”

哪个于姑娘?邵年时的眼皮子不由自主的跳动了一下。

下一秒钟,他不祥的预感就成了真实的事件了。

“是我啊,给干爹磕头来了。”

一声敞亮又妩媚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让听出来这个声音是谁的邵年时,下意识的就端起杯子,将自己的脸给遮了起来。

紧接着,这虚掩的门就让人从外面推了开来,于嫣红笑脸盈盈,如同三年前一般,美貌无边的就闯进了这个并不算大的议事厅。

这因为需要密谈而遮掩了窗户的屋子,就因为这个穿了一身水红色旗袍的女人,而变得透亮了起来。

就连白发苍白,带着几冉胡须的白老爷子,脸上也带上了笑。

见美人,还是极品的美人,笑脸嫣然的问好,就没有几个不开心的了。

只可惜,这个漂亮的美人是邵年时认识的。

还是那种原本说好了到了北平就联系,结果却被他放了鸽子的。

现在,两个人在这个地方碰见了,说尴尬,那当然还是邵年时最尴尬了。

这不,他这碗茶没放下来,就被人给调笑了。

“哎呦,看看干爹说什么呢?说是最喜欢见到我了?”

“我觉得就不是啊,干哥哥,干爹那是疼我,往我脸上贴金呢。”

“否则,为什么有些人我想要见,还要被人推三阻四的呢?”

说完于嫣红就往邵年时那看了一眼,一点没避讳的把话说了出来“你说是吧,邵老板。”

这下子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这个已经将茶杯里的茶水都喝光了的男人的身上,闹得邵年时有些讪讪的,这才把杯子给放了下来。

“那什么,我这不是有正事儿要办吗?”

“办完了,我肯定会依照约定去找于小姐的。”

“不过今天能在这里碰见,还是说明我们有缘分不是?”

“正好,就着这个机会,我跟于小姐就把想要问的事儿给问了呗?”

“于小姐,咱们这几年没断了通信,可是我听于小姐的意思,您现在已经不是少帅的身边儿人了?”

于嫣红轻轻一笑,给一旁的孙老二抛了一个眼神,对方晕晕乎乎就将自己的椅子让给了于嫣红,由着这位好妹妹就坐在了邵年时的对面。

直到这个时候,于嫣红才开了口“可不是怎么地?”

“张少帅这样的人物,他身边的人怎么会有待的长的。真正能走到他身边的,肯定是大家闺秀,文坛才女,是他觉得值得费心费力的。”

“不过啊,邵老板你放心,我于嫣红虽然做不了张少帅的心头人,但是做个得力的红粉知己以及左膀右臂还是绰绰有余的。”

“否则咱们两家北进南运的生意,你当是怎么做起来的啊?”

“这三年,谁也不是白过的。”

“不说别的,南边的杜老板那里你肯定是一句话都不曾问过我的。”

“若是邵老板肯赏脸多问一句,也就不至于在见到我的时候,会有这样的表情了。”

“我可是跟你一样,与杜老板成了合作的伙伴。”

“若是我对张少帅没用了,你觉得就杜老板那样的人,眼里还能看得上我的于嫣红?”

说到这里,于嫣红就用手中攥着的帕子在脸颊边上扇乎了一下,毫不客气的接过了孙家老二给她殷勤的递过来的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之后再道“说罢,邵老板见着我了,原本是打算寻着我做什么事儿的啊?”

这他还没说什么呢,反倒是被对面的女人给叭叭叭的说了一通。

本就是理亏的邵年时态度就好了许多,他难得的放软了语气与对方说到“前面的事儿是我的不对,我在这里给于姑娘赔礼了。”

“真的是我来了北平之后,事务繁忙,你看我这里还跟白老爷商谈正事儿呢。”

“原本想着将公事都处理妥当了,再单独找个机会与于姑娘相见。”

“毕竟依照我们的交情,可以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既然都是这般的交情了,又如何讲这么多的客套事儿呢?”

听了这话于嫣红的脸色这才有些转圜,但是她口中却依然是酸溜溜的,对着邵年时挑了一下眉毛“可是我怎么听说,邵老板刚一到了北平,就替你的那位未婚妻跑前跑后的。”

“眼巴巴的先去见了人了之后,再开始干你那些正事儿的啊?”

听得邵年时一塞,心想着这于嫣红怕是在北平已经待了有好一阵了。

依照这个线索,他能揣测出不少的事情了。

那么他现在想要办的事儿,找到了这个于嫣红说不定真就能给办成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笑了起来“于小姐可是说错了,我倒是想要与自己的未婚妻亲近一下呢,只可惜,她却是比我还忙的大忙人。”

“你瞧,我今天过来除了拜访白老爷子以外,还是要给我那未婚妻跑腿的呢。”

“这也说明了我与于小姐的友谊着实是上天注定好的。”

“就今天这么点的事儿都能碰到一处,你说是不是真有些缘分了。”

“咱们之间的关系,若是于小姐真就介意我邵某人的重视与否的话,那我在这里给于小姐承诺一句,我与自家未婚妻的婚礼大概就在明年的春天了。”

“五月初五,是个不错的好日子,到时候我提前派人给发请柬,特别邀请于小姐来我的婚宴上吃酒。”

“这对于旁人来说可是独一份,要知道我这现在连请柬名单都没列出来呢。”

说到这里邵年时就朝着白老爷子的方向转去,作为抱歉还拱了拱手“对不住了啊,白老爷子几位是与我岳父同辈的。”

“到时候,肯定会收到初家的请柬的,作为晚辈,我这还没影的事儿若是拿出来说,那可真就是大不敬了啊。”

白老爷子这样的人精,怎么能看不出来于姑娘对于邵年时这个年轻人的几分不能说的心思。

他自然不会在意,反倒是笑呵呵的替邵年时打起了掩护“既然是这样,那就等你的好消息喽!”

“像是我这个岁数的人啊,就是喜欢参加一些热闹的喜事儿。”

“去晦气,带福气,是好事儿啊!”

“你说是不是于小姐?”

白老爷子都开口发话了,于嫣红那满心的酸楚就算是想要外溢,那也得给憋回去。

她抽了两下嘴角,带着点小委屈的往后一靠,语气就有些泄了气“行吧,那我就等着,倒是瞧瞧,初家的大小姐是如何的国色天香。”

“还有,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赶紧的说,说完了我瞧着能不能应,我这里的事儿也是一大堆呢。”

这事儿当然不能当着白老爷子的面说,邵年时与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永远都是不远不近的。

他只是笑笑,于嫣红也就明白了。

她有些不屑于邵年时的谨慎,哧了一下,挥挥手,就让邵年时该干嘛干嘛了。

现在已经不是邵年时拜访的正场了,于情于理也应该起身告辞。

他站起身来,跟白老爷子道了一声别,拿起一旁衣帽架上的绸帽子,轻轻的搭了一下,就往这白爷爷的大院子的外面走去。

原以为这屋里边的人是不会送的,谁成想那最混也是最狠的孙二爷反倒是跟了出来。



第三百九十一章 倒数第二章

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邵年时要出门了,这才吭哧吭哧的憋出了一句话“邵老板,于小姐就是这样的脾气。”

“她平常说话可是温柔了,大概是今天的气儿不顺,才这么跟你说话的。”

“你可莫要跟她计较,好歹她也不过是个女流之辈。”

说的邵年时莫名其妙,在琢磨了一瞬之后,也就明白了。

这大概还是张宗昌之死的后遗症,以及当初胡汉民一家的事情大概是已经传到北方了。

要说这人呢,千万别干点什么事儿,饶是你做的再怎么隐秘,总有些人看得比旁人要清楚明白。

这位二爷大概是只听了他的名声了,觉得自己是一个狠人,心怕因为于嫣红的态度,去找对方的麻烦。

可是若真是了解他邵年时的……

罢了,反正也不熟,瞧着着实又是个痴情的人儿,跟这个粗粗大大的外表,可是半分的不相称呢。

只是同情对方,邵年时也说不出个不好来。

他宽慰的拍了拍这位二爷的肩膀,给了对方一个放心的答案“安了,我可不是小鸡肚肠的人。”

“于姑娘于我来说是有大用的,多亏了她,许多事都能办成的。”

得了这么一句承诺,这位孙二爷才算是放了心。

却不知道,他担心的于姑娘,虽然在屋子里跟白老爷子唠着嗑,心却跟着邵年时一起,飞到了前门大街的丰德茶庄当中了。

这茶楼就在大栅栏的内里,对面就是经营了多少年的张一元。

茶楼的招牌是茉莉花茶,顺着胡同口进去,跟着一股子花香,就能找到。

这是邵年时临走的时候,跟于嫣红约定的碰头的地方。

让这位于姑娘抓心挠肺的赶紧把张少帅交代的事儿给办完了,就匆匆忙忙的往这茶楼当中赶去。

路上因为地砖坑洼不平的,还差点将自己的脚给崴了。

于嫣红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觉得,那位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年轻男人,在这么多年不见之后,身上的魅力更大了。

那些个青涩,青春之气被岁月给缓缓的溶散了开来,一种属于男人的成熟气息,在邵年时的身上弥漫了开来。

可就算是这样,世故也好,精明也罢,他的那双眼睛却是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

依然是那样的锐利,干净,纯粹。

如同他的本心一般,坚持的十分彻底。

她的心再躁动着,她的身上只觉得火热,夏天的阳光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烧的通红,让她想要倾诉的情绪达到了顶端。

可是当她一脚迈进了那个热闹非凡的茶馆,在一群秃瓢大爷的注视下,进入到了那个简简单单的隔间之内的时候,她瞧着那个靠在窗户边儿上,用托盘中的小茶盅一口口的喝着冒烟的茶,却丝毫不感觉到这炎热的天的男人的时候,她浑身上下的热度,就被抚慰的安安静静,随着窗外大槐树下一声声的知了叫,一同散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男人,几年过去了,依然是自己不能肖想的人物。

就算是她认知他在平凡之中,那个时候的他也不是她这种身份,以及干她这种行当的人,忍心染指的。

哪怕是为了这个人好,她想要见他都要避讳几分。

跟她这样的女人混迹在一处,对于更偏向是文化圈的邵年时来说,可是增加不了多少美名的。

想到这里的于嫣红将自己鬓角的碎发轻轻的拢到了耳后,将因为奔跑而往上错了一寸的旗袍下摆往下拉了拉,在确认了自己的仪表没有任何的问题了之后,这才轻轻的敲了一下茶座包厢的房门,让那个一直在望着窗外风景的邵年时,将注意力转到自己的身上。

“邵先生。”

“于小姐,请坐吧?”

邵年时起身,客套又不失热情的招呼着,将于嫣红让到了自己的对面。

这个中间横亘了一张小方桌的茶榻,十分凑巧的将两个人的距离给拉了开来。

“花茶喝的习惯吗?”

没等着于嫣红挑拣,邵年时就将这茶榻一侧的架子上的五六个小茶桶给拎了下来,一字排开的放到了两个人的中间,就如同他们许多次的合作那般,将所有的事儿都想的明明白白,从不让旁人多操任何的心。

这种情谊,邵年时是给过许多人的,这个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就算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土匪,亦或者是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也依然能够周到平等的将这般的事儿给做好了。

这份好不单单是对着她于嫣红一个人的,她是真的并无任何的不同。

看着这场景的于嫣红,用手随意的点了点邵年时正在喝着的茉莉花茶。

这是将半开合的花叶骨朵外加上上好的茶叶混杂在一起的顶尖茉莉了。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个痴心妄想还是早早的收起来算了。

想到这里的于嫣红一边看着邵年时给她泡茶,一边笑着开了口“说罢,这次你找我,又是想要给张少帅带什么信儿?”

邵年时却是面色不变跟于嫣红说到“我是替蒋军长带信儿的。”

“承蒙新政府的信任,知道张少帅也是对这个国家有着真挚情感的年轻将领。”

“为了避免战火的荼毒,以及东北军与南方军的内耗,这不就趁着这个机会,让张少帅改投一个有前途的政府,继续统领他的东北军嘛。”

还真是正事儿,于嫣红笑了“那还是巧了,作为张少帅的身边儿人,少帅也有一样的心思呢。”

“只是这事儿你跟我都不能牵涉过深,不如我们将彼此的联络方式给留下来。”

“让蒋军长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事情就是应该这么办,正事对于邵年时来说,这就算是办完了。

基于刚才那个古怪的偶遇,也想着分享自己喜悦的邵年时还是在临走的时候,与于嫣红承诺了一句“我的婚礼定在明年,作为朋友,你一定要来啊。”

“还有,于小姐,与你的合作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和于小姐这样的人合作是最愉快舒适的。”

“希望两方达成了合作关系了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能依旧保持下去。”

这话说的有些敷衍了,那个邀请的消息也让于嫣红有些伤心,她站起身来,只想着尽快的离开。

对于这个比她小了几岁的男人,她在面对对方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是没想到的是,当她转过身去,手已经扶在了门边的时候,那个男人的口中的态度却是诚恳了几分。

大概是分别前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善良上几分吧。

于嫣红听到邵年时对她说“于小姐,这世道眼瞅着就要变天了。”

“你总是跟在张少帅的身边,怕是也不是个出路。”

“南方政府的推进,势必要让北派的人没了以前的风光。”

“你曾经依仗的东北少帅,以后能不能给你助力,还护不护得住于小姐这般的美人,就连我邵某人都说不好的。”

“所以,作为朋友,我忠心的祝愿于小姐能找到一个真心护你的男人。”

“再不济,像是跟杜老板合作的那个生意,你找个机会,还是停下来的好。”

这是什么话,她这样的身份,又能依附到什么人?

都是做姨太太,都是做小,那干嘛非要勉强呢?

至于她做的那个勾当,无非是人口的买卖,将漂亮女人带到更加繁华的花花世界中去,又能有什么罪过和不妥当的?

她于嫣红就吃过这其中的苦,跟在她手下,总好过让人强压着头去做吧。

邵年时的劝慰定然是没了半分的回应,一股香风离开,留下空荡荡又怅然的身影。

这就是邵年时与于嫣红接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碰面之一了。

因为接下来发生了一件震惊国内外的大事儿,让邵年时甚至是初雪的目光都放回到了济城的身上。

就在他们以为解决了张宗昌,南方政府顺利的接管了济城,今后这省内的生活会安定不少的时候,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却是随着初家商会的运输系统,十分快速的给递到了邵年时的面前。

“什么!日本人趁着我们布防空虚的交接阶段,让驻守在租界区内的军队杀进了山东境内?”

“在济城的土地上肆意的劫掠与残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那我岳家呢?初家如何了?”

邵年时有些焦急的问着面前送信的管事的,这位管事的在如风颤一般的摇晃中镇定的对邵年时做着汇报“没事儿,初家没事!”

“得亏姑爷与我家老爷商定了婚事儿,这些日子我们老爷都在初家镇的老宅当中。”

“那边当地的驻守部队,还有周围的乡团守卫都是我们自己人。”

“虽然受到了周边散乱流军的一些骚扰,但是初家大部分的人和财物都没受到严重的损失。”

“只是可怜了济城的老百姓,就大集市大街上放的一把火,交的那一阵火,死的人就铺满了街面了!”

“我们,我们的铺子损失是小,只可惜那些个忠心的伙计们……”

说到这里的管事的就有些哽咽,那些个宽慰自家姑爷的话,也没办法说出口了。

只是听着旁人的诉说,就知道情况是何等的惨烈,纵使没有波及到自家的人,却也是心中大大的不安。

再接下来是铺天盖地的报纸,当邵年时看着报纸上自己开在济城的几个药材铺与粮油店里的小伙计的名字也被一并的登在了死难者名单上了的时候,邵年时这才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其中深刻的痛意。

“这些人,这些人可都是好孩子呢!现在呢,济城的军队将情势稳定下来了吗?”

“山东的军政权利是不是已经夺回到了南方政府的手上?”

“城内的局势稳定了吗?”

“这些人,这些死亡名单就已经是全部了吗?”

无怪邵年时会如此的激动,一万三千多人啊,这一万多人,就算是济城这么大的城市,伤亡达到了这个数量,虽然做不到死伤过半吧,却足可以让一个大城市变得寂寥起来了。

负责一天传递一趟消息的小伙计,说话时却有些哽咽“是的,南方方面军出动了第九十三旅,第九十六旅,最近已经将日本军给打出了济城,将他们往租界区的边缘处驱赶。”

“济城省政府的新派遣官员已经就位,周围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从旁保卫的人员。”

“因为还有零星流寇的缘故,不保卫咱们政府上班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在此次突然发难的过程中,咱们对外联络的外交政府部门,共计17名官员,都被这群丧心病狂的日本人给杀害了。”

“日本人说了,这就是对于北方政府曾经对于他们的反抗的报复。”

“他们针对的是中国的事务,才不管现在当权的是哪个政府呢。”

听到这里邵年时就问道了最为关心的事儿“那么南方政府对于此事件又是如何的态度?”

“嗨!我问你一个跑腿的能问出什么?”

“等到我把这边的烂摊子解决掉了,我自己找人去问问。”

有什么比直接去问询现在的当权人来的更准确的呢?

就在济城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的时候,在南京遥控指挥的蒋军长已经正式当选了国民党党派的最高领袖了。

他的态度,就是这个新政府对于列强的态度,就是对于济城事件的态度。

邵年时对这位初邵军口中很有几分才干且有领袖风度的新领导者很有信心。

他认为,自己能够得到一个强硬的,振兴国之形象的答案。

而这个行动亦或是答案,哪怕是走的再艰辛,需要的东西与物资再庞大,他邵年时都愿意倾家荡产的去助其一臂之力的。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大概是受到了山东境内形势的刺激,在这个突发事件发生了没多久之后,原本还犹犹豫豫想要拿几分架子的张少帅就与南方的蒋委员长取得了私下的联系。

这一合作接触促进了南北双方的融合不说,也正是因为这一份心照不宣的合作,张少帅也加快他对于东北势力的收拢。



第三百九十二章 明天大结局

在邵年时与初雪将大量的救灾资助物资运往济城的时候,随着张少帅大权全部在握,南北两方面的对峙终于走向了尾声。

作为明面上的蒋委员长的簇拥,局势瞬间往邵年时看不明白的方向偏移了过去。

在这一年的下半年,邵年时并没有等来新政府对于济城事件的发难,反倒是等来了另外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命令。

张少帅竟然带领自己的东北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位于东北境内的苏联外交首领给扣押了起来。

代表政府对外宣称与苏方的断交。

廖仲恺,新革命党努力了许久的亲苏政策,从这一刻起,正式的结束了。

这个从未曾参与过政局,但是对于各国列强没有半点好感的邵年时,就因为这个上层决定而陷入到了迷茫之中。

“初雪?你说他们这是为什么啊?”

“这算什么?廖先生的死又有什么意义?那么多死在列强的枪口下的无辜的百姓,又有谁去真正的在意他们?”

“青城的工人,济城上万名的老少爷们,都是这些人一手搞出来的惨剧。”

“这样的深仇大恨,不就是咱们中国人总是说的灭门的惨案吗?”

“都这样了?我们怎么还能跟这样的人合作?”

初雪看着这个气的团团转,风度与忍耐都不见了的未婚夫,在忧虑的时候,竟然觉出了一丝酸楚的好笑。

原来,对于大丈夫而言,泰山压顶而不改色,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个泰山不够沉重罢了。

当事情已经严重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多么镇定的人,也有失态的一面的。

但是对于高层政治同样不够理解的初雪,却只能替他想到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不如我们回济城吧!”

“这都下半年了,济城内里收拾的也差不多了。”

“我们一是回家过年,二是也应该要为咱们的婚事儿筹备起来了。”

“可是你这边的工作?”

初雪摇摇头“不用担心,就像是你说的,有些事情已经涉及到了根本。”

“若是不想办法弄清楚的话,我们这些人只是浮于皮毛,去做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情罢了。”

“这些事情有许多的人都可以胜任,我们留下足够的人手就可以正常的运转。”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给我未来的丈夫解除心中的疑惑。”

“我怕你心中的信念,毕生的理想,以及坚定不移所努力的事业,都会因为这一次的事情而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年时,让我们静下心来,去弄明白,今后的路我们应该怎么走。”

“这个政府是不是你曾经设想的一样。”

说到这里,初雪就将手伸了过去,轻轻的环住了邵年时的腰“不要过于在意,再精明的商人,也不能保证,他每一次的投资都是正确的。”

“就好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投资失败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及时的止损。”

“这个事情正好让我们能够停下来,好好的休息一下,不再为旁人的事情去奔波,只是为我们自己的事儿来操心一把。”

“你觉得呢?年时?”

初雪的话如同三月春风轻抚柳枝儿,莫名的就让邵年时那颗焦躁的心沉寂了下来。

他转过身去,将初雪环在了怀中,深深的凝望着这个美好到无边的未婚妻,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好,我们回家去。”

翌日,一辆开往济城的火车,就将他们送到了那个让他们牵心的城市之中。

对于他们在这个时候回归,初老爷却没有半点的诧异。

他并不问任何的缘由,只是将他们拉到了济城的初家公馆之中。

因为初家的公馆本就位于济城的租界区。

日本人在大肆侵占济城财物的时候,出于顾忌,以及在世界上的影响,并没有将手伸进初家公馆所在的这一片区域。

可就算是如此,在火车站开往公馆的这条路上,邵年时还是看到了战争肆虐过的痕迹。

这个曾经也是繁闹拥挤的省城,因为这件事儿被蒙上了灰色的色彩。

“回来了?坐!”

“是不是想不明白?”

抱着茶杯的初老爷,带着几十年人生所带来的明了与世故。

“这又算什么事儿呢?”

“若是经历过前朝,跟北方政府打过交道,瞧着山东府前前后后个督军的起起伏伏,那么现在的事儿,也都不叫个事儿了。”

“你从一开始想要实现的抱负,包括我的小儿子保家卫国的梦想,我从来都不曾干涉过,你知道是为什么嘛?”

“因为年轻人需要的成长,是他们切身感受过,用双眼去亲看过,才能真正的明白啊。”

“只是靠我们这些老东西去说,你们又怎么会相信?”

“有些事情并没有你表面上所看到的那么的简单,而有些人也不像是他给人的外在一般的富有魅力。

现在的事情,国内的局势,比之一个人的性格行为还要复杂。”

“我问你,一个人的情绪以及他的心思,你是不是无法精准的去判断的?”

“那么就好像是现在的中国,你又凭什么相信自己能够去影响和改变呢?”

“纵观这上下几千年的事儿,又有哪一国的兴盛是与一位商人有关的?”

“别瞧着国外工业革命成功了,就把人家的经验往自己的身上套用。”

“我们这些人,想要提高自己的地位就已经是难上加难了,你现在还妄想用自己的这一套去挽救一个国家的颓势……”

“孩子啊,原本以为的成熟,在我们这些人的眼中,未免不是年少轻狂。”

“只是这种心劲儿,是我们这些老东西不愿意去打破的。”

说到这里的初老爷带着点看透世间的颓然,将自己的目光放的很远很远,他的声音在邵年时的耳中,竟是如同风中的柳絮一般,带着那么多的虚无与缥缈……

“这何尝不是我们年轻时候的梦想呢,只是自己的梦想破灭了,就希望着有人能够替自己实现罢了……”

“万一呢?”

“只不过你现在这般的愤怒与自暴自弃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改变这个国家的方法一定是有的,只不过我们的路没有触及到根本罢了。”

“你总以为,你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可是现在你发现了吧?”

“这些还远远不够呢。”

“这件事儿在没有定论之前,什么都没有你与初雪之间的大婚重要。”

“别怪我对于这个政府以及自己国家的态度太过于麻木。”

“现在最首要的事情,那是在这一片的颓然之中,将我们自己的日子过好,将我们的心态摆正。”

“认认真真的生活,快快乐乐的去工作。”

“用自己这双眼睛,看着这个国家的前行,在你认为能够帮上一把,哪怕是踢掉它前行路上的一个石头子儿,攀爬过程中的一小块沟渠,你对于这个国家,都是有过帮助的人了。”

“在历史上,就会留存下你的存在过的痕迹。”

“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你怎么就知道九泉之下的廖先生对于自己曾经的勇敢会感到后悔呢?”

“邵年时啊,邵年时,说你是一个真正的商人,你这回可是信了吧?”

这一番话说的邵年时仿佛悟了一些什么,又仿佛是更加的茫然了。

他站在初家的庭院之中站了许久许久,久到天色已经变黑,初雪因为担心他而从屋内走了出来,手中拎着的风衣搭在了肩膀上的时候,才将他真正的从恍然大梦的状态之中给拉了出来。

这让第一次受到了重大的挫折,甚至一度开始怀疑自己的邵年时,莫名的就涌现出了一种愧疚的感觉。

在前行的路上发现了荆棘与坎坷,当发现自己的走的并不是什么伟岸大道,可能只不过是滚滚洪流当中的一个小小的分叉的时候,自己为什么要苛责自己呢?

当初他的父母,对于他的要求,他最开始走出小村落时的初心,不就是快快乐乐的过完这平凡的一生吗?

现在的他,可以说是将自己曾经的理想都完美的实现了啊?

拥有旁人想象不到的财富,拥有一个温柔美丽的知心人,拥有一般人难以企及的社会地位,他又在奢求什么呢?

反过来一想,未免不是自己对于自己所视过高的一种体现了。

这说明现在的他有些过于虚浮,心态太飘,实在是过于不好。

也许这件事儿的骤然的发生,在他头上的当头棒喝,对他来说都是好事儿了。

他现在还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碰上了这种已经足以怀疑人生的事情,总好过等到他七老八十,以为自己的一生都是值得的年纪,再恍然发现,以前的岁月所做的都是无用功的好。

虽然这样说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有些抱歉,但是邵年时却是庆幸,他能在这个时候,有机会清醒的去认知这个世界,这个国家。

“是我着像了!下次不会了,让你担心了。”

“岳父大人说的对,在这个时候,不要将自己的身份放的过高,反倒是要回归到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中来。”

“对于一个普通的男人来说,我现在的头等大事儿,就是要将你娶回家。”

“所以,初雪小姐,今后的日子还请你多多关照了!”

天已经渐渐的凉了,反手握住了初雪的手的邵年时,就将自己的大衣连同对面的女子一同揽在了怀中。

他们就站在这个月光正好的院落之中,开始畅想自己的幸福与未来。

……

第二年春,五月初五,宜嫁娶。

初家镇乃至于济城内外,都迎来了这近一年时间内最大的喜事儿。

这个城市的伤痛,在双方拉锯一般的扯皮当中,被越来越多的人给遗忘掉了。

这个盛大又空前的婚礼,也算是给这个灰扑扑的城市,增添了一抹的亮色。

大概从几日前起,整个山东,不,是偌大的北方,就带着一些个蠢蠢欲动。

远在满洲里的列车上,就有披红挂绿的车厢,一趟一趟的往关内的方向运送着物资。

在充满着京腔京韵的北平城,两三家当地最火的戏园子,早在一个礼拜以前就打了烊。

说是当红的角儿都已经被山东济城的初家人给请走了,剩下的小猫三两只,可不就挑不了大梁了。

实际上这知情人的人知道,大半的梨园为何会如此的萧条,还不是那些没打出名声的戏子,听说了初家的盛世,就拉着流动的大车,往这初家所在的济城而去。

心想着南来北往的客商云集,他们就算是在外场搭个简陋的台子,只场这一个月,就能将戏班子半年的吃喝拉撒给挣出来了。

躁动不只只是这些个无关的人,就好像是初家与邵年时的关系网能够遍布大江南北一般,那些个与他们有些关系,还不错的合作伙伴,乃至于依然需要他们鼎力支持的政府与军政方面的要员,也都派出了自己的代表,或是提前,或是算着点儿的往济城的初家老宅的所在赶了过来。

毕竟现在的国之大一统已经到了收尾的状态,在国家与政权趋于稳定的过程中,一件喜事儿,总能给人带来很好的预兆的。

于是,各条铁路线上就多出来了许多陌生的身影,他们也许这辈子是第一次踏上去往这个陌生城市的列车,所为的就是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罢了。

也正是真正到了这一天,偌大的济城才感受到了这场婚礼到底会有多么的盛大。

从济城租界区的区域门口开始,一直到外出去往城外的初家镇的城门口处,都被热闹的如同集市一般的人群给塞了一个满满当当。

道路两边的人,大半都是为了凑个热闹。

据说初家的姑爷过来接初家的小姐的时候,沿路都会给些红包的。

剩下的则是吹拉弹唱,能做人流生意的买卖人。

有耍猴卖艺的,有说书弹唱的,更有那一声声的丝乐锣鼓,应和着初家本家自请的乐队,为这迎亲的队伍增加上一分硕大的声势。



第三百九十三章大结局(明天大修)

就是这般的鼓号震天,若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必然会紧张的手脚发颤的。

可是连前线的血肉惨烈都见过的初家大小姐,却没有半分的紧张,她早起四五点钟的时候,就被家中的下人给从被窝之中捞了起来,梳妆打扮,穿上喜服,到了现在如今已经过去了两三个钟头,初雪剩下的也只有这时间能过的快一些,免得自己再受折腾了。

再说了,让她如此恨嫁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她那位情绪丰沛的母亲。

她对于嫁给邵年时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就好像不过是将生活的地方搬到了公馆之外罢了。

在初雪看来,哪怕就算是嫁人了,她也依然是初家的女儿啊。

她若是想要回到自己的家,甚至都不需要跟邵年时多做解释的事情。

依照她对邵年时的了解,若是对方忙起来了,还巴不得自己能待在家中呢。

最起码不会因为她的安危而担忧,初家就好像是他们第二个家一样了。

可是在她母亲这样的女性看来,嫁出去的女儿就好像是泼出去的水一般,竟然成了外人了。

这种道理她曾经也不明白,也曾问过自己的父亲,就连自己的父亲也只能跟她摇摇头,说一句,别管你妈这个深受封建旧王朝糟粕熏陶的女人的话了。

道理初雪是想明白了,但却架不住,从今天早上起,她的母亲就在她的身边,她打扮了有多久,对方就哭了有多久。

哭的初雪都怀疑自己嫁人这件事儿是不是一件极为悲惨的事情,这位亲身母亲表现的为何如此的生离死别。

理智她实在无法理解,自家母亲一边嚷嚷着出嫁那一天流泪是不吉利的,可是自己的眼泪流的却是最多的。

当门外响起了姑爷来叫门的声音时,她可算是从这种如同酷刑一般的亲情之中解脱了出来。

待到晚上入得洞房的时候,初雪与邵年时说起此事。

没想到的是,邵年时竟然会因为这个羡慕起了自己。

“挺好的。”

两个人还是第一次如此的亲近,所说的不是身体的距离,而是心与心之间的空隙。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因为这一个婚礼,哪怕以前再亲密也如同是两个人的心,此时却完全的贴合到了一起。

仿佛从现在起,他们才是真正的家人,彼此接纳,心无旁人。

“我还羡慕你呢。”

邵年时轻轻的抱着自己的妻子,对对方说到“有这么一个人,哪怕是啰嗦一些,哪怕你们的观念南岔北异,相差甚远,但是她的心中是真正爱你的,都是值得人羡慕的一件事儿呢。”

“我的妻子,是一个从小被人爱着长大的人,这是何等幸运的事情。”

“不过,你值得,我会让你的家人,你的父亲母亲知道,你嫁人之后,就如同你在家中一般,并没有任何的差别。”

“唯一有差距的,大概是,从今往后,将会多一个人去爱你。”

“我希望在我们组成的新家庭中,你会如同出阁之前一般的幸福开心。”

“这大概就是我能给予你的全部了,若是能够护你爱你一生,也不枉我在你的父亲面前所发下的誓言了。”

这番话真的是初雪所听到的最好听的情话了。

大概是性格使然,她清楚自己的长相与气质,就不会碰见多少敢在她面前唐突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些,让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多少的狂蜂浪蝶,自然也听不到任何露骨的情话。

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已经是她法定意义上的丈夫了,却是愿意坐下来,与她说这样一番感人的话语。

这对于初雪来说,真的已经足够。

足够欢喜,也足够满足。

人生还那么的长,有这么一个人陪着自己走下去,足矣。

只可惜,幸福的日子对于两个人来说略有些短暂。

他们二人的蜜月期不过刚刚过去个把个月,邵年时就等到了他一直在等待,且一等就是大半年的答案。

在蒋桂大战开始的前夕,山东军政代表,拿到了新政府的指示。

原本一直呈现出对峙状态的军队,可以从日方的租界区外撤离,形成日常巡逻的常态。

所有地方军阀势力,一切都要为了接下来的关键性的战役做准备。

对于顽抗不降的桂系,将实行全方位的打击。

为了稳定国内列强,安抚他们的情绪,避免在大战的关键节点给新政府军队找不必要的麻烦。

曾经在济城造成了这一系列惨案的罪魁祸首日本方面军,竟然就被现任政府轻描淡写的给放过了。

两家的谈判人员对于谈判的过程讳莫如深,但是所有人都从新办法的政令之中看到,他们两方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和解了。

没有任何的解释,赔偿,道歉,认罪……

什么都没有!

在邵年时攥着这天的报纸,抖的如同筛子一般的时候,东北方面的于姑娘,那个并未曾出现在他的婚礼上的女人,却从北方给他寄过来了一封信。

信中的内容不多,问候不过草草,却是给邵年时带来了一个更加不幸的消息,将现在济城事件的结果给更加的夯实了几分。

有关于西北与东北军之间的协作,摩擦,以及一致对敌的最新消息。

信上确认了,张少帅的军队已经与边界的苏方军队进行了交火。

这反映了,新上任的蒋委员长已经全然推翻了他还只是一个委员的时候,表面上所支持的左派的联苏抗列强的宗旨。

在自己当政了之后,终于露出了自己真正的政治倾向。

这让邵年时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都随着这封信破灭了。

大概他合作的这位于女士,也多少了解过他的下注与投资,计划与支持的对象。

所以在信件的最后,隐约就表露了不少有关于同情的内容。

邵年时轻轻的将这封信叠了起来,在火烛之中付之一炬。

他选择的路本就有些虚无了,乃至于看错了人这件事儿,也变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若是说,这两件事儿只不过是邵年时对于现任政府的失望,但是接下来的一件事儿,却是让他对现阶段的政局都有了丧气之心了。

新任的国民政府,不单单对苏方翻了脸,对于曾经与他们携手并进,为这个国家的革命一同奋斗的战友也下了手。

上海的杜老板,大概是知道邵年时与上海工党之间的关系。

为了避免这位自己最大的合作商的误会,在此事件发生之后,第一时间就给邵年时去了电话。

前脚邵年时还没从北方的战事之中回过神呢,后脚南方的惨案就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个闷棍。

“什么!这件事儿你确定吗?是那些,那些刺杀图的人干的?”

为了怕邵年时不相信,地头蛇杜老板斩钉截铁的答道“是,那些人从南京过来的时候,我的兄弟们就察觉到了不对。”

“原本以为是来寻仇谁家的呢?结果发现全都是在报社以及工会所在地的附近行动。”

“那一晚上,整个新共工会小组的成员都没有幸免,现任的工会主席,澎先生,当场遇刺身亡。”

“与此同时,上海政府宣布党派的不合法性,一些任职的新党的成员,自动解除一切政府内的职务。”

“所以邵老板啊,我这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不是我不伸把手,是我杜月生还没到那个份儿上。”

“我兄弟那么多,总得保住自己的小命是吧。”

“为了避免误会,影响咱们两家的友好合作,我这不立刻就给你打电话了吗!”

“邵老板现在若是解救一下剩下的人,将他们转移出上海的话,就要赶紧了啊。”

“我觉得用不上一天,怕是剩下的人也没什么好结局了。”

听了这话,邵年时一把就将手按在了桌子之上,他强忍着愤怒对杜老板回到“好!我知道了!”

让对方听不出任何情绪的状态下,挂掉了电话,扶着桌子的身子不受控的就晃了两下。

就在手边的茶具,咣当当就被扫到了地上,巨大的破碎的声音,将初雪从另外一个屋内给惊了出来。

“你怎么了?年时?”

也正是因为这一晃眼,邵年时脑海中曾经浮现出的许多有关于跟他娘的翻脸的想法一下子就跟着烟消云散了起来。

最近的事情太多,他不想用这些烦心事儿去影响初雪的情绪,故而在这个时候,他勉强的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着初雪扯了扯嘴角“没事儿的,不小心打到了盘子。”

“倒是你,没惊着吧?这个时候,你在家?”

因为情况逐渐趋于稳定,在大婚之后没多久,初雪就在济城内将原本接手的那摊子工作又给继续做了起来。

平常的这个时候,她一般都在外面忙着这些琐碎又不讨好的工作,从不曾在这个时候,就早早的归家的。

见到自己的丈夫有些惊讶,初雪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其实她哪里是偷懒直接回了家啊。

在回家之前,先提前去了一趟距离他们新家不远处的初家的公馆。

因着心中的怀疑,就在那边叫了大夫,一查,果真就带出了好消息。

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就赶回家中通知她最亲近的人。

现在瞧着邵年时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大事儿,初雪的心思就又回归到了这件事情的本身。

“我,我有件事儿想要跟你说,所以才提前回来了。”

“我,我怀孕了。”

前一秒钟邵年时还满腹愁绪,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就被冲的烟消云散了。

“什么!是真的!?”

巨大的喜悦冲上了头顶,让他这种冷静自持的人,此时却是脑袋空空一片空白。

看着邵年时愣在当场的傻样,初雪噗呲一下就笑出了声音“那是当然,这样的事儿我还能骗你不成?”

“是谁说的,咱们两个还年轻的,要孩子是要靠缘分,这事儿急不来的。”

“可是现在,我瞧着这个反应不太像啊。”

“我说邵老板,你到底是高兴坏了,还是给吓到了啊?”

“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耽误你享受自由的二人世界了吗?”

听到初雪如此说,邵年时赶忙奋力的摆手“不能啊,哪能啊!”

“瞧你这话说的!”

“我想说的是我太开心了!”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往前走了一步,将初雪紧紧的揽在了怀中“真的,我真的太开心了。”

“一想到你我之间将会孕育出一个新的生命。”

“我在这个人世间将会有一个全新的羁绊出现,我就开心的不得了。”

“我们初家孤零零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再加上你也不过是两个罢了。”

“可是现在好了,我们的家又多了一个人,我们可以看着他长大,教他识字,让他明白做人的道理,给他最好最幸福的生活。”

“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而这个孩子将会承载你我二人之间的感情。”

“他既拥有我的一半血脉也拥有你的另外一半血脉。”

“你我爱情的结晶,真的不为过了。”

“你说,这样的惊喜,这样的消息,又怎么能不让我感到惊讶呢。”

“原谅我还是一个新手爸爸吧,若是做生意还可以摸索着来,但是当爸爸,对不起啊,我是真的没经验呢。”

初雪能够看得出来邵年时是真的高兴,这让她初为人母时略略升起来的忐忑,就跟着自己丈夫的喜悦与欢快而平复了下来。

她将自己的头轻轻的靠在邵年时的肩膀上时,却听到这位已经平复了心情的男子,竟是幽幽的说出了一个令她不敢相信的消息。

“初雪,我们出国吧。”

什么?惊诧到初雪一下子就直起身子,很是不解的抬眼向邵年时望去。

谁成想就是这么一眼,让邵年时更加的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去欧洲!”

“不,不行,我们途径欧洲,从那边转道去美国。”

“你现在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了。”

“我也不是。”

“我原本还犹豫着是不是要博上一把呢,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就在你跟我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曾经不要命一样的计划,通通从脑海之中抛却了。”

“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你,让我们的孩子,过上真正安逸平静的生活。”

“可是?!”初雪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邵年时有如此大的改变,但是她仍然忍不住的担忧道“可是你的理想呢?你为之奋斗了这么多年的事业呢?”

“我们在国内的产业呢,还有,我的父亲,他知道你有这样的念头吗?”

“我们……真的要出去吗?”

早已经不是傻白甜的初雪,见过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

信念的破碎对于她的丈夫来说,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本来她是无所畏惧的,依照邵年时的性格,他必然会将许多事情用自己的手段去讨回最后的公道的。

但是这件事儿太大,就算是得到了表面上的结果,她的丈夫将会面临什么,就连她都说不清了。

初雪的犹豫邵年时看到了,但是这却成为了他坚定决定的理由之一“去!必须去!”

“而且趁着你现在还没有什么感觉,我们马上就走!越快越好!”

“路上我们都买最好的行程。”

“渡轮,车马,乃至于落脚的地儿,都要最好最舒适的。”

“我知道这个过程很难熬,但是你想想,待到我们去到了国外,你生下了健康的宝宝之后,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外国大学在教授什么?”

“你就不想知道他们的国家是个什么状况?”

“你就不想聆听最先进的技术,了解最新奇的文化,去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趁着自己还年轻,也去看看国外是怎么做有关于人道主义扶住这一块的工作的?”

“我们来到世间一趟,若不能多看看,多走走,那得多亏啊。”

“再加上,我本来就不想继续与现在的政府合作了,可是我手中掌控的那条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太过于珍贵了。”

“可是若是想要我平白无故的交出来,又凭什么呢?”

“这下好了,直接出国,任是谁都说不出个好歹了!”

“这对于初家人来说也是一种保护,我现在这条线太过于稀少,我怕岳父那边也保我不得了。”

“所以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整个家族来说,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

邵年时十分扶住初雪的肩膀,用几乎与对方平视的眼神十分认真的对自己的妻子说到“我们不但要走,还要走的特别的迅速与隐蔽。”

“这件事儿,暂时先到我们这里,你可以悄无声息的先将家中值钱的细软收拾一下,带上最合心意的。”

“至于其他的产业,我会嘱托给大哥初邵民,让他帮着咱们家慢慢的处理。”

“在国外的账户都是现成的,瑞士和美利坚都有一大笔的流动资金囤在账面上。”

“就算是明天拎着包就走,等到了美国,你也不会跟着我饿肚子的。”

“至于我,现在就去一趟大宅,跟岳父打声招呼。”

“若是形势不对,我会劝咱们家的人一起到国外,去跟我们汇合。”

“你觉得这样如何?”

还能怎么样呢?

在这方面,邵年时的决断可是比她要敏锐的多的。

出于全身心的信任,以及对于自己家即将到来的新生命的担心,初雪就跟着点了点头,依照分工,就赶紧拎着裙子往他们家二层的卧房而去。

既然说走,那一定是很快的。

待到邵年时去初家老爷的面前说明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的时候,他竟然看到他那位最是沉稳的岳父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在跟他说后续的事情的时候,满脸满心的愉悦,这让邵年时莫名的就有些不好意思,才明白过来这几天他的状态是多么的令人担忧了。

大概周围关心他的人都害怕他钻了牛角尖的以卵击石。

现在他自己想明白了,哪怕是匆匆离开,他们的心中也是愉悦的。

“所以,岳父,待到我离开之后,我让人去上海转移的那批人大概也安全了。”

“只是到时候若是查到我头上,您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不是我杞人忧天,岳父若是想要守住现在的家财,您若是信得过我,就将资产开始往国外转移一下吧。”

“若是我在国外拿到了什么消息,请一定第一时间听我的安排。”

“咱们的家并不只局限在山东啊!”

“只要是人的地方,那就是我们的家。”

“岳父大人你就不想着看看小外孙有多么的可爱?到底是女孩还是男孩?”

“所以,忙完了这些事儿,我希望岳父能够好好的想想我今天说的话。”

邵年时的这番表白,真就感染了初老爷的五六份考量。

不过现在不急,放在首要的是,将邵年时送走。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不,船票,车票,现金,本票以及一些昂贵的饰品,不过是打了两个随手能拎得动的箱子,在一个灰扑扑的下午,就被送到了邵年时的手上,连同着他身边走的小心翼翼的妻子一起,登上了开往大洋彼岸的船只。

当空荡的汽笛声长鸣起来的时候,这个深爱着,热爱着这片土地的青年,转过头去,看着码头上飞起的海鸥,看着那遥远不知身处的建筑,莫名的就被泪水蒙住了双眼。

“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会为这个民族,这个国家,贡献最有用的力量。”

“再见,我的祖国,我深爱的国家啊,祝福你繁荣昌盛,期待你觉醒富强。”

“再见!一定会的!”

“再见!我的爱!”

背影婆娑,泪眼朦胧,这只是邵年时另外一个起点,他背后的国度如同他一般,只是暂时被路上的小石子给绊了一跤。

但是当他爬起来的时候,石子儿不过是他人生之中的一点小坎坷一般,影响不了他坚定的前行。

努力吧,邵年时,加油,我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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