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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威震关东》


第一章 捞过界!

癸酉年乙丑月壬辰日。

腊月初七,大寒。不算太急的东北风,夹杂着雪沫子在冀东的山垭间吱吱扭扭的穿过。

挨着老白山东沟的土路上,一裹着老棉袄的男人,手里牵了头驴赶着迎风路。驴背上坐了个穿着青花夹袄,裹着绿头巾的小媳妇,一脸的紧张。

长城抗战(1933年)仗打完大半年,大兵虽然撤了,可冀东这地界,却越发的不太平了。没了制衡的土匪、山贼左一窝右一撮的冒出来,闹得回趟娘家跟做贼似得。

想要安全点儿,得一大早出门,趁着那帮贼骨头们还在闷觉儿的当口赶紧赶路。

“当家的,快到地界了,别歇劲儿啊。”小媳妇发现自己男人脚程缓了,赶忙不安的催促。

“缓缓,进了老白山的地界儿就算安全了。”牵驴的男人闷声回了一句。

可能是怕媳妇磨叨,又加了一句:“这老白山里的土匪是干大买卖的,不带搭理咱这样儿的小门小户。别的劫道的,也不敢在他们地界上撒野,咱走到这儿啊,就算保靠了。”

小媳妇也听人叨咕过,老白山里的强人不祸祸乡邻。不过,土匪那玩意儿哪有什么保靠啊!说话算数,那还能叫土匪?

心里正哆嗦呢,耳边猛地响起一串悠长的口哨,一眨股眼儿的功夫,打林子里窜出五六个拎着大枪、砍刀的汉子。小媳妇惊叫的功夫,就把两人一驴围在了当间。

“哎呀我去,哥几个今儿要开荤啊这是!”为首的汉子呲着一口大黄牙,扯着嗓子开腔儿的功夫,两只眼睛长了钩子似得,直往小媳妇身上剜。

不怀好意的笑声中,一精瘦的罗圈腿挤着一双小眼睛调戏道:“小娘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大冷天儿的,跟哥哥们到寨子里暖和暖和呗?哈哈,哈哈哈~”

怕什么来什么,小两口琢磨早点赶路,好避过强人,结果还是碰上了。

小媳妇脸吓得煞白,一声儿也不敢吭。牵驴的男人也怕的厉害,不过眼瞅着自己媳妇被人调戏,倒是激出了几分勇气。

壮着胆子喊:“我跟你们说啊,我老丈人可是……”

“滚你娘个腿儿!”领头的土匪不等男人把硬气的话说完,就飞起一脚把人踹翻,紧接着又是一枪托砸下去,嘴里骂着:“瘪货,七尺高的汉子,一张口就提老丈人,怎么不特么臊死你!”

男人肚子挨了一脚,背后又被枪托狠狠砸了一下,好容易挤出来点儿血性瞬间散掉,佝偻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护着后脑勺再也不敢啃声了。

“当家的……啊!”小媳妇见自己男人被打趴下了,尖叫着从驴背上滚下。正要去扶人,就被领头的土匪拎着后脖领子扯进了怀里。

“嗯~,桂花儿的头油,好闻!哈哈,哈哈~”土匪把鼻子凑到小媳妇头巾上深深的吸了口气,匪气十足的笑着,大笑间手已经顺着小媳妇的衣襟钻了进去。

小媳妇尖叫着用力扭动身子挣扎,惹得土匪头子不耐,甩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抽到她脸上,小媳妇捂着脸“呜”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跟你拼……”窝在地上装怂的男人一见这景儿,身上的血直往脑门上撞,爬起来就想拼命。结果还没等腰直起来呢,一杆大枪的枪口就杵到了他的脑门上。

“给我老实蹲着,敢特么动一下试试!”拿枪的土匪竖着眼睛威胁道。

“爷们儿别挣吧了,把你媳妇借兄弟们用用,又不能少块儿肉,鸡什么眼啊!”

“就是,搭上命不值当,蹲那老实儿听声儿哈~”

两个正在翻驴背上布包袱的土匪,你一言我一语,戏虐的“劝”着。

“听劝,兴许过上几个月,你还能白得个大胖小子呢。”罗圈腿一脸嬉笑的打趣了一句,眼睛里闪着淫光,看了眼正被老大往树林里拖的小媳妇。

虽然他也色急,但也得忍着。老大享用完了,才能轮到大伙儿了。

“当家的~救我,救我!”小媳妇也是急了,两只手死命扣住路边的树干,冲着自己男人大喊。

男人被枪口盯着脑门不敢挣扎,眼瞅着自己媳妇被拖走,赶紧扯着嗓子大喊。“大爷,大爷们,我有钱!你们放我了媳妇,我赎人!我赎人!”

土匪头子一听这话,扯着小媳妇的手松了些劲儿,冲男人扬了扬下巴:“行!爷爷们做活儿有讲究,劫色不劫财,劫财不劫色!你出多少钱赎人?”

男人一看有门儿,赶紧把手伸进怀里,一把掏出了十几个铜子儿。可能是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一咬牙把棉袄暗兜里塞着的几个袁大头也掏了出来,双手捧着示意给土匪头子看。

嘴里哀求着:“大爷,大爷,小家小户出门就带这么多,您就抬抬手放过我们吧。”

土匪头子示意罗圈腿把钱收,然后摇了摇头吐出一句:“你媳妇颜色好,这些啊……不够!”

男人把手里的钱交给罗圈腿,一咬牙又从裤腰里掏出一小布包。几下扯开,露出了里面一对儿金耳环和一个金戒指。

小媳妇回娘家,不想在兄弟媳妇面前落了颜面,把家里的金货拿上了。不过财不露白,道儿上不敢戴,就让男人先收着,等进了镇子再戴上。

土匪头子见罗圈腿验过了是真货,满意的点了下头说:“行,一会儿就放你俩走啊,哈哈~”说着话大笑着又去扯抱着树干不撒手的小媳妇。

耳朵里听着媳妇的哭嚎,看着身边几个土匪脸上戏虐的笑,男人这才明白什么劫色不劫财,劫财不劫色!一帮杀千刀的就是在耍他玩儿,让他自己把财货都交出来。

男人火一下就冲了头,两只手一把抓住顶着脑门的枪管,使劲往怀里一拖,借力就想起身,嘴里嘶吼着:“老子跟你们拼啦!”

端着大枪的土匪被吓了一跳,用力拽了一下枪没拽动,抬起腿照着男人肚子就是一脚,把人踹倒后伸手就去拉枪栓。

“你疯啦!”罗圈腿手快,一把压下已经瞄上人的枪口。使眼色示意了下老白山的方向。

拿枪的土匪一下回过神儿来,手指赶紧松开扳机。看着被踹倒的男人心头恶起,把枪身一转,枪托子没头没脑的就砸了下去。

“当家的!当家的~”小媳妇看着自己男人被枪托子砸的满地乱滚,抱着树干声嘶力竭的嘶嚎。

翻了半天包袱没什么收获的两个土匪,很快也骂骂咧咧的加入了殴打的行列。

三个人的围殴下,男人很快就挣扎不动了,趴在地上血糊了一脸。

透过满眼的血红,眼看着土匪头子把自己媳妇打横扛到肩上。

他一只空抓着,深入雪地,抓起一把雪,无力地往土匪头上扔去。

带着哽咽大喊:“放开,放开老子媳妇!”

“你他么的找死!”拿枪的土匪被甩了一脸雪,脸上冰凉入骨,嘴里大骂,抬起枪托照着男人后脑又是一下子。

男人眼睛一黑,血从脑子里缓缓溜了下来,身子趴在地上不动了,五指哆嗦着,又抓起一把雪,再次抛向土匪头上。

只是这一次,力道远不如刚才,雪片只洒在土匪身上。

“嘿,小子命还挺硬,我让你玩雪!”拿枪那土匪怒极生笑,又一脚踹到男人身上。

雪地上出现了一个人坑,男人痛苦地叫了一声,手指一颤一颤的,还要抓雪。

“草你奶奶个腿!”拿枪的土匪大吼一声,把脚高高抬起,猛地一脚踩到那只手掌上!

咔!

骨头断裂的声音!

男人趴在雪地上,彻底一动不动。

“当家的!”小媳妇挣扎的没了力气,被人抗在肩上,看着自己男人被打的不知道死活,无力地呜咽着。

“哥几个等着啊,哥哥我先去暖和暖和,哈哈哈~”土匪头子用力拍了一下肩膀上小媳妇的屁股,转头冲几个手下喊了一嗓子,然后大笑着朝之前打埋伏的草窝子走去。

“老大,您慢慢儿的,俺们不着急~”罗圈腿眯缝着眼乐呵呵的应了一句,招呼着其他几个人,一起把翻得乱七八糟的包袱胡乱收拾了。

“啪~”

一声清脆的枪声突兀的响起。余音儿还在山间回转的功夫,两个汉子一人拎了把盒子炮,大大咧咧的打林子里露头出来。

几个土匪听到枪响就打了个激灵,等看清楚来人,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

两个汉子掂着盒子炮,走近了扫了一眼打劫现场,大概就闹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了。

年轻些的那个肩膀靠在一颗老树干上。手里摆弄着刚刚搂过火的二十响,眼睛斜瞄着肩膀上扛着小媳妇,不知该如何动作的土匪头子。

瞅了几秒钟后,语气淡淡的问:“于老三,你个老小子捞过界了吧?”

“柳辰,你小子给爷爷看清楚了,俺们可是在路西面干买卖,路东才是你们老白山的地界儿。”土匪头子喷着吐沫星子吼着。声儿很大,却透着心虚。

于老三不虚不行啊,老白山的“一溜鞭”(土匪名号)可都是东北军出身,手里的家伙那是花机关、辽十三,听说还有马克沁。

今儿到老白山地界“打食儿”也是没办法,他那个‘六鼎山’本来就偏,再一闹匪患就根本没人打那过了。这眼瞅着年儿就来了,总不能让手下的弟兄们连点儿荤腥儿都见不着吧。

柳辰还没说话呢,身后站着的二林子开口了:“路东是俺们的,路西也是俺们的!”

“二林子,你特么算哪根葱,轮到你说话了吗?”拿大枪的土匪枪口一调,指向了二林子。

“啪~”二林子毫无征兆的一抬手,一枪打在了说话那人身边的树干上,下巴一扬冷冷的吐出一句:“你再给我说一遍!”

第二章 东北讲武堂的高材生!

二林子那“一个呼吸灭三十步开外三根蜡烛”的手段,这两年在冀东绿林道儿上传的很响。而且性子冲,属于能动手就绝对不跟你不吵吵那伙儿的。

他这一瞪眼,几个土匪就全都不敢吱声了。

于老三阴着脸在心里快速的权衡了一下,眼瞅着对方虽然就俩人,不过手里都是快枪。有个神枪手二林子就够麻烦的了,关键是柳辰也在这儿。

这小白脸儿,可是“一溜鞭”大当家柳二芒的亲侄子,真要是把他给伤了,柳二芒还不得把自己一伙儿追到天边儿去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心里打定了主意,于老三把肩上的小媳妇往地上一扔,冲柳辰抱了下拳,一脸晦气的说:“今儿就给小五爷一个面子,这趟红货算俺们给柳老大的年礼了,咱们青山不……”

“呦~踩过界了还特么送年礼,于老三你挺会玩儿啊!”柳辰用枪口顶了下脑袋上的熊皮帽子,一脸轻佻的说。

“姓柳的,你特么还想怎么样?”于老三是个极好面儿的主,刚才能低头说句软话已经是他的极限,被柳辰一激,火气登时就压不住了。

“踩过界了怎么样,不用小爷教你吧?”柳辰仿佛没看到于老三吃人一般的目光,语气依旧轻佻的反问。

“小兔崽子,你还想断老子手?”于老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绿林规矩,踩过界“做活儿”,被正主拿到,轻则断手,重了断命!

“不止你,你们五个今儿一个也跑不了!”柳辰说话时姿势依然松松垮垮,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冷。

老白山地界已经消停大半年了,如果今天让于老三一伙儿轻易走脱了,那以后这种事儿肯定会越来越多。所以,就算是杀鸡儆猴,也必须处置了他们。

“混绿林的,太好说话,混到最后只能是个死字。该狠的时候,必须要狠!”这句话是柳二芒教给柳辰的。入关这两年多以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无疑都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

“小五爷,谁都有个落单儿的时候,做人、做事儿还是别太霸道的好!”一边儿的罗圈腿尖着嗓子阴恻恻的说了一句。

“啪~”二林子毫无征兆的枪口一偏。

枪声响起的同时,罗圈腿脑门上出来个血窟窿,黑眼仁儿往上一翻,人就直挺挺的倒到了地上。

“棒子面!”

“棒子面~我干你……”

“啪~”

于老三大吼的同时,手下的三个土匪也都扯着嗓子喊人。拿大枪的土匪下意识的想抬枪口,二林子甩手就给了他一下,枪声响过,声儿都没吭一下就倒了。

眼瞅着自己的两个手下被子弹开了脑壳,于老三是又惊又怒,算真真的见识了道上对二林子的传言。尽管脸上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手脚愣是一点儿都不敢乱动,生怕造成什么误会。

于老三不敢乱动,他剩下的两个手下就更不敢动了,一个胆小些,手里的片刀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另一个一看,也赶紧把手里的家伙给扔了。

于老三盯着二林子看了几秒,确定他没有再开枪的意思,心里稍松,瞥了眼柳辰,心里快速的琢磨了一下,打定主意后嘴角挂着冷笑说:“我说小五爷,你的人可拿你当吃奶娃子护着呢。”

“哈~”柳辰咧着嘴笑了:“怎么,怕今天搁在这儿,想捡小爷这个软柿子捏捏?”

于老三被柳辰一句话戳穿了心思,脸上顿时就有些绷不住了,正准备硬着头皮再激上两句,就听柳辰又补了一句:“行,小爷我今儿就成全你!”

“当真?”于老三眼睛瞬间瞪了起来。

“别废话,划道儿吧。”柳辰依旧松松垮垮。

“枪法、拳脚你选!老子赢了,今儿你放我们走,老子输了你想咋地就咋地。”于老三一拉衣襟,露出了腰上别着的老左轮。

“还是你选吧,省的回头跟人说小爷欺负人!”柳辰完全是吃定于老三的模样。

“行!枪子儿无眼,咱论拳脚!”于老三痛快的点头,脱掉身上的老棉袄,把腰里的左轮枪往里一裹,扔到了地上。

心说:“姓柳的小白脸被下面人给惯坏了,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真特么不知天高地厚。”

柳辰把二十响往腰里一插,肩膀离开树干活动了下脖子,抬起手冲于老三勾了勾手指头:“来吧,赶紧的。”

于老三咋着膀子刚想上步动手,心里猛地就是一抽抽。因为他发现,旁边站着的二林子,居然一点儿都不紧张,完全是看戏的模样。

要知道姓柳的小白脸今儿要是伤着了,他回去肯定得受牵连,难道他就掐准了自己不敢真伤人?

“想啥呢?别特么磨叽!”柳辰见于老三光拉架势不动手,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声。

“你特么的~”于老三火一上来,也顾不上琢磨那么多了,上步当胸就是一拳。

对方一拳砸来,上一秒还没个站像的柳辰脚步瞬间一错,侧身让过拳锋,左手擒腕,右手拿肩,同时脚下一拌。

于老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身体就腾空而起。肩膀嘎巴一声脆响,人就被柳辰灌着劲儿的砸到了地上。

身上穿的厚实还好,肩膀断了一样的疼痛肯定是脱环了,着地的半边脸也被摔的发麻。于老三缓了半天,才忍着疼一只手撑着地站起来,心里知道,今天自己算是彻底栽了。

从刚才那一手就能看出来,狗日的小白脸还真不是个善茬子。

“还行不?行的话继续。”柳辰活动了活动膀子,依旧是一副松松垮垮的模样。

于老三左手托住右胳膊肘,轻轻活动了一下,猛地用力往上一送,脱臼的右肩膀被他强行送了回去。咬牙挺过疼劲儿,抽着凉气吐出一句:“感情小五爷是深藏不漏啊!”

这会儿,从道边儿草科子里,悄咪咪的摸出来了五个拎着枪的汉子,领头的那个指着于老三张狂的喊:

“瞎了你的狗眼!我们家小五爷,那可是东北讲武堂的高材生!‘技术班’懂不?

讲武堂办了十一期,那是独一份儿!寻常四五个好汉子都近不了他的身,就你这虾米样儿也特么敢抻吧,真特么不知道死字儿怎么写!”

第三章 趴这儿等着管饭呢!

东坡方向的枪声,在第一时间惊动了“一溜鞭”守山的弟兄,五个人拎着枪摸过来一看,感情是小五爷和六鼎山的于老三在放对儿。

再看到一边儿瞅着就是遭了灾的小夫妻,加一条被枪声吓得有些毛楞的驴子,明白这是于老三踩地盘干活,被小五爷抓着了。

再看小五爷和于老三没动枪,那就肯定不会有什么意外。五个人干脆就猫在那看热闹。等俩人一个回合打完,才冒出头来架秧子。

天寒地冻缺医少药的,一个土匪要是断了手,下场根本不用多说。

所以,尽管于老三心里明白,今天的事绝对不可能善了,还是一咬牙决定拼一把。反正规矩已经讲好了,既然是放对儿,一溜鞭来再多人也不能插手。

心里发了狠,也不说话“嗷”的喊了一嗓子,再次抢步向前,抬腿就是一个窝心脚。

柳辰撤步拉开些距离,在于老三一脚踹空将将着地的当口,右脚尖抬起往他脚后跟一带。于老三瞬间没了重心,一个大劈叉歪到了地上。

“好!”

“漂~亮!”

看着于老三抻了大筋,半天站不来,“一溜鞭”几个看热闹的叫好声一片。

“再来,六鼎山大当家的,不能就这点能耐啊。”柳辰哈哈一笑,围着于老三转了一圈。

“我日你……”

于老三被看热闹的哄的又羞又气,身子起到一半,闷着头猛地撞向柳辰。柳辰两只手撑住他的肩膀想卸力,可于老三两只手死死的箍着他的手腕,不管不顾蛮牛一样的往前撞。

柳辰被顶的连步后撤,斜眼看到身后是棵大树,右脚再撤一步,左脚向后抵住树干,借着劲儿止住退势,右腿用力身体上跃的同时,膝盖狠狠的撞在了于老三的口鼻之间。

于老三鼻子一酸,疼的鼻涕眼泪齐流,手下意识的就松了劲儿。左手去捂鼻子,右手就被柳辰擒住拧到了背后。

想较劲儿掰回来,可刚脱过环的胳膊哪还能使上劲啊,关节嘎巴一声响,又被卸了下来。

“啊~”钻心一般的疼,让于老三忍不住大声惨叫。

柳辰第二次卸了于老三的肩膀关节没再松手,把他胳膊拉直了一翻,左膝盖一下压到了他的肘关节上。

又是“嘎巴”一声响,于老三的右胳膊肘被生生压劈,胳膊呈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弯着。

“好~”

一溜鞭几个看热闹的叫好声,和着于老三痛苦的嚎叫声同时响起。

于老三两个手下,看着自家老大跪在地上,抱着被生生掰折的胳膊疼的嗷嗷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想上去扶,不敢。想扭头跑,更不敢。

两条腿要能跑过子弹,那就见鬼了!

两人惊惧的互相看了一眼,默契的同时跪倒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大喊:“小五爷,饶命!小五爷,俺们再也不敢啦~”

“闭嘴,没人要你们命!”柳辰斜了一眼跪在那磕头的两个家伙,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俩土匪一听这话顿时大喜,刚想说句讨好、感谢的话,就听到柳辰又补了一句:“把那俩的狗爪子给我断了!”

“得令!”看人闹的几个人里瞬间出来两个膀大腰圆的,抱拳应声。

“小五爷饶命啊~”

“五爷!不敢啦……”

俩土匪的求饶声很快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柳辰硬着心肠,看着跪在那疼的脸色刷白的于老三,抬了下下巴问:“认怂不?”

“今儿爷爷算是栽了,咱青山不改,绿……”

“你特么还想跟小爷绿水长流?”不等于老三一句硬气话说完,柳辰眉毛一竖,冲二林子喊:“把他左手也给我废了!”

二林子也不吭声,抬手就是一枪,枪声过后,于老三左手手掌被打了个透穿。

“打蛇不死,自遗其害!”这是柳二芒教给柳辰的另一句话。

有些人是属蛇的,一旦得罪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抽冷子给你一口。所以,既然动了手,就不能再留什么余地。

对于杀人柳辰有些硬不下心,但彻底废了于老三这个不修阴德、祸害乡里的恶匪,他非常愿意。

于老三废了一条胳膊一只手,疼的脸色惨白,大冷天的汗糊了一脸。他的两个手下一人断了一条胳膊,也不知道是真疼的不行,还是装惨,趴在地上叫的跟杀猪似得。

柳辰听的有点腻歪,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别特么嚎了,赶紧给我滚蛋。”

俩小子赶紧爬起来想跑,头都转过去了才想起来自己老大还跟那趴着呢,又赶紧回来扶人。

于老三一晃膀子把俩手下搀他的手抖开,费力的站起来后看了柳辰一眼。虽然眼睛里全是恨意,但嘴上却不敢再说,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两个手下,抱着断了的胳膊,冲着柳辰点头哈腰的说了一顿好话,赶紧追着于老三的脚步离开。

没一会儿,三个人的背影就消失在视野里。

“没事儿吧?”柳辰转头冲着还站不起来的男人问。

男人一只胳膊勉强支起上半身,摇了摇头没说话,看柳辰的眼神满是警惕。一脸鲜血让他看起来格外狰狞。

他身边的小媳妇也是一脸的惊惧。

柳辰被俩人瞅的有点儿腻歪,对男人不耐烦的说:“没事儿领你媳妇赶紧走,趴这儿等着管饭呢!”

小媳妇一听这话,赶紧起身把自己男人搀起来。

见俩人这么就想走,柳辰忍不住又喊了一句:“驴!不要啦?!”

男人得了准许,这才一瘸一瘸的去牵驴。转身见媳妇不挪地方,反倒拿眼去扫死了半天的罗圈腿,赶紧使手拽了她一下。

柳辰心里纳闷,一看着胆子不大的女人,怎么对尸体感兴趣,就问了一句:“瞅啥呢?认识啊?”

“钱…还有俺的金货…都搁他身上呢。”小媳妇喏喏的回答。

二林子也不说话,走到罗圈腿的尸首边,在他身上摸搜了一番,把他身上藏着的铜子、银元还有金货都给翻了出来。

闷声问依然满脸戒备的男人:“都是你俩的?”

“啊!”不等男人答话,小媳妇赶紧点头。

等小两口畏畏缩缩的从二林子手里,接过失而复得的财货,这两人才知道是遇上好匪了。

那男人腿一软,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给柳辰猛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小娘子自然也随着自家男人跪在一旁,流着泪嘴里说着感谢的话。

小媳妇还说他爹是县城的杨参议,回头一定会好好感谢几位救命的好汉。

柳辰用小拇指扣了扣耳朵,往一旁侧了侧身,心说这俩人还真是墨迹得很,赶紧摆了摆手说:“起来起来,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接着又指着地上的两具尸首,交代那五个轮班守山的弟兄:“赶紧把那俩玩意处理了!”

……

打劫的和被劫的都没影了,尸首也拖走了,柳辰这才和二林子一起回了山寨。

也就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小五爷废了六鼎山于老三两条胳膊的事儿,就在“一溜鞭”六十多号人里传开了。

柳二芒听手下绘声绘色的汇报完,干了碗酒,痛快的哈哈大笑,跟身边儿的几个老兄弟叨咕:“小五做事啊,可算是有点儿板眼了。”

“嗯,小五本事没得说,就是以前行事儿心太善。这回看啊,能立旗了。”

“哈哈,听说小五今天救的是县城里那个…啊,杨参议的闺女和姑爷,也算给咱绺子结了份善缘,不错,不错。”

“……”

几个老家伙夸柳辰夸个没完,陪在末坐儿的一黑大汉虽然脸上堆着笑,可视线背人的时候,却是一片阴弥。

大汉姓韩叫韩斌,“一溜鞭”当年开山立柜的时候,是韩、柳两姓一起牵的头,韩斌的老爹韩辫子是老大。

后来绺子被张大帅给收编了,韩辫子岁数大了拿钱回家做了富家翁。柳二芒有点文化,就成了正职营长。

不过柳二芒也应了,以后等他老了,位置会交给韩斌坐。他也老早就说过,老柳家现在就柳辰一根独苗,以后要读书,不再吃端大枪的饭了。

柳辰细皮嫩肉的,脑子也灵光,确实是个读书的材料,老韩家父子就信了。

韩辫子太平日子没过几天,一场急病死了以后,韩斌很快被提拔成营副,只等着柳二芒再老一老折腾不动了,好接营长的班儿。

谁成想九一八一场大乱,大伙从东北军又变回了“一溜鞭”。柳二芒这个大当家当的有滋有味,读完高中进了东北讲武堂的柳辰,也蹦跶的越来越欢。

他接班的事,仿佛所有人都给忘记了。

“人在矮檐下,老子先忍着,你们叔侄俩,千万别给老子翻身的机会!”韩斌心里发着狠,脸上堆着笑,拿起酒坛给柳二芒的酒碗满上。

几个人正唠着呢,柳辰从外面推门进来,见到屋里的景儿眉头一皱,不满的抱怨:“二叔,你怎么又喝上了?”

“唉~,就喝两口。”柳二芒灿灿的把手里的酒碗放下。

“你那血压多少,心里不能有点儿数吗?下回脑袋再迷糊,别跟我嘟囔!”柳辰说话的功夫,直接把桌上的酒坛子给收了。

“就两碗,就两碗,不多喝,嘿嘿。”柳二芒理亏,脸上陪着笑,正合计怎么对付过去呢,屋门再次被推开。

齐海打外面兴冲冲的进屋,张嘴就是一句:“大当家的,来活儿啦!”

第四章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4、

“一溜鞭”不扰乡邻,跟别的山头、绺子比,还出了名的阔绰。这种阔绰不止是体现在装备好上,吃喝嚼谷那也是馋红了别家的眼。

这是因为有独门的生财之道,就是扒从关里开往老毛子那面的火车。

老毛子虽然厉害,不过造傻大黑粗的物件还行,弄洋胰子、洋火、白酒、香烟之类的生活用品就不行事儿了。

弄不出来咋办,就得跟咱们或买或换。

“一溜鞭”就是靠着从拉货的火车上扒东西,来发家致富的。

这是个技术活儿,首先你得有情报,知道啥时候有车,哪趟车是目标。

其次,心不能太黑,一节车厢里弄点,完事儿面儿上再给码整齐了,让人一下半下根本看不出破绽。

从关里到远东道儿那么长,只要第一时间不被发现,回头再想查是哪出的问题,就且得查了。

扒火车的生计是柳辰想出来的,行动方案和规矩也是他制定的。开始时大伙看到满车皮的好东西,总是收不住手,恨不得把车厢都给搬空了。

毕竟来回一趟道儿挺远的,挨一回累,谁甘心进了宝山就弄个仨瓜俩枣。不过,都被柳辰给拦住了,再加上柳二芒的威势,尽管有人心里不满,但也不敢说什么。

时间一久,好处就显出来了。一条生计干了二年多,一直平平安安。再一个量少出手容易,不需要寻么地方存放,也不用来回来去的搬动。这也让“买卖”做的越发安全。

至于弄火车的情报,听着好像很难,实际上太简单了。

邻着铁路线的电话线扯出几组线头,连着监听几天,就摸着了调度室,每天往下面派列车表的时间。

后面儿只要按点儿去听,第二天有什么车过,自然门儿清。

齐海在东北军的时候是电话兵,现在这活儿就是他专管。这回带来的消息是,明儿晚上十点一刻有“羊”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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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精蓄锐一天,傍晚的时候再灌上一肚子热乎乎的腊八粥,柳二芒带着十来个人看家,剩下的人全部扛上“家伙什儿”跟着柳辰和韩斌擦黑出发。

按着大概方向兜上十多里,等天黑透了,确认后面没有尾巴、眼线,队伍加快速度穿山直奔铁道线。

赶到地方刚刚九点,大伙从林子里搬出之前扎好的干草垛,沿着路基摆成一溜儿。然后沿着铁路继续往前走,十来分钟后自动分成两伙儿,往就近的两个涵洞里一猫,静等火车到来。

这年头火车时间不稳当,有时候提前有时候延后,延后的时候多,十分八分的是它,半个点儿一点儿的也是它。

大伙都是老手了,也不着急。挤在一起把身上的大衣一裹闷头休息。

等头顶上隐隐的有轰隆声时响起时,根本不用招呼,所有人默默的出了涵洞,趴伏到路基边儿隐蔽。

这段铁路是柳辰选了好久才相中的,周围十三不靠,没什么人烟,卡哨。有桥有洞还有弯儿,火车行到这段必须减速。大伙儿上下车方便,往下扔东西也保准。

火车现身,放过容易被车组听到动静的头三节,五十来人默契的分成几组,一组奔着一处车厢连接点扒上去,攀上厢顶,挪到车厢中段儿。

这当口,最需要技术的时候到了。每组里负责开锁的人,嘴里叼着铁丝,腰上绑上绳子,顺到车厢门处。

然后吊在空中,两只脚蹬住车厢箱体,用铁丝打开箱门上的锁头。得手后把锁头挂到腰上,扳开门栓,蹬开车厢滑道门。

接着,所有人放绳子吊在车厢外面,把里面一件一件封装好的货物拽出来往外扔。如果是白酒之类怕摔的东西,就得等着。

再往前一段,到了事先铺好矮草垛的地方,往那上面扔。尽管也会损失一些,但大部分都能完好的保存下来。

活儿干到最后,就是把里面的货包拖出来,在外层码放整齐,关门、合闸、上锁,收了绳子、跳车。

今天大家点运气不错,一车皮一车皮的,全是正宗的蒜头瓶天津高粱烧酒。这玩应好出手还值钱,最重要的是寨子里的弟兄们也喜欢。

“今儿多整点儿,过年就喝它了!”

“好赖!”

“得嘞,韩爷~”

韩斌的声音顺着呼啸的风声隐约响起,接着就是一众人杂乱的应呵声。

吊在车尾最后一节货厢外面的柳辰,听到动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二年来买卖做的顺风顺水,让下面的一帮人胆子越来越大,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尤其是韩斌,做事儿总想着收拢人心。今天不知道又抽哪门子风,居然连一直以来的规矩都不顾了。

这当口不好当众驳他面子,再说现在也不是争将的时候,柳辰只能对着隔壁车厢外面挂着的几个人吼了一嗓子:“往前传,收活儿的时候,面儿上必须归置利索。哪个敢对付,手打射折!”

“是~”旁边车厢的组长应了一声,然后往另一边车厢传话:“小五爷交代,收活儿的时候,面上……”

五十多号人吊在车厢外头,顶着夜里的寒风,硬抗到铺着草垛的地段。随即整件整件封装好的烧酒,被大伙合力从车厢里抽出,扔了下去。

没多会儿摔碎的瓶子里透出的酒香,就顺着风荡出了好几里地。

半个小时后火车已经驶远,大伙在草甸子处重新聚头。“收成”不错,剔除掉摔碎的,剩下的重行封包后有整整七十件儿。

“十件留着过年喝,剩下的装车。二林子,你点几个人把碎瓶子收拾了,仔细着点儿。韩哥,你点几个人,把草垛送回林子里。剩下的人跟我去弄车,都麻溜儿的动起来!”

随着柳辰的一声招呼,五十来号人收拾碎酒瓶子的,搬草垛的,从涵洞里搬出拆散的大车件儿,开始组装的,瞬间忙碌起来。

“嘿,小五别生气哈,哥哥我刚才没忍住,贪心了点儿。”趁大伙儿忙活的时候,韩斌模样憨厚的说了句小话。

“……”身边儿不少人,韩斌还陪着笑脸,柳辰实在不好说什么重话。

见柳辰不吱声,韩斌声音放大了一些,笑呵呵的说:“我就是琢磨着弟兄们辛苦一年了,这不又快过年了,碰上回好酒……是吧,哈哈~”

“是啊,小五爷,只这一次,您就别埋怨韩爷了。”

一正在装车的小子把话听的一半一半的,以为柳辰在埋怨韩斌就劝了一句。他这一嗓子很快给韩斌引来了更多的声援。

一群人给自己帮腔儿,韩斌脸上憨厚的笑着,眼睛里满是得意。

韩斌那点儿小心思柳辰太知道了,只是不愿意戳破,吼着嗓子笑骂了一句:“本来还想着这回得的钱,给大伙儿换点儿洋酒整整。现在妥了,都喝高粱烧吧。十件啊!年儿过完的时候,一瓶都不准给我剩!”

“得咧,小五爷,要是剩了我包圆儿。”

“小五爷,要不,咱洋酒也整点儿,放心,剩不了!”

“就是,俺长这么大,还没喝过洋酒呢,弄点改改馋呗!”

一嗓子成功的转移了大伙儿的注意力,柳辰撇见韩斌有些失落的脸,心里一阵好笑。姓韩的使得那些小来小去的手段,其实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等大年夜“分羊”(年终分红)的时候,大伙儿真金白银拿到手里,谁还记得那点小情小惠。

……

一个来点儿过去,除了五辆装的满满当当的大车,和空气中还没挥发干净的酒气,铁路边上已经一切恢复如初。

第五章 厚利的买卖!

等天边儿隐隐透亮的时候,五辆大车行到了一处岔路。

沿着大路往前是遵化县城,右转进老白山。

“宝顺,你先去联系下家,我带着货老地方等。”柳辰吆喝道。

“好赖。”宝顺一点头,脚下加速,脱离了大队直奔县城。

韩斌隐晦地冲齐海打了个眼色,对柳辰说:“小五,那我带人先回山了。”

“行,把咱自己留的那十件一起带回去,我出了货就回。”柳辰应了一声,摆手让队伍停下。

销货的事儿一直是柳辰负责,去县城和下家交接,有几个带着短家伙的兄弟推车就行,用不着大家都去。所以,每次干完活儿,队伍都是在这个岔路一分为二。

柳辰带着二十来人推着大车继续前行,离县城不到二里地时,吆喝大家把车推进路边的林子休息。

天光大亮的时候,宝顺和老主顾之一的林老板,一起进到林子里。

“呦,林老板,您怎么还亲自来了!”柳辰赶忙抱拳打招呼。

这位林老板看着和和气气的不太起眼儿,却是个做大买卖的主。没想到今儿为了几车酒特意跑过来一趟。

“哈,柳老弟,有日子不见啦,知道你来了,就过来看一眼。顺子说你今儿有单好买卖,要照顾哥哥?”林老板堆着笑脸,抱拳还礼,亲热问道。

“这不寻思着快过年了嘛,白酒应该好卖,就弄了批蒜头烧过来。您给长长眼。合意的话,给个价拉走。”柳辰说话间,完全是一副商人做派。

“蒜头烧?好!临年了,好酒紧俏,是桩好买卖,老弟有眼光!”林老板笑着应承一句,眼睛在五辆大车上扫了过,很随意的落到其中一个大包上。

两面都是熟人,验货太细的话,脸面上也不好看。通常都是买家随意点一件,拆开查看。

交道打得久了,随便一个眼神自然知道意思。宝顺招呼了两个人,把林老板选中的大包,从车上卸下来拆开。

货自然是真货,蒜头烧又是天津卫出了名的好酒,就算价格贵了些,临过年了也不愁没销路。

过数的时候,宝顺抽空悄声对柳辰说:“我到商行的时候,林老板好像要出门。听说你来送货,没喊掌柜的自己过来了,应该是找你有事儿。”

柳辰之前还纳闷,六十件蒜头烧对别家来说是笔不小的买卖,不过对林老板来说,根本不值当亲自跑一趟。听宝顺一说,心里顿时就有数了。

认货、过数、谈价,一番流程走下来,六十件“蒜头烧”归了林老板,柳辰得到了两封沉甸甸的大洋。

交易顺利完成,林老板交代跟班回去赶车来接货后,给柳辰打了个眼色,迈步向没人的地方走去。

柳辰心里有了准备,也不意外,跟上了他的脚步。

俩人找了个清静地方,林老板凑近了些,一脸暧昧地低声问:“柳老弟,哥哥这儿有一单厚利的买卖,你感兴趣不?”

“一溜鞭”的下家虽然不止林老板一个,不过为了保靠,数量也不多。

来回打交道多了,几个收货的虽然嘴上不露,但对柳辰一伙儿是做什么营生的,心里也都是有数。

所以林老板对柳辰吐出个“厚利”的买卖,不用问都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路数。那么,“厚利”就必然伴随着高风险。

“感谢老哥的照顾,不过我和弟兄们做的是小本买卖,大活儿没那本事,您还是另寻高人吧。”柳辰想都没想,就带着笑回绝。

心里琢磨着:“哥们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有病啊去干些用命换钱的买卖。”

“老弟,你先别忙着拒绝。”林老板伸手把柳辰拉近了一些,藏在棉袍袖筒里的手做了个手势,压着声音说:“这趟买卖风险绝对不高,而且跑一趟就能赚这个数。”

五根小黄鱼(老计量单位,一两重的金条,31g左右),是林老板手势代表的意思。说实话,很有诱惑力。

再加上那句:“风险绝对不高”,让柳辰出现了短暂的迟疑。

林老板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嘴便贴近了柳辰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后,柳辰猛地往后退了半步。

压着声音说:“林老哥,您快打住。兄弟我命薄,小打小闹还可以,您那买卖太吓人,干不了啊!”

“嗳~”林老板可不打算放弃,往前凑了半步,小声劝道:“就一架车,最多五个押车的。老弟你手下这么多精壮的弟兄,抽冷子围上去,那还不是不手到擒来,兵不血刃!”

“哎呀,老哥哥,您可别再说了。您那买卖的事儿,我可是一个字儿都没记住,真来不了,真来不了。”柳辰打了个哈哈,再次拒绝。

林老板一想到那一大车的货,心头就像着着一团火。柳辰这个做事儿讲究,又有实力的大匪今儿自己冒出来,他哪能甘心就这么放过。

心里思量了一下,咬了下牙做出了七根小黄鱼的手势,一脸期待的问:“老弟,哥哥我可是诚意十足啦。”

柳辰不再搭茬,笑着抱了下拳,不给林老板墨迹的机会,转头扯着嗓子对林子里喊了一声:“都歇够了没有?歇够了赶紧卸车!”

一嗓子喊完,便迈步回到人群里。

林老板一看这情况,知道柳辰是真的不想干,脸上就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跟上了柳辰的脚步。心里却在咬牙:“特么的,琢磨着你小子是个靠谱的角色,才巴巴跑来一趟。感情是个没卵的货色!”

以往交易的时候,柳辰都会等到下家接货的大车过来。让手下帮着倒车装完货,才带人离开。

可这回为了表明,自己对那个,“厚利”的买卖完全没兴趣。等车上的酒卸下,借口家里还有事儿,带着人就走了。

一帮人推着空车出林子回山,齐海从队伍后面小跑着到了前面,陪着笑脸对柳辰说:“小五爷,我有点儿事儿想进趟县城。”

“啊,啥?”柳辰心里正琢磨事儿呢,没注意听齐海说的什么。

“我想进趟县城。”齐海赶紧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行,去吧。完事儿早点儿回去,别墨迹。”

山上的一帮小子进县城,除了找海台子(暗娼)泻火,就没别的事儿了,柳辰没多想直接就应了。

柳辰痛快地准假,齐海不用编理由,不由得心里松了口气。道了声谢后一转身朝县城方向走去。

走出去几百米,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大队已经转弯消失在视线里。马上一转身,钻进了刚才和林老板交易的树林子里……

第六章 隔墙有耳!

回山的路上,二林子和宝顺都看出来柳辰有心事。

二林子冲宝顺打眼色,宝顺紧走了两步凑到柳辰身边,小声问:“小五爷,刚那个姓林的给你添堵了?”

“没,回去再说!”柳辰微微摇了下头,示意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宝顺会意,便没再多问。

林老板刚介绍的买卖是,他得到消息,有一批西药到了遵化,货主正寻么关系,想走野路运到关外去。想让柳辰带着人,在路上把货给劫了。

不用问,那批西药肯定是黑货。货主是外乡人。荒山野岭里无声无息的杀人截货,事后林老板再把药弄到外地销掉,可以说基本没有后患。

要知道,黑市上西药简直堪比黄金。所以,确实是一单低风险高回报的好买卖。

不过,柳辰还是一口回绝了。因为,他听到那批西药是要运往关外的!

关外现在叫满洲国,不管是日本人还是满洲国,用西药都不需要绕远从天津港弄,更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往回运。小打小闹的土匪或者黑市掮客,也没那本事跨境成车的弄药。

那么,这批药去向的最大可能就是——抗日游击队!

九一八的时候犹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出东北,是绝大多数东北军心中的耻辱。“一溜鞭”的人也不例外。

当时是接了上面的命令没办法,事后柳辰窝囊的不行。再加上差不多满中国的人都在骂东北军软蛋,一枪不放就丢了老家。

他一股火上来,差点没拎着枪掉头杀回去,但被柳二芒以死相逼的给硬拦了下去。

没办法,柳辰是老柳家他这一辈里,剩下的唯一男丁。柳二芒放话:“你个小兔崽子要是想回去送死,行!但是,先得给老子留下个种再说。不然,你头脚走,后脚老子就抹脖儿。”

虽然人在关里落草,但这两年关外的消息,柳辰可一直关注着。他知道共党组织了“抗日游击队”,专门抗日反满。

听说如今大大小小的游击队,已经遍布了东三省,搅合得小日本没个消停的时候。

当然,那些事迹虽然听起来提气,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关东军,外加满洲国的军队作对,那些个游击队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了。

柳辰不太看好那些个游击队,不过对于他们敢豁出命去跟日本人对着干,还是抱有由衷的敬意和钦佩。他现在没本事上前线帮忙也就算了,给他们下绊子的事儿,那是绝对不会干!

回山的路上,柳辰越琢磨心里就越觉得不对味儿。他是拒绝了,可那个林老板会不会再去联系别的人马?

脑子里回忆着林老板提起那批西药时,眼睛里掩饰不住的贪婪,柳辰得出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会!百分之二百会!

回山后柳辰到账房那交了收成,没去见柳二芒,直接回了自己屋,二林子和宝顺自然在后面紧跟着。

一进屋宝顺就忍不住问:“小五爷,到底啥事儿啊?”

“那个狗日的林老板,被钱迷得黑了心。”俩人都是自己的心腹,柳辰也没瞒着。

“他咋地啦?敢坑咱们?弄他!”宝顺眼珠子一下就瞪了起来。

二林子不吭声,手握到了腰间的枪柄上,态度很明确。

“瞎激动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柳辰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让俩人坐下后,讲了下林老板介绍的买卖和自己的判断。

“那个姓林的,想黑关外游击队的东西。”听完柳辰的话,宝顺砸吧着嘴叨咕了一句。

对于关外打日本人的游击队,宝顺的看法和柳辰基本一样,都是带着敬佩的。一听林老板惦记他们的东西,心里就一阵恶心。

“那可是救命的药。他把药截了发财,游击队那面不知道得多死多少人。”柳辰加重了语气,纠正了宝顺的说法。

“都是些好汉子,咱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让那个姓林的得手。”二林子闷了半天,也冒出了一句。

“不合规矩啊!这要是露了,咱寨子的名声可就臭大街啦。”宝顺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按绿林道的规矩,柳辰既然推了林老板介绍的“生意”,那转过头就得彻底忘掉。

你要是明着拒绝了,背地里又去搅合,事儿一旦露出去,坏的可不是柳辰一个人的名声。整个寨子的名声都得跟着受牵连。

这事儿要是搁在于老三那些小散户头上,倒也无所谓,反正他们从来都是靠拳头吃饭,眼里根本就没规矩那俩字。

“一溜鞭”可不一样,不管是被收编以前,还是现在重新站山头立柜,从来都是把规矩看做天。

正因为如此,“一溜鞭”的名声在这一亩三分地都是格外响亮。

名声这东西攒起来不容易,败坏起来可简单。要是因为这事儿沾上了“脏水”,柳二芒得一股火撅过去,指不定要出什么事情。

三个人在屋里搓牙花子犯难的时候,齐海悄咪咪的回到了寨子里。溜达了半圈儿,见没人注意自己,一转身钻进了韩斌的屋子。

韩斌回来后就一直躺在炕上等消息,见到齐海进屋,赶紧坐了起来,急吼吼的问:“回来啦!怎么样?”

“韩爷,您交代的事没办成……”

“啥?”韩斌刚听了个话头,直接就毛了。

“韩爷您先别急,事儿没办成是因为我探听到了一个大消息!”齐海赶忙解释。

“啥大消息?”韩斌一听有隐情,压下了火气虎着脸问。

“今天八通商行的林老板亲自来接的货。跟他来的伙计里有宝顺的熟人,我就没露面。寻思着等林老板和那个伙计分开了,再上去说事儿……”

“痛快说,到底什么大消息!”韩斌不耐烦地催了一句。

“我跟着林老板进了县城,他进了茶楼,我也跟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他上了二楼单间儿,单间外面有‘百鹿山’的人守着。

那个林老板之前在林子里跟小五爷背着人嘀咕了半天。回过头又见‘百鹿山’的人。我就长了个心眼儿,进了旁边的包间,贴着隔板听了一下,结果听到了他们……”

“你听清楚了?”韩斌两只眼睛瞪得溜圆,问话时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百鹿山’算是不大不小的匪号,比之六鼎山的于老三那些人强得多,虽及不上老白山‘一溜鞭’,但也弱不到哪儿去。

当地的土匪都用山头作匪号,唯独老白山的外来客‘一溜鞭’,有自己专属的名讳。

“百分之百的清楚,每个包厢隔板就那么一层,还有缝儿,我这双耳朵,可是出了名的好使。”齐海信誓旦旦的保证。

韩斌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下,坐在那低头寻思了半天,最后重重的一拍炕沿儿,吐出一句:“你去!把信得过的弟兄都给我召集了,悄悄的,别闹出动静!”

“是!”

齐海领命替韩斌召集亲信,林老板那头还不知道‘隔墙有耳’……

而此时,柳辰正在柳二芒的屋外拉磨,思来想去了半天,一咬牙,撩开门帘进了屋。

“二叔,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第七章 少年意气!

“那你想怎么样?”柳二芒砸吧着烟袋锅子,听完柳辰自顾自的一顿说后,抬眼问道。

“我想…我想寻个法儿跟他们示警!”柳辰迟疑了半天,在柳二芒的逼视下,还是说出了自己脑子里盘算的想法。

怕柳二芒不同意,赶紧又说:“都是一群敢跟小日本放对的好汉,现在指不定有多少伤号等着药救命呢。”

“呵~”柳二芒哼了一声,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句:“跟你爹一个德行!”

“我爹!”柳辰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紧着问:“我爹是个啥德行?”

柳辰是柳二芒打小带大的,根本就没见过自己爹妈。懂事儿后也问过,得到的答案是,爹在寨子跟别的胡匪火拼时被打死了。娘生他时大出血没挺过来。

这两种死法,对于土匪窝子里过活的人来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年岁大一些的时候,柳辰发现了一处蹊跷,老柳家祠堂里有他爹娘的牌位,可祖坟里却没有俩人的墓碑。

柳二芒的回答很简单,只是含混的一句,俩人埋在别处了。问埋在哪,柳二芒就闷声不回答,问急了就翻脸开骂。

柳辰打小就早慧,知道柳二芒不愿意提肯定有原因,再加上问起寨子里其它老人儿,也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就把那份探究的想法压在了心底。

今儿柳二芒一顺口忽然提起了一句,让柳辰不由得大为兴奋,赶忙追问。哪知道自己这个二叔,悠闲自得吧嗒着烟锅子,又不吭声了。

“哎呀,您就说说吧。不管是怎么回事儿,还能瞒我一辈子啊!”柳辰没好气的说。

柳二芒眼皮子都没抬,直到一锅子烟丝抽没了,在炕沿边儿磕了两下烟灰,才开口:“人啊,得有眼界,眼界不同,看事儿也不同。

咱们混绿林的是得讲究规矩,不过规矩也得看事儿。不能因为个破规矩,就丢了民族大义!”

接着柳二芒抬眼看着柳辰:“要是算准了那批药是关外游击队的,能帮上点儿忙就帮吧。”

柳辰顿时大喜,爸妈那事搁在脑后,回道:“好嘞!确定消息不难,我会弄明白了再出手。”

“能不露头尽量别露头,达到目的就行。”柳二芒笑着又交代道。

柳辰点了下头说:“我不露面儿,就给他们递封信。那么贵重的东西,估么着他们心里也悬着。见信知道消息漏了,自己就得想对策了。”

柳二芒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说:“行事儿谨慎着点儿,大义归大义,咱们大旗还得搁这儿竖着。那个林老板要是知道了,坏咱寨子的名声。”

柳辰原本还以为劝说工作会非常苦难,没想到自己二叔还有这么开明的一面,赶紧保证:“放心吧二叔,肯定稳妥。至于那个林老板……回头得找个机会收拾收拾他。奶奶的,做人连点儿底线都没有。”

“呵~”柳二芒呵呵笑了一声,又装了一锅子烟丝,抬起手冲柳辰挥了挥,等柳辰出屋后,摇摇头小声念叨:“还是经的少啊,少年意气………真像!”

————

从柳二芒那出来,柳辰一点没耽搁,喊上二林子和宝顺下了山直奔县城。

长城抗战那会儿南天门打得惨烈,遵化县城里的人但凡有地方去的,差不多都跑光了。大半年过去了,才将将恢复了些人气。

进城后三个人先到老李家羊汤馆,一人要了碗羊杂汤。宝顺已经得了柳辰交代,就着一张烧饼,几口连汤带羊杂全都倒进肚子里,起身出去打探消息。

柳辰和二林子坐在店里没动,慢慢的喝着羊汤等消息。

店门被人从外面拉开,随着寒风涌进来,一个矮胖的那人一脸晦气的出现在店里。找了个空位置一屁股坐下后,扯着嗓子喊:“老李,给我包二十个烧饼,一锅羊杂。”

“咋,朱郎中,有穷亲戚上门啦?”羊汤馆儿老板见来人脸色难看,又要了二十个烧饼,好奇的问道。

“穷亲戚还好了,来了窝土匪!”朱郎中气不打一处来的说了一句。

“哈,土匪?那可得把你家二丫藏好了,可别被霍霍啦。”羊汤馆儿老板以为对方说的是气话,逗了句闷子。

“二丫昨晚儿就和我媳妇一起躲她二姨家了,要不,现在还真不好说,一帮驴cao的玩应儿。”朱郎中越说越气。

羊汤馆儿老板这才发现朱郎中不像是在开玩笑,惊叫了一声:“你家不会真进土匪了吧?”

“可不真进了,还一下进了仨儿!”

朱郎中一句话出口,不止羊汤馆儿老板,店里的伙计、几个散客,当然也包括了柳辰一桌,都竖起了耳朵。

“到底咋回事儿啊!”羊汤馆儿老板一脸震惊的问。

“昨儿傍晚,三个倒霉鬼似得就冒出来了。有两个一人断了条胳膊,还有一个右胳膊折了,左手被人用枪给打穿了……”

朱郎中刚说了个开头儿,柳辰和二林子就知道那三个“倒霉催”的是谁了。

对视了一眼,憋着笑喝着碗里的羊汤,听那面儿继续说。

“……昨晚儿我折腾到半夜才把他们伤裹好,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羊汤馆儿老板配合的问道。

“三个挨千刀的直接赖我那了!”朱郎中气呼呼的拍了下桌子:“还说什么是老白山的大寇,我只要能把他们伤治好了,有的是大洋给我。

我呸!我给他们裹的伤还能不知道,屁的大洋,就特么仨儿穷鬼!”

朱郎中开骂的时候,二林子一张脸气得通红。

敢情这于老三,占着‘六鼎山’这茅坑不拉屎,去哪儿都打着他们老白山的名头?

“有正事儿呢,回头再收拾他们!”柳辰怕二林子上头,压着声音提醒了一句。

二林子深呼吸了一口,手从腰间拿开,强把火气压了下去。

“他姥姥的……刚三个孙子睡醒了,就特么吵着要喝羊汤。不给买就砸了我的店。伤筋动骨还敢喝羊汤,喝死三个狗日的!”

朱郎中也就敢在这骂骂泻泻火,不过有个听话儿的散客开腔儿了:“老白山?不可能~遵化地界谁不知道,老白山里的强人那是做大买卖的,从来不惊扰乡邻。

我听说前天杨参议家的小女儿,回娘家的道上让强人给拦了,还是老白山上的好汉出手,命就没了。

杨参议这回正托人到乡下收肥猪,还准备上山去答谢呢。”

“给老子逼急了,就上老白山,举报那三个狗日的!”朱郎中坐那恨恨地叨咕。

“唉,这世道啊……”羊汤馆儿老板摇头叹气念叨着。

第八章 旅馆里头闹事的人!

小半个时辰过去,宝顺一身寒气的回来,满脸兴奋的坐下后,压着声音说:“小五爷,按你说的法儿,找着人了。”

邻近晌午,羊汤馆正是上客的时候,周围人杂,不是说话的地方。柳辰轻轻摇了下头,拦住了宝顺后面的话。

喊老板结了账,三人起身离开。走在人流稀落的大街上,宝顺小声汇报:“女的,四十来岁,做派斯文。

初七那天傍晚,带个跟班进过商行。那个跟班的腰上鼓囊,应该别着枪。走的时候林老板亲自出来送的,客气的很。

一起的还有个长得挺秀气的姑娘和三个汉子。现在都住在荣福旅馆。”

“就这一个可疑的?能把准吗?”柳辰问话的功夫辨别了一下方向,过了马路穿胡同奔荣福旅馆方向。

宝顺小跑两步跟上,介绍道:“基本没跑儿,八通商行只做大宗,不接散客,进出的人不多。蹲街的小叫花子就靠着他们讨吃食,来往每个人都很留意。

这几天虽然有几个生面孔出入过,可那个女的最特别。像是个学问人,跟其它客儿很不一样。

我找巡街的打听了一下,几个人是初七早上进的县城,这两天一直住在荣福旅馆,没什么动作。

哦,对了,那个秀气姑娘应该是个大夫。旅馆里昨天有个住客抽羊角风,差点把舌头要掉了,她指挥大家救的急,表现得贼专业。”

柳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想着事。

那个姓林的私下里什么德行且不说,起码表面上四海通达、做事儿也义气。

他做商行,手里有跑关外的行商队,多半跟那面游击队有点交情。货主握着一车西药,官面上不敢惊动,不保底的人更不敢托付,找他寻出关的路子就对了。

运药的消息,之前林老板说的很确切,所以柳辰认定,林老板并不是表面上说的收到小道消息,而是……抗日游戏队求到林老板的头上,想借着林老板的名头出关!

这林老板想自己演一出大龙凤,把药吞了!

几人沉默了一会,宝顺冷不丁问了句:“那林老板带路,让手下动手不更简单?为什么花大价钱雇咱?”

“问得好。”柳辰笑了笑,压了点儿声音,眯着眼说道:“估计着他也闹不太准货主的深浅,怕货主有什么后招,担心手底下人动手,一不小心漏了底,栽了跟头。

找外人,动手时连他派出带路的手下一起做掉,就算出了纰漏,他也能把干系撇清楚。”

“姓林的在这儿可是坐地虎,对付几个外来人,用不用那么小心啊?”宝顺叨咕了一句。

“他敢不小心?”柳辰冷笑一声:“游击队想运东西出关费劲,但派俩人入关来可简单。要真出事……他以后还想睡个安稳觉?不天天防着被暗杀?而且,一旦恶了游击队,以后他的货还敢出关?”

宝顺听完柳辰的分析,点头道:“嗯,小五爷就是比我聪明!”

“废话。”一旁的二林子咕哝了一句。

“嘿,你个榆木脑袋懂个球球,除了会打枪,还会干啥?”

“打人。”二林子撩起衣袖,示意宝顺练练?

宝顺哪敢呀,气得一撇脑袋,不理二林子。

柳辰看着这俩人,微微一笑,知道他们是开玩笑,也没开腔。宝顺和二林子是他心腹兼哥们,两人的性格也算互补。

宝顺善溜须拍马,在遵化县城这一亩三分地里,人迹关系相当好,见人就说好话,很吃得开。

二林子忠厚老实,属于能动手,绝对不动嘴那种。

“走,去荣福旅馆。”柳辰想了一会,一拍大腿说道。

虽说宝顺打听来的消息,货主的身份应该是稳了。

不过柳辰还是觉得要再确认一下,于是,急忙带着二林子和宝顺直奔荣福旅馆。

而此时,荣福旅馆大堂里,正热闹着呢。

赶上午饭点,旅馆一楼大堂几桌客人正在吃饭,两个汉子忽然进到旅馆,嚷嚷着要找懂西医的那个小娘子。

俩人虽然凶形恶相,不过身量不算高大,穿着穷酸,还一人断了条胳膊,打的夹板用布条缠着。看起来颇有几分喜感,实在让人提不起敬畏。

俩汉子喊了两声,见没人搭理他们,直接就恼了。其中一个从腰间抽出匕首,“邦”的一声插到了柜台上。

另一个从怀里掏出了把老左轮枪,一家伙顶到了跑堂伙计的脑门上,立着眉毛喊:“爷特么问你话呢,聋啊!”

伙计吓得腿都软了,用手示意了一下挨着柜台边儿的一桌,哆嗦着说:“大……大爷,那个姑娘跟他俩是一起的,我不知道去哪啦!”

被指着的那桌,坐着一中年女人和一个年轻后生,俩人原本闷声坐在那。

不过此时被伙计指出来,就没法了再静了。

中年女人示意后生别吭声,自己站起来开口:“两位兄弟,你们要找的人上午已经走了。”

“走啦?”个儿高一些的汉子,一把抽起钉在柜台上的匕首,咋着膀子走到女人面前,一脸恶相的张口:“当爷三岁小孩耍呢?昨儿还在,现在就特么走了?你再给我说一遍!”

说着话,匕首尖就指到了女人鼻子前。

“不骗你,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跟我两个伙计一起走的,店里好些人都看到了。”女人被匕首指着依然镇定。

“是,约莫巳时三刻的时候出的门,我瞅着啦!”门口一住客帮着证了一句。

“有你特么啥事儿!”拎着左轮枪的汉子把枪枪插回腰里,抓起手边的水碗,就砸向开口的那位。

“啪”的一声,水碗砸到门框上碎了一地。食客们一看这情况,哪还敢留在大堂,舍了桌上的吃食,上楼的上楼,躲外面的躲外面。

躲在柜台后面的老板,见两桌客人没给钱就跑了,心疼得够呛,可毕竟是店里出了事儿,也不好喊人,端的是一个着急。

赶紧陪着笑开口:“哎,大兄弟,有话好好说,莫毁东西啊,小店儿……”

“你特娘的给老子闭嘴!”那汉子又抓起一盘子,连着里面的菜一起拍向了掌柜的。

掌柜的赶忙闪身,盘子砸空了,人被菜汤淋了一脸。

遇到这事儿,掌柜的能怎么办?人家有枪呀!

只能不停得作揖:“我闭嘴,我闭嘴,求求大王,饶了我这小店口,莫再砸东西啦!”

“人啥时候回来!”高个汉子信了女人没有撒谎,垂下了匕首喝问。

“不回来了。”女人答了一句,见眼前的汉子又要瞪眼,又解释了一句:“她回天津了,真的不回来了。”

“回天津了?”高个汉子刚垂下去的匕首又举了起来,虎着脸喊:“老子来找人,她就回天津了,哪特么有那么巧的事,你耍老子是吧!”

“我耍你干嘛,他们房间都退了,行礼也带走了。不信你自己上楼看。”女人有些被磨叨烦了,皱起了眉头,语速也快了不少。

“那个姑娘退房啦?”汉子转头问装柜的和伙计。

“退房了,真的退了!”掌柜的赶紧点头。

“是,屋我都收拾赶紧了,不信您上去瞧瞧。”伙计也赶紧作证。

“特么的,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儿。嘶!啊~”高个汉子习惯性的想掐腰,结果伤了的胳膊一动,疼得直吸凉气。

俩断了胳膊的汉子,自然是刘老三的两个手下。

而能寻到这儿来找人,完全是那个朱郎中的“功劳”……

第九章 天王老子真来了!

别看朱郎中在羊汤馆里骂的凶,实际上胆子小得很。

他心里很明白,家里住着的三尊瘟神,俩断了胳膊的还算好弄。那个“山大王”的伤,他根本治不了。

左手掌骨头被子弹打的稀碎,右胳膊肘关节完全劈了,他要有本事治这伤,哪还会在破县城里混啊。

要命的是,那个“山大王”说了,要是治不好他的伤,就弄死自己全家。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朱郎中抱着羊杂汤和烧饼往回走的时候,听到有俩人在闲侃。

说的是昨儿荣福旅馆有个住客犯羊癫疯。

原本那人抽搐得都要死了,结果店里有高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几下就把人给救过来了。

闲侃的那位也是听别人说的,内容都早就传的走了样儿了。

不过朱郎中不管水平怎么样,都毕竟是医科。从只言片语中还是判断出,那个年轻闺女是个懂西医的。

这年头西医、西药被传得跟神仙和仙丹似得。

原本朱郎中一听到这种事儿,心里都会腻歪的很,不过这回倒是乐了。

回到家里就对于老三交了实底儿,说大王,您这伤啊,我其实根本没那本事治。不过荣福旅馆里现在住了个西医,手段可能通天,您这伤只能去找她试试。

于老三一个山窝窝里的土匪棒子,对于西医也只是停留在神乎其神的传言上,还真没见识过。

听到朱郎中的话,马上打发俩手下去“请”人。

怕俩断了胳膊的手下没有威慑力,把自己从不离身的老左轮,都交给他们壮声势。

俩土匪在旅馆大堂耍了一番威风,结果正主已经走了,顿时就有些傻眼。

俩人太知道自己老大的脾气了,这要是不能把人请回去,挨踹都是最轻的。

个高的那个心思灵巧一些,看面前的中年女人无论是面相还是穿着,都是一副学问人的模样。眼睛猛地一亮,问了句:“你是干啥的?”

“我是?”中年女人被问的一愣,眼前这两位,一看就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草寇,怎么忽然干起了警察的活儿了。

“那个小娘子懂医,你是不是她师父?”高个土匪自以为掌握了人物关系,得意得很。

另一个土匪也是眼睛一亮,扯着嗓子吼:“对,看你那模样就是个大夫!走跟我俩回去!”

说着话上前两步,就去抓中年女人的胳膊。

“你给我起开!”中年女人身边的年轻后生已经忍半天了,一下站起来,伸手就去推欺身上来的土匪。

“卧槽!”土匪一个趔趄,抻到了断了的胳膊,疼得差点儿没哭出来,缓过劲儿来照着年轻后生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中年女人拉了一把没拉住,眼看着年轻后生被抽倒,气的脸色发青,伸手去扶人的时候嘴里大声说:“我不是她师父,我也不懂医,你们找错人了。”

“少给我装!”

高个土匪一把掀了面前碍事儿的桌子,伸手扯住中年女人,边往门外拽,边趾高气扬大喊:“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在遵化还没人敢不听老子的,再特么推三阻四的,让你俩走不出这县!”

“你放手,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啦!”女人甩胳膊挣开了对方的手,气愤大喊。

“哈,王法!你听好了,爷爷们是老白山的‘一溜鞭’,你去打听打听,让王法出来给爷看看!”

高个土匪张狂的吼了一嗓子,伸手又去抓中年女人。

年轻后生被重重的扇了一巴掌,半天才缓过神儿来,一看这情景再次冲上来推人,另一个土匪拎着匕首上来帮忙。

不过好歹还知道需要对方治伤,没有真的下死手。

一时间荣福旅馆一楼,被来回拉扯的四个人弄得桌翻椅倒。

店门外头,原本还有两个巡街的在那瞅风声,一听里面的人是老白山的一溜鞭,赶紧扭头就走。

开什么国际玩笑?驻军全都撤了,一旦恶了那帮狠人,就县城局子里的那几个歪瓜劣枣的满清警员,一眨眼就得被人家给灭上几个来回。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要搁到平时,两个土匪对上一个女人和一个半大小子,肯定是手到擒来。

不过如今俩人一人折了条胳膊,稍微动一下就疼得跟钻了心似得。

再加上不能下死手,搞的舞弄了半天,也没得手。

高个土匪不知道第几次闪到了伤处,火气一撞,掏出老左轮,抬手就搂了火。

“嘭”的一声响,让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晃了晃脑袋上掉落的木屑,高个土匪用枪指着中年女人和年轻后生,瞪着眼睛大吼:“再特么动一个给老子看看!”

年轻后生眼睛乌了一片,嘴角挂着血,对着枪口一点没怂,支棱着膀子就想扑上去。

“小三儿,别冲动!”中年女人死死拉住年轻后生的胳膊。转头对俩土匪说:“你们抓我也没用,我真不懂医术!”

“老子管你懂不懂,今儿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你他么也得跟我走,要么现在老子就打死你!”高个土匪咬牙切齿的威胁一句,然后朝着地上啐了口浓痰。

在楼梯口和门外看热闹的人中扫视了一圈,昂首挺胸,霸气得说:“真特么当一溜鞭的名号是白叫的?!”

“大妹子,你就行行好,跟他们走一趟吧。你看我这店……唉~”掌柜的猫在柜台后面,身子哆嗦着,苦着一张脸劝道。

中年女人看着一片狼藉的大堂,知道旅店今天是受了无妄之灾。

于是叹了口气,说:“行,我跟你们去,不过我得先说清楚,我真不……”

话说到一半儿,中年女人发现上一秒还凶神恶煞一般的两个土匪,这一眨眼的功夫,注意力就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俩人对着门口的方向,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似得一动不动。也不能说一动不动,俩人在哆嗦,而且哆嗦的越来越厉害!

脸上的表情更是怪异,一副说不清楚是想哭还是想笑的模样,就像大白天见着了鬼似得。

这……又两个突然抽羊癫疯了?

中年女人再看向门口,只见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三个男人。

左右两个,一个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另一个脸上一片冰冷,让人看着就感觉瘆得慌。

中间的那个年轻些的倒是和气,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天王老子真来了!

第十章 别过来,我可和你不熟!

俩土匪此刻,是真的有种见了鬼的感觉。

刚冒充是“一溜鞭”的人,下一秒就被正主给看着了。而且,还是前天打断他们胳膊的瘟神!

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呀?!

个子矮些的土匪吓得嘴哆嗦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两条腿一软,直接就跪到了地上。

高个的那个紧跟着也跪了下去,哭丧着脸嚎着:“小……”

“小个屁!老子大得很。”柳辰不想露了身份,脸色一转,直接打断了高个土匪后面的话!

高个土匪吓得一哆嗦,愣是把后边的话给吞到肚子里去。

“哟呵,我说你们两,过得挺挺滋润呀?”宝顺恶狠狠盯着跪下的两人,二林子将手缓缓伸到腰间去。

旅馆外还有几个刚才吓跑的食客,正挨着窗看热闹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掉了下巴。

“这三人是谁呀?能让老白山的人都这么忌惮?!”食客甲疑惑道。

“刚还趾高气扬呢,现在直接给人跪了,真是欺软怕硬的怂包!啊呸!”食客乙也应了句,声音还倍儿大。

紧接着又问挨在隔壁的食客甲等人:“对吧?”

食客甲和众人急忙和他拉开距离,一个劲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认同,哎,别过来,我可和你不熟!”

“……”

正在跪在地上的两土匪寻思怎么跑路的时候,那年轻后生突然一声惊叫:“辰哥?二林哥,顺子哥?你们怎么在这儿!”

三个人的目光瞬间被喊声吸引,柳辰好好看了眼一脸惨像的年轻后生,发现居然有些眼熟,就听二林子闷声喊道:“三儿,你怎么搁这儿啦!”

宝顺还有些不敢认,二林子一出声,他也终于确认了人,冒出一句:“我擦,三小子,你个小兔崽子,怎么搁这儿冒出来啦!”

说话的功夫,俩人一起快步走到年轻后生身边,把人拉到眼前仔细的打量。

柳辰这时也认出了对方是谁,何老歪家的三小子,何胜。

在部队那会儿,何老歪在北大营旁边儿开了个杀猪菜馆。

家里老二何勇在营里当兵,二林子和何勇是铁哥们,总去店里吃饭,和一家人很熟,宝顺也常去混吃喝,同样不陌生。

柳辰平时在讲武堂上学,只有放假的时候才去北大营看望柳二芒,偶尔去饭馆吃饭,才和老何家的人打过几次交道。

九一八到现在都两年多了,三小子高了不少,模样也长开了。

之前的争斗,脸上受了伤不说,还沾了不少菜汤、墙灰什么的。以至于二林子和宝顺,第一眼愣是没认出来。

“不搁家伺候你爹,怎么跑这儿来啦!”二林子确认小三身上就是些皮外伤后,虎着脸问。

“我跟……”二林子一瞪眼,三小子下意识的就开口回答,不过话刚说了个头儿,下意识的就瞄向身前的中年女人。

“你把小三儿拐带出来的?”二林子一转头,语气生硬的问有些闹不清情况的女人。

“哎!二林哥,这是冯大姐,不是坏人。”三小子赶忙拦在女人和二林子中间。

二林子抬手把三小子扒拉到一边,沉声说道:“小兔崽子,你知道个屁好坏!”

女人赶忙伸手扶住脚下不稳的三小子,态度平和地对二林子开口:“这位兄弟,您误会了。”

被三小子称呼为冯大姐的女人也看出来了,小三跟后进来的这三个人不止认识,而且关系很近,应该是世交。所以说话的语气很真诚。

而且她下意识伸手扶小三的那个动作,做的非常自然。让二林子心头窜气的火气也下去了不少。

眼中的戾气消了一些,冷酷地盯着女人,等着她解释。

“要不…咱屋里说吧。”冯大姐示意了一下大堂乱糟糟的,不是说话的地方。

对方发出邀请,二林子和宝顺下意识的都看向柳辰。

柳辰略一迟疑,便点头应下。他们本意就是想找这女人聊聊。

三小子忽然冒出来,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有他做桥,事情好像简单了不少。

“你俩给我站住!”几人说话的时候,小三儿猛得吼了一嗓子。

几个人顺着他的视线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俩土匪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已经悄咪咪的挪到了大门口。

矮个的小子,见想遛的动作被发现了,两个膝盖一软就想跪下去。

结果被高个的拽了一把,瞬间反应了过来,明白今儿留下就是个死。

于是,俩个人一扭头,撒丫子不要命就往外跑……

二林子正要拔枪,被柳辰一个眼色止住。

示意正事儿要紧,先别惹出太大动静。

“别追了,回头再收拾他们。”柳辰说话的同时,拉着一旁的宝顺。

“二林哥,顺子哥,别让他们跑了!”小三不依不饶的喊道。

柳辰抬手拍了他脑袋一下,没好气的说:“兔崽子,还挺会指使人。”

这功夫冯大姐走到了柜台前,看了眼乱七八糟的大堂,对着一脸苦相的掌柜说:“掌柜的您放心,造成了多少损失我赔!”

“哎,不…不用……”掌柜的心里很想点头,不过他没搞清楚冯大姐和那三年轻人的关系,哪敢要呀!

刚才他可是眼瞅着,那两凶神恶煞的汉子,见到这三人直挺挺就跪了下去……

可想而知这三人比之前的两土匪要牛得多!自己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再一想到自己之前还劝这位大姐跟那俩土匪走,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刮子。

冯大姐知道掌柜的在担心什么,笑了一下说:“掌柜的,一码归一码,您今天是受了无妄之灾,损失肯定我来赔偿。”

“不用,真不用,就碎了几个盘子碗,不值什么钱的。桌椅收拾收拾不耽搁用。”

“就算没什么损失,也耽误您生意了,您不用……”

柳辰见俩人墨迹起来没完,不想再耽搁时间,冲宝顺打了个眼色。

宝顺会意,从坏了掏出三块大洋,抬手扔给掌柜的,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态度:“行了,别磨叨了,够不够的就这些了。”

“哎~够,够啦!谢谢,大爷!谢谢!”掌柜的已经做好了平白损失一笔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出手这么阔绰,脸上的褶子瞬间笑开了花。

一番耽搁后,几个随冯大姐去了她住的房间。冯大姐让座后,趁着给柳辰几个倒水的功夫,试探着问:“几位和小三儿是……”

“二林哥和顺子哥跟我二哥之前是一个团的兄弟,这位小五爷是柳营长的侄子,读书可了不得,上的讲武堂呢!”

小三儿赶忙介绍。

“哦!”冯大姐笑着点头,拉开椅子坐下后,感慨了一句:“那能在这儿碰上,可真是巧了。”

“巧,也不算巧。”柳辰手里把玩着茶杯,再次摆出那副笑脸,心里想着,既然小三儿也在,决定开门见山。

“怎么说?”冯大姐脸上的笑容消了一些,语气平和地问。

“我们今天来这儿,其实就是奔着你来的,只是没想到会碰到三小子。”柳辰把茶杯放回桌子上,说起正事,神色也严肃起来。

“找我?你们……不会也是想找我治病吧?”听了柳辰的话,冯大姐脸上挂起了无奈的笑。

“治病?”柳辰一愣。

他们来得晚,刚才发生在大堂的事儿,不知道前面的端由。

不过一想到西药,顿时展眉微笑:“对,其实也和治病有关。”

第十一章 我需要帮助!

冯大姐苦笑一声:“那你们真找错人了。”

柳辰看着一脸苦笑的冯大姐,眯着眼直接问:“你之前去八通商行找过林老板?”

冯大姐脸上的笑意消失,略微迟疑了一下,问:“去过怎么说,没去过又怎么说?”

“你托他运一车货出关?”柳辰盯着冯大姐,又是一个问句。

“你是怎么知道的?”

“辰哥,你咋知道的?”

冯大姐和小三儿同时开口,只是小三儿是一脸的好奇,冯大姐则是一脸的震惊。

“闭嘴!”宝顺抬手拍了小三儿脑袋一下,看着一脸警惕的打量着自己三人的冯大姐,不爽的说:“瞅啥,俺们要是想坑你,还能大老远的巴巴过来找你?”

自己万般谨慎操作的事情,猛地被几个陌生人戳破。对方获知的渠道、出现在这里的意图意,以及对计划后续的影响。

一系列未知的情况,让从事地下工作多年,贯以沉着冷静而著称的冯大姐,一时间也心乱如麻。

柳辰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看着眼神明显发散的冯大姐,再次轻声发问:“你是共党?”

“共党”两个字声音不大,但落入了冯大姐耳中,无疑不亚于一声惊雷。

如今长城以北,日军和满洲国疯狂地追杀共党,没人愿意和这两个字搭上关系。

等她两个瞳孔再次聚焦,并锁定柳辰时,脸上已经是一片冰冷。

柳辰恍若未觉,依旧有些懒散的靠在椅子上,可冯大姐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隐藏的极深的锋锐。

那种锋锐刺的她异常的不安,仿佛心底的秘密随时会被洞彻。

不!是已经被看穿了。

因为,对方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落入耳中,却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冯大姐垂在桌子下面的右手,悄然伸进了一直不离身的蓝花帆布夹包。

就在她指尖已经触碰到,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枪枪柄时,柳辰再次开口:“那些药,是运给关外游击队的?”

善意!

冯大姐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对方问句中夹杂的一丝情绪,掏枪的动作下意识停下时,柳辰已经站起身来。

“话送到了,后面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柳辰说话时,眼睛轻扫了下冯大姐桌子下面的手。

然后,迈步向房门走去。

随手摸了下小三儿的脑袋,留下一句:“你们的事儿太危险,小三儿还小,我领走了。回头会派人把他送回家里。”

二林子早就等这句话了,柳辰话音刚一落下,他的手已经拎住了小三儿的脖领子,一声不吭,拖着人就往外走。

“我不!二林哥,你撒开我!辰哥,辰哥,我不……”

小三儿死命的挣扎,可他那小胳膊小腿,哪能挣脱二林子钢箍一样的手,只能回头喊:“大姐,救我!”

跟在后面的宝顺,照着小三儿的屁股就是一脚,嘴里没好气地骂道:“小兔崽子,二年没见,哪头亲都拎不清啦!”

冯大姐下意识的站起身,眼睛虽然看着正在往外走的三个人,可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小三儿她并不担心,他知道那三个人就算把他带走了,也一定能照顾的很好,她担心的是那批药。

叫“辰哥”的年轻人,来意已经很明显了。

就是告诉她,药得事儿漏了,而且已经有人盯上了。

独在异地孤立无援,此时意外收到的突发情报,让冯大姐充满了无力感和心焦。

但她好歹在隐秘战线拼杀了这么多年,大风大浪经历过无数。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脑子用最短的时间,把柳辰之前说的话重新过一遍。

运药的事进行的十分私密,对方既然知道,并且特意费工夫来送信,想来不假,再加上看几人和小三儿关系亲密……

再次确认了对方提供的情报是真实的后,再配合之前那丝转瞬即逝的善意,果断下了决心。

“三位兄弟留步!”

一只脚已经迈出房门的柳辰,听到冯大姐的声音后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她,但没有说话。

二林子和宝顺扯着还在争扎的小三儿,也停下了动作。

“我需要帮助!”冯大姐眼睛看着柳辰,语气异常恳切的说。

“告诉你刚才的话,我已经坏了规矩,别太贪心。”柳辰冷冷地回答。

“药已经提前上路了。”冯大姐说话时,焦心的表情根本无法掩饰。

“这么快?”柳辰皱着眉,很意外。

没想到早晨林老板还在寻么人手,刚过中午,药就已经出发了。

“有人要抢药?”小三儿这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嗷的喊了一嗓子。

“我去,小点声!”宝顺抬手抽了小三儿后脑勺一巴掌,瞪着眼珠子训他:“你想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啊!”

小三儿眼珠子都红了,猛地挣开二林子的手,一把抱住柳辰的胳膊,急吼吼的喊:“辰哥,不能让药丢了,俺哥他们还等着救命呢!”

“你哪个哥?”二林子一把把小三儿扯到眼前,瞪着眼珠子问。

“俺二哥啊!”小三儿急的眼泪直在眼眶上转,带着哭腔说:“俺二哥肚子挨了一枪,没麻药子弹取不出来,挨不了多久啦!”

勉强把话说完,三小子呜呜地就哭了起来。

二林子跟小三儿二哥何勇处的跟亲兄弟一样,一听何勇快不行了,脑门上青筋一下就蹦了起来,眼睛看向柳辰,颤着声音喊:“小五爷!”

柳辰跟何勇也认识,知道那是个特别义气的汉子,跟二林子是换命的交情。

再说,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是想帮游击队一把的。可是,又答应过二叔……

短暂的迟疑了一下,柳辰一咬牙下了决心,转头问冯大姐:“知道药走哪条路出关吗?”

“计划里走杨树洼,然后从后坡到梨树沟,出关后穿过黑山到朝阳。”冯大姐知道现在不是隐瞒的时候,直接说出了和林老板计划好的运药线路。

“什么时间出发的?”柳辰脑子里过着地形,嘴里问。

“我的人十点多出发,去杨树洼跟林长友的人汇合。”说着话冯大姐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林长友就是林老板的大名。

冯大姐见时间已经邻近一点了,在心里面估算了一下,不是特别确定的说:“现在那面应该已经出发了,动作快的话……差不多已经到后坡了。”

“辰哥!你快想办法啊!”三小子摇着柳辰的胳膊哭着哀求。

“憋回去,哭管毛用。”二林子扯了一把小三儿。

“后坡那块不适合动手。大洼顶山深林密,他们应该会在那设局!”柳辰盘算了一番后,点点头,很肯定地说。

“好几十里路,能赶得及吗?”宝顺说出了担心。

“咱从阎王牙直接穿过去。”柳辰咬着牙,下了决心。

第十二章 大洼顶!

“阎王牙”从名字就能看出来,绝不是什么善地。

整片山区地势奇险,再加上好多地方雪一化一冻结成薄冰,在冬天里别说是人,就连野兽都难以穿越。

可是为了赶回落下的三个多小时的路程,柳辰果断选择从那里穿山。

“可以。”二林子回答得很果断。

“阎王牙地势险恶,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大姐和小三儿还是别跟着去好。”宝顺跟着说道。

柳辰点点头。

冯大姐详细研究过运药可能的线路,当然知道“阎王牙”这个地方,知道这地方极其危险。

但是几个人里,她是最焦心的,现在根本顾不上其他。

“不行,我必须去!”冯大姐马上说,语气十分坚定。

而一旁的小三儿闻言,也犟的厉害,嚷着要跟着去。

不能因为去留的问题,毫无意义地耽搁时间,柳辰只能点头同意大家一起出发。

赶路的途中,柳辰三个人大概了解了一些冯大姐此次任务的情况。

药原本是有出关途径的,可冯大姐带着人出发接药之后,地下党在伪满警边境驻防部队中的接应人,因身份暴露被秘密逮捕。

冯大姐出发时带的通关凭证,正是那名地下党开出的。

对情况一无所知的冯大姐,如果依照计划,拿着那份凭证进入伪满地界,连药带人就都完了。

而地下党都是采取单线联络,而且有严格的联络制度。

那名被捕同志的上线,就算想送出情报,可不到联络时间,都不知道该送去哪儿。

如果挨到了联络时间,送出情报,上级再派人通知已经在返程路上的冯大姐,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这个时候,在联络站当交通员的小三儿自告奋勇,要求出关送信儿。

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一个半大小子,联络站的负责人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可小三儿知道,自己二哥就等着那批药救命呢,哪能眼瞅着药出事啊。于是背着上级领导,自己擅自行动。

从本溪偷偷爬上了一辆去朝阳的客运火车,又从朝阳趴在煤车的斗子里到了承德,在承德遇到了好心人,把他捎到了遵化县。

最后在玉田,还真让他瞎猫碰到死耗子,找到了押车返程的冯大姐。

一听手里的通关凭证用不了了,冯大姐庆幸及时得到消息的同时,又焦急的厉害。

一大车西药处于冀东这个混乱的地界,一旦走漏了消息,有多危险不用多说。再加上关外的伤员们,还急等着药品救命。

每多耽搁一天,就有大批的伤员,因为伤口恶化被截肢甚至丢掉生命。

冯大姐无奈之下,就想到了遵化八通商行的林长友林老板。

因为之前游击队和林老板有过一次交情。

林老板的行商队,有一次在本溪附近遭到了土匪武装的伏击。

当时正在那片儿活动的游击队听到枪声,探查后救了行商队。

从那次开始,两家结下了交情,之后林老板冒着风险,安排手下帮游击队夹带过几次东西。

就这样,林老板就被地下党划到了“爱国商人”的名单里。

不过冯大姐在找林老板的时候,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只说有一批物资急需安全通道送到关外。

林老板也没有多问,痛快地答应,说天一亮就安排人手护送。

结果第二天林老板派人送信儿说,满洲国的边防军忽然有异动,加强了边境地区的盘查,现有的几条线都走不通了。不过,行商队还有一条“密道”。

问题是现在知道路的人,还在送货返程的路上,林老板已经派人去迎了。人一回来,马上就让他们压着物资出发。

一直到今天半上午的时候,林老板再次派人过来,通知冯大姐,人已经回来了,简单休息一下,中午就可以押着货出发。

因为过几天还有一批物资要出关,所以冯大姐要留下,截住他们另行安排。

于是就让跟着他的两个手下,还有上级配给游击队的女医生小敏,和留下看车的那两人汇合先行一步。

小三儿路上感冒了,现在还没好利索,被她留在身边再养两天。

也就是,现在押货的车上,只有五个是他们的人,其中一个还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女医生。

对于林老板的“尽心尽力”,冯大姐之前还满是感激之情,现在来看,那个姓林的一定是初七那天晚上,派人探查了货物,知道是一车西药后起了贪念。

什么伪满边防军异动,还有什么等人手回来,就是在为寻找截货的人手拖延时间。

——

当柳辰五个人冒着寒风穿越阎王牙时,韩斌和八个心腹也在顶着东北风前行。

他们前面不足两里,是百鹿山的三十多号悍匪。

韩斌只知道百鹿山的人会在大洼顶动手,不清楚拉药的大车,具体走什么线路,具体动手地点。

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那些。因为,他不打算半路截胡。

齐海探听到的消息是,走这趟货,林老板带路的人手只有两个,货主那面有多少护卫,身手、武装怎么样也不清楚。

韩斌带着人出来,是干“私活儿”的,手下就八个人。敌情不明,动手劫药一旦折损了人手,回山没法交代。

所以他打算让百鹿山的人先动手,然后看着鹬蚌相争,自己好渔翁得利,来一手黑吃黑。

于是,心里有底的韩斌,带着人不紧不慢的跟着百鹿山的人,进了大洼顶的范围。

等前面追踪的兄弟,打探到了百鹿山那帮人的设伏点后。韩斌带着手下兜了个圈,绕到了离设伏点不到五百米的一处半坡上,然后耐着性子,开始等待。

大半个小时过去,一辆马车隐约出现在了视线里。

离得近了,隐约瞧清楚护车的人手总共才七个,看身量里面还有一个姑娘。

韩斌有些后悔,早知道对方就这么几个人,不如直接半路截胡了。

百鹿山三十多号人,有心算无心的劫七个人,恐怕一个照面儿就把事儿给办了,根本不会有什么损失。

那样的话,自己这面就要面对四倍于己方的对手,就算手里家伙先进,风险也太高了,黑吃黑有点干不过。

在韩斌的预想里,这么贵重的西药,押送的好歹也能有十几二十人不是……

不过他也没想到,游击队和林老板有交情,对林老板也比较信任。

事情超出了预料,韩斌想撤,可是顶着寒风走了几十里路到这儿,就这么放弃了又不甘心。

再想到那批西药的价值,韩斌咬了咬牙,只希望老天保佑,押车的那七个人给力点儿,起码拼掉百鹿山那面一些人手。

百鹿山老大金雁镖,在看清对方只有七个人的时候,也是松了口气。

这趟活儿其实不简单,车上的西药只是用木头箱子装的,自己用的王八盒子,一颗子弹上去就是一个洞。

自己手下用的老套筒膛线更不行了,子弹打出去根本没有准头。

而如果抽冷子放排枪,恐怕人打不倒两个,车上的药能损失好些。他可是和林老板打了包票,药会齐齐整整地带回去。

一车西药迎着山间的寒风,在几路人马的惦记下,慢慢地进入了三十多号土匪的伏击圈……

第十三章 险境!

“啪!”

金雁镖见时机到了,朝天放了一枪后,十几号有枪的手下,一齐朝天搂了一枪。

寂静的山路霎时间枪声大作,紧接着三十多号土匪从路边林子里同时露头,挥舞着手里的家伙围向马车。

打正面半围住马上后,金雁镖手里掂着盒子炮,扯着嗓子大喊:“这车货爷爷们要了,要命的都给老子滚!”

一般的护卫见到这个阵势,肯定撒腿就跑。

一跑这就中了金雁镖的算计,只要人一脱离马车的范围,他马上带着手下追杀。三十多号人弄七个人,绝对手到擒来。

“好汉,这是遵化八通商行的货。您行个方便,日后我们老板必有重谢!”

林老板派出的两个手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

合力控制住被枪声惊到的马匹后,大大咧咧地亮出了名号。

金雁镖对着其中一个伙计,抬手就是一枪。把人放倒后,吆喝道:“什么特么八通商行,算个球!弟兄们给老子上!”

“杀啊!!”

随着金雁镖的呼喝,三十多号土匪拎着手里的家伙就涌向了马车,一时杀声震天!

“啪~”

“啪`啪~啪!”

随着枪声响起,情况大出金雁镖和他一群手下的意料,护车的人不但没跑,反倒掏出短枪,借着马车的掩护开火了!

一个照面儿,冲在前面的土匪就被放到了四五个。

土匪们一下就懵了,他们都得了交代,不准朝马车开枪,可这么硬冲不是送死嘛!

略一迟疑后全都掉头,撒丫子就往林子里跑。

金雁镖从错愕中恢复过来后,也跟着猫着腰连滚带爬的退回了林子。

回头看了一眼,怒火瞬间灌了头顶!

就这么一冲一逃的功夫,自己手下就倒了八个!

这三十多号人可是他全部家当,眨眼的功夫就损失这么大,让他根本无法保持理智,对着马车后面一个露出的脑袋就是两枪。

接着声嘶力竭的吼道:“弟兄们,给老子往死里打!”

一瞬间老套筒和短枪交互射出的子弹,打的噼噼啪啪枪烟四散。

金雁镖一开始就打错了主意,押车的七个人里,有四个是游击队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大仗小仗不知道打过多少。

再一个他们也知道押送的西药有多重要,怎么可能扔下货逃命?

林老板剩下的那个伙计,开始时是想跑,可见护车的几个人,一个照面就把劫道的土匪给打退了,也被激起了胆气,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林子里的人影乱射。

百鹿山那面虽然人多,但有枪的也就十几个。好在躲进林子里有了掩体,一时间两方打的半斤八两。

金雁镖到底是老匪了,稍微冷静下来后,知道不能这么耗下去。换了个弹夹,探出头照着马屁股就是一枪。

四周一片枪声,拉车的马本来就毛楞得厉害,屁股一吃痛,登时甩开步子就跑。

尽管拖着车跑不快,但大车突然间一动弹,林老板剩下的那个伙计瞬间就失了掩护。早有准备的金雁镖抬手就是两枪。

“啪~啪!”

伙计胸前中一枪,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还好被游击队员拉着,随车前行的姑娘一看,脱离了掩护就要去救人。

然而,这时候一颗子弹“扑哧”一声飞了过来,正中姑娘的小腿!

“啊!”

姑娘腿上中枪下意识的发出惨呼,心头慌乱的时候,一个游击队员猛地一扑,直勾勾就挡在了她的身前。

刚踏实些,护着的人就堆坐在她身上,接着脸上一片温热。

满眼的血红中,姑娘看到护住自己的同志,脖子中枪血直往外喷,赶忙伸手去按。

手刚触碰到伤口,一只有力的大手就裹住了她的腕子。

身体被拽向马车方向的时候,耳边听到:“救不了了,回来!”

人是为了救自己才中枪的,姑娘哪能舍下,用尽全身的力气掸开抓着她的手,再次扑身过去。拽他的游击队员赶紧脱离掩护去追,再次拽住人后胳膊一较力,把人向马车的方向甩去。

姑娘被甩到了马车后面,可救他的游击队员后背连中两枪,嘴里喷着血,扑倒了地上……

姑娘叫郑敏,是自愿投入抗日的大学生,学医的,会做手术。上级安排她这次随着西药一起出关,而游击队最缺的就是这样的宝贵人才。

出发时四个游击队员就得了死命令,一旦发生意外情况。就算他们几个全交代了,药都不要了,也必须保证她的安全。只要她活着,就能从鬼门关拉回无数战友的性命。

几个呼吸间就失去了三个人,余下的两个游击队员还要护着腿上中枪的郑敏。瞬间就被林子里打出的子弹,压得不能露头。

金雁镖一看,从树后面站起身来,大喝一声:“弟兄们,给老子围上去,干死他们!”

对伙儿有几个人,土匪们非常清楚。眼瞅着死了四个,余下三个里面还有个腿上中了枪的女人,胆气一下就壮了起来。

有枪的开枪压制,剩下的手里拎着大刀、木枪,猫着腰从林子里钻出来,从两侧向马车围了上去。

两个游击队员连续开火,身上的弹药已经不多了,见土匪围了上来,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互相看了一眼后,其中一个解开自己的腰带,俯下身几下扎紧了郑敏腿上的伤。

用手指着身后的林子喊:“往那面拼命的跑,穿过林子后往南,回遵化找到冯大姐,把情况汇报给她!”

“我不!”郑敏明白情况危急万分,可犟劲儿也上来了,流着眼泪死命地摇头。

“你留下也没用,回去送信儿,这是命令!”游击队员扯着嗓子大喊。

“你们特么一个也跑不了,都得给我死在这儿!”金雁镖听到大车后面的喊声,恶狠狠地喊了一句。

接着招呼手下们:“都给老子听着,今天的事儿办完,酒肉管够,外加一人十个大洋!到时候拿着钱,轮番儿去县城耍乐子!”

“好!”

“谢老大赏!”

钱是个好东西,土匪们的情绪瞬间高涨,连拿着枪的都站起身子,一边往马车的方向靠,一边拉大栓搂火。

车后面顽强抵抗的两个游击队员,根本无法露头还击,只能把有限的子弹,射向从两侧围上来的土匪。

这时候,郑敏就算想跑,也跑不了了,他们彻底陷入险境!

保药还是保人,俩人必须做出一个抉择。

第十四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强子,带着郑大夫,撤!”叫老麦的游击队员咬牙下了决心后,招呼了一声同伴。

“撤!”强子恨恨一跺脚,两枪逼退了侧翼露头的几个土匪,一把搀起郑敏,用身体护住她,往身后的林子里跑去。

老麦换上最后一个弹夹,挡在强子和郑敏的后面,边打边撤,同样退入树林。

“老大,他们要跑!”一个喽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废话,老子他娘的也不瞎!”金雁镖此时心都在滴血,本想发笔财,结果一会儿的功夫,就损失了将近一半儿的手下。

眼瞅着对方想跑,他哪能就这么容易放过?

金雁镖对着几个受伤的喽啰喊了一嗓子:“你们几个,给老子看好了货!”

然后一招手大喝:“剩下的,跟老子追!男的弄死,女的赏你们嘞!”

“好!”

“杀!”

没受伤的喽啰们精神瞬间振奋了起来,都不用金雁镖催,吆喝着往林子追了上去。

——

阎王牙山谷。

“小心!”

柳辰一把扯住了冯大姐的衣襟,用力一拽,把人从一脚悬空的危险状态给救了回来。

冯大姐直接跪坐在满是厚冰的山路上,捂着胸口半天没站起来。

阎王牙的山道本就崎岖陡峭,加上冬天雪封打滑,走起来更是费劲数倍。

可是不走这里,少说要多绕二十里的野地。

那样,耽误的时间更久。

整段所谓的路,山下是雪,从半坡开始就差不多全是冰了。一脚没踏稳,就有直接滚下山的危险。

好容易攀上山垭,强劲的山风裹挟着山顶的冰凌和雪沫,打得人脸上生疼,只能用衣领把脸护住,低着头艰难的前行。

五个人互相搀扶着好容易翻过了垭口,面对的又是一条蜿蜒陡峭的下坡冰路。

下山本就困难,踩着覆在山石上的厚冰下山,危险程度不言而喻。

柳辰、宝顺打头,把小三儿和冯大姐夹在中间,二林子在后面拽着。五个人紧紧的互相扯住前后的人,小心地半走半滑地一点点向山腰移动。

“啊!”

小心翼翼地挪过了最危险的路段,刚松了口气,小三儿脚下一个出溜,人尖叫了一声就斜着滑倒。

二林子胳膊刚一使劲儿,冯大姐也被小三儿拽到,连带着宝顺也失去了平衡。

“别松手!”柳辰斜着身体,一只手紧紧的拽住冯大姐,另一只手在电光石火之间,扒住了一块突起的山石。

另一面二林子身体后仰,一只手扯着冯大姐,一只手扯着宝顺,两只脚往下划了一小段,勉强稳住了身形。

等宝顺两只脚蹬了两下,可算找到了一个可以踏脚的地方。三人合力,把身体已经完全悬空的冯大姐和小三儿给拽了回来。

“二林哥,腿!”小三儿被拽上来后,侧身趴在地上,两只手按着右腿膝盖,脸色十分痛苦。

“咋啦?”二林子面带关切,和宝顺一起把小三儿的裤腿卷上去查看。

小三儿的膝盖滑倒后撞山石上了。虽然有条薄棉裤挡着,也伤的不轻。

二林子按了两下松了口气:“骨头没事,我背你!”

“不用,我能走!”

小三儿虽然觉得伤处疼得厉害,但一听自己骨头没事儿,心里踏实了下来,硬是没让二林子背,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

下山的冰路,确实不好背人。

见状二林子没再坚持,和宝顺一起扶着小三儿,前面柳辰扶着冯大姐。五个人继续前进。

五个人拌拌卡卡的下到半坡,冰变成了雪,路终于好走了一些。加速走到山脚时,小三儿再也坚持不住了,身子打着哆嗦,抽着冷气蹲到地上。

“来,上来!”二林子走到小三儿面前,扎稳马步一弯腰。

“你们走,别管我啦,我在后面慢慢跟着。”小三儿跟来是想着帮忙的,结果忙没帮上,反倒成了拖累,连疼带悔说着话,泪水在眼眶打转。

说到底,还是个十来岁的小毛孩。

“扯淡,你路都不认识,怎么跟。”二林子低吼了一嗓子。

几个人是赶去救急的,确实不能因为小三儿拖累了速度。

一时间几人又僵住了,柳辰左右看了看,见山脚小路边儿有一处长满了半人高枯草的山窝窝。

当即灵机一动,对小三儿说:“那里背风还没有雪,你进去歇着,我们完事儿了再来接你。”

“行!”小三儿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下。

把一个半大小子独自仍在荒山野岭里,二林子有些担心,不过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打量了一下柳辰说的那个山窝窝,确定还算安全后,从腰间拔出自己的匕首递给小三儿,嘱咐道:“搁这儿老实待着,警醒着点儿,千万别睡着了。”

“嗯。”小三儿接过匕首,使劲点了下头。

————

大洼顶的林子里。

金雁镖带着手下追人追到了林子深处,马车周围只剩下几个挂了彩的喽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几百米外的半坡上,一直蹲伏的韩斌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意,压着声音招呼了一声:“哥几个,发财的时候到了!走,摸上去!”

跟韩斌出来的几个人,虽然只有齐海知道大车上装的到底是什么货。不过冲着之前几个护车人的表现,也能猜的到,车上绝对不是什么便宜东西。

每人心里都一团火热,紧跟着韩斌,悄无声息地向坡下摸去。

百鹿山有枪的喽啰都跟着金雁镖走了,剩下的几个看车的伤员,韩斌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唯一的担心,就怕自己这面放枪,引得林子里的金雁镖回头。

想了想,韩斌摸到近处后,又嘱咐身边儿的人:“用刀子,动作要快,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开枪!”

“得令!”

“明白~”

八个人低声应和后,分头散开,各自寻找几个受伤喽啰的视觉死角,悄无声息地接近。

“我擦,有……噗!”一个胳膊中枪的喽啰,靠着马车一回头的功夫,猛地看到身后居然有生人,一嗓子没等喊完,脖子就被对方的匕首刺穿。

剩下的几个喽啰被同伴的惊叫声惊动,寻声看去的时候,几条面色狰狞的汉子猛地从四周扑了出来,每个人手里刀子的目标明确,出手干脆且致命。

突如其来的搏杀只持续了几个呼吸,几个受伤的喽啰全都被被刺倒,韩斌检查了一圈。

确认没留下活口,韩斌望着马车,控制心里的激动,压着声音吆喝:“齐海带俩人断后,其它人推车,走!”

第十五章 是条汉子!

“啪!”

“啪~啪!”

冬天里人迹罕至的野林子,被接二连三的枪声打破了固有的宁静。一群立在枯枝上休息的麻雀,在枪音泛起的第一时间,就扑腾着翅膀飞起。

在它们下方,一只野兔子在雪地里玩了命的狂奔一气,一脑袋钻进了石头缝里就再也不肯露头了。

老麦和肩膀上中了一枪的强子,合力拖着跑的快要晕厥过去的郑敏,踏着野兔子刚刚跑过的路径,向林子深处狂奔。

在他们身后,十几个土匪在卖力的追着,时不时的有人停下脚步,用手中的老套筒照着前面搂上一枪。

后面不远的金雁镖,这会儿已经从损失了十几个手下的愤怒中,一点点地冷静了下来。

突然想着后面只有几个伤员看着的那车西药,心里忽然涌出了一股极度不踏实的感觉。

心中警兆一生,金雁镖下意识地就想招呼手下停止追击。

可就在他想抬手的时候,前面逃着的郑敏忽然一个趔趄,自己扑倒的同时,把拉着她的两个汉子也给带倒了。

后面追着的一帮喽啰看到这景儿,顿时来了精神,狼嚎着加快了脚步。

“枪给我,你带着郑大夫先走!”老麦大声喊了一句。

“没子弹啦!”强子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白的吓人。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近的追兵,扯着嗓子对郑敏喊:“跑!回遵化,找冯姐!”

老麦和强子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只有俩人留下拼命,才能给郑敏创造出一丝逃走的机会。

“我不能扔下你们!”郑敏看出了两人眼中的死意,哭嚎着摇头。

“滚!你留下屁用没有!”强子狠狠推了郑敏一把。

“我不!”郑敏声嘶力竭的喊着。

“走!这是命令!”老麦气得脑门上青筋直跳,嘴里发出了严肃的呵斥。

“命令”这个词,让郑敏从将要崩溃的情绪中清醒了一些。

再回头瞄着离得越来越近的土匪,一咬牙,最后看了一眼老麦和强子,带着抽泣声,拖着伤腿向林子深处挪动。

“拼了!”

老麦看着已经进到不足二十步的土匪们,发出了怒吼。

“拼啦!”

强子从地上抄起一块半拉脑袋大的石头,紧跟着老麦的脚步,发起了冲锋。

十几个追击的土匪,愣是被两人反冲锋所发出的气势,慑的停下了脚步,纷纷抬起手中的老套筒慌乱的射击。

膛线差不多被磨平了的老套筒根本没什么准头,十几声枪响过后,老天眷顾,子弹愣是一颗都没挨到老麦和强子……

土匪这东西,也就能打个顺风仗,只要不是被逼到绝处哪个肯真地拼命?

跑在头里的土匪,眼瞅着两个不要命地奔自己来了,被气势震慑住,心里一慌,乱了阵脚,掉头撒丫子就往回跑。

连带着后面跟着的几个见状,也下意识地掉头。

金雁镖看着自己十几个手下被两个人追着跑,肺差点没气炸了。

当即止步举枪,看准了血染了半边身体的强子,抬手“啪”地就是一枪。

强子双手举着石头,瞄着一个目标刚准备砸出去,身体一顿,咬牙往前撑着挪了两步,噗通一下栽到了地上。

“杀!”

老麦余光里瞄到强子倒下,硬是咬着牙没有去看,盯准前面正在逃跑的目标,猛地一跃把人扑倒,举起拳头就猛砸了下去。

被扑倒的土匪惨叫着挣扎了两下,随着后脑挨了下重击,眼前一黑就趴着不动了。

老麦伸手抄起土匪落在地上的老套筒,拉枪栓上膛刚要举枪瞄准,金雁镖又是一枪射出。

随着一声枪响,老麦胸前飙出一团血花,人趔趄了两下,用枪支着地,才勉强没有倒下。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住!”

随着金雁镖的一声爆呵,对身后情况一无所知的土匪们才停住脚步。回头一看,才知道老大已经把那两个亡命之徒给解决了。

“当家的威武!”

也不知道哪个心思机敏的带头喊了一嗓子,余下的喽啰纷纷开口呼应。一时间林子被马屁声塞了个满满当当。

金雁镖被手下们一捧,自信心空前高涨。抬手止住一帮小的们的吆喝,指着拖着一条伤腿没跑出多远的郑敏:“去俩人,把那个小娘们给我逮住。”

“得嘞!保证完成任务!”

“当家的,您就瞧好吧!”

抓个受了伤的小娘们还不是手到擒来?马上有两个手下应声,生怕别人抢了活计一般,脱离队伍,撒丫子奔着郑敏跑去。

老麦尽管拄着枪立在那里,可神志已经有有些不清醒了,隐约意识到有人要去抓郑敏,迈步就像去拦。

刚一迈步腿就是一软,人摇晃了两下,两只手死死的拄着老套筒,才勉强立着没倒。

耳朵里隐隐回响起临出发时政委的交代:“就算是你们都死光了,药也丢了,也必须把郑医生给我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有本事都冲爷爷来,为难个姑娘算什么男人!”

深吸了一口气,老麦振奋起了最后的精神,老套筒枪口缓缓抬起,枪口直指金雁镖。

铁打的汉子,到什么时候都是值得敬佩的,土匪们看着眼前血淌了一地,但依然立在那里的老麦,一个个被慑的大气都不敢喘。

“是条汉子!刀拿来,老子要活劈了他!”

金雁镖把手枪插回腰间,气势十足地把手一扬。

老大要显身手,马上有喽啰把手里的大刀片子递了过去。

“哈哈哈哈,算你小子有福,今天爷爷我亲自料理了你!”金雁镖双手握着刀柄,刀口直逼身体微微打晃着的老麦。

“啪!”老麦手里的老套筒硝烟炸起,出膛的子弹带着啸音激射而出。

“哇啊!”

金雁镖吓得一声大叫,头顶的帽子瞬间飞出,头皮上一条发白的道子肉眼可见的变红,紧接着血就顺着他的脑门流了下来。

金雁镖顿了两秒才回过神儿来,脸色苍白如纸,感觉到头皮麻痒过后变成剧痛。

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摸了一下伤处,确认了只是皮肉伤后,强烈的后怕瞬间转为极度的愤怒。

“我日你姥姥!”大喊了一声,抡起手里的大刀就冲向了老麦。

而此时老麦终于坚持不住,身体一软,堆到了地上。

对手倒了金雁镖也没打算放过他,几步跑到老麦身边,手里大刀一调,双手握紧刀柄,刀尖照着老麦的胸口就刺了下去……

第十六章 当匪,也得有做人的底线!

“好一个清秀的姑娘,看你还往哪里走!”

郑敏腿上本就中了枪,哪里跑得过身强力壮的土匪?

前边的路上被两人堵住,后头好几个追兵。

再看着这些人眼里闪过的绿光,郑敏死死地咬着牙,双手不自觉地捂着衣服领口,下嘴唇流出点点鲜血。

“嘿嘿嘿,哥几个,当家的刚才可是允诺了,这小姑娘赏给咱们,要不,今儿就在这野林子里开开荤?”

“咕噜……这姑娘成色可算不错,说起来老子也挺久没碰女人了,在野外也不知道什么滋味。”一土匪边说边擦着口水。

郑敏哪能受得了这种侮辱,瞧着旁边的一棵大树,闭着眼猛地就要撞上去!

“握草,拦着她!”一眼尖的瘦小个儿往上一扑,双手用力将郑敏给推倒在地。

“放开我!”郑敏抽泣着,心里闪过无穷的绝望。

她宁愿死在这儿,也不能让这群狼占据自己。

“嘿,等爷爷们爽完了,自然会放开你!”瘦小个儿色眯眯地盯着郑敏,抬手就要往领口上抓。

“啪!啪!”

那爪子距离领口还有几公分时,两声间隔极短的驳壳枪击发声,突兀地响起。

“唔……”

瘦小个儿和另一名土匪应声倒地!

距离不远处,金雁镖刀尖落到一半,被枪声吸引,循着声音看去。

视线里刚才跑去抓那个小娘们的几个手下,跑在最前边的两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还在后头的几个土匪一刹车,个个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

“冯大姐!”本以为今天必死的郑敏,睁开被泪水打湿的双眼,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冯大姐的身影,哭嚎着喊了一声。

“小敏!没事,没事了……”冯大姐急忙跑了上前,抱起了小敏,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口,静静地安慰着。

“蒙面,杀!”

柳辰没去理趴到地上的郑敏,脚步不停,交代了一句后拉起了面巾。

二林子和宝顺同样拉起面巾,紧紧跟在柳辰身后。三人呈一个箭头,快速向百鹿山的一众土匪奔去。

金雁镖眼瞅着三个蒙面人越来越近,眼皮子不自觉的开始狂跳。

之前那两个护车的发起冲锋,虽然有些吓人,但一看就知道,那是抱着必死决心的挣扎。

现在出现的这三个可不一样,一个模子似得微弓着腰,借着林中的树木掩护快速突进。看动作就知道,绝对不是庸手。

更让金雁镖心头发紧的是,眼瞅着三个人已经冲到了近五十米的距离,却一点吆喝声都没有发出。

再加上脸上都蒙着面巾,目的不用多说,就是奔着杀人来的。

“兄弟我百鹿山金雁镖。朋友,报个腕儿……”金雁镖强忍着心里的惧意,扬声自报家门。

林子中刮过的寒风,顷刻间将金雁镖的声音送入了耳中,柳辰三人恍若未觉,依然在迅速的拉近双方的距离。

手中驳壳枪的射程,虽然能达到一百多米。可跑动中必须要进入五十米以内,才能保证射击精度。

而且三个人已经赶了二十多里的山路,体力消耗极大。在五十米的距离上开枪,对方一旦散开了跑,又有林子影响射击角。想要全歼他们,难度会非常的大。

三个人配合得久了,完全不用开口交流,就都把开火距离估算在了三十米上。

至于凭着自己三个,能不能打得过对面二十来号人,这事儿谁都没有去琢磨。

开玩笑,手里拿着二十响,要是打不过一帮拎着老套筒的土匪,不如死了算球。

况且还有神枪手二林子在!

金雁镖喊了一句,对方却完全不予回应,他瞬间意识到,今天要面临一场死战了。

“弟兄们,给老子弄死他们!”一声吆喝后,金雁镖打腰间抽出枪,抬手就搂了火。

一帮子土匪本就被飞速靠近的三个蒙面人,弄得心里发毛,听老大一声招呼,赶忙拉动枪栓照着来人就打。

老套筒的击发声噼里啪啦的响起,不远处的雪地上,石头上、树干上不停的有弹着点炸开。

可三个蒙面人借着树干的掩护,依然在快速的靠近,速度几乎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金雁镖连开了三枪却没有打中人,两只眼睛的瞳孔不由缩紧,本能告诉他,这时候应该转头就跑。

可经验却告诉他,这个时候要是敢把后背留给来人,十死无生!

强抑制住了逃跑的冲动,金雁镖发着狠连续的扣动扳机。可心慌之下,准头越发的不济,眨眼间枪里的子弹打空。

抽出一个弹桥,刚想压进枪里,就看到三个蒙面人几乎同时抬起了枪口。

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德行,金雁镖太清楚了。知道对方枪声一响,一帮混账肯定掉头就跑。可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想跑,必然被人家缀在后头逐一“点名”。

想要活命,只能迎上去,利用人数的优势强拼。说不定搭上几条人命,还有机会能放倒冲到眼前的三个家伙。

“给老子贴上去打!”

金雁镖的喊声与三支“二十响”的连续击发声同时响起。

金雁镖的命令是正确的,可一帮子土匪大半都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有些甚至已经转身迈开了步子。

金雁镖的命令一入耳,大脑就下意识出现了瞬间的迟疑,而在这个时候迟疑,无疑是致命的。

就那么一眨么眼的功夫,小二十号土匪就倒下了七八个。金雁镖这个领头的,在第一时间胸口就被二林子“赏”了一颗子弹。

“哐!”

金雁镖的前胸响起金属撞击的声音,只是声音在这吵杂的林子里,没人听得见。

金雁镖感觉心口猛地一震,想也没想,人直挺挺就倒在了地上。

不过雪白的地上并没有发现血迹。

“金老大死啦……跑啦!”

有眼尖的喽啰看到金雁镖倒地,掉头逃跑的时候,扯着嗓子大喊。

剩下的土匪一听这话,跑得更快,转眼就撒丫子跑的到处都是。

火力的优势加上恢弘的气势,让柳辰三人宛如三尊杀神!

三人一口气冲到老麦倒伏的地方,二林子和宝顺继续追击,柳辰则降了些速度,开始给被击伤的土匪补枪。

眼瞅着老麦的胸口还在起伏,抬手就要射击。

“别!”冯大姐尖细的声音及时响起,见柳辰回头看她,又喊了一句:“那是自己人!”

柳辰一听,便不再管地上的老麦,转头搜寻其它没死踏实的土匪。

接着眼睛扫过倒在地上的金雁镖,瞬间发现了这家伙趴在地上,身下一点儿血迹都没有!

柳辰心里一愣,简直都要被气乐了,亏得自己留下来“鞭尸”,不然还真得被这家伙瞒了过去。

于是,心里冷笑,手上举枪就要补上一发。

装死的金雁镖一看躲不过去,情急之下一摸腰间,抬手一道白光打向柳辰。

金雁镖枪打得好,完全得意于会打金镖,他“金雁镖”这外号也是这么得来的。

只是后来有了枪,发现比飞镖好使多了,除了偷袭的时候,飞镖就基本不用了。但是飞镖一直带在身上,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柳辰见金雁镖扬手就知道不好,腰一用力原地打了个璇子,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飞镖。

腾起的脚刚一落地,就见到金雁镖已经从地上翻起。两手连发,自腰间拔出的飞镖,几乎首尾相连的打向自己。

柳辰心中大惊,赶忙仰倒避过,倒地后根本不敢停留,手臂捂着脸,在雪地上翻身急滚。

一枚枚飞镖几乎贴着他的身影,不断的透过雪层钉进冻土里。

一直滚到就近的一颗树后,柳辰迅速靠在树后,直喘粗气,寒风刺骨,额上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差点把小命给交代了。”柳辰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了树干的掩护,柳辰迅速起身,从左侧露了一下头,吸引了金雁镖的注意力。

紧接着迅速蹲下身体,转身从右侧抬枪就打。

“啪!啪~”

两枪过后,子弹准确地射在了金雁镖的胸口上。

“钉!哐!”

柳辰紧皱眉头,看到金雁镖被打的连着退了几步,但胸前却一点儿血迹都没有。

而且子弹入肉,居然发出了有些发闷的金属撞击声。

柳辰瞬间明白过来,这孙子的胸口一定是挂着钢板的。

怪不得中了二林子一枪,却啥事儿没有。

想明白了问题在哪,柳辰枪口一压,一枪打在了金雁镖的大腿上!

“啪!”

这回命中的地方飚出了血迹,金雁镖胸口近距离挨了两枪,本就有些吃不住劲。腿上一中弹,直接单膝跪到了地上。

自知死路将近,金雁镖忍着痛,一脸愤恨地指着柳辰:“刚才那个快枪客是二林子,你们是老白山的一溜……”

“啪!”

就算对方没认出自己三人的身份,今天都要灭口,何况还认出了二林子?

柳辰根本不等金雁镖把话说完,抬手就是一枪,正中眉心!

“当匪,也得有做人的底线。”

“扛着大旗,也莫忘了老祖宗几千年传来下的民族大义!”

第十七章 小三儿不见了!

眼瞅着金雁镖仰倒在地,眉心的枪眼不住的往外冒血。

柳辰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啐了一口,继续检查地上倒毙的土匪。

确定没有活口的时候,远处的枪声也停了。

知道二林子和宝顺,已经把跑掉的土匪清理干净了,就没再去管。

看着恢复了过来,正和冯大姐一起给老麦止血的郑敏,问:“大车在哪?”

“前面,一直往前!”

郑敏也惦记着药车,赶紧用沾满了血的手,指出被劫的方向。

柳辰看了眼只有微弱呼吸的老麦,抬腿向郑敏指着方向跑去。

半路上和二林子、宝顺汇合后,三个人很快赶到了药车被劫的地方。

可是视野里,除了倒毙的尸体,哪还有什么药车的影子!

“车呢?”宝顺四下看了一圈,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找!找痕迹!”柳辰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

情况很明显,药车被人拉走了。

是金雁镖让手下拉走,还是……有人黑吃黑?!

二林子和宝顺在四周搜寻药车驶离的踪迹时,柳辰发现了一地的尸体有蹊跷。

尸体绝大多数都是被枪打死的,可其中有七个,身上虽然受了枪伤,但致命的地方却是匕首之类的刀具造成的。

而且这七具尸体倒毙地点相聚不远,身上和四周还没有什么挣扎、争斗的痕迹。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即使这七个人都受了伤,遇袭时就算不反抗,起码还能跑吧。

所以,眼前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偷袭了他们。

几个人相聚这么近,即使是熟人,想在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完成偷袭,一个两个人也是无法做到了。

能做到这个程度,要么是百鹿山的土匪里,有一撮人见财起意。

要么有一伙高手,偷偷摸近后忽然发难!

柳辰更倾向后一种猜测。

“打这儿走的!”宝顺的喊声在远处响起。

柳辰和二林子迅速的跑了过去,仔细观察了宝顺的发现。

弄走药车的人很小心,对行过的痕迹做了遮掩。脚印打扫的很干净,完全看不出有多少人。只是药车重,行过一些松软的地方,痕迹无法完全抹去。

“你去追,悄悄跟着,打探到他们落脚的地点就行,别冒进。我们去姜猎户家等你消息。”柳辰对宝顺交代道。

“放心吧。”宝顺点了下头,循着地上隐约的痕迹追踪而去。

对方情况不明,冯大姐的人,活下来的两个一个轻伤,一个重伤。小三儿还被一个人仍在了阎王牙山脚下,柳辰只能让宝顺独自去打探,之后再想办法把药夺回来。

山里的天黑得比较早,加上还有大段的山路要赶,柳辰不敢再耽搁时间。和二林子一起砍了两颗结实的小树,又从尸体身上扒了几件衣服,做了个简易担架。

两人抬着老麦,冯大姐扶着郑敏。几个人费力地走着回头路。

再次回到阎王牙山脚时,天已经有些发暗了,离着和小三儿约定的地点,二林子远远大喊了一声,没听见小三儿的回应,起初还以为他睡着了。

走近一些再喊,还是没有回应。

二林子这下有点急了,小心地放下担架后,几步冲进了小三儿休息的山窝窝里。

在半人高的枯草里找了半天才确定——小三儿不见了!

这下几个人都焦急了起来,留下郑敏照顾老麦。柳辰、二林子和冯大姐开始分头寻人。

一直折腾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三个人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找发现死小子到底跑哪去了。

柳辰细细观察枯草堆,确定山窝窝周围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说:“先别急,小三儿很有可能是自己离开的,而不是被人掳走,或者遇到了野兽的袭击。”

气温越来越低,老麦状况越发的不好,郑敏也因为受伤失血,再加上劳累、惊吓,变得摇摇欲倒。

再不找个温暖的地方,俩人恐怕都得交代了。

“走吧,先去姜猎户家。回头再想办法寻么小三儿。”柳辰无奈,只得做出了选择。

二林子很想自己留下来继续找,不过也知道凭着柳辰和冯大姐,根本没法带着两个伤员走。

恨恨地拍了一下身边的树干,闷头向担架走去。

姜猎户光棍一个,性子有些孤僻,独居在老白山西山脚下的林子边儿上,和山上的一溜鞭有交情。

姜猎户一次下套子时被野猪牙刺伤,伤口感染躺在屋里就剩下一口气了。也是命不该绝,正赶上柳辰和宝顺办完事儿,回山的半道上路过他家进屋讨水喝。

严重的伤口感染,县城的小医馆根本治不了。

年少的柳辰不忍心看着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于是找了辆大车,把姜猎户送到了唐山的一家洋教士开的西医诊所。

花了十八块大洋,才把人给救回来。

姜猎户也是个记恩的,虽然没钱还,但一弄到了什么野味就总往山上送。

可不管柳二芒还是柳辰,每次都不会白要,硬塞也要塞给他钱。往往给的,比把猎物送县城卖了还要多。

柳二芒这么做,是为了结份善缘。

柳辰则是单纯地觉得,姜猎户一个人活着不易,不愿意占他那点儿便宜。

现在冯大姐外加两个伤号,肯定是不能再回县城了。带回山上又不方便,于是柳辰就想到了姜猎户那。

几个人摸着黑,满身疲惫的赶到地方时,姜猎户早就睡下了。

听到叫门的是柳辰的声音,赶紧披了件衣服去开门。

一看有伤员,不用招呼,马上去给锅底填上柴火烧水。

郑敏勉强打起精神,检查了一下老麦的伤情,表示需要糖盐水,酒精或者高度酒。还需要针线缝合伤口。

这些东西里,姜猎户家只有一点儿粗盐、自酿的地瓜烧和一根断了尖儿的马蹄针。

糖、盐、高度酒,山寨里倒是有,回去取一趟也没多远。

可是针线这两样东西,虽然一般的家庭都会常备,可寨子里一帮糙老爷们怎么可能备着……

就算哪个旮旯里能翻出来,估么着针也都长锈了。

柳辰正琢磨着上哪儿弄呢,二林子突然开口了:“县城朱郎中那有,还是西医馆里专门用的那种,酒精也有。”

二林子一提,柳辰也想起来了。

秋天的时候,寨子里一兄弟“干活儿”的时候从火车上摔下来,送到朱郎中那治骨伤。腿上划的大口子,就是朱郎中给缝上的。

“行,我去!”柳辰站起身来。

“我去吧,我腿脚快!”二林子伸手拦住了柳辰。

柳辰沉吟了一下,想到这会儿还不见自己回去,柳二芒肯定已经担心了,就一点头说:“行,那你去吧,我回寨子取其它要用的东西,当稍跟二叔说一声儿。”

两人做好了分工一起出门,柳辰回山寨,二林子则撒开两条腿,直奔县城的方向。

其实二林子要去县城,除了弄缝合用的针线,还有一个打算——干掉在朱郎中家治伤的于老三和他那两个手下。

三个孙子被“教育”了一通还不老实,到处打着一溜鞭的名声祸害乡邻、败坏名声。

二林子早就对他们起了杀心,就是一直被事儿缠着没腾出手。

这趟,正好就顺手解决了他们。

第十八章 寨子里的人!

柳辰回到山寨的时候,柳二芒果然还没睡。听完事情经过,知道还有俩伤号等着救治呢,就催着柳辰赶紧取了东西给送过去。

柳辰急急忙忙的搜罗了要用的东西,又抱了几床被褥,摸着黑下山。

他头脚刚离开山寨,后脚山寨的账房先生就敲响了柳二芒的房门。

账房姓董,比柳二芒小几岁。山寨的老人儿了,进屋后也没那么多规矩。

一屁股坐下后拿起柳二芒的烟叶,自顾自地填了一锅点着,抽了两口才说话:“刚我见辰小子回来啦。”

“嗯,救了俩人,给安排在姜猎户家了,回来取点东西给送过去。”柳二芒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没往细里叨咕。

董账房点了点头,瞅了柳二芒一眼,感慨道:“这辰小子啊,就是心善。”

“心善”这个词,在绿林道上可不能算是什么优良品格。

不过柳二芒也知道,眼前这个老伙计大晚上的过来,肯定不会只是说这个。也没搭茬,给自己也装了一锅烟叶,点着闷头抽了起来。

“刚才小斌和他那几个人儿,也回来啦。”董账房又冒出一句。

柳二芒点了点头,还是没吭声。

韩斌没事儿,就带着几个亲信出门“打野食”的事,他这个大当家的怎么可能不清楚,只是假装没看见罢了。

“小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整天带着几个人儿捞小钱儿。一旦事儿漏了,寨子里的弟兄们怎么想。这不是搞小山头,闹分裂嘛!”董账房皱着眉头,不满地叨咕了一句。

柳二芒知道,董账房实际上这是拿话点自己呢。

吐了个口烟,接话道:“咱们伙子在老白山住下到现在,小辰在下面兄弟们中间,人望越来越高,让小斌心里不踏实。”

“他怎么不想想,就人家辰小子那身本事,能一辈子窝在咱这小寨子里吗?唉,怎么就不开窍呢!”

董账房一副越说越气的模样,眼角余光却一直打量着柳二芒。

柳二芒瞥了他一眼,这话的言外之意也就是:柳辰不适合窝在小寨子里,韩斌才应该是接班人。

“孩子嘛,总得自己经了事儿才能长起来。咱们说教太多了,他们就越争吧。没事儿,我看着呢,翻不了天。”柳二芒说了一句。

吧嗒了口烟,接着说:“至于小辰……你也知道,老柳家我们这一支,就他那么一个独苗了。现在是事儿逼的,没别的法儿。不然,脑袋别裤腰带上的营生,我是肯定不能让他沾的。以后……”

说着话,柳二芒又吧嗒了一口烟:“再看看,世道要是还不太平的话,我就给他拿点儿钱,让他上南边去。置办点儿产业,再弄房媳妇,过太平日子。他扎下根了,等咱们几个老兄弟干不动了,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那感情好!”董账房一拍大腿,高兴地说:“我这个老光棍子,正愁以后没地方安身呢。要是老了,能到南边享两天福,嘿,做梦都能笑醒了。”

董账房把自己该说的都说了,然后坐那抽完了烟,有的没的聊了几句,就起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柳二芒一个人坐在屋里,看了会儿跳动的灯花,不由得叹了口气。

当年和韩辫子一起拉伙儿开山立柜,韩辫子敬自己有学问,能出主意。想字号的时候,愣是把自己的名字加在了前面。

一溜鞭,溜是“柳”,鞭是“辫”。

可一身气魄的韩老大,怎么就生了个妒贤忌才的儿子呢。

要说韩斌把心里的不满,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出来,自己也能好好的跟他讲讲。

可偏偏这小子人前大气的很,专在背后小捅咕,还自觉做的非常隐秘。弄得柳二芒非但不好开口说,还总得跟在后头帮他擦屁股。

现在看,只能寻个合适的机会,找他好好唠唠了。

————

柳辰回到姜猎户家的时候,姜猎户正守着院子里的小灶台熬药。

“老姜大哥,给你添麻烦了。”柳辰客气了一句。

“说啥呢。”姜猎户一摆手,闷声说:“救人的事儿,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人都没事儿吧?”柳辰问。

“事儿是没事儿,不过受伤的那个汉子,情况不大好,冯家大姐守着呢,小郑大夫也发烧了,我这她熬退烧水呢。”

柳辰又谢了一句,抱着东西进屋。

郑大姐见柳辰回来了赶紧起身,抱起被子给老麦和烧的都迷糊了的郑敏盖上。又从大锅里舀出热水,冲了糖盐水和柳辰分头给俩人喂进去。

外面响起来宝顺跟姜猎户打招呼的声音,接着一身寒气的宝顺推门进屋。

“怎么样?”柳辰盛了碗热水,递给宝顺时开口询问。

“找到了,东西被藏到了老沟西面的破窑里。”

老沟那有处砖瓦窑,长城抗战时,被日本人用炮给轰塌了了大半。里面死了不少人,后来就荒废了。

药车被藏到了那里,柳辰不意外。只是发现宝顺说话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大对。

郑大姐一听药车找到了,赶忙询问:“对方有多少人?”

宝顺没回答,一脸难色的看了眼柳辰。

“说!”柳辰皱着眉头吐出一个字。

宝顺又看了眼冯大姐才开口:“我寻么着地方的时候,就一个人守在那……”

“痛快说!”柳辰催促。

“守在那的人是酸苞米!”宝顺一咬牙,把吞着话吐了出来。

“酸苞米?”柳辰眼珠子一下就瞪了起来,问:“咱们寨子里的酸苞米?”

冯大姐刚想问酸苞米是谁,听到了柳辰后面的话,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柳辰掐着腰在屋里踱了几步,眉头拧得死死,坐在了炕沿儿上思索。

酸苞米没能量干这些事儿,关键是酸苞米后边的人。

寨子里有那么几个人,整天围拢在韩斌身边,这其中就有酸苞米一个。现在酸苞米在那看药车,不用问也知道,半路把药劫走的人就是韩斌。

“要不……”宝顺见柳辰脸色难看的厉害,想了一会儿,吞吞吐吐的建议:“要不,咱跟大当家的说一下?”

“跟我二叔说干嘛,给他添堵啊!”柳辰皱着眉头吐出一句。

韩斌跟他那一小撮人,总是偷摸跑出去干私活儿,这事儿早就有人偷偷告诉过柳辰。宝顺还几次打探到,韩斌偷偷联络下家往外出货。

干私活儿无论搁在哪家,都是坏规矩的事儿,抓住了要严办的。柳辰知道这要是传开了,只会让柳二芒为难,所以就一直压着不让知情的人乱嚼舌头。

没办法,一伙子人现在驻在老白山,就是个临时的落脚,大伙儿独在异乡的需要团结,可不敢内讧。

以后早晚是要回关外的,那时候自己再私下里找韩斌摊牌。

他愿意留下,以后就好好的。真要不愿意待了,两姓索性就拆伙儿。以后各走各的路,省的伤了老一辈儿传下来的和气。

可是现在,韩斌这办的事什么事儿!

平日里捞点偏行就算了,这次可是运到关外救国人性命的药!

第十九章 朱郎中窃喜,冯大姐犯难!

旁边看着的冯大姐几次想开口,但都把话给咽了回去。

说出来冯大姐自己都觉得荒谬,从中午被逼无奈向柳辰寻求帮助开始,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自己都不知道柳辰三个,现在到底是干嘛的。

刚才听了宝顺的那句“大当家的”,才猛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三个人也是土匪。

而且,从两人对话的只言片语中分析,那批药很可能是被他们“自己人”给劫了。

一时间屋里的几个人,昏睡的昏睡,想心事的想心事,谁都没了说话的心情。

——

二林子那头,一路疾行赶到县城,到了朱郎中的医馆外面,检查过腰间的枪后,顶上火翻进了院子。

估摸着朱郎中是主人,多半儿住在东屋,便悄悄摸到了西屋的窗外。

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儿,里面隐约有呼噜声传出,估么着是于老三几个在里面。抽出匕首插入窗缝,轻轻的挑起了插栓。

“谁!”

朱郎中睡的正香呢,迷迷糊糊的就觉得有凉风吹在脑袋上。睁开眼一眼,屋里地上居然立着一个黑影,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于老三和他那俩手下呢?”二林子手里拎着枪,冷冷开口。

他一点儿都不担心朱郎中的喊声,会惊醒了于老三他们。就那三个怂货,就算绑在一起也都是废物点心,就算是醒了又能怎么样。

“啊?”朱郎中傻愣愣看着地上站着的大汉,整个人都是懵的。

“胳膊断了的那仨!”二林子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

“走……走啦!”朱郎中哆嗦的回答。

“走了?”

“嗯啊,走啦,刚过晌午就走啦!”

“去哪了?”

“不知道啊,他……他们也没跟我说啊!”

二林子虽然性格直利,但也不傻。

稍微一琢磨,就想明白了,肯定是旅馆溜了的那俩,回来报信儿,把于老三给吓跑了。

暗道了一声晦气,对着朱郎中说:“把你缝口子的那套家伙什儿,给我找出来!”

“干,干啥?”朱郎中颤着声音问。

二林子从兜里掏出一块大洋,扔到朱郎中手边儿,不耐烦的催促:“让你找你就找,废什么话!”

黑灯瞎火的,朱郎中还以为眼前的大汉身上有伤。见对方出手就是一块大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赶紧爬起来,披着衣服下地,小跑着到前面店里,把装缝合器械的小箱子取了回来。

别看小箱子不大,里面的小剪子、小镊子,外加针线什么的,可都是托人从北平买回来的,朱郎中平日里精贵的很,每用完一次,都会马上清洗晾干,然后妥妥的收起来。

可二林子哪知道那些啊!

在他想来,这点儿破玩应能值什么钱,一块大洋能买一堆。见朱郎中把东西拎来了,一把抢过来,打开瞅了一眼,然后拎起来就走。

“哎哎!好汉,你这是干啥!”朱郎中看着二林子的背影,整个人都傻了。

“啥干啥,我买啦!”

二林子扔下了一句,头都不回的出屋推开院门,转眼就不见了。

“我的天爷啊!”

朱郎中追了几步,不敢再追,一拍大腿就坐到了院子当间。

哭嚎着:“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啦,白天刚走了三个白瞧病的,晚上又来了个打劫的!没法儿活……”

朱郎中一句话还没嚎完,猛地就刹住了车,因为他的哭嚎声,把刚才走掉的那个煞星,又给召回来了。

“嚎个屁,跟个娘们似得。”二林子黑着脸骂了一句,一扬下巴:“东西我要了,多少钱你说个数!”

“五…三,三块儿?”朱郎中声音里透着点儿发虚。

“给你!”

二林子摸出了几个大洋,也没数,直接全都扔进了院子,接着身影再次消失。

朱郎中等了一会儿,听外面确实没动静了,一咕噜爬起来关上大门,插上门栓。然后回过头,摸着黑的在院子里寻摸了起来。

半晌后,再次做到地上,心中窃喜,嘿嘿地傻笑起来,嘴里嘟囔着:“够本儿了,这回够本了。这两天啊,没白挨着惊吓!”

二林子拎着小箱子,离开朱郎中家的时候。

隔壁街上一行七个人,顶着夜色刚进县城不久。

而于老三和他那两个手下,赫然就在七个人的队伍当中。

在队伍后面几十米的地方,一个瘦小黑影在悄悄地跟着。跟了一段儿后,眼瞅着七个人敲响了八通商行的大门。

门房问过了几个人的身份后,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一个管事儿模样的人出来,殷勤的将几个人迎了进去。

一帮人进了八通商行,瘦小黑影在漆黑的街道上转悠了一会儿。

又站那发了会儿呆后,转头缓缓消失在街角。

————

姜猎户家屋里,柳辰沉默了半天,对冯大姐说:“你在这儿盯着,我和宝顺去老岭瞅瞅。”

宝顺没吭声,跟着柳辰往外走。

“小柳。”冯大姐喊了一句。

柳辰回头,看着冯大姐没说话。

“那个……药……”冯大姐见柳辰要走,就下意识的喊了一句。至于怎么开口提药的事儿,还没想好。

“你想办法研究怎么出关吧,药我肯定帮你们弄回来。”柳辰留下一句后,带着宝顺头也不回的走了。

冯大姐看着柳辰和宝顺的背影,一时无言。

现在她上头联系不到组织。下边没有可用的人手。

好容易冒出来个柳辰愿意帮她,可本身是个土匪不说,药还是被他同伙给劫走的。

这让她怎么还敢相信。

默默的坐下后,冯大姐心里异常焦躁。

按照计划,后天第二批物资就运到。可现在冀东这边的情况,怎样将物资运出关,已经是次要的了。

物资运到后,怎样保证不丢,才是最大的问题……

老麦和郑敏两个伤号需要人照顾,小三儿又丢了,她现在手里连个派去送信的人都没有。

只能寄托于押送物资的老宋能机警着点,将物资妥善安置好后,再派人来与自己联络。

想到联络,冯大姐心中又是一阵犯愁。

得知出关通道受阻后,她曾派人去天津通知老宋,告诉他自己会在荣福旅馆等他。

“小三儿,你个臭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冯大姐念叨了一句。

这时姜猎户端着药壶推门进屋,冯大姐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愁绪,谢过姜猎户。

把药壶里的蒲公英、苦菜水倒进碗里,慢慢喂给身上烧得烫人的郑敏。

第二十章 大边香膏!

老沟西面的废窑已经荒了有大半年了,周围原有的道路,早已被杂草淹没。

东北风吹过残破的窑口,发出呜咽呜咽的声音,大白天的人都不愿意靠近。

进到夜里,月光里远远的看过去,完全是一团黑色的阴影矗立在那。再配上凄厉的风声,都不用走近,远远的看见就让人慌的厉害。

柳辰和宝顺悄无声息的摸到近处,空气中隐约的有一丝呼噜声,若有若无地传进耳朵。

循着声音找去,感情是酸苞米裹着羊皮棉袄,猫在一背风的窑口里闷觉呢。

而他的身后,是一只睁着的硕大眼睛。

宝顺被那只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大眼睛,吓得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手下意识的就抓紧了柳辰个胳膊,强憋着才没叫出声来。

“瞎啊,是马!”柳辰抖掉了宝顺的手,压着声音说了一句。

宝顺仔细一看,还真是一匹马。不过别的马都是站着睡觉的。酸苞米身后那只,居然是卧着的。

仔细的看了一眼,才发现马的半边屁股上胡乱裹着破布,敢情是匹受了伤的马。

好在那匹马挺温顺,感觉到了有人靠近,只是支棱起脑袋好奇地瞅着,没有闹出什么动静。

不然把酸苞米给惊醒了,宝顺都不知道该不该拧断他的脖子灭口。

柳辰见酸苞米待的这间土窑里没放东西,就拽了宝顺一下。两人悄声退出去后,分头到其它窑里寻找。

很快,柳辰在一个还算完整的窑里,找到了装药的大车。

金雁镖劫车的时候,大车上的箱子被打穿了不少。韩斌他们已经把箱子重新封装过,完整的七个箱子贴着窑壁垒着。

被打烂的箱子胡乱堆在了地上,周围散着好多露了的药盒和碎掉的药瓶、针管什么的。

“小五爷,这面!”宝顺压低的声音打外面响起。

柳辰探头出去一看,宝顺在不远处的另一个窑口冲自己招手,便猫着腰几步跑过去。见里面贴着墙,也整齐地垒放着十几个木头箱子。

“这么多,咱俩弄不走啊。”宝顺小声说了一句。

“这些不是药,药和大车都在我刚才待的那间窑里。”柳辰说。

“那这是啥啊?”宝顺嘴里叨咕的时候,已经从腰间抽出了火折子。

其实根本不用想,眼前这些木箱子,肯定也是韩斌干私活“弄”的。

柳辰对韩斌劫到了什么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想节外生枝,正要喊宝顺离开,宝顺那面已经吹着了火折子。

还不等柳辰开口,就“咦”了一声。

“哎,小五爷,这个箱子上画了个×!”

柳辰转头看去,果然,有一个木箱子在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下,右下角有一个反光特别强的标记。

凑近了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箱子的表面。确定那个标记,是有人在箱子表面涂了类似于荧光剂的东西。

涂了荧光剂的地方,反光要比普通的木板强些。光线亮的时候,根本不显。只有在暗光环境下,才有所区别。

“打开看看。”柳辰稍一迟疑,做了决定。

很显然,宝顺发现的“×”是个暗记,而且箱子一看就是新钉的,不像是以前做过别的用途。

那么,带有暗记的箱子里,很可能夹带了什么特别的“货物”。

道理宝顺也懂,心里好奇得厉害呢。

柳辰一声招呼,俩人便一起动手,轻手轻脚的把压在上面的箱子挪开。用匕首,敲开了箱盖。

箱子里整齐的码放着,一块一块长方形的纸包方块。每一块上还贴着油印的商标,三个大字——大边香膏。

“是大烟膏!”

拿起一块掰开了一看,宝顺轻声喊了出来。

韩辫子小时候,他爹就是抽大烟抽得败光了家产,最后发展到卖姑娘卖老婆。最后死都是死在了雅片馆儿里。

因为眼看着自己爹是怎么破家、丢命的,所以一溜鞭在开山立柜的的时候,他定下的第一条严规就是——山上的弟兄决不允许抽大烟,也绝不不过手大烟!

劫到了就烧,穷死、饿死,也不赚跟大烟沾边儿的一个铜子。

这个规矩传了多年,早就成了一溜鞭的铁律。所以宝顺在看到大烟膏的时候,才会忍不住叫出声来。

“小声点!”柳辰提醒了宝顺一句,然后抽出匕首,去撬其它的箱子。

这个时候,柳辰还抱着万一的心思。琢磨着,韩斌再混蛋,也不会破了他爹定下了规矩吧?

弄不好一批货里就这一箱是鸦片,所以才做了特别的标注。韩斌他们劫到货后,因为包装都是完好的,就没有挨箱打开查看。

但很快,柳辰失望了,把之前挪开的几个箱子全部撬了。每个箱子里,都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大边香膏!

“狗日的韩斌,他是在找死!”宝顺咬着牙吐出一句。然后红着眼睛提议:“小五爷,咱烧了它!”

“你拿什么烧?”柳辰没好气的问了一句。

大眼膏这东西,可不是沾火就能着的。再说了,大烟膏就放在这里,韩斌那面也不是说卖掉就能卖掉。

想烧的话,有的是机会。

现在当务之急是,是怎么把药弄走再说。

冷静了下来,柳辰盘算了一下。冯大姐那面,恐怕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出关的途径。

虽然不知道韩斌是从哪得的消息,劫了药,但应该不会是林老板雇他的,不然的话,货也没必要存在这,直接拉到八通商行就行。

所以,也不大可能今天劫了货,明天就能找到下家。

既然时间不是很赶,今晚自己和宝顺又没办法七大箱的药弄走。

不如先撤,回头带上二林子,最好能再找几个人手,然后再来一趟。

把药弄走,当稍带点火油过来,把大烟给烧了一了百了。

打定主意,正准备招呼宝顺先撤,柳辰一拍脑袋。被大烟膏一搅合,把带暗记的箱子这茬给忘了。

既让所有的箱子里,装的都是大烟膏。那么,带暗记的箱子又有什么特别呢?

脑袋里琢磨着,柳辰动了好奇心,招呼着宝顺,从带暗记的箱子里,把大烟膏一块一块的取出来。

拿到了最下面一层,大面上看上去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虽然明知道箱子下面的板子没多厚,做不了暗格之类的机关,但柳辰还是不信邪的把最后一层大烟膏都给取了出来。

等拿到右下角最后一块的时候,柳辰明显发现手里的这块“大边香膏”重量不对!

跟别的比,这块分量轻了不少!

柳辰眯着眼,这块东西,应该就是打了标记的,特别的东西!

第二十一章 木盒子里的玻璃瓶!

“暗货”找到了,打开却让柳辰费了不小的劲。

拆去了大边香膏的蜡纸包装,里面是一个软木盒子。

用匕首敲开了一面侧板,大概能看出是一个不大的圆柱形的东西,不过用油纸包着。

再拆开油纸,里面又是裹了好几层的厚棉布。

拆开厚棉布,里面还是油纸。

撕开最后一层油纸后,“暗货”才终于露出了真容——

一枚用蜡封死了瓶堵的厚玻璃瓶。

柳辰借着火折子的光线看了下,瓶子里面装着微黄的液体。用手轻轻摇了摇,感觉稍微有些粘稠。

“这是啥啊?”凑近看了半天,宝顺忍不住问道。

“我哪知道!”柳辰也纳闷。

柳辰本想用匕首撬开蜡封,一琢磨,这玩应包得这么严实。没准是因为容易挥发,弄不好还有毒。

再说了,就算自己拆开,也不一定能认出来是什么。

于是就收起了进一步探究的心思,按照原来的包法把瓶子包好后,又塞回了软木盒里。

能放在价值不菲的大烟膏里夹带,肯定也不会是便宜东西。柳辰当然不会留在这里。

把软木盒塞进怀里后,招呼宝顺一起动手,把几个装着大边香膏的箱子摆好,场面恢复原样。

————

柳辰和宝顺往姜猎户家回的时候,八通商行的林老板终于等到了他一直惦念的消息。

“什么,全死了?”林老板讶异的直接站了起来,有些难以置信的再次确定:“金雁镖也死了?”

“死了。”前去大洼顶查探消息的马仔,肯定地点了下头,说:“百鹿山的那伙人,分两片儿地方死的。

山道上死了十几个,剩下的都死在了林子里,金雁镖也死在林子里,身上中了好几枪。”

“药呢?”林老板才不管那些烂土匪死在哪呢,他只关心药。

“没见着。”马仔摇头,解释说:“我们赶到的时候,天色都晚了,没查探到大车的痕迹。”

林老板脸色霎时间阴沉下来,半天没有说话。

站那琢磨了一会儿,努力压下心里的烦躁后,对着马仔摆了摆手:“下去吧,把老唐给我喊来。”

“是!”马仔差事没办明白,不敢奢求赏钱,老实退下。

过了一会儿,林府的管家老唐走进屋里,垂手站在林老板身边,小声问:“老爷,您叫我?”

“小林粟那面有什么动静?”

“没有,那几个日本人坐在厅里跟木头似得,互相之间一句话都没有。”

林老板点了下头,又问:“于老三那面呢?”

“也很谨慎,吃完东西早早的就睡了。不过……我让张师傅,帮他们把伤重新裹了一下伤。

张师傅回来说,于老三手上的伤是被枪打的。还有,他们三个人的胳膊,都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嘶~他们三个……是怎么跟日本人混到一块的呢?”林老板闭上眼睛,小声叨咕。

“老爷,还让那几个日本人在厅里等着?”老唐小心的询问。

“走,去会会他们,看看那帮小日本想作什么妖!”林老板说着话,站起身来迈步出屋。

林老板常往关外走货,不止跟游击队,跟日本人和满洲国两面,也都是有关系的。

这回来的四个日本人中,带头的那个名叫小林粟,算是林老板的“关系”之一。

小林粟经营了一家贸易公司,手里有大批从日本本土运来的紧俏商品。

不过这家伙做生意,既精明又贪心。东西价钱定的极高,却又总能给下家留下那么点儿利润空间。让林老板每次拿货,都肉痛的紧。

但也有一点好处,就是小林粟在关东军和日本特务机关那里,都有很深的关系。

只要是从他那进的货,在满洲国境内,都可以畅通无阻。就算往关里运,入关的时候也不会受到任何刁难。

所以对小林粟,林老板可以说是又爱又恨。

今天小林粟忽然登门的时候,林老板正在等金雁镖那面的消息。

一等再等的,约定时间都过了,也没个信儿传回来。

心烦之下懒得应付小林粟,就让管家托词自己还在外面,让他在客厅里等着。

林老板没有直接去前厅,而是穿戴立正后从侧门出去。打外面绕了一圈儿后,做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从正门进了商行。

商人逐利,逢场作戏,但是戏也得做足了。

进客厅时,林老板脸上已经堆起了满是歉意的笑容,冲着小林粟抱拳:“哎呀,小林老板,罪过罪过。紧赶慢赶,还是劳您久等了。”

“不不不,是我冒昧登门,给林桑添麻烦了。”

小林粟和三个手下都是一副国人打扮,不过在林老板面前却是没有刻意遮掩。起身后快速地一低头,行了个标准的日本人的礼。

“都是朋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林老板非常四海的回了一句后,把头转面向管家:“老唐,不是传话让你备下酒菜了吗?”

“早就备好了,不过小林先生一定要等老爷您回来。”老唐赶忙弓着腰解释。

“哎呀,小林老板,你看看你!到了我这里就跟到了家一样,客气个什么嘛!”林老板颠怪的说了一句。

对着饭厅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快快快,入席入席,有什么事儿咱们边吃边说。”

小林粟到中国已经有十几年了,早就习惯中国人在酒桌上说事的风俗。

跟着林老板入席,喝了几杯酒后,才说起了正事:“林桑,此次来遵化,确实是有件麻烦事,想要拜托您。”

“你说,能帮上的,我林某人绝无二话!”一听说起正事,林老板赶忙放下酒杯,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不瞒你说,半个月前,我的商行有一批重要的货物,在庙岭一带被人劫了。这次我来,就是想拜托你帮忙寻找一下下落。”

“货?方便说一下,是什么货吗?”林老板问了一句。

怕小林粟多想,赶忙解释:“您别误会,对方劫了贵公司的货,肯定是要出手的。知道是什么东西,我才好……”

“明白,明白。”小林粟不等林老板解释完,赶忙点头表示理解。

迟疑了一下后,才开口:“不瞒林桑,丢的是一批香膏,很大的一批。”

“多少?”林老板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香膏属于鸦片中高档次的了。

“整整五百公斤。”小林粟有求于人,自然实话实说。

但是实话实说,不代表把话说全。香膏虽然贵重,但香膏里藏着的那瓶东西才是重中之重……

“嘶~”林老板抽了一声冷气,喃喃道:“那真是不少。你放心,我林某人虽然只是一介商贾,但在这冀东的地面儿上,还算有几分人脉。

只要劫货的人,不把东西弄到外地出手,我多半能帮你打探到消息。”

“万分感谢。”小林粟得了林老板的保证,赶忙端正了坐姿,低头一礼。

然后端起酒杯:“林桑,只要您帮我打探到失货的下落,无论最终能不能找的回。以后贵商行,于我公司提货,价格一律九折。

仅以此,聊表感激之情。”

第二十二章 老子是六鼎山的于老三!

一场丰盛的酒宴,因为小林粟的心事重重很快就结束了。林老板亲自把小林粟送到客房后,回到了后院自己的房间。

老唐端着洗漱水进屋的时候,林老板吩咐:“老唐,你回头派人打探下,哪家半个月前,在庙岭一带干过活儿。哦,再扫扫市面,看看有没有大量出香膏的。”

“是,明儿一早我就吩咐下去。”老唐垂手应声,想了一下,小心地问:“老爷,要是找到了那批香膏……咱真还给那个日本人啊,不如……咱自己吃下?”

“呵,以后九折进货啊,小林粟也是下了血本了。怎么说,咱也得帮着出把力气不是。”

林老板脱了外衣,冷笑着走到水盆边上。

老唐听出了话音儿好像不太对,不过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并没有开口询问。

林老板撇见了老唐的表情,得意一笑,充满睿智地说:“五百斤香膏,好大的一笔买卖啊。”

一句话说完,话音一转:“可是,这远远还不值得小林粟这个幕后大老板,亲自出马跑这一趟求我。我现在是真的很好奇,他丢的那批货,到底是什么!”

————

柳辰和宝顺再次回到姜猎户家的时候,二林子已经回来半天了。

郑敏强打着精神,从老麦身体里取出了弹头,正在缝合伤口。

柳辰虽然没有学过医,但也知道医生做手术的时候不能被干扰。对冯大姐使了个眼色后,转身出了房间。

“药怎么样?”冯大姐跟着出来,神色紧张。

“被子弹打坏了不少,现在完整的还剩下七箱。都在老沟那面的废窑里放着呢,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柳辰照实回答。

冯大姐一听药只剩下七箱了,心疼的像滴着血似得。颤抖着声音问:“可以弄出来吗?”

“没问题,只是……”柳辰点头,有些为难地说:“因为一些原因,不方便直接动手抢,最好是找机会偷出来。

我、宝顺还有二林子三个人要转移七大箱药,有些难办。你手里还有能用的人吗?”

冯大姐略微迟疑了一下,说:“暂时没有。不过,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后天会有几个帮手到遵化。”

“行,药存在废窑很安全,那面找下家也不会太容易。后天等你的人到了,咱们再动手。还有,你最好尽快找到出关的途径,药弄出来了,就赶紧送走。”

“好的,我尽快想办法。”冯大姐没别的办法,只能勉强应承。

暂时没什么事儿了,柳辰三个离开姜猎户家回了寨子。

打发宝顺和二林子回去睡觉,柳辰一个人在柳二芒的住处外面徘徊了半天。

最后一咬牙,还是决定先不把鸦片的事儿告诉他。

等天亮后,自己先找韩斌谈谈再说。

打定了注意,柳辰回到住处,原本还想洗漱一下,结果一进屋,就直接趴到了炕上。

从腊八傍晚出门,一直折腾到初九后半夜,着实把柳辰给累了个够呛,胡乱把被子拽到身上,鞋都没脱就睡了过去。

柳辰不管不顾地睡了,身处于姜猎户家的冯大姐,却夜不能寐。

思来想去了半天,发现在老宋到来之前,自己除了照顾两个伤号外,居然什么都做不了。

老宋,就是几个帮手之一。

同样没有睡的,还有身处于林老板家客房的于老三。

重新上过伤药左手,疼得撕心裂肺。不过于老三却很高兴。因为这说明林老板家的伤药非常好用,像之前那面没什么感觉,才是最可怕的。

感受了一下身上温暖柔软的铺盖,于老三忽然有了种坠入梦境的感觉。

回忆了一遍刚刚过去的一天,可不跟做梦似得嘛。

夜闯朱郎中家,然后想借着老白山的名头,请个西医给自己瞧伤,结果倒霉催的被正主撞见。

慌慌张张逃出县城,原本是想回山。可又一想,那个姓柳的如果不想放过自己,朱郎中家寻不到人,铁定会去端自己的老窝。

在那个瞬间,于老三踏踏实实的体会到了一把,天下虽大,却无处安身的感觉。

无奈之下,只能领着两个断了胳膊的手下,在县城外面瞎晃。心里求着老天,能不能赏只“肥羊”救救急。

可能是老天听到了于老三的祷告,天擦黑的时候,还真让他碰到了四个肥得漏油的外乡客。

结果,一动手于老三才知道,眼前这哪是四只肥羊啊,就特么是四条狼。

人家随便出来个人,一个照面就把于老三和他那俩残废手下给放到了。

枪顶到脑瓜子上的时候,于老三一度以为自己今天就要这么交代了。有了这份觉悟,随后被问到身份的时候,非常爷们地自报了家门。

“老子是六鼎山的扛把子于老三!手底下有几十号弟兄!”

领头的那个一听,似乎对他的身份非常感兴趣。

还摸出一把大洋递给于老三,打听起了遵化周边的大小山头和势力范围。

于老三虽然好面子,可脑袋被人用枪顶着,一把大洋攥在手里,面不面子的也就无所谓了。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都交代了个干净。

也许是觉得于老三这个人还有用,对方居然问他愿不愿意当自己的向导。工钱按天算,而且非常丰厚。

于老三一听还有这好事儿,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问了一句才知道,自己的新东家小林粟,居然和八通商行的林老板是故交。

这下于老三更高兴了,要是能住进林老板家里,不但有好吃好喝。还能灯下黑,避过老白山那帮孙子的搜寻。

就这样,于老三迷迷糊糊地就住进了林老板家的客房,好吃好喝的吃了一顿,还有人过来给治伤,睡的地方也是高床暖枕。

如果再有个小娘子陪着……简直给个神仙当当也不换啊……

————

等柳辰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半上午了。

打了点水随便洗漱了一下,去了看了眼二林子和宝顺,见俩人睡得跟猪似得,呼噜打得震天响。

柳辰没叫他们,独自去了韩斌的住处。

屋里没人,找人问了一下才知道,一大早韩斌就和齐海一起下山了。

不用问,俩人肯定是去给劫到的货,寻找下家了。

柳辰赶忙去把宝顺和二林子喊醒,让宝顺去废窑盯着。嘱咐他,要是药被拉走,就盯住了是哪家接的手,又拉去了哪里。

他自己和二林子一起,下山寻找韩斌的去向。

三个人分成两头出发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进了遵化县城……

第二十三章 南满之花!

这年头小轿车可不多见,特别是遵化县城这种小地方,就更是稀罕东西了。

黑色的小轿车一开进县城,就吸引了大量的好奇的目光,一大帮孩子很快聚集到了车屁股后面,叽叽喳喳的跟着看新奇。

“专员,遵化县城到了。”副驾驶座位上的年轻男人转过身,恭敬汇报。

后座上坐着的一名五官精致的年轻女性,缓缓睁开眼睛,如宝玉似的双眸勾人心魄,看上一眼就能让人深陷其中。

很随意地往窗外扫了一眼。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神色间流露出了一丝厌色。

“找间宾馆住下,然后你去把小林粟喊来。”女人红唇轻启,语气平淡地吩咐。

“是!”副驾驶的男人低头领命,随后有些迟疑的开口:“专员,遵化县城非常落后,这里的宾馆……”

“干净就好,我们是来做事的。”女人面无表情的回道。

“是!”副驾驶的男人再次低头应声,脸上浮现出由衷的钦佩。

小汽车沿着县城主街开了一阵,遇到几个巡街的时候,缓缓停下。

副驾驶坐着的男人下车,打听了几句后回到车上。很快汽车继续行驶,拐了个弯儿,停在了荣福旅馆门前。

副驾驶的男人先隔着车玻璃,打量了一下荣福旅馆的门脸。

接着一脸愧色地转头开口:“专员,这里……就是遵化最好的旅馆了。不如……您去唐山暂住……”

“不用!”女人抬起纤纤玉手,打断了助手的话,转头看了眼荣福旅馆的大门,说了一句:“太远了,影响效率!”

说完,便打开车门,一条长腿迈出了车外。

随着做工精致的小牛皮冬靴落地,女人高挑的身线立在荣福旅馆门前。轻轻理了下身上的栗色毛呢大衣,迈步向旅馆大门走去。

男人赶忙下车,小跑着赶到前面,拉开旅馆大门,等女人走进后,又快步走到前台。

轻轻拍了一下柜台的木板,让正看着女人发愣的老板回过了神儿来。

“啊,客人,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眼前的客人一看就不是凡人,老板自知刚才失态了,说话的声音透着发虚。

其实不止是旅馆掌柜的,刚才女人一走进来,大堂里闲坐的几个住客,外加跑堂的小二,全都已经看呆了。

漂亮姐儿大伙多少都见过一两眼,可眼前这种好看到风景一般的女人,哪个瞅见过啊!

五官粉琢,身材妖娆,浑身还散发着一股清冷不容接近的高贵气息,仿若天上仙女下凡,与这尘染的遵化城格格不入!

要不是女人和她那跟班儿的,一看就不好惹,轻佻些的住客,恐怕早就凑上去搭茬了。

“最好的房间,赶紧派人打扫干净!”男人满脸严肃。

“哦,三楼几间上房都空着。全都干净立整着呢。您随便挑随便看,相中哪间都行。”老板一听对方张口就要上房,心想着果然是个有钱的主儿,嘴里的话更加热情了几分。

男人一听整个三楼都是空着的,正好合意。

直接从手包里取出一封银元,放到了柜台上:“三楼房间我全包了,马上派人重新打扫一遍。如果发现一点儿灰尘,我……”

掌柜一看这出手阔绰的主,顿时又惊又喜,心里琢磨这是哪里来的豪客?可得好好侍候!

“不用了,你去找人吧。”女人被大堂里的几个闲人,盯着看得非常不耐烦,冷冷说了一句后,已经迈步上了楼梯。

“是!”男人低头应声后,示意门口拎着行李的司机,赶紧把东西送上楼。

然后转头问掌柜的:“八通商行怎么走?”

“出门往东,走到绸缎庄的那个路口往南,然后一直走,过两个路口道西面就是。”掌柜的赶紧回答。

男人刚想走,又停下了脚步,转头交代掌柜的:“准备热水,再弄些新鲜的水果。还有,派人在楼梯口守着,不准任何闲杂人等上三楼。”

“是是是,小的明白,您尽管放心,小的绝不会让人扰了贵客休息。”掌柜的赶忙应声。

男人满意地离开旅馆,大堂里瞬间就炸了锅了。

“我的天,那姐儿长得怎么跟画里仙女儿似得。”一到现在都没回过神儿来的色胚喃喃的叨咕着。

“嘿嘿嘿,这要能搂着睡一宿,真特么死了也甘心啊。”另一个龇着一口大黄牙,脑子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瞎琢磨什么呢,就那种姐儿,指不定是哪个高官养着的。被听到了,小心剁了你的命根子。”

“切,剁老子?好啊,老子就在这儿等着呢。有本事……”

“各位爷,各位爷,还是消停点儿吧,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掌柜的一听话越来越不对味儿,赶忙出言提醒。

大堂里的几个闲人也就是过过嘴瘾,掌柜的一提醒,声音很快都压了下去,坐在那继续闲磨牙。

另一面男人按照掌柜的指点,很快找到了八通商行。

他跟门子通报,说自己要找小林粟的时候,赶巧林老板正要出门。听到来人和门子的对话后,转身躲进了门房。

没一会儿,小林粟从后院出来,远远看清来人后,神色显得有些紧张,加快了脚步走出大门。

走近后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这面,开口:“安谷君,你怎么来了?”

“事件太过严重,小南课长派了调查专员过来跟进。”被称为安谷的男人,低声回答。

“调查专员?请问,是那位专员前来负责?”小林粟紧张之色更为明显。

“是观月秀美小姐。”安谷和小林粟还算有些交情,压着声音提点了一句。

“嘶~怎么是秀美小姐!计划不是一直都是小泽先生负责的吗?”

听到观月秀美这个名字,小林粟的脸上直发僵。

脑子里忍不住回想起,那位南满之花,各种让人心头泛冷的事迹……

“小泽先生有紧急公务去了朝鲜。别耽搁了,秀美小姐还在等着你的汇报呢。”安谷简单的解释了一句,催促小林出发。

“哦,好!我们这就走。”

等小林粟和安谷离开,林老板才从门房里出来,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后面跟着的伙计,看着自己家老板站在门口发呆,也不敢催促。只能双手抄进袖口闷声等着。

林老板站在那琢磨了能有一分钟,才回过神儿来。招呼了一声跟班,不慌不忙地汇入了街上稀稀落落的人流。

富顺昌酒楼二楼的包房内,韩斌顺着窗户往街上瞅了半天。

转过头,有些焦急的问身边坐着的齐海:“你送消息时,没报错地方吧?”

“肯定没有!林老板那么忙,兴许是有事儿绊住了。”齐海信誓旦旦地回答。

韩斌点了点头,压了下心头的焦躁。

暗自告诫自己:“谈生意嘛,一定得稳着点儿。之前好几笔私货就是因为太急,都卖得低了,这回可是大买卖,说什么也得拿捏住了。”

“来了,来了!”齐海打窗口看到林老板的身影出现在街角,赶紧出声提醒。

“稳着点儿,叫唤什么。”

韩斌一听人到了,心里不由得踏实了下来,随口训了齐海一句。

不多时,林老板被小二引着上到二楼。

进到包间后,笑容满面的抱拳:“韩爷,什么大买卖啊,怎么还搞的神神秘秘的?”

“哈哈,劳烦林老板亲自跑一趟了,实在是盘子太大,怕您手下掌柜的吃不准。”韩斌稳着气势回礼后说了一句。

等林老板坐下后,跟齐海打了个眼色,让他出去盯着。

之前齐海就是隔着包房夹板,探听到了林老板和金雁镖的谈话。

今天,可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一次能走几百公斤大烟的主,势力肯定不小。自己憋了半个月,才敢寻找下家。要是在这个当口走漏了消息,搞得货主寻上门来,可是个大麻烦。

虽然凭着一溜鞭的实力,不怕对方寻仇。可一旦事发,自己带人偷偷干私活儿的事儿,可就包不住了。

第二十四章 生意场上的棒槌!

韩斌之前在八通商行出过几次私货,因为量不大,都是商行的几个管事儿的出面交接。

林老板听了管事的汇报,韩斌这个人在做生意方面,虽然看起来挺精明,但压根没精明在正地方。

换句话说,完全就是个棒槌。

所以今天一早齐海来找他,说有单大买卖,想让他亲自出面谈价时,林老板不由得乐了半天。

倒不是他不相信韩斌,能弄到什么大价钱的好东西。

而是知道,与对方的这单生意越大,他就能赚得越多。

要说韩斌做些带人劫货的买卖还行,在在做生意上,林老板有足够的自信玩转韩斌。

“不知道韩爷这次,有什么生意要照顾鄙号啊?”等包厢门被齐海从外面关上,林老板低声询问。

“大边香膏,上等货色。”齐海得意满满的吐出一句。

“额?!”

林老板听到“大边香膏”这四个字,心里直接就翻了个个儿,小林粟昨晚说的话,瞬间在耳边回荡。

不会这么巧吧?!

林老板脸色不动,嘴里念叨着:“边膏啊,有劲儿,确实是好货色!不知道韩爷手里,有多少货?”

“一百公斤,林老板,您给个价吧。”

韩斌亏了几次生意,也知道了“货多砸价”的道理。这趟出门前就想好了,准备分批出售手里的五百公斤大烟膏。

“一百公斤……”林老板点了点头,起了试探的心思。

脸上挂了点儿笑意,似乎在自言自语的叨咕:“半个月前,我听说庙岭那面……”

林老板的话一出口,韩斌心里就是一哆嗦,琢磨着:“坏了,准是货主托关系寻货,托到林老板那了。”

林老板瞟了一眼韩斌,见他脸色发僵,心里越发肯定!

哈哈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韩斌续了一杯后,才开口:“韩兄弟,别紧张嘛。这年头儿,谁会放着送到手边儿钱不赚啊!你说是吧?”

“哈,对对~”韩斌一听话头,紧着的心里稍稍松了一些,赶忙陪着笑脸点了点头。

“我估摸着韩兄弟手里准不止一百公斤,货多压着你也不踏实。这样,一并出给我算了。”林老板抿了口茶,说道。

一听这话,韩斌更加确定,那批大烟膏的货主,知道被香膏被劫后,肯定是托人打听消息,然后托到了林老板的头上了。

不然他不可能知道那么多。

再一想,货主能托到林老板那,就一定还会托别人打听。

姓林的贪财,愿意发上一笔。可下回遇到别人,可就说不准了。

心里不安稳之下,直接开口:“行,我这有五百公斤,您给个价儿吧。”

“我知道,韩老弟带着弟兄做买卖不容易,这样……”林老板略微沉吟了一下,打出了一个手势:“三根大黄鱼儿怎么样?”

“啥?”韩斌一听报价,差点儿没直接把枪掏出来。

呼的一声站起来,虎着脸说:“姓林的,你别欺人太甚啊!这批货卖出去,少说也得十二根大黄鱼。”

“老弟,别激动啊,先坐下听我说。”林老板苦笑着拍了拍韩斌的肩膀。

把他按回到椅子上后,开口:“这第一啊,现在全中国都不种大烟,你说的那个价,早就没了。”

一溜鞭从来不做大烟的买卖,对行情自然也不了解。韩斌刚说的价,完全是他自己估摸出来的。

见林老板说得诚恳,便按下心中的怒气,继续听他说。

“这第二啊,现下不止价儿低,你也知道,老哥我是做中间生意的。把货出给下家,也得给人家留下足够的利吧?”

见韩斌下意识的点头,林老板心里一阵冷笑,心中直呼果然是个棒槌,嘴上继续开口:“这第三,货的来路你我心知肚明。肯定不能在近处出手。

可现在这世道你也清楚,手下弟兄的走货的辛苦钱不算。货卖得越远,被盘剥的也就越多。商税、民税,进城税、过桥税、过境税等等。

你算算,一车货穿两个省,那得搭多少税钱出去!”

韩斌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事儿好像还真像林老板说的那样。毕竟做行商走货,跟开大烟管直接往外卖不一样。

再加上那批大烟一直在手里握着,他心里也不踏实。能换三根大黄鱼,也是好大的一笔了。

心里纠结了一会儿,一咬牙吐出一句:“时间、地点,我们一手钱一手货!”

“痛快!”林老板欣赏的竖起了大拇指:“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儿二更,烦劳兄弟把货送到石沟,那儿有个货场你知道吧?”

“行,一言为定。”韩斌点了下头,起身就要离开。

“哎,韩兄弟留步。”林老板赶忙叫住人,拉韩斌重新坐下后,压着声音问:“韩老弟,你知不知道,昨个有人在大洼顶做了单买卖?”

韩斌一点儿都没预料到,林老板会忽然提起这事儿。

根本没来得急多想,下意识就摇头说:“不知道啊,什么生意。”

“啊~”林老板拖了个长音,盯着韩斌的表情说:“昨天下午有批药打那过,不知道被哪个山头的弟兄给推走了。

现在世道乱,药价一直不错。我就寻思着过一手,赚点儿零钱也好过年嘛。”

韩斌一听这话,心里琢磨着,干脆把药也卖给林老板算了。

反正他找金雁镖劫是劫,自己劫也是劫,没什么区别。金雁镖死了人跟他林老板又没啥关系。

可又一想,刚才他已经说自己不知道了,现在再改口,也太小家子气了一些。

反正遵化能走货的,又不止姓林的一家,等大烟膏出手后,再慢慢寻下家吧。

心里有了主意,韩斌也镇定了下来。缓缓说道:“这样啊,我会帮着老哥留意的。”

“好,咱们一言为定。”林老板哈哈一笑,抱拳送韩斌出了包房。

其实刚才从韩斌迟疑的表情里,林老板已经有八成概率,东西就是他劫的。

只是他想的和韩斌一样,反正药放在那也跑不了,先把大烟膏的事儿办了再说。

他现在真的是好奇的不行,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小林粟亲自跑一趟还不算,又招来了一伙儿更高级的日本人。

“事件太过严重、小南课长、调查专员、观月秀美小姐?听名字,还特么是个娘们儿。”

林老板坐在包厢的椅子上,再次回忆了一遍之前躲在门房里听到的话。

越琢磨,越觉得大烟膏的事不寻常。

可是,到底不寻常在哪儿呢?

林老板费尽心思的琢磨时,小林粟已经跟着安谷到了荣福旅馆三楼。

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后,抬手轻轻的敲响了观月秀美所在的房间……

第二十五章 他把猪肘子全吃了!

“也就是说,事情到现在为止依然毫无进展?”

观月秀美的声音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很冷,冷得小林粟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赶忙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说:“在冀东可以调用的资源很少,不过我还是侧方面的收集到了一些信息。”

“说。”

观月秀美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我收买了一个叫于老三的本地土匪头子。他对遵化周边的黑道势力非常清楚。通过从他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可以很大程度的缩小怀疑对象。”

“具体些。”

“我方护送人员有六人,虽然只配有轻武器,但都接受过专业训练。而本地土匪,大多数武器装备十分简陋,所以,有能力劫持货物,并可以非常完美的掩饰行踪的团伙,非常有限。依据现在收集到的情报,有最大嫌疑的是,盘踞在老白山一带的,一股名叫‘一溜鞭’的团伙。”

“一溜鞭?这名字挺有趣。”观月秀美纤细的五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微微点了点头后开口:“继续追查下去,务必尽快寻回失物。时限,三天内!”

“可是……课长不是给出一周……”小林粟略微犹豫地询问着。

“哦?你在质疑我?”观月秀美轻轻抬头,精美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冰寒彻骨的神情。

小林粟大气都不敢往外出,更不敢直视这勾魂的眼睛,只低下头,大声道:“不敢!”

“那就按我说的去做,课长给出的是一周,但是,我要求的是三天,还有问题吗?”观月秀美语气平淡。

“没问题!”小林粟心中一紧,同时立正垂首,肃然应声。

“对了,那个于老三怎么样?”观月秀美这才收起那似笑非笑的笑容。

“我对他做了一些了解,手里有一支二十人左右的队伍,不过生存环境及武器装备极差。他本人还算有些勇武,民族感很弱,做事也缺乏底线。”小林粟松了口气的同时,客观公正地说出了自己收集的情报。

“进一步观察一下他的能力,如果能用,可以进一步收买。我们需要多网罗一些这样的人,为帝国下一阶段的行动,打好基础。”

“明白!”小林粟再次垂首应声。

“回去吧,有进展第一时间汇报。”

“是!”

————

柳辰带着二林子一路追寻韩斌的行迹,走进县城的时候,韩斌和齐海正剔着牙,打富顺昌酒楼里出来。

“小五爷,是韩斌!”二林子压着声音提醒。

柳辰远远的打量了韩斌一眼,瞅他的状态就知道,这小子估摸着已经跟下家谈完了。只是不知道,出手的是药,还是那批鸦片。

原本柳辰是想找韩斌谈谈,不过见到人后,又改变了主意。

现在找他谈,搞不好就会节外生枝。

于是交代二林子:“我去姜猎户家走一趟,你弄点儿吃喝给宝顺送去,让他辛苦一些,给我盯住了。”

“放心。”二林子应声后匆匆的走了。

柳辰又看了眼走在大街上拽得跟二五八万似得韩斌,忍不住摇了摇头。

在镇子上买了些吃食,又去药铺包了几副中药,抄近路去了姜猎户那。

老麦身体底子非常好,受了重伤,又大量失血,不过处理了过后,又迷迷糊糊的睡了大半天。等柳辰到的时候,人已经醒了过来,韩大姐正在给他喂小米粥。

倒是郑敏,烧得越发厉害了。整个人昏昏沉沉,嘴角烧的全是燎泡。

“给你们带了东西。”柳辰进屋后,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见冯大姐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安慰她:“那面我让人盯着呢,你放心。”

冯大姐怎么可能放心,不过她此时除了信任柳辰,别无选择。只能勉强点了点头,跟恢复了些精神的老麦介绍:“大麦子,昨天就是这位小柳兄弟,在关键时刻救下你的。”

老麦看着柳辰,费力的点了点头,嘴唇微微的动着,应该是想说些感谢的话。

“你是个好汉子,安心养伤吧。”

柳辰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响起了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抻头看了眼,是寨子里的一个小兄弟。

“哎呦,小五爷,您真在这儿呢。县城里的那个杨参议,带着前儿个你救的那对儿小两口来了。给寨子送来五口大肥猪,还有一堆酒水、果子什么的,大当家的让你没事儿的话,就回去一趟。”

“我有事儿,不回去了。”柳辰说道。

“大当家的说了,你要是不回来,他把猪肘子全吃了!”

“走,回山。”

柳辰从容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

县城里的参议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儿,就是民国政府学着人家西方国家,给一些有身份势力的乡绅族老,编派的头衔。

这帮人在地方事物上,本身就很有话语权。并不在乎那“参议”的名头。

原本杨参议也没想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是听说救自己姑娘、女婿的,是老白山的一溜鞭后,就改变了注意。

他早就知道,老白山上的那伙强人不一般,寻思着如果能跟他们扯上关系,一定能大涨自己家的威势。

要是如此,以往那些宵小,哪还敢得罪自己。

抱着这样的心思,才大张旗鼓地收购东西,组织一帮子侄抬着,浩浩荡荡的进了老白山。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柳二芒和寨子里的几个老人都深知,一溜鞭不能在遵化地界活成一匹孤狼,如果能跟地方上的乡绅打好关系,那是再好不过了。

两方抱着相似的心理碰到一起,气氛肯定热烈,一场酒席自然就少不了了。

害得柳辰不得不耐着性子,当了大半天的陪客。

一通折腾把柳辰累得够呛,最后狂吃红烧猪肘子来慰问空虚的肚子。

而韩斌虽然全程豪迈异常,但心里却气得够呛。

当然,并不是生气柳辰和他抢猪肘子,他并不喜欢吃猪肘。

他生气,一方面是因为柳辰又抢了风头。另一方面是因为,柳二芒总把他往前面推。

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都是在说,韩斌是山寨以后的接班人。

如果换个时候柳二芒这么做,韩斌自然高兴得很。

可在这个当口,他极度偏激的心思,完全无视了柳二芒的苦心。

琢磨着:“你个老不死的,跟官面儿上人打交道的时候,把老子推出来,到底是抱了个什么心思。”

“别以为老子看不穿,不就是想把老子顶到台前,以后山寨犯了事儿,你侄子对他们有恩,人家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老子,就是出头顶包的那个,被官府通缉,画像贴遍大街小巷,给你们叔侄抗雷!”

第二十六章 全烧!

一场酒喝得气氛热烈,杨参议下山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完全黑了。

柳二芒担心去县城的路上不安全,让韩斌带着几个弟兄护送一下。

这个差事正合韩斌的意,这样晚上就不用偷偷摸摸出去和林老板交易了。

二话不说,招呼上几个亲信手下,随着老杨家一帮人下山。

柳辰见柳二芒喝得都有些晃悠了,赶忙把他扶回住处。

等柳二芒睡熟后,再回到自己屋躺了一会儿,醒醒酒。

其实柳辰此时也乏困得厉害,只是摸不清韩斌那小子今晚会不会出货,所以硬挺着不敢睡。

果然,二更天刚过,二林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拍醒了刚刚有些迷糊的柳辰:“小五爷,韩斌带着人出货啦。”

“出的什么货?”柳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是那批大烟膏,西药没动。”

二林子的话,让柳辰心安了一些,又问:“往哪个方向走了。”

“出了破窑往东南面走了,宝顺在后面盯着呢。”

“东南面……石沟!八通商行在那儿有个专收暗货的小库。”柳辰略一思量,就猜出了那批大烟膏的去向。

两个人动身下山的时候,韩斌带着几个手下,已经把五百公斤的大烟膏用大车,运到了石沟。

很快在林老板手下马仔的引领下,推进了石沟东面的一处大院里。

查完货后,林老板从手下那拿过了包着三根大黄鱼儿的布包。

交给韩斌的时候,满脸是笑,还赞了一句:“韩老弟果然是信人。”

“哪里,我韩斌做事,向来一口吐沫一个钉。时间久了,林老板自然就知道了。”

韩斌接过布包,只是用手掂了下分量,就随手交给了齐海。

他嘴上说得豪气,心里却对林老板异常不满。

韩斌知道,姓林的跟柳辰做生意时,从来都是随便点箱货,粗粗过上一眼就成交了。

可轮到自己,就要逐箱过数,好像生怕自己不守规矩似得。

心里虽然不满,韩斌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毕竟以后出货,还是要仰仗姓林的。

钱货两清,韩斌一刻也没有多待,带着几个手下迅速离开了石沟。

林老板让两个手下跟在后面,确认了他们走远后,急忙招呼人手,把所有的箱子撬开,逐块检查里面的大烟膏。

他想要看看,这些烟膏里到底藏了什么,能让小林粟火急火燎来求自己?

而此时已经和宝顺汇合到一起的柳辰和二林子,正悄无声息地趴在西厢房的屋脊后面。

宝顺见院子里几个人,忙忙叨叨的一看就是在找东西,脑子里不由回想起了,昨晚发现的那个玻璃瓶子。

“小五爷,姓林的不会就是这批鸦片的收货人吧?”

“不会,他要是暗货的收货人,肯定会循着暗记找东西。”柳辰否定了宝顺的怀疑。

“那他在……”宝顺纳闷的叨咕了半句,不过知道问了也是白问,索性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老板,外面全都是大烟膏,重量也没有不对的,要不要掰开瞅瞅里面?”所有货过了一遍后,老唐凑到林老板身边请示。

马仔们的动作,林老板都看在眼里。琢磨着,既然这批货里没夹带别的东西,小林粟又这么紧张,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大烟膏本身有问题,是掺了“料”的。

那样的话,这些东西就算落在他手里,也不敢往外卖,索性还给日本人,还能落个人情。

思量明白了,林老板吩咐几个马仔:“把大烟原封不动放回去,箱子封好。”

又吩咐老唐:“你回家一趟告诉小林粟,东西给他找回来了,让他过来接收。”

“是!”老唐躬身行礼后,转身出了院子。

屋脊后面的柳辰三人,把林老板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这批大烟膏是日本人的!”宝顺满脸愤恨。

“狗日的玩意儿!”二林子也是一脸的愤然。

“嘘,小点儿声。”柳辰提醒了两人一句,小声交代宝顺:“你去找些煤油来。”

“煤油?都给烧了?”宝顺瞬间来了精神。

柳辰点了下头:“全烧!绝不能让这些东西流出去害人,咱们等后半夜再动手。”

“要是姓林的或者小日本留下人看守呢?”宝顺又问。

“杀!”寒风飘过,淹没了这冰冷的杀字。

————

小林粟得到了老唐的通知后,心头一阵狂喜。

喊醒了三个手下,一路冲出了八通商行才猛地一拍脑袋,转头对老唐说:“唐管家,请稍等片刻,我去请个人一同前往。”

唐管家不知道小林粟还要请哪个,不过他也不在意,直接点头应了。

小林粟自然是去通知观月秀美,两伙儿人汇合到一起后,观月秀美乘坐的小轿车和八通商行一架骡子车,一前一后驶离县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石沟。

一行人进入大院的时候,林老板第一眼就看到了,处于居中位置的观月秀美。

虽然坡沿风帽,让她大半张脸都处于阴影之中。

但异常白皙的脖颈,再配上嫣红的润唇,无不在暗示着,它们是属于如何美艳的一张面孔。

再配上高挑而不失曲线的玲珑身段,让林老板这种久经风月场考验的老鸟,都忍不住咽了一下吐沫,腹下邦邦硬。

不过林老板毕竟是林老板,短暂失神后,瞬间醒过神来。

他注意到,小林粟站的位置,要落后了女人半步,而且脸上不见任何的不满。

要知道在日本,普通女人的社会地位是极低的。

小林粟身为一个背景深厚的大商人……那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

“林桑,实在是万分感谢。”

瞄了一眼院子里堆着的十几个大箱子,确认了正是自己丢的那批货物后。小林粟强压住心里的激动,走到林老板面前站定行礼,诚心实意的表达了感激之情。

“小林老板不必客气,我林某人既然答应了尽心,就必然尽力。货我已经称量过,五百公斤全在这里了。”

林老板语气中正平和,显得很有大商风范,加之这还是在美女面前,自然得好好表现一番。

“林桑果然是信人,您这个朋友,我小林粟是交定了。”小林粟再次表示谢意。

再次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十几个箱子,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说:“哦,对了,林桑为了寻回这批货物,一定靡费不少。您放心,所有花费鄙人一应支付。此外,今后贵商行于我旗下公司提货,一律九……不,八五折,而且货款可以做信用延期。”

“哈哈哈,小林先生客气了,其实寻回这些货,鄙人只是搭了些人情罢了,金钱并没有花费多少。”

林老板嘴上说的客气,实际上是在告诉小林粟,老子为了给你找回这批货,不但花了钱,而且还搭了不少的人情。

他相信小林粟这个中国通,一定明白黄金有价,人情无价的道理。

所以,这份人情,你可得好好的记住!

第二十七章 暴露了!

把货交给了日本人,林老板还大方表示,此处货站可以临时交给日本人使用,直至他们把东西运走。

“好人好事儿”做完了,就没再耽搁,直接告辞带人离开。

而且是带着手下所有人离开,连平日里负责看守货站的两个马仔,也一并带走了。

一帮人离开后,小林粟示意一名手下把大门插好,又亲自带人把货站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

确认没有外人后,小跑着到观月秀美身边:“专员,没有问题。”

观月秀美没有说话,神色依旧冰冷,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院子里堆着得的木头箱子。

小林粟得了首肯,马上招呼几个手下,把院子里照明的灯笼全部熄灭。他自己从兜里掏出一支小手电,用手遮去了一部分光后,开始寻找暗记。

“果然是这帮小日本。”二林子看着院子里的动作,咬着牙吐出一句。

“嘘~别出声。”柳辰把声音压倒最低,几乎是纯用气息,发出了几个音。

他发现,院子里的几个日本人,一个个都绝对不是善茬子。

几个人从林老板走后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极度警惕的状态,即使是刚才分头去灭灯笼的时候,也没有放松过。

他生怕二林子发出的声音大了,引起他们的注意。

二林子也是懂行的,刚才只是气不过才叨咕了一句。被柳辰提醒后,便再也不敢发出动静。

两个人都把身体伏到最低,一动不动的趴在屋脊后面,借着瓦片的间隙,悄然无息地关注着院子里日本人的动作。

带暗记的箱子很快被寻找出来,小林粟招呼两个手下,非常小心地把箱子翻转过来。起开了底板后,拿出了发货前,他亲手放置进去的那块“大边香膏”。

“嘶~”东西一入手,小林粟心里就是一个哆嗦。

因为重量不对!

手里的明显是一块普通的大烟膏!

不死心地撕开了包装纸,看到里面的大烟膏时,脑门上的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偷眼看了下观月秀美,见她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心中慌得更厉害。

把手里的大烟膏扔到一边,急忙在箱子里继续翻找。

把上面的一层全部掂了一遍后,心里一急,干脆把箱子掀翻,把一整箱大烟膏倒到地上后,单膝跪地,慌手慌脚的逐块检查。

“八嘎!”

观月秀美神色越来越冷,终于爆发出了一句日本国骂。

声音动听,但是语气骇人。

“哈依~”

小林粟挨骂后,赶紧一下起身,面对着观月秀美站好,低头行礼。

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脑子里忽然响起了林老板之前说过一句:“货我已经称量过,五百公斤全在这里了。”

想到那句话,小林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扯着嗓子大喊:“林长友收货的时候称过重,一定是货物被取出后,重新封箱打乱了位置。”

“那你还在等什么?”

随着观月秀美略微有些尖厉的声音响起,小林粟和他三个手下一起动手,几下把十几个木箱全都撬开,闷头逐块检查。

看着日本人在院子里瞎忙活,柳辰皱着眉,非但没有觉得有趣,反而表情越来越严肃。

很明显,日本人非常重视那个小瓶子。

可问题是,那个瓶子里装的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十几个箱子转眼间被翻了将近一半儿,院子里一块块价值不菲的大烟膏,被丢弃得到处都是。

安谷和观月秀美的司机看着心急,忍不住也加入了翻找的队伍。

一时间院子里,除了观月秀美还站在那里,其余六个男人全都忙活了起来。

“谁!”

一直关注着翻找进程的观月秀美,忽然轻呵一声,同时脸转向了西厢的方向。

院子里的日本人同时停下动作,迅速掏出枪朝西厢这面瞄过来。

毫无准备的二林子还以为自己和柳辰暴露了位置,手下意识摸向腰间。

结果还没碰到枪柄,手就被柳辰按住。

“谁在那里,出来!”安谷举枪瞄着西厢右侧的窗口高喊。

同时,小林粟的两个手下,已经向窗口冲了过去。

院子里剩下的几个日本人,这个时候都展现出了极高的战术素养。

并没有一拥而上的去捉拿可疑人员,而是各自持枪警戒不同的方向,防止有人趁机偷袭。

二林子这个时候已经确定了,并不是自己这面暴露,而是刚才西厢房里有人在窥探院子里日本人。

心头稍稍放松了一些的同时,心里猜测,搞不好是林老板派人来盯着小日本的动作。

院子里的几个日本人,也是抱着和二林子差不多的想法。

所以发现了人影后,没有第一时间开枪,而是分出两个人去追击。

毕竟,冀东还不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刚又欠下林老板一份人情。后续指不定还要有用到他的地方,还是要尽量避免与之交恶。

柳辰和二林子趴在房顶,完全不敢乱动。只能用耳朵仔细的听着下面的动静。

西厢里确实有个人,被观月秀美发现行踪后,想逃离,但是脚步很慌乱,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发出了一串声响。

几秒钟后又是一声不算重的,双脚落地的声音入耳。应该是里面的人从侧窗翻到屋外,跳墙头出了院子。

查探的两个日本人,全程没有发出任何没有意义呼喝,而是沿着逃跑那人的行动轨迹,动作异常敏捷的翻墙而出,以极快的速度,追逐而去。

不多时,远处有隐约的撕扯声响起,接着一个略带痛苦的声音嚷了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

“小三儿!”

二林子忍不住发出讶异的声音,柳辰顿时感到不妙。

“房顶有人!”

院子里剩下的几个日本人,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

二林子虽然发出的声音极低,但还是第一时间被捕捉到了。

暴露了!

随着安谷的一声示警,几把枪同时指向柳辰和二林子藏身的屋脊处。

“你去救人,我拖住他们!”柳辰见无法继续隐藏,当机立断,瞬间做出了分工。

二林子也不废话,打腰间抽出二十响开始后撤。

因为心里着急,动作大了一些,脚下的瓦片发出了一串声响。

“马上现身,不然开抢了!”安谷举着枪发出了警告。

二林子哪会去管他,退到房檐处直接纵身跳到屋后,奔着小三儿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

“追!”

小林粟招呼了山剩下的那名手下,两人举着枪刚要迈腿。就听到安谷又喊了一声:“小心,房上还有一个人”

“啪~啪!”

压着安谷的话音,房顶的柳辰,已经扣下了扳机。

第二十八章 苦斗!

从屋顶开枪视野很好,加上出其不意。所以柳辰对打出去的两枪非常有信心。

然而没料到,在枪火闪动的一瞬间,小林粟的手下一个侧扑就避过了弹着点。

小林粟也在中弹的瞬间闪了一下身,虽然没有完全躲开,但子弹也只是在他腰上擦了一下。

柳辰马上意识到,这并不是于老三、金雁镖那等货色!

这会是一场苦斗!

下一秒,安谷的还击就打了过来。

柳辰在眼前的瓦片爆开之前翻身躲开,同时手里的枪朝院子里连续射击。

虽然没有打中人,但也逼得几个日本人不得不离开院子中间的空旷地带,散开寻找掩体。

安谷猫着腰,快速移动到井台后面。和小林粟两个冲着房顶交叉开火。

压制住柳辰后,冲着司机大喊:“马上带专员离开!”

司机也是个不要命的,完全不管屋顶随时会开火的柳辰,快速穿过院子,冲到躲在廊柱后面的观月秀美身边,用身体护住她躲进了东屋。

忽然发生的枪战,并没有给观月秀美造成了多大的慌乱。

进屋前还不忘交代一句:“留下活口!”

柳辰借着屋脊反斜的死角,快速地移动到房顶南侧,探出头刚要开火,下方一声枪响的同时,左手边的瓦片“嘭”的一声炸裂开来。

略一愣神的功夫,又是一颗子弹从身下瓦片间透出,几乎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激起的瓦片碎末,打的半边儿脸生疼。

这下柳辰终于反应了过来,是有人摸进了西厢房,正自下往上射击,赶忙连着一串翻滚。

小林粟剩下的那名手下,站在西厢房里,听着头顶瓦片的动静,不断击发。手枪里射出子弹,追着柳辰翻滚轨迹不断透瓦而出。

柳辰被逼着一口气翻到了房顶的最北侧,无奈之下一纵身跳到了屋后。

落地后一个前滚翻卸去了冲击力,回头看了一眼,见一个人影已经攀上了墙头,抬手就是两枪。

安谷躲闪不及肩膀中了一枪,倒翻了下去。接着西厢另一侧的墙头,小林粟也攀了上来。

柳辰调转枪口,连着几枪把人压回去的功夫,小林粟的手下从安谷刚才跌下去的地方露头,对着柳辰就是一串连续的击发。

柳辰无法顾及两个方向,边打边撤。听到二林子那面也是枪声不断,心里不由得有些焦急。

知道那面解救小三儿并不顺利,又不能过去帮忙,能做的只有拖住眼前的两个人,给二林子那面争取时间。

二林子此时正郁闷的要命,刚才他远远的见到两个家伙拖着小三儿走近,抬手刚要射击。

没想到对方两人反应奇快,他扳机还没等扣下,一个已经闪身躲到树后。

另一个更狠,直接把小三儿挡在了身前。然后没有丝毫迟疑,举起枪对着二林子就打。

要不是二林子闪得快,现在都已经死透了。

两面对射中,二林子怕伤到小三儿,只能对着躲在树后的那个打。

而挟持小三儿的人,看准了二林子不敢打他,把小三儿挡在身前当盾牌,不退反进。绕道二林子侧面,抽冷子就是两枪。

“啪!啪!”

二林子后背直接被开出了一道血槽,就地一滚,避开过了对方的射击角,结果人又进入了躲在树后那个小日本的射界里。

一串连续的翻滚腾跃,虽然没添新伤,可身上的棉袄被打出了几个洞。小冷风顺着洞灌进衣服里,让二林子后背不由得泛起了一阵寒意。

打了一个机灵,二林子不敢再轻敌,借助着地势与两个对手展开了游斗。

两个小日本很会配合,而且枪法都异常好。一个借助掩体,火力压住二林子的活动空间。

另一个用小三儿做肉盾,不断移动,寻找射击角度,发起致命的攻击。

二林子虽然一个呼吸能打灭三个蜡烛头,但目标是死物,而且蜡烛又不会朝他开枪……

此时以一敌二,而且对方又用小三儿做牵制,就算他再有手段,也发挥不出来。

小三儿刚被挟持住时,还想着挣扎两下。可挟持他的小日本别看个子不高,但力气大的吓人。

全是硬肉的胳膊死死的勒着他的脖子,小三手打脚踹了半天,对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活动一点儿都没有受到影响。

而小三儿自己却被勒的头晕眼花,想咳都咳不出来。一口气被憋在胸腔里半天吐不出来,没一会儿整个人就软掉了。

就在小三儿觉得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脖子上的胳膊适时的松了一些。小三儿连着喘了几口气,刚清醒了一些,卡在脖子上的胳膊又再次收紧……

反复几次之后,小三儿眼睛花成一片,耳朵嗡嗡直响。手脚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

只能任由对方勒着脖子,拿他做移动掩体。

二林子被两个小日本联手压制,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不断的翻滚、转移,期间连出枪的机会都找不到几次。

好在他有武术底子,无论体质,还是反应速度都远超一般人。连续的高强度的体力消耗下,依然可以保持敏捷的反应速度。

硬撑了一段时间,挟持小三儿的那个小日本体力开始下降,动作逐渐有些跟不上了。

二林子瞅准了机会,快速转移。同时脱了了两人的视野,在树后那个小日本探头搜索目标的时候,抬手就是一枪。

“啪!啊!”

子弹稍微打偏了一些,扯下了目标半个耳朵。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趁树后那小子惨叫着抬手捂耳朵的当口,二林子探头就又是一枪。

“唔!”

惨叫声戛然而止,树后的那个小日本栽倒在地上后,血才从他太阳穴位置的弹孔中流了出来。

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击杀,挟持着小三儿的日本人,居然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左胳膊把小三儿夹在身前,右胳膊持枪瞄着二林子所在的位置。身体微弓,只露出小半边儿脸,左右游移观察情况。

如果那小半边脸是个蜡烛头,早就被二林子给一枪蹦了。

可毕竟小三儿挡在中间,二林子几枪打出去,子弹都是贴着目标擦过。

而他自己,脖子被对方射出子弹擦了一下,留下了一道血槽。要是伤口再深一点儿,就得碰到了脖子上的大血管。

“呼呼~”二林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没一会儿,半边儿衣领就完全被血给染红了。体力也开始下滑。

再次扣下扳机,机头跳了一下,却没有子弹打出去。

二林子左手摸向腰间的时候才发现,弹夹已经打光了!

第二十九章 老大莫慌!

这会儿二林子才想起来,昨天突袭百鹿山一伙儿人的时候,身上的子弹就消耗了大半。

后半夜回到住处后,人累得不行,倒头就睡。

今天上午还没睡醒,就被柳辰给喊了起来,根本没来得及补充子弹,就又下山了。

“吗的!”

二林子懊恼的骂了一句,向左一个翻滚,躲过了对方射来的子弹。

接着,耳边听到了一声隐约的撞针空击声。

二林子心头一喜,抬头正看到不远处的小日本正从腰里摸出弹夹,正准备更换。

那孙子因为左胳膊要挟持三小子,所以只能用持枪的右手去摸弹夹。

交给左手后,在三小子身前完成换弹夹的动作。所以,更换速度比正常状态下,要慢上不少。

二林子知道自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瞬间做了决定后,迈步就冲了上去。

小日本眼瞅着二林子冲了上来,也是急了。退掉空弹夹后,赶忙把新弹夹塞进弹仓里。

就在他准备拉套筒上膛的时候,昏昏沉沉的小三儿终于攒了些力气挣扎了一下!

虽然争扎的力气不大,但突入其来的一个动作,还是让小日本手滑了一下,套筒好没拉到位,左手就脱开了。

小日本眼瞅着二林子已经冲到了眼前,心里大急,一使劲就把小三儿给甩到了一边,然后左手再次去拉套筒。

“哎哟!”

“啪嚓”一声子弹上膛,而此时二林子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小日本的面前。

“嘭!”

子弹击发声响起的同时,二林子已经把小日本压在了身下。抬起拳头照着他的太阳穴,就是一拳轰了下去……

弹药不足的,并不是只有二林子一个人。

柳辰这面跟对手游斗的时候,就已经想起来,出门前忘记补充子弹了。

然而这个时候,再懊恼也没用,只能尽量节约着消耗,以拖住敌人为目标。

这样做,也是他对二林子的身手和枪法有足够的信心。

他对二林子有足够的信任,尽管以一敌二,也肯定能解决对手,把小三儿给抢下来。

然而信心是一方面,想凭着有限的子弹拖时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知道柳辰进讲武堂以前,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柳二芒当“文状元”养着的。虽然练了点拳脚、枪法,但纯是为了防身自保。

身体虽然不至于弱不禁风,只是跟自幼习武的二林子根本就没法比。

也就是进了讲武堂后,才强化训练了两年。

不过两年的苦功,对上两个自幼在****熏陶下,经历着变态训练,成长起来的敌人面前,肯定是不够的。

也亏得柳辰头脑足够冷静,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这才能靠着有限的子弹,拖着两个职业杀手等级的对手一直在兜圈子。

甚至,还给两个对手身上添了几道伤口。可惜的是,始终没能给对方造成致命伤。

柳辰再能拖,子弹也是打一发少一发,随着最后一发子弹打出去后,弹夹终于空了。

躲在树后的柳辰快速探头看了一眼,见暗处两个家伙,正小心的往自己藏身的地方摸过来。

眼睛搜索转移地点的时候,忽然发现二林子那面的枪声已经停了。

心中大喜之下,脑子里灵光一现,低头捡起了块拳头大的石头。侧身一个高抛,就扔向了正要靠过来的两个敌人。

同时大吼一声:“去死吧!”

果然,那两个家伙上当了。

在其中一个喊了声“小心手雷”后,两人同时扑倒,侧翻躲开石头的落点区域。

柳辰趁这个机会,撒开两条腿,玩命地开溜。

一边跑,一边反手又往身后扔了块石头。

这次没有大喊。

小林粟和他那个手下,通过刚才一会儿的交手,已经见识了柳辰十分狡猾。

两个家伙把石头当成手雷被吓了一下,等了几秒发现上当了。爬起来刚想朝还没跑远的那个混蛋射击,就见对方又扔过来了一个黑影。

尽管两人心里知道,这多半还是那个混蛋的花招,但又怕是真的手雷,不得不再次做规避动作。

石头落地,溅起一片冰花……

小林粟又耽误了几秒,再趴起来的时候,发现眼前那个混蛋,已经跑出了老远……

“八嘎!”

小林粟气得大骂一句,甩开两条腿不管不顾的就追了上去。

他的那个手下,也觉得自己遭受了莫大的侮辱。

只是昨天刚因为说日语被教训了一顿。所以强忍住了冲到喉咙口的“八嘎”,闷着头护在小林粟的侧翼展开追击。

————

“二林哥!”

柳辰刚靠近,就听见小三儿的哭嚎声,顿时心里就是一紧,以为二林子歇菜了。

好在二林子的声音正响起:“哭个球,快跑!”

“我扶着你跑!”小三儿的声音再起。

“去!赶紧给我跑!”

柳辰跑近的时候,正看到二林子扶着一条腿,推了小三儿一把。一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猛地一转身,枪口就对了过来。

“是我!给我个弹夹!”柳辰喊了一声。

二林子这才松了口气,马上回应:“打光了!你领着小三儿撤,我断后!”

“掩护个屁,一起走!”

柳辰哪能让二林子留下来送死,不由分说地和小三儿一起扶起他,朝着野地里跑去。

原本柳辰琢磨着趁着天黑,自己又熟悉地形,不难甩掉后面的追兵。哪成想二里地跑出去了,后面还隐隐跟着两个黑影,没被甩掉。

而且翻过一道旱沟的时候,稍微耽误了点儿时间,就被对方拉近到手枪的射击距离内。

紧接着身后射来的子弹,几乎踩着三个人的脚后跟,就咬了上来。

“你们跑,我拖住他们!”柳辰一看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压着声音交代了一句,便放慢了脚步。

“不行,我留下!”二林子哪里肯干,嗷地一嗓子也放慢了脚步。

“是不是特么傻!”柳辰差点被二林子的大嗓门给气死。

他这一嗓子能传出半里地去,后面跟着的那俩又没傻到家,听见了肯定会有防备。

无奈之下,柳辰只能拽着二林子继续跑。

“啪~啪~啪!”

侧面连着三声枪响,夜色里三道拽光,直射柳辰三人身后。

一路追击的小林粟和他的手下,见到枪火激射而来,赶忙卧倒躲避。

接着就听到侧前方有人喊:“老大莫慌!弟兄们不远啦,眨眼就到!”

是宝顺!

柳辰一听是宝顺的声音,心头顿时一喜,同时眼珠子一转,知道他是在瞎咋呼。

要是身后真有人,宝顺完全没必要大喊,直接来个包饺子一锅端即可,同时也在心里称赞宝顺机灵,并没有直接喊“小五爷”。

想到这层,柳辰便顺着他的话头,扯着嗓子大喊:“弟兄们才来啊!赶紧给老子弄死身后那俩,今晚咱抄了石沟的八通商行的库房,好好发笔横财!”

柳辰和宝顺的对话,被小林粟听了个清楚。

他瞬间明白过来,原来追着的三个家伙是盯上八通商行的土匪。

虽然一时间还弄不清楚真假,但小林粟不敢赌。

毕竟他们现在势单力薄,货站里的搜寻工作还没有完成。一旦有大批土匪袭来,后果不堪设想。

短暂的迟疑后,招呼了一声侧翼的手下。两人迅速撤离,全速赶回货站报信。

“你喊个球,就俩人,放近了直接打死不就完了。”

确认了后面的追兵已经退了,二林子扯着嗓子埋怨起宝顺。

“我哪知道对面就俩人!再说了,老子枪匣子里就七颗枪子儿。”宝顺把手里拎着的大桶扔到地上,一屁股坐到地上抱屈。

得了,敢情大家都没换弹夹。

柳辰借着月光看清宝顺拎着的是桶灯油,忍不住问:“让你找点煤油,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没地儿找啊!”宝顺一脸的冤枉,苦着脸说:“我一气儿跑回县城,才弄了桶灯油。”

“笨死你算了,前屯不就有煤油作坊!”柳辰真恨不得踹宝顺一脚。

“嘶~我特么一着急,给忘了!”宝顺牙疼似得一拍脑门。

前屯离石沟还不到五里地,宝顺这趟县城跑的,确实冤枉。

第三十章 盯梢王小三儿!

“你个小兔崽子,跑哪儿疯去啦?”

宝顺郁闷了一阵儿,瞅见小三儿后,瞬间找到了出气筒。

“我……见有小日本儿,我这两天一直跟踪来着。”小三儿心虚的辩解了一句。

“有小日本怎么啦,用得着你跟踪他们!”宝顺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一巴掌抽在了小三儿的脑门上。

“我没白跟着,那几个日本人都是帝国特工!还有……”

小三儿揉着脑袋,话嚷嚷到一半儿。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下就没了动静。

“少在这儿跟我扯犊子!”宝顺一听,虎着脸抬手又要打。

柳辰拦住了宝顺的胳膊:“行了,别这儿说,先回!”

小三儿冲宝顺做了个鬼脸,转身去扶二林子。

————

前一天的阎王牙里,下午柳辰几个走后,小三儿缓了一会儿,腿疼的就没那么厉害了。

草窝窝里背风,太阳一晒还停暖和,他本来感冒就没好利索,再加上赶路又累着了,趴在里面很快就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句日本话。接着就是一声特别响的,抽嘴巴子的声音。

刚清醒了一些,就听到有人“哈依”了一句,接着又是“啪”地一声,巴掌抽在脸上的声音。

这下小三儿彻底醒了,悄悄的爬到草窝窝边儿上往外看。瞅着不远处有四个人,一个头领模样的家伙正在训手下,用的是中国话。

说什么:“身为帝国的特勤人员,必需要将自己完全融入到伪装的角色和身处的环境当中。

现在我们深入支那内陆执行任务,就必须要全程使用汉话。不能因为周围没有人,就放松警惕。不良习惯一旦养成,再想改掉会异常的困难。”

训了一阵话,头领模样的人领着三个手下继续出发。

草窝窝里猫着的小三儿,听到四个日本人,又是什么特勤,又是任务的。

心里就断定,他们出现在这里,一定没憋着什么好屁。脑子里根本没多想,就悄咪咪的跟了上去。

小三儿虽然没有接受过跟踪和反跟踪训练,不过做了快二年的地下党交通员,也得到了极大的锻炼。

再加上岁数小,身子灵便,在后面缀了一路,前面四个日本人愣是没发现。

四个小日本没翻阎王牙的山垭,而是从山侧绕行,奔着遵化县城的方向一直走。

绕过阎王牙之后,走出没多远,路边忽然蹦出了三个汉子,嚷着要打劫。

领头的那个模样挺惨,一只胳膊上绑着木板儿,另一只手缠着老厚的绷带。

两个手下也好不到哪去,一人断了一条胳膊。而且小三儿还认识那俩人,正是之前在旅店,嚷着要找郑敏的家伙。

三个断了胳膊的土匪,凭着一把匕首和一支老左轮,想打劫四个日本特工,简直就跟开玩笑一样。

果然,一个照面,就全都被按住了。

小三儿原本以为那三个土匪死定了,结果不知怎么的,两伙人居然唠到了一起,他还看见日本人给土匪钱。

只是离得远,只听到土匪吼了句“老子是六鼎山的于老三”,具体没听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接着就见到日本人和土匪汇合到了一起,继续奔着遵化县城方向走。一直走到天都黑了,才赶到县城。

眼瞅着四个日本人和三个土匪,进了八通商行。一路跟踪的小三儿,看了看天色麻爪了。

不过臭小子还算机灵,他虽然不知道冯大姐办完事儿后,会不会马上回来。

但知道她回头肯定要在荣福旅馆和后面另一队送物资的人接头。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肯定会回来。

刚好白天时大家走得急,旅馆的房间没来的及退。于是就回了旅馆房间。

冯大姐正为找不找他,而焦心的不行时,臭小子跟旅店小二要了碗打卤面,吃的正香呢!

不过小三儿也明白,八通的林老板现在是敌人了,而且那个家伙在遵化势力很大。

所以,一觉睡醒后,就老实闷在房间里没敢出门。直到饿得难受时,才悄悄溜下楼,想找小二弄点吃的。

结果,正碰上安谷带着小林粟,前来见观月秀美。

小三儿还记得小林粟的长相,看见他上楼自然就机警了起来。一整天都在小心的听着楼上的动静。

晚上小林粟来汇报丢失的货物已经找回,然后一帮人出门之后,小三儿就跟在后面,一路悄悄的缀着。

只不过两条腿到底没跑过骡子车和小汽车,再加上道儿不熟,臭小子中间跟丢了一段。

好容易找到了八通的小库房,在外面绕了一圈,从阴影处悄悄的翻了院子。

也是赶巧,当时院子里的几个人,都忙活着在大烟膏里翻找东西,谁都没注意到他。

不过,摸进西厢房后,刚露头窥探,就被观月秀美给发现了。

于是,连带柳辰二人也暴露了……

小三儿诉说失踪这段时间的经历时,观月秀美那面也终于确认,十几箱大烟膏里,压根就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一时间谁也无法判断,东西到底是在哪个环节丢的。

是打劫的土匪检查“战利品”时发现,继而拿走了。还是,林老板查验时发现了蹊跷,然后偷偷把东西给扣了?

而刚才的激斗中,此时一行七人中,安谷肩膀中了一枪,伤的不轻。

小林粟轻伤,他的三个手下死了两个。

不过,小林粟认为,土匪没来围剿,还算有个好消息。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他还不知道自己被宝顺和柳辰给使了招瞒天过海……

不过小林粟也想到新的问题,之前窥探的三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是劫货的那伙儿土匪派来的暗探,还是林老板派来窥探的手下?

亦或者,真的是赶巧,有一伙儿土匪打算对八通的库房动手,派人先来踩点儿?

“专员,我认为刚才那三个人的身份,非常重要。”

东西到底还是丢了,小林粟生怕观月秀美给自己扣上“办事不利”的标签。脑子里快速的分析了现下的情形后低声汇报。

观月秀美眼睛看着院子里堆着的大烟膏,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听到了小林粟的话,轻轻的吐出一个字:“说~”

“现在看,之前窥探的三人,来自第三方的可能非常小。那就意味着,他们不是打劫货物的土匪派来的,就是林长友派来的。”

“小林君,你的意思是?”安谷受到了小林粟的启发,两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们是哪方派来的,东西在哪方手里,可能性就越大。”小林粟斩钉截铁地说。

观月秀美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小林粟的分析,沉吟了一下后指示:“我们现在处于劣势,所以不能盲目行动。你回去后先试探林长友。如果是他,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如果不是他,就给他些好处,借助他的力量,查探之前那三人的来历。”

“明白!”

小林粟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暂时过关。但是后面怎么处理才是关键。

只是小林粟怎么也猜不到,他们急着要找的东西,正在刚才那个他刚才追击的,狡猾的小子手上……

第三十一章 劫货之人韩斌!

受伤的时候,如果身边儿有个靠谱的大夫,无疑是件很幸运的事情。

搞笑的是,二林子前一天晚上弄回一套缝合的家伙什儿,转过天来自己就用上了。

二林子也是有年头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了,身上小伤不算,后背和脖子各被子弹开出一道血槽。大口子裂着,看着就让人揪心。

两道口子虽然看着吓人,可还不算严重,最重的伤是左面大腿上中的那一枪。好在没伤到骨头,不过子弹卡在了肌肉,位置很深。

手头没有麻药,郑敏怕取子弹的时候二林子不受控的乱动,再伤了大血管。

准备好工具后,招呼大家把人绑到桌子上,找了把筷子用破抹布缠上,塞到了二林子嘴里。又让柳辰、宝顺加上姜猎户三人按住了二林子,然后才开始动刀。

别看郑敏瞅着柔柔弱弱的,可动起刀来毫不含糊。

干净利落的一刀下去,原本已经将将止住血的枪眼儿,直接被她个割出了个切口。

血瞬间涌出的同时,二林子完全不受控制,剧烈抽搐了起来。

柳辰和宝顺死死的按着他的上半身,另一面姜猎户两只手抱着二林子的小腿,还差点没按住。用了死力气才没有脱手,一张脸憋得通红。

三小子拖着二林子的脑袋,听见筷子被咬断时发出的“咔吧”“咔吧”的声音,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郑敏等了一下,确认二林子被按住了之后,拿起小镊子顺着腿上的枪眼就塞了进去。

用镊子尖在肉里探找弹头的时候,二林子抽搐更加厉害,嘴里不住的发出“呜呜”的声音,额头上的青筋蹦得跟下一秒就要爆开似得。

终于,郑敏感觉到了弹头的位置,镊子尖儿调整了几次角度,准确的夹住后,用力往外一拽。

“滋呲!”

伴随着鲜红的血涌出,镊子从创口里抽了出来,上面夹着一颗花生米大的弹头。

所有人揪着的心,都随着弹头的出现,瞬间松弛了下来。只有小三儿,一下子哭更大声了。

“哭个屁,给老子憋回去!”二林子吐掉嘴里的破抹布,有些虚脱地骂了一句,嘴角还打着哆嗦,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珠。

小三儿知道二林子受伤,完全是因为救自己。现在看着他遭这么大的罪,除了哭,完全想不出怎么表达出自己的自责。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二林哥,等你老了,我给你养老送终!”

“噗!”

宝顺儿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吐沫星子喷了二林子一脸。屋里其他人本来还忍着,一见这景儿全都笑出了声。

“滚!不等老子老了,就得被你个小兔崽子给活活气死!”

二林子刚才没被疼死,这会儿差点儿被小三儿给气背过气去。抽出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吐沫星子,哭笑不得又骂了一句。

“别说话!”郑敏紧绷着脸,动作麻利地给弯针穿上缝合线,准备开始缝合。

二林子一膀大腰圆的汉子,挨枪子儿挨刀子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可眼瞅着郑敏要用针扎自己,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扯着嗓子喊:“别!别!包上就行,不用缝啦!”

“不行,伤口太深,不做缝合术,不利于愈合,还容易出血。时间一长整块肉都得坏死!”郑敏严肃的拒绝了二林子的要求。

“就是,不缝上啥时候能长好!”柳辰也帮腔儿说了一句。

“不用,真不用!我肉合,两天就能长上,真不用缝!”二林子想挣扎,可被三个大老爷们狠按着,根本动不了,只能扯着嗓子大喊。

二林子大腿在不停的摆动,郑敏下针不顺手,调整姿势时扯到了自己小腿上的伤口。

疼痛之下,郑敏扳着脸训斥道:“别喊了,一大老爷们,怎么像个娘们似的!”

二林子脸色本来就黑,一听这话,顿时涨得通红。

也知道自己在一姑娘面前丢人了,不好意思再喊,只能咬着牙,面目狰狞的瞅着郑敏手中的弯针,扎向自己的腿……

“啊~”

“我还没开始缝呢!”

“疼!”

“针都没进肉里,疼什么疼!”

“疼!啊~可要了老命!”

没了耐性的郑敏干净利索地下针开始缝合。二林子撕心裂肺地嚎着,没一会儿身上开始流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一张大红脸变得煞白,表情扭曲得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屋里的几个人,谁也没想到一个大汉,居然怕缝针怕成这样?

一个个想笑,可是又不好意思,憋着的表情十分怪异。

只有炕上的老麦强撑起半边身体,安慰道:“兄弟没事儿,忍忍,我也这样,一会儿就完事儿啦!”

随着老麦的声音响起后,宝顺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紧接着又是“噗嗤”几声,大伙儿都绷不住哈哈大笑……

————

二林子做手术的时候,小林粟已经回到了八通商行,同车拉回来的,还有他那两个手下的尸首。

林老板得了老唐的通报后,急匆匆的从后院跑出来。

进了大堂后,一脸关切的问:“小林老板,这……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我们在货站里,遭到了不明身份武装的袭击。”小林粟一脸沉重。

“啊?”林老板一听这话,表现得异常惊讶。

想多问几句,可见到小林粟和他剩下的那个手下都带着伤,赶紧交代老唐:“快去,把张师傅喊来。”

“已经让人去喊了。”老唐赶紧回话。

张师傅原本是个骨伤大夫,家传的手艺,不过学得一般。后来自己琢磨通了治枪伤,特别是配上他家传的伤药,效果非常好。

如今世道乱,八通的马仔出门走货经常受伤,林老板就把他请到家里,做了供奉。

包扎完伤口,林老板问起小林粟遇袭的具体情况。

大黑天的,小林粟根本没看清楚柳辰三人的长相,只记下了大概的身形。

跟林老板形容之后,林老板也是一脸懵圈。

他虽然和柳辰见过几面,但怎么可能从一个并不十分准确的轮廓形容中判断出来。

所以,林老板只能答应小林粟,会尽力帮助追查凶手。

小林粟受过专业的微表情训练,和林老板说话的时候,通过观察得出结论,那三个人应该不是八通的人。

便问:“林桑,你可否告诉我,我的那批货,到底是哪方势力的人劫的?”

林老板也能想到,小林遇袭这件事,放在公平的立场上看。最有嫌疑的除了自己,就是截货的人。

他自家知道自家的事,袭击的人跟他没关系。那么,韩斌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为了不引起小林粟的误会,林老板沉吟了一下,吐出了老白山、一溜鞭和韩斌的名字……

第三十二章 是香膏的味儿!

天再次放亮的时候,冯大姐一个人离开了姜猎户家,辨清了方向,直奔遵化县城。

半路走到没人的地方,从手袋里拿出化妆的工具。一番描画后,一张白净的脸,变得灰突突的,还多出好多雀斑。

眉毛重了很多,左额上一块胎记,一直压到了眼角。

这副样子就算是熟人,不留心的话,都认不出来。

邻近县城,冯大姐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拐了个弯儿,走进了县城边儿上的一家估衣店,专门收售旧衣服的店铺。

等从估衣店里出来时,原本中年知识女性的衣着也变了。

上身穿着补丁落补丁的蓝碎花棉袄,腿上套着一看就是男人穿的黑色大裆棉裤,裤腿太长,挽起了好几道。

头上扎着粗布头巾,脚下一双破的恨不得露出脚指头的二棉鞋。

两只手抄进袖筒,微弓着腰低着头,跟个进程的乡下农妇一样,紧贴着马路边儿走进了县城。

没办法,冯大姐现在摸不准林长友是个什么心思。

一旦他担心劫药的事暴露,准备杀人灭口。她恐怕在县城里一露面,就会有危险。

但她今天又必须要跟老宋接头,只能冒着风险化妆进城了。

担心荣福旅馆的掌柜的和伙计认出自己,所以冯大姐没进去,就在旅馆外面的街上来回溜达,焦急地等候着老宋出现。

这个时候,柳辰和宝顺也没闲着。

俩人一觉睡醒后,先去姜猎户家看了眼二林子。见他正捧着碗粥,就着咸菜吃得呼噜呼噜的。看架势就知道,肯定没事儿了。

粥是冯大姐出门前熬上的,整整一大锅。透香透香的。柳辰和宝顺自然不会客气,一人盛了一碗,找个地方坐下开整。

填饱了肚子,柳辰冲宝顺打了个眼色,然后对二林子说:“这儿太挤了,没啥事儿我和宝顺就先回去了。”

“走吧,走吧,能有啥事儿!”二林子说着话,把碗里的粥底儿倒进嘴里。

二林子受伤的事儿寨子里的人还不知道,为了省去解释的麻烦,昨晚三人就商量好,他留在姜猎户家养着。

反正寨子里现在都知道,柳辰救了几个受伤的外乡人,说二林子留在这看着伤号,也没人会怀疑什么。

“辰哥、顺子哥,带我去你们山寨玩玩呗!”小三儿见两人要走,赶紧舔着脸凑上来。

“土匪窝也敢凑,胆儿肥啦你!”宝顺没好气抽了小三儿脑袋一巴掌。

用手指了指二林子、郑敏还有躺在炕上的老麦:“这儿三个伤号指着你看顾呢,不知道啊!”

“山寨是老柳叔当家,我怕什么。玩一圈就回来,耽误不了事儿。”小三儿揉着脑袋陪着笑脸儿。

“你先老实待着,我和你顺子哥去趟县城,给你们买些吃的用的。等回来了,再带你到山上玩儿。”柳辰笑着说。

“我也……”小三儿话还没说完,见宝顺手又扬起来了,赶紧改口:“那啥,那个县城里有家卖烧鸡的,我闻着味儿老香了,你俩回来的时候,带两只呗~”

“行,好好给你二林哥养老送终,想吃啥都给你买!”宝顺哈哈一笑。

“赶紧滚蛋!”二林子把手里的筷子飞到了宝顺脑袋上,嘴里骂了一句。

宝顺嬉笑着捡起筷子,扔回给二林子,追着柳辰的脚步离开了姜猎户家。

不愿意带小三儿一块儿走,是因为之前下山的时候,柳辰和宝顺已经商量好了,上午抽空去把昨晚儿没干成的事给干了。

什么事?

呵,当然是烧鸦片了!

俩人先去了前屯,买了两桶煤油拎上,然后转道到了石沟。宝顺先摸近了探了下情况,发现八通的小库房里,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昨晚被翻得满院子都是的大烟膏,已经被放回了箱子里,搬进了东厢的库房。

没有看守,原本已经做好了偷袭准备的柳辰和宝顺,自然更加没了顾忌,拎着煤油桶就翻进了院内。

柳辰望着那几箱大边香膏,缓缓吐出两个字:“动手!”

邻近晌午,石沟的农户家里正是炊烟升起的时候。

开始时没人注意到,村西头山根底下那处,从来不开火的大院,也冒出了袅袅的“炊烟”。

很快,袅袅的炊烟,变成浓浓的黑烟。辛辣的烟气夹杂着一股说不清来头的香味,随着西北风缓缓地飘进了村子里。

“当家的你闻闻,这是啥味儿啊!”一农户家里,正在烧火的农妇,用力的吸了两下鼻子,招呼了一声自己男人。

“我也闻着了,好像是什么烧着了,还怪香的呢!”

男人从里屋出来,边叨咕着边往院里走。

“噹~噹~噹~”一阵急慌慌的锣声,猛地在村子里炸响。

伴随着锣声,村子里打更的老罗头扯着嗓子大喊:“走水啦,走水啦!家里有人的赶紧抄上家伙什儿,救火啦!”

“老罗大哥,哪走水啦?”农妇一听,赶紧跑到院子里扯着嗓子问。

“村西头靠山根儿的那个大院儿,何家嫂子你跟老何麻利着点儿。”老罗头回了一句后,继续敲锣召集人手。

村子不大,老罗头回话的声音,被大半个村儿的人听去了。

大伙儿往西面一看,可不是嘛,被县城商行买下来的那处地主家大院儿,正往外冒着黑烟呢。

山里人都是淳朴的,商行的院子着火了,虽然跟自己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但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们拿盆拿桶,拎着扫把铁锹,纷纷走出家门,赶去救火。

地主家的大院儿,肯定不能跟平头百姓们混在一起,离村子且有段距离,地势也高。

大伙儿出了家门后,很快汇聚在村路上,合在一起朝着村西头跑。

“王二哥,这是啥东西烧着了,怎么还透着香味儿呢?”何家嫂子端着木盆汇进救火的人流中,瞅着邻居好事儿的问了一句。

“我也正寻思呢!该不会是院儿里存着沉香木吧。听说那玩应烧着了,散出来的就是香味儿。”王二哥迟疑着回答。

“嗯,准是!我也听老话提到过。”

“哎呦,沉香木啊,那不得老贵啦!这要是都烧没了就可惜喽!”

空气中飘散着的香味,大伙儿都闻着了。有人提起由头,一边儿跑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叨咕起来。

村里的二癞子抄着手,夹杂人流中准备跟去瞧热闹,听到有人说什么沉香木,忍不住不屑地笑了一声。

然后大大咧咧喊:“瞅你们这帮没见识的,啥沉香木,还雪花膏呢!

告诉你们哈,都记住了,这个味儿啊,是香膏的味儿!”

第三十三章 走!回家!

“啥是香膏啊?”人群中一个上了些岁数的人,好奇地问了一句。

“香膏儿都不知道?”二癞子笑的更得意了。

酝酿了一下情绪才说:“香膏啊,就是大烟膏。今儿这味儿啊,闻起来有劲,应该是关外出的货色。”

“啥?”王二哥听到二癞子的话,瞬间停下了脚步,确认道:“你说这是大烟烧着了的味?”

王二哥的话一出口,村民们全都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眼睛看向二癞子。

二癞子见大伙儿都瞅他,变得更得意了。

大大咧咧的说:“没错~肯定是!不信你们到县城大烟馆儿外面闻闻,全都是这味儿!”

“走!回家!”老何拽了自己媳妇一下,抗着扫把扭头就往家里走。

何家嫂子迟疑了一下,看看大伙儿已经有好几个都调头往回走的了,赶紧紧两步跟上自家男人。

“吗的,生儿子没**儿的玩应儿,贩大烟害人!怪不得昨个枪响了半宿,怎么不打死这群王八羔子!”王二哥黑着脸骂了一句,也调头回家。

王二哥的一声骂,让原本还有些迟疑的村民都下了决心,纷纷调头回家。

老罗看了眼冒着黑烟的大院儿,把锣往胳肢窝下面一夹,叨咕了一句:“烧,全烧了才好呢,少害些人!”

原本喧嚣的村路上,救火的人群转眼一个不剩。

大烟,是国人最忌讳,也最看不起的东西!

这玩意不知道毒害了多少中国人,所以听说大烟膏被烧了,一个个都义愤填膺,甚至有几个还想过去给添一把火呢!

八通小库房的火则越烧越盛,先是东厢房,然后是正屋,最后西厢房和门楼子也跟着连着了。

柳辰和宝顺开始时,见到农户们冒出来救火,正打算朝天放两枪把人吓跑。

结果,还没等开枪呢,救火的人群就散了。

俩人也乐得省事儿,抄着袖筒乐呵呵的看着大火越烧越旺,等确定了几大箱烟膏已经全烧光后,才转身奔向县城。

而此时身处于县城的冯大姐,正面临着一场突如其来的麻烦。

冯大姐一身农妇的打扮在大街上晃悠,本是不显眼的。不过再怎么不显眼,从半上午一直晃悠到中午,也免不了会被人注意到。

终于,有个长相还算和善的大婶凑到她身边,好事儿地问:“大妹子,你这是等人呢?我瞅你头午就搁这儿了。”

“啊,俺搁这儿等俺男人呢。”冯大姐一脸老实巴交的回答。

“等你男人呢啊。”大婶八婆劲儿被勾了起来。

又凑近了一些笑呵呵的问:“那你男人干啥去了啊?咋这么长时间还没来啊。”

“俺男人是做木匠活儿的,在前面柳树巷给主家修家具呢,估么着还得一会儿呢。”冯大姐随口编了个理由。

“哦,哦~”大婶点了点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冯大姐,好心说:“天儿怪冷的,你别跟这干等着了。到我家坐一会儿暖和暖和,正好我中午烙的大饼,咱俩一起吃一口。”

“不了不了,哪能给您添麻烦啊。”冯大姐赶紧摆手。

“哎呀,不碍的啊,我家就我自己,一个人吃饭也怪没意思的,咱俩还能唠唠嗑。”大婶说了一句后,热情地上前拉起了冯大姐的胳膊。

“哎呀,婶子,真不用,俺要是走了,俺男人出来好找不见俺啦。”

“不碍的,几口就吃完了,一会儿的功夫!”

俩人一个盛情邀请,一个不断婉拒。拉扯了半天,大婶见引起了街上不少行人的注意,只能撒开手。

说了冯大姐几句死心眼儿,然后悻悻离开。

冯大姐也注意到,街上不少行人在看着自己,想离开荣福旅馆门前这块地方,但估算了下时间,老宋差不多快到了。又不敢走远。

只能走到旅馆对面,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站下后,暗暗留意着街上过往的人流。

邀请冯大姐到家里吃饭的大婶,也没有走远。而是走出一段后,又兜了回来。

邻近荣福旅馆门口的时候,拐弯进了一条小巷。

巷子里贴墙跟蹲着的两个汉子一见她走进来,赶忙起身。

仨人凑到一起后,小声嘀咕了一会儿。然后两个汉子一前一后出了巷子,奔着冯大姐待的地方就走了过去。

“啪~”

年长些的汉子走到冯大姐身边儿的时候,冷不丁的一甩手,就抽了冯大姐一个大嘴巴子。

看似重手,实则用力挺轻。

冯大姐被打的愣神儿的功夫,汉子指着她的鼻子开始大骂:“你个臭娘们,老子找了你一头午,感情跑这儿躲着啦!”

“你……”

冯大姐下意识以为对方认错人了,刚想说话,结果那个汉子甩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不重,但是推力很大,冯大姐一下被抽坐到了地上,与其说抽,倒不如说推的。

正要挣扎着站起来,软肋上又挨了一脚。

冯大姐还纳闷,自己倒是感觉不到多疼,只是被力道压着起不来。

“你个败家娘们,一拌嘴就往外跑,一拌嘴就往外跑!外面儿有人勾着你呢?我让你往外跑!”

男人指着冯大姐大骂了一通,眼瞅着冯大姐要站起来,抬起脚照着她的肚子又是两脚下去。

踹的力道都不大,脚离着冯大姐肚子很近时,用力一推,又将冯大姐推倒。

冯大姐这时候已经知道事情不对了,眼瞅着周围围了几个看热闹的路人,大声求救:“救命啊!”

她带着枪,但是不带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动用,何况这是在大街上。

“哎呀,大哥别打了,嫂子也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这时候,另一个汉子围观的人群里挤出来。

拦住了年长汉子踹人的动作后,弯腰去扶冯大姐,嘴里劝着:“大嫂你别怪我哥啊,他搁外头这都找了你快两个时辰了,可把他你急坏了。你也是,拌嘴生气归生气,怎么回回都往外面跑啊……”

围成一圈看玩应儿的路人一听这话,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讨论起眼前的这场热闹。

冯大姐被年轻汉子搀扶着站了起来,刚想对着看热闹的人群喊:“我不认识这俩人!”

“这两个是人贩子,还是林长友派来的手下?”说话期间,冯大姐脑子里在快速分析着。

就在这时,混在人群里的大婶开腔儿了:“大妹子啊,我说你怎么搁这儿,从头午站到晌午呢,感情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啊。”

说着话,大婶走出人群,帮冯大姐拍了怕身上土。

好心的劝道:“你也是的,两口子哪有不拌嘴的,怎么得也不能动不动就跑出来,多让你男人担心啊。再说了,也让外人看笑话不是!”

“就是,大嫂,赶紧回家吧。”年轻汉子顺着话头接了一句,拽起冯大姐的胳膊就往人群外面拖。

“就是,赶紧回家吧。”

“这老娘们,就是欠揍!”

“我家那个要是敢这样,早就被我给打死了!”

看热闹的路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出声时,冯大姐看到了人群外面不远处,站着两个巡街的。

于是憋足了一口气,大喊:“巡捕,我不认识这两个人,他们是人贩子!”

一句话喊出来,看热闹的路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冯大姐,和一左一右正在拖着她走的两个汉子。

“瞎特么喊啥呢,诬告自己家老爷们是人贩子,你知道坐实了是个什么罪过,赶紧滚回家去!”一个巡街远远看着冯大姐,脸上挂着冷笑,冒出一句。

“就是,这老娘们真是欠揍!”另一个巡街的也帮了句腔。

第三十四章 老黑!

俩巡街的整天在大街上晃悠,拍花子拐人的事儿见得多了。就算冯大姐不开口求救,他们也在就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之所以不揭穿,是因为有钱捞。

按道上的规矩,三个人贩子在大街上“做买卖”,既然被他们瞅着了,回头“货物”换了钱后,自然少不了要孝敬他们一份儿。

如果那三个家伙不懂规矩,以后就别想在遵化地界上混了。

再一个,对俩巡街的来说,丢了人的主家回头要是报官,他们还可以再收一份好处。

这年头,不出点好处谁给你办事儿啊。当然了,就算出了钱,事儿办不办,还是另一个说法了。

要是主家好处给的够了,人贩子上孝敬的时候,就问一嘴人卖哪儿了,近便的话跑一趟给找回来。

瞅那个村妇长得那么丑,买她的人家也不可能有势力了。被拐两天,最多被孤老头子或是老光棍子过一水。

那些个家伙,一个个的可都是快被憋疯了的货。村妇被他们过一水,谁吃亏谁占便宜还不好说呢。

“放开我,救命啊!我不认识他们!”冯大姐见巡捕不管,忙扯着嗓子向围观的路人求助。

看热闹的路人们不傻,冯大姐一嗓子喊出来,大多数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儿了。

只是一个个的把脖子一缩,权当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转眼间就散了个干净。

乱世之中,人人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管这档子与自身无关的闲事?

路人的麻木,大大助长了两个男人的胆子。一面扯着冯大姐的一条胳膊,就把人往不远处的胡同里拖。

“哎呀大妹子,快别闹啦!赶紧跟你男人回家去吧。”

大婶站在马路边儿上,脸上带着笑,扯着嗓子又“规劝”了一句。

两个男人把冯大姐强拖进了胡同里,一转弯进了间小院儿。

就在年轻男人回身关大门的瞬间,冯大姐一把推开了年长些的男人。

右手快速伸进左袖筒中,再次拿出来时,手里赫然多了一支小手枪!

“举手抱头,不许动!”

冯大姐用枪逼两个男人站到一起,正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处置他们的时候,年长些的男人笑了笑,开口了。

“慢着,我们没有恶意,用这种办法将你带到这里,只是为了安全考虑。”

“你先看一眼我兜里的东西!”

男人说话时,高举着双手,示意了一下自己右侧的衣兜。

其实冯大姐被推进院子后,就感觉到两个男人身上的气质,发生了变化。

只是之前太紧张,直接就掏了枪。

现在眼看着两人非常配合的举起手,而且表现得没有丝毫恶意,也不由得疑窦丛生。

慢慢退后了两步,拉开了一些与对方之间的距离,警惕地问:“你要让我看什么?”

“别紧张,只是一张纸。”

年长些的男人说话时,挺直了些身体,让右侧衣兜的位置能够绷紧些。

对方的动作,让冯大姐可以大概判断出,男人示意的兜里,应该没有刀子或者手枪之类的武器。

略微稳了一下心神,命令道:“掏出来,动作要慢!”

男人得到准许后,才缓缓的垂下右手,一点一点的伸进衣兜里。

“慢慢的拿出来,敢耍花招就打死你!”冯大姐紧盯着男人的动作,厉声警告对方。

男人依言缓缓的抽出右手,手中果然是一张对折了一下的书页纸。

“打开它,动作要慢!”冯大姐说话时,移动着脚步,慢慢向院子里上风头的位置移动。

能干上人贩子这行儿的人物,一个个都是滑头角色。有见到枪还不显得慌张的本事,并不奇怪。

而且,这帮人身上通常都带着迷药,冯大姐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着了对方的道。

等冯大姐移动到上风头位置的时候,年长些的男人已经用两只手,慢慢的展开了书页纸。

看清楚书页纸上画着的,并不算繁复的图案后,冯大姐的双眼瞬间瞪圆!

再次看向面前的两个男人时,面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下意识的想开口询问,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听你的口音,是吉林桃山人吧?”年长些的男人确认冯大姐看清了纸上的图案后,缓缓开口询问。

“不,我家是平安堡的,离桃山不远。”冯大姐回话时,一直对着两个男人的枪口,稍微放低了一些。

“平安堡啊,我四舅家住在那儿,姓鲁,开了个香油作坊,你认识吗?”男人又接了一句。

“开香油作坊的有,不过姓赵不姓鲁!”冯大姐再次回话时,枪口已经彻底放下了。

年长些的男人在冯大姐放下枪后,并没有就此打住。

仍然一字一字的,说出了紧急联络暗语的最后一句:“我四舅姓鲁,四舅妈姓赵。他家有个有个儿子叫鲁老黑,你认识不?”

最终的结束语,刚好对上了书页纸上的暗记码。

冯大姐微皱着眉头,不可思议地问:“你是老黑?”

“不,我是配合老黑行动的人。”男人摇了下头,然后问:“你之前应该是南满支部的人,现在是调到冀东工作了吗?”

虽然对方说出了完整的紧急联络暗语,还知道自己在南满工作,但冯大姐还是不敢完全相信对方。

只是含糊地说:“我不在冀东工作,现在是因为任务途径这里。”

“那你能够联系上遵化本地的同志吗?”年长些的男人有些焦急的问。

冯大姐摇头,说:“我所执行的任务,原计划并不在遵化停留。所以上级并没有给我联系本地同志的权限,我也没有他们的联络方式。”

男人听完冯大姐的话,还以为她是因为还不完全相信自己,所以说的托词。

只能加重了语气,一脸真诚:“同志,你一定要相信我。现在有非常紧急的情况,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联络上咱们本地的同志寻求帮助。”

对方表现的越焦急,冯大姐心中的疑虑便越厉害。之前已经有些缓和的表情,再次严肃起来。

紧盯着对方的眼睛问:“据我所知,老黑对外联络,只有死投一种方式,上级并没有给他配备额外的人手。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死投是暗投的意思,指往特定地点投暗报,情报送出人和接收人之间不可见面,这也是一种保护方法。

“老黑”是共党打入日满铁情报机关中的,一名极隐秘的高级谍报人员!

当然,这只是一个代号。

组织对她采取了最高级别的安全保护,所有传出的情报,宁可延期甚至错失,也一律采取暗投。

男人微微叹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焦急,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同伴在院子里望风。

然后对冯大姐说:“院子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屋里说。”

一句话说完,便推门进屋。

第三十五章 病毒!

房子不大,站在门口差不多一眼就能看通透。应该是新租的,里面并没有太多人生活过的痕迹。

冯大姐确认了里面没有埋伏后,才抬脚进门。

男人关好房门后,开口解释:“我们是老黑的外围安保小组。这次老黑是临时接了日本人的紧急公派,没有时间送出消息。我们几个,也是一路跟在后面,来到遵化后才找机会与他联系上的。”

只有最重要的谍报人员,组织上才会为其配备外围安保小组。用处就是在紧急情况下,为谍报人员屏蔽风险。

或者,在谍报人员身份暴露时提供掩护,甚至牺牲自己拖延时间。

按照工作要求,安保小组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隐蔽在暗处保护情报人员。除非有极其紧急的情况,他们并不负责具体的情报工作。

所以男人的解释,并不能让冯大姐释疑。

看着眼前的男人,暗暗判断了一番他所言的真假后,再次发问:“我跟老黑从来没有见过面,也从来没和你们有过接触。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是老黑认出的。”男人对冯大姐的疑问并没有感到意外,解释说:“有一次你去信箱取情报的时候,老黑就在附近。”

“不可能!”冯大姐瞬间变脸,手中的枪,再次对准了面前的男人。

冯大姐之所以确认对方说的是假话,是因为她此刻的脸,是经过伪装的。

虽然手法很粗糙,可按照对方的说法,老黑只是见过一次她的真容,而且时间不可能太长。现在不可能一眼就能认出自己。

“别激动,你听我说。”男人赶忙举起双手。

耐着性子解释:“去年的十月,在奉天小南街胡同。老黑往六十四号信箱里投了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是:我们渗透进南芬铁矿,准备发展游击队员的情况,已经被日特务机关掌握,他们正在进行秘密排查。”

男人的话让冯大姐再次陷入了纠结,关于南芬铁矿的那次情报,因为事情非常急,所以她印象很深。

得到情报,也确实是十月份的事。

这时就听男人继续说:“那天你取情报的时间,比规定的时间要晚了一些。因为情报比较急,老黑担心你们不能及时收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借故在小南胡同口经过了一下。那时你刚好在胡同口,正在做已接收情报的暗记。”

冯大姐更加犹豫了,时间、地点以及内容全都对的上。可是她也记得很清楚,那天自己去信箱取情报时,根本就没有做化妆。

难道老黑就那么神,只看了自己一眼,就能把长相记到骨子里?

男人看出了冯大姐的疑虑,解释说:“老黑受过专门的训练,他看人不是看长相,而是会记住骨骼特征。你化妆虽然有伪装的效果,但改变不了面部骨骼的比例。他认出了你,只是也不能完全确定,所以我们刚才试探了你一下。”

男人的话,听起来很玄乎,不过细想好像还真有些道理。

冯大姐把所有的信息综合起来,再次思考了一遍,决定暂时相信他。

收起了手枪后,说:“我也和遵化的地下同志联系不上,我之前在执行一个护送物资的任务。走到遵化才收到消息,给我们开出通关凭条的同志,已经被捕了。所以,就滞留在了这里。”

“你真的联系不上本地的同志?”男人一听这话,焦急之意怎么也压不住了。

冯大姐能看出来,他是真的着急。

忍不住问:“能跟说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吗?兴许我能帮上些忙。”

男人短暂了犹豫后,才开口:“老黑此次是奉日本人的命令,寻找一瓶丢失的病毒。”

“病毒?!”冯大姐闻言瞬间紧张了起来。

男人点了下头,解释说:“日本人计划在我国内陆地区,测试一种新型病毒,在自然环境下的传播速度,及至死至残率等综合参数。

为防止病毒扩散后,有人怀疑是人为造成的,继而暴露他们正在进行生化试验。这次行动没有代号,也没有任何文字记载。

从运输到投放,都是花钱雇咱们中国人来做,他们只派出的人手观察记录。

现在的情况是,病毒在运送过程中丢了。”

“丢了!知道丢在哪儿了吗?”冯大姐了解情况后,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是这样的,病毒最初被夹在一批运往关内的鸦片里。结果鸦片走到庙岭附近时,遇到了土匪的袭击。

现在那批鸦片虽然已经寻回,但里面的病毒却不见了。

老黑希望能联系上遵化本地的同志,在日本人之前找到病毒,并取一些样本出来研究化验。这样才能在日本人投放病毒时,第一时间采取应对措施。”

“这……”冯大姐用力的搓着手,焦急的问:“可是……就算拿到了病毒样本,我们有能力研究出解药吗?”

“老黑的意思是,求助共产国际。”男人说出了可行的解决方案。

“把样本送到苏联去?”冯大姐眼睛一亮。

男人加重了语气说:“对,咱们没有办法,但苏联的同志一定可以。就算短时间内研制不出抗病毒药物,也能弄明白病毒是通过什么途径传播的,还有怎样预防。

但是一定要快,拿到样本后,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送过去。不然等病毒大规模扩散,就什么都晚了。”

“我明白!”冯大姐点了下头,然后问:“关于病毒的下落,现在都有什么线索?我虽然联系不上本地的同志,但手里还有一些可用的人。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还有几位同志能赶到遵化。”

“根据现在掌握的情况,病毒很可能落在了,盘踞在老白山地区的一伙土匪手中。他们……”

“老白山?!”

不等男人的话说完,冯大姐讶异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

大概二十分钟以后,换了一副妆容的冯大姐从小院儿中出来。沿着胡同另一面的出口离开,到沽衣店换了身衣服后,再次回到了荣福旅馆门前。

而此时,老宋和他的两个手下正扮成食客,坐在旅馆一楼大堂靠窗的位置吃饭。

冯大姐从窗前经过了两次,老宋才认出人来,赶忙喊掌柜的买单。

因为冯大姐并没有按照约定,在旅馆内见面。而且刚才的一撇,老宋还发现了她脸上有伤。

处于谨慎,没有马上追上去,而是带着两个手下一直远远的缀在后面,暗中观察情况。

确认没有可疑的人盯梢或者尾随后,才拉近了一些距离,一路跟着冯大姐出了县城。

第三十六章 奇怪的老宋!

在前次柳辰和林老板交易的小树林外,老宋谨慎的观察了半天,才让两个手下在外围望风,自己进入了树林中。

“什么情况?”终于和冯大姐面对面后,老宋焦急询问。

“林长友见财起意,收买土匪抢劫西药……”冯大姐用最简练的语言,介绍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然后问道:“你那面怎么样,第二批物资现在到哪儿了?”

“别提了,物资还没出天津港,就被政府的人给扣了。”老宋满脸懊恼。

见冯大姐起急,赶紧又说:“你放心,我们天津的同志已经打探过了,物资是被当作走私货查扣的。想点儿办法能弄出来,只不过需要些时间,得等到风头过一过才行。”

“我担心你这面不顺利,就带两个天津的同志过来看看,毕竟离得不远,他们对这面的情况比咱们要了解一些。”

“幸亏你来了,我这面正需要人手。”冯大姐松了口气。

“那几个帮助我们土匪可信吗?”老宋似乎不放心。

“现在看来还是可信的。他们和就是本溪支队的何勇是老朋友。何勇是小三儿的二哥。另外,领头的那个柳辰,还是有一些民族觉悟的。”

冯大姐给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

“这么说,咱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找到出关的通道。”老宋脸上的焦急淡了一些。

“不,还有更重要的事!”冯大姐说出了一句,让老宋没想到的话。

“什么事比那批药还重要,咱们的伤员……”

“老宋,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冯大姐安抚住了再次急躁起来的老宋。

压低了些音量说:“我得到消息,日本人要在咱们内陆地区,进行一次秘密的病毒试验,不过病毒在运输过程中意外丢失……”

涉及到安全保密原则,冯大姐向老宋介绍情况时,只说了其中病毒部分的内容,至于消息来源并没有提及。

“消息确切吗?”老宋度过最初的惊讶后,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应该是确切的。”冯大姐点了下头。

接着分析道:“如果是我的身份暴露了,敌人想通过我诱捕更多的同志,完全不需要费力编造这么多。更加容易有效、直接的手段有很多。”

老宋点了点头,同时提出建议:“我们是不是,再跟提供情报的同志碰一下细节。毕竟这个事情一旦操作不好,后果太严重了。”

冯大姐摇了摇头:“先找柳辰落实一下情况再说。”

柳辰也是个不禁念叨的,说到就到。

冯大姐和老宋刚从小树林里走出来,就看到他和宝顺俩人,一人拎了一包东西,从县城方向走过来。

柳辰和宝顺远远看到一对中年男女,外加两个精壮的年轻后生站在路边,习惯性地警惕了起来。

默契的把拎着的东西都交到左手,右手空出来,一但情况不对,可以马上拔枪。

“小柳。”等俩人走近了一些,冯大姐喊道。

柳辰听到声音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正盯着自己的中年女人,试探着问:“冯大姐?”

“是我。”冯大姐点了下头:“我有些事,想问一下你。”

“问呗。”柳辰说话时,眼睛扫了下老宋和他的两个手下。

“啊,这位是老宋。”冯大姐介绍了一下老宋后,又指了下后面的两个年轻人:“这两位也是我们的同志,他们都是赶过来帮忙的。”

“就三个人啊。”柳辰皱着眉头叨咕了一句。

心里估摸了一下,眼前的三个人,再加上自己和宝顺。五个人从旧窑里偷偷搬几箱药出来,虽然费点劲儿,但也够用了。

就点了点头,说:“行,你们如果有合适的地方存放,或者马上能运走的话,咱们今晚就去把药弄出来。”

“对方有多少人看守?”老宋问了一句。

“就一个人,咱们等看守后半夜睡着了偷偷的摸进去,把药搬出来就行。”柳辰回答。

“就一个人。”老宋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那还偷偷摸摸的干什么,直接干掉不就完了。”

“不行!”柳辰直接开口否决。

虽然能被派去守破窑的,肯定是整天围着韩斌转的人,但那也是寨子里的弟兄。柳辰怎么可能让老宋说杀就给杀了。

“有什么不行的,一帮土匪,杀了也是为民除害!”老宋恨恨地说了一句。

结果他一句话说完,柳辰还没出声呢,宝顺先恼了。

指着老宋的鼻子问:“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土匪怎么啦?你算那根葱啊,哪儿的民用你帮着除害啊?”

柳辰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对方起什么争执。抬手压下了宝顺的胳膊,语气很硬的重复了一次之前的话:

“我说,不行!”

“怪我之前没把话说明白。”老宋还想说什么,冯大姐赶忙制止了他。

接着不好意思地解释说:“老白山的兄弟们虽然落草了,但从来不霍霍地方百姓,好名声是出了名的。”

其实这话,冯大姐之前介绍情况的时候都已经说过。这会儿一提,老宋就想起来了。

不过想起来归想起来,面子上还是有些放不下。带着火气吐出一句:“那他们劫药的时候,手上也沾了我们同志的鲜血。”

柳辰听这话头,以为面前这个叫老宋的男人,肯定是不了解详细情况。

心想着沾你们的鲜血?老子费多大劲才解决了金雁镖那群人,完事还得派人跟踪马车才得知西药的去向。

有心纠正他的说法,可又一想,回头冯大姐肯定会跟他说明白的,就懒得开口。

柳辰不愿意多解释,可宝顺的混劲儿上来了。一撩衣襟儿,露出了腰带上别着的二十响。

两只眼睛挑衅的看着老宋,叫嚣着说:“还就沾上你们的鲜血啦,你想怎么样啊?”

“你……”

“老宋!”老宋刚一瞪眼,被冯大姐一把抓住。

“劫我们药车的是百鹿山的金雁镖。”冯大姐语气严肃,提醒了老宋一句。

然后耐着性子说:“老白山的人,只是在金雁镖追大麦子和小郑的时候,趁乱推走了药车。而且要不是小柳他们及时赶到,不止药会丢了,大麦子和小郑也会牺牲。”

这些话冯大姐之前全都说过了,只是后来老宋的脑子里全都被病毒的事给装满了。

再加上一动气,说话就没过脑子。

冯大姐又重申了一遍后,老宋也是心里一阵懊恼。

琢磨着:“回头可能还要用到这帮土匪呢,现在不是交恶的时候。”

想明白后,强行压下了心头的火气,站那不再说话。

老宋不说话了,柳辰心里却起火了。刚才冯大姐虽然话说的委婉,但他也听出来了。

关于劫药和救人的细节,眼前的这个叫老宋的之前估计就已经知道了。

他能说出刚才那些话,要么是对土匪这个行当,抱有极深的偏见。

要么就是,他压根就没把自己几个玩了命的帮忙,放在心上。

对土匪有成见还好说,要真是后面的情况,那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他没把西药的事放在心上?!

柳辰心里直冒冷汗,赶紧按下心中的想法,权当老宋是瞧不起土匪罢了。

第三十七章 抽取样本!

“好心当成驴肝肺!”柳辰暗暗叨咕了一句。

同时心里打定了主意,这次事后,还是离这帮姓‘共’的远一点儿吧。

见两面都不说话了,冯大姐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儿呢。赶紧说:“对了小柳,说正事儿。”

“你说。”柳辰不再去看阴着脸的老宋。

“还是……借一步说吧。”冯大姐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树林。

“啊,好!”柳辰痛快的点头,迈步向林子里走去。

宝顺见柳辰往林子里走,也没多想,抬腿便跟了上去。

“那个,宝顺!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下好吗?”冯大姐不好意思的拦了一下宝顺。

“啊?”

宝顺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反应过来,冯大姐是有秘密的事儿要和柳辰说。

正要点头,就听到柳辰说:“宝顺,一起来!”

柳辰叫上宝顺,一个是觉得,不管是什么事儿,都没必要神神叨叨的瞒着他。

再一个,之前和那个叫老宋的起争执时,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汉子虽然一直没说话,但眼神却异常的不友好。

而且柳辰注意到,两个人的腰间都是鼓鼓囊囊的,明显带着家伙。

一旦自己和冯大姐在林子里说事儿的时候,宝顺和对方起了冲突。以一对三,多半会吃亏。

宝顺还是很有眼色的,听到柳辰叫他,就乐呵呵的说了一句:“你们谈,我这儿等着就行。”

“让你来你就来!”柳辰不好明说,只能加重了语气又喊了一句。

“哎,好赖~”宝顺只想到了柳辰信任他,有事儿不瞒着。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抬腿就追上柳辰的脚步。

冯大姐虽然担心情报扩散,可也没别的办法,只能默认。

毕竟刚刚老宋就已经把气氛弄得很僵了。后面的事还需要柳辰配合,她不能再继续制造对立情绪。

“你们山寨前段时间是不是劫了一批鸦片?”树林中冯大姐一脸严肃地问。

柳辰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事儿,和宝顺对视了一眼后,反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冯大姐看二人的表情就知道,事情肯定是准了。

加重了语气说:“小柳,这个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有没有在那批鸦片里,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柳辰闻言后,马上想到了那个不知道用途的玻璃瓶子。

他本来就在好奇瓶子里的液体到底是什么,听冯大姐的话头,便不动声色的问:“特别的东西……你是指?”

“一个密封严密的玻璃瓶子,里面装的应该是一种液体。”冯大姐说话时,一直死死的盯着柳辰的眼睛,生怕听到玻璃瓶子,已经被打开的消息。

“应该是液体?”柳辰注意到冯大姐用词的蹊跷之处,神色狐疑。

“你先告诉我,你们打开那个瓶子没有?”

“你先告诉我,你说的那个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冯大姐越是急,柳辰反倒越不急了。

反正那个瓶子他也没打开,而且封的很严实,就算里面装的是毒药他也不怕。

“我可以告诉你,瓶子里装的是一种未知的病毒原液。千万不要打开它,不然会出大事儿的!”冯大姐对于柳辰的谨慎,实在是有些无奈,只能说了实话。

“病毒是啥东西啊?”

“什么?瓶子里装的是病毒!”

宝顺懵懂无知地发问,柳辰却大吃一惊!

————

柳辰是一路跑着回到山寨的。

“未知病毒”这四个字,可把他给吓了个够呛。往回跑的时候,心里一直突突的厉害。

装病毒的小木盒,被他明晃晃的放在了屋里的柜子上。这要是谁看到了,手欠再给打开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要知道病毒可不是毒药,毒药的话就算洒了,你只要别沾身上,最多再憋着点儿气跑远些,基本就不会有什么事儿。

可病毒谁说的准啊!

厉害些的话,你就算跑出二里地,都够呛能躲得了。

知道冲进自己屋,看到装玻璃瓶子的木盒还好好的放在柜子上,柳辰一路悬着的心,才将将放下一些。

有心想打开木盒,看看里面的瓶子是否完好。可手都快碰到盒子了,又愣是没敢。

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没发现有液体漏出来,才两只手小心的拿起来,然后掉头就往姜猎户家走。

宝顺这会儿也大概弄明白了,病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见柳辰一路上小心的不能再小心,遇到个坑都会绕着走,他也紧张个够呛。张着两条胳膊,一路上小心的护在旁边,生怕柳辰不小心摔倒。

俩人好容易走到姜猎户家的时候,冯大姐正在组织大家清空柴房。

郑敏已经把装酒精的瓶子清空,蹲在灶边儿上,小心的烤干里面剩余的水份。

见柳辰到了,冯大姐赶忙示意他把进到柴房里,招呼郑敏也进来后,直接关上了木门。

让郑敏知道,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有人里只有她学过西医,多少能懂一些病毒方面的知识。怎样安全的弄些样本出来,还全得靠她来拿主意。

找不到橡胶手套,郑敏只能用布条把手缠严实,又用围巾护住了口鼻。

让柳辰和冯大姐同样护住口鼻,并尽量远离后,才动手小心的打开木盒,一层层的剥离包裹物。

柳辰看着郑敏的动作,不由得有些后怕。

他找到木盒时,是裸着手打开的,还拿着瓶子看了半天。这要是病毒从蜡封跑出来了一些,自己搞不好现在已经被传染了。

再想得可怕一些,弄不好自己这个毒源,已经把接触过的人都给传染了。

“蜡封完好,没有泄露。”

郑敏双手拿着玻璃瓶检查了一下后,说出了一句让柳辰放下心来的话。

接着她看了下瓶子里有些粘稠的液体,又说:“用油脂作为培养液或者休眠液,应该不会通过空气传播。我待会儿抽取样本后,用火焚烧污染物,就基本可以保证安全。”

“用什么东西抽呢?”仿佛怕吓到郑敏似得,冯大姐问话的声音压得非常小。

“最好是有吸管,实在不行小漏斗也可以。使用后彻底焚烧。”

郑敏回答后,想了一下,又说:“姜大哥家有个给油灯填油的小漏斗,洗净、干燥后就能用。”

“我去准备!”柳辰二话没说,转身出了柴房。

第三十八章 先看清楚地界!

让一个只学过基础病毒学的年轻大夫,在一个四处漏风的柴房里,凭着简单到聊胜于无的防护,去提取病毒样本。

这事儿听起来很扯淡,但就眼下的情况来说,已经是大家能做到的极限了。

没有封闭的安全环境,没有专业的防护措施,也没有更加专业的人才。

最重要的是,他们必须争分夺秒,用最快的速度提取样本后送走,这样才能更早的得到控制未知病毒的方法。

哪怕只能早上一分钟,在病毒爆发的时候,也能多挽救几条、十几条,甚至更多的生命。

全身被床单、布条,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郑敏走进了柴房。然后,从里面关紧了临时密封过的木门。

待在姜猎户家里的所有人,不论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都站在院子里紧张的注视着。

冯大姐虽然尽最大努力的防止情报扩散,但二林子、老麦,包括姜猎户在内,几个人就算是用看的,也多少能猜出一些端倪。

只是大家都能分得清轻重,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

十几分钟过去柴房里,依然毫无动静,小三儿悄咪咪的挪到柳辰身边,小声问:“辰哥,你拿来的那个盒子里,到底装的是啥啊?”

之前冯大姐回来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急火火的招呼大家,赶紧把院子里的柴房腾空。

然后拽着郑敏到俩人暂住的西屋,小声嘀咕了半天。

小三儿本来想听听他们在嘀咕什么,结果刚一靠近,就被老宋给赶到了一边儿。

这段时间心里一直好奇的不行,可也不敢问。

一直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小声打探起来。

“给我闭嘴,滚一边儿去!”宝顺虎着脸训了小三儿一句。

别看宝顺平时一见到小三儿就抽抽打打的,不过真黑着脸说话,这还是头一回。

把小三儿吓得,一声不敢啃,夹着屁股走到冯大姐身边儿。

“瞎问什么,还有没有点儿组织纪律性啦?别忘了你偷偷跑出来的事,还没处分你呢!”

老宋黑着脸,低声训了小三儿一句。

刚被宝顺凶了一下,现在又被老宋训,再加上自己一路辛苦的跑来送情报,结果回去后还要受处分。

小三儿心里一憋屈,眼泪就没忍住,“哗”的一下淌了出来。

“三儿,给我过来!”二林子见到小三儿哭了,冷着声音说了一句。

毕竟是打小就亲近的人,二林子一招呼,小三儿想都没想就走了过去。

老宋对小三儿的这个行为有些不满,不过考虑到要顾全大局,就只哼了一声没说话。

一直看宝顺打骂小三儿,二林子知道他没恶意。可刚老宋训小三儿,他就有些不愿意听了。

特别是听到:一半大孩子,孤身一人跑了上千公里,来给你们示警,回去还要挨处分,心里就更加不满了。

等小三儿走近后,伸手帮他抹了一把眼泪,压着火气说:“哭个屁,什么狗屁处分不处分的。等眼下的事办完别回去了,以后跟着我!”

“哎!你这个人,我们内部的……”

老宋不满的话刚出口,就被二林子一道冷得跟刀子似的眼神,惊断掉。

“你给老子闭嘴,想撒野先看清楚地界!”

宝顺本来就对老宋十分不满,二林子一眼瞪过去的同时,他的狠话也脱口而出。

“老宋!你也是老同志,今天怎么这么浮躁!”冯大姐见情形不对,赶忙用最严厉的语气说了老宋一句。

眼见二林子收回了目光,可宝顺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起来,冯大姐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宝顺对老宋不满她并不是特别担心,毕竟大大咧咧性子的人,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而且冯大姐能看出来,只要柳辰不开口,宝顺就算再不满,也不会有太过激的行为。

不过二林子可不一样。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还有从小三儿那里打听到的一些情况。冯大姐知道,二林子要是真恼了一个人,完全不会通过语言去表达不满。

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子弹!

“不能让老宋继续留在这里了。”冯大姐心里暗暗做了决定。

这时柴房的门被推开,郑敏出来后,先把一个扎紧的布包放到了稍微远一些的地方。

然后,站在门口把身上裹着的床单、布条,全都扔进了柴房里。

大家早就做好了准备,冯大姐用一块厚布垫着手,拎起地上的布包进屋后。宝顺和老宋的两个手下,一起动手往柴房里填了些干柴,接着又泼了小半桶煤油进去。

三个人退开后,柳辰已经点起了火把,然后直接扔进了柴房。

火苗“呼”的一下就窜了起来,继而越少越旺,很快将整个柴房完全吞没。

————

冯大姐和老宋悄悄的商量了一番后,老宋晚饭都没有吃,带着病毒样本就出发了。

遵化本地组织联系不上,而且即便联系上了,因为级别低,样本交给他们,还得逐级上传。

这样一来,会大大的增加风险和泄密隐患。最重要的是,还耽误时间。

所以冯大姐建议,由老宋把样本直接送到天津,交给那里的地区组织负责人,并做相关的情况说明。

这样一来,不单节省了时间和流程,还有一点冯大姐没有明说,就是让老宋离开这里,防止他跟二林子和宝顺发生意外摩擦。

柳辰心里对老宋并不是特别放心,本想张口,但想到自己是个外人,能做的已经做了,多说无益。

病毒样本被老宋送走了,却并不代表着事情已经完结。

眼下的情况是,就算毁掉现有的病毒,日本人也可以再造,不如做一个安排,让老黑寻回去交差。

如果老黑能漂亮的完成此次紧急派出的任务,肯定可以进一步稳固现有的地位,而且可以加强日本人对他的信任。

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

瓶子的蜡封被动过,里面的液体也少了。所以,中间还要想个办法,让日本人不怀疑。

老宋走后,冯大姐就一直在脑袋里盘算着应该怎样操作。不过想来想去,却总寻不着完美的解决方法。

又一想,不管怎样,后续的事情都需要柳辰配合,不如跟他商量一下。

于是晚饭过后,趁郑敏给老麦和二林子换药的时候,把柳辰叫到了西屋。

第三十九章 想办法甩锅!

“直接找个安全的地方毁掉病毒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让日本人拿回去呢?”听完冯大姐的想法后,柳辰很奇怪。

“烧了病毒不解决问题,日本人依然可以再造出来。所以我们才要让他们顺利的找回病毒,并且对过程不起疑心。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利用他们再次安排传播实验的这段时间,寻求克制病毒的方法。”

冯大姐不能将“老黑”的事托出,尽量给了柳辰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的这个逻辑不对。”柳辰略一思考,便反驳了冯大姐的话,分析道:“既然是测试用的病毒,就说明还处于实验阶段。据我所知,处于这个阶段的东西,是不可能批量生产的。”

“所以我们只有毁掉了病毒,才能尽量拖延他们开始进行实验的日期。这样才有更加充足的时间,寻求破解病毒的方法。”

柳辰的话,让冯大姐瞬间有些语塞。

她没法跟柳辰说,把病毒送还给日本人,是为了让老黑,能完日本人布置的任务。但一下又找不到说服柳辰的理由。

心里不由得纳闷,现在的土匪咋这么精明?

冯大姐找不到理由,最后只能说:“不管怎么样,都先要想出一个让日本人合情合理的,找到病毒下落的办法。总之过程中,不能让他们起疑。不然,肯定会纠缠不休。”

柳辰勉强同意冯大姐的说法,他也正担心日本人会追查到韩斌劫鸦片的事,然后对山寨不利。

日本人为了让秘密进行病毒实验的事不外泄,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的。

虽然他不知道,日本人已经把“一溜鞭”,列为了高度怀疑对象……

这个“锅”怎么都得甩出去,不然早晚会把山上的所有人,都牵连进去。

两人坐在屋子里闷头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可行的办法。

冯大姐见时间已经挺晚了,便说:“这样吧,你先回去好好谋划谋划,明天咱俩再接着合计。”

“行!”柳辰点头站起身来。

“啊,对了!”冯大姐喊住了柳辰,一脸严肃的叮嘱:“事关重大,一定要注意保密。宝顺那里,你也要嘱咐好。”

“放心吧,我知道厉害。”柳辰应了一声,推门出屋。

————

天色再次放亮的时候,冯大姐早早的起来。给大伙准备好了早饭后,对面部做了伪装。然后离开姜猎户家,直奔县城。

昨天晚上她想了半宿,病毒是毁是留,又如何让日本人发现。这些安排,还是和老黑商量一下的好。

因为怕大街上“绑”人的事,被有心人留意到。老黑的安保小组昨天在冯大姐离开后,就重新找了暂住地。

不过离开前,在旧落脚点留下了暗记,标明了后续联络方式。

冯大姐犹如普通行人一般,在胡同中行过。经过小院儿大门的时候,扫了眼院墙上涂鸦的几个图案。

脚步不停,穿过胡同的同时,已经记下了新的联络地点。

于此同时,柳辰和宝顺也下了老白山,两人的目的地和冯大姐一样,都是县城。

为了不把日本人的目光引向老白山,继而给山寨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柳辰可是动了一晚上的脑筋。

好容易,才想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不过办法虽然想出来了,却需要一些条件才可以实现。

所以起床后饭都没吃,就拽上宝顺一起进县城。

半上午的时候,两人已经坐在了一家街边酒馆,二楼靠窗的位置。而街对面,正是八通商行。

不紧不慢的吃着桌子上的吃食,一直靠到了邻近中午。两个马仔打扮的家伙,勾肩搭背的走出了八通商行的大门。

宝顺眼睛一亮,小声说:“当晚有这俩人!”

“你认识吗?”柳辰来了精神。

“个高的那个姓马,打过几回交道。矮个的那个好像姓刘,只是照过面儿。”宝顺嘴里小声的介绍。

“行,交个你了。”柳辰点了下头。

“瞧好吧~”宝顺得意一笑,起身快步下楼……

“呦!宝爷,又来发财啦?”

“发啥财啊,办事儿路过。你俩这是要干啥去啊?”宝顺满脸堆笑。

“晌午了嘛,下午也没事儿,琢磨着整点去。”

“得啦,我也没吃呢,请你俩整一顿。”

“那多不好意思啊,宝爷!

“啥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我一个人吃饭也没劲,走着!”

“那……走着?”

“赶紧的,瞎客气个啥!”

柳辰坐在楼上,眼瞅着宝顺和两个马仔勾肩搭背都走远,忍不住呵呵一笑。

喊跑堂的结了账后,起身下楼,溜溜达达的去了老李家羊汤馆。

————

没错,柳辰的计划是,把“锅”甩给林掌柜的手下。

病毒的去向,肯定会落在接触过大烟膏的人手里。

除去韩斌一伙儿,那么就只剩下八通商行的人接触过了。

柳辰不清楚林老板和日本人的交情有多深,所以不敢贸然甩锅给他。就只能在他手下身上打主意了。

宝顺平日里负责联络出货的下家。跟八通商行的人经常打交道,和商行养的马仔很多都熟悉。

柳辰打算让宝顺出马,和那天晚上参与交易的马仔套套情况,寻出个合适的人栽赃。

最后再想个办法,让日本人得到消息。

手法听起来糙了些,可也说得过去。

试想下,当马仔的能有几个本分人?验货的时候见财起意私藏了点儿,估计连林老板都不会怀疑,日本人应该也不会。

一直等到了下午两点多钟,宝顺满身酒气的进了羊汤馆。柳辰看了眼他的神情,就知道事情有门儿。

果然,宝顺坐下后压着声音说:“都不用费劲,有个现成的人。”

店里没什么客人,柳辰四下扫了眼,确认没耳朵后,示意宝顺接着说。

“那个姓马的说,他们还真趁着查验的时候偷了大烟膏。还不止一人,几个孙子趁着是天黑,互相掩护着往裤兜里顺了五块。”

“都落谁手里了?”

“都交给了叫金艮的小子,他负责卖了之后给大伙儿分钱。”

“认识他不?”

“认识,那小子昨天就告假了。说是他爷爷过寿,实际上是去找下家。”

“想法摸到他的下落。”

“行,我马上去!”

宝顺应了一声后,再次出门。

第四十章 全部在遵化城集结!

宝顺出了老李家羊汤馆,去寻找金艮的下落时,之前和他喝酒的那俩个马仔,晃晃荡荡的回到了八通商行。

刚一进门,俩人就发现味道有点儿不对,还没来得及找人打问,老唐就带着几个人从后院走了出来。

“给我绑啦!”

随着老唐的一声招呼,身后的一帮子呼啦一下围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人给捆了个结实。

“老唐!你啥意思啊?”

“管家,俺俩咋的啦,有话说,这是干啥啊!”

绳索加身,瞬间吓散了俩马仔的酒意,正惊慌的功夫,相继感觉到了,按住自己的人里,不知道是谁在捏自己的胳膊。

不用问,肯定是捆人的几个小子里,有人在通消息。

这帮马仔对自己干了什么坏事儿,心里都明白的很。最近的一桩,就是偷了几块老板的大烟膏。

同伴一打暗号,俩人立马就有数了。

嘴里胡乱喊着冤,眼睛偷偷扫了一下,发现合伙儿“干活”的几个人都没事儿,心里就更加有底了。

“拖后面去!”老唐没搭理喊冤的俩人,扔下一句后,转头就往后院儿走。

俩个马仔被推搡进后院的时候,林老板正站在二楼的窗口瞅着他们。

眼见俩人嘴里喊着冤枉,被分别推进了两间屋子。冷哼了一声,坐回到罗汉椅上。

今天一大早林老板才得到消息,自己在石沟的货站被人给烧了。因为里面存着日本人的鸦片,他赶去看情况的时候,还喊上了小林粟。

眼见货站被烧成了白地,想着里面还存着不少货物,林老板感觉自己心都在滴血。嚷嚷着叫老唐撒出人手去查,悬赏一根小黄鱼,一定要抓着放火的损贼。

发了一通怒后,林老板逐渐冷静了下来。寻思着自己在道上口碑不错,最近也没得罪什么人。

按说,不应该有人会整自己。

寻常小贼来偷东西的话,偷不就完了,干嘛要放火呢?

想到这儿,林老板的目光下意识的,就投到了小林粟的身上。

寻思着,肯定是小日本跟人交火,结果人家回来报复,害得自己货站跟着遭殃。

小林粟没看到林老板瞅着他的眼神,因为他正在研究之前存放鸦片的屋子。

四下搜寻了半天,视线落到了一处烧的半黑不焦的地方。伸手捻起了一点儿残灰,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心里就有了判断。

转过头,有些抱歉的对林老板说:“林桑,是有人往鸦片上倒了煤油后放火。看来你这次,是受了我的拖累。你放心,所有损失我一力承担。”

“无妄之灾罢了,小林老板不必介怀。这点儿损失,我林某人还不放在眼里。”林老板勉强说了句场面话。

一句话说完,眼睛扫了一下四周的残垣断壁。心里琢磨着,到底跟小林粟要多少补偿合适……视线落在院子里时,他忽然注意到,地上有很多碎木头。

暗暗的辨认了一下,看出来这些碎木头,应该是属于之前装大烟膏的木箱。

林老板收货后,虽然让手下开箱检查过,但他的手下都是开箱封箱的老手,基本不会撬坏木箱。

那么这些木头碎,就多半是日本人弄出来的。

如果只检查了其中一两个箱子的话,应该也不会弄出这么多的碎屑。

所以,日本人应该是把所有货箱都拆了。而且很急,手法很重。

再看看小林粟的表情,这么大的一批大烟膏烧没了,却不见他有多么心疼。

林老板正琢磨其中的蹊跷时,小林粟开口了:“林桑,我也出两根小黄鱼的悬红,与你共同悬赏此次纵火的凶手。”

“那感情好,相信重赏之下,很快就能把给人翻出来!”林老板点了下头。

“那个……”小林粟走近了一些,压着声音说:“林桑,以你的判断,纵火之人会不会是老白山,一溜鞭的人?”

林老板沉吟了一下,缓缓地说:“有可能,但他们这么做……似乎没什么理由啊。”

见小林粟不说话,又劝了一句:“还是等我打探一下消息再说吧。毕竟,老白山的实力不容小觑。贸然找上门去,一旦起了冲突……”

小林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林老板说的,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从已知的情报看,老白山的一溜鞭,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如果病毒真的落到了他们手里,势必要全部灭口。这根本就不是现有的人手,可以做到的。

不过,观月秀美已经动用她的权限,发出了紧急召集。

最迟明天早晨,混迹在冀东地区的所有满铁特工行动组成员,会全部在遵化城集结!

小林粟很有自信,出动几十号帝国精英特工,去全歼一伙儿东北军残兵,必然是摧枯拉朽。

小林粟有了打算时,林老板的心里也已经有了计较。

他准确的判断出,鸦片本身没有问题,日本人肯定是在里面夹带什么。结果,货找回来东西却不见了。

现在,他心里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韩斌一伙儿。

不过往深里一琢磨,就算是韩斌一伙儿和日本人结了仇,可为什么要放火烧货站呢?

这根本就不符合逻辑。

就在此时,林老板忽然想到了另一种个可能。

和韩斌交易的那个晚上,虽然自己和老唐一直站那看着,但院子里只有几盏灯笼照明。

如果哪个马仔点货的时候,见到箱子里除了大烟膏还有别的东西,会不会起了贪心呢?

商行养着的那帮手下,一个个的都是什么德行,林老板非常清楚。念头在脑子里闪过的同时,点货时的场景和一张张可疑的脸,便浮现了出来。

带着这样的怀疑,林老板回到商行后,第一时间把老唐喊进了自己房间。

俩人一合计,很快锁定了几个非常有嫌疑的手下。

老唐处理这种事情非常有经验,很快召集人手,把几个倒霉蛋分别拿进了不同的房间,然后单独问话。

可老唐再精明,也没想到搀和偷货的人有那么多。于是抓人的和被抓的其实是同伙,这种情况就出现了。

因为摸不准老板是不是掌握了什么把柄,一帮小子也不敢死扛。

于是,几人偷摸一串供,就把屎盆子扣到了,请假去销赃的金艮身上……

虽然嫌疑人似乎已经找到了,但老唐还是不怎么放心。所以,同样被列入嫌疑人清单的马、刘二人,刚一回来就也被按住了。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老唐进了林老板的房间。

垂手汇报:“老爷,问出来了。”

“说!”林老板哼了一声。

“是金艮那小子伸的手。”老唐回答。

“准了吗?”林老板有些怀疑。

“准了!”老唐非常肯定的回答。

解释说:“那小子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只是懂得卖好,每次得的钱,都会分出来一些堵大家的嘴。所以,他伸手的时候,那帮挨刀的都假装看不见!”

“啪!”林老板重重的拍了下扶手,黑着脸说:“把所有人都喊都院子里!”

第四十一章 姓林的很配合!

八通商行后院儿,所有马仔按照老唐的要求,在院子里列成了几排。

看着头前站着的自家老板。有的茫然无知,有的小心的隐藏着自己的心虚。

“我不管你们有谁拿过金艮给的好处,过去的事儿既往不咎!”林老板扯着嗓子,先给一帮手下吃了颗定心丸。

然后运足了力气喊道:“我要你们现在都给我散出去,谁寻着金艮的下落,奖励大洋五十。要是把人给我逮回来,大洋二百!”

“嗡~”前一秒还茫然无措的马仔们,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议论声刚起,林老板又喊出一句:“都给我记住了,要活的!”

“放心吧老板,指定把人给你弄回来!”

“老板,您就瞧好吧!”

“……”

“去吧!”眼瞅着大家情绪高涨,林老板大手一挥。

马仔们一听,生怕被别人抢了先,争先恐后的从后门涌了出去。

“老板,还是您高明!”

瞅着刚刚还站满了人的院子,转眼间就变得空荡荡的。老唐一脸心悦诚服的竖起了大拇指。

“呵~”林老板不屑的哼了一声,叨咕了一句:“一点鸡毛零碎儿的好处,能敌得过我的现大洋?”

“肯定敌不过!”老唐乐呵呵的应声。

情况要是真如老唐审出来的那样,林老板的办法肯定可行。

问题是,金艮一帮人,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林老板要是不论死活,他们倒是不介意弄死金艮,然后拿着他的脑袋换钱。

可活的金艮一旦被抓回来,再把底儿一撂。过往合伙捞过东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一想到林老板狠辣的手段,几个团伙儿成员无不忐忑的要命。

离开商行后,赶紧凑到一起商量起对策。

一番讨论后,很快达成了共识。

必须要在别人找到前,把金艮翻出来,让他赶紧跑路。

或者干脆弄死他,尸首找地方藏了,一了百了!

几个小子散开找人的时候,宝顺刚翻出金艮住处的院墙。家里没人,而且锅灶是冷的,显然他昨晚压根就没回来过。

宝顺正琢磨接下来上哪寻么人的时候,眼见着几个八通商行的马仔拐进了巷子口。

发觉几个人气势不对,宝顺赶忙藏起来,躲在暗处看着。

几个人悄咪咪的摸到了金艮住处外面。趴着墙头往里看了半天,发现里面好像没人,一个小子就直接翻了进去。

过了大概有两分钟,进去的那位又翻出来。

“怎么样?”一外面等信儿的小子急吼吼的问。

“没人,炕上冰凉,姓金的昨晚应该没回来!”翻出来的小子回答道。

“姓金的能跑哪儿去呢?”问话的叨咕了一句。

有人搭话:“还能去哪,得了钱,肯定找娘们去了呗。”

“差不多!要不咱分头摸摸县城里的几家海台子。”刚翻墙出来那小子提议道。

“行!”几个人同时点头。

这时有人插了一句:“咱先说好啊,这一遭是合伙儿买卖。不管哪个寻着了人,可不带独吞的。”

“独吞个啥,姓金的有两下子,搭伙儿动手稳当。二百块大洋呢!咱们按人头分,一人能得好几十。”

“行!就这么说了……”

宝顺等几个人散开后走远,才重新露头。站在那琢磨了一会儿,转头往老李家羊汤馆跑去。

————

“八通商行的马仔在找金艮?”柳辰皱着眉头叨咕着。

“嗯!”宝顺点了下头,小声说:“听话音儿,估摸着是他们偷大烟膏的事儿漏了,林长友出悬赏抓人。”

“为了几块大烟膏,出二百大洋?”柳辰略微犹豫了一下,忽然轻轻拍了下桌子:“姓林的在帮日本人找东西!”

“那不是正好和咱们的打算……”宝顺一下来了精神。

“呵~”柳辰呵呵笑了一下,小声说:“姓林的还真配合,我正愁栽给那个姓金的,怎么让日本人知道信儿呢,这下正好!”

“那咱得赶紧的,现在外面一堆人正翻着呢。”宝顺提醒道。

“跟你喝酒的那俩,提到姓金的到哪出货没?”柳辰问。

“没,我估么着他们不敢在县城里出手。”宝顺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喝酒时得到的信息。

砸吧了下嘴说:“那个马德子喝酒时跟我说,晚上不急着回去的话,要回请我。听意思,我估摸着金艮应该今天下午,或者晚饭点儿左右能回来。”

“昨天请的假,今天下午或者晚上能回来……看来出货的地儿不近便啊……”柳辰说话时,脑子里快速的过着遵化附件的地界。

琢磨了一会儿,口中喃喃的说:“这小子……怕是跑去唐山了。”

“八九不离十,大边香膏是上等货色,小地方能抽起的人少,到唐山容易卖上价儿。”宝顺马上接了一句。

“唐山……咱们去南门外等他!”柳辰说话间,下了决断。

唐山在遵化的南面,金艮如果去了唐山出货,自然会从南门回来。

这一点柳辰是算出来的,而马德子却是本来就知道。

所以柳辰和宝顺刚出南门儿,远远的就看到了马德子守在路边儿。

“去探探话。”柳辰交代了一句后,放慢了脚步。

宝顺微微点了下头,前行的步子带着点儿蹒跚,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继续往前走。

“哎~老马,你怎么搁这儿呢!”

马德子的眼睛,一直盯着南面儿的路上,根本没留意身后。宝顺的声音一响起来,把他吓了个哆嗦。

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认清人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哎呦,宝爷,您这是要回去啊?”

“擦的,本来想去摸摸二道街小喜儿的门。吗的晦气,小浪蹄子屋里居然有客。”宝顺大着舌头咕哝了一句。

瞅了瞅马德子:“你干啥呢?没啥事儿的话,我今天就不回了。咱俩再整点儿去,晚一点我带你……嘿嘿,哈哈哈~”

马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着歉说:“宝爷,对不住,我这儿还……”

“瞅你那样儿!”宝顺不等马德子把话说完,就重重的拍了他肩膀一下。

大大咧咧的说:“老子不用你掏钱啊,怎么扣扣搜搜的还!”

“不是!”马德子也是个好面儿的主,一听宝顺误会了,就想解释。

可话到嘴边儿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眼见宝顺眼里嘲讽的意思越来越浓,心里一急,就冒出一句:“宝爷,我真不能去,那帮小子想弄死金艮,我在这儿等着给他通信儿呢!”

第四十二章 老子让你舔枪子儿!

一次走货遭匪的时候,金艮救过马德子。打那以后俩人的关系就格外的铁。

金艮得了出货的活儿后,俩人是一起商量的,把大烟带到唐山卖。这样要比在遵化周边出货,能多卖出不少。

回头给大伙分钱的时候,还是按本地价儿分,多出来的自然就可以没下了。

之前小团伙商量办法时,虽然说是两条道,通知让金艮跑路,或者干掉他。但马德子知道,大伙儿为了自己的安全,遇到金艮后,多半会选第二种方式。

当时他没出声,散开后马上就跑到南门外面等金艮。

马德子正跟宝顺解释的时候,一辆马车慢慢悠悠的向着县城的方向行来。

路过两人身边儿时,车上忽然传出一个声音:“哎老马,你咋跟这儿呢?”

马德子和宝顺转头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金艮!

“呦,这不是……宝爷嘛,你俩这干嘛呢?”金艮还不知道自己就要遭灾了,乐呵呵的又问了一声。

“你赶紧给我下来!”马德子赶紧吼了一嗓子。

“干啥啊?咋地啦?”金艮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看出来马德子是真着急了,下意识的从车上跳了下来。

从怀里摸出了点儿零钱,转头递给车把式:“老板儿,给你车钱。”

车把式接过钱时,马德子等不及的拽着金艮就下了路基。

等界牌子挡住了城门方向的视线后,急吼吼的说:“金子,事儿漏了,你得赶紧跑!”

“啥?”金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老板发现货少了,查找的时候,那帮小子把事儿都推到你脑袋上了,现在出二百大洋要拿你个活的!”

“那特么我咋办?”金艮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吓木了。

“啥咋办,跑呗!外地有亲戚的赶紧投奔。”马德子帮着出了个主意。

“我……我那几家亲戚都在左近呢。我今儿去投奔,明儿不就得被抓着!”金艮赶紧摇头。

“哎呀!”马德子急的直搓手,想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你不是有个发小在六鼎山嘛,投奔他去。”

“不行啊!”金艮脸一抽抽:“你不知道,六鼎山那帮子混的不行,都快吃不上饭了。”

马德子一听这话,瞪着一对儿灯泡眼,喷着吐沫星子说:“都特么要命的时候了,你还顾那些,先有个能安身的地方再说。”

“安啥身啊,你忘啦,六鼎山大当家的就在行里养伤呢。他和老板的关系,知道了还不转头就把我给卖啦!”金艮又冒出一句。

“他跟咱老板有个屁的关系,他是跟着那几个日本人住进来的。你进了六鼎山机灵着点儿,要是能抱上日本人的大腿。到时候老板就算想动你,也得好好琢磨琢磨。”

金艮现在已经慌的没什么正主意了。

听完马德子的话,略一琢磨,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赶紧点头说:“那行,我现在就走!”

“你等会儿!”马德子喊住了转身就想跑的金艮,问:“你去投奔人家,就这么空着手去啊?”

“那……我咋办啊?”金艮愣愣的问。

“你不说六鼎山那帮子过的不济嘛,路过罗家集的时候,采买点儿肉食酒水带上山。”马德子交代道。

“明白啦!”金艮点了下头,再不敢耽搁,扭头就跑。

马德子和金艮说话的时候,宝顺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

本来之前金艮热络的跟自己打招呼,一想到要坑他,心里还有点儿不得劲儿。

后来一听俩小子在商量回头抱日本人的大腿,一颗心瞬间就冷了下来,琢磨着:“还特么想舔小日本儿,老子让你舔枪子儿!”

眼看着金艮跑远,马德子走到宝顺身边,不好意思的说:“宝爷,现在行里所有人都在忙活着呢,你看我也不方便……”

“不方便就改天,那我就先回了。”宝顺理解的拍了一下马德子的肩膀。

“那个……宝爷,还请你……”马德子吞吞吐吐的没挪步。

宝顺哈哈一笑:“跟我又没啥关系,我啥都没看到,也不知道。你放心吧!”

“那行,那谢谢您啦,回头我请你喝酒。”马德子瞬间轻松了起来,冲宝顺抱了一下拳,快步进了县城。

等马德子的身影消失后,柳辰才从暗处走出来,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宝顺。

宝顺哈哈一笑,凑近了后小声说:“您猜怎么着,金艮要去投六鼎山。”

“于老三不是就在八通商行里面嘛,他还敢去投六鼎山?”柳辰问道。

“呵,那俩孙子商量着要抱日本人的大腿!”宝顺恨恨说了一句。

“行,那让姓金的小子抗雷,也不算冤枉。”柳辰冷冷的一笑。

“那咱现在怎么着?”宝顺问道。

“知道他的去处就行,这事儿咱不好自己做主,先回去跟冯大姐商量一下。”柳辰回答。

“对!”

宝顺一点头,跟着柳辰一起踏上返程。

俩人往回走的时候,冯大姐还在焦急的等消息。

具体怎么处理病毒,安保小组的三个人也不敢拿主意,只能想办法联络老黑。

可老黑哪是说联系就能联系的,去联络的人也得等机会。

好容易悄悄的把现在的详细情况,通过纸条递出去,然后又在外围耐心的等待回复。

一直到了天都擦黑的时候,外出联络的人终于回到了落脚点。同时带回来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老黑对病毒的处理意见。

冯大姐看过之后,当着安保小组三人的面儿,在烛台上烧掉了纸条,然后匆匆的出门往回赶。

老黑根据情况,给出了两种处理方式,具体用哪种,需要冯大姐根据实际条件去选择。而冯大姐在选择前,还需要跟柳辰做一下沟通。

等冯大姐急匆匆的赶回姜猎户家的时候,柳辰和宝顺已经等她好几个小时了。

进了西屋,冯大姐关上了房门,扭头对柳辰说:“现在情况是这样的,因为鸦片是韩斌带人劫走的。所以,日本人已经基本把病毒的去向,锁定在了你们一溜鞭的身上。”

顿了顿,冯大姐瞅了柳辰一眼,加重了些语气:“之所以还没有对你们采取行动,是因为他们为了防止事情泄漏,打算调集人手,全歼你们!”

第四十三章 摸黑前往六鼎山!

日本人会怀疑到一溜鞭的头上,这点柳辰不意外。但没想到他们会做的那么绝,想杀光一溜鞭的所有人。

于是皱着眉,忙问冯大姐:“他们能调集多少人,大概什么时候动手。”

“他们调集了在冀东地区活动的所有精英特工,大概六十多人,天亮前就会集合到位。”

柳辰一听有六十多个精英特工,头皮就是一阵发麻。

二林子跟小日本的特工刚刚交过手,虽然算是打赢了,但那帮家伙的身手也给柳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而山寨里绝大多数弟兄的身手,也就比普通土匪能强点儿。

自己这面六十来号人,对上六十多个职业特工,就算对方不搞偷袭下毒那一套,单凭枪械和身手说话,也注定是单方面屠杀的局面。

“不能给山寨添事,今晚就得把病毒‘送’出去,让日本人认为,是林长友的手下偷走的。”柳辰沉声说道。

冯大姐一愣:“想到好法子了?”

柳辰微微一笑:嗯,今天和宝顺,盯上一个金艮的家伙……

听柳辰把白天的收获说了一遍后,冯大姐也笑了:“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嗯,并且这人必须死。”柳辰眼里闪过狠色,“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

冯大姐重重的一点头:“这批偷大烟卖,害自己同胞的人,死有余辜!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行动。”

要说急,柳辰心里可比冯大姐还要着急,马上点头:“好,我和宝顺这就出发。”

冯大姐也跟着起身:“我你们一起去。”

柳辰知道她是担心病毒出岔子,便点头说:“也好,咱们三个去,完事儿天亮前赶到县城,安排后面的事。

三人打西屋出来的时候,老宋带来的两个年轻人正嬉皮笑脸地凑在郑敏身边小声说话。

冯大姐微微皱着眉头说:“小刘、小郑你俩可不能产生松懈情绪,几个伤员的安全可都指望你们呢。”

“是!”

两个年轻人赶紧停止嬉笑,不过看表情就知道,并没有把冯大姐的话放在心里。

“冯大姐,你们……这是要出去啊?”小郑小声问道。

“嗯,出去办点事儿。”冯大姐点了下头,没有多解释。

小郑一听,急忙说道:“天都黑了,我俩陪着你去呗。”

“就是,遵化这面很乱,我俩和你们一起去,有事儿也好有个照应。”小刘也赶紧跟了一句。

“不用了,你们的任务就是负责这里的安全,要积极巡视,不能总在屋里待着。”

“可是我们……”

冯大姐脸色一沉,“注意纪律!不该说不该问的,要做到心里有数。”

“是!”俩年轻人看出冯大姐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赶忙立正应声。

趁着夜色,柳辰、宝顺和冯大姐三人,带着装病毒的瓶子奔向六鼎山。

与其同时,八通商行的一帮马仔,还没有放弃寻找着金艮。

这时候已经有聪明人开出了五块儿大洋,悬红收买金艮的消息。

很快全城的小痞子、二混子、要饭的,全都闻风而动。

紧接着,就有人把拉金艮回遵化的车老板儿给翻了出来。

于是乎,金艮从唐山回来,在南门外碰到了马德子这件事儿,就露了。

得到消息的马仔也不笨,马上想到了马德子和金艮关系那么好,多半是他通风报信。

一想到半下午到现在,金艮那孙子不定都逃出多远了。可自己打赏出去的五块大洋,也不能白扔啊!

于是一转头,回到八通商行,把打探到的消息,汇报给了林老板。

“马德子呢?”林老板黑着脸问。

“傍晚的时候,还见他在大街上遛呢。这会儿估么着,还在街上装样子找人呢。”马仔汇报。

“传令下去,把马德子给我绑回来!”林老板一拍桌子。

很快马仔陆续得到通知,任务从找金艮变成了抓马德子。同时也知道了,大伙儿之所以找不到金艮,就是因为马德子通风报信。

大部分人瞬间就爆了,撸着袖子满大街找人。还有一小撮叫苦不迭。

因为马德子要是被抓住,他们合伙儿偷东西的事儿,还是瞒不住。

————

六鼎山地界很偏。行人原本就不多,于老三一伙儿占了这里后,拦路霸道的勾当没少干。

消息传开后,就算要走这段路的人,也宁可绕远儿躲开。时间一长,这一带就彻底荒了。

柳辰三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将近十一点了。

柳辰和宝顺之前谁也没来过六鼎山,只听说过于老三一伙儿的老窝,是山里的一处大山洞,具体在哪却不清楚。

还好一帮土匪们进进出出的,在野地里踩出了一条小毛毛道儿,可以指引方向。

因为对地形不熟,又怕林子里有暗桩,三人前进的很小心。

悄声无息的摸到了半山腰后,借着月光影影绰绰的看到前面好像有一处洞口。

柳辰和宝顺分别在洞口两侧搜寻了一番,确定没有放哨的后,在距离洞口差不多十米的地方汇合。在一片山石后面隐藏好身形后,向后打了手势。

很快冯大姐猫着腰,从远处小跑着靠了过来。

“什么情况?”冯大姐小声问。

“应该就是这儿了。”柳辰回答。

“怎么里面好像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冯大姐有些不保准的问。

柳辰用力吸了两下鼻子,空气中隐约的有一点儿淡淡的地瓜烧味,回道:“应该没错,这有酒味。六鼎山的伙食不宽裕,金艮这家伙是买了酒肉上山了。”

“有动静!”一直监视着情况的宝顺,忽然发出示警。

三人赶紧吧身体蜷缩到山势后面,藏住身形。

“金兄弟,你刚……还没说呢。到底你是怎么恶了林老板啦?”山洞里隐约有个酒意十足的声音传出。

“别,别提啦!跟几个小子一起偷了点儿商行的东西,钱大伙儿分了,出了事儿都特么栽我脑袋上了。”金艮醉醺醺的声音响起。

“那你可真是……真是挺倒霉!”又是一个大着舌头的声音。

“可不是嘛,姓林的现在正撒出人逮我呢。我没招儿了,才想着来投奔逸离。”

金艮说着话,晃晃当当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洞口,身边儿一左一右还跟着两个。

“陈浩老哥,还,还有立春儿兄弟,以后我在这儿混饭吃,两位可得多,多照顾啊。”金艮揽着两人的肩膀,嘴里拌着蒜的说道。

叫陈浩的土匪是个黑皮胖子,挺着肚腩,抬起手用力拍了拍金艮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说:“放心吧,你既然是逸离的兄弟,那……就是我和立春儿的兄弟。没~得说!”

黄逸离,就是金艮的发小,也是于老三手底下,最信任的头号猛将。

之前于老三冒险,到老白山的地界给弟兄们觅食,怕山寨里起出事,才留下黄逸离守着山。

大舌头的立春儿也赶紧表态:“就是,金哥也是个讲究人儿,上山就上山,好酒好肉的还搬上来这么多。兄,兄弟们吃了你的,喝了你的,以后,肯定拿你当自己人………对待!”

“应该的,应该的!”金艮谦虚了一句,往前走了几步,半靠在一颗树干上,就开始接裤带。

“哎,金哥,别别!”

立春拦住了金艮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啥,别,别再洞口,等南,南风一刮,里面儿……全是味儿。”

“哦~好好!”金艮赶紧把刚刚掏出来的家伙,又给塞了回去。

“走走,咱到林子里去!”陈浩拦着金艮的肩膀,把人往洞口西面拉去。

看着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往西面林子里走去,柳辰和宝顺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看到,刚才在金艮解裤带的时候,跟他一起出来的两个土匪暗中交换了下眼色。

尤其是那个叫陈浩的黝黑胖子,月光下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放射出一股奸诈、贪婪的光芒!

这哪是一个喝醉了的人,应该有的状态!

第四十四章 二一添作五!

柳辰打了个手势,伏着腰借着枯草和树木的遮掩,悄悄的向西面的林子摸去。宝顺和冯大姐则紧紧的跟在他身后,警惕着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金子,你们偷了林老板什么货啊,能把他给干急眼了?”伴着三人放水的声音,陈浩小声打听。

“嗨,就几块儿大烟膏。”金艮回答。

“大、大烟啊!那可值不少钱吧?”立春儿眼睛一亮。

“嗨,卖了不到五十块儿大洋,六个人分。我分的那点儿,今儿给弟兄们买酒肉都没够。”

金艮感觉到了有些不对,言语间的酒意淡了不少。

“就为了几块大洋,林老板能费那么大力气抓你?”陈浩的声音带着点儿笑音儿,明显不信金艮话的话。

“陈浩老哥,你啥意思啊?”金艮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

“实话跟你说了吧。”陈浩扎紧了裤带,两只眼睛盯着金艮说:“我们大当家的已经有些日子没音讯了,你来之前,兄弟们正商量着要散伙儿呢。”

“于老大受伤了,现在在八通养伤呢。”金艮说话间悄悄的往后退了半步。

“嘿,别扯啦!于老三受伤了我信,到八通养伤?哈,他能有那面子?”陈浩脸上挂着冷笑,往前逼了一步。

“我……”

金艮还想再说什么,可刚要开口,立春儿左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右手银光连着闪动,“噗噗噗”连着三刀扎进了他的后腰!

陈浩看到金艮还在争扎,脸上泛起一片狠厉,打腰间抽出匕首,一刀刺进了金艮的心口,然后神色狰狞的慢慢的拧动刀柄!

金艮两只眼睛瞪的老大,眼珠子凸的像是要爆出来似得。挣扎了几秒钟,身体慢慢的软了下去……

立春儿的胳膊一松劲儿,歪着脑袋软踏踏的堆坐到地上,随着胸口的伤处血液的涌出,偶尔轻轻地抽抽一下。

“愣着干嘛,找啊!”陈浩小声喊了一句后,蹲到金艮身边,两只手开始在他身上翻找起来。

立春儿站在那,喘了几口粗气才回过神儿来,用金艮的衣服上擦干净了匕首上的血迹,把匕首差回腰里后,跟陈浩一起动手,找起财货。

“在这呢!”陈浩摸索了一顿后,终于有了发现。两下解开金艮的裤袋后骂道:“姥姥的,真特么鬼,钱袋儿藏在裤裆里。”

“看看有多少!”眼瞅着钱袋儿被拽了出来,立春儿赶紧喊了一声。

“着个屁急!”陈浩没好气的骂了一句,解开了钱袋儿上的绳扣。

过了一会儿,陈浩的骂声再起:“草,才特么三十几个大洋!”

“三十几个也不少啦。”立春儿倒是挺知足。

“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陈浩试探着问。

“成,赶紧把尸首抬走,要是让逸离看着就麻烦啦!”立春儿说话间伸手去抬金艮。

“看着个屁,那憨货早就睡死了。”

陈浩不屑地说了一句,把钱袋往怀里一揣,和立春儿一起抬尸。

很快,俩人的身影缓缓消在往后山去的路上。

“走,跟上去!”

柳辰招呼了一声宝顺和冯大姐,三人从藏身处出来,沿着陈浩和林春儿消失的方向摸去。

地界不熟怕弄出动静,三人没敢跟近了。远远缀着跟到后山,又循着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一路下到山脚。

等跟到一片烂河滩的时候,看到前面出现了陈浩和立春儿回转的身影,柳辰三人赶紧躲进了一丛草窝子里。

一直等到陈浩和立春儿经过后走远了,三人才从草窝子里出来,进到烂河滩里搜寻起来。

找了一会儿,宝顺在一块儿裂开的大河石缝隙里,找到了金艮的尸体。

“俩哥们不错,倒给咱们省了不少事儿。”宝顺乐呵呵地说。

“乐呵啥!赶紧把尸体抬回去,扔到他们洞口。”柳辰没好气地说。

“费那劲干嘛啊?等天亮了,他们循着血迹也能找来!”宝顺实在懒得把尸体抬回去。

“不能扔在这儿,山里面的野兽循着血味儿找来,再给拖走了。”冯大姐理解了柳辰的意思。

“好像是这么个理!”宝顺揉了揉脑袋,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一下,和柳辰合力把金艮的尸体从石头缝里拽出来。

要是找不着金艮,日本人还得找老白山的麻烦。

一溜鞭的实力是不俗,但也分对谁,在把握极少的情况下,柳辰不想山寨的弟兄们送死。

要是实力允许,柳辰还真想直接和小日本的钢一场,也就不用整这么多事。

折腾了大半个点儿,金艮的尸体悄然回到了土匪盘踞的山洞外面。

而且棉袄的内襟里,还多了个小木头盒子……

“小柳,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回程的路上,冯大姐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问题,咱现在得赶紧到县城看看小日本的动向,林长友发散人马去找金艮,小日本估摸着也收到消息了。”柳辰松了口气。

“嗯!”冯大姐点了下头,打起精神跟上柳辰和宝顺的脚步。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三个人的脚程慢了不少。等赶到县城的时候,天边已经隐隐发亮。

柳辰知道冯大姐去接头,肯定不方便让自己和宝顺跟着。

所以进了县城后对冯大姐说:“您先去忙吧,荣福旅馆斜对面的百香园知道吧,我和宝顺到那等你消息。”

“行!”冯大姐点点头,应声后独自离开。

“这么早百香园这会儿还没开门呢,要不咱先找地儿吃个早饭去?”宝顺提议。

“就知道吃!没开门咱也得去。”柳辰说了一句,迈步向百香园方向走去。

“这么早,能盯出个啥啊!”宝顺是真累了,磨蹭着跟上。

柳辰看到宝顺的懒样儿,没好气地说:“冯大姐昨天得的信儿是,小日本已经召集了人手,要查出偷病毒的人。他们没找到金艮尸体之前,韩斌还有嫌疑。要是一伙儿小日本到老白山去,咱们寨子就要遭大灾了!”

宝顺闻言顿时就是一惊,脱口而出:“那咱们还百香园干嘛啊?”

“小日本领头的那个女的,不是就住在荣福旅馆嘛。咱们去那守着,一旦味道不对,冲进去直接打死她!”柳辰的话音里,透出了浓浓的杀意。

“对!干掉领头的,下面人肯定就得乱!只要拖点儿时间,冯大姐那面的人,就能把小日本的注意里转到金艮身上。”

宝顺马上弄明白了柳辰的打算,想了想,略带迟疑地开口:“那,小五爷……韩斌那头……”

第四十五章 于老三送信!

柳辰抬手打断他的话,叹了口气:“不看僧面看佛面,他爹和二叔是拜把子的弟兄,二叔这几年身体也不太好,免得添堵……事情都过去了再说吧。”

宝顺点点头,也没再说话。两人一并赶到百香园大门外,盯着动向。

而这时,马德子也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八通商行门口。

临进大门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身形也堆了下去。做出一副找了一晚上人,累的要死的模样。

他昨天跟金艮报完信儿后,假惺惺地混迹在县城里,还到处跟人打听谁有金艮下落的消息。

一直寻么到了傍晚。眼瞅着天就要黑透了,有心想回去,可大伙儿都还在外面找呢,他也不好表现的太扎眼。

一琢磨,反正到晚上了也没人注意他,就买了点熟食又打了半斤酒,偷偷摸摸的去了相好的家里。

俩人酒足饭饱后,宽衣解带的滚到了炕上。这时候林老板抓他的命令,才刚刚传达给了一众马仔。

马德子在外面养了个相好的,这事儿只有金艮知道。所以一帮马仔找人找到半夜,愣是连个人影都没找见。

只能琢磨着,马德子八成是得到了消息,人已经跑了!

————

百香园二楼,宝顺在迷迷糊糊打着瞌睡,柳辰强打着精神,盯着荣福旅馆的大门。

忽然间于老三手下那个高个的土匪,出现在了视线里,脚步匆匆推门进了旅馆大堂。

“掌柜的,掌柜的,你们的那个客人住在哪屋呢?”高个土匪单手护着吊在胸前的胳膊,急慌慌的问。

“啥客人啊?”掌柜的认出来,眼前这位就是头前儿来闹事儿的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就是那个……哎呀,就是……贵客!”高个土匪一着急,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憋了半天又冒出一句:“就是那个,领头儿的是个挺漂亮的女人。”

高个土匪一句话出口,掌柜的下意识的把视线转到了,正坐在大堂吃早饭的安谷和司机身上。

“你是什么人?”安谷眼睛打量着高个土匪,冷声问道。

“我?我是……”高个土匪被问的愣了一下,刚要报身份,一下反应了过来,问道:“啊不,你谁啊?”

“嗨~嗨~”掌柜的知道三楼住着的几位身份不一般,生怕高个土匪咋咋呼呼的再惹出乱子。

压着声音喊了两声,引来了高个土匪的注意后,用口型告诉他:“那俩就是你要找的人。”

高个土匪得了提醒,这才明白过来,看着安谷,大大咧咧的说:“我是六鼎山于大当家的手下,奉我们大当家的命令,过来给你们通消息。”

“六鼎山于大当家?”安谷狐疑的念叨了一句,忽然想起来,小林粟汇报时,提到过这个人。

便问:“什么消息,你说吧。”

高个土匪张了张嘴,但没出声,只是贼兮兮的四下看了看,表示这里说话不方便。

“跟我上来吧。”

安谷见状站起身来,迈步上楼。高个土匪赶紧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三楼安谷的房间内,高个土匪关上房门后,才做贼似得开口:“我们大当家的派我来给你们通个消息。”

“嗯,说吧。”安谷坐下后,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断了一条胳膊的土匪。

“那个八通的林老板,前两天是不是帮你们找回了一批大烟?”

高个土匪一张嘴,安谷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示意高个土匪坐下,往前探了探身子,催促道:“你继续说。”

“是这样的,昨天林老板查出来,那批大烟在交给你们之前,被他手下的人偷了不少。”

“什么?”安谷闻言心头猛地就是一紧,赶紧问:“他们偷了多少?”

“这个不知道。”高个土匪摇了下头,又补了一句:“偷东西的那个手下已经跑了,我瞅着抓人的声势,应该是没少偷。林老板可是出了二百大洋的悬红呢。”

“什么人偷的?”安谷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

“嘶~”高个土匪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想了一下后才开口:“好像是一个叫金艮的小子,现在已经跑了。不过给他通风报信儿的是个姓马的,今早儿刚被逮着了。”

安谷慢慢的踱了两步,在心里捋顺了一下获知的消息。

脚步停下同时,脑袋忽然转向高个土匪,语气略微有些阴森的问:“这些情况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你们怎么知道到这里来通报消息的?”

高个土匪被安谷狼一样的目光,盯的心里一阵突突,屁股下意识的离开了椅子。

小心的回答:“我们是跟着小林先生住进八通商行的,昨天商行里张罗着抓人,那么大的动静,俺们就算不打问也能听着啊。”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来这里要通报的呢?”安谷加重了语气。

“我们,那个……你们和小林先生一起去石沟的事儿,八通那天晚上在场的马仔都在传呢。都说……”

“都说什么?”安谷追问道。

“都说……都说你们领头的是个老漂亮的女的。”高个土匪一句话说完,偷眼看了一下安谷的表情。

确定他没生气,才接着说:“这县城才多大点儿地方啊,你们这两天出入荣福旅馆,那帮马仔就瞅着了。”

“所以你们就知道往这里送消息?”安谷又问。

“也不是……”高个土匪赶紧解释:“我们大当家的昨天得到信儿后,是打算等小林先生回来后,通报给他的。可小林先生和他那个手下,昨天上午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

今天一早,八通的人把那个姓马的逮到后,我们大当家的觉得不能再等了,这才让我来这儿找你们。”

高个土匪说话时,安谷一直盯着他的双眼。发现他除了紧张外,并不像是在说谎。

脑子里再把得到的信息又对了一遍,确定逻辑上没有问题后,脸色缓了下来。

从兜里掏出了几个大洋,放到高个土匪的手里,用鼓励的语气说:“这些钱是赏你的,回去告诉你们大当家的。”

“就说,他做的很好,提供的情报非常有价值。让他继续打探消息,我们是不会亏待他的。”

第四十六章 果断措施!

柳辰看着高个土匪捡了钱似得离开荣福旅馆,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正在咪觉的宝顺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柳辰瞅着外面不知道在笑什么。也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忍不住问:“小五爷,你笑啥呢?”

“事儿成了!”柳辰把后背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啥就成啦?”宝顺一头雾水的瞅了瞅柳辰,又瞅了瞅街上,莫名其妙地叨咕。

见柳辰不搭理他,转头冲跑堂的喊:“小二,赶紧给爷整点吃的!”

跑堂的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拿起餐牌子,太监似得应了一声:“得嘞爷,这就来~”

柳辰猜的很准,高个土匪离开后,安谷第一时间敲响了观月秀美的房门。

听完安谷的汇报,观月秀美放下手中的书,沉思了几秒后问:“小林粟呢?”

“他还在执行对老白山一溜鞭的外围侦查任务。”安谷肃声回答。

见观月秀美眉头微微皱起,知道她对小林粟的效率表示不满。

赶忙解释:“老白山范围极大,而且山势复杂。一溜鞭还在关键地域布置了监视哨。小林君考虑,我们后续一旦对其展开攻击,就势必要全歼对方。为了万无一失,所以侦查工作做的很细致。”

现在关内的势力错综复杂,受国际联盟的约束,日方也不敢调动大部队入关,所以只得召集特工小队。

观月秀美听了解释,眉头才舒展开,又问:“我们的人手,现在集结的怎么样?”

“六十七名帝国特工,在凌晨四点五十分,已经全员到位。其中十五人正在配合小林君执行侦查任务。两人在荣福旅馆周围,负责保障专员您的安全,其余五十人在西郊集结待命。”

“他们是帝国特工,不是我的私人保镖,让他们归队。还有把小林君喊回来,到林长友那里,想办法打探到金艮的去向。”

观月秀美沉声交代了一句,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书。

“哈依!”安谷立正应声,转身快步离开。

小林粟并没有亲自到老白山一带侦查,而是在西郊和集结待命的特工待在一起。

当从遵化回来的两个人,传达了观月秀美的指示后,小林粟丝毫不敢耽搁,一路飞奔的赶回了县城。

八通商行大门外,稍微整理了下仪容,迈步走入大门。

“老板,那个小林粟回来了,要见您。”老唐低声向林老板汇报。

“呵~消息挺灵通啊。”林老板冷笑一声,问:“他在西郊召集了多少人手?”

“大概五十来个,那帮人很机警,我们装作走货路过的兄弟,只是稍微靠近了一些就被赶开。”老唐垂手回答。

林老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摆手说:“请他进来吧。”

“是!”老唐躬身退了出去。

小林粟走进小客厅的时候,林老板已经满脸是笑的站在门前迎接。

见到人抱了下拳,笑着问:“小林老板,忙什么呢,一天多没见到人,我都有些担心啦。”

“啊,一些琐事。”小林粟应付了一句,赶紧进入正题:“林桑,有些事……虽然失礼,但还是想跟您打问一下。”

“哦?你说!”林老板态度平和的让了座位,又拿起茶壶为小林粟倒上。

“是这样的。”小林粟行礼谢过,沉吟着说:“昨天,贵商行的雇员似乎在寻找一个人,不知……”

老唐之前一通报,林老板就想到了,一定是自己手下闹得动静太大,被日本人得了消息。

当下也不做没必要的掩饰,略带歉意的说:“是这样的,说起来惭愧,我昨天才得到消息,之前寻回贵公司丢失的那批大烟时,我的一个手下,手脚不太干净……唉,惭愧惭愧!”

“一帮混蛋!”小林粟心中暗骂了一句,脸上却故作豁达的说:“哈哈,林桑言重了。手下人良莠不齐,出了贪婪之辈,这并不是你的错。”

林老板配合地点了点头,诚意十足地说,“小林老板放心,给贵公司造成的损失,我林某人一定照价赔偿!”

“……”

小林粟心里想着,“赔?把你全家都卖了也赔不起!”

虽然此时想杀了林长友的心都有,却不能流露出来,只能笑着回应:“小事小事。”

客气了一句后,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询问偷货人的下落时,就听林老板又说:“说起来,我正打算去拜托,随您一起来的那位于大当家呢。”

“哦?不知林桑有什么事需要他去办?”小林粟顺势问道。

林老板暗暗的观察着小林粟的表情说:“不瞒你说,商行里偷货的那个手下名叫金艮,现在已经逃到六鼎山入伙了。”

“哦?”小林粟眼睛一亮,问道:“那个人逃去六鼎山了?”

“是!”林老板涩然点头。

他已经从对方的表情中,收获到了足够多的信息。小林粟同样从林老板的表情中,感觉到了什么。

试探着问:“不如,后续的事,交给在下处理如何?”

“那就给小林老板添麻烦了!人抓到之后,是杀是埋,悉听尊便!”林老板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小林粟已经召集了大量的人手。林老板知道,再继续追查日本人在大烟里夹了什么,恐怕会给自己惹上祸事。

所以,巴不得他们接手金艮那个麻烦。

————

“于老三呢?”观月秀美问话时,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视线甚至都没有离开手中的书。

“在楼下。”小林粟规矩的站在房间门口。

“让他回去查探一下,你带人跟在后面。如果确定病毒在那个叫金艮的支那人身上,就立刻带人采取果断措施!”

“是!”小林粟立正领命,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那……老白山那面?”

“现在还无法最终确认病毒的去向,对老白山的外围侦查还要继续。一旦金艮并没有得到病毒,马上想办法约那个韩斌出来,抵抗者,杀无赦!”

“是!”小林粟立正应声后,转身离开房间。

————

“小五爷,于老三和那个日本人出来了。”酒足饭饱的宝顺,兴奋的看着窗外。

“小点声,我又不瞎。”柳辰这会儿,心里越发轻松了起来。

眼前看到的一切都说明,事情在正在按照他计划的那样发展着。

“看来冯家大姐是白忙活了。”宝顺欠欠地笑着说。

“也许事情能这么顺利,就是她那面的人在后面推动呢。”柳辰若有所思的说。

“那他们可够神的。”宝顺叨咕了一句,然后贼兮兮的压着声音问:“哎,小五爷,你说他们那个地下党暗探……”

“闭嘴,瞎打听什么,跟咱没关系!”柳辰沉下脸打断了宝顺的探究。

“明白明白,不该问的不问嘛,咱懂!”宝顺嬉皮笑脸的说了一句后,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嘴角的笑意还没来的急收回去,脸色就是一僵,讶异的叨咕了一句:“小三儿?兔崽子怎么又跑出来啦!”

柳辰还准备闭会儿眼养养神呢,听到了宝顺叨咕的声音,赶忙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

果然,小三儿那臭小子,正贼嘻嘻的在荣顺旅馆外面晃悠呢。

柳辰眉头微皱,“应该出了状况,去喊他上来!”

第四十七章 不要招惹二林子

“这小兔崽子净是到处跑!”宝顺嘴里骂着,起身下楼。

一会儿的功夫,小三儿被宝顺拽到了柳辰身边。不过此时,宝顺的表情变得很不好看。

“出什么事了?”柳辰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冯大姐呢?”小三儿没回话,而是急火火发问。

“说事!”柳辰加重了语气。

“那个姓刘的和姓郑的根本不是我们的人,是国党的特务!老宋也叛变了!”

小三儿急得都快要哭了。

柳辰听到小三儿说的话,心里顿时就是一紧。四下打量了一下,幸亏这会儿不是饭点儿,店里没什么人。

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块大洋放到桌子上,招呼了一句:“走,出去说!”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通过小三儿的嘴,柳辰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昨晚冯大姐出发前,说了小刘和小郑一句,俩人虽然当时没说什么。但等柳辰三人走后,就开始抱怨。

说他们怎么也是自己人,可冯大姐有什么事儿宁可和外人商量,也不跟他们讲,也不知道到底是在防谁。

郑敏听到后,就出言劝了几句。结果俩人马上就顺杆爬,想从郑敏那打探到一些消息。

郑敏不想透露机密,又抹不开面子拒绝两人,被问得非常为难。

老麦看不眼了,张口就说了两人几句。

刘、郑二人不敢跟冯大姐顶,却根本不在乎老麦,两面没几句话就呛了起来。

郑敏出声劝了几句没管用,就向一直不出声的二林子求助。

二林子养伤的这两天,和老麦唠嗑得挺好。同时又看不惯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刘、郑二人。

原本寻思着人家共党内部吵架,自己不好搀和,就压着火气冷眼旁观。

郑敏一求助,他也就不忍了,直接掏出枪拍在了炕上,淡淡地说了句:“嚷嚷,继续嚷嚷!”

刘、郑二人之前就得了冯大姐的提点,不要招惹二林子。这会儿一看他杀气腾腾的瞅着自己两个,顿时就不敢出声了。

别别扭扭睡了一晚上,天刚亮,俩人就叨咕着出去警戒,然后就不见了人影。

郑敏拖着一条伤腿做完了早饭,打发小三儿去喊人回来吃饭。

小三儿出门转了一圈儿,在屋后瞅见俩人正凑在一起嘀咕呢,好奇心一起,就偷偷的摸过去听话。

也说小三儿是个盯梢王,这一偷听,可发现了大秘密!

只听到姓郑的小声说:“那个倒霉的宋德阳,留咱俩在这儿受罪,他特么自己跑回去领功劳。”

宋德阳,也就是老宋。

姓刘的接话:“先别说那些了,你说照现在这架势,咱能找到机会对那个姓冯的女人动手吗?”

“动个屁手,找死啊!”姓郑的回了一句。

“那……任务怎么办?”姓刘的问。

“任务是宋德阳的,咱俩只是配合他缉拿姓冯的,谁知道来了之后,出现了病毒这事,宋德阳可倒好,发现病毒这事比缉拿姓冯的重要,自己拿着样品跑回去了,要不咱也回去得了?”

“可咱俩就这么回去了,没法交差啊!”

“不行的话……咱就往身上弄点儿伤。回去就说姓冯的收到了天津的消息,咱们身份暴露才不得不退。”

“可……可,伤……”

“你特么不知轻重啊,受点儿伤好,还是留这儿丢了命好?”

“……”

刘郑二人想受伤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小三儿跑回屋里报信儿,老麦和郑敏还没想到怎么处置的时候,二林子已经拖着伤腿,一瘸一瘸的走了出去。

“砰!啪!”

两声枪响的同时,惨叫声随之响起。

过了一会儿,每人膝盖挨了一枪的刘、郑二人,并排爬了回来。二林子则面无表情的拎着枪,跟在两人身后。

审问进行的异常顺利,刘郑二人深知,阴沉着脸的二林子,可不会跟他们讲什么道理。手里拎着的枪,也绝对不是摆设。

于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就交代了实情。

原来就在冯大姐押送着西药离开天津后,天津地下党就遭到了国党特务毁灭性的打击。

留在天津等待第二批物资到港的老宋,因为和本地地下党组织接触过,也被捕入狱。

进了监狱后,在酷刑和利诱的双重作用下,老宋没坚持多久,就背叛了组织。

接着冯大姐派往天津报信的人,也被诱捕。

当国党特务获知共党的另一名姓冯的高级成员,会在遵化等着和老宋接头的情况后,马上动起了心思。

老宋得到一堆美好的允诺,权衡之下,带着两个特务赶往遵化,准备对冯大姐进行秘密抓捕。

成功接头后,却意外得知了日本人病毒的事情。一心想着立下更大功劳,来换取好处的老宋,便临时更改了计划,拿着病毒样本跑回了天津。

至于抓捕冯大姐的事情,被他扔给了同来的两个特务。

知道了老宋其实是一个叛徒,小三儿主动请缨出来报信。

可跑出姜猎户家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冯大姐和柳辰三人去哪儿了。

想了一下,琢磨着还是县城的可能性最大,就一路跑了过来。

先到八通商行外面转悠了一圈儿,没找到人就又跑到了荣福旅馆,继而就被宝顺给发现了。

柳辰了解了情况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揪心。

松了口气是因为情报泄漏的方向是国党,暂时并不会影响到眼前针对日本人的计划。

揪心是因为费力得来的病毒样本,会落到国党的手里。也不确定国党会不会积极寻找克制病毒的办法。

“辰哥,你知道冯大姐去哪儿了吗?老宋是叛徒的事儿,一定要尽快通知她。”小三儿见柳辰不说话,忍不住询问。

柳辰摇头说:“冯大姐去和你们的人联络了,我不知道联络点在哪。不过你也别急,我们已经约好了在百香园汇合。”

小三儿虽然着急,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和柳辰、宝顺一起,焦急地等候冯大姐出现。

与此同时,于老三已经得了小林粟的交代,带着两个手下踏上了回山的路。

“当家的,刚小林先生跟你交代的啥啦?怎么还神神秘秘的?”高个土匪好奇的问。

“有个叫金艮的小子,昨天跑咱那投山了,那小子可能偷了日本人的东西。”于老三回答。

“偷的啥啊?”矮个土匪也上来精神了。

“不知道,小林就说是个玻璃瓶,还说要是找着了,千万别打开。”于老三撇了下嘴,不屑的说。

“不会是毒药吧?”高个土匪猜测。

“我特么哪知道!反正找到了交给日本人,好处指定少不了!”

尽管答应了小林粟要保密,可于老三下意识地理解为对外人保密。

至于自家弟兄,有什么好瞒的!

于老三在前边走,小林粟和一小队精英特工,正隐蔽地缀在他的后面……

第四十八章 就是陈胖子动的手!

冯大姐从安保小组那得到了确切消息后,在去百香园的半路上,就被宝顺给截住。

和在路另一头截人柳辰儿和小三儿汇合时,冯大姐已经了解了家里发生的事情。

见到柳辰的第一句便是:“我们必须再去六鼎山一趟。”

“去六鼎山干嘛?”柳辰还以为冯大姐知道了消息,会急着回去审问那俩个国党的人呢。

“病毒样本丢了,我们必须想办法再取一份。”冯大姐语气中透着焦急。

“病毒样本也不能算丢了,你们那个叛变的老宋会交给国党的人。”柳辰以为宝顺没把话说明白,出言纠正了一下冯大姐的说法。

“那和丢了没什么区别。”冯大姐加重了语气吐出一句。

见柳辰不理解,表情严肃的解释:“样本落到国党人的手里,他们会拿去和上级请功,会作为筹码和日本人谈条件,会想办法为自己谋利。”

“指望他们会想办法寻求克制的方法,那是做梦!”

“没那么夸张吧,他们毕竟是掌权的一方,病毒在他们的地盘上爆发了,能不急?”宝顺认为冯大姐实在是有些危言耸听。

相比于宝顺,柳辰对国党那帮人的作风要知道的更多一些。冯大姐刚才说的,也正是他所担心的。

站在那沉默了两秒,一咬牙:“走,再去一趟六鼎山!”

————

于老三抱着领赏发财的美好愿望,带着两个手下一路疾行回到了六鼎山。

刚接近老窝,就听到里面响起了一阵喊声。

“陈胖子,你特么要是个爷们就给老子痛快的认了,我兄弟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于老三听出来,喊话的是黄逸离,赶忙加快了脚步。

一进到山洞,就看到黄逸离正骑在陈浩的身上,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大喊:“不说话是吧!”

黄逸离等了一秒钟,见陈浩躺在那,两只眼睛恨恨地瞅着自己,一点儿开口的意思的都没有。

肚子里的火一冲脑袋,抡起拳头就砸了下去,嘴里大骂着:“草草草,让你特么不说话!老子打死你个驴造的!打死你……”

于老三愣神的功夫,黄逸离已经好几拳砸了下去,眼瞅着陈浩被打的满脸开花!

“离子,你干嘛呢?”于老三醒过神来,嘴里大喊的同时,几步走了过去,一把把黄逸离拖了起来。

“当家的,你可回来了!”

黄逸离听声音就知道是于老三回来了,被扯到一边后,指着陈浩喊:“这死胖子害死我兄弟!”

陈浩见于老三回来了,也来了胆气,躺在地上喷着血吐沫喊:“有种你就打死我,冤死了立春儿,你特么又来冤枉我!”

“什么?什么冤死立春儿了?”于老三眼珠子一下就瞪了起来。

“姓黄的刚才冤枉立春儿,立春儿不承认,被他给活活打死啦!”陈浩运足了力气扯着嗓子告状。

山洞里光线很暗,听了陈浩的话,于老三赶忙四下打量。瞅着石壁边儿上躺了个人,赶忙几步走了过。仔细认了认,发现确实是具尸体,不过人自己并不认识。

“这谁啊?立春儿呢?”于老三指着地上的尸体问。

“这,这是黄头儿的发小儿,立春儿死在那面儿呢。”一个喽啰畏畏缩缩地说了一句。

“这人就是八通商行的金艮?”于老三一下反应了过来。

“啊……是!”答话的喽啰小心的点了下头。

“哎呦~立春儿兄弟啊,你死得冤啊!”

陈浩见于老三站那只顾着打问死了的那个外人,挣扎着起身扑到立春儿的尸体旁边哭嚎起来。

于老三烦躁地一跺脚,暂时顾不上金艮是怎么死的,又跑过去查看立春儿的尸首。

一看之下,饶是于老三见惯了死人,心里也是一哆嗦。

立春儿死的实在是有点儿惨,脸被打的面目全非不算,一条腿呈一个怪异的角度外翻着,显然是被活活打折的。

于老三一看到这景儿,就想起自己断了的左胳膊。一想起来左胳膊,断了的地方,就又开始隐隐作痛。

下意识的用手揉了揉,扭头看着黄逸离,问:“离子,立春儿真是你打死的?”

“是!”黄逸离气呼呼的回了一句,指着立春儿的尸首说:“这孙子昨晚上趁着大伙儿喝醉了酒,把我兄弟弄死了。”

“屁!你说谁弄死的就是谁弄死的?我还说是你弄死的呢!”陈浩扯着嗓子嚎着。

“你特么……”黄逸离眼一瞪,满脸杀气的就要往陈浩身上扑。

“离子!”于老三下意识的用带伤的右手拽住了黄逸离,结果扯到了伤口,疼的半天没说出话。

好容易缓过劲儿来,虎着脸问:“你咋知道是立春儿动的手。”

黄逸离这才瞅着于老三不单伤了一条胳膊,另一只手上也裹着厚厚的绷带,赶忙问道:“大当家的,你这是咋啦?”

于老三可没脸解释伤是怎么来的,赶紧把话头儿扯回正题:“先别管这些,你先说你为啥咬定了是立春儿干的?”

“这孙子看到我兄弟的尸首心虚!”黄逸离指着立春儿的尸体喊。

“放你娘的屁!那是害怕!谁特么一觉睡醒,瞅见眼前躺了个尸首不害怕?”陈浩吼了一嗓子。

接着挨个去指躲的远远的一圈的喽啰:“你特么怕不怕?你特么怕不怕?你特么怕不怕?你特么……”

“放你娘的罗圈屁!他兜里翻出来的大洋怎么解释?”黄逸离手指着散在地上的大洋,恶狠狠的盯着陈浩,质问他:“你特么敢说这是立春儿自己的?”

陈浩原本硬顶着的目光被问的一缩,张了张嘴想说话,又实在找不出个合适的说词。

自己这帮人一个比一个穷,身上一下多出来了十几块大洋,怎么也说不过去。

于老三终于看明白了情形,心里暗骂了一声立春儿这个王八蛋,真是想钱想疯了。

奶奶的,就算杀人掠财,也把尸体拖远点儿啊……

杀了人还把尸体留在山洞里,这不是找黄逸离炸毛嘛!

看明白了情形,于老三缓了些口气,问黄逸离:“既然查出来是立春儿动的手,你又打陈胖子干嘛啊?”

“从我兄弟身上的刀口看,动手的是俩人!”黄逸离说着话通红的双眼再次看向陈浩。

用手一指,斩钉截铁的说:“就是陈胖子动的手!”

第四十九章 阴曹地府里过年!

在黄逸离的质问声中,于老三瞅向陈浩。

见他目光有些闪烁,就黑着脸问:“你也动手了?”

“我没!”陈浩咬着牙硬挺了一句。

“那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黄逸离红着眼质问。

“我……”陈浩梗梗着脖子想继续抵赖,可看到黄逸离杀人似得目光,后面的话愣是没说出来。

昨晚儿天太黑了,他拔刀的时候没留意,被金艮伤口里飙出的血,溅到了衣服上。

于老三看到这儿,心里已经有数了。

可又不愿意为了个外人再死手下的弟兄,便劝黄逸离:“那个离子……你看立春儿都已经……”

“大当家的,你没音讯这两天,陈胖子天天嚷着要拆伙,就这你还护着他!”黄逸离听出了于老三的话头,马上出言质问。

“你说啥?”于老三瞬间瞪圆了眼珠子,转头看向陈浩,一个字一个字的质问:“你特么想拆伙儿?”

“我没……”陈浩下意识想否认,可心里知道,自己说的话,可不止黄逸离一个人听到过,他就算否认也没有。

果然,于老三见他不出声,视线转向了靠洞壁站着的喽啰们,阴森着声音问:“陈胖子说没说过拆伙儿的话?”

于老三此刻的表情比黄逸离还要骇人,喽啰们有的退后低下头不敢出声,有的被吓得连连点头。

“一帮驴造的玩应儿!老子为了你们能过个肥年,在外面差点把命给搭上,你们特娘的在窝里闹拆伙儿!”

于老三用扭曲的脸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已经吓傻了的陈浩身上。面目狰狞的凑了过去,再次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特么想拆伙儿?”

“大当家的,我错啦!”

陈浩意识到了自己的小命眼瞅着就要玩完,手脚并用的爬到于老三身边儿。

抱住他的大腿哭嚎着:“大当家的,我再也不敢啦!我错啦,您大人大量,绕我……”

陈浩求饶的话还没说完,脑门已经被冰冷的左轮枪枪口顶住。

“大当家的,我错啦,你饶了我,你饶了我……”陈浩的脑袋缓缓的后退,嘴里喃喃地求饶。

眼瞅着于老三扣着扳机的食指在发力,头皮发麻,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吧嗒~”

陈浩猛地哆嗦了一下,但下一秒就反应过来,刚才听到的不是枪响,而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睁开眼睛一看,看到的是于老三裹着纱布,颤抖着的右手。下意识低下头,一把老左轮映入了眼帘。

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陈浩求生的欲望瞬间被激发!两只手同时向地上的左轮枪抓去!

冰冷的左轮被抓在手里,陈浩刚想抬枪口指向于老三。后背猛地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扑倒在地!

刚要挣扎背上又是一股大力袭来,上半身就被死死的压住。

黄逸离一脚踹倒了陈浩,用膝盖压住他背后的同时,已经拔出了匕首,紧接着脸色发狠,根本不给对方挣扎的机会,一刀就插进了陈浩的后心……

可怜的陈胖子,被捅了个透心凉……

“呸!”于老三一口浓痰吐到了陈浩死不瞑目的双眼上,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老左轮,嘴里骂道:“吗的,便宜了你个白眼狼!”

黄逸离一刀捅死了陈浩,心里的怒气出了大半。

起身后,看着于老三受伤的右手,又瞅了眼他吊着的左胳膊,关切问:“大当家的,你的伤没事儿吧?”

“没事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于老三实在是不愿意提自己身上的伤,几步走到金艮的尸体旁边。

刚想让人搜一下,想起黄逸离还在一边儿看着呢。便问他:“这是你兄弟?”

“啊,我发小。”黄逸离点头应声。

于老三叹了口气说:“离子,我得跟你说个事儿。”

“大当家的,你说!”黄奕离被搞的完全摸不到头脑。

“那个,你这个兄弟是偷了日本人的东西,才被八通林老板通缉的。”

“偷了……日本人的东西?”黄逸离皱起了眉头:“不对啊,金子说他是偷了林老板的大烟膏,才被悬红的。”

“是大烟膏,日本人的大烟膏。”于老三点了下头,然后耐着性子解释:“日本人在大烟膏里还夹了别的东西,应该也被他给顺走了。”

“啥东西?”黄逸离下意识的问。

“我也说不好,反正是用一个玻璃瓶子装的。”于老三回答。

“没听他提起啊!”黄逸离说着话,都不用于老三交代,就蹲到了金艮的尸首旁边。

对着尸首双手合十,嘴里念叨了些得罪了别见怪之类的话,然后动手搜了起来。

根本没费劲,就从棉袄的内襟里摸出了一个小木盒子。

于老三一看到小木盒,就知道有门,赶紧招呼边上还在发愣的喽啰:“火把给亮儿,快着点儿。”

火把很快到位,黄逸离借着亮光抽出了小木盒的顶盖,然后油纸棉布的连着拆开好几层的包裹,最后蜡封着瓶口的玻璃瓶,暴露在了火光之下。

“就是这玩应儿!”于老三瞬间确定了,翻出来的玻璃瓶就是日本人要找的东西。

“这是啥玩应啊?看着像是烟油子。”黄逸离晃了晃瓶子里的液体,叨咕了一句。

“管它呢,是啥跟咱都没关系。”于老三叨咕了一句,伸手接过瓶子。

晃了晃,同样没看出个所以然,说了一句:“甭管是什么,还给日本人,得了赏钱咱们好好过个肥年!”

“还给日本人,你们所有人都得下到阴曹地府过年!”

陡然间,一个声音冷不丁在洞口方向响起,寨子里所有人陡然打了个激灵!

“谁?!”黄逸离脑袋转向洞口方向的同时,腰间的匕首已经握在了手中。

于老三听到响起的声音,心里猛地就是一突突,转头看向洞口。

果然,柳辰那张该死的脸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一溜鞭儿小五爷?”黄逸离看清来人后,脸上厉色显现。

一溜鞭最初在老白山开山立柜的是时候,两家就干过架,所以六鼎山的一伙人,大半都认识柳辰和宝顺。

至于柳辰身边站着的冯大姐,尽管手里握着一把小手枪,却直接被众人给忽略了。

“柳辰,你小子想赶尽杀绝?”于老三同样是一脸的厉色,想去摸腰间的左轮枪,可看着柳辰和宝顺指着自己的枪口,愣是没敢乱动。

再说就算把枪拿在手里,他的右手也开不了枪……

第五十章 我于三爷可不是傻子!

柳辰三人选择现身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赶到六鼎山时,发现小林粟带了十来个手下已经守在上山的小路上。

想从南坡的野林子绕路上山,发现已经日本特工在隐蔽监视。这里离小林粟待的地方太近,三人没敢惊动。

又绕到后山,想从昨晚陈胖子和立春儿抬尸体下山的小路绕上去。

结果,又碰上了一个潜伏监视的日本特工。

小日本是封山了,小路都派了人守着!

三人知道事情重要性,不敢再耽搁时间,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柳辰和宝顺装出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大大咧咧的上山。

负责监视的日本特工,果然把两人判断成了外出回来的土匪。

因为得到命令是,许进不许出,便隐藏好自己没有现身。

柳辰和宝顺经过小日本藏身的地方,忽然发难。

柳辰一个飞扑按住对方的同时捂住了他的嘴!紧接着宝顺一刀插进了小日本的心口!

“噗……额!”

悄然无声地解决掉一个暗眼,柳辰和宝顺简单的隐藏了尸体,喊上躲在后面的冯大姐,用最快的速度上山。

等摸到洞口时就听到,于老三说了一句——“甭管是什么,还给日本人,得了赏钱咱们好好过个肥年。”

日本人就在山下,再耽搁下去,想取病毒样本肯定难上加难,柳辰果断现身。

出声的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

先好说好商量,实在不行就干掉于老三一伙儿,在日本人冲上来之前取到样本。

柳辰放低了枪口,压着心中的急躁向他解释:“于老三,你他娘是傻啊?!手里的东西是小日本研制的病毒,你前脚交给他们,后脚他们就会杀了你们所有人灭口!”

“啥?”于老三被柳辰说的一愣,歪着脑袋傻乎乎的问:“病毒,病毒是个啥玩应儿?”

“病毒你都不知道,傻子吧你!”宝顺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头两天,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张开嘴就嘲讽了一句。

柳辰瞪了宝顺一眼,让他闭嘴。

耐着性子跟于老三解释:“病毒就是一种能让人染病的东西,比如说鼠疫、天花、霍乱,这些病都是病毒造成的。一人得病传染全家,然后再传染给左右接触过的人,最后整个村,整个城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瞎特么扯,日本人造那玩应干嘛?不怕把自己染上啊!”高个子土匪骂了一句。

矮个子土匪也跟着嚷嚷:“大当家的,别信姓柳的小白脸!我看他是想把玻璃瓶子骗到手,自己去找日本人换钱。咱不能上了他的当!”

于老三起先被柳辰说的话吓了一跳,可两个手下一煽呼,疑心病马上就犯了。

跟身边的黄逸离对视了一下,见他也将信将疑没个决断,便扬着下巴问柳辰:“日本人的事儿,你是咋知道的?”

“你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柳辰不想再和于老三废话,直接跟他点名了此时的情况:“我告诉你,日本人的特工已经把你这六鼎山给围了。你带着病毒一现身,他们马上就会动手攻上来!”

于老一听这话,再次转头看向黄逸离。黄逸离明白他的意思,拎着匕首谨慎的绕过柳辰三人,到外面查探情况。

看着黄逸离安全的走出山洞,于老三再次把视线投到柳辰身上,脸色依旧带着警惕:“姓柳的,那你来这儿干嘛?别告诉我是生了好心来报信儿的,我于三爷可不是傻子!”

“我们来这儿是想拿到一些病毒样本,回头小日本投放病毒的时候,好有个克制的方法。”柳辰解释道。

“滚几把犊子,你特么就一土匪,还特么操起官家的心啦。真当俺们傻啊!”矮个土匪壮着胆子嚷了一句。

冯大姐原本想让柳辰出面交涉,现在见两面纠缠个没完,也是急了。

于是,收起了手里的枪,向前迈了一步,开口:“于大当家的,还有各位弟兄,病毒的事情,是我请求柳辰兄弟帮忙的。”

“你?你谁啊?”于老三这会儿才正眼打量了一下冯大姐。

“我的名字不方便透露,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是红党的人。”冯大姐面色严肃的自我介绍。

“你是共党?”于老三惊异的发问时,他身后的一帮土匪也开始小声交头接耳。

长城抗战前,部队和大官儿们还没撤走的那会儿,国党整天贴告示悬赏捉拿红党。

那时候大家还想着,什么时候能抓个红党的人换赏钱。没想到,今儿居然自己蹦出来一个,还是个娘们!

“是,我是红党的人。”冯大姐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紧接着解释道:“于大当家的,你手里拿着的病毒,原本是日本人打算在咱们地界做实验用的。这事儿见不得光,你自己想一下,他们会不会留活口!”

“日本人要在咱的地界做实验?为啥啊?”于老三狐疑地问。

“还能为啥,中国人太多杀不过来,就想拿病毒给咱们全毒死呗!”宝顺忍不住喊了一句。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老子不听你说!”于老三扯着嗓子骂了一句。

“宝顺兄弟说的不错。”冯大姐接过了话头:“日本人早就对咱们国家虎视眈眈。可咱们的国土面积太大,他们的人又少,就想尽一切办法消减我们的人口。”

“你别跟那扯了,日本人兵精粮足的,几万人就追着几十万国军遥世界跑。想杀人,还用整这些没用的?”高个土匪不屑的嚷嚷着。

“就是,大当家的,别听这娘们在那瞎忽悠。”矮个土匪马上跟着帮腔儿。

两个小子现在已经掉进钱眼儿里了,一心想着赶紧把玻璃瓶送给日本人换赏钱。至于什么病毒、灭口之类的话,只当是柳辰一伙儿吓唬他们呢。

于老三现在已经彻底没了主意,只能瞅着冯大姐,想听听她怎么解释。

“日本人在军事上确实厉害,但他们也要顾及国际上的影响。就算开战也要事先想好借口。更别说动用军队屠杀百姓了。”

冯大姐耐着性子,又诚恳的说:“于大当家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不然等日本人散播了病毒,我们又束手无策,你不为自己,也为你的亲人、兄弟们、广大同胞想想,那时候会是个什么结果?”

第五十一章 你个小白脸儿说话还算作数!

冯大姐的一番话说完,别说于老三了,连洞里的十几号土匪都变了脸色。

虽然别的病大家都只是听过,到底多凶不知道。可闹天花,大伙儿可都亲身经历过。

那可是一人得病,全村人都跑不了,侥幸不死的,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现在冀东地界上那么多的鬼村,就是闹天花时留下来的。

已经完全被钱迷了心窍的高个土匪,一看情况不对,马上煽呼道:“大伙儿别信她的,日本人研究病毒,他们自己就不怕传上啊!”

“再说了,就凭共党,平日里被抓的连个头儿都不敢露,一个个跟土鳖似得玩应儿,还能研究出克制的办法?鬼特么才信呢!”

土匪们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看向冯大姐的眼光再次变得不善了起来。

于老三也阴阳怪气地问:“对啊,就凭你们?这瓶子给你们,你们能想出克制的招儿来?”

眼瞅着于老三就那么很随意的把瓶子拎在手里,冯大姐心都快悬到嗓子眼儿了,生怕都掉到地上摔碎。

为了让于老三相信自己,冯大姐只能说出了打算:“我们是没有那个能力,但我们可以求助共产国际。他们有先进的技术,一定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研究出克制的方法。”

“共产国际,那又是个啥玩应儿?”于老三抽抽着脸,纳闷的问。

不等冯大姐开口解释,一个有点儿见识的喽啰,就凑到了于老三身边,小声嘀咕:“大当家的,共产国际就是北面的老毛子,苏联。”

“哦~老毛子啊!”于老三这才恍然大悟。

柳辰知道,跟于老三这伙儿人解释那些大道理根本没用。

便开口说:“老毛子前些年在北面和小日本干过几仗,都打输了。所以他们最恨的就是日本人。再说了,小日本真要把病毒研究成了,他们也得跟着倒霉。所以他们肯定愿意帮忙。”

“嗯,是这么个理儿。”小喽啰点头附和。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哪儿说话都有你!”高个土匪一脚把小喽啰踹到一边儿,急赤白脸的对于老三说:“大当家的,别信姓柳的那个小白脸。他就是想把玻璃瓶忽悠到手里,然后自己拿去跟日本人领赏!”

“对肯定是,姓柳的能有那好心?他当他是杨家将啊!”矮个土匪也趁机窜拢。

“你们两玩意给老子闭嘴!”柳辰要不是怕引起误会,真想一枪蹦了两个搅屎棍。

柳辰黑着脸,对依然犹豫不决的于老三说:“于老三,你手里的东西,我们只要一点儿做样本。至于你们,不怕死的话,剩下就交给日本人换赏钱。看看到时候换来的是大洋还是子弹!”

“大当家的!”柳辰话音刚落,黄逸离就急火火的从外面跑进来。

冲到于老三身边,喘着粗气汇报:“大当家的,上山的道上有十来号带着家伙的人。我又在周围转了一下,山下面一圈儿都有人守着。”

“什么?”于老三瞬间就慌了,惊疑的看着柳辰:“你说的都是真的?”

“废话,我们在后山摸了他们一个人才上来的,骗你干嘛!”宝顺嗷的喊了一嗓子。

“大当家的,不能信他们!兴许山下都是一溜鞭的人。姓柳的忽悠不成咱们就打算强抢!”高个土匪跟着也喊了一句。

“放你娘的屁!”宝顺直接抬起了枪口,喷着吐沫星子嚷道:“老子要是想抢,还用带别人!一梭子弹,就把你们这帮土鳖全都给撂了!”

“你把枪给我撂下!”于老三一看宝顺要动手,直接就把手里的玻璃瓶子举过了头顶,作势要摔。

他之前被柳辰三人用枪堵住了洞口,束手无策。现在知道他们也是为玻璃瓶来的,自然就有了依仗。

“你摔,有胆子就摔。”宝顺毫不退让,举着枪叫嚣着:“你特么敢摔,我们掉头就走。你们洞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柳辰也恼了,冷笑一声:“你搞明白了,老子们都是外来人,在这儿无亲无故的,病毒散开了大不了扯杆子换地儿,躲远点再立山头。你们呢?都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周围四邻八乡的就没个亲戚?到时候把所有人都害死了,到了阎王爷那遇到熟人,我看你们怎么交代!”

于老三一帮人,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就都变了。

都是些没文化的,跟他们说那些大道理,他们根本听不懂。不过就像柳辰说的,他们大多都是本地人,四邻八乡的谁还没个亲戚朋友。

一想到瓶子里要真是病毒,那他们可就成了害死乡邻的罪魁祸首。真要下到阴曹地府,还不得被人扔到油锅里炸了啊!

于老三和黄逸离对视了一下,见他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才慢慢把举高的瓶子放低,试探着问柳辰:“你,你们真就取走一点儿,不全要?”

“还当这是宝呢,我们都要了干嘛!”宝顺气呼呼地说道。

“没你说话的份!”于老三顶了宝顺一句,看着柳辰说:“你来说!你个小白脸儿说话还算作数!”

一溜鞭在这一带很讲信誉,“小五爷”这名号自然也有信服力。

“找个干净瓶子给我,带封堵的,再弄根蜡烛。我们只倒出一点儿,剩下的都给你留着!”

柳辰面色严肃,做出了保证。

于老三点了点头,朝黄逸离打了个眼色。

黄逸离回身在山洞里翻出了个空酒坛,正要回身,就听冯大姐说:“不行,必须是干净的容器!”

“这当口,我上哪儿给你找什么干净容器。”黄逸离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冯大姐也知道为难,便退而求其次地说:“那也得好好清理一下。”

黄逸离甩了甩坛子里的残酒,亮了一下问:“这样行不?”

“我弄吧。”冯大姐把枪交给宝顺后,往前走了一步。

于老三还真没把冯大姐看在眼里,略微迟疑了下便点头同意。

六鼎山下面,小林粟带着十名特工,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有心想派人上去看看情况,又怕引起于老三的警觉。

此次出动,他只带了三十人的队伍。

其余人手除了派到老白山地域进行侦查的,全都留在城西作为预备队,以防有突发情况。

等到了地界才发现,六鼎山的规模远超于他的预计。凭三十个人就想严密监控整片区域,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极易产生漏洞。

权衡了一番后,向站在身边的手下下令:“通知所有人,向山顶方向推进三百米,缩小警戒范围。注意!隐蔽接近,防止惊动山上的土匪武装。”

“是!”

手下应声后,迅速沿着山脚环行,逐一通知分散在四周的潜伏特工。

第五十二章 我保不住!

冯大姐遮住口鼻,用撕下来的衣衬裹住双手,然后才一点一点的去起玻璃瓶口的蜡封。

于老三一伙人看着她小心的动作,又看了眼躲的远远的柳辰和宝顺,心里忍不住的开始发毛。

一个个的根本不用招呼,就退开老远,学着柳辰和宝顺的模样,用面罩或者衣襟捂住了口鼻。

“姓柳的,你这么帮红党,对你有什么好处?”于老三后背紧贴在洞壁上,瞅了眼柳辰问道。

“什么好处?”柳辰撇了眼于老三,低着声音说:“就算是土匪,老子也是个中国人。是中国人,就不能看着小日本祸祸自己的同胞。”

“切,唱什么高调~还特么同胞,不定收了共党多少钱的好处呢!”高个土匪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虽然也学着身边的人,躲远远的。但打死也不信柳辰会那么好心,去做什么为国为民的事儿。

“都特么像你,咱们早晚得被小日本亡族灭种!”宝顺恶狠狠地瞪了高个土匪一眼。

要不是怕惊动了冯大姐,他都恨不得直接一枪打过去。

高个土匪被宝顺瞪得心里直哆嗦,下意识的往于老三身后躲了躲,不敢出声了。

于老三闷着头想了一阵,眼瞅着冯大姐打开玻璃瓶,把里面的东西往酒坛子里倒了一些,忍不住叨咕:“小日本就算把中国都占了,不也得需要人种粮,还得收税。把人都弄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柳辰没想到于老三会问出这么一句,想了一下说:“咱中国历史上被外族占了的时候也不少,不过后来都反过来把外来人给干跑了。日本人就是长了这个记性,才想法把咱都弄死,然后把他们国家的老百姓弄过来接收地盘。”

“大老远的,把他们的老百姓都接到咱这来?”一直没吭声的黄逸离忽然问了一句。

黄逸离是读过书的,虽然没怎么正心上过学,不过对中国和日本的距离,还是些模糊的概念。

知道两个国家中间隔着片大海,来往得用大海船才行。就琢磨着:“大海船可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坐的东西,日本人能舍得用来拉平头百姓?”

冯大姐小心倒出了一点儿病毒液,用准备好的破布擦干净瓶口后,把破布扔进了火塘。

然后歪过头,缓了口气说:“别看现在东北叫满洲国,好像还是咱中国人的地盘。但真正的好地,都被分给了日本迁过来的移民。他们才是一等公民,咱们中国的老百姓,吃自家种的大米、白馍馍都犯法,被抓住就要坐牢!”

“真的假的?”于老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一伙窝在遵化,也没出过关,更没听说过,吃自家地里种出来的东西,还带犯法的。

“八通商行的人经常到关外走货,你随便找个人问问不就知道了。”冯大姐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后,再次憋住一口气,开始用点着的蜡烛重新封上瓶口。

“这帮驴造的玩应儿!”

于老三意识到冯大姐根本没必要骗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冯大姐把重新封好的玻璃瓶放到地上,对于老三说:“你可以把病毒交给日本人。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他们一旦得到了病毒,就会杀光你们灭口。这不是吓唬你,我也没必要吓唬你。你掂量下吧!”

于老三之前还怀疑外面的人是柳辰带来的,这会儿是真有点信是日本人了,赶忙对高个土匪说:“大个儿,你去外面瞅瞅,看看山下的人到底是哪边儿的。”

高个土匪和日本人打过照片,所以于老三让他去。

“好咧~”高个土匪应了一声,撒腿就往洞外面跑。

柳辰见冯大姐已经封好了酒坛子,便说了一句:“行了,于大当家你自求多福吧,我们走了。”

“大当家的!”柳辰话音刚落,刚跑到洞口的高个土匪又跑了回来,脸上带着惊恐:“真是小林!带着人都到了半山腰了!”

“啥?”于老三一听,顿时就慌了。

急匆匆地跑到洞口,躲在石头后面往外一瞅,果然影影绰绰的看到小林粟,带着十来个人正在靠近。

小林粟之所以放弃原来的计划,不等确认情况就带人上山。是因为派去传达推进命令的手下,刚刚回报,一名在后山负责隐蔽监视的特工被杀了。

虽然还不清楚特工被杀的原因,还有是谁动的手。

但小林粟知道,能无声无息的干掉一名帝国精英特工,绝对不是一般认可以做到的。

所以当即下达命令,开始进一步收缩包围圈,把于老三一伙儿堵到山洞里,防止不受控的情况发生。

“大当家的,这咋整啊?”高个土匪眼瞅着小林粟一伙儿人越来越近,再想想柳辰刚刚说过的话,吓得说话都带上了哭音儿。

“草,我特么哪知道!”于老三骂了一句,琢磨了一下说:“不行的话,就用病毒当要挟,小日本要敢不放咱们走,就砸了这瓶子。”

“没用的。”柳辰摇头,解释说:“日本人是为了防止消息外泄,病毒毁了,他们再造就行。”

“那就跟他们拼了!”黄逸离咬着牙发狠。

“你们拿什么拼?用刀子?”柳辰瞅了他一眼。

指着外面正在靠近的小林粟一伙儿:“看清楚了,那些是日本精英特工,打小就学杀人的勾当。随便出来两个,都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草,俺们两个干一个,还干不过他?”黄逸离不信邪地嚷嚷。

“长城抗战那会儿,国军还好几个干一个呢,干过了吗?”宝顺有些不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咋办!”于老三有些烦躁,下意识望向柳辰。

这个断了他胳膊的男人,此时似乎成了主心骨……

“你们这山洞,就一个出口吗?”柳辰问。

“上面天井倒是能爬出去,不过费点劲儿!”于老三指着山洞顶上说。

柳辰顺着于老三的手指看了一眼,虽然看不清天井口在哪,但通过火塘升腾起的烟气,估计出了大概的位置。

又瞅了眼洞壁,人完全可以攀爬上去,转头对冯大姐说:“你和宝顺爬到天井口等着。瞅准时机就跑,我在下面拖住日本人。”

冯大姐一下就愣住了,柳辰这不是留下自己当诱饵么?

“咱们上山时从他们背后出现,才得了机会。下山只要一露头,就会被发现,到时候一个也跑不了。只有洞口这面打起来,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你才有机会,带着病毒跑出去!”

柳辰语速颇快地说出了他的计划。

“可是你……”冯大姐一听就急了。

柳辰没理会冯大姐,转头对宝顺说:“一旦被发现了,你小子就算舍了命,也得保住冯大姐和样本,听着没?”

“我保不住!要保你去保!我留这儿拖住小日本!”

宝顺急吼,他还是头一回驳了柳辰的要求,而且态度异常坚决!

第五十三章 这是老子的地盘!

于老三愣愣地瞅着柳辰和宝顺,看着俩人为了谁留下而争执不下。

直到这时他才真的相信,柳辰帮共党是不图好处的。

回头看了看头顶天井口的位置,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手。心里知道,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躲不过今天了。

想到伤了自己的罪魁祸首,于老三不知不觉间已经血红的双眼,就看向了正在用脚踹宝顺离开的柳辰。

“你赶紧特么的给老子滚,再墨迹谁也走不了!”柳辰气的搂头盖脸的给了宝顺一巴掌。

于老三杀心突起,手指头已经碰到腰间的左轮枪时,可耳边不知怎么的,就响起了柳辰刚才说的一句话:——就算是土匪,老子也是个中国人!是中国人,就不能看着小日本祸祸自己的同胞!

再看看宝顺。

宝顺硬挨了一巴掌,梗着脖子愣是一步都不肯挪,嘴里喊着:“不走,要走你走。老柳家就你一根独苗啦!”

而宝顺的话,也忽然在于老三的耳边再次响起——都特么像你,咱们早晚得被小日本亡族灭种!

再看向站在一边,满脸焦急的冯大姐——咱们中国的老百姓,吃自家种的大米、白面都犯法,被抓住就要坐牢!

几句话不停的在于老三的耳边,翻来覆去地倒腾着,他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老左轮的枪柄。

这把枪,是他爹当年跟着乡勇团,打老毛子散兵时弄到的。他爹也是因为中了一枪,口子没长好,最后血崩死掉的……

“你特么走不走!”柳辰瞪着眼吼着。

“不走,你走!”宝顺用更大的声音回应。

“都特么给老子滚!”

于老三忽然间大吼了一声。

毫无征兆的一嗓子喊出去后,见所有人都讶异的看着自己。

于老三面色狰狞地挺直了腰板,抬手指着柳辰:“这特么是老子的地盘!还用不着你搁这儿逞英雄。都特么给老子滚,马上!”

柳辰看着于老三有血迹透出来的右手,摇了摇头:“你一个人拦不住日本人。”

“谁说的?少特么看不起老子!”于老三一瞪眼珠子,反手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个小白脸还没断奶呢!”

见柳辰还想说话,用手一指天井口的方向:“滚!老子拜你所赐,今儿是肯定走不了了,临了想当把英雄过过瘾,你小子别想抢了风头!”

柳辰这才反应过来,于老三左胳膊断了,右手也伤了,今天就算想跑,也跑不了。

“大当家的,我背你爬出去!”黄逸离红着眼珠子吼道。

“少特么在那说胡话!”于老三转头骂了一句,指着黄逸离吼着:“你也给老子滚,带着弟兄们一起滚!以后他们就交给你了,都特么给老子好好活着!”

“大当家的!”

黄逸离脑门上的青筋,腾的一下就崩了起来。

“大当家的,一起走吧!”

“大当家的,俺们背你出去。”

一帮喽啰见于老三要自己留下,给大伙儿争一条活路,顿时哽咽了起来。

少年意气,江湖道义!

“都特么给老子小声点儿!”

于老三紧张的看了眼外面,见小日本一伙儿已经越来越近了,赶忙喝住了一帮人的哭喊。

“都特么给老子走,赶紧的!再墨迹谁都走不了啦!”

“大伙儿听当家的话,赶紧走吧。”矮个土匪抻脖子往外瞅了一眼,赶紧招呼了一声。眼瞅着还没人动弹,两步跑到天井口下面,手脚并用的开始往上爬。

“就是!再不走,想走也走不了啦!”高个土匪也反应了过来,说着话也往洞壁边走。

问题是他身手不如矮个土匪灵活,俩人都是断了一条胳膊,矮个土匪几下就爬上去老高,可他却废了半天劲也没爬上两米。

心里一急碰到了伤处,一屁敦儿就坐了下来。

“走!”

柳辰深深瞅了于老三一眼,招呼了宝顺一声,拽过冯大姐,把她送上了洞壁。

其它喽啰一看,求生欲望被激发了出来。四下寻找能踏脚的地方,开始沿着洞壁往上爬。

“你怎么不走!”于老三瞪着没挪步的黄逸离。

“我留下,跟日本人拼了!”黄逸离喘着粗气说。

“拼个屁,你死了弟兄们怎么办?眼下这世道不抱团能活吗?”于老三质问道。

“我不行,没那本事!”黄逸离一扭头。

“不行也得给老子行!你特么还拿不拿我的话当回事儿啦?”于老三大声质问。

“我……”黄逸离被挤兑的没话了。

“给老子滚,赶紧的!”于老三伸手指向天井口的方向。

“唉!”黄逸离重重地跺了一下脚,转头走向石壁。

于老三抬头看了看头顶,见到手脚利索的,已经快爬到天井口了,脸上僵硬的表情才松弛了一些。

转头又看了看洞外小林粟一帮人的位置,一屁股坐到了靠近洞口的一块大石头上。

柳辰和宝顺护着冯大姐接近天井口的时候,好几个喽啰已经爬出去了。

担心他们出去后乱跑,柳辰赶紧压着声音喊了一声:“出去的人都猫住了,山周围全是日本人的眼线。被发现了谁也跑不了!”

在这个要命的时候,谁也不敢拿柳辰的话当耳边风。怕已经爬出去的人听不见,都不用招呼就一个传一个,把嘱咐话送到了外面。

柳辰一只手扳着洞壁的突起,费力的把冯大姐送了出去,又把宝顺也推了出去,自己才爬出天井口。

到了外面才发现,这里已经是六鼎山的山顶。虽然没什么草木,但山石嶙峋,倒也不愁没有藏身的地方。

眼见柳辰爬出来,马上有一个喽啰凑过来,小声汇报:“小五爷,能下山的方向都有人守着。”

宝顺一听赶忙借着山石的掩护,四下看了一圈,回来后说:“就东面和西面能下去人,不过能看到半山腰有小日本守着。咱一露头他们就能看着!”

柳辰这会儿也看明白了地形,

南面是洞口的方向,下去正撞上小林粟一伙儿。

顺着石缝走只有东面和西面能下山,不过两面从山头,到半山腰的位置根本没有遮掩,根本躲不开下面人的视线。

剩下的北面走不出几步就是峭壁,压根就没路下山。

柳辰不敢把宝都压到于老三身上,琢磨着还是要自己想办法才行。再次确认了东西两面走不通后,只能把目光投到了断崖那面。

趴在石壁边缘,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发现下面二十来米的位置山体有一条断带,如果能到那上面去,就有了辗转腾挪的空间。

转头看了眼已经陆续爬出来的七八个土匪,吩咐他们:“把身上能脱下来的零碎都脱了,系成绳子!”

第五十四章 摔!

根本不用多解释,柳辰的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一个个的想都没想,就把身上的褂子、捆腰绳、绑腿全都解了下来,然后七手八脚的往一块接。

而此时,小林粟带着人已经上到了离洞口不足一百米的地方。

小林粟原本打算着,把一帮子土匪堵在山洞里就行。可靠到近处才发现,洞口居然连两个放哨的人都没有。

而且,山洞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心里顿时就有一股极度不好的预感。

“走,进去看看!”

小林粟决定不再继续耽搁了,招呼了一声身后分散隐蔽的特工们,迈步向山洞方向走去。

“哎呦,小林老板,您怎么来啦!”

于老三忽然从山洞里跑出来,满脸是笑地招呼:“您倒是派人先打声招呼啊,我好带着兄弟们下山迎接。”

“怎么……”小林粟看了眼洞口的方向,狐疑的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啊……嗨,您带着人上山,把一帮兔崽子给吓着了!哈哈,一帮完蛋玩应,没见过什么世面!”于老三呲这一口大黄牙,笑着解释。

“卧槽……哎呀妈呀!”

山洞里忽然传出一声短促惊叫,紧接着就是一声痛呼。

然后就听一个人在喊:“你们这帮瘪犊子玩应儿,倒是拽我一把啊!”

听见里面有人大呼小叫,小林粟升起的疑心,又缓缓消散下去。

于老三回头瞅了一眼,转过头时一脸的尴尬,勉强笑着说:“都是一帮没见过世面的玩应儿,您见笑了,见笑了。”

小林粟陪着笑了一下,见于老三站在那不动地方,便示意了一下洞口的方向。

问道:“怎么,于大当家的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嗨,太,太脏了,他们正收拾呢,劳您再稍等一会儿,你看你看。”于老三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山峰,陪着笑脸说:“这儿山景不错,先看会儿景,先看看会儿景!”

半山腰的气流有些乱,偶尔倒卷的时候,小林粟能闻到山洞方向飘过来的,尽是体臭、劣质白酒,和其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都不用进到洞里,他就能想象到里面会是个什么样子。

于老三这人又很好面子,所以,听他说正招呼人在里面收拾呢,也就没怎么怀疑。

“都特么手脚麻利点,一炷香。收拾不干净,老子扒了你们的皮!”于老三扯着嗓子冲山洞里吼了一句。

然后回过头,继续对着小林粟傻笑。

小林粟不想再继续耽误时间,趁着于老三身边没外人,压了些声音问:“怎么样,于大当家的,那个金艮到你这里了吗?”

“到了到了。”于老三赶紧点头,同样压着声音说:“昨天来时,带了不少酒肉上来。我回来时,还睡着呢。”

小林粟一听这话,赶紧又问:“那我交代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是一个小木盒吗?”于老三借机靠近了小林粟一些。

低头小声说话的时候,眼睛瞟了眼他的咽喉,觉得不保准,又看向了他的心口。

小林粟还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被死神盯上。听到于老三准确地说出了病毒的外包容器,心中顿时就是一喜。

主动又靠近了于老三一些,小声询问:“怎么,你看到东西了?”

“嗯~我看到他放在……”于老三嘴里拖着长音儿,右手悄悄的摸向了腰间。

就在他手指已经碰到了枪柄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哭嚎:“大当家的,我掉下来啦!那帮王八羔子,谁也不下来拽我一把!”

于老三回头一看,顿时就是一脸牙疼的表情,忍不住说了一句:“大个儿,怎么不笨死你啊!”

“我胳膊都这样了,咋爬啊!”高个土匪哭丧着脸干嚎着。

小林粟被眼前这出,闹得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远离了些于老三,满脸惊疑问:“什么爬不出去?”

“我……”高个土匪被小林粟看的一阵心虚,下意识的就想告密换活路,转身指向洞里嚷嚷着:“他们……”

“你特么给老子闭嘴,丢人败兴的玩应儿!”

于老三眼瞅着事情不妙,赶紧板着脸开骂。

然后几步走到高个土匪身边,指着他的鼻子,一边冲他眨眼,一边说:“爬不上去就别爬,瞎逞什么能,那么多弟兄怎么就显你着啦!”

高个土匪不傻,他听出来了,大当家的这是让他为了兄弟们舍了命啊!

有心想当把英雄,可豪气刚起来一点儿,又想到自己刚才眼瞅着就爬到天井口了。可那帮缺德玩应儿,一个伸手拉自己的都没有。

想老子用命换你们的命?

没门!

要死就一起死,谁特么也跑不了!

心中的愤恨一起,就再也无法压制,瞅着正看向自己的小林粟,高个土匪扯着嗓子就喊:“里面那帮孙子想……”

“啪!”

高个土匪一句话没喊完,于老三就猛地拔枪在手,用中指扣下了扳机。

高个土匪瞪着一对儿眼珠子缓缓低下头,看到胸前正在往外淌血的弹孔,勉强抬起没断的那条胳膊,用手去捂。

想抬头看于老三,可刚抬到一半,人就无力地堆倒在地。

小林粟此时已经意识到,事情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先抬起手,示意身后瞄向于老三的特工们不要开枪。

然后阴沉着脸问:“于大当家的,你能否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

于老三知道,现在已经没必要再装了。

回身看向小林粟,投以阴郁的眼神,问:“小林先生,你能告诉我,那个小木盒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吗?”

“你没必要知道那些。”

小林粟一字一句地说:“你只要知道,把里面的东西给我,我会给你你想象不到的财富、武器、女人!你不是恨一溜鞭吗?我甚至可以派人帮你剿灭他们。”

于老三闻言,脸上流露出了一丝骇人的狞笑,嘴里喃喃说:“我现在更好奇了!这个瓶子,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舍得花这么大的代价。”

于老三说话的时候,右手把老左轮插回了腰间。然后,缓缓的伸进了吊着左胳膊的宽布带中。

再次拿出来的时候,手里赫然握着装有病毒液体的玻璃瓶子!

“把它给我,你要什么都可以商量!”

小林粟已经看出来,于老三现在的状态很不对,所以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尽量显得真诚一些。

“告诉我,这里装的是不是病毒,专门祸祸中国人的病毒?!”

于老三单手托起玻璃瓶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小林粟。

小林粟闻言瞬间变了脸色,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听谁说的?谁告诉你的?啊?!”

于老三脸上的表情瞬间狰狞到了极点。

小林粟的样子,已经说明了所有问题!

“都特么的给老子去……死!!”

于老三咆哮怒吼,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手里的瓶子,狠狠摔向了小林粟的脚前……

第五十五章 绝不做小日本的狗奴才!【除夕快乐!】

小林粟眼瞅着玻璃瓶撞向脚边的山石,却根本来不及做出挽救的动作。

“叭!”

声音不大,清脆响亮!

玻璃片飞沫四溅,离炸点最近的小林粟首当其冲,被碎玻璃和病毒液溅了满身满脸。

“八嘎!”

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小林粟再清楚不过,病毒液沾身的瞬间,吓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震怒大吼一声,同时手忙脚乱去撕身上的衣服。

离他近的几个特工,同样被碎末溅到的。虽然不知道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可也不傻。

看到小林粟的反应,毫不犹豫的学着他的动作,开始脱去身上被污染了的衣裤。

“哈哈!啊哈哈!!”于老三看着一帮日本人的丑态,畅快大笑。

抬手指着小林粟:“我于三爷这几天吃你们的,喝你们的,但他娘的就是不给你们小日本卖命!”

“老子他娘的就算当土匪,那也是中国匪。绝不做你们小日本的狗奴才!”

于老三屹立在风中,朗声大笑!

“打死他!”

小林粟脸色狰狞指着于老三怒吼,然后几下脱掉身上的衣裤,转头向不远处的一片积雪跑去。

当他捧起雪,清理脸上的残液时,枪声骤起。一帮恼羞成怒的特工,纷纷掏出枪射向于老三。

“砰砰!!”

“啪啪啪!!”

于老三刚刚把老左轮拿在手里,连枪口都没来得及抬起,身上便不断飙出血洞。

在山风中挣扎了两下,便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这个最后硬气了一把的绿林歹匪,生命走向了尽头!

于老三,卒!

“大当家的!”

趴在山顶绑绳头的黄逸离,听到枪响后探头一看,正瞅见着于老三倒地,扯着嗓子就大喊了一声。

“山顶有人!”马上有眼尖的特工寻声发现了黄逸离的位置,一枪打上去的同时,大声示警。

“冲上去,干掉他们!”小林粟声嘶力竭的声音随之响起。

“跑!分散跑,别扎堆!”柳辰一见来不及用绳子逃离,果断喊了一声。

一帮子土匪本就慌得不行,猛地听到一个“跑”字,再也顾不上其它,顺着东西两侧的石缝撒丫子就撩。

慌乱中一个啰喽扒拉了一下冯大姐,冯大姐脚下被突起的山石绊了一下,眼瞅着就要栽倒,宝顺眼疾手快,一把把她薅住,转头问柳辰:“小五爷,咋办啊?”

“别慌,看看情况!”

柳辰回了一句,眼睛看向已经逃下山头的喽啰们。

“我日你们姥姥!”黄逸离无视山下打上来的子弹,搬起一块大石头就砸了下去。

大石头滚落了几下,碾碎了一片风化的山石,大大小小的石块犹如塌方一般的落了下去。

正准备往山顶攀爬的特工们一看,赶紧退后寻找掩护。

“走!围上来就跑不了啦!”柳辰拽了一把黄逸离。

“你们跑,我跟狗日的拼啦!”黄逸离挣开柳辰的手,再次搬起了一块大石。

“走!你想让于老三白死啊!”柳辰又拽了一把黄逸离,耳中听到东西两面开始有枪声响起。

“小五爷,枪声不密,他们两面没埋伏多少人!”宝顺仔细的听了一阵,敏锐地发现枪声很稀落。

柳辰也静下心仔细听了一下。

果然,东西两面加一起估计也就七八支手枪在开火。

有了判断之后,柳辰刚要选一面作为突破口,脑中猛地一丝亮光闪过,几步跑到北面的崖石边儿探头看去。

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发现半山腰有两个身影,在快速向东侧迂回。还有一个人,正在往西面跑。

“宝顺!沿绳子下去,到了下面准备接应冯大姐!”柳辰说话间抓起了绳头,在石头上饶了一道后,两只手攥紧。

宝顺也看明白了状况,是东西两面冲下去的一帮喽啰,吸引了北面半坡潜伏的日本人。

听到柳辰的招呼,把枪插回腰间,毫不犹豫的扒绳子就滑了下去。

“稳当,下来吧!”

听到宝顺在下面发出的招呼声后,柳辰转头看向冯大姐。

冯大姐是有些恐高的,但也知道,现在这情况根本禁不住耽搁。探头往下看了一眼,见宝顺正在下面仰头看着自己。

把怀里的酒坛子往深处压了压,一咬牙,抓住绳子身体就挂了出去。

“狗日的,你让弟兄们引枪子儿自己跑!”

柳辰正拽着绳子呢,耳边听到一句骂声的同时,脖子被一股大力卡住。

是黄逸离,他发现柳辰指使其它人吸引日本人的注意,却带着自己人想沿绳子逃离。怒气瞬间冲上了天灵盖,扑上去就掐住了柳辰的脖子。

柳辰腾出一只手推开黄逸离,甩手就抽了他一巴掌,怒斥道:“你特么给老子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害大伙儿挨枪子儿的!”

“你……”黄逸离刚想回嘴,猛地意识到,事情之所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他刚才一激动喊出了声。

“没脑子的货!”黄逸离懊恼地骂了一句,抬起手就往自己脸上抽。

“啊!”

柳辰刚想再说句什么,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女人短促的惊呼,同时手里紧绷的绳头也轻了。

顾不上黄逸离,赶紧趴到崖石边儿探头往下看。

一眼看下去,缩紧的心才松了一些。中途失手的冯大姐,被下面的宝顺接住了。

冯大姐回过神后,来不及去管被砸得半死的宝顺,赶忙把怀里的酒坛子掏出来。查看了一下后,发现没有破损,才长舒一口气。

一直探头看情况的柳辰,得了冯大姐的示意后,才彻底踏实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黄逸离居然还站在那自己抽自己呢。

忍不住骂了一句:“你特么是不是脑子有病,不跑搁那磨叽啥呢?”

“都死了,我还跑个什么劲儿!”黄逸离带着哭音,颓然的说了一句。

“你自己听,枪声不密。只要你们那帮人分散了跑,总能跑出去几个!”柳辰实在懒得跟眼前这个憨货废话,几下固定好了绳头,反身悬出了崖石。

得了柳辰的提点,黄逸离这才反应过来,东西两面虽然一直枪声不断,但确实很稀疏。而且枪声有远有近,到现在也没完全停下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小日本确实人手不多!

静下心来又听了一下,好像东面的枪声更频密一些,黄逸离决定过去帮忙。

刚跑出两步,又停了下来。

转头看向大半个身体已经悬到崖外的柳辰:“姓柳的,你要不把解药弄出来,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柳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两只手交替抓住绳子,快速向下方滑去……

第五十六章 交火!【祝大家新年快乐!】

十几二十人,想严密监控六鼎山周边,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尽管小林粟后来命令,向半山腰推进三百米。用这种方式来缩小监控区域,但依然存在着很大的漏洞。

当然,一帮日本特工也不是白给的,根据山顶方向的地形特点,将主要人手集中在了东西两侧,形成了大拉伸梯次监控。

南面仅分出两人,补上了小林粟所在方向,到两侧的空当。至于山势陡峭的北面,只留下了五人分散监视。

一帮子土匪忽然从山顶上冲下来,让东西两侧布防的特工们瞬间紧张了起来。

他们都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目标在射程外时根本不会开枪,而是默契的根据土匪的分散方位,调整拦截位置。

直到跑下来的土匪们进入了手枪的射程,才猛然开火。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格杀”全部目标,所以开火时根本不留活口,枪抢致命。

一帮子土匪中腿脚快的几个,根本来不及反应,枪声乍起的时候就被全部放倒。后面腿脚慢一些的略一迟疑,纷纷避开枪响的方向,撒丫子往野地里逃窜。

土匪们在六鼎山盘踞多年,对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哪里能跑,那里能躲避枪子儿,根本不用走脑子,全靠下意识的判断就能分辨清楚。

于是乎,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全部扎进了林子里、乱石中,还有雨季时山洪冲出的旱沟。

特工们虽然精于射击,但面对野兔子一样玩命乱窜的土匪,也是有心而无力。

再加上他们人手不足,无法逐一盯死目标,只能向南北两侧的同伴,发出求援信号。

小林粟带领着大队人马,起先时想直接冲上山顶。但山顶方向不但极为陡峭,而且山石风化严重。

黄逸离扔下了几块大石,滚动中连带着大片大片的碎石砸落,阻碍了他们的攀爬。

等黄逸离停手的时候,两侧的求援也到了。

无奈之下,小林粟只能带着三个人守住山洞正面,把身边的其它人手,分往东西两面增援。

土匪和特工在逃与杀之间纠缠的时候,柳辰和宝顺已经护着冯大姐,穿过了北坡最陡峭的部分。

踏上相对平缓的地段后,柳辰辨别了一下方向,拉着冯大姐向山脚的松树林子跑去。

刚跑了几步,柳辰猛然发现前方一颗大松树后面,居然有半个人脑袋闪了一下后消失。

“有人!”发出示警的同时,柳辰抬手一枪打了过去。

子弹击中了树干,爆起一撮木屑的同时,藏在树后的两名日本特工只能开火还击。

北坡原本有五人布防,东西两面传来求援后,处于北面两侧的三名特工,便分头就近支援。只留下两人继续监视。

在他们想来,北面山势陡峭,就算有人跑下来,也只能是零星的一两个。

目标又是一帮没什么战斗力的土匪,留下两人已经足够应对了。

被留下的两名特工,一边听着东西两侧的动静,一边关注着北坡方向,很快发现了柳辰三人的踪迹。

只是当时三人身处于嶙峋的山石之中,射击角度不好。而且距离太远,手枪的射程不够。两人便没有过早的暴露,静静的隐蔽在北坡正面的松树林边缘,守株待兔。

计划的虽然很好,但其中一个探头观测目标位置时,被柳辰一眼发现。

于是,交火提前发生了。

日本特工在冀东活动,为了方便隐蔽携带,配发的是清一色的枪牌撸子。枪是好枪,但缺点就是射程近、威力小。

柳辰和宝顺带的二十响虽然缺点一堆,但在射程和弹容量上占尽了优势。

所以一交火,两个日本特工就被压得抬不起头。只能苦苦支撑,希望这面的枪声,可以尽快的引来支援。

对方的想法,也正是柳辰所担心的。

现在虽然到处都有枪声,却一色全是撸子的击发声。自己和宝顺手里的二十响一开火,懂枪的人马上就能分辨出来。

对面俩小日本死死的卡在撤退的路线上拖时间,柳辰和宝顺虽然可以压制,却没办法尽快解决他们。

眼瞅着树后一个小日本快速的露了一下头,脑袋缩回头的同时,一个黑点儿被撇了出来。

“手雷!”柳辰大喊一声,用力把冯大姐和宝顺推向了一块大石的后面,自己借力往反方向跃去。

被扔过来的铁疙瘩落地后弹了两下,猛地发出一声爆响!

柳辰匐在地上,等脑袋上面一片破空声划过后,快速抬起头。正好看到两个小日本,趁着爆炸的掩护,快速交替掩护后撤。

他们已经感觉到,对面正在靠过来的两个土匪身手不一般。不敢硬顶,准备边打边退,意在拖住对方的脚步。

“宝顺,你右我左!小心,他们枪法很准!”柳辰一个侧翻向左迂回的同时,向宝顺喊了一嗓子。

“得咧!”宝顺应声,按住冯大姐示意她待着别动,自己起身向右侧绕去。

两个日本特工都精通汉语,听到了柳辰声音,默契的分工向左右两侧防御。

结果刚一露头,就再次被两支二十响压的动弹不得。

直到柳辰和宝顺脚前脚后寻掩体换弹夹时,两个日本特工才有机会出枪射击。

刚打出两枪,就听到左侧传来喊声:“扔手雷,炸死俩狗日的!”

接着就看到一个黑影划着抛物线,冲他们飞了过来。

两个日本特工根本来不及辨别,急忙避过黑影落点的爆炸角。同时又要分出精力,防止右侧那个人也投雷。

等了几秒不见右侧有手雷扔过来,而且之前落下的“手雷”也没有爆炸……

一个特工壮着胆子抻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哪有什么手雷,刚才落下的是一个大松塔!

“八嘎!”

发现实情的特工瞬间有种被耍的感觉,骂了一声的同时,枪口向左侧瞄去。

可他转过视线时才发现,左侧的那个土匪,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已经冲到了距离他十米不到的地方。

刚想扣下扳机,柳辰手中的枪先于他击发。

“啪!”

眼中枪火一闪,脖子紧跟着就是一阵剧痛,身上的力量瞬间流失,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第五十七章 各自逃亡!【愿各位猪年大吉!】

中弹的日本特工倒地后,喉咙不断发出风箱般“呼噜呼噜”的呼吸声。

另一个特工眼见同伴倒下,知道自己已经腹背受敌。

掏出一颗手雷,拔掉保险栓扔向右侧,同时朝着柳辰的方向连续射击,打算压制住对方,伺机转移。

而柳辰早有准备,对方刚一露头,子弹便射了过去。手里的二十响火力绵长,有节奏的击发下,根本不给对方压制自己的机会。

剩下的那个特工死死的靠在一块儿裸露的山石后面,脑袋顶上弹着点打出的石屑不停的激射,愣是无法抬头。

耳听着右侧手雷炸响后,有脚步在急速靠近,举枪瞄了过去,打算做最后的挣扎。等右侧跑来的人上半身显露,猛地扣下了扳机。

宝顺棉袄领子爆开了一团棉絮的同时,也扣下了扳机。

小日本特工还没来得及开第二枪,右眼眶就变成淌血的黑窟窿。

柳辰快步跑到近前,见宝顺领子被打烂了,站在那直喘粗气。赶紧问了一声:“没事儿吧?”

“呼,可特么吓死老子了!”宝顺这才回魂儿,心有余悸的摸了摸散发着焦糊味的领口。

柳辰正要喊冯大姐跟上来的时候,冯大姐已经自己跑了过来。

看了眼地上已经死透了的两个小日本,焦急的说:“快跑,西面有人追上来了!”

柳辰和宝顺闻言,赶忙透过树干的缝隙往西面看。

果然,西面的山脊的方向,有三个人影正在朝松林方向跑来,山腰位置也有人影闪动,不过视线受阻,具体有几个人看不清楚。

“刚才往西面跑的那几个应该都报销了,咱们赶紧走,甩掉他们。”

柳辰判断了一下情况,和宝顺一起扶着冯大姐,向松林深处跑去。

此时守在南坡的小林粟,正在看着几个手下收集荒草和枯枝。

他刚刚已经派人到山顶和洞里查探过了,确认于老三一伙儿没有人留下后,就开始着手处理泄漏的病毒液。

说是处理,眼下的条件并没有更多的选择,只能收集干柴,把所有可能被病毒液体污染的区域,全部用火烧一遍。

此时的小林粟,并不担心跑掉的那帮土匪。就那群废物,在二十多名精英特工的追击下,断无生还的机会。

更担心的,其实是他自己。

身上的衣裤、袜子、皮鞋已经脱掉,和其它几名被污染特工的衣物堆在了一起。

山间吹过的寒风,让他的身体在微微的打颤。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小林粟总觉得自己脸上、脖子上很多地方在发痒发热,想去挠可又不敢。

油性的病毒液,显然不是一点雪就能清理干净的。

想着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一种未知的病毒侵袭着,小林粟心头的寒意,比腊月的山风更甚……

只能在心头默默的祈祷:“希望那些搞生物学的家伙,在制造出病毒的同时,也研究出了针对的药物吧。”

“小林君!”一名特工喘息的跑到了小林粟近前。

“情况怎么样?”小林粟振作起精神,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形势。

“从峰顶西侧冲出的土匪份子,已尽数歼灭。”特工汇报。

“没有活口?”小林粟问。

“没有,按照任务要求,七名土匪份子均被当场击毙。”

“其它方向情况怎么样?”

“之前北坡方向有激烈交火声,我手下的人,已经赶去支援。东侧隐约还有零星枪声,具体情况不明。”

“去通知下去,如果有可能,留一至两名活口。但决不允许有漏网之鱼!”

于老三居然知道瓶子里装的是病毒,这让小林粟不得不改变原本全部灭口的计划。他需要知道,于老三是通过什么途径获得的信息,然后再将知情人全歼。

“是!”汇报情况的特工立正行礼后,快步向东坡方向跑去。

“报告,燃料已经准备完毕!”一名跟小林粟一样,没了衣裤鞋袜的特工立正汇报。

“保证所有可能被污染的区域,全都覆盖到了吗?”小林粟问话的时候,视线投向了洞口方向。

那面,沿着山体的走势,大约有十五个平方的地面,已经堆满了干草和枯枝。

“报告,以事故点为中心,半径十米范围内全部覆盖!”

“点火吧!”

“是!”

特工应声后不久,上风口的位置几处干草被引燃,伴随着山风很快呈燎原的趋势,火舌伴着浓烟升腾而起,夹杂着火星,在空中打着旋儿的飘向远处……

————

“八嘎!”东坡方向山脚位置,一名特工头目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几个背影,忍不住大骂了一句。

原本他和其它几个人,已经将最后的几名残匪,围在了一处旱沟中。

谁知道忽然冲出个不要命的家伙。身上挨了两枪后,还把他的一名手下扑倒,滚进了沟里。

夺枪之后又打伤了山脚方向的堵截人员,愣是带着四个土匪冲了出去。他只能带着人在后面展开追击。

可越往山脚方向追,林子就越发的密实。树干、枝桠严重干扰了射击视野,虽然追击中又干掉了对方两人,但剩下的三人却逃的更远。

仔细观察了一下前方三名土匪的逃跑线路。特工头目发现,他们似乎知道,树林可以有效的规避子弹。

所以,一直在沿着山林的走向逃亡。

“五号,七号,十三号!你们沿东北方向穿插,赶到他们前方堵截!”

特工头目向三名身手敏捷的手下发出指令。

被叫到编号的三名特工没有发声,默默的调整前进方向,很快脱离了追击的队伍。

“黄头儿,我们把小日本子甩开啦!”

矮个土匪回头看了一眼后,兴奋地喊了一声。

这小子虽然吊着一条胳膊,可跑起来却丝毫不慢。从黄逸离出现开始,就一路跟着他,硬是从日本特工的包围中冲了出来。

“没呢,还在后面追!”另一个运气爆棚,成功跟着跑出来的小子,回头看了一眼后,扯着嗓子喊道。

“闭嘴,接着跑!等过了老鸦岭,他们就追不上咱啦!”

黄逸离肩膀和肋间各挨了一枪,幸亏撸子的劲头儿小,才没伤到要害。但跑了这么长时间,血还是没少出。

此时脸色发白,脑门儿上全是汗珠子。

“黄头儿,你没事儿吧?”矮个土匪听黄逸离的声音透着发虚,担心的问道。

“死不了,继续跑!”

黄逸离现在脑袋晕得厉害,看东西也全都是花的,全靠着身体底子在硬撑。说话对他来说,是很大的负担。

矮个土匪和另一个小子也看出黄逸离的状态不好,不敢再言语,跟在后面闷头往前跑。

第五十八章 穷得出名了!

老鸦岭,六鼎山东北方向的一片丘陵地带。

长得都是一些不成材的林木,又远离居住区,就算是砍柴的,都懒得过去。

所以,整片地域老树杂生,遮天蔽日。再加上山势复杂,绝对是甩开追兵最好的地方。

柳辰三人现在不确定是否已经甩掉了身后的特工,根本不敢往老白山方向去。跑出了松树林后,就转道直奔老鸦岭方向。

一路翻山越岭,冲进老鸦岭的范围后,三个人都累得精疲力竭。

眼瞅着天到了晌午,可身上既无水,又无粮。柳辰和宝顺好歹一早在百香园吃了一顿,虽然疲乏的厉害,也还能支撑。

冯大姐就不行了,昨晚一晚上没睡,奔波到现在除了在县城等消息时喝了点水,滴米未进。

虽然一路上被柳辰和宝顺扶着还能坚持,但一跑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别说跑,就连站都站不住了。

柳辰扶着冯大姐坐下后,寻了块干净地方捧了一捧雪给她润润嘴。又和宝顺一起在枯枝烂叶里翻出了几个野栗子,嗑开后,让冯大姐稍微垫一下肚子。

“小柳,日本人恐怕很难放过我们,追兵肯定就在后面。”缓过了一口气,冯大姐忧心忡忡。

“这由不得他们。”柳辰用雪搓了搓发麻的脸,一屁股坐下后靠着树干,笑了笑:“小日本不想放过咱们,可遵化这地界,他们拍马也赶不上我和宝顺熟悉。那是他们想追就能追上的?”

宝顺咽下嘴里的雪水,着火似得喉咙舒服了一些。

挨着柳辰坐下后,大大咧咧地说:“放心吧老冯大姐,老鸦岭这片儿小日本可走不明白。就算追来了,咱们随便兜几圈就能甩掉。”

冯大姐对眼下所处的位置,肯定是陌生的。四下看了看,果然周围除了山岭就是老树,地势极为复杂。再看柳辰和宝顺表情非常轻松,也就信了他们的话。

用力把几个冻硬了的野栗子,嚼烂后咽下去,感觉反酸的胃才好受了一些,带着感激的语气说道:“这次真是多亏了有你们的帮助,我回去后一定会把你们的功绩,如实向上级汇报。”

“别整那些没用的。”

宝顺哈哈笑着摆了下手:“你们共党穷得出名了,估计也发不出个赏钱,功不功绩的有啥用!”

“能奖励你们功劳的可不仅仅是钱财啊!”被宝顺埋汰了几句,冯大姐也不恼。

笑着说:“等赶走了日本人,咱们重新做回了主人。我们党一定会把你们今天立下的功劳,告知给广大群众,到时候你们可就是英雄,万人敬仰、感激的大英雄。”

“得了,您可别坑我和小五爷了。”

宝顺摆了下手,问冯大姐:“枪打出头鸟您听说过没?”

见冯大姐不明白自己的话,宝顺哈哈一笑,解释道:“这人啊,有事儿的时候,你要和别人一样,都闷着头假装看不见,那没人怪你。可你要成了英雄,以后再有事儿,大家就都指着你帮忙。这次俺们就是看不过眼,才伸了把手。当英雄,早晚是要赔上小命滴!”

“可是,要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这个国家不就完了吗?”

冯大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有些伤感和不认同。

冯大姐确实伤感,东北抗日游击队与日寇坚持抗争了两年多。却只有那些受到压迫和迫害的人,才会选择加入和帮助他们。

而越来越多的普通老百姓,却陷入了日本人和伪满政府联手造出的虚假和平当中。

即使受到各种不公正的对待,也依然闷头过自己的日子,抗争之心日见熄弱。

柳辰不想两人继续眼下的话题,见休息的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

招呼了一句:“歇得差不多了,咱往老鸦岭深处走一走,确定没有日本人追上来的话,就绕道儿回去。”

“得咧~”宝顺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冯大姐的话呢,听到柳辰招呼,扶着膝盖站起身来。

冯大姐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扶着树干站起来。

“砰!”

一声隔得极远的枪声,在山间徘徊了一阵,才传进了柳辰三人的耳朵里。

“狗日的追上来啦!”宝顺听出来是撸子的声音,瞬间紧张了起来。

“隔着那么远,不是奔咱们来的。”柳辰的一句话,让宝顺和冯大姐都松了口气。

“砰~”

又是一声隐约的枪声入耳。

宝顺抻脖子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嘴里喃喃的叨咕:“卧槽!不会是于老三的那帮手下,也有人往这边儿跑了吧?”

一句话叨咕完,见柳辰居然抬腿往枪声传来的方向走,赶紧喊:“哎,小五爷,你干嘛啊?”

“去看看!”

柳辰没回头,继续循着枪声走去。

“管他们干嘛,咱跑咱的啊!”宝顺扯着嗓子招呼。

“他们要是被拿了活口,咱们跑了也白跑!山寨迟早摊上事。”

柳辰回话时已经走出了老远。

“可不是嘛!”宝顺后悔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对着柳辰的背影喊:“那……那你刚才咋不说啊?现在弄不好已经有人被拿住啦!”

“刚才太急了,没想起来!现在,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

柳辰三人迎着枪声搜寻的时候,黄逸离和矮个土匪正在玩了命的狂奔。

他们在眼瞅着就逃进老鸦岭的地方,被迂回拦截的三个日本特工赶上。

运气好的那个小子,终于耗尽了自己的好运。身中好几枪,惨死在了逃跑的路上。黄逸离身上再填了一处枪伤,矮个土匪屁股也中了一枪。

好在三个日本特工,在连续的高强度越野中,也耗尽了体力。虽然一直咬在后面,但始终没有能追上来。

不过黄逸离和矮个土匪,现在已经油尽灯枯,只是靠着逃命的意志在勉力支撑着。

好容易挣扎着进了老鸦岭,但计划中可以延缓敌人脚步的树林和复杂地形,此时却成为了他们的障碍。

两人都有伤在身,体力也已经透支,这种状态在平地上奔跑都费劲。更别说深一脚浅一脚的老树林子了。

跑了没多久,矮个土匪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往前一扑,直接把晃晃悠悠的黄逸离也给扑倒了。

俩人这一倒下,再想爬起来,可就费劲了。

而他们身后的三个追兵,此时近得已经可以看清楚脸上的五官。

第五十九章 当牛做马!

三个一路翻山越岭追上来的日本特工,现在同样处于体能透支的状态。

虽然看着前方的两个目标相继跌倒,可他们此时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根本无法在相对远的距离上,进行准确射击。

不过三个人也不急,前面的两个土匪挣扎了半天,也没爬起来,显然已经油尽灯枯了。

一直追近到不足五米的距离,三个特工终于停下了脚步。先后抬起手枪瞄准,准备射杀眼前两个让他们追了两三个小时的土匪。

矮个土匪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口,吓得瑟瑟发抖,用力蜷缩着身体,往黄逸离身后躲。

黄逸离趴在地上喘息了半天,眼睛才将将能看清楚东西。看到矮个土匪那张惊恐的脸后,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见到三个日本人,正面无表情的用枪瞄向自己时,挣扎着爬起来,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喊:“王八羔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啪~啪啪啪!!”

连续多声枪响在林间荡起,枪声停止的时候,黄逸离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矮个土匪闭着眼等了半天,枪声都停了,却没等到任何中弹的感觉。

睁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没发现枪眼儿。再抬头向日本人的方向看去,不由得愣了一下。

不相信的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再看。

终于确定,那三个追了自己一路的日本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而且从他的视角,可以清楚看到,有血迹不断的从三人身下流淌出来,而且越来越多……

宝顺检查日本人的路上,瞥了眼半支着身体,一动不动的矮个土匪。

发现他居然坐在那发傻,顿时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死没死?没事站起来!”

挨个翻弄了一下死掉的日本人,确认没有问题后,宝顺开始搜刮起战利品。

枪牌撸子可是好东西,之前有追兵迫着,虽然打死了两个,可来不及搜刮,这会儿可不能再放过了。

宝顺发死人财的时候,柳辰走到了黄逸离身边,把他翻过来测了下鼻息,发现他只是晕了过去。

看了眼刚刚有些回过神儿的矮个土匪,对他说了句:“把他扶起来,这儿不能久待。”

“嗯啊!”矮个土匪愣愣点了下头,起身去扶黄逸离。

可他本来就折了一只胳膊,跑了这么久又全身发软。一只手拽了下,黄逸离没动地方,自己反倒堆坐到了地上。

柳辰瞅了矮个土匪一眼,摇了摇头,对宝顺喊:“别翻了,帮忙背人。”

“弄死得啦,带着就是累赘!”

宝顺把三把撸子和弹夹全都别进腰带,又把翻出来几颗手雷往怀里塞。

“小五爷,饶……”矮个土匪听到宝顺的话,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话都说不利索。

“带上吧,算他们今天命不该绝!”

柳辰扔下一句后,反身去扶后面的冯大姐。他是给死去的于老三,留了几分薄面。

宝顺叹了口气走到黄逸离身边,用脚踹了一下矮个土匪,虎着说:“愣着干嘛,帮忙!”

“好,好!”

矮个土匪知道自己这条小命算是再次保住了,忙不得的爬起来,帮着宝顺扶起了黄逸离……

————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特务头目带着几个气喘吁吁的手下进到了老鸦岭的林子里。

之前他们听到了一阵隐约的枪声,不过离得太远,枪声在山间回荡分散的太厉害,他们只能判断出大概的方向。

闷头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了眼下的这处林子里。

“报告,前方发现三名我方人员尸体!”

尖兵特工略微有些打晃的跑回来汇报。

“过去看看!”

特务头领招呼了一声,迈步向发现情况的地点走去。

一番探查后痕迹表明,三明特工应该是遭到了偷袭。在没有任何反抗的情况下,被驳壳枪枪杀。

身上的一应武器装备,也全部丢失。

现场发现了多枚驳壳枪弹壳,数量与三名特工身上的弹孔相等,说明偷袭者枪法非常精准。

这显然不是六鼎山的那伙土匪,可以做到的。

现场的脚印很杂乱,能估计出对方大概有四到五人。

“报告,袭击者离开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山林深处,时间在一个小时以内。”

负责检查痕迹的特工跑回来汇报。

“追!”

特工头领阴沉着脸,满是恨意的吐出了一个字。

这场漫长的林中追击,从下午两点左右,一直持续到了五点多太阳落山。再到七点多,林中变成一片漆黑。

特工头领已经接到了通知,小林粟需要活口了解情报。土匪堆里冒出来两个用驳壳枪的高手,这个本身就说明,有不明势力加入到了事件当中。

日本人的韧性,在这个时候,被一伙儿特工发挥到了极致。

身处于完全陌生的环境,在体能达到极限,又无任何补给的情况下,依然死不撒口。

相比于日本人,柳辰几人的状况更为艰难。

有了黄逸离和矮个土匪两个拖累,他们根本走不快。

原本打算在山里绕一圈彻底摆脱追兵,结果走了一阵后,却发现追兵居然出现在了身后。

幸亏一帮小日本因为体力透支,感官弱了不少。追近后柳辰先于他们的尖兵发现了敌情,才堪堪避开。

然而,三个人的体力消耗已经达到了极限,不但要背着黄逸离,还有一个拖着退走路的矮个土匪,根本无法加速甩开后面的敌人。

虽然几次用假足迹引开了追兵,但每次没过多久,又再次被咬住。

几个小时里柳辰和宝顺轮换着背黄逸离,冯大姐扶着矮个土匪,艰难的熬到了天黑。

原想着,林子里到了晚上伸手不见五指,小日本找不见人就应该撤离。

可没想到一直拖到七点多了,他们还在后面死咬着不放。

终于,宝顺不知道第几次摔倒后,恼怒说了一句:“不特么管这两个拖累了,扔下他们自生自灭吧。”

之前询问矮个土匪时,已经知道日本人根本就是下死手,一点儿都没有留活口的意思。

所以,宝顺早就不担心两人被抓住后,会说出自己几个的身份。

他们根本没机会开口,就会被日本人打死。

“大姐,别扔下我,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

矮个土匪知道女人心善,一边哭一边压着声音,苦苦哀求着一路扶着他的冯大姐。

第六十章 反打!

“不跑了,干死他们!”

柳辰算是看出来了,身后那伙儿小日本,今晚绝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继续跑下去,早晚让一帮狗日的给拖死。一咬牙,发了狠。

“干了!”

早就心火升腾的宝顺,二话不说直接抽出了二十响……

小日本的尖兵,此时同样疲惫不堪。从下午到现在,他已经第四次被轮换到尖兵的位置上。

与前三次相比,这尖兵已经完全分不出精力警戒四周。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早已变得黯淡的手电光下,仔细的分辨着一直追踪足迹。

足迹非常新,数量也没有变化。与他上一次做尖兵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说明被追击的那伙人,一直就在前方不远处。

靠着身体的惯性下到一片坑洼地后,尖兵忽然发现前面的足迹数量似乎变少了。

想着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可绵软的双腿根本不受控制。继续往前冲了几步,膝盖一软,人扑倒在地,手电飞出好几米远。

地面上是很厚的枯枝烂叶,尽管有些冰冻,但摔上去并没有多疼。

小日本尖兵趴着喘了几口气,双臂用力支撑,刚想爬起来,就感觉头顶有异常的风声响起。

想翻滚规避,可迟钝的身体根本不允许他做出灵活的反应。

想发声示警,可声音刚发到嗓子眼儿,一个重物就猛然砸在了他的身上。

接着,一条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

胳膊并没有多大力气,只能堪堪的卡住喉咙里的声音。可日本尖兵的手,同样的绵软无力。努力的掰了半天,却始终无法摆脱压着。

就在这时,又一个身影从另一侧边高处冲下,离着能有两米的距离一个飞扑,同样压在了日本尖兵身上。

脖子被卡住,日本尖兵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徒劳的挣扎中,隐约看到后扑上来的人,手中出现了一抹寒光。

身体被压得死死的,根本无法挣脱,眼看着寒光刺向自己的胸口。绝望之下,手慢慢的摸向了腰间的手雷。

“吧嗒~”

保险栓弹出的脆响,让柳辰陡然打了一个激灵,奈何黑暗中根本没法确定声响发出的位置。

下意识猛地一把推开宝顺,然后死死的把好像已经放弃挣扎的小日本压在了身下。

宝顺此时的感官已经非常迟钝了,被柳辰推了一把,在地上打了个滚,愣是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本能的以为,是那个该死的小日本在做最后的挣扎。想都没想,就再次飞身扑了上来。

后面的大队特工距离肯定不远,柳辰不敢出声示警,正要再次把宝顺推开,就看到身下的小日本挣扎着伸出了一条胳膊,单手举起,用力往地上砸了一下。

“滚开!”

柳辰低吼了一声,再次把宝顺退出老远。手在黑暗里摸索了两下,感觉到一个冰凉的铁蛋子入手。想都没想,握住后一把塞到小日本的身下。

宝顺被推开,日本尖兵脖子上没了束缚。动脉过血后,意识恢复了一些。感觉到了手雷被塞到了胸前,用力挣扎着想把身下的手雷掏出来。

柳辰刚要翻走,发现了对方的动作后,只能死死的压在日本尖兵的背上,不让他把身体下面的手抽出来。

“小五爷!”

宝顺也发现了事情不对,再次扑了上来,和柳辰一起压住了不断挣扎的日本人。

“嘭~”

一身闷响过后,柳辰、宝顺,连同身下的日本尖兵,被爆炸的气流震得身体腾空了一下。

虽然腾空的时间很短,转瞬就重新落回地面,可两个人都被震得趴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小五爷~”宝顺首先回过神儿来,见柳辰一动不动,吓得一声惊呼。

“闭嘴!”柳辰打牙缝了吐出一句。

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喘息了一阵,费力地坐起来后,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

确定没有受伤后,转头问宝顺:“你没事儿吧?”

宝顺同样在检查自己的身上,发现除了脑子被震得有些发木外,好像没受什么外伤。

心里一高兴,叨咕了一句:“狗日的小日本,造的什么破玩应儿手雷,没劲儿啊!”

“嘚瑟个屁,快走!后面的那帮狗快到啦!”

柳辰见宝顺也没事儿,心里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命大的同时,再伸手把宝顺也拽起来。

接着,俩人手脚并用的,迅速爬出了洼地……

手雷被日本尖兵压着,炸响的声音很低闷,不过在寂静的夜里,还是传出了很远。

穷追不舍的日本特工们,在第一时间判定了方向,展开战斗队形,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事发现场。

“报告,前方洼地发现尖兵尸体,没有发现敌人踪迹。”

处于先导位置的特工,快速查明情况后迅速回报。

“警戒!”特工头喊了一声后,下到洼地查看出事地点。

尖兵伏倒在地,从背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伤痕。可是把尸体翻过来后,被炸得稀烂的前胸和变成烂肉的胳膊,赫然出现在视线里。

“91式手榴弹造成的,周围有激烈争斗的痕迹。可以确定,袭击者不止一人。现场发现了他们离去的痕迹,是否派人继续搜素?”

一名特工详细检查后汇报得出的结论。

“对方是发现无法摆脱我们,就想分散我们,再伺机逐一击破,我们不能分兵。”特工头目迅速做出了决断。

然后,扬声发布命令:“保持战术队形,整体追击!”

“吧嗒~”

一个硬物落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特工头目下意识的用手电照过去,发现居然是个正在冒烟的手雷。

双眼瞬间睁圆的同时瞬间卧倒,口中高喊:“手雷!”

喊声中,又是两枚手雷接连被投进洼地。几名刚刚卧倒的特工,只能翻滚着转移规避。

“嘭~嘭~嘭!”

火光接连闪动,三枚手雷相继爆响。

爆炸声响起的同时,两支驳壳枪开火的声音夹杂其中,站在洼地上方警戒的三个日本特工,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接连中枪倒地。

特工头目被手雷的碎片削去了半边儿耳朵,强忍着剧痛,确认了一处枪声位置,高喊着开火为手下指明射击方位。

“射击!”

第六十一章 延时雷!

在柳辰原本的计划里,小日本发现了自己人的尸体后,肯定会聚在一起查看。

趁这机会几个手雷扔过去,就算不能全都给炸死,也能消灭大半。就算周围散出几个放哨的,自己和宝顺上打下,占了地势之利,也完全可以消灭。

谁成想,这帮子特工防范意识异常的强,就算进了洼地也散得很开,全程没有抱团的举动。

冯大姐和两个伤号就在不远处躲着,听见了日本人里领头的发出整体追击的命令。

柳辰咬咬牙,知道必须拼一把了,摸出了一颗手雷,照着对方的头领的位置就扔了过去。

天太黑,在另一个方向隐蔽的宝顺,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柳辰的动作。听到日本人高呼“手雷”,开始卧倒的时候才跟着投弹。

这样一来,突袭性大打折扣。

日本特工又都训练有素,第一时间进行了有效的规避。三颗虽然炸伤了几个,但大半都依然有战斗能力。

不过还好,趁着手雷爆开的当口,两人一起动手,成功打掉了洼地上方警戒的三个倒霉蛋。

特工头目射出的子弹,携着拽光击中了洼地坡上的一颗老树。随后,七八支撸子先后开火。

躲在树上的柳辰不得不纵身跳到树下,连续翻滚规避打过来的子弹。

躲在洼地另一侧的宝顺,眼见柳辰危险,急忙开枪分散小日本的注意力。

可刚打出两枪,训练有素的日本特工很快分出火力,向他打来。

一时间洼地中枪声四起,夜色里子弹拽光激射。

柳辰和宝顺虽然占着地利,但日本特工占据了人数优势,而且枪法异常好。黑暗中根据枪火就可以轻易锁定柳辰和宝顺的位置。

不管两人如何转移,只要一开枪,日本人的还击总能第一时间打来。

“右面!”

柳辰露头对着下面的人影打出了两枪,眼睛撇见有个人在偷摸往宝顺所在的位置摸去,赶紧扯着嗓子发出示警。

宝顺探头往右侧看了一眼,没看到人,却差点被洼地方向射来的子弹打中。

不敢留在原地,一个翻滚后,猫着腰迅速转移。

偷偷摸到近点的日本特工,听到了宝顺跑动的声音,两步窜上洼地,对着背影开枪就打。

脚边、身旁不停的有弹着点炸起,宝顺根本不敢停下,咬着牙闷头往前窜。

柳辰快速的转移了一下位置,抬头看到宝顺危险,放平了手中的二十响,对着爬上洼地的那个特工连续扣下扳机。

打中了两枪,眼瞅着目标倒下去,柳辰听到身边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来不及多想,一个鱼跃跳了出去,落地后侧滚翻躲到了一颗树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不远处就是一声雷炸响。

激射的泥土烂枝,夹杂着手雷的破片打在树干上,发出了一阵密集的噼啪声。

柳辰晃了晃被震得有些发蒙的脑袋,感觉大腿上有些麻痒。伸手摸了一下,麻痒的感觉顿时变为刺痛。

抽眼一看,裤子上被破片开了一个大口子,应该是伤到肉了。

刚想看一眼伤的怎么样,又听到不远处有枯枝折断的声响。猛地探头,枪口朝着发出响声的方向就打了过去。

短暂的对射过后,掩护柳辰的树干被打出了两个枪眼儿,摸上来的小日本身中数枪,滚落回洼地里。

“压上去,切割战术!”特工头目此时已经确认了袭击者只有两人,在己方人数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发出了反击命令。

还有行动能力的特工听到指令后,迅速冲出掩体,从不同方向朝洼地上方冲击。

也得亏这批日军特工养成了讲汉语的习惯。

东北军和讲武堂里都有日军教官,听到对方发出的指令,柳辰和宝顺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于是,两人一边开枪压制冲上来的人影,一边迅速相互靠近。防止小日本冲上来后穿插分割。

虽然凭着驳壳枪弹容量的优势,暂时压制住了近处的人影,但冲向洼地另一面的人影却无法顾及。

眼看着自己和宝顺要失去地势优势,柳辰只能改变战术,准备拉着对方在山中游斗。

刚想招呼宝顺撤,就听到洼地另一边,有撸子的击发声连续响起。

“砰砰砰砰!”

正纳闷往那面冲的日本特工,为什么要开枪的时候。

就看到对面方向,几个眼瞅着就要冲出洼地的特工接连倒下,剩下的也被压得向后退去。

来不及搞清楚那面倒底发生了什么,柳辰和宝顺互相掩护着换了弹夹。

趁着下面的小日本惊异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抽冷子瞄准连着放翻了两个。

等向外突的小日本重新被压回洼地后,宝顺发现自己回到了之前差点儿被偷袭的地方,看到被柳辰打死的那个小日本,赶紧跑过去往他怀里摸。

日本特工接受的都是标准训练,别看现在穿着不统一,但武器的佩戴方式一模一样。

宝顺按照经验一找,果然摸出了一颗手雷。

“给我!”

柳辰一把夺过了手雷。

探头确定了小日本领头那人的位置,抽掉保险在树干上磕下了撞针。

眼瞅着引信燃烧的白烟冒出来,却并没有马上就扔。

延时手榴弹这个操作,东北军步兵操典里有。

不过手榴弹的引信极不稳定,轻易没人敢尝试。

特别是小日本的“91式”,引信时长说是六到八秒,可刚磕一下,马上就炸开的时候都不在少数。

这会儿柳辰也是被逼急了,额上冒着汗,硬挺着默数了三个数。

“一!”

“二!”

“三!”

“哗!”

手臂用力猛地一甩手雷在空中划出一条短暂的弧线,正落在特工头目的脚边!

手雷“哐”地一声弹跳起来,还没等再次落地,就轰然爆开!

一声“嘭”地爆响过后,躲在树后的特务头目斜着飞出,身体倒地后隔了两秒,被炸断的胳膊才落在了不远处。

“尼克尼姑……”

“哈依哑鼓库源……”

作为一名冷血的特工,任何一个同伴倒下了,他们都可以无视。但显然不包括头领人物。

发现头目重伤,活下来的特工瞬间躁动了起来。焦急之中,连语言禁令都抛在脑后,大声用日语呼啸着。

更有不要命的,直接从掩体出冲出,去查探头目的伤情。

小日本接连主动现身,柳辰和宝顺自然抓住机会“打靶”!

围点打援,葫芦娃救爷爷!

柳辰两人枪声响起,连着放到了三个,才没人再冒头。

而此时,除了开始时被三颗手榴弹炸伤的几个伤员,能动的小日本,终于被打得差不多了。

柳辰趁着下面火力变弱,快速绕到洼地对面,很快找到了晕厥过去的黄逸离,和右肩膀中了一枪的冯大姐。

而刚才洼地那面传来的枪声,就是他们来应援的……

第六十二章 回山!

冯大姐和矮个土匪,本来一直在守着昏迷不醒的黄逸离。听着不远处枪响的激烈,很容易就判断出柳辰他们陷入了劣势。

这时一直半昏半醒的黄逸离被枪声惊醒,听冯大姐介绍情况时,看到了宝顺搜之前搜刮的撸子。

黄逸离是个有血性的,一听柳辰和宝顺在那跟日本人玩命,怎么可能还待得住。

拿起枪扔给矮个土匪一把,喊他一起去帮忙。

矮个土匪已经被吓破了胆,把枪扔到一边儿,说什么也不动弹。

黄逸离气得骂了他一句怂货,自己拎着枪往正在交火的方向摇摇晃晃的走去。

冯大姐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去,再加上她听着枪响,也担心的要命。一咬牙把装样本的酒坛交给矮个土匪,拎着枪追上了黄逸离。

俩人赶到时,正赶上小日本想从洼地冲出来。往冯大姐和黄逸离方向冲的几个,压根没想到上面还有人,一个不留神被俩人打死了好几个。

不过打退了日本人后,黄逸离支撑不住又晕了过去。

冯大姐以为他中枪了,靠过去查看的时候没注意隐蔽,肩膀挨了一枪。

柳辰查看了一下冯大姐的伤口,见没伤到骨头和大血管,才松了口气,让她自己找地方躲好。

回过头和宝顺一起,围着洼地的边缘寻找角度,射杀下面还在垂死挣扎的小日本伤员。

位置处于劣势,又因伤无法灵活转移的日本特工,顽强抵抗了一阵,随着周围的同伴一个个的被击毙,剩下的两人凑到一起,高喊着什么玩应儿“板载”的,引爆了一颗手雷。

随着一声炸响,整片低洼地带终于安静了下来。

天太黑,没工夫仔细查看还有没有活口,柳辰和宝顺瞅到尸体就补上两枪,一番折腾后,终于松了口气。

也摸不准日本人后续还有没有援军,再次背上黄逸离,扶着冯大姐一起找到瑟瑟发抖的矮个土匪,迅速离开。

几个人在老鸦岭绕了一大圈,确定后面没有追兵之后,才转道向往老白山方向走去。

一路上不知道休息了多少次,在天边已经隐隐的有亮光显现的时候,终于接近了老白山外围。

已经虚脱的几个人,不知道日本人现在知道了多少信息,担心老白山方向有人守着,没敢直接靠过去。

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柳辰和宝顺小心的侦查了一下路上,没发现异常,才回到姜猎户家。

被吵醒的二林子见到柳辰后,告诉他柳二芒从昨天开始,已经派了好几拨人来找他。

这回儿估么着已经急疯了。

柳辰一听,让宝顺带着小三儿和姜猎户回去接人,他自己急火火跑回去向柳二芒报道。

————

柳二芒连着好几天没怎么见到柳辰的人影,开始时并没怎么着急。

毕竟有宝顺和二林子跟着,三人的身手又都是拔尖的,遇到事儿就算打不过,跑总是没问题的。

可这两天接连有看山的汇报,说总能见到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在周围晃悠。

而且,一个个还都鬼里鬼气的。

你要不理他们,就一直在周围山里乱转。想上去盘问一下吧,等走到近前,人就不知道猫哪去了。

幸亏是大白天的,要是晚上还以为遇到鬼了呢。

柳二芒得到信儿后,琢磨着问题不是出在韩斌身上,就是柳辰那儿。

俩小子一个总带人偷摸打野食儿,另一个最近搀和进共党倒腾西药的事儿里。

多半是哪个没操作好,引来了外人的窥探。

于是柳二芒增派了巡山的人手紧守门户,又派人去喊韩斌和柳辰,想看看到底是两人谁出了问题,还有惹上了哪方势力。

韩斌前几天和林老板交易,一下得了三根大黄鱼。兜里有了钱,这两天很消停,一喊就到。

柳二芒怕他面子上过不去,就没跟他直说,只说起了这两天山脚周围总有陌生人出没,问他怎么看。

韩斌给出的方案很直接,说把人抓住,审审不就全知道了。

柳二芒见他毫无紧张之色,就知道问题应该不是出在他身上。交代他先带着人仔细盯着,看看情况再说,不忙着动手。

韩斌在柳二芒面前,一贯表现得非常“懂事儿”,毫无二话的点头应下。

韩斌走后,柳辰还依然不见人影。等了半天去喊人的喽啰汇报,没找见柳辰。

柳二芒打发人到姜猎户家找,过了一会儿,柳辰还是不见人影,喊人的喽啰却把小三儿给领回来了。

都是一个团的,一溜鞭的人基本都认识何勇。认识何勇就肯定到何老歪的杀猪菜馆蹭过猪肉吃。

所以自然就认识何胜,也就是小三儿。

面对着柳二芒的逼问,小三儿多少还有点组织纪律性,可又不敢什么都说。

就把知道的事儿,说了一半儿藏了一半。

告诉柳二芒,辰哥和顺子哥昨晚就和老冯大姐一起出去办事儿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知道。

柳二芒问了半天,见问不出个什么,只能打发人去给小三儿下去弄点儿好吃的。然后反复派人到姜猎户家,看看柳辰回来没有。

因为心里担心柳辰出事儿,柳二芒是一晚上都没睡踏实。柳辰刚一走到屋外面,他就听见了脚步。

“小辰儿?”

“啊是我!”

“给老子死进来!”

柳辰听口气就知道柳二芒是真恼了,缩着脖子装出一副乖孩子的模样,推门进屋。

房门被推开,外面的寒风瞬间卷入,原本黑着脸的柳二芒抽了抽鼻子,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作为一名老江湖,他很容易就从冲进来的凉气中,分辨出了血腥味和枪火味儿。

大惊之下赶忙起身点亮了床头的油灯,打量着走进屋的柳辰。

上上下下好好看了一遍,见柳辰虽然模样有些狼狈,但好歹全须全尾。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视线定格在柳辰的大腿上。黑着脸问:“小瘪犊子,咋闹得啊?”

柳辰顺着柳二芒的视线看了一眼,才想起来自己大腿被手雷的单片划了一道口子。

口子不深,血已经自己止住了,不过裤子的破口上侵出了不少血迹。

“没事儿,就是划了个口子。”柳辰嘿嘿笑着回答。

“坐那,我看看!”柳二芒哪里肯信,等柳辰走近些,一把把他拖到了炕上,小心的扒开了裤子的破口。

一看,确实是一道不深的口子,悬着的心才完全放下。

第六十三章 两个倒霉蛋!

柳辰面对着自己二叔,当然不会帮共党保守什么保密。很快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说是一五一十,也不算准确。

柳辰太了解柳二芒了,于是在说事儿的时候,略微“加工”了那么一小点点儿。

说成了自己是匆忙间得到了消息,然后紧赶慢赶去了六鼎山。

柳二芒听完后,还是一巴掌就抽在了他脑袋上,黑着脸骂道:“可把你给能耐完了,什么人都敢放对儿。小日本又没把瓶子让到咱老白山上来,病不病毒的跟咱有个屁关系。”

“不行啊!”

柳辰知道苦着脸叨咕了一句。

他知道跟柳二芒说什么民族大义,纯是扯淡,只能从另外一个角度,解释自己为什么搀和。

揉着脑门退远了一些,才一本正经的说:“我要是不折腾,小日本就肯定得认为病毒是落到了韩斌手里。那样的话,他们就会盯上咱们啊。”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柳二芒现实点了了下头,接着脚就踹向了柳辰,嘴里骂着:“你当老子是死人啊,遇到事儿不能回来商量商量啊!”

炕上地方太小柳辰躲不过,干脆蹦到了地上。

站在了柳二芒的武力威胁范围外,才开口:“哪有那时间啊我的二叔!我得到信儿的时候,日本人都奔六鼎山去了。”

“我要是再回来跟您商量一下,咱也不用去了,赶紧扯旗子收摊儿跑路吧。”

“说什么胡话!”

柳二芒够不着柳辰,伸手把地上的老棉鞋拎起来,直接扔了过去。

柳辰嬉皮笑脸,一伸手就抓住飞过来的臭鞋,心里知道自己二叔气儿其实已经消了,急忙拿起鞋,放回了原处。

然后坐到柳二芒身边儿,正色说:“二叔,韩斌偷摸搞的那些事儿您都知道吧?”

“废话,老子眼还没瞎呢!”

柳二芒一想到韩斌就头疼的厉害。

“我琢磨着,找机会和他谈谈……”

柳辰又说了一句。

“谈啥?一开口你俩准掰!”

柳二芒打断了柳辰的话。

“可也不能让他再继续折腾下去了啊!”

柳辰皱着眉头说:“您说说,他之前抢了日本人的鸦片,前两天又抢了共党的救命药。再不管管,指不定他把国党的人也给得罪了。”

“这些帐可不是说说就算了,最后都得被记到咱一溜鞭的头上。那时候满世界都给得罪光了,还能有咱的好?”

给韩斌擦屁股的事儿,柳二芒做的多了。柳辰说的话,他又何尝不明白。

对着柳辰张了张嘴,最后啥也没说。闷声拿过眼袋锅子,填上一锅后,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您倒说句话啊!”柳辰不耐的催促道。

“马上过年了。”柳二芒砸吧了半天烟嘴儿,吐出一句。

“啥意思?”柳辰假装没听懂。

“喜庆的时候别添堵,过完年儿再说!”

柳二芒瞪了眼柳辰。

“得!您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柳二芒都拿主意了,柳辰还能说什么。

闷头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说:“那您歇着吧,我走了。”

“等等!”

柳二芒喊住了柳辰,吐出了嘴里的烟气问:“昨晚的事儿做的干净吗?”

柳辰知道柳二芒在问什么,点点头说:“放心吧,没活口。”

“六鼎山的那帮子呢?”柳二芒又问。

“日本人领头儿的应该出了灭口令,动手时下死手。活下来的那俩,叫我放在姜猎户家了。”

依柳二芒的行事方法,就不可能留什么活口。看了眼柳辰,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心善,让他把人救回来了再灭口,肯定下不去手。

琢磨了一下说:“你去董账房那,从公账上拿点钱给那俩人送过去。让他们走得越远越好,留在冀东的地界上,终归是不稳妥。”

“快拉倒吧!我去支钱,老董肯定得问东问西的。”柳辰脸上带着笑,瞄着柳二芒。

柳二芒又狠狠瞪了柳辰一眼,转头从炕柜里摸出一封大洋,抬手扔给了柳辰。

柳辰没再说话,把大洋揣进怀里,出了柳二芒的屋子,回到自己房,换了套衣服再出去。

再次回到姜猎户家的时,黄逸离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完了,正躺在炕上昏睡,郑敏在帮矮个土匪取屁股里的弹头。

问了一句才知道,冯大姐连身上的伤都没处理,就进到西屋,审问国党那面派来的两个特务。

宝顺怕小日本找到了破绽对老白山动手,吃了口东西就去了县城。

又担心自己身体没歇过来,有事儿腿脚跟不上,把小三儿也给带去了。

柳辰乏得厉害,到锅里拿了俩窝头,就着小米粥塞进肚子。靠在炉子边儿,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听到两声枪响,一激灵就坐了起来。抽出枪几步跑到外面,正看到手里拎着枪的二林子。

“咋回事儿!”

柳辰还没开口呢,西屋正在处理伤口的冯大姐,披着衣服在郑敏的搀扶下也跑了出来。

“俩狗日的想跑,让我给毙了。”二林子一脸无所谓地哼了一声。

柳辰嘴角扯了扯,瞄了眼二林子,没说话。

原来冯大姐审讯完两个国党特务,一时间也没个处置的办法。二林子就说,姜猎户家的柴房给烧了,让这两人给人家重新搭一个。

冯大姐见俩特务瘸着腿,有些不忍心。

可二林子压根就没跟她商量的意思。见俩特务在那拖拖拉拉的墨迹,直接就把枪抽出来了。

俩小子一看,这还得了。顾不上腿伤,一溜烟儿的跑到院子里开始搭柴房。

冯大姐站着看了一阵,就被郑敏拽进西屋,处理肩上的伤口。

结果,伤口还没处理完呢,外面枪就响了……

柳辰喊上姜猎户,俩人把院子外面的两具尸体扔到远处,回来时候,柳辰偷偷冲二林子竖了下大拇指。

二林子嘴角微微翘了一下,转瞬就恢复了正常。

情况其实很明显,俩国党特务一见到二林子恨不得尿裤子,哪有胆子逃跑啊!

就是二林子见冯大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俩,有心想帮忙了结,又怕冯大姐不干。

所以,就想了个法,或者说找了个理由,弄死了两个倒霉蛋儿。

——

天光再次大亮的时候,雪花开始洋洋洒洒的飘落。

六鼎山的山脚下,停着三辆从八通商行借来的大车,上面装满了日本特工的尸体。

观月秀美手持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站立在六鼎山的半山腰,静静的看着远山的雪景,一言不发……

第六十四章 小林粟的精密分析!

观月秀美的身后,安谷和司机正用树枝小心的掸开雪层,在下面的草木灰中仔细地搜寻着。

而小林粟,穿着一套不怎么合身的衣服,站在下风口,随着山风不断的扫过,身体一直在微微的抖着。

头上、肩上落着的一层薄薄的雪花,随着他的颤栗,不停地在零星下落。

他的身后,几名日本特工以同样的姿势站成一排。脸色苍白,犹如死人一般。

“找到了!”司机口中轻呼了一声,停下了动作。

安谷回头看了眼观月秀美,见她背对着这面,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司机后,司机继续用树枝一点一点的清理被焚烧过的区域。

安谷则拿出相机,从不同角度拍下地上显露出来的玻璃瓶残片。

雪下的越发的大了,清理出来的区域,很快再次被雪层覆盖。

安谷拍下了足够的照片后,收起了相机,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袋子。

撑开后,把手里的树枝折成两根,慢慢的夹起地上被烧的有些发黄的玻璃碎片,小心装入袋中。

就这样,两人一个清理积雪和草木灰,一个跟在后面小心的拾起显露出来的玻璃残片。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完成了收集工作。

安谷走到观月秀美身边,低头行礼后,打开了袋口示意。

观月秀美这是淡淡看了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随后安谷把相机和袋子交给司机,小声交代他下山,把东西放到车里存好。

玻璃瓶摔碎了,里面的病毒液肯定无法收回,那么剩下的玻璃残片,就成了最重要的东西。

不然,回去后是无法向上面交代的。

观月秀美静静的看着司机下山的背影,缓缓的消失在视线里。

然后才转过身,看着已经成为“雪人”的小林粟。

红唇轻启:“站那么远干嘛?”

“对不起,我们几人被污染了!”

小林粟尽量拔直了身体,然后重重地低下了头。

他身后的几个特工没有出声,整齐划一的做出了和小林同样的动作。

几个人身上都落着厚厚的积雪,稍微一动,积雪就扑簌簌的直往下落。

眼前的景象,似乎让观月秀美觉得很有趣,嘴角微微上翘,看着几人身上雪花落下。

直到落雪被山风卷的看不见了踪影后,才再次出声:“瓶中的病毒经过特殊处理,处于休眠状态。要经过复苏操作后,才会重新焕发活力。放心吧,你们几个死不了的。”

小林粟闻言后头压得更低了一些。

借着这个动作,掩饰着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身后的几个特工虽然不敢乱动,但原本死人一般的表情,也都同时放松了下来。

“别高兴的太早,你们依然离死不远。”

依旧是平淡冰冷的声音,仿佛故意开玩笑一般。

小林粟几个刚刚松了口气,随着观月秀美的一句话出口,脸色又纷纷再此苍白了起来。

“专员!有些情况,我必须要说明一下。”

小林粟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争取一下,恐怕就只剩下切腹谢罪一条路了。

“说!”

观月秀美的目光重新投向了远方覆满冰雪的山景。

“种种迹象表明,有一股不明势力参与到了事件之中。不然,仅凭于老三及他的手下,完全不可能,造成我方十九名精英特工玉碎。”

小林粟说完一段后,微微停顿了一下。

见观月秀美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便继续说:“另外,我带人赶到的时候,于老三曾质问过我,瓶子中装的是不是病毒。”

“然而,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于老三都不可能获知这一信息。甚至,他恐怕连病毒这个词代表着什么,都不可能知道。”

“你想说什么?”

观月秀美终于转过头,正视起了小林粟。

小林粟心中一喜,继续说:“八通的林长友将鸦片交付于我方的那天晚上,就出现过几名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造成了我方多名人员伤亡。”

“之前我们分析,他们有可能是一溜鞭的人。但现在回想起来,东北军的一伙儿残兵,虽说比普通土匪要强一些,但绝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身手。”

“再结合昨天发生的事情,我判断,应该是我们的实验计划,在某个环节泄密。而后,引来了不明势力的关注。”

说完了一大段,小林粟再次抬头,观察观月秀美的表情。

观月秀美一直在思考着小林粟说出的话,发现他似乎还没有说完,便摆了下手:“继续说~”

“是!”

小林粟心中一喜。

用吐沫润了下嗓子,继续阐述起他的判断:“那股不明势力应该追寻着病毒的踪迹,来到了冀东。”

“然后追查时,发生了货站那晚的遭遇战。继而,他们先于我们找到了病毒的下落。赶在我们抵达之前,就已经到了六鼎山。”

“但显然还没有得手,便被我方堵在了于老三的老巢中。为了脱身,他们鼓动山洞中的匪徒们分散逃跑,并混入其中,逃至老鸦岭一带。”

“最后利用地形设伏,袭击了我方的追踪人员。”

“你是说……”

观月秀美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的!”

小林粟斩钉截铁地说出了最后的结论:“我怀疑试验计划早已泄漏,获知情况的不明势力,也早已做好了拦截准备。”

“只是在他们拦截之前,病毒意外被土匪劫走。所以对方几乎是与我们同步,派出精锐人员前来追查病毒下落,继而引发了后续之事件。”

小林粟分析得头头是道,让观月秀美不自觉地进入到了他的逻辑当中。

沉思了一会儿,点头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回去后尽快做出详细的书面报告。”

“是!”小林粟精神一震,赶忙立正应和。

“对了,于老三出现时,手里拿着的病毒容器处于什么状态?”

观月秀美忽然又问了一句。

小林粟仔细的回忆了一下,随后回答:“我当时离得很近,清楚的看到,病毒容器蜡封处于完好状态。”

“你确定?”

观月秀美加重了些语气。

“非常确定。”小林粟肯定的点头。

要是柳辰在的话,听到小林粟这么“精密”的判断,肯定会高呼一声:这小子真他么是亲人!三下五除二就帮忙洗脱了一溜鞭的嫌疑……

观月秀美闻言,目光视线穿过小林粟,看向他身后站着的几名特工。

当时几人都在现场,也都看到了于老三,手持着玻璃瓶质问小林粟。

见到观月秀美向他们投来询问的目光,纷纷表示,当时瓶口蜡封完好无损……

第六十五章 担忧!

游荡在老白山左近的日本特工,无声无息地没了踪迹。

宝顺回来后,说一帮子日本人中午时陆续回到了县城。

另外从巡街的那打探到消息,日本人包下了县城西面的义庄,拉进去了三大车尸体,还在棺材铺订了十九具棺木。

“棺材铺老王头估摸着乐坏了。临年了,赶上这么一笔好买卖。”

宝顺已经累得不行了,扔下一句后,爬到炕上倒头就睡。

柳辰睡了几个小时,虽然缓过来了一些,可全身还是乏得厉害,听宝顺说得有趣,就靠在炕头呵呵地笑了起来。

听到西屋门响,就抻头看了一眼,见换了套衣服的冯大姐,脸上做了简单的化妆,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进城?”柳辰问。

“嗯,去确认一下情况。”冯大姐点头。

宝顺虽然打探到了一些日本人的动向,但终归不如共党内线提供的消息准确。

柳辰想了一下,也穿上鞋:“我也不放心,跟你一起去吧。”

见冯大姐有些迟疑,又说:“老规矩,进了城你忙你的,我在百香园等你。”

“行!”

冯大姐知道柳辰还在怀疑日本人是否还惦记着一溜鞭,心里不踏实了,便同意了。

“我也去~”刚跟着宝顺从县城回来的小三儿,一下又来了精神。

“不累啊?”

二林子瞪了小三儿一眼。

“不累!”

小三儿说话时已经把鞋穿好了。

“臭小子!”二林子叨咕了一句,没再多说。

小三儿就是个待不住的性格,再一个跟柳辰出门,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柳大哥!”

郑敏迟疑了一下,喊了柳辰一句。

见柳辰看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伤员太多,你进程能不能再弄些伤药,还有绷带回来?”

柳辰正要答应,想了一下改为摇头。

解释说:“小日本很可能会监视药铺。”

郑敏一下没明白柳辰的意思,冯大姐却反应了过来,赞同道:“没错,日本那些都是精英特工,很容易就能想到,昨天逃走的人中会有伤员,继而监视各个药铺和医馆。”

“那怎么办啊?现在虽说是冬天,但没有药的话,几个伤员的伤口很可能会发炎。”

郑敏有些焦急。

柳辰想了一下,用下巴示意趴在炕上打呼噜的宝顺说:“等他醒了,你让他去趟破窑。”

郑敏想起柳辰说过,装药的大箱子被打坏了不少。

很多坏了包装的药,被随意堆在地上。

琢磨着,应该能捡回不少能用的,就点了下头。

————

大年马上就到了,一直有些冷清的遵化县城,难得恢复了些打仗前的热闹。

对老百姓来说,不管世道怎么样,年总是还要过的。

柳辰、冯大姐,再加上一个小三儿进了县城后。冯大姐冲柳辰示意了一下,然后自己一个人汇入了人流。

柳辰则带着小三儿在街上溜达了一起,打棺材铺外面经过时,果然见到店主王老头,正带着两个学徒在忙活着。

俩人没停留,又溜溜达达到八通商行外面转悠了一圈,然后买了几只烧鸡,去了百香园。

还是坐在昨天的位置上,小三儿对着面前的烧鸡,时不时抬手瞅一眼柳辰,直咽唾沫。

“想吃就吃呀,这又不是在你们游击队,没那么多破规矩。”柳辰笑着说。

“我不饿,辰哥你吃吧,我盯着。”小三儿说着。

片刻。

“嗯,真香,好吃!”小三儿闷头,大口大口啃着眼前的烧鸡,肥油流了满手。

柳辰哭笑不得,要了二两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眼睛时不时瞄一眼,街对面的荣福旅馆。

小三儿体格很瘦,不过食量却不小,特别是看到肉食的时候。

一口气消灭了一整只烧鸡,把能嚼的骨头都给嚼了,才把最肥美的鸡屁股塞进嘴里。

同时,眼睛又看向了桌上的其它几个荷叶包。

想着那些是给家里伤号买的,也只能按下肚子里的馋虫。

“辰哥,听说领头的小日本儿,是个贼漂亮的娘们儿。”

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小三儿压低了声音嘀咕。

“跟谁学的坏心眼,什么娘不娘们的!”柳辰撇了小三儿一眼。

“嘿~”小三儿被训了一句也不在意,笑嘻嘻地学着柳辰看向外面。

“你爹现在怎么样了?”

柳辰随口唠了一句。

“我爹啊!现在也在队伍上呢!”小三儿说完这一局,柳辰差点把喝下去的酒喷出来。

“你爹?在……”

瞅了瞅四周,柳辰把游击队三个字给咽了回去。

他实在想不出,一辈子围着围裙跟后厨打交道,已经小六十的何老歪,拎着枪上战场是个什么模样……

“给队伍上做饭呢。”

小三儿被柳辰的表情逗了个够呛。

瞅了下四周,又压着声音补了一句:“炊事员!”

柳辰这才缓过一口气,说了句:“怎么不开饭店了?”

“嗨~别提了。”

小三儿大人似得叹了口气,摸了一把嘴上的鸡油说:“九一八那天,北大营不是被小日本打了嘛。”

“你们跟着王铁汉的团冲出去了,我二哥趁乱跑回家,带着我爹跟我收拾了点儿细软,一路跑回了本溪老家。”

“本来我爹寻思着,等市面上稳当点儿了,到市里再开家饭馆。结果还没找着合适的店口呢,山林队就跑来抓我二哥。我二哥一看不好翻窗户跑了,我和我爹就被一帮狗日的给逮住,发卖到矿上了。”

“卖到矿上?做矿工?”柳辰心中一紧。

“可不是!南芬铁矿,小日本儿的买卖。”小三儿恨恨地说。

“我听说小日本现在搞什么五族亲善,为了安抚老百姓,一般不会随便抓人。”

柳辰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他们说是不随便抓人!”

小三儿有点激动,脱口冒出一句后发觉声音有点儿大。赶紧压低了声音说:“他们是不动手,可让满洲国那帮伪鬼儿动手啊!”

“好多东北军,不是跟着少帅跑关里了嘛,他们家里的亲戚都跟着遭了灾了。那帮小鬼儿随便按个罪名就抓人,弄去挖矿都是轻的。被关黑狱里充功绩的那才倒霉呢!”

柳辰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难看了下来,紧张的问:“满东北都是这样儿?”

小三儿知道柳辰在担心什么,摇了摇头说:“新民那面儿离得远,我也不知道情况。”

一溜鞭儿的人被招安后,家里亲戚什么的都在新民那头落了户,所以小三儿才会说这么一句。

小三儿家里所在的本溪,到新民能有三百多里地,估摸他也不知道那面是个什么情势。

柳辰便没再问他,坐在那满心的担忧……

得寻个机会回去探探!

第六十六章 蛟哥和董承!

小三儿看出来柳辰心里有点儿乱,懂事儿的没再说话。从盘子里抓了一把油炸花生米,一粒粒扔进嘴里。

一边嚼着,一边往街上打量。

“哎~蛟哥!”

柳辰正惦记着新民老家的情况时,听到小三儿忽然讶异地低呼了一声。

“谁”

柳辰收回思绪,顺着小三儿的视线往街上看去。

小三儿盯着街上的两个汉子看了一阵儿,语气肯定,又说了一句:“真是蛟哥!”

“到底是谁?”柳辰不耐烦的问。

“啊,我们队伍上的人,侦查员!”小三儿回话时,屁股已经离开了椅子。

“不会又是国党的特……”

“不会!”不等柳辰把话说完,小三儿就斩钉截铁的摇头,小声说了一句:“曹蛟哥是好汉子!厉害着呢!”

一句话说完,臭小子就颠颠下楼,没一会儿身影出现在街上,小跑着奔着两个汉子追去。

柳辰坐在窗口的位置上没动地方,眼睛一直关注着小三儿那面的动静。

见到小三儿喊住那两个汉子后,对方显得很惊讶。

看着沉稳些的那个汉子,把小三儿拽到路边一人少的地方,低声问着什么。

接着小三儿跟俩人一通讲,应该是在说他这段时间的经历。

说了一阵后,小三儿回过头,对着柳辰所在的窗口指了一下。两个汉子顺着他的指点看过来时,柳辰微微点了下头,算是跟对方打过了招呼。

接着瞅着年轻些的汉子又问了小三儿什么,小三儿答了一番后拽着两人往百香园的方向走。

两个汉子有点儿迟疑,抬头再次向柳辰所在的窗口看去。

柳辰大大方方冲两人招了下手,见俩人都是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又喊跑堂的添了几道肉菜。

很快两个汉子跟着小三儿上到百香园二楼,看向柳辰的目光,大体上还算有和善。

不过多少也掺杂了些警惕、探究和好奇的成份。

柳辰知道,小三儿已经跟他们说了自己的身份,也没在意。

招呼二人坐下后,也好好打量了他们一下。

两个人里年长的那个,看着能有二十七八的样子,气态很稳。看向柳辰的目光,也比较平和。

年轻的那个,也就二十来岁。个子不高挺瘦,眼睛贼亮,一看就是个性子活泛的主。

坐下后,看向柳辰的眼神儿里满是好奇,似乎想开口说话,不过偷眼撇了下身边的汉子,又把话给憋了回去。

“兄弟你好,我是曹蛟!感谢柳兄弟对我们的帮助。”

曹蛟同样观察了柳辰一下,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同时,伸出了右手。

“我们在东北军的时候,跟何勇都是兄弟。知道他受伤了,肯定是要帮忙的。”

柳辰伸出右手,跟对方握了一下。

他没提什么民族大义,只是从人际关系上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大勇子和其他一些受伤的同志,现在急需那批西药救命呢。”旁边的小伙儿没忍住,说了一句。

小三儿听到这话,脸上一片焦急,不过懂事儿的没有插嘴。

“哦,这位是董承,你叫他小承就行。”曹蛟给柳辰介绍了一下身边的年轻小伙儿。

柳辰对董承点了下头,然后说:“那批药损失了不少,但剩下的那些现在还算安全。冯大姐也一直在想办法运出关。”

“冯大姐什么时候能回来啊?”董承心急问道。

“她去和你们的人联络了,完事儿会到这里和我碰头。什么时候回来,我也说不准。”柳辰回答。

说话间,跑堂的端着餐盘过来上菜,等他码好了菜盘后,柳辰从筷子筒里抽出两双,递给俩人。

“看你们俩也累的够呛,赶紧吃一口吧。”

曹蛟和董承确实又累又饿,客气了一句后,风卷残云的开始往肚子里填东西。

吃完饭又唠了几句,小三儿忍不住问了几句游击队那面现在的情况。

董承见曹蛟没拦着,就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就说到了他们为什么出现在遵化。

签发通行证的内线出了问题,地下党那面肯定急得不行。虽说小三儿偷摸跑了,但这么重要的情况,谁也不敢指望一个半大孩子。

于是,曹蛟和董承,就担负起了入关送消息的任务。

问题是冀东的地界大了,俩人又没小三儿那么好的运气。入关后面对着多条可能的运送线路,蒙着头一通找。

之前倒是来过遵化一次,但冯大姐已经被柳辰安排进了姜猎户家,俩人自然一无所获,只能转道其它的地方。

眼瞅着耽搁了这么多天,俩人一合计,都觉得再找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就打算往回返,顺道儿就又进了遵化县城。

结果,正好被坐那望景儿的小三儿给瞅着了。

正说话的功夫,冯大姐的身影出现在了街上。柳辰看到后招呼跑堂的结账,然后四个人下楼出了百香园。

冯大姐看到曹蛟和董承后,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马上猜出来了两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两面碰到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呢,柳辰就看到林老板的身影出现在了街角,身后还跟着两个担着礼盒的伙计。

柳辰看到林老板的同时,对方也看到了他,老远的脸上就露出了招牌似的和善笑容。

既然对方看到了自己,柳辰也不好扭头走掉。

趁着林老板还没留意到冯大姐,嘴唇微动:“你们先走,城外小树林等我。”

快速说完一句后,迈步迎着林老板走去。

同时抱拳问好,故意大声说:“呦,林老板,您这是去赶哪的场儿啊?”

冯大姐看出来柳辰是遇到熟人了,下意识就想回头看一眼。

不过就在她将转头还没转头的时候,听到了柳辰口中吐出了“林老板”三个字,赶紧停下了转头的动作。

同时用眼神儿示意小三儿,让他带着曹蛟和董承先走。

她自己一转身,站到了旁边卖布头的摊子前,随手翻捡起来。

“哈哈,老弟,你这进城了,怎么不到哥哥那坐坐啊?”

林老板回礼时,留意到柳辰身边几个人离开的背影,不过没太在意。

“嗨,正琢磨着办完事儿,到您那拜个早年呢。”柳辰脸上保持着笑容,随口应付了一句。

林老板正想答话,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打荣福旅馆后院开出来。

调了个头,稳稳停在了旅馆正门前。

第六十七章 收起你的轻视!

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小轿车一露面儿,就吸引了一大片目光。

林老板快步走到柳辰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兄弟,稍等一会儿,哥哥我结个善缘,咱就回我那喝酒。”

说着话,招呼了一下后面跟着的俩伙计,快步向荣福旅馆门前走去。

另一面小轿车司机已然下车,拉开了旅馆大门。

接着观月秀美迈着小碎步,缓缓自大堂内走出,身后还跟着保镖模样的安谷。

一帮子看新鲜的老百姓,原本都在对着小汽车交头接耳。观月秀美一露面儿,又纷纷把视线挪到了她身上。

同时跟身边相熟的人低声猜测起,眼前这个打扮不俗的漂亮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来历。

荣福旅馆这几天,在观月秀美一行身上没少赚钱。

虽说这会儿客人要走了,可为了拉住回头客,掌柜的赶紧打发伙计,出去帮忙清场。

旅馆的几个伙计,这两天也拿了不少赏钱。

掌柜的一吩咐,就颠颠的从店里出来,冲着周围看新鲜的人群吆喝:“散啦~散啦~都别瞅啦!一帮没见识的玩意儿。”

几个伙计正吆五喝六的赶人呢,就见到林老板打人群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担着礼盒的手下。

这位县城里的大财主,伙计们可不敢惹,赶紧让到一边儿。有个机灵的,还趁机陪着笑脸儿打了个招呼。

林老板表现得非常有气度,和善地冲打招呼的伙计点了下头。

然后,步伐平稳的走到观月秀美面前,抱拳开口:“小姐,还记得在下吧。”

观月秀美在交货那天晚上,是见过林老板的。不过那天晚上,一直是小林粟出面交谈,她从头到尾一直冷眼旁观,

见到林老板在自己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冒出来,略微有些意外。

不过,还是礼貌地点了下头。

语气平淡地说道:“自然认识,此次公务之所以能够顺利完成,还多亏了林老板鼎力相助。”

林老板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示意身后的伙计把准备礼品抬到前面。

然后才继续开口:“本想宴请小姐以尽地主之仪,可又怕唐突。然略一犹豫,方知小姐已要返程了。只得匆匆备下薄礼聊表寸心,还望万勿推辞。”

“心意收下了。”

观月秀美脸上浮起了一丝淡笑,礼貌地对林老板点了下头,又示意了司机一下,让收下礼物。

重新打量了一下林老板,再次开口:“通过这次的事,林老板的善意,我们已经深切感受到了。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您一定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一番话入耳,林老板的脸上浮现出了根本无法抑制的惊喜。

赶忙抱拳,嘴里假惺惺的客气道:“哪里,哪里,为朋友尽心而已,不敢居功,不敢居功!”

观月秀美脸上的笑容,变得明媚了起来。

再次向林老板点头示意后,足下精致的小牛皮靴,踏着荣福旅馆门前的石板路,向小轿车后门款款走去。

林老板抢在安谷前面,快步上前双手拉开了车门。等观月秀美坐进去,又颇有绅士风度的将车门轻轻关上,然后退到一旁。

安谷被抢了活儿,脸上却不见任何恼火。

对林老板点头致意后,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在看着八通的伙计,把礼品抬进后备箱。

观月秀美坐在后座,透过遮阳帘扫了一眼外面。

目光稍作停留时,前面的安谷轻声开口:“那个林长友倒是很有眼色。”

“他是个商人,商人讲究的是,回报大于付出。”

观月秀美目光停留在车窗外,口中精炼地总结了林老板这个人。

“哈哈,他会得到丰厚汇报的。”安谷语气略带一丝不屑。

“收起你的轻视!”

观月秀美收回目光后,面色严肃:“对于这片土地,我们终究是外来者。想要真正的占领这里,就离不开林长友这种人的支持。”

“属下明白!”

安谷急忙正色点头,颇有些感慨地说:“昨天听了小林君的叙述,我也是感慨良多。”

“没想到,像于老三那样一无无廉耻之心,二无家国情怀的人。在得知我们的计划后,居然会产生那么激烈的对抗情绪,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真是……实属意外!”

观月秀美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变得极其冷漠。

连带着车厢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不少。

林老板带来的礼品很快被装进了后备箱,司机上车后轻轻按了下喇叭。

待围拢在车前看热闹的人群退开了一些,小轿车缓缓起步,逐渐消失在街角。

人群缓缓散开,林老板走到柳辰身边,略微有些尴尬的笑着解释:“唉~没办法,现在这世道,活着不易啊!”

“可不是,随便冒出来个牛鬼蛇神,咱这些小老百姓都惹不起。”柳辰跟着附和道。

林老板找到知己一般哈哈大笑,亲热的揽着柳辰的肩膀:“走,兄弟,到我那喝酒去。”

“下回吧,家里交代的事儿还没办完利索呢。”柳辰面露为难。

“啥事儿,有哥哥能帮上忙的吗?”林老板一副热切的模样。

“临年了嘛,家里老人交代我出来采买些东西。都订好了,挨家去取就行。”柳辰随口编了个理由。

“你说说你,哥哥家里是做什么的?需要办年货,让宝顺兄弟来知会一声不就完了,费那劲干嘛!”林老板闻言,颠怪地埋怨柳辰。

“嗨,都是些小来小去的东西。您那门槛那么高,小弟我哪敢烦劳啊!”柳辰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

“挤兑哥哥我是不吧!”林老板假装生气。

“哪敢啊!满遵化兄弟我得罪谁,也不敢惹您老哥啊!”柳辰赶忙做出告饶的表情。

又指了指小三儿几个离开的方向说:“您先忙,小弟年前一定瞅时间登门拜访。我得赶紧去瞅瞅那几个手下!您是不知道,一眼看不到,他们就不定作出什么幺蛾子来!”

林老板之前就看到小三儿几个离开,刚又听了柳辰的话,也没怀疑什么。

他也不是真就非得拉着柳辰回去喝酒,便没再坚持。又客套了两句,就带着俩伙计走了。

柳辰等他不见了身影后,对一直等在一边的冯大姐打了个眼色。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就出了县城。

第六十八章 严加盘查!

观月秀美回去复命了,不过小林粟还留在遵化。

小林粟有两个任务,首要任务当然是——继续追查六鼎山的逃离人员下落。

另一个任务是,想办法收拢遵化城内,以及周边地区的大小势力。提前为日军下一阶段的占领计划,打好基础。

在观月秀美离开遵化后的不久,日军更大规模的收拢行动,将会在整个冀东地区,全面展开!

冯大姐在路上和柳辰说了一下得到的最新消息,然后两人在城外小树林,跟小三儿还有曹蛟和董承汇合。

五个人回到姜猎户家后,柳辰见宝顺和二林子都不在,就问了一嘴。

郑敏说二林子不放心宝顺一个人去破窑,跟着他一起去了。

黄逸离这时候已经醒了,躺在炕上也不处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矮个土匪倒是很识相,见到柳辰几个回来,瘸着腿跑到外屋锅里弄开水,殷勤得不行。

“歇着吧,有伤就别乱动。”

柳辰接过矮个土匪递过来的热水,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不碍的,不碍的,俺皮实。”爱个土匪满脸是笑,弯腰答话。

“小五爷,你的救命之恩我姓黄的记下了,容后再报!”

黄逸离闷声说话时,都没看柳辰。

倒不是他对柳辰不满,只是觉得跟柳辰道谢有些丢脸,毕竟两家之前一直带着敌对的味道。

可自己的命毕竟是人家救的,得了恩惠还一声不吭更丢脸。

“行吧,那你就好好养着,养好了伤我就等着你报恩了。”

柳辰瞅他的别扭样儿觉得有趣,随口开了句玩笑。

“不养了,要不是等你回来,我下午就走了。”黄逸离又闷声说了一句。

矮个土匪一听,急了个够呛。

真想问问黄逸离,这儿有吃有喝,有人给治伤的,还往哪儿走啊。

可他也知道,这间屋子根本轮不到自己说,所以只能站那干着急。

“你伤得这么重,打算往哪走啊,回六鼎山?”柳辰皱着眉头问。

黄逸离摇了摇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再次开口:“下午我琢磨了一下,小日本肯定不能善罢甘休,我和小五子留在遵化地界,早晚有麻烦。”

小五子,就是那矮个子土匪。

一听黄逸离对眼下的处境也清楚,柳辰的眉头舒展开。

同时劝道:“你分析的对,不过就你现在这情况,根本走不了远道儿。还是先搁这儿养好了伤再说吧。”

黄逸离还是摇头,瞅了眼柳辰,“留在这儿一旦被人瞅着,会拖累你。你救我是道义,我要是明知道会坑你,还赖在这儿不走,那成什么人了。”

说着话,黄逸离站起身来,瞅了矮个儿土匪小五子一眼,面无表情的说:“站着干嘛?走啦!”

“黄头儿,黄头儿,咱……”

小五子话没等说完,就被黄逸离狠狠一眼给瞪了回去。无奈之下,只能不清不愿的跟着往屋外走。

“哎,等一下!”

柳辰喊住了俩人。

黄逸离没吭声,停下脚步回过头。

柳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柳二芒给的那封大洋,递给黄逸离,“拿着吧,你们于大当家的,终归也算帮了我们。”

“不用,欠了你的命,不能再欠你钱了。”

黄逸离没接,说了一句后,他也读过两年书,有自己的气节。

转身扭头,拖着腿往门外走去。

一旁的小五子倒是想伸手接,听到黄逸离的话,苦着脸把手垂了下去。

“命都欠了,还差欠点儿钱吗?”

“怕。”

黄逸离脚步不停,留下了一个字。

柳辰几步赶上去,把钱强塞给他,缓下口气,劝道:“整个冀东都不稳当,还是到内地去吧,做点小买卖啥的。”

小五子也连忙说道:“对呀黄头儿,咱身上没点银子也走不远,靠两条腿估摸没出冀东就得被人逮住。”

黄逸离犹豫了下,也知道自己俩人分文没有,身上还带着伤。离了这里别说逃命,就连活下去都难,刚才不接钱纯是因为好面子。

听柳辰说得诚恳,小五子又在一旁劝,无奈地叹了口,接过大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小五子虽然不想走,不过见到钱了,心里多少能踏实了一些。

于是跟着黄逸离的脚步,俩人缓缓出了姜猎户家的小院儿……

————

送走了两人,柳辰一直等到半夜,宝顺和二林子才合力抱了个破木箱子,带着一身寒气回来。

“今晚谁在那守着?”

柳辰以为俩人是等到守破窑的人睡了才动手,就随口问道。

“没人守着,那几箱药被他们用破砖头给掩上了。”

宝顺答了一句,喊郑敏:“小郑大夫,你瞅瞅够用不,不够用我再跑一趟。”

“没人守着怎么才回来?”

柳辰说着话和小三儿一起,把二林子扶到炕上。

“一堆东西在那堆着,俺俩也不知道哪个有用,还忘带火儿了。摸黑分拣了半天,才弄了这些回来。”宝顺说话时脱了鞋,也钻到炕上。

冯大姐一直在西屋跟曹蛟和董承,外加刚刚能下地的老麦,凑到一起讨论怎么运走西药,听到动静打西屋里出来。

瞅了眼二林子和宝顺弄回来的药,眼中闪过了一丝心疼。

再看着冻得够呛的二林子和宝顺,说:“雪后寒,辛苦二位了。”

“没啥。”宝顺乐呵着回了一句,看着屋里多出来的俩人,奇怪的问:“这二位是?”

“哦,我们是何勇的战友。”曹蛟比较技巧地回答了宝顺的问题。

“何勇伤好些没?”

二林子一听这话,马上问道。

曹蛟脸上的笑容收起,声音低沉:“缺医少药,我们走的时候还不见好呢。”

虽然曹蛟没有直说,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被子弹打在肚子上,不见好那就只能是变严重。

“你们就不能想法给弄点儿药?”二林子有点恼了。

“我们……”

董承梗着脖子刚想说话,却被曹蛟给拦住了,带着歉意:“勇子的伤得西药才行,一帮途径根本搞不到。”

“我们这趟出发前,想到煤矿医院搞点儿,结果被日本兵给围了,牺牲了七位同志,还又添了几个伤员。”

曹蛟的话,让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压抑起来。

柳辰忍不住问:“你们刚刚商量了半天,到底想出招儿没?”

冯大姐无奈的摇了摇头,扶着肩膀上的伤口慢慢的坐下说:“曹蛟和董承入关时,发现日本人和伪满,对边境地带的封锁更加严格了。”

“现在不止是货物,连对出入的人员,都会严加盘查!”

第六十九章 大胆的决定!

冯大姐虽然没有直说,但潜台词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了。就是,依然没有把药送出关外的办法。

“那么大的地界,总能找出疏漏的地方。不行你们就多派点儿人过来,然后分批把药带走。”柳辰帮着出了个主意。

“时间太长了,伤员们等不起。”冯大姐摇头。

“那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啊!”

涉及到何勇,二林子显得格外激动,直接坐了起来。

然后捂着抻疼了的伤口,火大说:“不行你们几个一人背上点儿,先送回去救急。剩下的在这儿搁着,有我们看着保证丢不了!”

冯大姐的心里其实比二林子更急,可她只能耐着性子解释:“二林子兄弟,我知道你急。可重伤员不止何勇一个啊,大伙儿都等着眼下这批要救命呢。”

“走火车!”

柳辰忽然间冒出一句。

“不行!”

曹蛟瞬间明白了柳辰的意思,直接否决后解释说:“日本人早就开始死盯着铁路,不管是客车还是货车,盘查地都特别严格。”

“他们不是所有的车都会盘查,起码不会严格盘查。”柳辰扯起嘴角,非常有自信。

“为什么这么说?”

冯大姐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她虽然和柳辰打交道的时间短,但对他的性格也了解了一些。知道没把握的事,柳辰是不会开口的。

“往远东去的货车!”

不是卖关子的时候,柳辰直接说出了重点。

“往苏联去的车?”

曹蛟的眼睛也是一亮,但随即黯淡了下去。

摇了摇头:“苏联采购日用品的列车,日本人确实不会盘查,但是行不通。”

“为啥?”

宝顺和董承同时出声询问,只是两个人语气不同。

曹蛟解释道:“往远东去的车,按照两国条例,日本人虽然不盘查,但火车只在沿途固定的几个大站,才会停留。”

“而且停车的时间很短,补充完水和煤后,就会马上再次发车。离遵化最近的停车点,应该是唐山或者是天津站。我们就算把手头的药运到唐山,或者运回天津。”

“且不说有没有办法弄上车,就算弄上车了,出关以后怎么办?”

“火车每次停靠时,日本人肯定会全程看着,我们怎么卸车?”

“谁说装卸货物,非得等火车停下啊!”

这回都不用柳辰开口,宝顺就出言反驳了曹蛟的说法。

开玩笑,要是只有在火车停下的时候,才能往下卸东西,那一溜鞭这两年还吃啥喝啥啊!

一溜鞭不祸害邻里,两年来全凭苏联运送货资的火车,才能让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有什么办法吗?”

冯大姐一看宝顺满不在乎的神情,就知道事情肯定还有别的说法。

“只要有足够的人手,把药弄上火车,根本不用去唐山或者天津去。你们那面要是提前能做好准备,也不用等火车停下,才能卸车。”宝顺自信满满地说。

“快!具体说说!”

冯大姐一把抓住了宝顺的胳膊。

事情确实向宝顺说的那样,就七箱药,只要有人手,完全可以趁着晚上,在火车低速行驶的时候先弄到车顶,再用绳子吊进货箱。

至于关外那面,游击队再找到一个同样火车会减速的地方,事先布置好软垫,到地方把药往下一扔,就算完活儿。

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但如果实施起来,还是有很多难点的。

首先火车司机和押车的人都不是瞎子,所以理想中的车次,无论是行到装车的地点,还是行到卸车地点时,都最好是晚上。

再一个,两面行动要事先协调好,尤其是接货的那面,一旦出错就会错过火车。

那样的话,药可就跟着火车去远东了。

虽然很困难,但作为眼下唯一的,比较稳妥的能把东西弄出关的办法。

几个人只能就着这个方法展开了讨论。

首先开往远东的火车是不经过本溪的,大家把卸车的地点圈在了相对较近的奉天周边。

董承老家在杨士岗,他提供情报说,挨着杨士岗的东高力那片,有一段火车要连着过山洞和旱桥,所以会行得较慢。

周围村子里的人,每到冬天都会蹲铁路边,等着有煤车经过时扒点煤,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找到地方。

大家估算了一下距离,从一溜鞭经常动手的地段到东高力,火车刚好要开一天一夜左右。

也就是说,这边晚上装货,只要路上火车不出意外,到那面时间还是晚上。

确定了卸货地点,剩下的就是两面如何协同的问题了。

打电话和发电报联系,肯定是不现实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人回去送消息。

这个任务,毫无疑问的落到了曹蛟和董承身上。

俩人根据来时候的经验,判断赶回去的话,最快也需要两天到三天的时间,中间协调准备还需要至少一天的时间。

为了稳妥起见,大家把时间卡在了五天。

也就是说,从两人出发后开始计算,五天以后,第一趟夜间经过预设地点的,开往远东地区的火车,就是目标车辆。

至于列车时刻表,不是难事。铁路系统内,随便一个调度员,甚至装卸工都能接触到。

冯大姐表示奉天地下党的同志,完全可以搞到。

计划用最短的时间制动完成,曹蛟和董承休息了一夜后,第二天天刚刚放亮,就踏上了归途……

一溜鞭过去的一年“收成”不错,上次弄了一批高粱烧后,柳二芒就宣布收山放假,过完正月后再“开工”。

这一放假,齐海自然也就不去偷听电话了。

所以,从曹蛟和董承走后的第四天开始,宝顺每天按时摸到铁路边,用之前扯出来的接线板,监听铁路关内段的调度电话。

火车并不准时,为了尽量避免意外情况,太早和太晚时段的车次都要放弃。再加上开往远东的火车,本就不算多。

这一耽搁,就是十来天过去。

眼瞅着都小年了,宝顺终于兴冲冲带回了消息。

七号,也就是明天晚上十一点,有车经过!

得到消息后,冯大姐、老麦和郑敏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而柳辰则将宝顺和二林子都叫到一起,小声叨咕了起来。

把之前听小三儿说的,小日本到处抓人挖矿、充功绩的事告诉他两人。

于是,仨人这些日子,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打算趁着帮共党运西药这档口,窝在火车里偷偷出关,瞒着柳二芒等人,跑回新民一趟。

不为别的,就为了看看,一溜鞭留在新民的亲戚们,有没有被满洲国的那帮小鬼儿给霍霍了……

第七十章 跟车走!

晚上六点多点儿,宝顺和硬说自己伤已经好了的二林子,到了废窑。

扒开胡乱砌起来的烂砖头,把里面掩着的七个装药的箱子搬上了大车。

然后推着大车一溜下坡,就到了老沟东面的山道上。在那里跟冯大姐几人汇合,大伙儿合力推着车继续出发。

九点多点儿,大车终于被推到了一溜鞭常“干活”的地方。

柳辰带着小三儿,正和喊来帮忙的七个弟兄,在一处山洞上面忙活着。

洞口下面,正对着铁轨。

这处山洞洞口位置的山石很酥,施工时为了防止塌方,里面的水泥结构向外延伸了一段。形成的拱顶,正好为行动提供了可操作的空间。

短木料搭的三脚架已经完成,几个人正在把两根长木料捆到一起,做成杠杆。

以前大伙儿都是打车上往下卸货,往里面装东西,这还是头一遭,心里多少都有点儿不托底。

柳辰这段时间一直谋划着这件事,还在姜猎户家的院子里经过多次试验。

最终,才确定了现在的方案。

至于到底能不能行得通,就看今天晚上了。

下货的杠杆弄完了,大伙儿合力把七个木头箱子抬到山洞上面,用绳兜捆结实。

挂到杠杆的一端后,分出四个人在另一端试着控制了一下,发现平台的长度还是有些短,不好发力。

拿起带来的家伙什,把靠山位置堆下来的泥土和碎石清理了一下,又拓出了一米多的长度后,总算顺利的完成了把木箱从洞顶垂到下面的动作。

接下来,就是心怀紧张,又漫长的等待。

十一点半的时候,铁轨终于传来了熟悉的震动,接着火车行驶的轰隆声越来越大。

“准备啦!”

随着柳辰的一声招呼,除了山洞顶上负责控制杠杆的四个,余下的人全部在路基边儿爬伏好。

火车的轰隆声越来越大,接着,漆黑的山洞里,猛地一丝亮光乍起……

马上进入塌方多发地段,火车在进入山洞前就开始缓缓减速,不过对于下面的人来说,速度依然算不上慢。

火车头冒出山洞后第一时间,洞顶的四个人喊着号子压下杠杆,杠杆的另一头翘起后,合力横移。

装着木箱的绳兜,很快悬到了行驶的火车上方。四个人缓缓的收劲儿,眼瞅着一节车厢从绳兜下方驶过,猛然松手的同时,飞快的拉动绳扣。

绳兜里的木箱在不到半米的高度上瞬间下落,稳稳的落在了后面一节车厢的车厢顶上。

“上!上!上~”

确定了目标车厢,火车头驶过后,柳辰的招呼声响起,所有人同时开始蹬车。

柳辰扯着小三儿和三个帮手一起,打车厢前面攀上了车顶。

三个帮手开始固定绳子的时候,柳辰把小三儿按在车顶上,叮嘱他趴着别动,自己快速绕过木箱到了车厢尾。

“到后面去趴好!”伸手把正在往上爬的老麦拽上来后,柳辰大声交代了一句。

接着又和脚踩着车尾梯架的二林子,合力把郑敏也拎上了火车。

下面宝顺正拽着冯大姐跟着车厢跑,二林子腾出手,探出半个身体,拉住冯大姐的手后,用力往上一拽,冯大姐的双脚跟着就悬了空。

柳辰及时的探出胳膊,薅住了惊慌中完全抓不住东西的冯大姐,和二林子一个拽一个托,总算把她也弄上了车顶。

车厢间隔处腾出了位置,宝顺脚下加力,紧着跑了几步,一把抓住了梯架,缓了几口气后才爬上车顶。

这一会儿的功夫,三个帮手已经在车厢顶固定好了绳子,会开锁的垂了下去,熟练的别开了锁头。

用脚一踹,沉重的货箱门借着列车前行的惯性,自动滑开。

接着另外两个帮手也垂了下去,也不管里面的大箱子装的是什么,用力扯出来,顺手就扔到了下面。

以前动手的时候,一节车厢里只抽几件货。可这次不行,不但要腾出放几个木箱的空间,还得留出待人的地方。

下面三人往外拽东西时,车顶的柳辰几人抓紧时间固定好了绳兜。

等车厢里空间一腾出来,柳辰喊了一声,让三个帮忙的闪开。宝顺、二林子、老麦三人合力把绳兜整个推了下去。

七个装药的大木箱子短暂的下落后,随即被绳兜托住,稳稳的悬在货箱侧面。车顶的几个人,陆续翻进车厢。

计划至此一切顺利,让柳辰大松了一口气。

大家一起动手扯开绳兜的活扣,用最快的速度,把里面兜着的木头箱子,一件一件的拖进车厢。

“行了,甭管啦,把门锁上!”

柳辰对三个帮忙的吆喝了一声。

三个小子麻利的出了车厢,去拉货箱门的时候,发现柳辰、宝顺和二林子居然待还在里面,而且一点儿要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小五爷,走啊!”一个小子扯着嗓子喊道。

“你们走吧,我们帮忙把东西送到地方再回来!”柳辰摆了摆手。

“啥?”三个帮忙的都愣了。

“别磨叨了,回去告诉我二叔,他枕头底下有封信,让他看看就明白了!”

柳辰喊了一声后,招呼宝顺和二林子,一起从里面帮忙使劲,把货箱滑门关上。

眼瞅着铁门合上,吊着外面的三个小子直发傻。

不过也他们没别的办法,互相看了一眼后,负责开锁的小子,从腰上拿下锁头。

“咔嚓”一声,锁上了货箱门……

“辰哥,你们送我们回去?”

货箱里彻底陷入黑暗后,小三儿惊喜的声音随之响起。

三人跟车一起走的事,事先跟谁都没说。

冯大姐、老麦和郑敏到现在还是懵着的。

小三儿一嗓子喊完了,冯大姐才回过神儿来,刚忙问:“你们仨跟我们一起走?”

“出来两年了,回老家瞅一眼,当稍再去看看何勇和老歪叔。”宝顺笑嘻嘻地应声。

“那太好了。”冯大姐松了口气。

就算货顺利上了火车,冯大姐也一直都在担心。担心游击队那面没有经验,接货下车时再出什么岔子。

现在有了柳辰几个跟着,心里顿时就踏实多了。

第七十一章 怒斥韩斌!

车厢里柳辰招呼大伙儿把药箱往里面拖,再把里面的货箱抵到车门位置垒好。

车厢外面,三个帮忙的解了车顶固定着的绳索,然后快速跳下了火车。

计划进行的虽然顺利,但速度比预计的要慢了很多。

火车这个时候已经开出了低速行驶路段,都提速半天了。

三个小子下车后,要往回走很远,才能和另外四人汇合。

好容易走回去的时候,发现前面居然有五个人在收拾从火车上扔下来的东西。

走近了一些才认出来,多出那个居然是齐海。

“大海,你怎么冒出来啦?”一个小子纳闷。

“啊~没,没事儿出来遛遛,正好碰见哥几个在忙活,就搭把手。”齐海把一个箱子搬上进大车,一脸不自然。

虽说卖大烟赚了一笔,可西药也是值钱的东西啊!

吃完了晚饭,韩斌有点不放心,就打发齐海去破窑瞅一眼。

结果,齐海到的时候,正看到宝顺和二林子,推着大车从破窑里出来。

车上的大木箱子很眼熟,正是装西药的箱子!

齐海下意识地躲到路边的草窝子里,有心想回去报信儿。

可转过头一想,报完信儿,韩斌肯定得问他西药被弄到哪去了。还不如先跟着。

于是,一咬牙,就缀在俩人身后。一路跟到了山洞,又目睹了柳辰他们,把药箱弄上火车的全过程。

火车开走了,山洞上面的四个小子收拾了木料。瞅见火车上扒下来的货包不想浪费,就把大车推出来往车上装。

一边装,一边唠着今天的事儿。

齐海离得远,听不清几个人在说什么,就偷摸往前靠了靠。

结果这一靠,就露了行踪……

————

“小王八犊子!”

“姓柳的王八蛋!”

凌晨时分,两个满含怒火的骂声,同时在柳二芒和韩斌的屋子里响起。

柳二芒骂人,是因为看了柳辰留的信。

至于韩斌,自然是因为得了齐海的汇报。

自己辛辛苦苦弄来的西药,就这么被摸了回去,他哪能不气?

那些西药,可是相当于黄金啊!

天光放亮的时候,韩斌开始在柳二芒的屋外晃悠,可晃悠了半天也没迈步进去。

之前他是心里有股气,没多想就琢磨着到柳二芒那告状。可将进屋的时候才想起来,那批货是自己私截的。

这要一开口,根本没法解释啊!

就在他悻悻的打算转身回去的时候,就听到柳二芒的屋里传出一句:“小瘪犊子,你给我滚进来!”

柳辰不在,所以韩斌知道,那个“小瘪犊子”只能指的是自己。

一贯“乖巧听话”的韩斌能怎么办,自然是推门走了进去。

接着,柳二芒屋里的骂声响起,这一骂就是一个多时辰……

董账房屋离柳二芒的住处不远,迷迷糊糊的被骂声吵醒。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听出来挨骂的是韩斌。

挨骂的理由,自然是他总领着一小撮人打野食儿。

前两天寨子周围总有陌生人出没,董账房就怀疑是韩斌惹出了事儿,现在再一听柳二芒骂的话,心里的猜测也就坐实了。

说实话,董账房也觉得韩斌该骂,但不能这么大吵大闹地骂啊!

毕竟韩斌以后可是要当大柜的,让下面弟兄们听到了,太折损威望。

有心想去劝劝,可也听出来柳二芒是真恼了,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劝估摸着没啥用。

就出门左窜右窜的,打算把寨子里的几个老兄弟都叫上,一起去劝柳二芒消火。

就如董账房估计的那样,柳二芒是真的恼了。

恼到把韩辫子的牌位都给翻了出来。

韩斌跪着地上,后脑勺直冒冷气。

直到这会儿他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那些自觉的办的非常隐秘的烂事儿,柳二芒都是知道的。

不但知道,还没少帮自己擦屁股抹痕迹。

好容易熬到柳二芒骂累了,赶紧起身去倒了碗水,双手递到柳二芒手边。

“滚一边去!”

柳二芒正是火大的时候,一脚把韩斌踹飞。水碗“啪”地一声跌在地上,摔成几瓣。

“哎呀呀,大当家的压压火,压压火!”董账房抢步进屋,嘴里劝着柳二芒,伸手搀起了倒在地上的韩斌。

“给老子跪那!”柳二芒见韩斌顺势想站起来,指着韩辫子的牌位,嗷的又是一嗓子。

韩斌吓得一缩脖子,麻溜地又跪到排位前。

“斌小子,不怪大当家的生气。你瞅瞅你干的那些事儿,光我知道的,大伙就帮你擦了几回腚沟子啦?”山寨一姓赵的老人儿叨咕了一句。

拉过把椅子坐下后,掰着手指说:“去年春天,你劫了一批高丽过来的山参。你知不知道,那是西北刘大帅的东西!他回过头,就派了一个连的大头兵过来寻么踪迹。

那时候你在干嘛?带着你那班小弟兄在怡翠楼喝花酒呢!

你知道大当家的费了多大劲,才掐断了你留下的尾巴!不然啊,你小子就得被大兵堵在楼里面头。

还有去年秋天……”

“唉~行了行了!”董账房打断了老赵的话头儿。

一边和着稀泥:“孩子嘛,不自己做几回买卖,哪来的经验!咱年轻那会儿,做事儿还赶不上小斌呢。”

劝住了老赵,董账房偷眼看了下柳二芒,见他还是一张大黑脸。

叹了口气说:“咱这帮老家伙活着干嘛啊,不就是为了给孩子们长长眼嘛。惹祸了,帮着擦了不就完了。冀东这地头上,现下还真没让咱打怵的棍子(势力)。”

“呵,好啊!”

柳二芒斜了一眼董账房。

把烟袋锅子拿在手里说:“这小子前段时间,把小日本的鸦片给劫了。现在人家寻上门了,你那么能耐,去帮着给平平吧。”

“啥?日本人?”董账房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

“那前两天儿……”

“怪不得下面汇报,来的探子都神叨叨的。”

“哎呀,这可是大祸事啊,得赶紧想法儿应对!”

寨子里的几个老人儿,谁不清楚日本人的厉害,一听柳二芒的话,顿时全都惊了。

“都坐下吧~”

柳二芒往装了一锅子烟叶,耷拉着脸说了一句。

“还坐啥啊!”老赵跟犯了痔疮似得,撅着屁股在屋里来回走。

琢磨了一下,对柳二芒说:“大当家的,不行咱就先收旗子躲躲吧。等风头过了……”

第七十二章 林老板有请!(各位元宵快乐!)

“坐下!”

柳二芒用铜制的烟袋头敲了一下桌面。

老赵这才坐下,柳二芒才说:“祸事让六鼎山那伙人给背了。”

“阿呀,可吓死我啦~”

“还是大当家的有主意,嘿嘿,前年没抹掉六鼎山的那伙人,看来还是对了!”

“可不是,好险好险~”

一帮子老人松了口气,发出感慨的时候,柳二芒抬眼扫了一下他们。

叼着烟嘴又吐出一句:“小日本出动了六七十特工,六鼎山现在已经没活人了!”

柳二芒的一句话,让原本有些吵闹的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帮子老人儿就算对一溜鞭的实力再自负,也不觉得能顶住六七十日本特工的进攻。

再说,就算顶住了又能怎么样?

小日本那是认吃亏的主?

这回打赢了六七十特工,下回他们就敢派六七百关东军杀过来!

“哎呀,好歹是没出事儿!”半晌后董账房长舒了一口气。

瞅了眼跪在那,吓得脸都变了色的韩斌。

指着他说:“小斌啊,经了这事儿,你可长点心啊,可不敢再瞎折腾啦!缺钱的话,跟叔说。叔就是一老光棍子,留着钱也没用!”

“你还惯着他!你以为他就得罪日本人啦?”

柳二芒黑着脸,喷着吐沫星子的又冒出一句。

“小兔崽子,你还干啥啦?”老赵算是彻底被吓着了,一听柳二芒的话,屁股跟按了弹簧一般的蹦了起来。

“啊?”

韩斌现在脑子完全是蒙的,被老赵一问,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干啥了,他把人家共党过境的西药给摸了!”

柳二芒气的又是一脚踹到了韩斌身上。

“小兔崽子!留下尾巴没?”

董账房骇得也坐不住了,起身凑到韩斌面前,扯着嗓子问。

“我的天啊,共党那可是干暗事儿的祖宗!他们想查,还有查不出来的!”老赵又开始撅着屁股,满屋里乱转起来。

“别晃啦!都还回去了!”

柳二芒被他晃悠的直闹心,就没再抻着。

“哎呦我的妈哎!”老赵一口气泄了下去,捂着心脏堆到了椅子上。

半天才回了些力气,抬手指着韩斌,恨恨的说:“该罚!不罚,下回指不定得惹出什么祸事!”

“嗯,是得好好罚罚,要不个小兔崽子,早晚得把天给捅破喽!”另一个老人儿附和了一句。

这当口,董账房就算想劝也没法开口了,狠狠瞪了一眼跪在那的韩斌,坐那生闷气。

韩斌这会儿已经回过神了,不过这小子聪明,也不说求饶的话。

直挺挺地跪在那,摆出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看着倒还挺爷们的。

不管是多大的祸事,现在好歹都已经解决了。几个老人儿虽然一个个的都黑着脸,但心里一点点都松快了下来。

不过柳二芒一直没开口说怎么罚韩斌,所以大伙儿都坐着没动,打算听听。

老赵坐那顺了半天的气儿,脑子里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寨子里的事儿。

忽然叹了口气说:“事儿是小辰摆平的吧?”

一句话说出口,见几个老伙计都看向自己,又说:“这连着多少天了,小辰和宝顺还有二林子,都看不见人影儿。我听还下面小子说,二林子好像还受伤了。”

“把鸦片的事儿栽给六鼎山,还有把药还给共产党,都是小辰办的?”

董账房见柳二芒坐那没啃声,悄眼望去,也问了一句。

“嗯~”柳二芒耷拉着脸哼了一声。

“那小辰现在搁那儿呢?”董账房又问。

柳二芒手伸进怀里,把柳辰留下的信掏了出来。

递给董账房时说:“都小声着点儿议论,让下面人听着,人心好浮了。”

董账房一听话头,就知道信纸上写的是大事。

赶忙接到手里看了起来,接着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进来的一帮老人除了董账房,就没个认字的。

见董账房脸色不对,有心急催促道:“董老酸,你倒是念出来啊,想急死谁咋地!”

董账房先把信通读了一遍,抬头看了眼围过来的几个老兄弟。

这才压着声音,复读信中内容:“二叔,我带着宝顺和二林子,回趟新民老家。

你先别着急,不是跑回去玩儿。事儿是这样的,我从老何家三小子那得到消息,满洲国的那帮小鬼儿……”

信不长,不过事儿写得很明白。

老赵听完后眼睛瞬间变得通红!

脑门蹦着青筋说:“哪个不长眼的敢祸祸老子的儿孙,老子回去掘了他的祖坟!”

“妈了个巴子的,大当家的,让我带人回去看看。小辰他们就仨人儿,真要有事儿顶个什用!”

“就是,老子俩姑娘都嫁在新民呢,侄子也在家里!不行,得赶紧回去瞅瞅!”

“大当家的,咱可……”

“都给我悄悄的!”柳二芒一声厉呵,把屋里的杂音压了下去。

板着脸训道:“一个个的都多大岁数了,还没个后生有城府!”

等几个人都不吭声了,柳二芒才缓了口气说:“现在还摸不准情况,现在只是确定,日本胡乱霍霍人的事发生在本溪那块儿,关外的整体情况包括咱新民那一片,还摸不准。

小辰做的对,先回去探探情况再说。他又不傻,有事肯定会回来搬救兵,要是没事儿的话,你们在这儿瞎慌慌个啥!”

“唉~老了老了的,遇事儿还没小辰有章法……”老赵坐那感慨了一句。

几个老人一听这话,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跪在那的韩斌,对着他爹的灵牌,把头埋得很低。

脸部肌肉不断抽动着,甚至眼里一闪即逝的凶光也没人发现。

众人都以为,韩斌是一副实诚改过的模样……

————

被老家的事儿一岔,也就没人再提处罚韩斌这茬儿了。

柳二芒本来也没想着要罚他,就是刚刚心里正火儿的时候,韩斌个倒霉催自己撞了上来。

现在火出得差不多了,就罚韩斌对着韩辫子的灵位,跪到天黑。

董账房原本还担心呢,一听这个处罚也不算重。再一个也确实觉得韩斌该警醒点儿了,就没再劝。

很快,一屋子人就散了。

韩斌依着处罚,一直跪到了太阳下山,才慢慢爬起来。慢慢活动着两条腿的血脉,脸色冰冷地走出了柳二芒的屋子。

出了门,正想去找口吃的呢,齐海就迎面走了过来。

急急忙忙将他拉到一没人的地方,小声说:“下午我下山时,碰到八通林老板的人啦!”

“碰到了咋啦?”韩斌脸色很不好看。

“林老板说……”齐海话说了一半儿,停住左右看了看。

确定了没人偷听,才继续说:“林老板带话,说他想请你和小五爷吃饭。当稍给你们介绍个,有能量的朋友认识一下……”

第七十三章 拔出来!

漆黑的货车车厢里虽然没有风,但温度极低。最重要的是,一点光都没有。待的稍微久一点,就让人心里头慌的厉害。

环境压抑,大家都没什么心思说话。

好容易熬过了晚上,火车过了山海关后,可算有一丝丝光线,顺着货箱的缝隙透进来,车厢里的几个人,心里才好过了一些。

郑敏、小三儿都有些晕车,启开一个货箱吐了两气,人萎靡的厉害,一个靠着冯大姐,一个缩到二林子身边,闭眼硬挺着。

空间太压抑了,再加上味道不好,柳辰胃里也有些难受,不过还能忍得住,拉紧了身上的棉袄靠着货箱养神。

中间火车停过几回,补充了水和煤后,很快再次出发。

熬过了白天,夜晚再次降临。不过这时候大家都不敢再闭眼了,生怕一不小心就过了卸车地点,那就耽误大事儿了。

每次火车减速进站时,大家都趴着车门的缝隙往外看,通过一闪而过的站名,来确定火车已经到了什么位置。

葫芦岛、锦州、凌海、沟帮子,熟悉的地名一个个的被火车甩在身后,终于火车驶过了大虎山站。

车厢里的人顿时全都紧张了起来,一出大虎山站,就各自找到一个缝隙,趴着往外瞅,生怕错过了外面随时可能会出现的信号。

终于,三个堆排成一排的大火堆,出现在了铁路右侧不远处。

“到了,白布!快快!”冯大姐从看到火堆的那一刻开始,脸上的倦容就完全消失。

郑敏闻言,赶紧从背着的包裹里,拿出叠好的一大块白布。

大家一起动手,用最快的速度把白布顺着车门缝隙塞了出去,然后死死的抓住一角。

车厢外,两米多长的纯白色棉布随风延展,在夜色中尤为显眼。

“快看,快看!有信号!”

不远处山坡上,一名扛着老套筒的年轻战士,忽然喊了起来。

“看着啦,别吵吵!”不远处一穿着老棉袄的中年汉子,制止了年轻人的大呼小叫。

同时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正在驶过的火车,沉下心开始数数。

“一、二、三……六、七,七节!”中年汉子数明白了,打出信号的是第七节车厢。

赶紧扯着嗓子吆喝:“小马!发信号,第七节车厢!”

“第七节!明白!”

年轻战士大声重复后,高举起手中的火把,用力挥舞。

等远处的山上同样有火把亮起后,开始用火把画圈,一口气画了七个圈儿后,静下心来等对面山上的回应。

火车已经驶过去了,中年汉子几步走到年轻战士身边。俩人一起,紧张的等着下一个观察点反馈信号。

等了几秒钟后,远处亮着的火把开始画圈。两个人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认真数着。

嘴里跟着默念:“一圈、两圈、三圈……六圈、七圈!”

“小马,是七圈吧?”中年男人用力眨了两下眼睛,不太保准的问。

“对,是七圈,一圈都不差!”

年轻战士马上回话。

“对着呢,你不赶紧回信号!”中年男人抬腿踹了年轻人一脚。

“这就发,这就发!”年轻战士回过神儿来,赶紧高举着火把,在空中画了两次“”的形状。

远处山上,一直等着回应的另一名观察员,确定了信息后,转头对着助手高喊:“第七节车厢!快给三号点发信号!”

“是,第七节车厢……”

大虎山过后一直到东高力方向,沿途全都是高高低低的丘陵、沟壑。

但是装着西药车厢的准确情报,愣是经过了十三个观察点,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传到了计划卸车地点。

原本黑蒙蒙的山脚边,随着一声命令,二三十多条人影,迅速的从各自的避风点儿中冒出来。

一声不吭的抱起事先准备好的柴捆,飞快的在路基旁边垒砌起来。

二十米长,并排两列共三层的柴垛,在不足十分钟的时间内搭好成型。接着上面又被压上了一层软草捆成的软席。

“报告,卸车点搭建完毕!”一名战士立正汇报。

“火车还有十里就到,各小组做好接应准备!”黑暗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

柳辰此时心里略微有些激动,一直听说关外共党游击队。可谁也说不准“游击队”,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

只是听说过,那支部队纪律好像非常的严苛。

队伍里谁要干了坏事,当官的知道了,不管是不是亲近的人,二话不说就会拉出去枪毙。

和柳辰一样,宝顺其实也很期待,想见识见识游击队的真容。一直占着车门最大的缝隙,使劲往外瞅着。

“有人,有人!”

宝顺忽然发现,黑暗中忽然冒出两个人影在跟着车厢跑,顿时兴奋的大叫。

“悄悄的,丢人现眼!”柳辰一把把宝顺从车门边儿拽了回来。

“老冯大姐,老冯大姐!你在里面吗?”董承呼哧带喘的声音,从门缝外钻进了车厢。

“在呢,就是这节!”冯大姐一脸激动,把嘴贴在缝隙上,用尽了力气大喊。

“离门远点儿,我们马上把门弄开!”董承的声音很快再次传进车厢。

都不用招呼,靠着车厢门的几个人赶紧退开。很快,就听到了外面响起人攀上了车体的声音。

“卧槽,没绑绳就爬上来啦?!”宝顺听到动静不是从头顶发出的,忍不住嚷了一声。

柳辰也忍不住了,皱着眉头说:“车还没减速呢,太危险了!”

冯大姐也同样在担心。

她虽然不认识外面的地方,但能感觉到,眼下火车行驶的地段,和预先商量好的卸货地点有很大的出入。

董承的描述里,预计地点和装药上车的地方很像,都是火车无法快速同行的路段。

可眼下这里,虽然处于丘陵地带,但铁道很直,火车也完全没有减速。

就在大家心里泛着疑问的时候,车厢门外面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听着应该是有人在用铁锤之类的东西,砸车厢锁。

很快,接二连三的敲砸声连着响起,一直响到第五声,车锁“咔”一下,应声而开。

火车速度此时很快,所产生的惯性,瞬间让车厢滑门向后滑动。

可车门只开了一道小缝,就不再向后退了。

柳辰借着外面的月光一看,发现是锁鼻卡住了车门两侧的锁孔。

门缝处露出了半张年轻的脸,正焦急的看着被卡住的锁鼻。

用手抠了抠,发现完全抠不动,又想把锤头伸进缝隙中向上敲,可锤头太大,根本伸不进去。

“把门合上,然后拔出来!”

柳辰看着着急,对着门外一脸焦急的年轻人喊道。

第七十四章 开错门!

火车在高速行驶,车厢外面风声极大,再加上火车运行时本身巨大的声响,柳辰喊出的话车厢外面根本听不清。

“你说啥?”年轻人侧着耳朵大喊。

“把门合上,把锁鼻拔出来!”柳辰用最大的音量,再次提醒他。

“好!”

年轻人这次听清楚了,两只手卡住车门两侧,用力去合门。车厢里的几个人,也赶紧在里面帮忙使劲。

不宽的缝隙瞬间合上,外面的年轻人趁机拔下锁鼻,同时口中大喊:“好啦!”

里面的人听到喊声,下意识的松开了力道。下一秒滑门在惯性作用下瞬间自行打开,外面的寒风猛地就灌到了车厢里面。

刀子一样的寒风割的人脸上生疼,车厢里的几个人下意识的后退避开风头。

“人呢?”

柳辰拉起面罩,探头向外看了一眼。

这时候其它人也反应了过来,外面开门的那个年轻人不见了。正要探头出去找的时候,柳辰已经发现了对方。

“下面,下面!”柳辰隐约听到了一个喊声。

寻着声音看去,是已经落后了好几节车厢,但还甩着两条腿努力追着火车跑的董承。

“下面!”董承见柳辰看向自己,抬起胳膊向柳辰脚下指去。

柳辰低头一看,心瞬间就揪了起来。

开门的年轻人刚刚没料到,车厢门会开的那么猛。毫无准备之下,扒着门边儿的手一下就脱了。

踏着车体的脚,也顺着滑门向后移去。身体栽下去的一瞬,只来得及用锤头勾住了滑倒卡槽。

此时一只手死死的抓着锤柄,一脚搭在车厢下面的软连线上,剩下的一手一脚完全悬空。耷拉下去的脚踩了好几下都没踩住东西,差点被钢轮卷进去。

经验不到位,真不让人省心呀!

看来游击队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神奇……

“抓死了,别乱动!”柳辰大喊了一声的同时,蹲下身体,探出胳膊去拉人。

可年轻人的位置太靠下,柳辰把胳膊伸到了极限,还差很长一节才能够到。

眼瞅着年轻人握着锤柄的手在一点一点的向后滑,柳辰也是急了,扭头对车厢里喊:“拽住我!”

一句话喊出来时,整个上半身已经完全探出了车厢。

宝顺瞬间反应了过来,趴下后一把抱住了柳辰的双脚。

二林子一只手扒住车厢壁,另一只手扯住了柳辰的棉袄下襟。

冯大姐和老麦也想上手,可车厢门口就那么大点儿的地方,俩人根本靠不上去,只能站在那干着急。

“再往前一点!”车厢外柳辰用力伸长了胳膊,坎坎才能够到锤头的位置。

“你拽着我!”二林子转头冲老麦喊了一声。

老麦一听,赶忙伸手扯住了二林子的腰带。

二林子松开了扒着厢壁的手,两只手扯住柳辰的棉袄,人一点一点的往车厢外面倾斜。

外面的柳辰大半个身子都探到了车厢外面,随着身后二林子送劲儿,身体一点点的向下倾斜。

车厢外面挂着的年轻人,已经快要被冻僵了。

眼瞅着柳辰的手马上就要够到自己了,可握着锤柄的手,还是不受控的一点点的向后滑去。

心急之下,一直悬空的手用力的去够柳辰的胳膊。手指堪堪勾住柳辰衣袖,下面挂着软连线上的鞋一下子掉了。

身体往下坠去的同时,两只脚全都耷到了铁轨外侧的路基上。

接着膝盖以下的位置,开始在碎石上被火车拖行。

柳辰电光石火之间,反手抓住了年轻人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拽,终于扯住了年轻人的两条胳膊。后头冲身后喊:“拽!”

“拽!”宝顺趴在那看的清楚,见柳辰把人抓住了,也扯着嗓子大喊。

车厢里的老麦几人一听,扯着二林子用尽全身力气的往回拉人。

二林子瞬间被拽了回了车厢,柳辰身体被拉起的同时,两条胳膊借力往车厢里一甩,下面的年轻人直接被甩进了车厢。

“天啊!”郑敏一声惊呼,蹲到了年轻人身边。

大家这才注意到,被救上来的年轻人,两只脚上的鞋全掉了。脚面上被石子划的已经看不见好地方了,好几道翻开的口子正在往外冒血!

两根裤管也被划的稀烂,小腿伤口流出的血顺着脚踝不断的往下流!

“我没事儿!”年轻人疼得口唇发白,哆嗦着手向外指去:“快,前面不远……就是弯道,趁着减速……卸车!”

冯大姐此时已经确定了,眼前这处地方根本就不是预定的卸车地点。

手上帮着郑敏撕开年轻人的裤管,嘴里问:“怎么在这儿卸?这里好像不是预计的地方。”

“东高力……东高力那块儿,有好多老百姓,在铁道边等着扒煤车。我们没法,就……就只能把位置提前了!”

年轻人咬牙忍着眩晕和疼痛,勉强出声解释。

“老百姓再多,冲天开两枪就都吓跑了,你们死脑子啊!”眼见车速一点降下的趋势都没有,宝顺有些着急。

“不,不行……咱不能……啊!”年轻小伙还想说什么,可郑敏给他裹伤时产生的痛感,让他忍不住喊了出来。

柳辰把脑袋伸到车厢外,迎着风眯眼看了半天,可前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缩回头问年轻人:“卸车点儿还有多远?”

“还有……”年轻人往外看了一眼,刚想回答表情就忽然僵住,紧接着抬手重重的拍了一下车厢,嘴里懊恼的喊着:“完啦!”

“咋啦?”

“什么完了?”

车厢里的几个人瞬间紧张了起来。

“开错门啦!”年轻人咧着嘴嚎道。

“什么开错……”柳辰问了一半,猛地反应了过来。

指着另一面车厢墙大声问:“卸车点布置在左面?”

“啊!”年轻人用力的点了下头。

货车车厢两侧都是滑道门,柳辰他们上货的时开的是右侧的门。货车沿途进站,站台也都是在右侧。

之前三堆火同样也是在右侧!

所以,大家下意识认为卸车点同样是在右侧!

没想到,却是在左侧!

“我去……”年轻人咬着牙要站起来。

“你待那!”

柳辰一把把他按在了地上,从右侧估计了一下锁头的位置和高度,直接打腰里抽出了手枪……

第七十五章 办事不靠谱!

在车厢里开枪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子弹一旦打到钢筋或者加固结构的工字钢,很容易就会发生跳弹。

柳辰举着枪比划了一下,刚想开枪,看到车厢里几个人都站在周围看着自己。

顿时一脸郁闷,低喊道:“看屁,都给我躲远点!”

一帮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躲到货箱后面,紧张的看着柳辰。

“啪~啪~啪~”

三声枪响过后,车厢左侧门锁位置出现了三个品字形排列的弹孔。

柳辰又是一枪,打穿了品字形中间的铁皮后,透过空洞看了一眼,发现打的位置偏高了一些。

这时候,已经可以感觉到,火车在缓缓在减速。柳辰知道不能再耽搁了,直接调到连发,对准位置就扣下了扳机。

十几发子弹瞬间喷涌而出,一连串的火光过后,锁鼻位置被打的像筛子一样。

柳辰对着唯一的几个连接点又补了两枪,打空了弹夹后,抬腿照着破烂不堪的门锁处就是一脚。

“嗙!”一声响,外面锁头连着锁鼻处整块地方彻底裂开。

宝顺、二林子和老麦根本不用招呼,一齐冲上来,合力拉开了滑门。

大家顶着风向外看去,进入视线的是外面数支黑洞洞的枪口。

“别开枪!是我……咳咳咳~”冯大姐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外面人是听到枪响误会了,赶忙出声。

然而喊得太急,被冷气呛到了气管。

“收起枪!”黑暗里隐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用枪瞄向车厢的战士们,这才放低了枪口。

“老冯!是你吗?”刚才发声的男人用更大的声音问道。

“是我,卸货点在哪?”冯大姐好容易缓过气,双手合成喇叭状发问。

“前面!半里不到!”

半里并没有多远,火车虽然处于过弯减速状态,但跑出二百五十米,也就是六七秒钟的事情。

车厢里的人一听到卸货点的距离,赶忙动作了起来。

之前一直以为在右侧卸车,装药的木头箱子都提前搬了过去。现在忽然改为左侧,之前的举动,反倒是添了麻烦。

七个箱子刚刚挪过来六个,路基上的长草垛就已经进入了视线。

“往下推!”

柳辰和二林子合力抬着第七个箱子,直接就扔了出去。

惯性太大,木头箱子落到长草垛上后,稍微弹了一下,就向草垛下面翻去。

几个早就等在旁边的战士,第一时间冲上去,把药箱抱在怀里,用身体作为缓冲。

第一个药箱安全落地后,后面的药箱接连被冯大姐、老麦几人合力推到了车下。

这时火车车头方向传来了一声长笛,与此同时车速猛地提了起来。

“快跳!”柳辰喊出声的同时,直接把靠着车门位置的冯大姐和郑敏推了下去。

另一面二林子把受伤的年轻人也推了下去。

柳辰刚扯过小三儿,打算把他也扔下去,发现长草垛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

情况很明显,车厢里闹出的动静太大,火车司机终于发现了异常。

不过估计是听到了枪响,没敢停车检车,而是把速度提了起来。

冯大姐、郑敏和那个年轻人勉强落在了长草垛的末尾,马上被守在一边的战术们扶起。

可此时,车外已经再次变为路基上铺着的碎石。

“别跳,晚啦!”柳辰一把扯住了才反应过来跳车的老麦。

下面碎石太多,一旦落地不稳跪到地上,膝盖骨肯定得硌的稀碎。

“咋办?”宝顺紧张的问道。

“慌个毛线,到了东高力那块,开车的想快也不敢快了。”柳辰淡定地说了一句,靠在背风的地方,一屁股坐下。

刚才那一阵别看时间不长,可真是把柳辰累了个够呛。

宝顺也反应了过来,放松下来后一屁股坐到了柳辰旁边。对着老麦说:“麦子哥,你们游击队那帮人,办事儿也太不靠谱啦!”

老麦抹了把脑门上的汗,靠着货包坐下。挺不好意思说:“都没干过这活儿,没经验嘛。下次,下次肯定就靠谱了。”

还下次?!宝顺满脸无语的表情。

柳辰估计得不错,火车高速前进了多说三公里,就进入了穿山多弯的路段,一长串刺耳的刹车声后,车速缓缓降了下来。

抓紧机会,柳辰率先跳下车,跟着车跑了几步,把小三儿也接了下来。然后二林子、宝顺和老麦,一个接一个的也从车厢里跳出来。

站在路基边儿,等火车驶过去后,五个人开始往回走。

摸黑走了大概两里地多点儿,迎面碰上了一队打着火把的战士。

“老浩!”

老麦看清了来人,喊了一声忽悠迎上去,和一队人里领头的壮汉热情的抱了一下

转过身跟柳辰几人介绍:“这位铁矿游击队,三分队队长耿老浩。”

“别听他瞎扯,我叫耿浩。”壮汉很热情,锤了老麦一拳头,对着柳辰几个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接着十分正经地说:“感谢几位义士的帮助,伤员们正盼着这批药呢。”

“何勇怎么样了?”二林子一听伤员俩字,赶忙问道。

“何勇……”耿浩脸上的笑瞬间变得僵硬。

“哦,这几位弟兄在东北军的时候,跟何勇关系处得很好。”

老麦以为耿浩在紧张对方为什么会知道何勇的名字,赶紧解释了一句。

相比于老麦的迟钝,连小三儿都看出不对了。

几步跑到耿浩面前一脸忐忑地问:“浩子哥,我哥咋样啦?”

“何勇……”耿浩瞅了瞅小三儿,又抬头看了眼柳辰几个,脸上的表情转为了哀伤。

“到底咋样啦?”

“我哥咋啦?”

二林子和小三儿同时激动的大声问道。

“何勇……上个礼拜没、没挺过去。”耿浩说着话,把脸扭到了一边。

“哥啊!”小三儿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瘫坐到了地上。

“你们……”二林子浑身颤抖的厉害,咬着牙吐出了两个字。

柳辰拍了拍二林子的肩膀,让他克制一下,压着心里的憋气问耿浩:“老何叔怎么样了?”

“老何叔,还好。他有准备,何勇是他亲手埋的。”

耿浩哽着声音回了一句。

“开枪打何勇的是谁?”二林子冰冷的声音响起。

耿浩咬咬牙,满脸愤恨:“日本人招募的护矿治安纠察队,基本被我们全歼了,只有队长岳峰行溜了!”

第七十六章 家,不远了!

天边隐隐泛青的时候,躺在煤堆里的柳辰,睁开了眼睛。

耳朵里充斥着车轮在铁轨上翻滚所发出的,有节奏的隆隆声,还有宝顺不甘示弱的呼噜声。

二林子面无表情的坐在宝顺旁边,两只满是红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车顶的一块儿人头大小的煤石,一眨不眨。

右手握着腰间的枪柄,拇指在机头上缓缓的摩擦着。

“放心吧,那个姓岳的跑不了。”柳辰感觉到了二林子身上那股化不开的杀意,怕他冲动,开口安抚了一句。

见他没有反应,又说:“游击队的那个头头不是说了嘛,血债血偿!姓岳的就算挖坑把自己埋了,也早晚得被挖出来!”

“不指望他们。”二林子低声吐出了一句,声音嘶哑得厉害。

“先回家瞅一眼,家里没事儿的话,咱就去本溪走一趟。”

柳辰很干脆地做了决定。

两人的说话声,吵醒了没睡踏实的宝顺。

虽然没听见前面的话,不过听到柳辰说去本溪,就知道是要去找姓岳的。

于是恨恨地说:“抓到那小子点天灯!”

狠话说完,宝顺坐起来拍了怕背上的煤灰,抽抽着半边儿脸回忆了一下,问:“那小子叫岳……叫岳啥来着?”

“岳峰行。”

二林子回话没有一丝迟疑。

“对,岳峰行!听名儿还特么人五人六的。”宝顺嘴里叨咕了一句,伸手把苫布掀开一些往外瞅。

柳辰也转头,向外看去。

天光虽然还没放亮,但远近的山势已经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尤其是视线尽头一抹墨蓝的湾流入眼,柳辰的心莫名开始发紧。

柳河,一条和柳辰同姓的河。

看到它,就意味着……家,不远了!

————

很快三人跳下火车,穿过一片覆着斑斑点点的积雪,荒凉中透着股亲切的野地,走上了和记忆里一般无二的土路。

二林子家在金家店儿。

宝顺爹娘早早离世,埋在马家堡。

老柳家祖坟在韩家堡。

宝顺是跟着爹妈分出来单过的外来户,在新民也没什么亲戚。跟柳辰说好了,回去上完坟后俩人在韩家堡汇合。

至于二林子,在金家店儿串串亲戚,报了平安后待一晚上,转过天再到韩家堡汇合。

然后,不出意外的话,三个人会合再一起去本溪,找到那个姓岳的给办了!亲手替何勇报仇!

于是,柳辰满身疲惫,精神却异常亢奋地回到韩家堡。心里盘算着先去年纪最长的三叔爷家。

不过,离三叔爷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柳辰心里就浮现出一抹不安的情绪。

眼瞅着过年了,本该比往常热闹的街道却冷冷清清,而且沿途路过了三户亲戚家,院子房子都是荒的。

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挪着发僵的腿站在三叔爷家院外,柳辰顿时心中一沉。

和之前路过的三户亲戚家一样,眼前的院子里满是荒草。

窗户纸残破,屋门上挂着已经长了铜锈的破锁。

“哎呦,这是……老柳家小五吧?”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打柳辰身后响起。

转头一看,是韩家的老叔。

韩家堡,自然姓韩的才是大姓。

“韩老叔,我叔爷家……这是……”柳辰发问时,声音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颤。

“都去关里投奔你二叔了,你不知道啊?”韩家老叔面色奇怪地问。

“啊?!啥时候的事儿?”柳辰彻底懵了。

“哎呀,去……前年的事儿啦都是!”韩家老叔回忆了一下说。

见柳辰脸都僵了,抬手指了指东面的山腰:“你六叔爷没走,守着你们家祖坟呢!你去问问。”

“啊~啊!谢谢韩老叔!”柳辰说完,撒开两条腿,奔着东山坟营地的方向跑去……

————

老柳家祖坟看着还行,主要是柳辰瘸了腿的六叔爷一直照看着。

见到了六叔爷,一番打听,柳辰的心才放了下来。同时不得不佩服自己的二叔柳二芒。

当年“一溜鞭”被诏安,亲人们在新民落下了户籍。

柳二芒摸不准张大帅的真实态度,担心大伙儿最后落个宋朝时“水泊梁山”的下场。就偷摸地在昌平老爷山那面,留了后手。

前年的时候感觉到风声不对,柳辰的三叔爷做主,全家人打着去关里投奔柳二芒的旗号,偷摸搬到了老爷山那边。

只有孤寡无后,还瘸了一条腿六叔爷留下守祖坟。

老头儿五十多岁,身子骨还算硬朗。

见柳辰回来了高兴得不行。知道柳二芒也挺好,就更放心了。

于是,罕见地弄了几个菜,喝着地瓜烧。

爷俩正晕乎呢,祭拜完爹妈的宝顺来了。

把酒温又了一道,正准备坐下接茬喝,突然,院子里一阵急火火的脚步声响起。

宝顺刚想下地看看是什么人,只见脸上好几道抓痕的二林子,红着一双眼睛推门撞了进来。

“小五爷,小莲被黄美仁、黄耀祖俩狗日的给绑了!”

“啥?”

柳辰还没说话呢,宝顺倒是先嚎了一嗓子!

————

黄美仁是个开鸦片馆儿的,大的小的娶了好几个,也下不出个崽儿。

四十来岁的时候知道没指望了,就把堂弟的儿子过继到自己名下,改名儿叫黄耀祖。

看名字就知道,黄美仁对自己的便宜儿子,是抱有很高的期望的。

然而事与愿违,黄耀祖看着挺灵巧一孩子,却一点儿读书的脑子都没长。

学费没少花,书也没少买,甚至还请了家教先生,却屁都没读出一个来。

眼瞅着黄耀祖年纪大了,黄美仁没办法,只能又托关系、又花钱的,把人送进了北大营,弄了个小排长当。

黄耀祖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文化,胆气也不行,不过会溜须,平日里只要是个官儿比他大的,就可劲儿地舔,而且还舍得花钱。

爷俩动不动的就邀上一帮子中下级军官,轮着到家吃席,每次都好酒好肉的招待着。所以大伙儿虽然心里看不上他,但大面儿上也都过得去。

于是,日本人一来,这爷俩想都没想就又舔上了,可日本人的大腿不太容易抱。

不过这不是问题,满洲国官儿老爷们的大腿好抱啊!

钱花到位了,没过两天,爷俩就再次混的风生水起。

满洲国虽然禁大烟,黄美仁大笔的钱财撒出去,烟管儿照开。再送给官儿老爷们一些份子,规模反而开的更大了。

于是乎,黄耀祖也混了个满洲安国军的连长当。

第七十七章 黄氏父子!

日本人占东北是为了什么?

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为了矿。

挖矿自然就需要矿工,可矿工这活计,风险太高。随便一塌,尸首都挖不出来。

所以,除了没什么活路的人,没几个愿意干。

小日本也是坏,他们要在面儿上装着好人,抓壮丁的事儿不愿意沾。

于是,就把掳矿工这个缺德活计,交给了国人自己去做。

被人指着后脊梁骂祖宗十八代的活儿,大部分中国人也是不愿意干的,不过,也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个机会。

为啥?

干好了,可以卖好给日本人啊!

这些人里头,就包括了这对儿姓黄的瘪犊子。

日本人要保证市面上的平稳,所以掳人都要有个正大光明缘头儿。

于是这爷俩一合计,想出了一个“好法儿”。

满东三省不是都在闹什么“反日联合军”嘛!

那些个联合军是哪来的?肯定就是逃到关里的那些个东北军又摸回来了。

所以,那些个东北军的家属、亲戚,一定会跟着搀和,那就是反满反日份子啊!

特别是那些青壮,有一个算一个,肯定没跑!

对于这种人,不弄去挖矿留着干嘛?

想出这个缺德主意,脑子也算灵光,一个是可以帮日本人解决矿工的问题;再一个也是告诉日本人,俺们爷俩可是把跑到关外的东北军,都给得罪光了。

俺们样的人,不是大日本皇军和满洲国的铁杆拥簇者,是什么?

这就就叫自断后路,表忠心!

短时间内,事实也证明,这步棋走对了!

黄耀祖领着手底下网罗的一帮子虾兵蟹将,开始大肆破家抓人。

为了表彰黄氏父子的凸出“功绩”,没几天,日本人和满洲国相继给出了嘉奖。

黄耀祖的官儿也升成了大队长,驻防苏家屯。

在安国军里,连长和大队长其实基本是平级的。不过黄耀祖之前当的那个连长,实际上只有一个名头。

手下也就三十多人,而且还是一帮货真价实的“虾兵蟹将”。

当上大队长可就不一样了,不但手下小弟多了,武器好了,还有了一片儿势力范围。

有人有地盘儿,一时间黄耀祖成了安国军里“年少有为”的代表人物。

黄耀祖升官后变本加厉不说,尝到甜头的黄美仁绞尽脑汁,又寻么着了一个,可以抱日本人大腿的好法儿!

日本人占了东北后,为了堵国联,尤其是一帮子西方记者的嘴,不但对市面下了大工夫,对军纪也做了要求。

不过嘛,是男人就会有需求,特别是军营这种男人扎堆的地方。

黄美仁就是看到了这一点!

于是乎,这孙子又搞了新花样——在奉天东面的三家子,起了一栋日式小楼。

表面虽然顶着酒馆的名号,暗地里网罗了一票姿色不错的“粉头”和“海台子”,干起了“高档”皮肉生意。

这个高档体现在——这里只接待满洲国的头头脑脑,关东军军官,还有日本商人、满清遗贵之类有身份的人。

平民百姓要来?抱歉,恕不远送!

当然,这些人里面,黄美仁最稀罕的还是要属关东军的军官。

生意一开张,不出所料,很快就火了起来。

起初只是关东军里一些中低级军官,被满洲国的官员拽过来“玩儿”。很快酒馆的名声打响,好多的日本军官自己就摸来了。

不但人数越来越多,来的客人里军阶也越来越高。

房子不够用可以加盖,不过“姐儿”不够用是个大问题。

而且日本人口味也越来越刁,模样一般的都糊弄不过去。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正是积累人脉的好时机。

军官区司令部的池田少佐已经发话,新年期间会带着一众手下,光临黄记酒楼,要黄美仁做好招待准备。

这种情况怎么办?

黄美仁一咬牙,逼良为娼似乎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老百姓家的闺女可不好抢,闹得动静大了,不管是日本人还是满警那,都不好跟社会舆论交代。

于是,逃到关里的东北军家属,又遭了大灾!

二林子的妹妹小莲,就是被盯上的姑娘中的一个。

要说二林子也是惨,因为他,家里的老爹被抓进了大狱,然后就没有音讯。

家里的俩个叔叔,平辈的三个兄弟,都被黄耀祖手下给安上了个通匪的罪名,抓了送到矿上。

半年后家里接到通知,让到狱里领尸首,二林子爹的尸首被抬回来了,二林子娘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

就在柳辰三人回来的头两天,小莲也因为二林子的缘故,被掳走了。

然而,一帮亲戚们不知情,还以为二林子真进山当“匪”了,一天到晚都恨不得吃了他。

二林子一路赶回金家店儿,刚一进村,就被本家的一个婶子看到,二话不说扑上来就给一顿挠。

村子不大,俩人撕扯中二林子回来的消息眨眼间就传开了。

几家亲戚得了信儿,根本不用招呼,拎着扁担、锄头就全都跑了出来……

二林子被追着打了大半个村子,从一帮亲戚的骂声中听出了个大概的话头,赶紧大声喊自己没当什么“匪”。

这两年多一直在关里,这是头回回来。

一帮子亲戚不听解释,还好村里有脑子清醒的人,赶紧把场面控制住。

二林子也终于得了机会,一边儿解释,一边打听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闹哄哄过后终于弄明白,不但老爹老娘没了,唯一的妹子还被掠到窑子里了,当下火冲脑门转身就要就救人。

也得亏奉天离得有些距离,闷头走了一段被北风一吹,二林子脑子可算清醒了些。

一琢磨,自个去很难成事儿,就算把人救出来了,带着人跑也是个难事儿。

所以,还得去找柳辰拿主意。

于是,赶紧转道奔韩家堡。

————

“狗日的黄美仁!”宝顺一拍桌子,一把把腰里的盒子炮抽出来,顶上火喊了一嗓子:“走,先救人,然后弄死姓黄的爷俩!”

“枪收起来!”柳辰压着心火,吼了宝顺一嗓子。

下地穿鞋,瞅着两眼通红的二林子说:“走,去奉天!”

眼瞅着三个大小子走出院子,柳辰的六叔爷重重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要不是腿瘸了,也早就被抓到去挖矿了。

乡里乡亲的,二林子家的事儿他也知道,只是没敢跟柳辰说。

结果,还是没瞒住。

第七十八章 妖精打架的戏码!

奉天。

天色将将擦黑,柳辰三人相继从快要进站的火车上跳下来。

进城后穿过新老城区,从小东边门出城直奔三家子。

黄记酒楼无论规模还是建筑样式,都跟三家子小街上的其它店铺差异很大。

天黑后小街上为数不多的几家店铺纷纷关门上板时,酒楼里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白纸糊的木楞窗户里灯火通明,远远的就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日本曲子,男人带着酒意的吆喝声、浪笑声,还有女人的娇嗲声……

根本不需要进去,只听声音,黄记酒楼是个什么去处,就已经不用多说了。

一想到小莲被掳进了这种地方,二林子和宝顺的血气瞬间上头,站在路上就要掏枪。

“你俩彪啦?!”柳辰赶紧拉住俩人。

一手一个,扯着他们离开小街,绕到了酒楼后身。

柳辰此刻同样心急火燎,不过二林子和宝顺的情绪已经处于失控边缘,他就必须要冷静下来。

冲动行事,不单救不出小莲,一个不小心,自己三人也得折进去。

酒楼后面的动静更不济,有明有暗的小窗中,浪叫声此起彼伏,完全是窑子里的动静。

二林子脑门上青筋爆起来老高,眼珠子更是红得骇人!

要不是被柳辰死死拽着,早就拎着枪冲进去了。

“别特么犯浑,先盘盘底!”柳辰攥着二林子的手腕低吼。

正僵着的时候,一个伙计打扮的后生,一手拎着一个泔水桶打后门出来。

柳辰冲宝顺使了个眼色,强拽着二林子隐到暗处。

宝顺也不比二林子强到哪去,整个人气得都在哆嗦。

勉强控制着情绪,两步闪到就近的一颗柳树后面,避开了伙计的视线。

“哎……”

伙计拎着俩大桶准备到暗沟里倒掉,刚靠近沟边儿就被人从后面死死地勒住了脖子!

想喊,嗓子被卡住出不了声儿。想挣扎,又犟不过后面勒着他的人。

挣吧了没几下,脑子就一阵阵地犯迷糊。

等卡着脖子的胳膊松了些力气时,人已经被拖到了旁边儿布衣铺的后墙墙根底下。

缓了口气刚想喊,伙计就觉得脑门一点冰凉。原本狂跳的心脏,瞬间就跳漏了两拍!

用力眨了两下眼睛一看,果然,盒子炮冰凉的枪口,正顶着自己呢!

盒子炮后面,是三个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角儿的汉子。

“不想要命了你就喊!”柳辰冷笑着说道。

“好汉饶命,我不喊,保证不喊!”伙计还算机灵,赶紧出声表态。

“我问你,知不知道这楼里面儿,有个叫小莲的姑娘?”宝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小莲?不知道啊,我才刚……”

“你他吗的!”

伙计刚一摇头,话都没说完,二林子就一个窝心脚踹了上去。

伙计后背抵着墙,实打实的挨了一脚,闷哼一下就堆到了地上。

人疼得直抽抽,可咬死了牙,愣是一声都不敢喊出来。

“我特么再问你一遍,知不知道这楼里有个叫小莲的!”二林子的枪口死死的怼着伙计的太阳穴,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爷爷!我上个月才来,楼子里几十个姑娘真认不全啊!”伙计带着哭音儿回答。

柳辰轻轻拍了下二林子的肩膀,让他冷静些。蹲下身体问伙计:“这楼里面,二、三楼哪个姑娘在这儿待的时间久,你知道吗?”

“三姐儿,三姐儿是老人儿!”

“哪个屋?”

“二楼,东数第二间!”伙计赶紧回答,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三姐儿现在屋里有客儿。”

“什么客儿?”柳辰又问。

“土木署卢森,卢署长。”伙计老实的回答。

“转过去!”柳辰面无表情地说。

“啊?”伙计没反应过来柳辰的话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下。

“特么的让你转过去,聋啊!”宝顺一脸凶相。

伙计心里怕的厉害,可又不敢不听话。

只能慢慢的转过身,正担心自己小命的时候,后脑猛地挨了一下。

吭都没吭一声,人就软倒在地……

黄记酒楼里虽然人声鼎沸,可进出的客人就没有一个是普通装扮的。

所以,想从大门装成客人混进去,非常困难。

要探听小莲被抓到哪去了,只能翻进去抓个明白人逼问。

可三人对楼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小莲已经被抓进去两天多快三天了,时间不允许慢慢想办法打探。

想来里面打手、伙计的数量,应该不少。

柳辰三个虽然不怕,可一旦漏了行踪,很容易就会被缠住。

闹出动静后,再把满洲国的警察,还有日本宪兵给招来。那样的话不但救人困难,想脱身都难。

所以,必须在尽量不闹出声响的情况下,获得准确的消息,救人后快速退走。

门走不通,翻窗进去基本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纯木质结构的五层楼,攀爬起来不算难。

难的是,这个点儿几乎每间屋子里都有人,攀爬起来被屋内人发现的几率非常大!

一楼是敞间,喝酒吃饭的地方,除非有人出来,三人不可能冲进去逮人打探消息。

所以,柳辰才特意把询问范围,锁在在攀爬起来相对安全的二、三两层……

二层东数第二间里,榻榻米中间摆着一方红木的矮脚方盘。方盘中精致的景泰蓝烟灯,在袅袅的燃着。

一全身上下只穿了条肚兜的窈窕女人,满脸媚笑地娇嗲细语:“卢爷,您上次来可答应过人家了,不准说话不算~”

被唤作卢爷的小胡子男也不说话,靠在红缎靠枕上,单手托着烟枪美美地吸了一口,闭着眼睛微微的晃着脑袋。

体味了半天飘飘欲仙的欣快感,才眯缝着眼睛撇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女人。

“卢爷~”女人干脆偎进男人怀里,蔫声细语地哀求:“您可是大署长,抬抬手呗~”

“这么上心,拿了不少好处吧?”

男人说话间,手已经钻进了女人的肚兜里肆意游动。

“就是借着您的威风,弄点胭脂钱。”

女人也没否认,轻轻地转了下上身,方便男人手上的动作。

“都是小事儿,爷的手抬不抬就看你个小妖精的表现啦。”男人脸上挂着坏笑,探到肚兜里的手微微用了些力。

烟瘾过完了,人也歇过劲儿了,自然该进行点儿别的节目了。

女人也不说话,风情满满地白了男人一眼,光着的大腿在男人身上一点儿一点儿的磨蹭着。

没一会儿的功夫,妖精打架的戏码,开始在屋内上演。

……

忙活着的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窗户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洞,很快一点刀尖儿探进窗缝……

接着,一点一点的向栓鼻挪动……

第七十九章 凉快点儿好!

女人两只手揽着男人的腰,在卖力地吟叫着。

男人气喘吁吁,汗津津地努力“劳作”。

忽然间一股凉气打在男人背上,激的他瞬间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大点声喊!不怕死就喊!”

柳辰打窗户翻进屋内的同时,二十响已经拿在了手上。

在榻榻米上的一男一女发现他后,那两人嘴巴刚张开,枪口就已经指了过去。

男人大小是个署长,虽然被吓得瞬间疲软,但勉强还能镇定得住。

慢慢地从女人身上下来,举起两只手,略微有些结巴地开口:“兄……兄弟,别冲动!咱……啥都好商量啊~”

“闭嘴!”柳辰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抬了抬手上的二十响。

“行!别、别开枪!你……你……你说得算!”男人表现得极其配合,哆嗦着举起手往后蹭了一点儿。

柳辰一脸鄙夷,其实他还真怕男人大喊大叫,会惹来麻烦。

现在看来他猜得不错,满洲国这些官,拿枪指人还行。真正被枪口顶着脑袋的时候,表现比土匪都不如!

就于老三那种小匪,面对着枪口也比面前这署长镇定得多。

“叫什么名儿?”柳辰把视线转向女人,低声问。

女人此时已经跟傻了似得,一声惊叫卡在喉咙里,不敢喊出来,也咽不下去。

瞪着眼睛半张着嘴,脸上尽是惊恐的表情。

似乎完全没听见柳辰问她的话,见柳辰看向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过了两秒,才勉强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一丝不挂呢!

想去够堆在不远处的衣服,可看着对着自己的枪口,想伸手又不敢乱动!

“回答我,叫什么?”柳辰问话时,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一片冰冷。

女人这会儿功夫稍微回过了一点神儿,两只手护着“要害”,哆嗦着嘴唇开口:“三,三姐儿……”

确定没找错人,柳辰左手探出窗外打了个手势。

很快,宝顺扒着窗沿儿利索的翻进房间。

柳辰担心打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二林子会情绪失控,于是把他留在外面接应。

宝顺现在的情绪也稳定不到哪儿去,进屋后扫了眼身上一丝不挂的三姐儿,眼神里没有一丝波动。

好歹也是有素养的兵,加之落草的这两年,没少进成开荤……

所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儿还是有的。

掏出枪走到门口,小心地听着走廊里的动静。

有宝顺帮着把风,柳辰心里踏实了一些,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三姐儿:“知不知道这里有一个叫小莲儿的姑娘?”

三姐儿下意识地想摇头,可又怕恼了眼前问话的人,畏畏缩缩地说:“有,有个小金莲儿……还,还有个翠莲儿……”

“前天刚被掳到这儿来的,新民口音。”柳辰补充道。

“前,前天……”三姐儿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然后摇头:“楼里半个月都没进新姑娘了,你说的人应……应该不在这儿。”

“你确定?!”

柳辰眉头一蹙,问话时,眼睛死死盯着三姐儿脸上的表情。

“确,确定!楼里真的半个多月都没进新人!”三姐儿带着哭腔儿,一个劲点头。

对方说的不像是假话,柳辰略微想了一下,又问:“黄美仁把新掳的人关到哪儿?”

“不,不知道。”三姐儿摇头,见之前柳辰原本已经垂下去的枪口,再次抬起来对着她,吓得一个哆嗦。

嘴一裂,哭着说:“大哥,我真不知道。我不骗你,我真不骗你。我要说假话的话,不得好……”

“闭嘴!”柳辰见眼前的女人情绪失控,哭诉的声音越来越大,赶紧冷着声音制止了她继续出声。

“那个,兄……”

柳辰正琢磨着得想办法逮个管事儿的,一直表现得非常配合的男人,试探着开口了。

柳辰没说话,眼睛扫过去的同时,枪口指向了男人。

“哎!兄弟别~别紧张,我是说……我知道!”

男人一直举着的两只手下意识的快速往前推了两下,示意柳辰冷静。

男人的话让柳辰心中一动,不过脸上依然不露任何表情,冷声问:“知道什么?”

“我……我知道一个地儿,你应该能找到人。”

男人能混到署长的位置,也是有点小聪明。

刚才被吓得不轻,现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他看明白了,只要自己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打窗户翻进来的这俩人是不会开枪的。

听话头儿就知道,俩人是来救人的。只要枪声一响,那还救个屁啊!

同时丰富的江湖经验还告诉男人,眼前这俩人都没遮面,而且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异常地沉稳老练。

尤其是握枪的手,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非常稳定,这明显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所以男人十分睿智地判断——眼前的俩人,应该是收钱办事儿的江湖中人!

那么问题来了,俩人都没蒙面。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随后,见过他们脸的自己,很可能会被灭口!

所以,为了活命,男人决定,自己要做点儿什么。

“说~”柳辰眼神里泛起了一丝玩味。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动作非常小心地指了下自己的衣服,打着商量:“兄弟,能不能让我先把衣服穿上,天儿挺凉的。”

柳辰脸上泛起了一丝危险的笑意,没摇头也没点头。

一直空着的左手,慢慢地扶到了腰间的匕首柄上。

言外之意就是——你别给老子耍小聪明!以为老子不敢开枪?老子可还有匕首!

“不不不……不穿啦!”男人马上读懂了柳辰的动作,刚放下去的心有提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一激动,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大,赶忙压着嗓子,很上道儿地说:“凉快点儿好,凉快儿点儿~回忆得清楚。”

柳辰没给男人任何回应,静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柳辰没变态到愿意瞅光屁股男人,他没让男人和三姐儿穿衣服也是有原因的——

上审讯课时德国教官曾经说过,如果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人在不穿衣服时,面对穿衣服的人,心理上会处于天然的劣势。

更容易暴露内心。

甚至就算是玩命打架,都会凭白减去两分实力。

而柳辰,此时必须要得到真实的,小莲的下落。

而且要尽最大努力,防止寻人、救人的过程中出现波折。

毕竟对自己三人来说,现在的奉天,是一处真正的险地!

这儿可不比老白山,一旦出事儿,连个安全的藏身之地都不好找,万万不敢行差踏错!

而男人呢,黑道白道的人都见识过太多了,笑面虎有、凶神恶煞的也有。

他知道眼前这种不识喜怒的,才是最可怕的。

他完全摸不准,自己到底能不能争得生机,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尽力了。

在柳辰的注视下,忍着身上和心里的双重寒冷,压着声音,一咬牙说:“如果没什么意外,你要找的人,应该在黄美仁在柳条湖那面儿的宅子里,正关着!”

第八十章 不是江湖人!

卢森不认识小莲,甚至连小莲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不过,他知道黄家父子最近进了一批“新货”正在调教,准备过年期间招待日本人。

黄耀祖已经答应了,应付完日本人会让卢大署长逐个品鉴一番。

有喜欢的,直接领走。

要知道,土木署可是个实权部门,黄家这两年大兴土木的,哪项工程也离不开卢森的签字。

该说的都说了,对卢森来说,接下来就是求活命。

稳了稳气息,尽量摆出一副沉稳的模样。

对着柳辰抱拳:“兄弟,鄙人卢森。有名有姓,有家有口。你放心,规矩我懂,今晚的事儿我绝对会烂在肚子里。

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不知道。过了今晚只要兄弟有意,咱就是朋友了!”

“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三姐儿赶紧也冒出一句。

三姐儿在风月场里摸爬了些年头,见识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些。

之前是吓傻了,脑子没想那么多想。

卢森一开口,她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赶忙跟着表态。

事关小命儿,三姐儿不敢再在墙边儿缩着了,往前蹭了蹭。

尽管脸上努力的挤出笑脸,可看着柳辰手里的枪和腰间的匕首,心里依然怕得厉害。

哆嗦着嘴唇,期期艾艾地保证:“大哥,我今晚儿一直在房里陪卢爷,早早就歇息了,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不认人儿,记不住脸儿!真的,你信我!见了好几次的熟客,我都记不住!”

看着眼前这对儿异常上道儿的男女,柳辰笑了。

他压根就没想杀眼前这俩,没遮面爬进来,就是打算让人认出来!

因为柳辰非常清楚,自己三个没有三头六臂。

一溜鞭大几十号弟兄,不可能每家每户都照顾到。

想拿东北军家眷当踏脚梯的,也远不止黄家父子。

他今晚要用黄家父子的脑袋做筏,那些人知道,自己这帮人虽然入关,可不见得就不回来了!

谁要敢动歪心思下黑手,先掂量好自己的小命够不够硬!

当然,虽然想借眼前这对男女的嘴散消息,却不能是今晚。

或者说,要等到救出小莲,弄死黄家父子之后。

宝顺知道柳辰的打算,在卢森和三姐儿求命的时候,已经无声的走到了两人身后。

察觉了宝顺的动作,卢森吓得身上的汗毛瞬间全都立了起来!

小心地回头扫了眼宝顺的手,见他手里只拎着枪,没拿匕首。

猜到了对方是想打晕自己,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甚至还配合地把头低下一些,好方便宝顺能找准位置。

三姐儿没卢森那么聪明,不过阅人无数的她敏锐的发现,屋里这两个陌生男人虽然冷的吓人,但身上却没有多少杀气。

哆嗦着回头看了眼宝顺,居然也猜到了他的意图。不过,她可不敢让一个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的汉子,在自己脑袋上胡乱敲。

不等宝顺动手,刚忙开口:“不劳大哥动手,我手里有药!”

“药?”三姐儿话说的太急,让柳辰一下没反应过来。

“睡觉药!喝一点儿,两三个时辰都醒不过来。”三姐儿赶忙解释道。

柳辰和宝顺愣神儿的功夫,三姐儿撅着大白屁股,两下爬到榻榻米边上,掀起褥子扣开了暗格的挡板。

暗格不大,里面却塞了不少东西。除了三姐儿攒下的私房钱和首饰外,还有好几个瓶瓶罐罐。

窑姐不是那么好当的,有些想尽兴却没本事尽兴的客人,得帮他想办法……

有些太能折腾,又得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让他消停。

所以,各种功能的“药”,就成了不可或缺的东西。

其实三姐儿扣开暗格,就有些后悔了。暗格里除了药外,还有首饰和钱,那可是她的全部的身家。

不过又一想,钱没了可能再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如果屋里的两个陌生男人看上了她的家当,那就当花钱买命了。

实事上三姐儿想多了,不管是柳辰还是宝顺,都没下作到惦记一窑姐儿存的那点卖皮肉的钱。

看着三姐儿从暗格里翻找出一个青瓷的鼻烟壶,宝顺接到手里,拧开盖子用手捻起一点儿看了看,然后冲柳辰点下头。

还得去柳条湖探虚实,柳辰不想耽搁时间,示意了一下矮桌上的茶壶。

“我来!我来!”

发现屋里的两个男人,好像压根就没注意暗格里的钱财,三姐儿心里稍微松快了一些。

看到柳辰的眼色,赶紧扣上暗格的挡板,起身从宝顺手里接过鼻烟壶。

麻利的走到放茶壶的小桌边儿上,让开了半个身子,让柳辰可以清楚的看到,她往茶杯里放药的动作。

三姐儿这么积极,是因为鼻烟壶里的迷药有多大劲儿,她再清楚不过了。

要是对方动手,再把药一股脑的都倒进茶壶里,她宁可脑袋上挨一下被打晕,也不敢喝啊!

在柳辰和宝顺的注视下,卢森和三姐儿一人喝了一杯加了一指甲盖迷药的茶水。也就十几个呼吸,俩人就迷迷糊糊的瘫在了榻榻米上。

三姐儿是直接就倒了,卢森在睡过去之前,努力地睁着眼皮看了眼柳辰和宝顺。

这么做,不是想记住他们的模样,而是最后确认了一下,两人谁都没有对三姐儿藏在暗格里的钱财动心。

三姐儿的私房钱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除去首饰不说,暗格里放着一根小黄鱼,二三十快大洋,还有不少满洲国发行的纸币。

闭上眼睛后,卢森脑袋里最后一个意识是:“猜错了,这俩不是拿钱财替人办事儿的江湖人!”

————

柳条湖一片儿,黄家大宅是处异常醒目的建筑。

原本三进的宅子,这两年随着黄家父子的发迹,几次扩建、重修大一倍不止。只看外面的高墙青瓦,就知道绝对是处大户人家。

而这处大户人家里,此刻正在接待一位重要的客人——奉天驻防军的池田少佐!

放眼整个关东军,一个少佐的军阶肯定是不算高的。

不过对于黄家父子来说,池田可是个需要极力巴结的人物!

因为,池田身上还兼着一个顾问的名头。满洲国国防军,奉天驻军的军事训练顾问!

黄耀祖所在的安国军,说到底就是个杂牌军。连司令川岛芳子的“中将”军衔,都是自封的。

黄耀祖打好了算盘,如果能交好池田,对方稍微提携一下,黄耀祖就可以脱去安国军的皮,进到正牌国防军的队伍里!

第八十一章 吓人!

虽然变身正牌军这个愿望,花点儿心思打点满洲国的老爷们也能达成。

不过满洲国的官老爷们实在是太贪了,小来小去根本喂不饱他们。

而且,管管卡卡还多,一件事儿你指不定求多少人,才能理顺关系。

最要命的是,大老爷们还特么异常的不要脸,收了好处不办事儿的大有人在。

相对而言,这方面日本人就要讲信用多了,有事儿求到他们,要么不答应,可只要答应了就指定能给办了。

为了靠上池田这条大腿,黄家父子可是没少下心思。

只寻么中间人这一项,就费了很大的力气。

起先父子俩把期望寄托在了国防军那面,可把手头的关系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个能跟池田搭上线的。

后来才得到确切的消息,池田那个老小子,虽然在国防军里当军事训练顾问,可他骨子里压根就看不上中国人。

平日里,也根本不搭理国防军里的那帮大官小将。

而后黄家爷俩又把主意打到了日本人身上,功夫不负有心人,可算在日本商会里寻么到了一个池田的老乡。

费了牛劲,才通过那个老乡把池田给约进了黄记酒楼。

按照以往的经验,拉拢满洲国的官,钱最好使。拉拢日本人,女人最有用。

可池田虽然吃了饭,收了金子,还玩了黄记酒楼里的姑娘,但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兴致缺缺。

开始时黄家父子还以为池田这个小日本是在装犊子,故意拿架儿。

接触的次数多了,才看出来。池田不是端架子,是真的兴致不大。

黄家父子结交人有个原则,那就是要交就往透里交。弄得不上不下,钱花了功夫费了,真要用的时候,再闹个请不动,那就没意思了。

更何况,对于池田,那可是抱着大期待的。

于是,找到池田的“爱好”,从而真正的打动他结交他,就成了黄家父子阶段性“工作重点”。

契而不舍的努力下,池田的“爱好”还是暴露了。

这小子在日本考入日本军校前,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庭并不富裕。所以,相比于别的日本军官要更加贪钱。

另外,在女人方面,他有独特的爱好。

见惯了村妞儿的池田不喜欢妖艳的,或者说风尘味儿重的女人。

喜欢那种“清新”的,小家碧玉的,而且还是个处女控。

也就是现在关东军对军纪要求的严,把不好打“野食”把池田给憋狠了。不然就算进了黄记酒楼,他也不会碰里面的窑姐。

有了这个收获,黄家父子终于找到了“工作方向”。

正好酒楼里需要补充新人,黄耀祖就散出手下,一口气“搜罗”了三十多个年轻姑娘回来。

其中大部分交给老妈子调教,把里面五个颜色好,应该能符合池田口味的,单独关起来保持“原汁原味”备用。

关东军的军纪还是非常严格的,池田也不是说约出来就能约出来的。

原本黄家父子还以为要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找到机会。

谁知道姑娘刚弄回来没两天,池田的那个在商行工作的老乡,就到黄记酒楼订位置给池田过生日。

黄美仁得了消息瞬间就乐了,马上命令管家紧急安排,要在家里给池田过寿。

只一个下午,黄府就张灯结彩,酒肉齐备。

精挑细选出来的陪客,也陆续赶到。身在苏家屯的黄耀祖更是扔下了队伍,带着两个心腹手下急慌慌的赶回家里。

柳辰和宝顺从黄记酒楼翻出来,往柳条湖赶的时候,池田在同乡的陪同下刚刚走进黄家的大门。

听着前院隐隐传来的热闹声,小莲和同屋的四个姑娘,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盛……

“莲儿,你说他们把咱关在这儿,到底是想干啥啊?”一个叫小玉的女孩凑到小莲身边,不安地小声问。

“俺也不知道。”

小莲摇了摇头,转头往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压低了声音对小玉说:“反正得了机会就赶紧跑。”

“会被打死的!”

一听要逃跑,小玉想起了昨天看到的景象,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起来。

昨天下午外面看门的婆子,忽然把大家带去了后面的院子。一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女孩,正无声息地趴在小院的后墙边上。

女孩身上全是鞭子抽出来的血道子,两边脸一片青紫,肿的已经变形了,鼻子和嘴全是血糊糊!

见到人的一瞬间,五个姑娘就吓瘫了三个。因为躺在地上女孩,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属于活人的气息。

人虽然她们不认识,但都见过。大家刚被掳来时,三十多人都被关在了一个大房子里,地上躺着的女孩就在其中。

后来五个人被单独拎出来,和其它人分开。

不过两处房子离得不远,另一面恶婆子的吼骂声,护院、打手们的浪笑声,还有女孩们的挨打受罚后的惨叫声、哭泣声,两天里时不时的就会响起。

被单独关起来的五个姑娘这面,除了门外有一个婆子和两个恶汉看着,没人进来骚扰,按点儿还有饭吃。

不过大家再傻也明白,她们几个绝对不是运气好,逃过了劫难。

别看现在没受罪,但以后,指不定要面临什么呢!

正因为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五个姑娘在这两天里不敢吃也不敢睡。

生怕下一个瞬间,外面的婆子和恶汉就会冲进来,对她们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带五个姑娘进到小院儿的婆子站那等了一会儿,欣赏够了五张被惊恐、惧怕填满的脸后,才用手指着地上断了气的女孩。

阴嗖嗖地说一句:“都看见没,哪个想跑,就是这个下场!”

婆子带着人出来看死倒儿,就是为了立威、吓人!

没办法,这五个姑娘主家回头有大用,怕身上留下伤影响了成色,所以不能打。

可她担心五个人被好吃好喝的两天,心思稳下来后,再闹什么幺蛾子,就把人领出来吓唬吓唬。

婆子办法不错,因为不甘受辱,被活活打死的女孩确实把几个姑娘给吓坏了。

不过,这里面却不包括小莲。

小莲其实也害怕,只是她比其他四个姑娘更加明白,必须要找机会跑,就算最后被打死也得跑。

因为不跑,自己的下场一定会比死还惨!

之所以有这个认知,是因为她头天被抓住时,看到了黄耀祖!

第八十二章 兴许能捧成红牌!

几年前一次快过年的时候,二林子带小莲到奉天置办年货,乐呵呵的黄耀祖全程陪同,还请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要是不了解黄耀祖平日里做派的人看到了,估计得以为他是看上小莲了呢。

小莲原本对兜里有钱,长得白净,还能说会道的黄耀祖印象不错。

不过很快,宝顺偷偷告诉她,姓黄的小子家里是开大烟管的,本人也只会溜须拍马,驴粪蛋子一个。

听了宝顺的评价,再偷眼看了下自己哥哥的表情,小莲就知道宝顺没骗她。

时隔几年,黄耀祖还记不记得小莲不好说,可小莲还记得他。

曾经的东北军军官,现在住着高宅大院,穿上了满洲国安国军军官的衣服,还掳了自己和一帮同龄人回来。

小莲非常确定,姓黄的绝对家里缺丫鬟那么简单!

没错,被掳到奉天后,不是被直接送进黄记酒楼,而是被关进了深宅大院。

跟小莲关在一起的其它四个姑娘,还单纯的以为自己是被大户人家看中,弄进来当丫鬟、侍女……

想得再可怕一些,也只不过是以为,自己几个被这处宅子的老爷、少爷看中了,强抢回来当妾。

“就算被打死,也得跑!”小莲瞅着大门的方向,咬着牙吐出一句。

这句话是说给小玉听的,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跑啥跑,你疯啦!”

另一个叫小梅的姑娘一脸紧张的劝道:“这家一看就不是一般的殷实,现在世道这么乱,留下来就算受点委屈,也好歹有个庇护的地方啊!”

小梅去年春天差点被爹娘卖进大户人家做小妾,知道消息哭过、闹过,还上过吊。

可后来听劝,觉得自己模样生得好,进了大户人家说不定好吃好喝的还能受宠,所以也就不再闹了。

她不闹了,家里却因为她那个当过东北军,已经没了音讯的哥哥受了灾。

已经下了聘的大户人家,得到信儿后担心受连累,赶紧派人把聘礼给要回去了。

小妾虽然没当成,可有了那次经历,小梅心里对进到大户人家,已经不再抵触。渡过了被掳后最初的慌乱,她是几个姑娘里最镇定的。

小玉是个没主意的,听小莲说要跑,她不敢。小梅说留下来挺好,她又本能的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脸不安的小声说:“小梅姐,你说他们抓俺们干嘛?不会……”

不等小玉的话说完,房门“嘭”的被人拉开。

接着,这几天一直在外面看门的婆子走了进来。一脸似笑非笑的把屋里五个姑娘逐个看了一遍。

然后把手里拎着的大包袱放到了桌子上,冲外面招了招手。

几个抬着浴桶的下人鱼贯而入,也不说话,直接把浴桶抬了进来。

很快,五个浴桶在大屋地上一字排开。

抬浴桶进来的下人们离开后不久,又拎着散着白色蒸汽的小桶回来,开始往浴桶里加水。

“大婶儿,这是要让俺们洗澡啊?”小梅壮着胆子询问。

婆子是黄美仁专门请回来调教姑娘的老妈子,小梅这样揣着小心思的,她见得太多了。

打眼一瞅,对方在琢磨些什么,心里已然有数。

脸上的表情不经意间变得和善了一些,端着声音说:“嗯,你们这帮妮子都快臭了。一会儿好好洗洗,换身干净衣服。”

小梅见对方答话了,心中一喜,赶紧凑近了些打探:“大婶儿,您能告诉俺们,这里的主家姓啥吗?”

“回头自己问吧。”

婆子的表情微变,似乎带了点儿酸意的说:“我就跟你们说一句,这里的主家身份可不一般,甭拿你们乡下的那些土财主比。

回头都好好的表现着,抓住了机会,以后可就飞上枝头变凤凰啦!抓不住机会,进了这个大宅子,也就是个当丫鬟的命!”

小梅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尽管控制着表情,可眼底的那丝喜气却是掩不住的。

“行啦,洗完了好好捯饬捯饬,以后发达了记得照顾照顾你婶子我。”

婆子心里在冷笑,脸上和嘴上却是一点儿没露。

过了今晚,她的任务就算完成,只要安抚住眼前这五个人,别闹出什么幺蛾子,赏钱就算揣进兜里了。

眼瞅着五个浴桶被装满了大半,冲几个下人摆了摆手,打发他们出去,然后走到桌子前,把进门时放在上面的大包袱打开。

里面是五套衣服,从里到外全套的。考虑到池田的“口味”,衣服颜色都很素净,用料不华贵,款式也保守。

“每人一套,不准抢!进了大户人家要守规矩懂进退,想露头,就别把你们乡下的那套带进来。”婆子敬业的把忽悠工作进行的尽善尽美。

交代了一句后,很随意的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

“吧嗒”一声,房门再次从外面关上。屋里之前紧张的气氛,也随之缓解了不少。

婆子刚才已经说了,抓住机会变凤凰,抓不住机会当丫鬟。

这句话让小莲之外的四个姑娘,心里都松快了很多。

小梅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变凤凰,至于其它三个姑娘,忽然觉得,在大户人家当丫鬟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坏。

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往往对自己的位置都摆的很“正”。

昨天因为逃跑,有人被活活打死的场面虽然吓人,但事情却并不稀奇。

见,虽然是头回见。可听,却是没少听说过。

几个姑娘都天真的以为,自己虽然是被抓进来的,但以后只要听话,好好的干活,被活活打死的命运,就不会落到她们的头上。

进了大户人家有口饭吃不说,干活勤快的话,兴许还能得点儿工钱,补贴一下家用呢。

小梅几步走到桌子边儿,伸手摸了摸衣服的料子,心里喜的不行。

其它三个姑娘虽然没动地方,可眼睛在就被桌上的衣服吸引。

对于黄家父子来说,几件衣服的料子都很一般,但对于长这么大都没穿过几次新衣服的几个姑娘来说,那可都是不敢想的好东西。

小梅把五套衣服逐件摸了一遍,有心想先挑一套自己喜欢的,可马上记起了刚才婆子说的话。

想着现在弄不好门外有人偷听,马上收回了手。故意把声音提高了一些说:“你们挑吧,挑剩下的给我。”

说着话,转身走到一个冒着热气的浴桶边儿上,边解衣服上的盘扣边说:“挑完了衣服赶紧洗澡,进了大户人家要懂规矩、听安排……”

大门外听动静的婆子捂着嘴呵呵一笑,心说:“小浪蹄子不错,过了今晚要是没被大人物看上,老娘花点儿心思调教调教,兴许能捧成红牌!”

第八十三章 宝顺的想法!

三家子到柳条湖并不远,可一路上遇见了好几拨巡逻的日本宪兵和满洲国警察。

柳辰三个现在属于没有身份的“黑人”,又要赶去救人,自然不能招惹麻烦。

仗着路熟,能避就避,避不过的就绕,用了一个多点儿,才赶到黄家宅子。

在外面绕了一圈儿,几次攀上墙头,窥探里面的情况。发现今天晚上黄家应该在办酒席,整个大院张灯结彩的很是热闹。

而且招待的应该是什么大人物,护院都散了出来,还放了狗,想无声无息的摸进去很难。

摸不准小莲是不是真的在里面,不能打草惊蛇,想擒个人探探情况,可溜了好几个来回,大门小门里愣是不见一个人出来。

柳辰有点儿挠头,心里很急,却想不出一个稳妥的办法。

二林子此时已经处在了狂暴的边缘,想着自己妹子现在指不定在遭了什么罪,兴许被打得遍体鳞伤,兴许被逼着在酒宴上笑脸迎人,兴许……

想到可怕之处,再也压制不住,单脚蹬着墙体,借力人就往墙头上窜去。

结果一只手刚摸到墙头,腰间一紧,人又被拽了下去。连着退了两步稳住重心,瞪着通红的眼珠子,看向刚才扯住他的柳辰。

“你想带着小莲一起死?”柳辰冷声问道。

“我……”

“你什么你?你当自己是啥?一把枪能打死一百个人?”

柳辰根本不给二林子说话的机会。

指了指一路过来的方向问:“咱一路过来碰到了多少巡街的?”

又指了指黄家宅子:“里面有多少护院?还有,小莲到底在不在里面?”

“……”二林子不吭声了。

“每临大事有静气!咱们来是为了救人,冲动只能坏事儿!”

尽管大多时候柳辰都表现的很懒散,可一旦严肃起来,自有一番气势。

在柳辰目光的逼视下,二林子狂躁的情绪再次被压了下去。

脑子里的血气淡了之后,理智告诉二林子,柳辰说得对,这趟是来救人的,不能凭着冲动做事。

其实这句话从金家店出来,二林子就一直在不断的告诫着自己。

不过出事儿的是他的亲妹妹,爹娘已经不在世了,小莲就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亲。

一想到小丫头此时不定在遭什么罪呢,根本就没法平心静气,保持理智。

二林子再次被柳辰强行压住冲动时,宝顺也在心里不断的告诫着自己要冷静。

这趟一定要把人救出来,不管小莲遭受了什么,只要人还活着,就跟二林子提亲!

没错,宝顺喜欢小莲。从小莲十五六岁时,就喜欢。

只是宝顺自家知道自家的事,父母早亡也就罢了,还没什么家底儿。凭什么去娶二林子如花似玉的妹妹?

虽然无论是二林子,还是二林子的父母都不是什么势力人,但宝顺根本就没脸张嘴,甚至连表现出来都不敢。

也正是抱着对小莲的这份心思,当东北军那会儿宝顺才拼命地表现。

琢磨着不说混出个名堂,起码混个官身,才好张嘴。

可累死累活的总算混了个排长,还没来得及试探二林子的意思,小日本的炮弹,就落进了北大营……

“等下半夜再想办法进去探探。”柳辰咬去了嘴唇上的一块死皮,做出决定。

“刚我看东面那片儿房子,好像都空着。”宝顺马上接话。

街上总有巡夜的,三个人不能一直在黄家宅子外面晃悠。

“走~”柳辰之前也注意到了宝顺提的那片房子,确实适合临时藏身。

黄家宅子东面的一小片民房,秋天时已经被黄家管事儿给买了下来,计划里推平后扩到二进的院子里。不过眼瞅着就要入冬,工程没法干,就一直空着。

柳辰三人悄无声息的摸到东面那片民房,小心的确认了一下,整片房子确实是完全空置的,就随便找了个小院儿翻了进去。

房门没锁,直接推门进屋。

虽然空置了一冬天的房子里寒气很重,可怎么得也比待在外面强。三人直接上炕,紧了紧身上的棉袄靠着墙坐成一排。谁也没说话,各自闭着眼开始养神。

配合久了,不用招呼也都明白,下半夜要探黄家宅子,指不定会遇到什么情况,必须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来~”

一个短促的男声,刚刚响起了一瞬,便重归寂静。

屋里的柳辰三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睛,黑暗中互相对视了一下,默契的抽出腰间的手枪,起身悄然出了屋子。

宝顺攀着雨打上房,二林子沿着墙根无声的出了院子,柳辰则猫着腰,屏息向右侧的院墙摸去。

虽然刚才的声音极短,三人还是判断出,是从隔壁院子里发出来的。

两家之间的矮墙只有半个人高,柳辰靠近后小心的探出半个脑袋,借着月光观察隔壁院子里的情况。

院子很空,没有遮挡物。

确定没有人,房子里也没有声音传出,柳辰略微等了一会儿,见二林子在临街方向的墙头现身。

冲他打了个手势,探头看了一眼,确定了落脚地点,单手扒住墙垛腰部一用力,人就翻到了矮墙的另一侧。

两个脚尖先着地,卸去落地的冲力后,弯腰碎步向窗口的方向靠去。

“……老子特么攮死你!”一声凶狠且极低的声音,从房子里传出。

“唔~唔~”发音不畅,似乎在挣扎的声音。

“啪~你特么说不说,说不说!啪~啪~你特么……”凶狠的逼问声和扇嘴巴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

“哥,你捂着嘴呢,让他说啥啊!”一个男声响起,听着年岁应该不大。

屋里短暂的寂静后,凶狠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现在松手,你特么再敢喊,别怪老子下死手!”

“来人啊~有……”

“艹!艹!艹~老子整死瘪犊子!”

“唔~唔……”

“哥!别掐啦,死啦,死啦!”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咳嗽和急促的喘息声过后,哑着嗓子地硬气声音响起:“你特么最好弄死老子,不然老子反手就弄死你。

胆肥了,敢打黄老爷家的主意,你也不打听打听……”

一声拳头到肉的闷响后,硬气话被打断,凶狠的声音再次响起:“老子不管你黄老爷还是黑老爷,赶紧告诉我我老妹儿在哪儿,不然老子……”

柳辰心中一喜,难不成他们也是来救人的?

第八十四章 这是个魔鬼!

紧闭的房门被毫无征兆地拉开,寒风涌入的同时,柳辰的身影出现在屋内三人的视线中。

“你谁啊?”一个正抡圆了巴掌,准备扇人的汉子,满脸凶相地站起身来。

问话的同时,亮出了手里剔骨刀的刀锋。

另一个年轻些的汉子虽然被吓了一跳,可发现门口只站着一个人后,同样气势十足的瞪起来眼睛。

下一秒,他就注意到了柳辰腰间别着的二十响。

目光一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点儿。

柳辰立在门口,扫了眼屋里站着的两个人,没应声儿。注意力转移到了第三个人身上。

一背靠在灶台上,被捆住手脚的汉子。

汉子被打得很惨,脸上糊满了血,一只眼睛肿的变成了一条缝。人瞅着很硬气,被打的那么惨,依然梗着脖子。

柳辰忽然间推开门,被打的汉子还以为是他的喊声引来了救兵。

不过下一秒就发现,门口站着的人他完全不认识。

“这位兄弟,我是黄三儿,你……”

“你特么给老子闭嘴!”一脸凶相的汉子不等黄三儿把话说完,就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这一脚踹得极重,黄三儿后面的话被生生的打断,整个人翻到一边儿,痛苦的蜷缩成一团。

“你特么谁啊?说话!”一脸凶相的汉子,把刀尖指向了柳辰。

“你妹子被黄家抓了?”柳辰仿佛没看见指着自己的剔骨刀,沉声问话。

“是啊~你咋说?”汉子其实很畏惧柳辰腰间的枪,不过事关自己妹子,他没法退,只能强硬着态度硬扛。

“我妹子也被黄家抓了。”

柳辰先表明了自己和对方是一伙儿的。然后又问:“这个黄三儿是黄家的人?”

“啊,他是黄家大管事儿的儿子!”

一脸凶相的汉子还在判断柳辰的话是否可信时,年轻些的汉子开口了。

柳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看向黄三儿。

黄三儿窝在那缓了半天,疼劲儿才缓了一些。刚才柳辰和抓他那俩人的对话,他已经听到了。

于是不再说求救的话,改为恶狠狠的和柳辰对视。

“黄家大院里现在正热闹呢,想喊你就尽管喊,试试有没有人能听到。”柳辰冷冷地笑着。

黄三儿张了张嘴,想喊,却忍住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这里虽然里离黄家大宅不远,但中间隔着不少房子,还有一道高墙。

就算自己喊破了喉咙,院子里的人也听不到。

他之前扯着嗓子求救,其实是把希望放在了巡夜的人身上。不过巡夜的什么时候能经过,并不是一件保准的事情。

绑他的那两个汉子,黄三儿已经看穿了,凶是凶,可绝对不是什么强人。

逼急眼了,打人他俩敢。

可要说杀人,应该还没那胆气。

所以,他才敢一直硬顶着。

可后冒出来的这个就不一样了,他感觉到了,自己要是敢喊,下场绝对会很惨!

市井上混惯了的黄三儿,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眼前这位虽然年岁应该不大,说话声音听着也还算平和,但身上的煞气,却大得吓人!

黄三儿没看错,柳辰现在心火确实盛得厉害。

只是二林子和宝顺都已经处在了情绪失控的边缘,他必须要保持理智。

等了几秒钟不见黄三儿出声,柳辰用不大,但异常冰冷地声音吐出一句:“让他开口!”

一句话,让一直表现的异常强硬的黄三儿,没来由打了个哆嗦。

眼看着柳辰迈步进屋,下意识就扑腾着被捆住的手脚往后挪蹭。

不过他后背被锅台顶着,再怎么努力,也注定是在做无用功。

柳辰进屋,年轻些的汉子,已经悄悄的退到了墙边儿。

一脸凶相的汉子,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同时在心里琢磨着“让他开口”,肯定是让黄三儿开口。

听话音儿,应该不是对自己说的。可那又是对谁说的呢?

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下一秒二林子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完全无视里屋里的两个汉子,血红血红的眼珠子直接看向了黄三儿!

仿佛被一头嗜血的野兽死死盯上!

黄三儿几乎快被吓尿了,被绑着的双脚不断的蹬着地面,好让身体尽量往后一些。

也不敢大喊,只能小声哀求:“兄弟,兄弟,有话好好说,有话……”

二林子完全无视了黄三儿的话,两步走到灶台边儿。左手捂住黄三儿的嘴,右手抽出腰间的匕首,眨眼间就是连着的两刀刺了出去!

快,准,狠!

“噗!噗!”

两声锋锐的金属入肉声过后,黄三儿的身体瞬间僵直,眼珠子鼓的跟要爆出来似得。

可是口鼻被二林子满是硬茧的大手死死的捂住,无论努力,也只能发出一串不大的“呜呜”声。

眼瞅着黄三儿的肚子被连扎了两刀,屋里绑人的两个汉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年轻些的已经快要被吓尿了,后背紧紧的贴着墙,一动都不敢乱动。

看起来一脸凶相的那个,握着剔骨刀的手,也下意识的开始抖动。

他虽然看着凶,可杀猪是把好手。

捅人,还真下不去手……

柳辰瞅着二林子下手还算有数,便收回了目光。

看着屋里两个同样是来救人的汉子,问:“你俩哪的啊?”

“北,北里关的。”年轻些的汉子略微有些结巴的回答。

不等柳辰再问,便自觉的说:“俺姓李,这是俺大舅哥,俺大舅哥是杀猪的。姓赵,叫赵泉。”

很明显,姓李的汉子胆子不大,应该是被拽来帮忙的。

感觉到了危险,就把赵泉推到了前面。

柳辰点了点头,正想着打听些奉天如今的情况,二林子那边,松开了左手。

差点儿被憋死的黄三儿犹如扔到岸上的鱼一般,张开嘴努力的呼吸。

可刚一吸气,肚子上两处刀伤所发出的剧烈疼痛,就让他不得不停下动作。

黄三儿没敢低头看伤处,不过他知道,自己刚刚挨了刀的两个地方,现在一定在往外冒血。

“大哥,误会!我……”

“噗~”

黄三儿刚一开口,口鼻就再次被二林子的大手捂住,同时直没刀柄的一刀,扎进了他的左腿!

“啊——唔!!”

二林子的指缝里,漏出了一丝黄三儿声嘶力竭的痛呼。

随着二林子左手力量加大,痛呼声被生生地捂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又次经历了剧痛的折磨和窒息后,黄三儿再一次在垂死的边缘获得了一丝喘息。

此时,小口倒着气的黄三儿已经彻底瘫到了地上。

尽管虚弱得厉害,但他心里明白,再不开口,自己可能活不过今晚!

不,是铁定活不过今晚!

这是个魔鬼!

第八十五章 入宅!

“我说……我说!!”黄三儿缓了半天,勉强吐出了四个字。

生怕正盯着自己的恶汉再动手,吸了小半口气,慌忙开始交代:“老爷……啊不,黄家前两天抓了三十几个姑娘回来。现在都关在后宅!”

一句话说完,有心想问问对方到底是想救哪个,可又不敢乱打听。

只能捡自己知道的继续交代:“那些姑娘,有几个是黄美仁从人贩子手里买的。其它的,全都是东北军的家眷……”

说到这儿,黄三儿忽然想到了后冒出来的这两个煞星,是什么人了!

怪不得身上有枪,动起刀来也毫不怯手!

东北军!

果然,听到“东北军的家眷”几个字,眼前的煞星身上的杀气瞬间又重了几分!

“人都在黄家后院关着呢?”

柳辰沉声发问的同时,眼睛注视着黄三儿的表情。

“都在后院关着呢,我发誓!”黄三儿赶紧点头。

他看出来柳辰才是主事儿的,不用追问就开始往外倒肚子里知道的东西:“就在后院靠西面的跨院里,几个酒楼抽回来的老鸨子负责调教。我不骗您,真真的!”

说到最后,怕柳辰不相信,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哭腔。

“有多少看守?”柳辰又问。

“四个!啊不,也可能是六个。”眼见二林子又要动手,黄三儿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解释:“黄家规矩大的很,后院我根本进不去,都是听别人说的!”

柳辰观察着黄三儿的表情,看出来他应该没有说谎。

再一个,后宅都是住内眷的,确实不会随便放男的进去。

便又问他:“黄家今天晚上招待的是谁?”

“一个日本官儿,那个日本官儿今天好像是过生日。啊,对!好像叫池田。还有不少有身份的陪客!”

黄三儿疼得龇牙咧嘴,这会儿为了保住小命,知无不言。

“哒~哒~哒!”

柳辰刚要继续打探,头顶上响起了三声不大的敲击声。

是房顶宝顺发出的示警,意思是有人靠近。

只敲了一遍,表示来人威胁不高,应该是巡夜的之类的人溜达到了附近。

收到信号后,柳辰把要问的话咽了回去,二林子也在第一时间捂住了黄三儿的嘴。

黄三儿的脑子很好用,听到了房顶的响动,再看柳辰和二林子的表情,也猜到了个大概。

他忽然意识到,现在是求救的好时机!

过了这当口,两个煞星把想知道的都掏出去,搞不好就会把自己给灭口了。

就算不灭口,回过头把他仍在这儿自生自灭。

大冷天的,身上还被扎了三个窟窿,自己恐怕连天亮都挺不到,就得被冻硬了!

二林子第一时间感觉到了黄三儿的小心思,不等他有所动作,刀子就扎进了黄三儿的右腿!

“噗!!!”

同时左手加力,把黄三儿的口鼻捂得死死的。

“唔唔——”

任他不断的扭曲挣扎,也只能发出一点连院子都传不出去的惨叫声。

“哒~哒哒!”过了几分钟,头上轻微的敲击声再次响起。

一长两短,危险解除的意思。

二林子听到信号后,松开了左手的力道。而黄三儿,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用手扒拉了一下黄三儿的脑袋,发现软哒哒的。再用手试了下鼻息,几乎没有。

柳辰走近蹲下身体,抬手摸了下黄三儿颈上的大动脉,发现脉搏微弱的,只能隐约地感觉到一点儿。

“死,死啦?”

年轻些那个姓李的汉子试探地问了一句,声音里透着恐惧。

“他爹是黄家的大管事?”柳辰转头问道。

“啊。”姓李的汉子点头,怕柳辰不信,又说:“俺们打听了好些个人,前个就盯上他了,错不了!”

“他爹叫啥?”柳辰以前到黄家吃过几次席,记得大管事好像姓罗,而且以前也没见过黄三儿这个人。

“叫啥不知道,反正听说那个大管事和黄家父子是本家亲戚,人坏得很。这个黄三儿也不是个好东西,整……”

柳辰抬手打断了汉子的话,静下心捋顺一下现在的情况。

过了能有一分钟,再次确认了一下黄三儿的情况,下了决心。

对二林子说:“抬上他,咱去会会那个黄大管事!”

“带上俺,俺也去!”站那一直没说话的赵泉忽然开口。

————

黄大管事儿忙活了大半天,老腰都快累折了。

从下午接到消息要招待贵客开始,屁股就没落过椅子。

这会儿酒宴开始了,主家和客人在中堂推杯换盏。虽然也需要人伺候着,不过只要没啥大情况,他这个大管事,可算能坐下休息休息了。

说是休息,也不敢离得远了。

偏房小屋找了把椅子坐下,再打发人去泡了壶茶。连喝了两杯润了下嗓子,便竖着耳朵听着中堂的动静。

主家一旦召唤,他也好第一时间赶过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刚送茶进来的伙计又跑了回来。

见到他慌慌张张的样子,黄大管事把脸一沉,刚要训斥两句,就听着伙计说:“大管事,不好了,三哥被人攮啦!”

“啥?”黄大管事瞬间变了脸色,屁股从椅子上微微抬起,瞪着眼珠子问:“三哥,哪个三哥?”

“就是三哥……哎呀,黄三哥啊!”

伙计平日里叫黄三儿三哥都叫习惯了,一下半下也想不出个更准确的称呼。

“黄三儿?”黄大管事闻言,脸上的表情都硬了。

“啊~三哥让人攮了好几刀,被几个庄户汉子用门板给抬回来的。”伙计焦急的指着外面。

“现在人搁哪啦?”黄大管事终确定,是自己儿子出事了。

站起来的同时,把茶杯盖子碰掉到了地上,“吧嗒”一声摔成了几瓣儿。

不过这时候,谁那还顾得上茶杯盖啊!

几分钟以后,黄大管事在东角门的小门房里,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身上挨了四刀,脸被打得都变了模样了。

“谁把他弄成这样儿的?”一贯笑脸迎人的黄大管事,此刻表情狰狞得吓人!

柳辰从进门开始,就在暗暗观察着来人。

毕竟以前也来过几次黄家,虽然过去两年多快三年了,自己的外貌也变了不少,但保不齐还是会被认出来。

观察了一会儿,柳辰逐渐放下心来,暂时还没碰到见过的人。

这会让听到黄大管事问话,柳辰低着头,显得有些谦卑地回道:“俺们是路上捡到这大兄弟的,没看到是谁动的手。不过……”

柳辰略微顿了一下,做出一副怕沾事儿,又稍微想邀功模样,略带些神秘地说:“这大兄弟刚才路上的时候,总迷迷糊糊地叨咕什么’胡老黑呀、胡老虎的‘,具体听不太清楚。”

黄大管事闻言,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怒气滔天。

咬牙切齿地低吼:“好你个狗日的付老虎!敢下黑手!”

第八十六章 蒙混过关!

离开奉天已经有三年了,柳辰三人再次回来,对这里的人和事不说两眼一抹黑,也断档严重。

幸亏赵泉是个杀猪的,出摊卖肉能听到不少市井消息。付老虎这个名字,就是他听别人闲磨牙时知道的。

也是个开大烟馆的,也有靠山,生意上和黄家有冲突,市面上流传着不少两家斗法的段子。

果然,只稍一引导,黄管事就深信不疑。

主要是两家明里暗里斗的确实很凶,而且好几次械斗都是黄三儿抻头带人干的。

被对方瞅冷子抓单报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黄家养的枪棒郎中很快被人带进了门房,检查了黄三儿身上的伤情,又拿了脉,脸上肃然的表情放松了一些。

对着黄管事抱拳说:“大管事放心,对方没敢下死手,伤势虽重却不要命,也没伤到筋骨。”

黄管事听了郎中的话,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点儿,小心地问:“何时能醒?”

“先把人抬到我那,处理了外伤,再喂些滋补血气的汤药,明儿个估摸着就能醒过来。”枪棒郎中处理惯了外伤,倒是很有底气。

“好好好,那就烦劳先生了!”

黄管事这才松了口气,面露笑容,客气了一句,招呼人把黄三儿抬到郎中那去。

柳辰听到郎中的话,心里也松了一些,他不是担心黄三儿死掉,而是怕黄三儿醒得太快。

眼瞅着自己儿子被人抬走,黄管事随即恢复了大管家的威风。坐下后,问柳辰几个:“跟我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二林子和赵泉都不是会演戏的人,按柳辰的交代,低着头闷声不吭气。

答对黄管事的任务,自然是柳辰负责。

偷偷抬头看了眼对方,稍一对视,马上“紧张”地低下头,小声答话:“没啥说的,就你们这大兄弟翻我家院子里了。

说只要把他送黄家大宅来,就有赏钱拿。俺们这不就给送来了嘛……”

“你家?你家哪的啊?”黄管事没提赏钱的茬。

“俺家老瓜堡东头……”

黄管事摆了下,打断了柳辰后面的话。

老瓜堡的赌坊黄三儿常去,很明显,应该是赌钱时,被付老虎的人给盯上了。

黄管事脑补了个大概,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估摸着从眼前三个破烂户的嘴里,也问不出个什么,就熄了问话的兴致。

心里惦记着自己儿子的伤势,不再墨迹,起身往门外走。

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从兜里摸出一打纸币,抽出了两张扔给柳辰,随口说了句:“赏你们的。”

柳辰满脸惊喜地接住钱,眼瞅黄管事要往外走,迟疑了与喜爱,赶紧喊:“哎,那个……”

黄管事听到声音,有些不耐烦地再次停住,皱着眉头回身。

“那个…”柳辰表现的有些畏缩,微微弯着腰,带着点儿忐忑的说:“门板,俺家的门板……”

“门板?”黄管事纳闷了一下。

转而想起来,刚才几个家丁是抬了个门板,把黄三儿送郎中那的。

“等着吧,一会儿我让人送过来。”黄管事扔下一句后,便转身出了门房。

黄管事一走,几个假装关心,实则瞅热闹的也就散了。门房只剩下两个守门的门房。

大户人家的门子眼皮子高得很,俩人懒得搭理柳辰三个破落户。

检查了一下角门的门栓,俩人便重新摆上棋盘,继续之前被打断的残局。

柳辰冲二林子打了个眼色,俩人一左一右,慢慢向两个门子靠了过去,只留下一脸紧张的赵泉守在门口。

“我跳马!”

“上士!”

两个门子感觉到了柳辰和二林子的动作,以为俩人是想凑过来看棋,所以完全没有理会,依旧全身身心地投入的棋局当中……

————

付老虎下暗手偷袭,这事儿换个时候,肯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家主,不过黄家父子此时正在中堂招待贵宾呢,显然不是时候。

所以,黄管事在中堂外面稍微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看看自己儿子的伤势,等饭局结束后再禀报。

就在这当口,大堂里伺候饭局的丫鬟,接到了黄美仁的眼色,悄悄退了出来。

原本想到偏房找黄管事,结果一抬眼,正看到黄管事的背影,赶紧急走几步,嘴里喊了声:“老黄!”

丫鬟在内院很得“宠”,黄管事听到声儿赶紧停下脚步。见丫鬟打了个手势,便明白了什么意思。

也顾不上去看黄三儿,快步向后院儿走去。

到了后院,转头拐进了东跨院。

门外守着小莲几个姑娘的老妈子看到黄管事走近,赶紧起身。努力地挤出几分残存的风情,陪着笑脸打招呼:“老黄大哥。”

黄管事直接无视了老妈子的谄媚,拿着架势问:“都准备好啦?”

“好啦,好啦!”老妈子赶紧点头,兴冲冲的指着屋里小声说:“一个个洗得干净儿的,新衣裳也换上啦。”

“带西跨院去吧,药得拿捏好分寸!”黄管事板着脸叮嘱。

后院住着内眷,黄家父子可不敢随便把小日本放进来。

所以把“招待”池田的地方,放到了二进的西跨院。

“放心吧您那,保证一个个地娇软无力,还不会跟根儿木头似得一声不吭。”

老妈子嘴里做着保证,同时抛出一媚眼,一副“你懂的”表情。

黄管事无视了媚眼,点了下头说:“行,事情办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

“得赖,请好吧您就~”听到赏钱俩字,老妈子笑得更欢实了。

俩人说话都控制着音量,屋里的五个姑娘自然听不到。

屋里边。

小玉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新衣裳,小心地凑到小梅身边儿,带着点儿忐忑的低声问:“小梅姐,你说……”

“别问我,我也啥都不知道,你问我有啥用。”不等小玉的话说完,小梅便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就在刚刚,小梅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屋里现在有五个人,换句话说,其它四个都是自己上位的“竞争者”。

对于“竞争者”,小梅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小玉被撅了一顿,心里很委屈可又不敢说什么,打小梅身边退开。

有心想跟小莲说话,可小莲坐在那,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能低着头跟其它两个姑娘坐到一起,闷声想着心事。

小莲虽然是个农村丫头,但亲哥二林子好歹也是个连长,饷钱不少。

所以,一套新衣服并不能扰乱她的心智。

大晚上让人洗澡,还给发了新衣服。小莲本能的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坐在那心里暗暗的盘算着,一旦瞅着机会得赶紧跑。

可是身处在深宅大院之中,外面还有人守着,想跑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连着想了几个办法,都被否决掉后,小莲心焦得厉害,不由得开始想念已经离世的父母。

还有已经三年了,都没有任何音讯的哥哥……

第八十七章 糖水里的麻药!

房门忽然被拉开,让屋子里各自想着心事的五个姑娘瞬间紧张了起来。

一直守在外面的婆子走进屋子,见小梅冲她挤出了个笑脸,也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接着大大咧咧地开口:“今晚儿主家留客,这间屋子要待客用,你们得换个屋睡觉。”

几个姑娘一听,也就老老实实跟着婆子往外面走。在两个家丁的押送下,往西跨院走去。

一路上小莲儿都在仔细的观察着周围,有心现在就瞅冷子跑,可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逃跑的时机。

略微一纠结,就被带进了西跨院的正房。

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外间放着的两个大炭盆,炭火烘烘地烧着。

一进屋,就是一阵热浪扑面。

内间摆着一张北方少见雕花大床,比一般人家的火炕还要大出两圈。床上翠盈盈的段子面被褥,一看就是全新的。

“行了,你们几个今晚就在这屋挤挤吧,等客人走了再搬回去。”婆子交代了一句过后,做出一副很热的模样。

嘴里叨咕着:“这屋里太燥了,怎么连点儿水都没有。”

转头对门外喊:“那个……老六啊,弄壶水去。”

一个守在门外的家丁应声后离开,很快拎了个青花白瓷的茶壶回来。

“也不知道拿几个碗!”婆子接过茶壶埋怨了一句,又掂了掂重量,白了家丁一眼:“就这点儿水,你喂鸟那?”

家丁咧着嘴笑了一声,配合着说:“管事儿的都忙着呢,我也不好随便拿东西。就找着这么个茶壶,一会儿还得送回去。”

“行吧。”婆子没多说什么,拎着壶转身对五个姑娘说:“都过来吧,一人喝两口。”

今天晚饭压根就没给水喝,几个姑娘都口渴得厉害。

小梅听到招呼,第一个配合,接过茶壶对着嘴喝了一小口,发现里面是糖水后眼睛一亮,又吸了一大口。

糖可是紧俏东西,一般老百姓家里根本买不起,也买不到。

糖水进肚,小梅不由得暗想:“果然是大户人家,连给下人都能喝到加了糖的水。”

小梅心里感慨着,刚想再喝一口,却被婆子拦了下来。

“行了行了,就这么点儿,你灌个水饱别人咋整。”

婆子抢下水壶,冲着剩下的四个姑娘招了招手:“冷着干嘛,都赶紧地!”

为了遮住麻药的苦味,水里才加了些糖。一壶水是按着五个人的量来的。喝多了人就被彻底麻翻了,那还有什么“情趣“可言。

婆子得保证五个人都喝到合适的份量,当然得盯紧了。

都是农村出来的丫头,谁家也没那么多讲究,小玉也渴得厉害,下意识的就想去接茶壶。

可还没等伸手,就感觉有人在拉自己衣服后襟。反应了一下,才弄明白是小莲在后面拽她。

一愣神儿的功夫,另外一个姑娘伸手接过茶壶,同样是喝了两口后,被婆子拦住。茶壶紧接着又被第三个姑娘接到了手里。

再次把茶壶要回来,婆子对小玉和小莲招了下手:“快点过来喝水,没听着一会儿壶还得送回啊!”

“我不渴。”

小莲抿着干得有些起皮的嘴唇,摇了摇头。

“哎!我说你这个丫头,怎么……”婆子瞬间变脸,指着小莲就要开骂。

小玉一看婆子生气了,赶紧接过茶壶,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发现水是甜的。又是一口吸进嘴里。

婆子看小玉举壶的角度,就知道里面没剩多少了。赶紧抢过了茶壶,生硬的送到小莲面前,耷拉着脸说:“给我喝!”

小莲此时已经非常确定,茶壶里的水肯定有问题!

可看婆子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要是不喝,对方恐怕就会生灌。

只能硬着头皮接过茶壶,把壶嘴含在嘴里,用舌尖抵住了出水口,一仰脖做出吞咽的动作。

想停下动作,把壶还给婆子,忽然想到对方拿回茶壶后,保不齐就会发现里面的水没少。

小丫头也算有急智,略一迟疑后松开舌尖,含了一大口。然后猛的做出一副呛到了的模样。

“咳咳咳……咳咳!”

借着咳嗽,小莲把嘴里的茶水喷出了大半。用袖子擦嘴时,把嘴里剩下的一点也都吐了出去。

婆子之前瞅着了小莲的喉咙动了两下,以为她已经喝了两口。见她呛到了顺手把茶壶接在手里。暗暗晃了一下,发现壶已经差不多空了。

便假意骂了一句:“完蛋样儿,也没人跟你抢,慌个什么!”

一句话骂完,婆子把茶壶放到桌子上,顺手拖出把椅子,坐下后沉着脸招呼道:“你们都给我站过来。”

五个姑娘见婆子神色不善,也不敢多言,小心的在她面前站成一排。

“我跟你们说啊,这大户人家规矩可多。你们一个个的心里都给我都有点儿数。前儿个被打死的那个,都瞅着了吧……”

婆子嘴里连唬带吓的训着话,眼睛在面前站着的五个姑娘脸上来回的扫。

墨叨了能有五六分钟,刚刚贪嘴喝的最多的小梅,渐渐觉得膝盖有些发软,然后然后整个人都乏得厉害。

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一下,想伸手去扶身边的人,可抬了两下胳膊,愣是没抬起来。

婆子看到小梅站那直打晃,嘴角微微上翘,假意关心道:“你咋啦这是,不舒服啊?”

小梅觉得婆子说话的声音很远,想回话可张了张嘴,愣是没发出声音。一个趔趄,人就坐到了地上。

站在她身边的姑娘下意识的想去扶,可一伸手,发现根本使不上劲儿。人没扶住,自己也堆到了地上。

“哎呦呦,这是咋地啦?”婆子嘴上大呼小叫,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小莲看到小梅倒在地上心里紧张的要命,想去扶人,可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就看到小玉身子一晃,向自己倒了过来。

伸手托住小玉的瞬间,心思一动,顺势也倒在了地上。

眼瞅着五个姑娘相继倒地,婆子笑着站起身来,冲外面招呼了一声:“杵着干嘛,进来搭把手。”

一直守在外面的老六和另一个家丁快步进屋,看着软倒在地上的五个姑娘,忍不住同时吞了下口水。

“瞎瞅什么呢,赶紧都给弄床上去!”

婆子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然后警告道:“手都给老娘老实点,主家招待贵客的东西,不是你们能碰的!”

两家家丁心中一凛,赶忙收起了色心。

一起动手,把地上的五个人,一个一个地抬到床上摆成一排……

第八十八章 戏精柳辰!

大红灯笼在夜风中微微的摇曳,斑驳的光亮映在假山和枯树间,形成了大片的阴影。

解决了门子的柳辰和二林子,借着阴影,快速地穿过一段回廊,在进入两名巡夜护院的视线前,躲进到了一处假山后面。

眼瞅着两个护院打着灯笼,晃晃悠悠的消失在回廊尽头,柳辰和二林子才松了口气。

露出半个身子,柳辰冲回廊的另一侧招了招手。

落在后面的赵泉紧张地看了看左右,一咬牙猫着腰奔着柳辰的所在的方向跑去。

赵泉没接受过任何军事训练,再加上心里慌乱,踏过回廊时,在木质的廊板上留下了几声重重的脚步声。

好在巡夜的已经走远,脚步声又极其短促,响过之后,空荡荡的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集中注意力,一定要跟住我们!”柳辰压着声音,黑着脸对赵泉发声。

“啊,记得啦!”

赵泉也知道,自己刚刚没跟上差点坏事儿,回话时满脸羞愧。

柳辰是真不想带着赵泉这个“棒槌”一起行动,不过这小子是个犟驴脾气,不带着他,他搞不好就得自己闯黄家宅子。

让他跟在身边,还相对可控一些。让他自己折腾,闹出动静惊了黄家父子,今晚谁也别想成事儿了。

所以,劝了半天无果后,柳辰也只能带着他了。

原本柳辰的打算是,摸到后院救人,然后直接从后墙翻出,在外面宝顺的接应下往北撤。

在伪满军警赶来之前,利用奉天北面大片的野地,甩掉或者打退可能追出来的黄家护院,然后找机会扒火车离开。

尽管风险很大,但只要速度够快,老天再照顾一些,成功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可现实情况是,黄家父子这两年发达后,卯足了着劲儿买地扩宅子。

最早的三进院落,已经扩成了一片建筑群。而且里面左一个院又一个院,大晚上的走起来跟迷宫似得。

而且黄家今晚招待贵宾,到处挂着灯笼,家丁、护院巡的还勤,搞得柳辰三人没头苍蝇似得摸了一个多点儿,愣是没找到黄三儿说的那个后院里靠西面的跨院。

黄管家随时会派人把抬黄三儿的门板,送到角门门房。到时候要是发现守门的门子不见了,一翻找,很容易就能找到藏在树丛里的两具尸体。

柳辰知道,留给自己行动的时间不多了。

必须尽快找到小莲,还有赵泉的那个叫娟子的妹妹,然后带着人离开。

“不能冒懵瞎找了,得抓个舌头。”柳辰压着声音对二林子说。

“嗯!”二林子用力点了下头。

也是巧,这面柳辰刚下决心摸个人问路,回廊那面就有脚步声响起。

借着廊顶灯笼的光亮探头看了眼,过来的是个拎了桶热水的家丁。

柳辰打手势示意二林子和赵泉别动,做出一副系裤袋的模样,从假山后面大大咧咧地走了出去。

家丁愣神的当口,柳辰瞅了他一眼,一脸痞相地问:“往哪送水呢这是?”

黄家大院里,不管是家丁还是护院,拎水的家丁不说全认识,也差不多都见过。

这会儿忽然瞅到个脸生的,不由得愣了一下。

可柳辰一张大胡子脸,腰上还明晃晃地插着枪,家丁就算心里合计,也不敢问出口。

于是老实回答:“给后院老妈子送的。”

柳辰听到“后院”和“老妈子”两个词,心里就不由得一喜,脑子一转个,决定放弃之前的计划。

耷拉着脸,斜着眼睛问:“西跨院的老妈子?”

“啊,是!”家丁应声的同时,见对方对家里的事儿好像很是熟悉,心里那丝微微的疑虑也就消了。

“你俩蹲完没,赶紧的。”柳辰没理家丁,转头对着假山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假山后面的二林子,一直在屏息听着动静。柳辰一招呼,赶紧拽了一把赵泉。两个人一起整理着裤子,从暗处露头。

眼前又冒出来两个大汉,把家丁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后冒出来的两个,同样是生面孔。

还没等他疑心起来,柳辰又开腔儿了:“告诉你俩啊,一人就准选一个。队长办事儿敞亮,你们可不能起贪念!”

队长,这个院子里能被称得上队长的人,就只有黄耀祖一个。

家丁一听,心里“明白”,感情这三个是少爷手下安国军的人。

怪不得放着茅厕不去,蹲假山后面拉屎。

就这德性,和黄耀祖一个样!

“愣着干啥,走啊!”柳辰不给家丁瞎琢磨的时间,照着他屁股小劲儿的踹了一脚。

“哎,哎~”家丁赶忙点头,想问又不敢开口,只能老实的拎着水桶,沿着回廊继续往前走。

柳辰则大大咧咧的招呼二林子和赵泉跟上,边跟二林子瞎咧咧,边记下经过的路径。

同时在心里默默的琢磨着,一会儿遇到各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之前几个人一直在往西面摸,实际上已经离西跨院不远了。穿过一道月亮门又拐了个弯,柳辰就看到前面是一处独院,院门开着,大灯笼下面站了两个腰里挎着枪的护院。

柳辰看到两个护院的同时,护院自然也看到了柳辰几个人,不过柳辰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一看就不好惹,后面还跟着二林子和赵泉两个凶汉。

加之送水的家丁前边带路,俩护院对视了一下,没敢第一时间出声询问。

直到柳辰三个和送水的家丁都迈步进院了,年轻些的护院才忍不住,虚着声询问:“这位大哥,你们这是……”

“是啥?不认识老子?”柳辰一脸不爽地嚷嚷。

“小弟眼拙,您是?”护院陪着笑脸,细声问。

“老子就告诉你一次,记住喽啊!”

柳辰拿着架子,用右手大拇哥指了指自己鼻子:“黄大队长手下,第一标标长孔二林!”

二林子虽然满心焦急,可听到柳辰“自报家门”,腮帮子还是忍不住抽抽了一下。

护院没注意二林子的表情,一听这话,急忙点头哈腰对柳辰说:“哎呦!眼拙,眼拙。不知道孔标长您这是……干啥来啦?”

“干啥?!”

柳辰掐着腰拉着架势,趁机往院子里扫了一眼。

见正屋里面一片漆黑,门口站着的一个护院,正看向自己这面。东厢房里亮着灯,屋里隐约的能瞅见人影。

对院子里的情况大概有了个数,柳辰才开腔儿:“老子和手下两个弟兄立大功了,大队长赏俺们一人一个娘们!前两天儿弄来的那些个里面,随便挑!哈哈……”

“孔标长”一副彪呼呼的模样,弄得年轻些的护院摸不准情况,不敢乱接话。

一直没开腔儿的那个岁数大些的护院,眼瞅着三个家伙奔着正房迈步,实在忍不住了才出声:“那个……孔标长。”

“干啥?”柳辰转过头,脸色不爽。

“老爷交代的,没他的话,这儿关的姑娘一个也不准放出去。”岁数大些的护院咬咬牙,说道。

“你啥意思?咱家老太爷的话没送过来?”柳辰一脸意外。

“啊?”护院愣了一下,摇头说:“没人过来送信儿啊!”

“老太爷当我面儿交代的老黄,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说的,他没来送信儿?”柳辰瞪着眼珠子问。

“没啊?”护院更懵了。

“扯淡!”

柳辰抬手一把把护院推到地上,指着他的鼻子吹胡子瞪眼的喊:“我明白了,你特么的是想卡老子,收好处啊!”

“不能够,不能够!我哪敢啊!”护院被推到地上,本来有些起火,可眼瞅着柳辰的右手扶到了枪柄上,吓得脑门一下就见汗了。

护院很清楚,自己这帮人架秧子打群架,或者欺负个普通人还行。

可安国军的一帮人是什么,说是部队,实际上杀人放火的,跟土匪根本就没啥区别,一个个的那都是见过血的煞星!

特别眼前这“二愣子”还是个标长,小官也是官,有官身的土匪,哪敢惹啊!

赶紧陪着小心解释:“孔标长,我真不骗您,黄管家真没来传老爷的话啊!”

“哎呦呦,别动气啊,有话好好说!”东厢房里的老鸨子原本不想露面,可眼瞅着外面就要动手了。

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从屋里出来。

“特么给老子闭嘴,有你啥事!”柳辰一脸恶相,骂了老鸨子一句。左手掐着腰,右手把二十响抽出来,用枪口把院子里的三个护院挨个指了一下。

恶声恶气地问:“我特么再问你们一遍,老黄过来送信儿没?”

正屋门口站着的护院被柳辰用枪点了一下,手下意识就放到了枪盒子上。还没等他扣开牛皮盖子,二林子的枪口就已经指向了过去。

二林子那一脸要杀人的模样可不是装出来的,稍一动怒,身上散发着冷冽的杀气,吓得那小子赶紧把两只手举起来,哆嗦着喊:“大哥,别,别……”

柳辰见东屋里还有人影,抬手用枪一指,扯着嗓子喊:“屋里那几个,都特么给老子出来!”

屋里还有三个正在休息的护院,外加一个从黄家酒楼调回来的老鸨子。

要是柳辰几个是拎着枪杀进来的,他们这会儿早就跳窗跑去喊人了。不过外面的话音他们也都听见了,很明显就是个“误会”。

再加上柳辰从进院开始,就一直大大咧咧地嚷嚷,一副不怕事情闹大的模样。

屋里没露头的四个人,压根就没想到去报信儿喊人。

琢磨着一看就虎得要命的“孔标长”,要是真放了枪,再惊了家里正在招待的贵客,到时候大伙儿都得吃瓜落。

于是乎,四个人也不敢拧着,赶紧打屋里面出来。

第八十九章 不给我老孔面子?

柳辰站在院子当中,牛呼呼地扫了一眼,见一共有两个老鸨子,六个护院,和黄三儿交代的情况一样,心里踏实了一些。

正琢磨着想个什么办法,能消停的把眼前这几个人控制起来时,瞥见拎着水桶的家丁一副想说话,又不敢出声的模样。

就虎着脸冲他抬了下下巴:“憋着啥呢?有屁放!”

“那个……大爷,我,我知道黄管事怎么没来送信儿。”家丁怯怯地说。

柳辰一听这话,倒是新鲜了,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给自己送梯子。

便问他:“为啥啊?”

“黄三哥在外面让仇家捅了好几刀,估……估摸着大管事,没时间……”家丁说话拌拌卡卡,不过院子里的人都听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黄三儿被人攮啦?”柳辰一副很意外的模样。

“啊!”家丁赶紧点头,说出了听到的消息:“听说被捅了四刀,伤得挺重。”

柳辰用枪口搓了搓后脑勺,叨咕着:“老黄特么不仗义啊,光顾着他那倒霉儿子,把老太爷的交代当耳旁风啦?”

“哎呦,人命关天的,又是亲生儿子,孔标长您就理解理解吧。”后出来的老鸨子,陪着笑脸劝了一句。

“理解个屁,黄三儿不是还没死呢嘛,老黄特么就是没把老子当回事儿!”柳辰不爽的骂了一句。

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脸色缓了一些,把枪插回腰里后,不太有诚意的说:“得,刚才是误会了。老子脾气臭,得罪的地方诸位多担待。”

“哎,孔标长真性情,您这样的人才好交呢!”被推了一跤的护院,赶紧陪着笑脸奉承。

其它几个护院也赶紧帮腔儿,生怕眼前这个傻不拉几的煞星再闹事儿。

“哎呦,您这是说啥呢。黄管事估摸着一会儿就能来。外面怪冷的,您几位赶紧先进屋暖和暖和。”被柳辰呵得不敢出声的那个老鸨子,此时满脸是笑地招呼着。

“得,那就进屋等那老小子一会儿。”柳辰似乎被奉承得很舒服,招呼了一下二林子和赵泉,迈步往东屋里走。

走了两步,扭头看了眼不准备进屋的三个护院,大手一挥:“深宅大院的,守在外面干嘛?都进屋,咱唠唠嗑。”

招呼了一声,见仨人不动地方,脸一耷拉:“咋地?不给我老孔面子?”

“哎呀,难得孔标长有兴致。都进来暖和暖和。”

“就是,坐一会儿不碍事儿的。”

两个老鸨子都不想再生事端,打着眼色招呼站班的三个护院。

老鸨子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别让这三个丘八折腾了,一旦闹出动静惊扰了贵客,谁也担待不起。

大冷天的,站班本来就是件苦差事,三个护院互相看了看,琢磨着就算回头大管事怪罪下来,也是那个姓孔的抗雷。

正好,能歇一会儿就歇一会儿……

————

西跨院柳辰用脚踢上房门的时候,二进大堂里,随着池田喝得脸红脖子粗,舌头都已经开始发硬了,一场酒宴就接近了尾声。

其实池田的酒量不错,可赶上生日,又身处于异乡,心里难免有些思家的情绪。

再加上一帮长年累月在酒桌上打滚的陪客,十几二十轮的喝下来,人已经有些打晃了。

黄耀祖双手端着酒杯,再次和池田碰了一下,干掉杯中酒的同时,给站在一边儿伺候的大丫鬟打了个眼色。

大丫鬟接到信号后,从一旁托盘里拿起了一壶放在那一直没动过的小烧。婷婷袅袅地走到池田身边,动作轻柔的帮他满上。

池田撇了大丫鬟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对这种卖弄风情的女人,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

但行军的男人,最需要“放松”。

只是为了维持满洲国的稳定,关东军司令部多次强调军纪,让池田只能通过那些肮脏的风尘女子去发泄。

“来来来,请诸位举杯。让我们再次衷心祝福尊敬的池田少佐,武运长久!”黄美仁为了眼下的这顿饭,精心准备了诸多日本人爱听的祝酒词,出口很顺。

果然,池田一听到“武运长久”四个字,原本已经开始混沌的目光,瞬间光亮了不少,下意识就端起了酒杯。

张了张嘴想给黄美仁点面子,说两句感谢的话,可池田本身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会的几句应景的中文,之前都已经说过了。

此刻酒意上头,脑子也木。酝酿了一下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略一卡壳后,顺势高喊了一句:“天皇陛下,板载!”

“好!板载,板载!”黄美仁端着酒杯,马上配合地喊了两嗓子。

“天皇陛下板载!”黄耀祖和其它几个陪客也纷纷端起酒杯应和。

一杯酒下肚,池田放下酒杯,坐在那继续打晃。

黄耀祖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只干净的小碗,用公筷盛了一小碗长寿面,双手送到池田面前。

陪着笑脸说:“少佐,您是今天的寿星,长寿面是一定要吃的。”

池田不太喜欢吃面条,可现在胃里的酒正在翻涌。不想在一桌中国人面前丢人,正打算吃点东西压一压,便顺势接过小碗。

一小碗面条下肚,胃里恶心的感觉终于淡了一些儿,同时一股热流开始在小腹中汇聚。

池田又瞥了眼站在他身边的大丫鬟,忽然间觉得,刚才看着还很是反感的女人,似乎也不那么让人讨厌。

心思一动,便顺势在大丫鬟后丘上抓了一把。见大丫鬟满脸通红,想叫又不敢叫,心中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酒桌上的陪客全都跟着大笑时,黄氏父子也同样在笑,悄悄的对视了一下后,黄耀祖站起身来走到池田身侧,嘴凑到他耳边。

压着声音说:“少佐,我与父亲给您准备了一样很特别的生日礼物。请您……移步?”

“哦?”从黄耀祖的表情中,池田已经猜到所谓的“礼物”不是一般的东西。

下意识的站起身来时,酒意冲头,不小心趔趄了一下。

黄耀祖赶紧扶住池田,伸出一只手做出请路的动作,小声说:“这面请,这面请,保证不让您失望。”

池田果然没有失望,看着大床上躺成一排的五个清纯、干净的姑娘。

尤其是一个个犹如受惊的兔子,正在用惊恐的目光在看着自己。

小腹中的火苗,眨眼间便升腾而起,开始向全身蔓延。

解开了军装领口系了一晚上的风纪扣,大笑着拍了拍黄耀祖的肩膀:“黄队长……你地,朋友滴,大大地朋友滴!”

“哈哈,那是当然,那是当然!”黄耀祖费尽心机等的就是这句话。

原本酒后有些发黄的脸,一下子变得红润了起来,比喝了“春酒”的池田还兴奋。

眼看着池田夸了自己一句后,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床上风景吸引过去,决定不再碍眼。

指了指床上躺成一排的五个姑娘:“您的生日礼物,慢慢享用,慢慢享用!”

一句话说完,黄耀祖跟个太监似得,弯着腰后退着出了屋子,轻轻的把房门关好。

隔着窗户纸看着屋内燃着的红烛,想着在“春酒”的加持下,池田一定会有个尽兴的夜晚!

左手握拳在右手手掌上一砸,嘴里叨咕了一声:“成啦!”

黄耀祖一脸喜气地回去跟老爹报喜,床上躺着得小莲,却陷入了极度的惊恐当中!

她假装中招,和其它四个姑娘一起,被家丁抬到了床上。

等老妈子和护院离开后,她连忙起身查看身边的几个姑娘。

检查了一番后发现,四个姑娘意识都是清醒的,只是身上没有力气,说话也呜呜的吐字不清。

勉强算是土匪家庭长大的小莲,对江湖上的迷药多少有些了解。马上就猜出了老妈子使出这种药的原因。

想跑,可是悄悄的趴窗一看,两个护院守在外面。

鼓了半天的勇气,咬牙拿起火钳子想拼命,结果刚离开没一会儿的老妈子,居然又领着两个丫鬟转回来了。

小莲气势一泄,赶紧躺回了床上。

老妈子也是个欠儿的,回去跟黄管事汇报时,说屋子里不够喜庆,出主意再点几根红蜡烛。

黄管事一听,觉得注意不错,就派了两个丫鬟带着烛台和蜡烛跟着老妈子回来布置。

红烛燃起,老妈子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给炭盆里加了一些新炭后,才满意地带着两个丫鬟离开。

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动静,小莲好容易再次鼓足了勇气,准备跟外面两个护院拼命时,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次,是黄耀祖带着池田来了。

小莲怎么也没想到,黄耀祖竟然领了个穿军装的日本人进屋。躺在那强忍着没有叫出声,坚持到黄耀祖离开。

眼睁睁的瞅着站在床边的日本人,喷着酒气满脸淫笑的伸出爪子,在小玉身上摸了一把。

而小玉只能无力挣扎两下,嘴里和其它几个姑娘一样,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的哭声。

哭声、泪水和一个个微微扭动的身体,更加激起了池田的兴致,用手指从一个姑娘脸上蘸了一泪水,慢慢的放进嘴里。

闭上眼睛,仔细的品味了一下舌尖咸涩的滋味,慢慢的解开军装的扣子。

把军装上衣扔到一边儿,池田再次睁开眼睛,视线在五个姑娘身上来回游弋。

正琢磨着从那一个开始时,胃里猛地一阵抽搐。

“呕!”池田把脑袋转向床边便桶的同时,白酒、胃液合着饭菜瞬间喷涌而出。

“呕~呕!”

耳朵里听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呕吐声,小莲抬起头,发现池田趴跪在便桶边上吐得昏天暗地。

一个心思闪过的同时,小莲的心脏,不由得开始砰砰的毫无节奏的乱跳。

眼睛在房间里搜索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池田身后的柜子上。

柜子上一对儿红烛燃的正旺,小莲一咬牙,她看的不是红烛,而是锡制的烛台……

第九十章 全救!

柳辰三人进了屋,一进去,占据主动优势的柳辰,给二林子使了个眼色,趁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三下五除二就将来几人给绑了起来。

后脚进来的几人还挺蒙,想反抗又怕挨枪子,愣是大屁也不敢放一个……

而找人的赵泉一眼就看到了他妹妹娟子。

“哥~”

娟子找到了,愣愣地看了柳辰三人半天,认出了赵泉“哇”的一声哭的撕心裂肺。

她这一哭,鹌鹑似得挤成一团的三十来个大姑娘,顿时哭成一片。

娟子想站起来,刚起到一半儿,又一屁股坐了下去。柳辰几个这才看清,姑娘们的手被背到身后,用一根长绳穿着绑成了一串。

“妹子!”

赵泉见娟子身上有好几道渗着血迹的鞭痕,颤着声音喊了一声,迈步挤进去用手去解绳扣。

“都特娘的给老子闭嘴!”

二林子找了半天,没见到小莲的身影,烦躁地吼了一嗓子。

屋子里哭声瞬间一凝,一双双受惊过度的眼睛,害怕的看着凶神恶煞的二林子,愣是把哭声憋了回去。

再次把每张脸都辨认了一遍,二林子略微暴躁地拽起了一个姑娘,瞪着眼珠子问:“小莲呢,看着小莲没?”

姑娘快被吓疯了,使劲摇头,话都说不出来。

“小莲!你们谁看着小莲啦?”二林子又转头问其他人。

回答他的是一张张挂着泪珠,畏缩摇头的脸。

一帮姑娘都是从奉天周边不同地方抓来的,互相之间基本不认识。一起被关了几天,光害怕了,根本没通过姓名。

二林子站那喘了半天粗气,脸上一丝杀意闪过,转身便出了屋子。

“就在这屋待着,别乱跑!”

柳辰怕他闹出动静,嘱咐赵泉一句,赶紧跟了出去。

柳辰从正屋里出来时,二林子已经进了东厢房。

接着屋里就传出了一句:“小莲被你们弄哪去啦?”

屋里捆着的几个人,感觉到了二林子身上浓重的杀气,想说自己不知道,可嘴都被堵着没法出声,只能死命摇头。

二林子额头青筋暴起来老高,扯起一个老鸨子,抽掉她嘴里塞着破布,把人拎在面前,咬着牙问:“小莲在哪?”

“大爷,老身不知道……”

不等老鸨子的话音落下,二林子手里的刀锋就划过了她的脖颈。

血随着心脏的搏动瞬间喷射,一部分被二林子的肩膀挡住,剩下的落的屋里绑着的几个人满头满脸。

温热的血落在脸上,鼻子里瞬间被血腥气填满,剩下的那个老鸨子见二林子看向自己,一番白眼儿,直接吓晕了过去。

几个被绑着的糊了一脸血,有的已经被吓傻了,有的使劲的蹬着腿,想离眼前的杀神远一些。

二林子把身体还在抽抽的老鸨子扔到一边儿,又一把薅起了个护院,抽掉他嘴里的破布,问出了跟刚刚同样的问题:“小莲在哪?”

“大,大哥……啊不,爷爷!我真不认识哪个是小莲啊!”护院吓得眼泪鼻涕全都溜了出来,腿上的裤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湿,接着带着骚味的尿液顺着鞋帮流到了地上。

又是一道刺目的刀锋滑过,一蓬血雾在空气中散开后,还没护院死透的护院,也被二林子扔到了地上。

此时房间内血腥气,尿骚味混合成一团,被绑着的几个,全都吓尿了。

二林子半边儿脸上挂着不断往下滑落的血珠子,修罗一般的站在那里。满是血丝的眼睛在余下几个人身上扫了一遍,视线落到了送热水的家丁身上。

“五个……五个姑娘单独关着呢!”嘴里的破布被抽掉的瞬间,家丁就扯着嗓子嚎了一句。

“在哪?”二林子单手拎着腿软的跟面条似得家丁,吐出透着寒气的两个字。

家丁颤抖的胳膊抬了几次,才指了一个方向,哆嗦着嘴唇,带着哭腔的说:“就,就在隔壁院儿呢!”

“带道!”二林子胳膊一甩,把家丁扔到了门口。

柳辰一直站在门口望风,见脚边儿的家丁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伸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薅着他肩膀的衣服,警告道:“老实点儿,敢撒谎,死!”

“明……明白,真的就关在隔壁院子里。”家丁拼命的点头。

两个院子中间只隔着一道花墙,柳辰和二林子一人一边拎着家丁没走门,确定隔壁院子里没人后,直接从花墙翻了进去。

正屋和两面厢房都黑着灯,也没有人声。半边身子都被血染透的二林子一手拎着枪,一手拎着匕首,直接踹开了正屋的房门,迈步就走了进去。

柳辰则拽着家丁,迅速的检查了两侧的厢房,确定没有人后,二林子已经从正屋里出来。

几步走到柳辰身边,一把把家丁扯到面前,同时匕首压到了对方的脖子上:“你特娘的敢闹鬼儿!”

家丁知道已经到了要命的时候,咧着嘴哭着发誓:“大爷,别杀我,我真不骗你啊!骗你我天打五雷轰,生儿子没**儿……”

“闭嘴!”柳辰轻呵了一声,把家丁拖进厢房。

关上门后黑着脸问他:“被关在这儿的姑娘都叫什么名儿,你上次见到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都叫啥名儿,反正是五个人。我中午前儿过来,还都跟这儿呢!”家丁为了保命,丝毫不敢隐瞒。

“还有哪关着人?”柳辰又问。

“没拉,就这俩院儿!”伙计一句话答完,觉得不保准,赶紧又说:“我就知道这俩院儿,别地儿我不知道啊!真不知道!”

柳辰完全没预料到事情起了这样的波折,瞅了眼正等着自己拿主意的二林子,心里发了狠。

下重手把家丁砍晕,推门出屋的同时,吐出一句:“绑了黄家父子,逼他们交人!”

二林子等的就是这句话,迈步跟上了柳辰。

走到院门口时,柳辰一下想起了,赵泉兄妹还在隔壁院里等着呢。让二林子等他一下,转身翻墙过去。

“大哥,你带俺一起走吧。”

“大哥,你救俺出去,俺爹能给你钱。”

“大哥……”

走到东跨院正屋门口,柳辰就听到里面有好几个姑娘哀求的声音。

房门被拉开,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等看清楚来人后,已经醒过神儿来的姑娘们哀求声瞬间再次想起。

柳辰看着一张张梨花带雨,满是求生欲望的脸,心里纠结。

一帮姑娘里,估摸着有一多半都是以前东北军弟兄、袍泽的家属。

不救,心里过意不去。救,凭自己几个,根本没办法带着她们一去走。

就算运气逆天,把人领出了黄家大院,而且没被追兵咬住,可后面怎么办?

一个个送回家?简直跟说梦话一样。

退一万步说,就算都给送回去了。

对于黄家来说,这帮姑娘大多都是有名有姓的。送回家了,也难保不会再被抓回来。

那自己担着巨大的风险,把她们救出去又有什么意义?

可不救,一声声哀求不断的冲进耳朵,柳辰又实在下不了狠心。

“咋整啊?”赵泉嘴上问这柳辰,可意思其实很明显。

柳辰看了眼已经被赵泉解开绳子,怯怯的站在一边的几个姑娘,又看了眼赵泉,再次权衡了一下风险后,转身出屋。

“二林,进屋帮忙!”柳辰压着声音冲着二林子的方向喊了一声,然后转身进了东厢房。

屋里的血腥味和屎尿的臊臭味,比之前重了很多,柳辰薅起了一个护院,抽出他嘴里的破布,冷声问:“知不知道隔壁院子里,关着的五个姑娘被送哪去了?”

“大爷……”护院刚吐出两个字,鼻涕眼泪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外冒。

柳辰烦躁的把手里的完蛋玩应儿扔到一边儿,瞅见剩下的那个老鸨子腿不自觉的抽了抽,知道她在装晕。

上前一步,一把把她拽起来,老鸨子吓得一阵抽抽,嘴里往外喷着白沫,直接放挺了。

“我要救人出去,谁有办法赶紧说出来?不出声的,那就对不住啦!”柳辰不想再一个个的询问耽搁时间,直接打腰间抽出了匕首。

“呜~呜呜!”一个护院反应很快,柳辰的话音刚一落下,马上就仰着脖子,示意自己有话说。

剩下的几个一看,生怕被别人抢了生机,不管是不是真的有招,都呜呜的示意自己有话说。

“大,大爷。我,我知道!”之前以为自己必死,哭的完全说不出话的护院出声了。

“你知道什么?”柳辰斜眼问他。

“那,那面……往那面走是香堂,翻出去就是,就大街!”护院磕磕巴巴的喊。

“呜~呜~”反应快的那个护院壮着胆子往柳辰身边凑了凑。

“说!”柳辰把他嘴里的破布抽出来。

“香堂那面不行,外面是大街,转弯没几步就是警署。走荷花池,有狗洞!往北走几步就能进大野地里!”

“大爷别听他的,后墙有巡夜的,还有狗!”

“有狗怎么啦,我认识,我领道儿!”

“我也认识,凭啥你领道儿!”

“你特么的……”

柳辰还没拿定主意,两个护院为了活命先撞到了一起。

“噗!”

一声刀刃入肉的闷声后,占了上风的那个护院,被柳辰一刀了结。

蹭了蹭匕首上的血,对剩下的那个说:“你带路,走荷花池!”

护院连蹬带滚的弄掉了身上趴着的尸首,听到柳辰的吩咐,忙不得的点头答应。

柳辰一脚把带路的踹到屋外,看了眼屋里剩下的三个护院,心中的杀机稍起,转而又落了下去。

眼角扫过吓晕过去的老鸨子,抬起脚一脚踩断了她的脖子。

黄家的护院不一定个个都该死,但妓院里的老鸨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黑了心肠的人渣!

第九十一章 让他们折腾去!

选出来带路的护院很配合,老实的在前面领路。

柳辰押着护院,后面二林子和赵泉护着一帮救出来的姑娘,捡小道、墙缝走,顺利的摸到了荷花池边上。

很快,柳辰用枪逼住了两个守夜的,二林子一刀结果了呲着牙呜呜逞凶的狼狗。

狗洞不算大,用匕首扩了扩才勉强能通过一个人。

柳辰打头爬了出去,蹲在墙边四下看看,确定没人后,双手呈喇叭状学了两声夜猫子叫。

后墙本身就是柳辰计划中撤退的方向,抬着黄三儿进院儿前,宝顺就带着那个姓李的汉子绕道这面等着接应。

只是柳辰也不知道会从什么位置撤出来,没给宝顺指定具体的接应点。

宝顺离得不算太远,虽然听到了柳辰发出的信号,可他没法回应。因为,两个巡夜的刚刚从他面前走过。

黄家大宅里很安静,说明柳辰和二林子的行动虽然耽搁了些时间,但很顺利。

宝顺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惊了巡夜的闹出动静。

大晚上的,偶尔一两声夜猫子叫,一般人不会怀疑。可不同地方连着响两声,巡夜的只要不算太傻,肯定会听出来有问题。

事实上两个巡夜的确实不傻,就算宝顺不回应,他们也听出来声音不对。

柳条湖北面的野地里,经常有夜猫子大晚上的瞎叫唤。两个巡夜的听的多了,很容易就分辨出,人学的声音和真夜猫子叫之间的区别。

柳辰发出的动静一入耳,俩人立马对视了一下,悄悄的下了路基,猫着腰溜着墙边儿循声往前摸。

柳辰哪知道自己不小心染上冀东口音的夜猫子叫,已经惹了怀疑。

等了一下,没听到宝顺的回应,又发了一次信号后不再耽搁时间。招呼里面的人,赶紧往外来。

救出来的姑娘身量没有大的,柳辰钻着费劲的狗洞,对她们说还算轻松。

二林子和赵泉在里面送,柳辰在外面拽,一会儿的功夫就弄出来十几个。

“卧槽…”一个巡夜的摸到近处,借着月色一看,墙边儿黑漆漆的居然蹲了一大排人,惊得一个没忍住,顺嘴冒出一句。

下一秒,就被同伴拽进了暗处。

声音不大,但还是被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柳辰瞬间抓住。心里发紧的同时,转头寻声看去。

虽然没看到什么,但心里明白,那个方向肯定有人。

此时决不能动枪,这点是肯定的。可之前出声的人,明显离自己有一段距离,想用匕首无声的解决,很困难。

电光石火之间,柳辰心里就拿定了主要。

对着刚才冒出动静的方向,压着声音喊:“兄弟我闫家岭草头镖,今晚带着弟兄下山捞个过年钱儿。还望路过的好汉行个行个方便,有财大家发!”

嘴里喊出最后一句的同时,打怀里掏出钱袋,抬手扔到了路当间。

两个巡夜的躲在距离柳辰五六米的地方,屏着呼吸听完柳辰的话,再次对视一下。

闫家岭的什么草头镖,这个名号俩人谁都没听过,不过刚才影影乎乎的瞅了一眼,对方来的人可是不少。

俩人是街上混的老油子了,知道不接受对方抛出的“善意”,就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不如拿了钱先离开,绕到黄家正门报信,还能再得一份好处。

短暂的迟疑了一下,岁数大些的推了一把年轻的。年轻的磨叽了一下,又被推了一把后不情不愿的露头。

试探着走上马路,瞅了眼在黄家墙外蹲成一排的黑影,吓得缩着脖子小跑两步捡起了马路上的钱袋。

“兄弟,万事儿有影儿。你找我们不容易,我们想摸你可不费什么劲。好处既然拿了,嘴就要管好!”黑暗里,柳辰冷飕飕的声音响起。

拎着钱袋的小年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迈步就往回跑。

“您了放心,规矩咱都懂!”躲在暗处的那个,眼见着钱到手,赶紧回应了一声。

然后,拽着同伴转身就跑。

刚跑出几步,就听见路对面黑影里传出一句沙哑的警告声:“闵老六,心里有点儿数,别让爷爷我找你家去啊!”

巡夜的闵老六这才知道,自己的后路早就被截了,而且对方还认出了自己。

一股尿意险些没憋住,夹着屁股赶紧回话:“好汉放心,我现在就回家睡觉,啥也没瞅着,啥也不知道。”

“敢特么多嘴,明儿个脑袋给你挂城头上!”

“您放心,您放心……”

出声的是跟上来的宝顺,刚才闵老六一出声,他就听出了这个柳条湖著名地癞子的声音。知道对方的人品,便躲在暗处,哑着声音点了一句。

果然,两句话直接把闵老六给吓住了,收了去黄家报信的心思,拽着同伴头也不回的跑了……

眼瞅着赵泉被拽出来,还不见小莲的身影,宝顺有些发急。忍不住问柳辰:“莲儿呢?”

“没找着!”

“啊?”

“我和二林子回去接着找,你把他们送德福大车店去。”柳辰交代了一句,就往狗洞里钻。

和冯大姐分开时,柳辰跟她说好了,先回家看一眼,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去看看何老歪,再一个给何勇上柱香。

冯大姐说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奉天城外的鸿顺大车店,一个是城里的茂得胡同书报亭。

柳辰几个无论去哪儿,都会有人送他们去本溪,并联系上山里的游击队。

柳辰刚才决定救人的时候便盘算好,把这帮姑娘交给共党,不管是帮着送家去,还是找地方藏起来,让他们折腾去吧!

“哎!我……”宝顺一听柳辰让自己先走,下意识的觉得不妥。

“别墨迹了,抓紧时间!”柳辰根本不给他提出异议的机会,钻进狗洞,几下就趴到了墙的另一面。

“……”宝顺想叫住柳辰,可又不能喊。

看了眼身边的赵泉,还有一大帮紧张兮兮,强忍着不敢弄出动静的姑娘,气得跺了一下脚。

招呼一声:“都跟我走!跟住喽,掉队了没人管你们!”

墙外的宝顺不情不愿的带着一大帮人,悄悄的往鸿顺大车店的方向走去。墙里的柳辰和二林子则打晕了领道儿的护院,沿着来路往回走。

想找小莲困难,可想找黄家父子却不难。

之前二进大堂的酒宴热闹的很,离得老远就能听见动静。柳辰把一路走过的路径记得七七八八,带着二林子没费什么劲儿,就直接摸到了二进的主房。

此时酒宴已经散了,几个陪客被安排到黄记酒楼过夜,黄家父子则坐进小厅听黄管事汇报。

“老爷、少爷,你们可得给三子做主啊!”黄管事开口之前已经把情绪酝酿到位,一出声就是老泪纵横。

“人救过来没?”黄美仁关切的询问。

“唉,郎中说血流的太多了。能不能醒过来,还得看明天!”黄管事把郎中的话加工一些。

“别担心,家里的好药让郎中敞开了用,肯定能救回来!”黄美仁漂亮话说完,看了眼自己儿子。

黄耀祖知道该自己说话了,起身拍了拍黄管事的肩膀:“老黄呀,三子是帮家里办事儿才遭了付老虎的黑手。你放心,天亮我就调兄弟们回来,不拆了付家的狗窝,我黄字倒过来写!”

“对,咱家占着理!这回我看哪个还敢拉偏架!我们老黄家也是有跟脚的!”黄美仁一拍桌子,胆气十足。

“全靠老爷、少爷做主,我替三子磕头啦!”

黄管事神情激动,作势就要跪下。黄耀祖哪能让他跪下去,拉住人把他按到椅子上,语重心长的说:“老黄啊,可使不得。按辈分我还得喊你一声二叔呢。

“这样,我现在就回去叫人。你等着,天一亮咱就去付家!”黄美仁一句话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其实刚才安排了池田,黄耀祖就想出去会相好的。难得回来一趟,总不能守着空房睡觉吧。

可老爹一心想让他结门好亲事,最近管很严。这正好得了口,不走更待何时。

至于拉人回来,出门找地方打个电话就行,根本用不着他亲自跑一趟。

黄美仁其实知道黄耀祖想去干嘛,可看着老黄一脸感激涕零的模样,也不好拦着。只能放他离开,然后拉着老黄坐下说话。

黄耀祖走了半天,黄美仁该劝的也劝了,老黄觉得自己矫情的差不多了。

便说起了正事儿:“老爷,山林队的敏二当家的,下午托人带话了。我这忙忙叨叨的,没顾得上跟您说。”

“他又有啥事儿?”有些犯困的黄美仁一下来了兴致。

事情机密黄管事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他刚联络上了个新主顾,对方口子开的很大,是个多金的主儿,敏二当家的想问问您能不能供得上!”

“要多少?”黄美仁问。

“两挺马克沁,五挺捷克式,辽十三五百支,还要子弹和备件。”

“还真是个大主顾!”黄美仁拿起小茶壶韵了一口。

老黄接着说:“市价溢两成,全部黄金结账。一手钱一手货。”

“嘶~”黄美仁一听黄金结账,还溢价两成,眼珠子变得铮亮。

不过下一秒又压下了情绪,迟疑着问:“这么大手笔,不会是共党的游击队吧?”

第九十二章 有苦自知!

买卖要是成了,黄管事能得一分二的抽水。真金白银的,傻子才甘心放过。

见主家犹豫,便劝道:“管他是谁呢,金子又不是假的。”

“不行不行~”黄美仁摇头,叨咕着:“库里的枪日本人都是有登记的,要是落游击队手里,早晚得漏。”

“照老规矩,把枪号矬了不就完事儿啦。”老黄出主意。

黄美仁瞪了他一眼:“你当日本人傻啊?游击队手上一下冒出来那么多东北军的装备,回头肯定得查库!那时候还能瞒得住?绝了买卖不说,再牵连着咱家。”

“那……”老黄没话说了。

黄美仁其实也不想放过送上门的买卖,沉吟了一下交代老黄:“你明儿个回敏二当家的,告诉他枪没有,子弹的话几万发还是有的,配件也能搞到一些。不过…市价浮三成,黄金结账!”

“得嘞!”老黄一听,立马乐了。

黄美仁知道老黄为什么那么上心,不过水清则无鱼,手下能用心办事儿就行。一点儿小钱儿,赚了也就赚了。

拿起小茶壶押了一口,小声交代:“明儿你回完敏二当家的,再去找一下孙营长,让他提前把东西预备出来。”

“敏二当家的”、“查库”、“孙营长”,猫在后窗外面柳辰,脑子里飞快的将听到的零碎信息往一起整合。

黄美仁安抚黄管家时,柳辰和二林子就已经摸到了小厅外面。确定了屋里的人,正要动手的当口,听到了老黄提起了军火买卖。

柳辰没想到黄家父子还有这么桩生意,便拽住了二林子,听起了墙根。

“老爷,要没别的事儿,我去……”该说的都说完了,老黄抬手指了指郎中院子的方向。

“行,你去瞅瞅三子,然后早点歇着,明儿有的忙啦。”黄美仁靠在椅背上摆了摆手。

眼瞅着老黄出了小厅,一直在外面守着的大丫鬟可算得了机会。左右瞅了瞅见,一闪身,猫似得进到厅里。

袅袅的走到黄美仁身边,蔫声细语的开口:“老爷,我帮您拿拿肩?”

黄美仁撇了俏生生的大丫鬟一眼,似乎有点儿意动。

可仔细的“体味”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很是无奈的摆了摆手:“下去吧,老爷我今天乏了。”

眼瞅着大丫鬟嘟着嘴转身,又交代了一句:“你去后院传个话,告诉她们,家里客人离开前,都给我在屋里老实待着。哪个敢出来乱晃悠,家法伺候!”

“是!”大丫鬟屈身行礼,心里的怨气不由得更大了。

心说:“明知道小日本子都是什么德行,还让姑奶奶上饭局伺候。偏了心了,你个老不死的!”

瞅着一心想做六姨太的大丫鬟,不情不愿的出去,黄美仁心里也是一阵无奈。五十多岁,还娶了四房姨太太的男人,力不从心起来,想诉苦都找不到人说。

心里苦的黄美仁靠在太师椅上,渐渐的酒意上头,有些昏昏欲睡。

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窗户的插销,正一点点的被刀尖挑了起来。等外面冰凉的空气顺着窗口涌入小厅时,黄美仁已经打起了小呼。

“哎!哎!醒醒!”

黑暗中一个动静不大,但极不恭敬的声音响起。

黄美仁听到声音的同时,觉得自己的脸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拍了两下,心里的火气瞬间冲去了睡意。

抬手扒拉开落在脸上的东西,恼怒的睁开了眼。

下一秒,人就僵住了……

全身僵住不动的还有小莲。

壮着胆子悄悄的下床,又悄悄的拿起柜上的烛台。感受着手里沉重的分量,小莲心跳的跟下一秒就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似得。

“呕…呕…呕~”池田跪在地上,脑门顶着便桶边儿,身下的地上一片狼藉。

胃里的东西早就吐干净了,可膈肌依然一阵接一阵剧烈的抽搐着。

干呕了半天,一股极其粘稠的胆汁反了上来。随着一股奇苦的滋味在舌根处蔓延到整个口腔,池田烦闷的胃,终于松快了一些儿。

而他身后的小,莲已经用哆哆嗦嗦的手,拔下了烛台上的红烛。努力的压制着身上的颤抖,把蜡烛放在柜子上。双手倒握着烛台,锋利的尖钉对向了池田的后心。

“呸~”池田用力的把嘴里的苦胆汁,吐到了地上,双手把着便桶边缘“呼”的一下站了起来。

刚刚鼓足勇气要扎下去的小莲,被他忽然间的动作吓的打了个哆嗦,手里的烛台险些掉到地上。

眼瞅着池田微微打晃的站在那里,摸索的解开口子,脱下身上的白衬衫,团成一团胡乱抹了一下口鼻。随手扔到了一边儿后,喘着粗气四下打量。

小莲死死的咬着牙关,才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退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池田用发花的眼睛左右看了半天,终于在身后的桌子上看到了一个白瓷水壶,迈步晃晃悠悠的走了过去。拿起水壶晃了下,里面的温茶水顺着壶盖边缘和壶嘴洒出来不少。

池田也不往杯子里倒,直接对着壶嘴仰头就灌。

大半壶茶水灌进肚子,终于精神了一些。晃了下发晕的脑袋,小腹中那股刚刚被呕吐打断的邪火,又再次升腾起来。

“嘿嘿嘿嘿~”

想起床上躺成一排的姑娘,池田神经质一般的笑了起来。猛地一转身,脚下画着斜线,一脸淫笑的向大床走去。

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的池田一把扶住了柜子。丝毫没留意到,柜子上成对儿的红烛已经少了一根。

也压根没看到,就在他的右腿边儿上,蹲坐着一个全身发抖,后背死死的靠着柜门的姑娘。姑娘的手里,还紧紧的握着银色的烛台。

池田扶着柜子稳住了重心,继续挪步晃晃悠悠的走到了窗边。用昏花的眼睛逐个打量了一遍床上的四个姑娘,隐约的觉得床面比起之前,似乎宽松了一些。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视线寻么了半天,最终锁定了小梅,扯掉了她的鞋袜,握着她白嫩的小脚把玩了几下。

然后用力一拖,把小梅拖到了床边。

小梅想挣扎,可绵软的身体让她费尽了力气,也只能稍稍的扭曲了两下。

想喊,也只是呃呃发出一阵不大的声音。

这种声音进了池田的耳朵,根本不是在挣扎,而更像是一种邀请。

当然,是挣扎也无所谓,越挣扎越能激起他的兴趣。

用两个手指狠狠的掐了一下小梅的脸蛋儿,池田双手揪住她的衣襟,然后猛地一用力。

“撕~”的一声,小梅身上的对襟甲袄被扯开。

池田用有些呆滞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小梅只剩下一条肚兜的上身。目光聚焦到她醒目的曲线上后,眼中忽然涌出了一丝厌恶。

一甩手,直接把小梅扔到了床下。

小梅脑袋“咚”的一声,撞到了地上。缓了几秒,意识才回复过来。下一秒,视线就和蜷缩在不远处的小莲对上。

看着小梅额头上渗着血迹,眼泪鼻涕留了一脸。眼睛看着自己,嘴里“呃~”“呃~”的求助。小莲壮着胆子想起身,可两条腿软的要命,实在是鼓不起勇气。

“撕~”又是一声衣服被扯开的声响。

小梅和小莲下意识的寻声看去——是小玉。

看着眼前肚兜上两团微微的隆起,池田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按照他老家的习俗,胸大的女人都是耻辱的,是肮脏的。只有拥有一对鸽乳的女人,才是好女人。

一把扯掉了小雨的肚兜,没了遮挡池田的表情更加满意了,同时小腹中的火焰也越发的旺盛。两下扯掉了小玉的裤子,把人按到床上后,扯开了腰上的皮带。

小莲眼看着池田黑壮的身体暴露在眼前,怕的越发的厉害。可听到小玉无助的哭泣声,另一种愤怒的情绪,开始在心里生出。

小梅看着池田的动作,也怕的全身都在颤抖着。除了怕意外,还有一股带着悲念的耻辱感。

眼前的日本人在刚刚四个人里把她扯起来时,小梅的心里只有害怕。衣服被撕开时,几乎已经绝望了。

接着,让她不可理解的事情发生了,日本人下一秒看向她的目光,居然是嫌弃。还没等她弄懂嫌弃是从何而来,就被无情的扔到了地上。

“为什么?明明先选了我!”小梅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要不是身体根本使不出力气,她恨不得一头撞死!

就在小梅心里的害怕和恐惧,一点点转为悲愤的时候,她看到刚刚还瑟瑟发抖的小莲居然站了起来。

带着泪光的眼睛,满是愤恨的盯着池田的背影。两只手死死的握着烛台,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在小梅惊讶的注视下,向前迈了一步。同时,举起了手里的烛台……

“哈哈哈哈…”池田站在床边酣畅淋漓,兴致一起,挥起手中的皮带用力的抽向小玉。

“啪~”

一声脆响过后,小玉白皙的身体上,迅速隆起了一条血道子。

小玉疼的猛地抽搐了一下,张着嘴想叫,却只能发出一阵“呃~”“呃~”的声音。

“啪~啪~”

又是两声皮带抽到肉上的声音,小玉的身上又添了两条血道子。

小玉想哀求对方停手,可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双目泛着兽性红光的日本男人,脸上儿没有一丝怜悯,反而越发的癫狂。

眼瞅着对方再次扬起了手中的皮带,小玉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眼睛闭上的瞬间,好像看到了男人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小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赶紧又睁开了眼睛。

“啪~”

当皮带再次抽到身上的时候,小玉看清了。男人身后真的出现了一个人,是小莲!

小莲手里握着的是……

第九十三章 血色烛台!

小玉在努力辨认小莲举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时。小莲正在拼命的控制着她的胳膊。

烛台上的尖钉对着池田的后心,可瞄了半天,她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啊~”小玉两只眼睛看着小莲,终于攒足了力气,嗓子里发出了一声惨呼。

忽然响起的叫声,伴随着小玉身体的一阵痉挛,让池田更为兴奋,抡起皮带正要再抽,却发现身下姑娘的视线好像并不是看向他的。

而是越过了他的肩膀。

池田眯缝着眼睛,仔细确认一下小玉的视线。然后,停下动作,下意识的转过了头。

“啊!”

眼瞅着池田回过头看向自己,小莲在巨大的恐惧之下,闭上眼睛,尖叫着挥下了手中的烛台。

在池田反应过来之前,不算锋利的尖钉瞬间穿透了他的后背。

“八嘎!”

池田怒吼一声,抡起皮带就要抽出去。可扎进肉里的尖钉别住了他背上发力的韧带。

勉强转了半个身位,剧痛让池田一下子倒在了床上。

小莲潜意识里知道,一旦面前这个黑壮的男人回过神来,她就完了。

愤怒、恐惧、还有藏在骨子里最深处的野性,交织在一起后,死死的咬着嘴唇,双手挥起烛台,对着池田就没头没脑的刺了下去。

眼瞅着占着血迹的尖钉再次刺向自己,池田惊怒交加。来不及站起身,想侧翻躲过。可背上肌肉撕裂般的疼痛影响了他的动作。

只能勉强躲过腹部要害,眼瞅着尖钉刺进了腰侧。

池田抬起腿想踹开眼前的疯女人,可脚刚刚离地,小莲再次举起了烛台,用尽全身力气的再次刺了下来。

随着肋间又是一阵剧痛,池田终于蜷起了腿,然后用尽全力的踹向小莲。

小莲只有八十来斤的身体,被池田用尽全力的一脚踹的双脚离地,飞出去一米多远,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同时握着的烛台,也脱手了。

“当啷”一声,烛台落地。

小莲捂着肚子痛的喊都喊不出声,眼瞅着伤处往外冒着血的日本人,挣扎从床上爬起来。小莲强忍着疼伸长了胳膊去够不远处的烛台。

手指将将碰到烛台底座的当口,池田两步冲到了小莲身边,抬起腿照着小莲的脑袋就是一脚。

小莲被踹的在地上翻了半圈,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半边脸麻的已经感觉不到了。

还没等她爬起来,又被池田一脚揣在了后背,彻底爬到了地上。

池田想弯腰薅起地上的疯女人,可上身只是稍一打弯,三处伤口发出的剧烈疼痛,让他不得不停下了动作。

“八嘎呀路,死啦死啦地!”

池田嘴里大骂着,抬起腿想要再踹。嘴角躺着血流子,半边儿脸已经肿的变型的小莲,忽然疯了一样的翻过身。

两只胳膊猛地抱住池田刚刚抬起的腿,用力的向后扳去。

池田重心不稳,一下子被掀翻在地。等他用胳膊拄着地面勉强坐起来的时候,小莲已经手脚并用的爬到了烛台边上。

两手握紧了满是血迹的尖钉,回身扑向池田,用尽全身力气的挥起烛台,砸向池田的脑袋。

池田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架挡,可被抡的带着风声的锡制烛台,并不是一条胳膊可以挡住的。

隐约的一声骨裂的声音过后,烛台底部扎扎实实的敲在了池田的脑袋上。

烛台再次脱手,“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池田坐在那里,瞪着两只木然的眼睛,看了看跌在身边的小莲,又看了看自己被打折的小臂,眼中浮现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

与此同时,他的脑门上一绺殷红的血流开始滑落,染红了半边儿脸后,沿着下巴滴到地上。

全身虚脱的小莲,趴在地上喘息着。终于攒了点儿力气,想要去够滚到床边的烛台时候,原本坐着的池田,无力的躺倒。

小莲爬了几下,在小梅惊恐的注视下,满是血迹的手再次握住了烛台。

费力的转过身时才发现,那个可怕又该死的日本人,已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心劲儿一送,身上泛起的痛感,让小莲气都不敢喘。小口小口的缓了半天,才痛的哭了出来。

朦胧的泪眼中,小莲终于看到了自己沾满鲜血的两只手,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把烛台扔到了地上。

呆愣愣的坐了能有一分钟,小莲终于意识到,自己该跑了。

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床边儿,小莲努力了半天,才终于站了起来,然后迈着跌跌撞撞的步子,朝房门走去。

“救我~”小梅看着小莲的背影,费力的张着嘴,可喉咙中只能发出轻微的,呃呃的声音。

小玉知道小莲逃走了,但她没有求救,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就算逃走了,也没脸回家,更没脸面对认识的人。

就连身边躺着的两个姑娘,都用一种恐惧中带着些同情的目光在看着她。

小玉不想被人那么看着,只能一点点的把头转开,余光中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池田。

“死了?死得好!”小玉心里生出了一股痛快的感觉。

她刚刚听到了,小莲用东西砸那个该死的男人时,发出的声音。她非常想看看刚刚祸害自己的禽兽到底被砸成了什么模样。

于是,费力的挪动着身体,一点点的向床边靠近。

终于,小玉看清了池田身上的几处血洞,还有他糊着血痕的脸。

小玉满是泪水的脸上,浮起了一些笑容。

然后,她看到了池田身边静静当着烛台,和烛台尖钉上散播者淡淡光晕的血红。

“噗通~”

小玉费力的翻了个身,终于掉到了床下。

胳膊慢慢的伸出,白净的手淌过了池田血迹汇成的血泊,一点点的够到了烛台的底座,握住后一点点的拽到了身边。

缓了一会儿力气,慢慢的把烛台立起来,用两个胳膊肘努力的支撑起上半身。再次看了眼毫无声息的池田,脑袋决绝的撞向了尖钉……

————

“两位兄弟别冲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万事好商量!”混了大半辈子江湖的黄美仁,尽力的稳住自己的心神,语气真诚的吐出了一句。

他觉得眼前的两个人有点儿眼熟,可情急之下,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曾经在哪见过。

“小莲在哪?”二林子把刀刃狠狠的抵在了黄美仁的颈侧,强按着心中的杀意,压着声音问道。

“小莲?啥小莲啊?”黄美仁嘴上装着糊涂,心里却哆嗦了一下。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把小莲弄哪去了?”二林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同时手上用力,匕首锋锐的刀刃瞬间压进了黄美仁脖颈的皮肤。

颈间冰凉的刺痛感,让黄美仁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哆嗦,尽量后仰着身体,牙齿打着颤的说:“兄弟,兄弟…我对天发誓,我真不知道小莲是哪个啊!”

柳辰生怕二林子忍不住抹了黄美仁脖子,赶忙开口:“被你单独关起来的那五个姑娘,现在在哪?”

“啥五个……”黄美仁还想抵赖,可他刚吐出三个字,二林子手上再次加力,刀刃瞬间入肉。

“我说,我说!”黄美仁不敢再拖了,可又怕说地方后,对方马上灭了他的口。

脑子急转之下,忽然间认出了消失三年,模样变了不少的二林子,继而猜到了他跟提到的那个小莲,大概是什么关系。

假装有些摸不准的问:“二林子兄弟,是你吗?”

有往前凑了凑,看了看二林子的脸,一拍大腿:“哎呦,误会啦!误会啦!”

黄美仁忽然间的动作,倒是把二林子给蒙住了,见他乱动,下意识的收了收压在刀刃上的力道。

黄美仁的戏太好,搞的柳辰也有些摸不准,冷着声音说:“把话说清楚了!”

柳辰到黄家吃席的次数少,现在又满脸的胡茬,黄美仁顺着二林子这个人回忆了一下,才隐约想起了他是哪个,试探着问:“你是……柳辰兄弟?”

“你最好下句话就告诉我,小莲在哪儿。”柳辰冷着脸威胁。

虽然不确定,但直觉告诉柳辰,黄美仁这个老家伙是在拖时间。

“小莲姑娘好好的呢,和几个咱北大营弟兄的家眷住在一起。”黄美仁脑袋一转,谎话就编了个大概。

顺嘴开始忽悠:“耀祖还特意安排了个老妈子照顾着,好吃好喝的,可是一点儿委屈都没受啊!”

柳辰和二林子到现在为止,只知道有五个姑娘被单独安排住在一起。至于为什么单独安排住处,还有里面到底有没有小莲,却是毫不知情。

二林子听了黄美仁的话,不知道该不该信,转头看向柳辰。

柳辰直觉上认为对方在说谎,可又不敢确定,加重了语气说:“那五个人现在在哪儿。”

“被耀祖送到外面住啦!”黄美仁说的跟真格的似得。

见柳辰不信,瞎话张口就来:“是这么回事儿,今天家里来了日本人蹭吃蹭喝,现在还住在东院儿呢。就日本人那德行要是看着了小莲她们几个,那还得了!”

黄美仁话说了一半,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可说实话,咱也不敢得罪日本人啊!

这不,耀祖怕出事儿,就把几个姑娘家家的,都安排到外面暂住,等日本人走了再接回来。”

黄美仁谎话编的太像,二林子已经有些被忽悠住了,手里的匕首下意识的垂了下去。

柳辰则继续逼问:“具体在地方?”

黄美仁一拍大腿:“我一直在应付日本人,住处是耀祖安排的,我不知道啊!”

“黄耀祖在哪?”

“队伍上有事儿,应付完日本人,连夜赶回苏家屯啦!”

第九十四章 挟持!

“快来人啊!死人啦!”

就在柳辰和二林子对黄美仁的话将信将疑时,外面隐约响起一声惊叫。

两个送门板的家丁,发现了死在了东角门那两个门子的尸首。

呼喊声很快惊动了整个黄家大宅,护院头子闻声赶去看了一眼,然后撒丫子往后院的方向跑。

半路遇到值夜的丫鬟,打听到了黄美仁在哪,又一转头跑向了二进正屋。

气喘吁吁的冲进了小厅,嘴里喊着:“老爷,老爷!不好啦,东门的俩门子……”

“闭嘴,嚎什么!”

刚刚看到二林子身上的血迹时,黄美仁就猜到了院子里肯定有人遭了黑手。

所以,此时脸上没有呕出丝毫的讶异,厉声打断了护院头子的喊声。

小厅里光线虽然暗,但柳辰和二林子两个大活人站在地当间,再显眼不过了。

再加上黄美仁脖子上,刚刚被匕首割出的那条血道子,护院头子闭嘴的同时,手已经摸向了后腰。

“身上的家伙扔出来。”柳辰声音不大,但很冷。

开口的同时,二林子再次把手里匕首架到了黄美仁的脖子上。

护卫头子这时注意到了,二林子身上染了血的衣服。而被仍在树丛里的两个门子,都是被拧断了脖子,根本就没见血。

想着被干净利索拧断脖子的两个门子,再看看二林子身上大片凝成黑褐色的血迹,护院头子明智的停下了摸向后腰的手。

“别让我说第二遍。”柳辰见对方站在那不动,出言警告的同时,二十响已经拿在了手中。

护卫头子之所以能混上“头子”这个位置,因为他本身就是个见过血,杀过人的狠角色。

他已经意识到了,对方两个人显然是硬茬子,手里又有黄老爷做人质。所以有很大的可能,真敢开枪打死自己。

看了看稳稳的指着自己的枪口,略一权衡后,举起左手,右手慢慢的摸向后腰,用两根手指捏着枪柄,缓缓的把枪提到面前。

示意了一下后,慢慢的弯腰,把枪放到了脚边儿。

“踢过来!”柳辰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扬了扬手里的枪,冷声命令。

护卫头子无奈,抬脚轻轻一拨,把枪踢向了柳辰。

“不好啦,不好啦,跨院儿,跨院儿……”

又一个护院喘着粗气冲到了小厅门后,话还没等说完,看到了屋里的情况,身体下意识的就僵住了。

“跨院儿怎么啦?”黄美仁见屋子里自己人越来越多,心里放松了一些,不过面上却丝毫不露。

“跨院儿…跨院儿死人啦!”后赶来报信儿的护院,站在门口没动,打着磕巴回报。

“哪个跨院儿,谁死了?说清楚点儿!”黄美仁问话时,隐晦的对保安头子打了个眼色,示意他见机行事。

“东跨院,死了个姑娘,还有…还有那个日本太君。”

“什么?”黄美仁大惊,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他可不是装的,要不是二林子刀刃撤得快,现在他颈侧的大动脉已经在往出飙血了。

“死…死……你看清楚啦?”黄美仁一想到池田死在自己家的后果,把身边儿暂时被忽悠住的柳辰和二林子,都给抛到了脑后。

“身上被捅了好几个眼子,血,血流了一地,没气儿啦!”

“两位兄弟,你们真是惹了……”

黄美仁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他下意识的把池田的死因,放到了柳辰和二林子身上。

可话刚说了一半儿,他猛然想到这事儿不对。

东跨院里有谁,黄美仁再清楚不过了,而柳辰和二林子是来干嘛的,他们要是摸到了东跨院,还杀了池田,自然就见到小莲了,那还摸到这儿来要哪门子人。

想明白了杀死池田的不是柳辰和二林子,黄美仁这才想起护院刚刚好像说,还死了个姑娘。

马上确认道:“你说屋里还死了一个?”

“啊!”护院重重的点了下头,脑子里想到那个光屁股女人,撞死在烛台上的场面,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

看黄美仁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等回复呢,赶紧说:“脑袋撞在了烛台上,不知道是自己撞死的,还是,还是……”

“带我去看看!”不耐烦听后面的话,黄美仁一摆手就要迈步。

腿都抬起来了才想到,绝不能让身边儿的两个煞星跟着。

而且,正好可以凭着这个借口脱身。

家里有四十多个护院,一旦摆脱了两个煞星的钳制,他们再对自己动手,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想到此处,黄美仁转身对柳辰和二林子说:“两位兄弟,你们且在这里宽坐。我去东跨院瞅瞅,日本人死在家里可不是小事儿。

一句话说完,又对护院头子说:“彪子,你马上使人去苏家屯。让少爷赶紧回来,就告诉他…有旧友来访。”

黄美仁打算的很好,护院头子也配合的应声,转身就要出去。

可还没等他迈出腿,柳辰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站那!”

虽然知道死了日本人的事儿,不太可能是黄家护院为了让家主脱身,放出的烟雾。

但柳辰还是隐约察觉到了黄美仁的想法。

所以,尽管知道一旦出了屋子,就有可能被黄家护院围住,可柳辰还是决定,跟着黄美仁一起去东跨院看看。

对二林子打了个眼色,弯腰捡起了护卫头子刚刚踢过来的手枪。

柳辰冷笑着对黄美仁说:“黄世叔,咱们还是一起去瞅瞅吧。”

“哎呀,你俩啊,还是别露面的好。你们是不知道,现在……”

黄美仁一脸的语重心长,可话还没等说完,二林子手上加力,止住了他的话头。

“好!好!一起去!”

黄美仁吓得身体使劲的往后挺,嘴里应承的同时,垂在下面的手不住的向站在小厅门口,一直没敢出声的那个护院打手势。

看着护院一脸懵圈的表情,心里大急,暗骂道:“你个王八犊子,倒是赶紧去喊人啊!”

黄美仁是真急了,他知道一旦柳辰和二林子跟去了东跨院,之前编出的谎话瞬间就会露底。

两个煞星要是看到了小莲被灌了药,接待日本人,这条老命还不得马上就交代了。

护院终于看明白了自己老爷的手势,刚想慢慢的退出小厅,柳辰的枪口便指向了他。

虽然没有开口,但意思非常明显。敢动,就打死你!

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脑袋,那种让人后脚跟发凉的恐惧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抗住的。

护院本来还在迟疑着,要不要跑出去报信。这会儿被枪口一指,心里惊恐之下转身就往外跑。

“啪~”

眼瞅着护院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门口的时候,柳辰还在迟疑要不要开枪,二林子就已经扣下了扳机,射出去的子弹精准的命中了目标的后脑。

枪声在耳朵边上炸响,又眼瞅着刚跑出去几步的护院扑倒在地。黄美仁吓得两条腿一软,人就往下出溜。

屁股还没等挨地,又被脖子上的刀刃逼着,生生的自己站了起来。

“带路,东跨院。”柳辰枪口转向护院头子,声音很淡,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此时根本不需要威胁,或者厉声戾气,地上趴着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警告。

护院头子非常识相,双手举高,一点点的向门外退走,生怕自己动作大了引起误会。

柳辰两只手各提着一只手枪,迈步跟上,他的身后,二林子挟着黄美仁,警惕的跟在最后。

想跑出去报信的护院,虽然被打死了。但枪声一响,散在宅子各处查探的护院们,也被惊动了。

几个人刚刚走出大堂,举着火把或者打着手电的护院,便陆陆续续的跑了过来。

见到家主被劫持,有个胆子大又想表现的,手里端着枪咋咋呼呼的开腔:“放开我们老爷,不然打死你!”

“把人放了,跑不了了你俩。”

“狗日的放开!”

“放手……”

有人起头,马上就有不怕死的跳着脚跟风吆喝。

“都他娘的给老子……”黄美仁生怕一帮不知深浅的手下,激怒了两个煞星。赶紧出言喝止,可话还没等说完。

二林子左手扣着匕首,右手的二十响瞬间抬起。

“啪~啪~啪~”三声枪响过后,叫的唤最欢的三个小子,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人就中弹躺倒了地上。

一帮护院人多势众时瞎咋呼还行,枪声一响,瞬间四散跑开。剩下几个不动的,也是被吓得实在迈不动腿儿了。

护院头子自己就是个打枪的好手,但还是被二林子的快枪惊的直咋舌。

高举着两只手,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兄弟,冷静!警察署离这儿不远,大晚上的枪响,搞不好就得惊动了他们。”

警署里的黑皮子警察吃拿卡要的功夫了得,可战斗力根本不值一提。但考虑到撤离时一旦被他们缠住,肯定会是个麻烦。

柳辰示意二林子不要再轻易开枪,左手的枪抵着黄美仁的脑袋,右手的枪逼住护院头子。

沉声对黄美仁说:“我要是看到了警察,马上就打死你!”

黄美仁被两个煞星的狠辣,吓的都快尿了。打死也不敢认为柳辰只是在威胁他。

赶紧扯着嗓子,用打着颤的声音大喊:“都给我听着,谁特么也不准报警!”

第九十五章 别怕,哥来啦!

黄美仁的一嗓子喊的非常及时。

躲在暗处,一直没敢露面的黄管事刚打发俩家丁,去警察署求援。

听到喊声后,赶紧又把人给叫住。借着廊柱的掩护,抻头看了眼被挟持的黄美仁,急的直跳脚。可一下半下,根本想不出如何应对。

有心想派人去通知黄耀祖,但他哪知道,黄耀祖这会儿正跟小情儿滚床单呢。

算时间,还以为他都快到苏家屯了呢,等得了信儿再赶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可不管怎么样,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该通知还是得通知。

于是跟两个家丁交代:“你俩赶紧去把式房(车把式的住处),坐马车去苏家屯喊少爷回来!”

院子里又是死人又是放枪的,俩家丁正恨不得多远呢,一听有能脱身的差事,赶紧应声,转身就跑。

“接着走!”柳辰右手的枪口微微抬了一下,示意保镖头子继续带路。

保镖头子不敢迟疑,始终高举着两只手,面对着柳辰的方向,向后倒着挪动。动作极其谨慎,好像生怕哪下不小心,再引起了误会。

虽然护院头子表现的非常配合,但他从头到尾,一直冷静的神态和动作,让柳辰始终留心提防。

也不催促,保持着安全距离,和二林子一左一右劫持住黄美仁,慢慢的跟进。

一大帮护院被二林子精准的枪法震慑,根本不敢靠近,可又不敢扔下老爷就这么散了。只能借助着院子里的树木、廊柱和墙角的掩护,畏畏缩缩的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二进大堂离东跨院很有一段距离,可不管护院头子再怎么拖时间,十来分钟以后,一行人还是到了院门口。

“就是这个院子!”黄美仁抬手指了指正房,声音哆嗦的厉害。

他这一路都在想着,一旦两个煞星在屋里看到了小莲,自己该如何应对。

可眼瞅着东跨院已经到了,也没想出个说的过去的理由。

只能安慰自己,就算找到了小莲,也是多了个中了麻药,行动不便的拖累。

而两个煞星想要带着个拖累离开,还是离不开自己。中间稍有分神,自己花大价钱养着的护院头子,就有了下手的机会。

心里努力的安慰着自己,黄美仁硬着头皮被柳辰和二林子挟持着走进了东跨院的正房。

而保镖头子退进外间后,便举着两只手,背靠着墙面站住,眼睛往里间看去。

黑壮的池田仰面躺在地上,身下的血泊,大半已经干涸成褐色。从外间看去,腰间和肋下的两处血洞甚是骇人。

在他身边的不远处,一个全是光着的女人伏倒在地上,脑门赫然顶在一个糊满了血的烛台上。

还有一个衣襟大敞,露着内里肚兜的年轻姑娘。

靠着床脚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两只眼睛木然的看着地上,两个赤身果体的男女。

要不是她的胸膛一直在微微的起伏着,根本就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呃~呃~”大床上两个逃过一劫的姑娘,听到外间有动静,挣扎着扭动着身体,嘴里努力的发出求救的声音。

想让外面进来的人,赶紧把她们带离这个,充斥着酸臭的酒气和刺鼻的血腥气,犹如地狱一般的房间。

柳辰和二林子打量了一下内间的情况,很容易就能猜出,之前这间屋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无非就是日本人用强,姑娘不堪受辱奋起反抗。用烛台打死了小日本,屈辱和恐惧之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把四个活的、死的和吓傻的姑娘挨个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小莲后,二林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而柳辰则留意到了黄美仁的表情。

进屋时,黄美仁全身都在微微的抖动。看到内间的场面后,先是惊恐,紧接着又怪异,最后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巴结的日本人死在了家里,黄美仁害怕、恐惧都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会放松呢?

一个闹不好就要丢了性命,黄美仁暂时还顾不上已经做了风流鬼的池田。

见屋子里只剩下了四个姑娘,心里惊疑的同时,紧张的关注着两个煞星的表情。

忐忑的等了一会儿,不见两人有什么异样,忍不住开始在心里膜拜起漫天的神佛。

看来不见了的那个,正是小莲。

长舒一口气后,黄美仁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赶紧拿捏出满脸的焦急,跺着脚念叨:“我的老天啊,这可咋整。小日本子死在了家里,这是要灭门销户的灾祸啊!”

“老黄!老黄!”说着话黄美仁不顾脖子上的刀刃,转身冲着门外大喊。

“在呢,在呢。”黄管事听到了招呼,小跑着出现在门口,一脸忐忑的问:“老爷,您有啥吩咐?”

黄美仁手指着大门的方向:“赶紧派人去把耀祖喊回来!”

“老爷,已经派人去啦。”黄管事赶紧应声。

“哎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黄美仁感觉到二林子松了一些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

嘴里叫着苦,迈步就想往门外走。往前迈了半步,马上就要脱开二林子的钳制时。

耳朵里就听到柳辰喊了一声:“站那别动!”

黄美仁感觉到只要再往前挪动一点儿,就可以摆脱开架在脖子上的刀刃。另外还瞥见一直贴墙站着的护院头子,双手已经缓缓落下。

一狠心,决定拼一把,脚下不停,身体往前蹭的同时,嘴里叨咕着:“我说大侄子,这都什……”

“我让你站那!”柳辰眼睛一瞪,直接用枪顶住了黄美仁的后脑勺。

险些被骗过去的二林子,瞬间明白了柳辰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手腕一发力,再次用刀刃把黄美仁逼回到身前。

手已经垂到腰侧的护院头子,在柳辰发狠的一瞬间,两只手再次举起。

黄美仁不知道哪里出了破绽,上半身僵硬着一动都不敢动,努力的用眼睛的余光观察柳辰的表情。

却发现柳辰的视线,似乎正落在了他身前的地面上。

有心想看看地上有什么不妥,可脖子被刀刃逼着,脑袋根本不敢做出低头的动作。

柳辰在看地上一团不太明显的血迹。辨认了一下,确定是鞋底染了血后,印在地面上的痕迹。

后撤了一步,往回找了一下,在大概隔着一小步的距离上,又发现了一团差不多的痕迹,而且照门口的那团,要深上一些。

顺着血印一直走进了里屋,终于在池田的身边,发现了一枚相对完整的血脚印。

长度不完整,从宽度看,应该是一个女人的鞋印。

“黄世叔,你今晚给这个小日本,准备了几个姑娘啊?”柳辰再次抬起头的时,脸上笼罩了一团极其危险的气息。

“四…四个…”黄美仁颤抖着身体,几乎用气音,哆哆嗦嗦的回答。

“你确定?”

柳辰问话的时候,脚下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了黄美仁的面前,目光死死的盯着黄美仁的眼睛。

阴森的开口:“好好想,想好了再回答。”

“四个,真的是四个!都在屋里了,不信你问她们。”黄美仁知道,这个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咬死了不认。

除了死掉的和傻掉的,床上那俩一看就是被喂过药的。

柳辰根本就不给黄美仁拖延的机会,右手拇指无声的扳开了枪机,接着枪口扎扎实实的顶在了黄美仁的脑门上。

轻声问道:“那地上的鞋印怎么解释?”

“鞋印?”黄美仁呆滞了一下,不过马上反应了过来。

短暂的无言后,用手指着外面大喊:“肯定是家里的下人,他们进屋查探时踩出来的。”

柳辰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瞟了一眼门外院子里畏畏缩缩的护院们。

目光再次回到黄美仁脸上后,加重了语言说:“是女人的鞋印!”

黄美仁感觉柳辰随时会扣下扳机,惊恐之下,扯着嗓子大喊:“是婆子,婆子进屋时踩出来的!”

“婆子在哪儿了,你给我喊出来。”柳辰句句紧逼。

黄美仁还想继续抵赖,可二林子脑子再慢,这会儿也彻底反应了过来。

握着匕首的手猛然用力,嘴里大声喝问:“说!你把小莲弄哪儿去啦?”

黄美仁想说话,可二林子暴怒之下没控制住力度,匕首刀刃瞬间入肉。

虽然没割断颈侧的大动脉,但刀刃下面,血还是跟不要钱似得淌了下来。

“嘎,嘎~”黄美仁拼命的仰着脖子,嘴大张着。

想喊,可喉结一动就被刀刃卡住,只能发出受惊的鸭子般的惨叫声。

“说!”二林子额角爆着青筋,大吼着逼问。

等了几秒不见黄美仁回复,干脆拖着他迈步走到了门外,对着跨院大门的方向喊:“小莲~小莲~”

跨院里站着的一帮护院,看着修罗一般的二林子和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家主,骇的不行。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二林子右手拎着的枪,抬了起来。

“把小莲给老子交出来!”

二林子怒吼声响起时,院子里的护院们一哄而散,离院门远的,干脆直接翻墙逃了出去。

将要丧失理智的二林子勉强还记得尽量不要开枪,强忍着扣下扳机打人的冲动。

拖着黄美仁走出了院门,边往前走,边喊着:“小莲~小莲!你搁哪儿呢?别怕,哥来啦!”

第九十六章 屁股卡住了!

“小莲……哥来啦!”

攀在树桠上,几近昏厥的小莲忽然抬起了脑袋。

“小莲…你搁哪儿呢?别怕!哥来啦!”

“哥…”小莲颤着声音,下意识的念叨了一句。

她从东跨院跑出来后,跌跌撞撞的在大宅子里瞎转了半天。还没等找到出路呢,角门门子的尸体被发现了。

随着呼喝声响起,护院们纷纷的从屋里跑出来,满院儿乱窜。

为了躲避,小莲只能爬上了一株大柳树。

大冬天的柳树叶子都掉光了,好在繁茂的垂枝,为她提供了足够的遮掩。

暂时没有被发现,但小莲几乎已经绝望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逃出去,也不知道啊逃出去后,该去哪儿。

父母相继离世,除了那栋空荡破落的小院和亲戚邻里的白眼。实际上,她已经没有家了。

“哥!”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后。小莲原本萎靡的精神,猛然亢奋了起来。

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用这辈子发出过的最大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大喊:“哥~”

“小莲…你搁哪呢?哥……”

“哥~”

一个嘶哑的女声,忽然在夜空中响起,声音入耳的瞬间,二林子的身体猛然僵住。

“那面!”柳辰瞬间确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紧接着和二林子一左一右拖着黄美仁,循着声音就靠了过去。

夜空里,兄妹俩呼应的喊声越来越近。

“哥!”当二林子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中,小莲嘴里惨呼一声,便从树上掉了下来。

二林子再也顾不上别的,舍了黄美仁便冲了过去。

眼瞅着三年不见,但依然无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小莲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莲儿,伤着没?”二林子任由小莲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简单的检查了一下,确认她没有受伤后,终于松了口气。

同时心里邪火猛然升腾,转头看向被柳辰架着的黄美仁,眼睛喷着火的喊道:“狗日的玩应儿,老子弄死你!”

在小莲的声音刚刚响起时,黄美仁就已经知道,彻底坏事儿了。

这会儿感受到了二林子毫不掩饰的杀意,知道生死就在眼前。

铆足了力气大喊:“弄死老子,你们今儿谁也跑不了!”

一句话喊出口的同时,猛地推开柳辰,打了个趔趄,手脚并用的向护院头子的方向跑去。

柳辰下意识的伸手去抓黄美仁时,余光里看到一直护院头子前一秒还高举的左手,眨眼就已经摸向了身后。

心道一声“不好。”抬起左手的枪口,便瞄了过去。

护卫头子在小厅里老实的交出了一把枪后,始终面对着柳辰和二林子,看似是怕不小心引起误会再挨了枪子儿。

实际上,他是怕暴露自己带的是双枪。

隐忍了这么久,决定出手的瞬间,已经将身体机能发挥到极限。

柳辰枪口瞄向他的同时,掏枪的动作不停,弓腰侧身,生生的拖延了半秒被瞄准的时间。抽枪、瞄准动作一气呵成。

“啪~啪~”

两支枪击发的声音,几乎叠在一起同时响起。

柳辰肋间飙出一团血花,身体栽倒。护卫头子大腿中枪,直接单膝跪到了地上。

“小五爷!”二林子目眦尽裂。

枪口一甩,就扣下了扳机。

“啪啪啪~”

间隔极短的三声枪响过后。刚稳住重心,准备补枪的护卫头子,脑袋犹如烂西瓜似得被连续射穿。

“小五爷,小五爷!”二林子打死了护院头子,两步跑到柳辰身边。

“黄…美仁!”柳辰咬牙忍着疼,抬手指向黄美仁。

自己受伤,还要带上小莲。柳辰很清楚,没有黄美仁当人质,二林子根本没办法带着两个人离开。

“狗日的!”二林子明白柳辰的意思。

抬起头时,对着黄美仁马上就要消失的背影就是一枪。

黄美仁肩膀飚起了一团血花,在失去重心的瞬间,咬着牙向身边一颗大树后面扑去。

“啪~”

又是一声枪响,黄美仁痛呼一声,没来得及缩到树后的右腿中了一枪。

眼瞅着一帮子护院还畏畏缩缩的躲在远处的,黄美仁扯着嗓子大喊:“愣着干嘛,给我打死他们!”

猫在墙后的黄管事,耳朵里听到自家老爷的喊声,可眼见着一帮子护院没有一个敢露头的。

急的跳着脚喊:“给我开枪,开枪,打死了重重有赏!老爷要是没啦,你们都得陪坟!”

黄管事又是恐吓,又是出赏的,一帮子护院终于有了反应。虽然没人敢靠近,但接二连三的开始有人对着柳辰和二林子的方向开枪。

噼噼啪啪的枪声越来越猛,打出的子弹虽然没什么准头,但还是压住了二林子的步子,眼瞅着黄美仁就在不远处的树后藏着,试了几次,却始终没法冲过去。

二林子身后,小莲用手护着脑袋,顶着呼啸的子弹跑到了柳辰身边,拼了命把柳辰往树后拖。

柳辰挪动着身体,勉强抬起右手,对着暗处隐约露头的护院开了几枪,但是准头大失,子弹只能多少起些压制的作用。

“围住了,给我围住了打!打死了重赏!”黄美仁咬着牙把受伤的腿蜷缩起来,发了狠的大喊。

黄管事本来躲的远远的,见自己这面占了优势,便壮着胆子往前靠了一点儿。

听到了黄美仁的喊声,一下来了精神,跳着脚的喊:“都听着没?老爷说了,打死了贼人有重赏!把他们围起来,给我往死里打!”

二林子被激射的子弹压在树丛后面动弹不得,耳朵里听到了黄美仁的叫嚣,凶性一下子被激了起来。

拼着中枪从树丛后面探出身体,对着黑暗中闪动的枪火连开了几枪。

打倒了两个后,趁着护院们发慌闷头躲避,几步就冲到了黄美仁的藏身处,一把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黄美仁完全没想到二林子居然凶猛成这样,身体被拎起来时,吓的大张着嘴,嗓子里愣一点儿声音都喊不出来。

眼瞅着自家老爷又被人给控制住,黄管事也懵了,愣了一下才猛地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叫着:“都别开枪,别开枪,小心打着老爷!”

柳辰靠着树干忍过了中枪后最强烈的一波疼痛时,二林子已经挟持着黄美仁退了过来。

转头看向柳辰,焦急的问:“小五爷,还能动不?”

“能!”柳辰咬着牙,在小莲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给自己手里的枪换了弹夹,递给二林子。

接过二林子的枪,换好弹夹后,辨认了一下四周,被小莲搀扶着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黄美仁两只手用力扒着二林子勒在他脖子上的胳膊。勉强倒了口气,费力的发声:“放了我!放了我,我让你们走!”

“我们要是走不了,第一个就打死你!”柳辰凶狠的回了一句。

黄美仁还要再说什么,不过二林子勒着他的胳膊一紧,生生的把他嗓子眼儿里的话,给压了回去。

黄管事眼瞅着两个煞星挟持着自家老爷,往后院退去。

想跟上去,怕挨枪子儿。

想跑,又怕事后被清算。

只能招呼着一帮护院,远远的缀在后面。为了表现自己一直都在,时不时的再扯着嗓子喊上一声。

柳辰被小莲扶着,穿过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半天没听到黄美仁的动静,便转头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才发现黄美仁手脚全都软踏踏的,整个人根本就是被二林子用胳膊夹着“走”。

后面还得靠这老小子摆脱追兵,柳辰压着声音提醒二林子:“松点儿劲儿,别给勒死了。”

二林子一脸的晦气,用同样小的声音回道:“刚特么劲儿使大了,没气儿了都。”

柳辰心里一阵郁闷,看了黄美仁一眼,抬手对着远远缀着的护院打出两枪,嘴里高喊:“都特么给老子离远点!”

枪声一响,黄管事赶紧躲到了一处花墙后面,听到柳辰的喊声后,扯着嗓子喊:“你把我们老爷放了,我让你们走!”

“你特么算个球。”喊了一句,柳辰捂着中枪的地方缓了口气,用枪指着黄美仁的腿:“再特么跟着,老子先废了你家老爷的两条腿!”

“停!停!”黄管事知道两个杀材绝对地说到做到的主儿,赶紧招呼护院们停下脚步。

眼睁睁的瞅着柳辰几个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的另一头。

“大管事,咋整啊?”一个护院急吼吼的问。

“我特么哪知道咋整!”黄管事骂了一句,想了一下后对问话的护院说:“你快去,快去警署报案!”

护院得了命令刚要转身,又停下了动作,迟疑着说:“刚那俩贼人说了,他们要看到警察,就打死老爷!”

“他们不敢!”黄管事咬着牙说:“伤了一个,还拖着个女人。打死了老爷,他们就别想脱身了。”

护院一听,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再不迟疑转身就跑。

另一面,柳辰凭着记忆再次回到荷花池。

到了狗洞旁边,柳辰伸手接过了黄美仁已经没什么热乎气儿的尸体。示意二林子和小莲先爬出去。

二林子想让柳辰先出去,可又一想,外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便没再争,爬到地上,匍匐着钻进了狗洞。

往前爬了两下,脑袋从狗洞另一侧钻出去后,往前爬了两下,紧接着就发现,屁股卡住了!

第九十七章 吹哨,集合!

二林子身材健硕、魁梧,绝对是一条硬铮铮的大汉。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去做钻狗洞这样的事情。

可凡事总有个意外,情势所逼之下钻了一回,结果就被卡住了。

两只手扒着墙壁,用力的拔了半天几下,卡住的屁股只稍微往前挪动了一点点,离穿过墙体还有很远的一段。

二林子无奈之下,只能打算退回去,然后想办法从墙头翻出院子。

可往后用力试了一下才发现,两面胯骨轴子被卡的死死的,想退也退不会去了。

柳辰右手挟着黄美仁,伸出左手想帮忙,可肋下中了一枪,左胳膊根本使不上多少力气。

动作稍微大了一些,牵扯到了伤处。剧痛之下手上的力道一松,全身上下都软踏踏的黄美仁直接就堆到了地上。

而此时,半天没听到自家老爷出声的黄管事心中惊异,小声支使几个胆子大些的护院,让他们靠近了看看情况。

荷花池周围没有灯光,护院借着荷花池周围的树木和假山的掩护,很快偷偷的摸到了临近院墙的地方。

小心的露头窥视柳辰这面的动静。

二林子被卡住,自己又受伤。柳辰知道,这个时候一旦让对方发现黄美仁已经挂了,处境就真的危险了。

赶紧扶起黄美仁的尸体,挡住了身后的二林子,把手腕架在黄美仁的肩膀上,对着黑暗中影绰绰露头的护院就是几个点射。

一个倒霉蛋中枪,一个当场争扎一会儿就挂了,死前发出的杀猪似得惨叫声,吓得其它几个摸近的护院,掉头就往回跑。

“怎么样,看清楚没?”黄管事抓住一个跑回来的护院,紧张的询问。

“太黑了,看不清,他们好像在钻狗洞!”护院喘着粗气回答。

“老爷呢?”黄管事又问。

“影绰绰的瞅见了,老爷好像蹲在地上。”护院其实也没看清,猜测着回答。

“动弹不?”

“啊?”

“老爷还动弹不?”

“没看……好像是不动弹!”护院回忆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表情变得异常紧张。

“老爷!听到了你回个话!”黄管事急了,扯着嗓子对着柳辰几个的方向大喊。

“你家老爷就剩一口气儿啦,再特么有人过来,一口气儿也没啦!”柳辰的声音很快传了回来。

“大管事,你说老爷不会……”

“闭嘴!”黄管事不等护院的话说完,虎着脸打断了他的话头。

另一面赶去警署报警的那个护院,正在狂拍值班室的玻璃。

值班的小警察烦躁的睁开了眼睛,张嘴就想骂人,看清楚来人穿着黄家护院的衣服,才勉强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不耐烦的问:“干啥啊?大晚上的!”

“家里进了贼人,把我们老爷给劫啦!”护院隔着玻璃大喊。

“啥?”小警察瞬间精神了。

“家里进贼人啦,把我们老爷给劫啦!”护院火急火燎的重复了一遍。

“你,你等着,我去喊署长。”小警察慌慌张张的应了一句,冲出了值班室,拔腿就往后院跑去。

柳条湖警署的正署长早就下班就回家了,只有个单身的副署长在警署里住着。

听了值班员的汇报,副署长心里就是一阵嘀咕。

黄家有四五十号带枪的护院,那么强的实力都被逼得报警,那进了他家的贼人得有多厉害啊。

警署里现在除了回家的,满打满算也就七八个人。四五十人都搞不定的事情,多他们七八个人有个屁用。

可平日里整个警署上上下下,都没少拿黄家的好处,副署长也经常和黄耀祖一起吃吃喝喝。

人家来报案了,不出头又说不过去。

只能爬起来披着衣服走到前院,看到黄家来报案的护院后,打问:“强人有几个?带家伙了没?”

“就俩人,带着家伙,枪打的贼准!”护院赶忙如实汇报。

副署长一听枪打的贼准,心里越发的不想搀和了。又不能明说,嘴里拖着时间问:“把黄老爷给劫啦?”

护院心里这个急啊,又不敢催,只能耐着性子回答:“嗯啊,把我们老爷劫啦,还打死了日本人!”

“打死日本人啦?”副署长顿时就一个激灵,急吼吼的问:“被打死的日本人是干啥的?”

“当官的,少佐,俺家老爷和少爷的客人!”护院见过池田一眼,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认识军衔。

“少佐?”副署长意识到,这次真是趟上大事儿了。

傻愣愣的站了几秒,忽然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得,对着值班员扯着嗓子喊:“吹哨,集合!”

黄家出事儿,可以找理由推托不出警。但死了日本人,而且死的还是个佐官,谁敢不管!

“哔~”

尖锐的哨声很快响彻了整个柳条湖警署,几个在后院宿舍里睡的迷迷糊糊的警员,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见到副署长踹门冲了进来。

嘴里大喊着:“都给老子穿衣服,拿枪!出警!”

一句话喊完,副署长见几个王八蛋还炕上墨迹,直接抽出武装带,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抽。

大骂着:“驴造的,都给老子快着点!再特么墨迹,我好不了,你们一个个的也都别想跑!”

也不怪副署长急眼。

不拿了凶手,回头日本人追查下来,那还得了!撸了官职都是小事儿,搞不好被拉去抵命都有可能。

懒散惯了的警员,在皮带的督促下,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到枪房里领了枪,跟着副署长疯了似的冲出了警署大门,直奔黄家大宅。

还没跑出多远,就听见黄府后院方向隐隐的有枪声响起。

急了眼的副署长也是智商爆炸,听到枪响后毫不迟疑的大喊:“后面,去后墙堵!”

七八个警察得了命令,没进黄家的大门,直接沿着外墙,朝着大院后身狂奔。

柳辰再次开枪,打跑了几个想摸黑靠近了看情况的护院时,被卡在狗洞里的二林子,终于解开了自己的裤带。

两只手扒着墙用力往外一窜,蜕皮一般的钻出了狗洞。

反身坐在冰冷的地上,伸手从狗洞里把已经褪到小腿的裤子给拽了出来。

他提裤子的当口,小莲几下爬出了狗洞,回过头冲洞里喊:“辰哥,快出来!”

柳辰听见招呼,两只手把黄美仁往后拖了拖,倒着退进了狗洞。

用还能使上力气的右手扯住黄美仁衣服,回头冲着洞里喊,拽我出去。

二林子和小莲听到招呼,四只手一起伸进狗洞,抓着柳辰的两只脚,用力往外拖拽。

柳辰身体被拽到后墙的另一边,狗洞里面的洞口,正好被黄美仁的尸体挡住。

柳辰想的很好,院子里的护院们一但追到墙边,看到自家老爷不知生死,第一时间肯定不敢胡乱挪动。

里面每多耽搁一点儿时间,他和二林子就可以带着小莲多跑出一段距离。

然而事与愿违,二林子和小莲还没来得及把柳辰扶起来,耳朵里就听到了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二林子还以为是黄家的护院从角门绕了出来,用枪瞄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将将看到人影,扣下扳机就是两枪打过去。

副署长正催促着手下沿着黄家的外墙跑呢,毫无征兆的两枪打过来,跑在最前面的两个警察瞬间一死一伤。

副署长一缩脖子就趴到了地上,见身边几个手下想掉头往回跑,赶紧大喊:“对面就俩人,别害怕,给我打”

眼瞅着一句话喊出去没有作用,副署长也不管刚刚的两枪是从哪儿打出来的,对着前面的黑处,连着扣下了扳机。

副署长这面一开火,几个警察等了一下不见对面还击,纷纷拉枪栓,瞄都不瞄,对着前面就是一通乱射。

有个眼尖的警察,搂出一枪后隐约看到前面路上有人影跑了过去,赶紧报告:“署长,他们跑啦!”

副署长一听,探头往前一瞅,果然影影乎乎的见到有背影越跑越远。

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招呼了一声:“给老子追,放跑了贼人,咱谁也别想过好年!”

几个警察领枪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几个贼人杀了日本军官。明白副署长的话不是在吓唬他们,纷纷壮着胆子从地上爬起来,奔着前面若隐若现的人影追去。

乱七八糟的跑过狗洞的时候,墙后面响起黄管事的惨呼:“老爷~老爷!你醒醒啊!”

黄管事又是掐人中,又是摇晃的折腾了半天,黄美仁已经凉透了的身体毫无反应。

“大管事,大管……”到警署报案的护院,从狗洞钻到院内,看到被黄管事摇晃的家主顿时就傻眼了。

“外面可是警署的人到了?”黄管事刚刚就听到了墙外面的枪响,见到刚去报案的护院报案回来了,带着哭腔的问道。

“到了,正追跑掉的贼人呢!”护院赶紧回答。

黄管事抱着黄美仁的尸首,四下打量了一下围着的一圈护院,抬手指着墙外面。

大声喊:“都去给我追!今晚要是放跑了贼人,少爷回来了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护院们原本不太敢追,可现在老爷死了,不追的话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一琢磨,反正有警署的警察在前面顶着,动动腿事后也能少落些少爷的埋怨。

打定主意后,纷纷行动起来。

搭人梯翻墙的翻墙,钻狗洞的钻狗洞,不一会儿就陆续到了墙外面,沿着警察跑走的方向,撒开两条腿追了上去。

第九十八章 逃跑!

二林子和小莲一左一右驾着柳辰,三个人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两排民房,越过了一条被积雪填满的旱沟后跑进了柳条湖北面的荒地。

三人后面不远,警察和黄家的护院始不远不近的终缀在后面。副署长带队出发前,已经把情况紧急汇报给了警察厅。用不了多久,保安科和特务科的行动队就会赶来。

到那时,前面的贼人再凶悍,也绝对插翅难逃。

放眼望不到头的野地,柳辰和二林子都很熟。这里离北大营不远,尤其是二林子以前没少在这片儿折腾。

枯草下一片交错的浅沟,就是训练时营里挖的野战工事。

没有时间感怀,二林子拖着柳辰绕过了前面勾栏纵横的地段,向西北方向狂奔。

再往前跑两里多点,就是通往新京方向的铁路。如果运气好赶上一般经过的火车,自然就可以摆脱后面的追兵。

小莲连着好几天没吃好没睡好,又经了半个晚上的大喜大悲,没跑出多远体力就已经完全耗尽。

开始时还是她搀着柳辰跑,后来,就变成了柳辰在拖着她跑。

三个人气喘吁吁的往前跑了能有五六分钟,左侧出现了大平世河半封冻的河面。

前面不远就是铁道线,失血过多脑子已经开始昏昏沉沉的柳辰,强打精神咬牙坚持着。

无意间听到了身边二林子粗重的喘息声,柳辰心里奇怪了一下。凭二林子的体力,跑这么点儿路根本不在话下。

疑惑了一下,柳辰心里顿时就是一颤。

二林子受伤到现在,满打满算连半个月都没养上。现在表面的伤虽然养好了,可要真正恢复,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从遵化上火车开始到现在,连着两天的奔波劳顿,二林子其实一直在咬牙坚持着。

尤其是之前受伤的腿,刚才钻狗洞卡住的时候着急抻了一下,一活动受伤的地方转着筋的疼。

不管二林子如何坚韧,跑起来都免不了一瘸一瘸的。

柳辰意识到,这么跑下去一旦运气不好没有火车经过,三个人现在的状态,不但没法摆脱后面的追兵,还很可能围了。

短暂的权衡后,柳辰开口:“二林子,前面是不是有个河汊子?”

“嗯…”二林子喘的厉害,勉强应了一声。

“有个小石桥你还记着不?”

“记着……”

“现在…现在小河应该已经封冻了,你一会儿带着小莲躲,躲桥洞子里,我……”

“不行!”不等柳辰把话说完,二林子就断然拒绝。

他也一直在考虑着一旦遇不到火车该怎么办,所以柳辰只说了个话头儿,他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打断柳辰你的话,咬着牙说:“我引着后面的人,你带着小莲躲起来。”

“屁!”柳辰缓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精神一些,没好气的说:“就你那破腿,没五分钟就得让人撵上。”

“可你……”

“我没事儿,伤得不重。要不是不用拖着莲儿跑,几下就能把后面的那帮小子甩了。”

二林子转头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一道上都是柳辰在拖着小莲跑。

柳辰不给二林子说话的机会,强打着精神交代:“一会儿我引着后面的那帮小子沿铁道跑。瞅着机会,你马上带着小莲去鸿顺大车店和宝顺汇合。”

“要是没火车怎么办?”二林子说出了最大的担心。

“我特么傻啊,没火车就奔北陵去,山高林密的,甩后面那帮小子稀松。”

眼瞅着前面离河汊子已经不远了,柳辰用力把二林子和小莲往前面一甩,停下脚步大喊:“你俩快跑,到辉山喊大当家的带人来接应我!”

一句话喊完,柳辰回身,对着远处影影绰绰的追兵连开了几枪。

二林子不想让柳辰一人犯险,可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容他继续纠结。一把扯过小莲,按着她的头,俩人弯腰接着枯草的掩护,快速向小石桥跑去。

前方枪声一响,副署长马上伏倒在地上。他身边跟着的几个警察和护院,也赶紧止住脚步。

“你听清前面刚喊啥了吗?”副署长转头问身边的一个小警察。

刚一颗子弹,几乎贴着小警察的耳边呼啸着飞过,吓得他浑身都在打着哆嗦。

抖着声音回答:“好像,好像是有个贼人让他的同伙快跑,到辉山搬救兵。”

其实副署长把柳辰的话听的很清楚,只是不放心的再确认一遍。想到对方在辉山还有人手,顿时感觉心慌的厉害。

听着前方枪声再起,赶忙把脑袋贴到地上。等枪声落下才小心的抬起头辨别一下此时的位置。

发现这里离柳条湖铁道调度站不远,赶紧对小警察喊:“快去调度站打电话,告诉厅里贼人在辉山还有大队人马!”

“是!”小警察正害怕呢,一听有个脱身的机会,忙不得的应声,爬起来猫着就腰往回跑。

“站住!”副署长气的鼻子都快冒烟儿了,喊住了小警察,用指着调度站的方向大喊:“你个瘪犊子,调度站在那面!”

“是!”小警察应了一声,奔着调度站的方向撒腿就跑。

柳辰打光了一梭子子弹,换上弹夹估摸着二林子和小莲已经跑到小石桥了。捂着伤处艰难的起身,抬腿向辉山方向跑去。

一趴在土包后面,小心观察的护院看发现了柳辰的动向,赶紧冲着副署长喊:“跑啦,跑啦!”

副署长一听,抬起头顺着荒草间隙往前看去,果然瞅着一个影影乎乎的背影。

赶忙爬起来,抬手照着前面的人影打了两枪,嘴里呼喝着:“追,追!给我咬住啦!”

见一个小子还趴在那不动,走过去抬腿就是一脚:“给老子起来,装什么死狗!”

趴在地上的小子挨了一脚,身体微微晃悠了两下,没有任何反应。

副署长弯腰把人翻过来才发现,倒霉催的脖子挨了一枪,正呼呼的往外冒血呢。

眼瞅着几个胆子大点儿的已经追了上去,副署长嘴里吆喝着欢实,腿脚却不见得有多快。缀在人群后面,根本不敢到前面冒头。

柳辰咬着牙往前跑了一段,估摸着后面的追兵已经过了小石桥。才再次调整方向,往铁道跑。

越过一条封冻的小河后,已经可以隐约的看到前方的铁路路基。

反身开了几枪,压住了追兵的步子,一口去冲到铁道边,用衣领掂着耳朵,贴在铁轨上听了一下。

有隐约的轰隆声入耳,但铁轨没有丝毫震动。

凭着经验判断,确实有火车在铁轨上行驶,不过距离还离得非常远。另外,判断不出火车驶来的方向。

有火车经过,让柳辰心里多了一份底气。双手支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不敢沿着铁道跑当靶子,迈步下了路基,边开枪压制后面的追兵,边顺着铁道向北跑,拖延时间。

就在柳辰的眼睛已经开始发花的时候,耳边终于响起了火车行驶所发出的呼啸声。

接着前方隐约的出现了一束光亮,一列自北向南行驶的火车迎面驶来。

虽然是向奉天放行行驶的火车,但对此时几近晕厥的柳辰来说,无疑救命的。

送了口气的同时停下脚步,转身凭着感觉,向后面的追兵射击压制。

一帮子警车和护院迎着火车车头射出的灯光,完全看不清前面人的具体位置。

停下脚步后,各自找了掩体,同样凭着感觉跟柳辰对射。

火车越来越近,柳辰缓过了一些力气,忽然反应过来,不能当着追兵的面爬火车。

刚忙起身,手脚并用的爬上路基。越过铁轨时脚下一绊,人就滚到了铁路的另一侧。

火车头灯光的映照下,柳辰越过铁路的身影极其明显。

副署长看到后,赶紧招呼手下:“翻过去,别让他跑喽!”

护院们可以不听招呼,可几个警察不行啊。在副署长连踢带踹的催促下,不清不愿的从地上起来,慢腾腾的往路基上爬。

“呜~”

火车司机看到了前面一帮子身穿警服的家伙,拎着枪正在翻越铁路线,抬手拉下了汽笛。

而驾驶室里押车的两个日本兵,已经拉枪栓推子弹上膛。

本来就磨磨蹭蹭的几个警察,一听见汽笛声如蒙大赦,转身就从路基上退了回来。

副署长没别的办法,只能瞪大了眼睛盯着铁路另一面的动静,生怕翻过去的贼人趁这会儿功夫跑远了。

柳辰趴在铁道另一侧的路基下面,缓了几口气。在火车头邻近身边时强撑着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找到适合攀爬的地方,耳边猛地就是一声三八大盖的击发声。

火车驾驶室里呼啸射出的子弹,几乎在枪声响起的同时,打进了柳辰右侧锁骨下面一点儿的位置,瞬间穿过了身体,在背上开了血洞,又射了出去。

弹头钻进枯草中的时候,柳辰手里的枪落到了地上,紧接着人也跌倒在路基下面的碎石地面上。

与此同时,火车头另一侧也响起了三八大盖的枪声。

射出去的子弹瞬间打倒了一个黄家的护院后,不管是警察还是剩下的护院,狗蔫的似得掉头就跑,眨眼的功夫就出了二三十米。

在大灯的照射下,坐在火车驾驶室里,很容易的就能判断出前方一帮人在干嘛。

几个满洲国的警察,和一帮大户人家的家丁在追人罢了。

不过车上的两个日本兵不在乎那些,在他们眼里,支那人无论是兵还是匪都是一样的下等人。

既然所有人都带有武器,对火车造成了威胁。就根本不需要去分辨哪方是哪方,直接开枪打死或者驱离完事儿。

火车头呼啸而过,两个押车的日本兵失去了射界,便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坐回座位上关注着前方的路况。

而车外,中枪后摔倒险些闭过气的柳辰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如果不能扒上火车,指定得把命,交代在这儿。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咬紧了牙关,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抬腿刚刚踏上路基,脚下碎石滑动,一趔趄又再次摔倒。

眼瞅着火车的尾节马上就要打眼前驶过,用颤抖的胳膊勉强支撑起了上半身,膝盖抵住路基的陡坡,生生的站了起来。

用手拄着碎石,踉跄的往前路基上走了几步后,火车的尾节已经行驶到了末端。

“啊~”

柳辰狂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跃而起,两条胳膊险之又险的挽住了车厢尾部的钢筋护栏。

两条腿在铁轨上拖行了一段,几次挣扎后,左脚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可胳膊完全用不上力,人只能险之又险的挂在车位。

“署长,那小子扒火车跑啦!”一眼尖的警察透过火车驶过留下的白色水汽,看到了柳辰的身影。

喊话的功夫,抬起枪就要搂火。

“疯啦你!”副署长吓得一把压下了小警察的枪口,抬腿就是一脚。

黑着脸喊:“日本人的火车你也敢打,活拧啦是不是!”

“可……”小警察捂着肚子一脸的委屈。

“可个屁可!想死别拉上我!”副署长指着驶过去火车:“看清楚啦,油罐车!”

小警察这才反应过来,缩着肩膀吓得直吐舌头。

“署长,那…咱现在咋整啊?”另一个警察小心的开口询问。

“咋整……”署长看着远去的火车也有点儿纠结。

凭着两条腿追火车肯定是扯淡,可不追的话回头不好交代。想着起码在保安科和特务科行动队赶来钱,样子还是要做的。

便一咬牙一咬牙话说:“折了的兄弟不能白死…追!沿着铁道追。”

一声招呼后,副署长带着剩下的六个警察,沿着铁轨小跑着前进。

黄家护院中间也没个领头的,一帮人站那你看看我看看你,愣神儿的功夫,警察们就跑远了。

“要不,咱回吧~”

也不知道是哪个提了个头儿,三四十号人每一个有异议的,开始呼呼啦啦的低头往回走。

挂载火车屁股上的柳辰,咬牙挣扎了好几次,总算翻进了护栏里面。

忍着疼把衬衣撕开,先把肋下的伤口绑了几道,把剩下的布料垫到一副里面,压住了锁骨下面的伤口,至于后背贯穿伤,实在是没有力气处理。

原想着找个合适的地方挑车,可靠在油罐上,眩晕感一波一波的袭向脑袋,几秒钟人就进入了半昏迷状态。

第九十九章 赌一把!

时间临近午夜,呼啸的小北风不知不觉的变成了南风,可气温却越发的冷了。

副署长和几个手下呼着白气,沿着路基费力的走到了一处小路口。

有个小警察实在走不动了,双手拄着膝盖,喘着大气说:“署长,实在走不动啦。反正也追不上,要不咱回吧。”

副署长也累的不行了,看了眼前面黑乎乎的铁轨,咬了咬牙:“哥儿几个,不追不行啊!

咱管片儿死了个日本军官,跑了凶手就已经是罪过了。要是再不出把子力气,回头上面想保咱们都没法保。”

“可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小警察缓了口气,有气无力的抬手指了指前面:“再往前,都快到奉天新城啦!”

副署长也想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忍不住骂了一句:“吗的,厅里那帮狗日的。这都多长时间了,还特么不露头。”

有些人就是那么不禁唠叨,副署长话音刚落下,一溜儿车灯就出现在了视野里。

眨眼的功夫,大车小车七八辆,呼啸着开到了几个警察身边。

一长串儿刹车声响过,打头的黑色轿车里下来个身穿着黑色皮衣,身高足有一米八几的凶悍男人。

男人下车后,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把路边几个警察身上扫了一遍,视线最终落在了警衔最高的副署长身上。

副署长被车灯刺的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眼前的人,保安科行动队队长高健。

赶紧打了个立正,似模似样的敬了个礼后,嘴里喊道:“报告高队长,柳条湖警署副署长潘长水正在带人追击疑犯。”

“人呢?”高健一脸嫌弃的看了眼潘长水,粗生粗气的发问。

“报告,疑犯扒火车跑啦!”潘长水如实汇报。

“奶奶个腿的,疑犯扒火车跑了,你们特么用两条腿追,磨洋工啊?”高健拔高了嗓门,脏话脱口而出。

潘长水对可能遇到的责难早就想好了应对,马上解释道:“报告高队长,疑犯扒火车前被击伤了,身上带着枪伤他肯定不敢进市区。

所以我就带着属下,沿铁路寻找疑犯跳车后留下的痕迹。”

“行,还算有点儿脑子。”高健点了点头,转身对站在身边的副手说:“招呼兄弟们,给我沿着铁道线搜。”

然后拍了拍自己座驾的机盖子,对里面的司机交代:“你开着车去找电话,通知辽宁站(奉天火车站)和皇姑屯站,让他们派人跟咱对头搜。”

司机叫董承,是高健的小舅子。有姐姐架着平日里皮惯了。车都没下,坐在驾驶室里应了一声,挂上倒档开车就走了。

“麻溜的,道儿上别特么墨迹,耽误了事儿看我不捏死你个兔崽子!”高健对着车屁股警告了一声。

“滴~”

董承按了一下车喇叭算是回应,一脚踩下油门,转眼就只剩下个车尾灯。

高健脸抽抽了一下,看了眼陆续从车上下来的行动队队员,带着火气的吆喝:“都杵着干嘛,赶紧给老子搜!”

————

两列对向行驶的火车汇车前同时鸣笛。

刺耳的汽笛声让柳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扯到了身上的枪伤,剧烈的痛感让他半天都回不过气来。

好容易缓过来一些才发现,铁道两侧已经有零星的建筑出现。

日本人占了奉天后,建设力度不小,铁路两侧的建筑大多都是新盖的。

柳辰看了半天,才通过几处熟悉的房子判断出,火车已经快进辽宁站了。

“你大爷的!”无奈的骂了一句,柳辰无力的靠在了身后油管子上。

攒了些力气,趁着火车进站前开始减速,柳辰翻出护栏跳下了火车。就地翻了两圈卸下惯性,费力的爬起来辨别了一下方向,穿过铁道线,向西面跑去。

铁路进入市区后,沿线两侧全都用铁丝护网拦着。柳辰沿着路基边儿上的小路跑了一段,好容易才找到了一处缺口,翻过铁丝网外面堆着的积雪,挣扎着进入了铁道边的民房区。

奉天城区入夜后开始宵禁,民宅区里乌漆嘛黑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柳辰跌跌撞撞的跑进胡同,扶着墙缓了一会儿。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现下的情况。

如果奉天的警察不打算放过自己,此时肯定已经展开了搜索。那么铁路线周边和刚才扒的那辆油罐车,就势必会成为搜查重点。

按常理来思考,自己跳车后肯定会想办法远离容易被发现行踪的城区,向市郊或者比较荒凉的地方跑。

那么铁路北面和东面,必然会成为满洲国警察搜索的重点。

以他现下的状况,如果不能及时找到藏身的地方,根本跑不远,甚至不用警察来抓,自己就得倒在路上。

所以,往没人的地方跑,基本等于自寻死路,只有冒险进市区,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想到这里,柳辰再次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口,确定没有血迹滴落后沿着胡同往前跑了一段,经过一个小路口时,右转越过铁道线进入奉天新城。

柳辰的这个动作,无疑救了自己一命。

就在他跳下火车的当口,董承的电话打进了辽宁站的警务值班室。

很快值班室的电话,又打进了车站警署署长的家里……

火车站警署和其它区域的警署不同,因为要随时应对管片铁路线上的突发情况,所以全天都有一定数量的警员保持在岗状态。

没一会儿的功夫值班的警员在警长的带领下,就呼呼啦啦的冲出了警署。

同时驻守辽宁站的日本宪兵小队,已经拦停了进站加完水后,正准备再次出发的油料列车。

并毫无意外的在列车尾节后面,发现了护栏和油管罐体上还没完全冻结的血迹。

日本人为了向国际社会证明,满洲国是个独立的国家,在32年的时候,将铁道附属地的行政权移交给满洲国。

但打着维护铁路沿线安全的旗号,一直保留着部分驻军。

虽然一般性的治安事件不会参与,但因为池田的死,给了他们足够的理由,加入到了搜索疑犯的行动当中。

当火车站警署的值班警察赶到站台时,得知日本宪兵在铁路线西侧,找到了疑犯钻铁丝网逃离时留下的痕迹。

继而警察和日本宪兵一起,对铁路西侧,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

无果后,以铁路西侧的居民区为中心点,扩大搜查范围。并向周围地区各警署发出协查通报,更大规模的搜索行动,随即展开。

而此时身处于奉天新城区的柳辰,正在对着大街发呆。

日本字的街道名,日本字的店铺名,加上满眼新建的建筑,让他脑中对以前奉天的记忆,完全没了作用。

身处于几乎完全陌生的城市,别说找治伤的地方,就连藏身之处都无法找到。

发了一会儿傻,柳辰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辨别了一下方向后,避开主路,强撑着往老城区的方向走去。

在小巷里摸着黑走了一段,原本安静的大街上,隐约的有成队的脚步声响起。

一队人从身后的街道跑过后,没过几分钟,前面不远处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柳辰赶忙躲到一户人家门楼的阴影里,凝神听着动静。

隐约里一个声音响起:“都给我小点声儿,别惊扰了周围的住户,都是日本人惹恼了麻烦的狠!”

“是!”

“是~”

几声压着声音的应和后,之前的声音再次响起:“都记住喽,咱们负责从南五青叶町、稻叶町开始,一直到平安广场。

从大街到胡同,统统不准漏掉。

还有,一定要留意血迹,疑犯受伤了,只要走过这片儿,不定在哪疙瘩就会留下血滴或者血印子,都给我把眼睛方亮喽!”

“明白…”

“好啦,明白了就给我散开了找,哪个敢糊弄,我踹死他!”

柳辰心里一沉,下意识回过头。虽然身处于阴影里看不清刚才靠过的地方,但他非常肯定,靠过墙面上已经留下了血迹。

又看了下自己的双手,这一路走过来,用手捂过伤口,停下回气的时候又扶过墙。沿途留下的血印子一定不在少数。

一旦被发现,只要把找到的痕迹连成一条线,都不用费脑子,就能锁定他的行动轨迹。

“必须改变移动方向。”

柳辰脑子里知道该怎么做,但两条腿软的厉害,靠着墙愣是迈不出步子。

耳朵里听着身后有隐约的声音:“哎哎,队长。”

“干嘛?”

“你过来看看,这块儿是不是个血手印啊?”

“我瞅瞅!”

柳辰知道自己必须得动了,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在疼痛的刺激下,撑着墙面强直起身体。

趁着身后散开搜索的人,被发现的血迹吸引跑过去看的功夫,放轻了脚步,沿着胡同向北踉跄的转移。

连着穿过了两条小街,柳辰看到前面是一排很长的铁栅栏。

趴在胡同口借着远处路灯的光线往栅栏里面看了一眼,栅栏后面是一片空场,再往里隐约是一栋挺高的楼房,看起来像是个学校。

往前迈步,感觉脚下猜到了不太稳当的东西。低头看了眼,是个马葫芦盖。

脑子里电般的闪过了一个想法,柳辰决定——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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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诸位支持!虽然成绩很糟糕,但是书会继续写下去,另外抽时间琢磨下新文,尽量提升自己,我是个无名之辈,感谢还有你们追读下去!!

第一百章 赶紧走吧!

“我擦~还真是血印子!赶紧的,都给我散开,周围好好找找,犄角旮旯的都……”

远处,一个男人的声音隐约入耳。

柳辰知道,随时会有人搜索过来。赶忙单膝跪在地上,用手指扣住井盖上的窟窿眼,强忍着伤处剧烈的疼痛,用力往起拖拽。

刚刚拽起来一点,柳辰整个人往后仰去,在手指脱开以前,把脚尖垫到了横移的井盖下面。

随着井盖移位,一股臭气从下水道里反了上来。柳辰不敢休息,喘息着把两只手在被血水侵透的衣襟上按了按。

沾上血后,手在井盖的边缘处握了几下。然后把手探进下水道里,在井盖下面也胡乱印了两下。

回头瞅了一眼,确认没人过来。双臂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往铁栅栏的方向挪了一步再次停下,从领口抽出了压伤口的碎布,甩手扔进了下水道里。

低头抬头之间,脑袋忽悠一下眩晕感加重。柳辰站在那趔趄了两下,好容易才没有摔倒。

手在裤子上用力的擦了几下,模糊的视线死死的盯着前面的铁栅栏,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冲了过去。

一口气冲到栅栏近前,速度丝毫不减,左脚抬起踏在栅栏的横隔上,身体借力往上窜,两只手握住栅栏上端的尖刺,人打着横就翻了过去。

“嘭~”的一声轻响,柳辰仰面朝天的摔在栅栏的另一侧。

之前的动作,已经消耗掉了他全部的体力。躺在那整个身体都在轻轻的打着颤,再难移动分毫。

栅栏下方是不足二十公分高的水泥基座,柳辰的脖子完全用不上力,无法抬头去看街上的情况。只能用力咬着舌尖,让自己不至于昏厥过去,仔细的用耳朵听动静。

几分钟以后,街上响起了隐约的脚步声,和手电光闪动的光柱。

“哎我的妈呀~”

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呼,一起响起的还有井盖翻动的声音。

“咋地…我去,咋踩空啦!”

“倒霉催的,赶紧拽我一下……哎,慢点儿,慢点儿,腿卡住啦!你把井盖往边儿上扒拉扒拉。”

“你别动别动……哎我去~麻子,你腿卡破啦!”

“啊?哪儿破啦?严重不?”

“不对!别吵吵!不是你的血……”

下水道井口的血迹,很快把周围搜查的警察吸引了过来。带队的警长让人把井盖翻过来仔细的查看了一下,然后派人去通知了警察厅调动中心。

为了方便调度指挥,警察厅在奉天电台开了个单独的无线电广播频段。有事儿的话一声招呼,所有配着收音机的警车,全都能收到消息。

也就十多分钟的时间,十多辆警车、轿车,载着几十号警察、便衣,把发现情况的井口团团围住。

更多的人手,已经按照无线电的调派,沿着下水道的走向,查探各处井口。

又过了能有五分钟,街口车灯闪动,宪兵队的军车驶来。停稳后一名扛着中佐军衔的矮个子日本军官从车上下来。

在场的伪满警察中警衔最高的警长,赶忙忙立正行礼:“报告小岛队长,我们发现了疑似疑犯的踪迹。”

小岛看都没看汇报的警察,直接蹲到井口边,旁边站着的几个警察急忙用手电为他照亮。

用白手套垫着鼻子,抻头看了井内的情况,又仔细查看了井盖上的血迹。小岛转头问身边的警长:“派人下去查看了没有?”

警长斜眼看了下污水井内半冻不冻,缓缓流着的污物,略一迟疑后避开了正题:“报告,我们已经派人封锁了整条下水井上下游的所有维修口。

另有人正在赶往最终出口,在逃的疑犯绝对……”

“我问你派人下去查探了没有?”小岛不等警长把话说完,喷着吐沫性子,厉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警长不敢与小岛对视,低下头嘴里小声说:“呃…还没有!”

“带着你的人,马上下去!马上!”小岛甩手把手里的白手套甩到了警长脸上。

“是!”警长只能认倒霉,招呼了一声身边的几个手下,当先走到井口处。

抽抽着鼻子往下面看了一眼,强忍着胸口泛起的恶心,扶着马葫芦口,顺着井壁上钉着的铁梯,慢慢的下到井内。

围拢着的几个警察一看老大都下去了,再不愿意也没别的办法,只能鱼贯着下到排污井里。

过了能有两分钟,排污井里响起一声带着回应儿的喊声:“老大,你快来瞅瞅!”

于此同时,有脚步声传入了柳辰的耳朵,费力的转动脖子寻声看去,一个打着手电佝偻的身影,正在穿过操场向栅栏这边缓缓的走来。

柳辰视线在周围搜索了一下,离他不到两米的距离就是一颗大树,树冠散的很开,非常适合藏身。

试着动了一下后,柳辰无奈的发现,他现在的情况别说爬树,就连马上站起来都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佝偻的身影离柳辰越来越近,另一面下水道里的警长大步踩着井底的污物,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井口下面。

沿着铁梯几下爬了上来,上半身刚露出地面,就献宝似得把手里满是血迹和污物的碎布递给小岛,兴奋的说:“小岛队长你看!”

小岛用两根手指夹起碎布,借着手电光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后,把碎布扔给身边的人。

站起身来,肃声下达命令:“马上打电话,把情况通报给警察厅。让他们调动所有能调动的人手,以最快的速度彻底封锁排污井沿线。并仔细检查每一处维修口,同时派人下到井内追捕!”

随着小岛的命令传达下去,污水井井口围着的人和车很快全都离开,只留下两个腿上沾着污物,随风散播着臭气的警察留在原地守着。

此时的温度已经降到了接近零下二十度,两个警察被污水湿透的裤腿早就冻的硬帮帮的。

心里虽然在大骂,但也不敢违抗日本人亲口下达的命令。只能把手插进袖筒里,缩着脖子,在寒风里跺着脚苦熬。

“哎~是老汤家二驴子吗?”两个警察正冻的受不住时,耳朵里听到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喊声。

寻声向不远处的铁栅栏看去,其中一个警察认出了出声儿的老头,点头打了下招呼:“老葛叔啊,是我。”

“大半夜的,你搁那干啥呢?”老头儿隔着栅栏问道。

“抓逃犯呢,沿下水道跑啦。这不守着呢嘛。”汤二驴回了一句。

“净特么扯犊子,人都跑了,还守着马葫芦口儿有蛋用!”老头儿嘴里发着牢骚,用手电光照着汤二驴的裤腿,眯着眼看了一阵又问:“二驴子,你裤子那是咋地啦?”

“别提啦,刚下到下面,这会儿都冻硬了!”汤二驴跺着脚回答。

“我的天,这大冷天儿的,还不得坐病啊!赶紧进来,到我屋脱了放炉子边儿烤烤。”老头儿抬手招呼了一下,佝偻着背从腰上解下钥匙,慢慢的挪步往学校的铁门方向走。

“那谁啊?”一直没出声的警察小声问汤二驴。

“老邻居,孤老头子,现在在小学里打更。”汤二驴回话的功夫,迈步往学校大门方向走去。

“那这儿咋整啊?”另一个警察小声问。

“人早就不知道钻哪儿去了,在这儿看着有蛋用!”汤二驴感觉自己两条腿的骨头都快冻裂了,一刻也不愿意在寒风里傻等了。

“那……上面有人来查岗咋办?”另一个警察还是有点儿迟疑。

“就说咱到学校里搜查了。”汤二驴头都没回,随口编了个理由。

另一个警察眼瞅着汤二驴走远,探头往下水道里瞅了一眼,就小跑着跟了上去。

老头佝偻着背走的很慢,俩警察都跑到学校大铁门外面了,他才挪出了几步。

颤颤巍巍的,踩着柳辰的脑袋边儿走了过去。

就在柳辰以为老头儿眼花,根本看不清暗处的时候,听到他低声叨咕着:“小兄弟啊,不管你犯了啥事儿,今儿个我不点儿(举报)你,你也别给我惹麻烦。趁着外面没人,赶紧走吧。”

这一刻,柳辰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躺在地上,看着老头儿从眼前走过。

又过了一会儿,耳朵里隐约的响起了钥匙开锁后,抽动铁链子的声音。

接着视野的边缘,看到两个警察小跑着穿过操场,进到楼里。接着老头佝偻着背,也一步一步的跟了进去。

嘴里还吆喝着:“炉子上有热水,你俩赶紧把裤子脱了,到水房去洗洗,这个味儿啊!”

楼门关上后,柳辰强撑着几乎已经冻僵的身体,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看着不远处留了条缝隙的大铁门,一步三晃的艰难的走了过去。

大量失血、寒冷和疲惫,柳辰全凭着坚韧的求生欲支撑着出了学校。

避开了有路灯的街道,钻进了一条向北的胡同,两只手紧紧的裹着身上的棉袄,防止有血滴落下。

几次险些摔倒,只敢胳膊肘支撑着墙面。一路摸着黑,艰难的向前走着。

一条不算太长的黑胡同,用了十多分钟终于走到了尽头。

前面是一条挺宽的街道,运气不错,街道上没有路灯,一片漆黑。

柳辰的眼花的厉害,双手撑着膝盖,在胡同口喘息了一阵,没听到街上有什么动静,便迈步打算穿过大街。

刚走出两步,就觉得好像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迟钝转过头,正被车灯打在眼睛上。

强光一刺,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人紧接着就扑倒在了马路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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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野心疯长!

“吱!”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后,速度不算太快的黑色轿车及时的停止。

驾驶室里的司机静等了几秒,不见前面摔倒的人有任何动作,直接挂了倒档。

后退了一段,司机换上前进档,同时向右转动方向盘,轿车划过一条弧线,绕过了柳辰继续前行。

车头马上错过趴在地上的柳辰时,司机借着车灯的余光扫了一眼,然后一踩油门,加速驶离。

开出了大概三十来米的距离,汽车再次减速停下。在马路上静静的停了十几秒,然后开始缓缓的倒车。

一直倒到了柳辰身边,司机再次踩下刹车。坐在驾驶室里观察了一下四周,打开车门下车……

柳辰隐约间感觉有人在拖动自己,想睁开眼看看是谁,但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连睁开眼这种简单到极致的动作也无法做到。

只是鼻子里,隐约的闻到了一丝很淡雅的香味,似曾相识,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在哪儿闻到过。

“嘭”的一声,司机关上了后备箱的盖子,回到驾驶室关上车门。汽车起步后沿着长街行驶了一段,刚刚右转,就碰到了一处黑皮警察设立的临时检查站。

拦截点旁边,还站了两个带着白袖箍的日本宪兵。

远远的见有汽车驶来,一个警察抬起胳膊,做出要求停车的动作。

等汽车停稳,驾驶室的车窗降下,警察往驾驶室里看了一眼。先是一愣,然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还算客气的说:“请出示你的国民手账以及夜间通行证。”

司机瞥了眼车门外的警察,理都没理,直接对着不远处站着的日本宪兵开口:“冬那西秀?(什么情况?)”

日本宪兵闻言走近汽车的时候,拦车的警察意识到,车里坐着的居然是个日本人,而且见对方跟宪兵说话的态度就知道,身份肯定不能简单了。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退到了一边。

宪兵面无表情的看眼车内,用日语对司机说:“请出示你的证件。”

司机把一个蓝皮小本从窗户递了出来,等宪兵看完证件后双手递回来,并没有马上开车离开,而是背靠着驾驶座靠背,静静的看着外面的宪兵。

宪兵闷声站了一会儿,似乎心里不太情愿,但受不住司机看向他的眼神。

立正敬了个礼后,开口:“司令部训练课池田少佐在柳条湖被人杀害,有证据表明凶手杀人后已经潜入了奉天市区。

我们奉宪兵司令部的命令,正在配合满洲国警察,执行设卡分区搜捕任务。”

司机面无表情的听完了宪兵的汇报,摇上车窗挂挡踩下油门。

几个黑皮警察一看,赶紧小跑着挪开了路障放行。

————

黑色小汽车消失在街角的时候,韩斌今晚第三次进入贤者时间。

温暖的房间里,露着大半个上身斜躺在软塌上,身边一丝不挂的美娇娘正在忙活着收拾残局。

“这特么的才叫日子。”韩斌舒爽的微眯着眼睛,打心底叹了一句。

大概两个时辰以前,他第二次和林先生一起吃饭。

这个林先生不是八通的林老板,当然比林老板的档次也要高的多,是来自奉天的大商人林先生。

前天晚上在林老板的引荐下,三人坐在一起喝了顿酒。没说太多话,主要是互相奉承、相互恭维。

韩斌不太习惯那样的酒宴,不过他很喜欢,与山寨里和一帮粗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同,在韩斌看来,这才是是属于上等人的喝酒方式。

酒局结束,林先生出来相送时,两人又约好了今晚的饭局。

这次没有林老板,只有韩斌和林先生。一顿饭下来两人没怎么喝酒,大部分时间都在说话。

当然,主要是林先生在说。

说满洲国,说日本国,也说国民政府。一番话说下来,韩斌自觉的见识大涨。

饭局将结束的时候,林先生说起,如今国民政府腐败,冀东地区的一些有识之士,正在筹备组成冀东自治委员会,在合适的时机会宣布冀东自治,从此脱离国民政府的管辖。

现在的问题是,冀东还需要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遍观整个冀东地区,杂七杂八的土匪武装多如牛毛。

但真正能称得上武装力量的,也只有老白山一家。

林先生向韩斌许下承诺,如果韩斌能说服一溜鞭大当家的带弟兄们出山,最少能得个冀东自治政府少将旅长的军衔。

而且,能拉起多大的队伍,政府就给配多少枪炮弹药,一应军饷、物资全部实数拨付。

韩斌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是僵的,激动的僵了。

当年一溜鞭接受了张家父子的诏安,结果怎么样?

只是混了个营级编制,上面有团长、师长、军长、参谋长一大堆爷爷奶奶管着。

不管军资还是粮饷,就从来没有不被克扣的时候……

激动之心刚一起来,韩斌马上又泄了气。

那个所谓的自治政府,跟当年的东北王张家比,有本质上的区别。

以他对柳二芒的了解,这事儿说给他听,那肯定跟听到个笑话似得,绝对不会搀和。

林先生似乎看出来了韩斌在想什么,用一张带着些诡异笑容的脸,似有所指的说了一句:“如今是个大时代,一个属于有胆识的年轻人的时代,是枭雄的时代。

那些个半残守缺,思想僵化的人,注定会被时代所淘汰。

国民政府的蒋委员长,当年只不过是上海滩一个青皮混混。东北王张作霖是个大字不识一筐的土匪响马,他儿子张学良更是个纨绔子弟。

正应了那句话,自古英雄不问出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韩兄弟你要知道,是英雄造就了时事,同时也是时事造就了英雄。

能不能抓住自己命运的节点,就看你的选择了!”

韩斌的血沸腾了,他脑子里忽然生出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敢有过的念头。

念头一起,脑袋里嗡嗡作响,耳朵里金鼓齐鸣。完全不知道林先生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只是下意识不停的点头应和。

最后不知道怎么得,就被人引进了这间点着红烛,熏着沁香的屋子。

而屋子里的床上,正端坐着一个遵化这种地方的大小楼子,绝对养不起的极品尤物。

这一夜,野心在韩斌的脑子里疯长,极度亢奋之下即使辛苦耕耘了整整一宿,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依然精神抖擞。

天光大亮的时候,韩斌狠狠的揉了一把瘫在床上软成一滩的小尤物,穿上衣服离开了温柔乡。

没有留恋,因为如果当上了旅长,这种尤物,他想有多少,就会有多少。

也没去和林先生告别,因为昨晚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他明白,再次见到林先生的时候,就是他做决定的时候了。

到羊汤馆把肚子填满,直接回了山寨。

小心的绕过了柳二芒的房子,兜了个小圈,来到了董账房的门外。

韩斌知道,想带上“旅长”那个诱人的头衔,单靠自己是肯定不能成事儿的。

他需要助力!

而最有可能成为助力的,肯定要属自己这个山寨继承人的忠实拥趸者董账房。

敲门的手悬在门板前,韩斌又迟疑了。

倒不是他不信任董账房。而是他忽然间意识到,昨晚林老板许下的一切,都还只是空口白话。

一个少将旅长的头衔,外加一个旅的编制、物资、军饷,好像都不是一个商人可以决定的。

而且到现在为止,他连那个什么自治区政府是怎么回事儿,到底有哪些人参与都还不清楚。

尽管韩斌知道,那个林先生的身份肯定不止是个商人那么简单,但在一切还没有真正明朗之前,他就拿着一堆空口白话说事儿,肯定是无法说服董账房那种老脑筋的。

“不行,要稳重。成大事者可以年轻,但绝对不能不稳重。”韩斌默默的告诫了自己一句。

放下了打算敲门的手,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他要好好的想想,好好的谋划,一定要抓住这次,彻底改变命运的机会。

事实上,韩斌很难真正静下心的思考、谋划。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柳辰不在,大大小小的,有太多的事儿需要他去操办。

考虑到离家三年了,山上的弟兄们念家的情绪越来越重,柳二芒甚至打算请一支戏班子上山,好好的唱上几天。

要是搁在别的山头,恐怕只能下山掳人了。

但老白山不一样,四里八乡响当当的名声放在那里,只要钱给的到位,根本不愁请不来人。

弄木料、搭戏台子、预备酒水席面,派林海下山联系戏班子,忙忙叨叨的一白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直到晚上,韩斌才得了功夫,静下心好好的谋划自己的未来。

就在他躺在炕上琢磨了半宿,终于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时,柳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身上伤口被牵扯后,发出的剧烈的疼痛,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彻底清醒了过来。

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不大的房间里。

屋里烧着火墙,十分暖和。陈设很简单,除了他躺着的床,只有一桌一椅,外加一个木质的脸盆架子。

屋门关着,还挡着门帘,外面一点儿响动都没有。

检查了一下身上,柳辰发现几处伤口都做了处理和包扎,衣服也已经被换过了。

看情况自己应该没有被抓,可是到底是谁救了自己呢?

柳辰的心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好。

第一百零二章 乡下亲戚

轻手轻脚的下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冲上了脑袋,柳辰扶着床头的栏杆缓了一会儿,才勉强站稳了脚步。

慢慢的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的看清,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儿。

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口,侧着耳朵听了一下,没听到什么动静。

掀开门帘,刚想推门,外面就有隐约的脚步声响起,而且越来越近。

有心想守在门口,如果有人进来就出手制住。

可一想,从现在的情况看,对方对自己应该没有什么恶意,不如以静制动,观察一下再说。

于是,轻手轻脚的躺回床上,闭上眼假装还没有醒过来。

门很快被拉开,有脚步声进到屋内。

接着,是往脸盆架上放盆的声音。

柳辰眼睛偷偷的睁开了一条缝,往盆架的方向瞄了一眼,悬着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

端着脸盆进屋的是个熟人——郑敏。

“我的天啊~”郑敏回头见柳辰在看着自己,吓了一跳。用手拍了拍胸口,平复了一下问:“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行,先给整口水喝呗,渴死了。”柳辰心情一放松下来,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虚弱的都没法活了。特别是口渴的厉害,一开口动静完全是哑的。

“稍等一下,锅里熬着粥呢,我去给你端。”郑敏应了一声转生出屋。

过了一会儿端了个蓝杠大碗回来,身后还跟着进来一个,看着挺和善的白胖中年大婶。

“柳大哥,这位是乔婶,就是她救的你。”郑敏放下碗对柳辰介绍。

“谢谢您!”

柳辰一听是眼前这个大婶救的自己,心里瞬间就充满了疑惑,不过还是起身对乔婶表示感谢。

“哎呦,快躺着。”乔婶紧走一步按住柳辰不让他起身,嘴里埋怨着:“你们这帮年轻人啊,遇事儿就是冲动!昨晚要不是…我遇上了,你说你咋整啊。”

柳辰闻言涩然的笑了一下,他是借着笑来隐藏心里越来越强烈的疑惑。

昨晚晕倒后他确实处于意识模糊的状况,可有两点他是非常肯定的。

第一,救他的人开着车。

第二,救他的应该是个女人,而且身上有一股很清淡的香味。

眼前这位乔大婶,一看就是个普通的妇女,出门根本不可能开车或者坐车。

而且身上只有皂角味,并没有那种让他觉得很熟悉,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在哪闻到过的香味。

不过柳辰很快按下了心中的疑惑,既然郑敏出现在了这里,说明乔大婶应该也是共党的人。既然是共党的人,有不想让自己知道的秘密,事件很正常的事情。

人家救了自己是肯定的,没必要再去探究其它的。

心里有了判断,柳辰便不再去琢磨,转头问郑敏:“小郑大夫,宝顺和二林子?”

“放心吧,他俩和你们救出来的那些姑娘,我们都做了安排。”郑敏马上回答。

“那些姑娘怎么处理啊?”柳辰又问。

“想回家的,我们安排人送回去了。不过,有一些是被人贩子拐卖的,还有几个压根就是被家里人发卖了的,不太好处理。”

见柳辰皱起了眉头,郑敏赶紧安慰他:“你不用担心,领导们正在研究呢,一定全都会妥善安置。”

柳辰点了点头,那些姑娘虽然救出来了,但他确实没有能力安置,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共党身上。

毕竟学过一些谍报相关的课程,柳辰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抱歉的对郑敏说:“那些姑娘被送回家,你们大车店的联络点也就暴露了。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儿,因为……”郑敏话说了个开头,忽然变得有些犹豫,看了眼乔大婶后才接着说:“因为宋德阳的事儿,一些联络点本身就需要调整,谈不上暴露不暴露的。”

“宋德阳?”柳辰愣了一下。

“哦,就是老宋。”郑敏解释道。

柳辰这才想起来那个投了国党的共党叛徒,便没再多说什么。

时间已经临近午夜,几个人没再多说什么。郑敏检查了一下柳辰身上的几处伤口,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长时间的静养才行。

喝了大半碗加了红糖鸡蛋的二米粥,柳辰顶不住困意,放下碗倒头又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转过天的下午了。

乔大婶不在,郑敏又检查了一次柳辰的伤口,确定没有感染的迹象,柳辰身体的各项指标也大致正常,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消毒后换药重新包扎好,郑敏把饭菜热上后,有些歉意的说:“柳大哥,我得回去了,三天后再过来给你换药。”

“游击队那面不少伤员吧?”柳辰问了一句。

“嗯。”郑敏满是忧心的点了下头。

游击队那面还有一堆伤员等着她处理,其中比柳辰的伤势还危重的都不在少数。

更有其他地区队伍上的伤员,也被陆续被送到。可以说郑敏的任务,是非常繁重的。

原本大家想把柳辰也送到本溪,在那边儿临时搭建成的秘密医院救治。可现在满奉天都贴着柳辰三人的通缉令,所有出入口全都在严加盘查。

柳辰的伤情又实在拖不得,才从本溪把郑敏紧急调了过来。

留下了几样口服药,交代了用法,郑敏叮嘱柳辰:“周围邻居都是普通人家,乔大婶现在名义上是独居,所以你没事儿尽量不要出屋。想方便的话,隔壁小屋里有便桶。”

把热好的饭菜摆到桌子上,郑敏就急匆匆的走了。整间屋子就只剩下柳辰一人了。伤口虽然没有太大问题,但大量失血后,人虚弱的厉害。

勉强打起精神吃了点儿东西,方便了一下后,柳辰躺在床上再次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直到天黑了以后,被乔大婶开门的声音惊醒。

看到乔大婶带回来的扁匣子,柳辰才知道,她是卖香烟的。起码,表面上身份是卖香烟的。

因为不熟,柳辰客气的打过招呼,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特别是看着乔大婶清理便桶,难为情的厉害,更不好意思说话了。

乔大婶很和善,关心了一下柳辰的身体情况,利索的刷干净了便桶,开始忙活晚饭。

手里干着活儿,嘴里跟柳辰拉着家常。主要是乔大婶在问,柳辰回答。两人一问一答的唠了一会儿,柳辰心里的尴尬总算淡去了不少。

吃了晚饭后,等周围的邻居都睡了,柳辰趁着天黑,在院子里慢慢的走了几圈。

在屋子里躺了两天多,他现在全身的关节都僵硬了。

可能是快要下雪了,外面一丝风都没有,而且很暖和。遛着墙边儿走了一阵,乔大婶出来把柳辰扶进了屋里。

添了盆热水,让柳辰泡脚。然后又催着他赶紧躺下休息。

睡了两天,柳辰一点儿困意都没有,但他知道乔大婶忙了一天,肯定是早就累了。不想给人家添乱,便老实的躺下。

乔大婶见柳辰这面没什么事儿了,祝福他晚上一旦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赶紧喊她。然后吹了灯回屋,整个房子很快安静了下来。

柳辰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的睡意,有些担心二林子和宝顺,更担心山寨和柳二芒。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禁不住长途折腾,可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柳二芒总不见自己回去,指不定得急成什么样儿呢,肯定年都过不好。

转过天乔大婶出门的时候,天上落下了洋洋洒洒的雪花。然后雪片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半下午的时候窝风的地方,积雪已经没了小腿。

天撒黑的时候,乔大婶早早的回家,还给柳辰带了封信。

信是冯大姐写的,说她这次回来有很多事情要忙,暂时不方便看望柳辰。再就是让柳辰抽空写封信,她会安排人尽快送到老白山。

柳辰看完信赶紧跟乔大婶要了纸笔,给柳二芒写信。信里没说实话,只是说老家一切安好,他打算陪六叔爷过个年。等正月十五给祖坟送了灯再回去。

(送灯,东北祭拜祖先的习俗。)

转过天信被乔大婶带走了,柳辰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大年三十那天,乔大姐没有出摊。

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起来发面、和饺子馅。又出去买了不少吃食,还弄了条鱼。

邻居好信儿的问她,得到的答案是,乔大婶家要来了客了。乡下的弟弟妹妹,还有外甥、外甥女一大帮子人呢。

客人们赶着中午前到了,果然是一大帮子人。

快要闷坏了的柳辰,见到来人终于乐呵了起来。

乔大婶的弟弟妹妹是老麦和冯大姐,至于侄子、侄女什么的一帮,自然是宝顺、二林子还有小莲和郑敏。

热热闹闹了一下午,天擦黑的时候,董承带着小三儿也到了。

十几口子人,把乔大婶的三间小房装了个满满当当,连着好几天连放屁都得压着动静的柳辰,可算敢放开声音正常说话了。

吃了过了年夜饭,大家凑在一起守岁的时候,小莲居然和二林子拌起了嘴。

就连一贯对小莲百依百顺的宝顺,也破天荒的站到了二林子一边。

当然,小莲也有帮手,那就是能说会道的郑敏。

两方人掰扯了半天,不善言侧的二林子和气势被压得死死的宝顺,毫无意外的败下阵来。

俩人自然不甘心,一起捅咕柳辰,让他说句“公道”话。

第一百零三章 韩斌的小手段!

小莲和二林子起争执的原因很简单。

二林子想带小莲回老白山,小莲原本是答应的,可这两天跟郑敏熟悉了以后,不知怎么被窜拢的,改主意非得留下来。

说是要跟着郑敏学医。

学医不是什么坏事儿,可二林子和宝顺怎么可能让小莲留在共党游击队啊。别的且不说,游击队说被围剿就会被围剿,多危险啊!

俩人死活不同意,又说不过上过大学的郑敏,只能把难题推给了柳辰。

柳辰当然也不愿意小莲留下,但不是担心安全问题。对于游击队来说,大夫和药品都是极其宝贵的。情况危急时肯定会拼死保护。

柳辰不愿意的理由是,不想跟共党有太多的交集。也不止是共党,事实上柳辰对所有的党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当年东北三省虽然名义上遵从国民政府,但一直保持着极大的自主权。

身在东北讲武堂的柳辰,没少跟同学们讨论国党、红党和国内其它一些党派的主义和纷争。

最后总结,所谓的党人,全都是名面上口号喊得震天响,忽悠那些热血青年帮他们打天下。

背地里要么忙着争权夺位,要么拼命搂钱,有一个算一个,根本就没有好东西。

就拿现在来说,日本人把关外都占了,关里国共两党还在打的热火朝天。

虽然共党在东三省闹起了游击队,抗日的口号也喊出来了。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趁机捞地盘、邀买人心,为以后争天下打埋伏啊。

所以柳辰心里一直有条线儿,那就是你们打日本人,是好汉,能帮的我会尽量帮你们。但想让我加入你们,那是不可能的。

省的以后味道不对时,抽不了身。

心里有主意,可一屋子人里大半都是共党,柳辰当然不能直说。

便笑着开口:“莲儿啊,你快拉倒吧。游击队的弟兄可都是好汉,禁不住你瞎霍霍。别没交代在小日本手里,最后撂到你那了。

学医治病,你当闹着玩儿那?手抖一下那可都是人命!你问问小郑大夫,她上了多少年学才有了现在这身本事。

我虽然没学过医,但也知道。想当大夫学校里学完本事还不算完,还得到医院里实习。

咱们山上不封建,你想学医大伙都支持。回去后找家正经的医学校。哥出钱,送你进去正经学一学。”

“对,当医生好!”宝顺赶紧帮腔,带着点儿小期待的说:“等你学成了,你就专门给咱山上的弟兄治病。不够施展的话,咱就县城里开家医馆,你当馆长。

遇到穷人咱不收钱,遇到了财主,咱就往死里榨他的油!”

“我不!”小莲倔强的摇头,不满的说:“我才不去上学呢,跟郑姐学一样的。小花、翠枝她们现在都跟着郑姐学呢。”

“小花、翠枝?”柳辰纳闷的问。

“啊,是这样的。”冯大姐笑着解释:“你们解救出来的那些姑娘里,不是有一些无处可去嘛。

一部分我们派人送去关里妥善安置了,还有几个不愿意走的,就留在队伍上给安排了工作。

小花和翠枝两个比较灵巧,就安排到医院跟小郑打下手。”

柳辰不太关心什么花啊枝啊的,不过不妨碍拿这事儿当话引子。

故作严肃的说:“老冯大姐,不是我说你。医学可是门严谨的科学,哪能这么草率啊。没有任何基础的人瞎上手,一个不留神那是会闹出人命的。”

一句话说完,柳辰有对郑敏说“小冯大夫我说话可能不太好听,但绝对是好心。”

“你说。”郑敏见柳辰说的认真,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柳辰没墨迹,直接开口:“你虽然是学医的,但一个好医生,并不代表着就是一个好老师啊。你应该更清楚让一个外行救治伤员,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儿。”

郑敏当然知道,可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解释说:“我知道,但现下伤员太多了,又严重缺少医护人员。我也……”

冯大姐神色肃然的结果话头,轻叹一声说:“小柳,你说的我们当然都知道,可我们实在是没有人手啊。

只能让小郑抽空教一教,好歹能教些基础的东西,

像小花和翠枝,两人都是读过书。让她们一边给小郑打下手,一边学习些救护知识和外伤处置办法。总比队伍上的那帮大老粗凭经验,按土办法来要强的多啊。”

“读过书?”这下柳辰是真有点意外了。

当下中国的读书人不说凤毛麟角,也是少之又少。女孩读书的那就更少了,基本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才有上学机会。

很难想象随手救出三十来个,里面就有俩读过书的。

说到这儿冯大姐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解释道:“小花和翠枝都是正经上过女高的。

俩人先是参加了我们的抗日宣传活动,然后凭着一腔热血,结伴跑到东北来支援抗战。

结果因为社会经验太少,刚到辽阳就被人贩子给盯上了,接着又被人贩子弄到奉天卖给了黄家。要不是遇上了你们,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说到这儿冯大姐对小莲语重心长的说:“小莲啊,你年纪还小,正是学习的好机会,几个哥哥又开明,真该好好的去上学。只有学好了知识,才能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郑敏是上过学的,自然也知道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学习的机会有多么的宝贵。

见柳辰几个愿意送小莲去上学,也改了口风。劝道:“莲儿啊,柳大哥说的对,你要是真的对医学感兴趣,确实应该到学校系统的学习。”

小莲其实是个不愿意上学的,一溜鞭被诏安后,家里人送她去上了初小,勉强读完了后,说什么也不去上中学了。

这会儿见身边儿人忽然统一了口风,赌气似得便扭过头不说话了。

柳辰之前说要送小莲去上学,只是想找一个带她回去的借口。这会儿忽然觉得送小莲去学医,好像真是挺不错的。

便跟郑敏打听:“小郑大夫,你懂行。你说咱国内哪家医学院比较好。”

郑敏想了想,说:“你们现在在冀东,河北省医学院就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当然,真的想学好西医,还得要出国才行。”

“学!”一直没出声的二林子重重的吐出一个字,看着小莲说:“莲儿,只要你想学,哥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去学!”

“你快拉倒吧,咱寨子里那几口锅,可禁不住你砸。”宝顺一句话,就把二林子制造出的那点儿煽情气氛给破坏掉了。

“咱寨子虽然不富裕,可供个大学生还成不了负担,用不着你卖铁!”柳辰也跟着怼了二林子一句。

一屋子人哄的一下就笑了起来,把二林子闹了个大红脸。

小莲则一脸的生无可恋,心里后悔的要死。可话都是自己说出去的,想反悔,一下半下也找不到理由。

————

桥大婶家守岁夜过的热闹,老白山上几十口子人,大年夜过的更加热闹。

齐海找回来的戏班子,是从东北逃难跑到冀东的,二人转那是看家的本事。

一个班子七个人,从热热闹闹的拉场戏开始,到一旦一丑的双玩艺,再到带着荤腔儿的单出头,节目一个接着一个。

引得台下一众弟兄叫好声不断。

下午接到柳辰书信的柳二芒,这会儿心也踏实了下来。一改前几天的暴躁模样,乐呵呵的和几个老兄弟大碗喝酒。

韩斌自从上次被罚了以后,表现的异常乖巧,全程在一旁伺候着。有弟兄来敬酒,也非常豪爽的来者不拒,端起碗就干,引得叫好声不断。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以前搞小山头,笼络一小撮人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也同样意识到柳辰不在的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是个绝好的展示能力,同时笼络人心的机会。

下午的时候,他把手头攒的钱,一部分散给了跟他干私活的弟兄,剩下的全部交给了董账房入了公账。

同时齐海也在山上四处放消息,说扒火车虽然稳当,但规矩多,来钱也慢。

而小韩当家的之前带人干私活根本就不是为了私利,而是想给弟兄们多弄点钱财立身。

不出所料,齐海消息一散出去,很快刷新了山寨里弟兄们对韩斌的好感度。

尤其是知道韩斌总带人干私活的弟兄,觉得自己之前“误会”了小韩当家的,晚上敬酒敬的格外的勤。

另外,寨子里这段时间,都没怎么给韩斌好脸色的几个老人儿,打董账房嘴里知道韩斌把私房钱入了公账,也都非常欣慰。

酒桌上一口一个小斌的叫着,以往的笑脸全都回来了。

这些改变,韩斌都看在眼里,相比于刚把钱交出去那会儿的心疼,现在是满心的得意。

坐在那里,醉眼朦胧的看着热闹的场面,他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就要靠着这些人起家了。

他仿佛看到自己穿上了威风凛凛的将军服,手下精兵强将无数。住着花园似得洋楼,屋子里娇妻美妾成群。

然后自己成了少将军,成了张大帅,奉天故宫旁边儿的大帅府,也变成了他的宅子……

第一百零四章 拉篇子!

时间渐渐邻近午夜,场面逐渐安静了下来。不是大伙儿闹腾乏了,而是拉篇子(分赃)的时候,快要到了。

山上每个月都会给大伙发钱,不过也就是个压手的钱,真正的大头,要在每年守岁的时候才发,这是大多数绺子共同的传统,一溜鞭自然也不例外。

柳二芒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一口干掉碗里的酒,豪气的招呼一声:“亮萝卜片儿(萝卜片=银元)”

话音刚落,之前安排好的四个精壮汉子马上起身,大踏步的走进了议事厅。

随着四个汉子的身影消失,场子上不管是喝酒的,还是听曲儿的,所有弟兄全都看向了议事厅的大门。

戏班子的班主闹不清情况,见场面彻底安静了下来,赶忙叫停了台子上正卖力气的一旦架。一个班子七个人略带紧张的凑到一起,心里好奇的不行。

四个汉子没让大家等太久,不多时便一人一角迈着沉重的脚步,抗出了一个披着红绸的大担子。

担子上面盛着小山形状的东西,足有一米来高。不过用红布盖得严严实实,瞅不真亮到底是什么玩应。

四个汉字抗着担子在场子上绕了一周,然后迈步上到戏台子上面。

领头的一声吆喝,担子杆儿同时下肩。尽管放轻了动作,不过担子底儿落到戏台子上时,整个台面的木板还是忽悠的颤了一下。

韩斌用眼神请示了一下柳二芒,见他微微点了下头,站起身来,扯着嗓子高呼一声:“亮牌面~”

随着韩斌的喊声落下,担子上的红布被大力扯走。

“好~”

“利~市!”

红布被掀开的一瞬间,大几十号弟兄共同发出的叫好声、口哨声四起。

戏班子的七口子人直眼儿了,眼睛里只有担子上码放的满满的,用红纸包好的整封整封的银元。

“好家伙,这得有多少钱啊?”戏班子班主嘴里喃喃的叨咕了一句。

“少说得有一万现大洋!”一个唱丑角的矬子愣愣的回道。

“没见识的玩应儿!”戏班子的老板娘白了矬子一眼,砸吧着嘴说:“一万现大洋才一百封,你看看台子上得有多少?我估么着,少说有两万二三。”

几个人搁那咋舌的时候,柳二芒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几步走上了戏台。

抖了下身上的老熊皮坎肩,扬着声音说:“弟兄们,这些就是咱去年一年的收成,都是大伙儿流血流汗拾掇回来的。在这儿我得说一声,辛苦大伙儿啦!”

“好~”

“全靠大柜领导有方!”

台子下面一帮小子叫好的,拍怕屁的,喊声瞬间闹和成一团。

柳二芒抬手虚压了一下,等下面安静下来接着说:“咱一溜鞭儿离了祖地,在冀东这嘎达讨生活不易。全靠大伙儿抱着团儿心往一处使,才闯出如今的声势。

折腾了这二年多快三年,算是勉强扎下根儿了。而关外面不知道还得闹腾多长时间。所以我说啊,得了钱你们都别给我胡乱霍霍。

咱回头周围寻么块儿好地儿,大伙搁一块儿起个屯子,把家里人都给接过来,你们说咋样?”

“好~”

大伙儿离开东北眼瞅着都三年了,有一个算一个,除了少数几个单蹦儿的独挑货,就没有不用惦记家里的。

所以,柳二芒的提议一出口,哪有不同意的,全都扯着嗓子应和着。

“行了,别的不多说啦!”柳二芒不再墨迹,指了指身后的一大堆银元。

再次拔高了声音:“每人打底儿一封,剩下的按出勤和功劳加赏,都有意见没?”

“没有~”

“好!老董,唱名字拉篇子~”

柳二芒哈哈笑着走下了戏台,董账房走了上来。

从怀里抽出账本,瞅了瞅台下一帮子弟兄,开口道:“打前面先说一句,我们几个老家伙每人拿三封,大柜五封,你们有意见没?”

“没有~”台下一片整齐的回答。

“哼~量你们这帮小崽子也不敢有意见。”

董账房气哼哼的叨咕了一句,戴上单片花镜,翻开了手里的账本。

台子下面一片哄笑。

看了账本第一页董账房抬起头来,吆喝着:“那个…小斌还有小辰俩人,带着大伙儿干事儿,头功!每人三封。

另外小斌带着几个人跑活儿,给大伙添了一份进项。合算起来,一共三根大黄鱼儿,四根小黄鱼。”

“嗡~”台下的弟兄们一听,韩斌添了这么大一份进项,议论声瞬间扬起。

董账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等大伙儿议论声弱下去一些,才接着说:“有功不能不赏,格外加一封的赏钱,大伙有意见没?”

“没有~”台子下面的应和声非常整齐,有的还冲着坐在那的韩斌拱手。

相比于三根大黄鱼儿、四根小黄鱼,一封大洋的加赏实在是不算多。

台子下的弟兄们都没什么意见,是因为额外得了好处。根本不知道韩斌弄这些钱,给大伙儿惹了多大的麻烦。

说差点儿被灭了门都不为过。

但寨子里的几个老人儿都清楚啊,所以董账房的话一出口,一桌子人除了柳二芒面色不变外,其它几个脸上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不满。

韩斌这会儿有点儿酒意上头,一张黑脸泛着红光,坐在那满脸是笑的给向他拱手的弟兄回礼。

一时的忘形,让他根本就没注意到酒桌上气氛的变化。

老赵原本对韩斌能主动把私钱交出来挺高兴,这会儿看到他得意的模样,火气一下子就又冒了出来。

晃了晃眼前碗里的酒底儿,黑着脸叨咕:“这个老董,事儿断的不公啊。小辰年前给寨子出了那么大的力,不能明着提也就算了。

扒火车赚钱的路子是小辰寻么的,定规矩带弟兄们做活儿、出货,也都是小辰打的头。怎么从来就不见他多给支一份赏钱?”

老赵的话是当着韩斌的面儿说的,说话间还瞅了他一眼。韩斌闻言后脸上的红光瞬间熄了下去,只剩下红了。

低着头,心里暗骂:“你个老不死的,合着老子这一年都是白折腾了!到你这儿不单一点儿功劳没有,还净剩不是了!”

就在韩斌暗自运气的时候,另一个姓刘的老人儿也开口了:“老董这事儿,断的确实不对!小斌入公账的钱,说到底那就是干私活儿得的。

按山里的规矩,收公那是应有之意,怎么还成了功劳啦?照这么弄,以后都一嘎达一块儿的凑一起胡混,那绺子还不得散啦!”

韩斌虽然恨的牙根都刺挠了,但也知道他必须要表态了。

拿捏出一副涩然的表情,刚想对着几个老人儿说点儿承认错误的话。

就听柳二芒开口了:“行了!大过年的,都乐呵着点儿。一个个耷拉着脸给谁看呢?让下面弟兄们瞅着了怎么想!”

“大柜说的对,过年了,都乐呵着点儿。来,整一口!”一个老人重新换上笑脸,端起了酒碗。

发现碗里没酒了,转头对韩斌吆喝:“小斌,想啥呢?还没轮到你当家呢,就不给酒喝啦?”

韩斌一听赶紧站起身,抱起酒坛子给几个老货挨个满上,嘴里还得不住的说小话。

这会儿功夫,董账房那面儿已经开始对着账本唱名。台子下面被念到名字和赏钱的弟兄,开始乐呵呵的上台拿钱。

董账房为了捧韩斌的地位,确实下了心思。跟韩斌做私活的那几个,每个人名下都实打实的加了一份赏钱。

每每念到名字的时候,还会单独的解释一下,多出来的那份赏钱是因为啥得的。

弄得其它的弟兄,看那一小撮人的时候,多少都会带着些羡慕和嫉妒。

董账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相信,有了今天的赏钱打底儿,以后韩斌再有什么事招呼大伙儿,肯定有大帮的人抢着应声儿。

开始时可能是因为想着多赚钱,但时间久了,那就变成习惯了。

只要保持下去,韩斌在寨子里的声望,也就算彻底建立起来了。

寨子里的几个老人儿,也都算是人老成精了,哪能不明白董账房的意思。

可柳二芒没表态,他们就权当没看出来。就算是不满,也按在心里,坐在那你一碗我一碗的不断提酒,场面支撑的还算热闹。

韩斌则一直小心的伺候着,几个老家伙喝酒,他就陪着喝。酒碗干了,就殷勤的挨个给倒上。

耳朵里听着董账房,拿跟自己亲近的弟兄给大伙儿打样儿,心里一高兴,之前的阴郁也就淡下去了。

拉篇子折腾了能有二十来分钟,终于接近了尾声。六十多个弟兄每个人都领完了自己的那份赏钱,台子上的银元下去了能有四分之三。

董账房指着剩下的钱对大伙儿说:“剩下的这些,老规矩,全都汇进老账,算是咱公中的存余。以后不管是添家伙、买弹药,还是有个急事,好支应着。”

交代完,董账房收了账本,瞅着下面的弟兄们都开始准备继续喝酒了。

再次开腔儿:“那个…还有个事儿得跟大伙儿说到明里!”

一听还有事儿,台子下面的人赶紧停下动作,重新把视线投到戏台上。

“其实啊,寨子里还有一份存货没发下去呢。”董账房话说到一半儿,故意顿了一下。

等撩起了大伙儿的兴头儿后,才接着开口:“那就是金子!”

一听金子,台下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静等着听如何分配。

第一百零五章 过犹不及

“这些金子呢,我们几个老家伙就不占份子了,全都分给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董账房说出了一句谁也没想到的话。

“董爷,这不合适。您们老几位不得份子,我们这帮小的哪敢接啊!”有个心思灵巧的小子,马上接了一句。

“就是!不合适!”

“不合适~”

其他人也赶忙跟着表态。

“你们少给我整那些个没用的,寨子里存的金子虽然均份儿分给你们,却不会发到你们手里!”董账房嘿嘿一笑。

吊足了大伙儿的胃口后,才接着说:“等你们谁讨了媳妇,打成头面首饰,当聘礼用!”

所有人一听,顿时哄笑了起来。

有已经成家的忍不住问了:“粮台,那俺们这些个成了家的咋算啊?”

“你们啊?等什么时候把媳妇接来啦,直接交给你们婆娘!总之你们这帮败家玩应谁也别想沾手,省的都便宜了窑姐儿。”

董账房的一句话,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黄金虽然值钱,但除了大宗交易,基本不会被当货币使用。大多都被做成首饰,或者换成金条压箱底儿。

等众人笑了一阵儿,董账房再次开口:“其实啊,咱们这几年大洋虽然弄了不少,但金子却不多。

全靠小斌弄得那些黄鱼儿,在加上过去两年存的,才够给大伙儿一人分上一份儿。

你们啊,回头在婆娘面前有了面子,别忘了都念着点儿小斌的好就行!”

“谢谢小韩当家的~”

“小韩当家的,还是你有道!”

董账房一句话落下,跟韩斌亲近的几个小子,马上开始吆喝了起来。

但几句喊声荡在空中显得多少有点儿突兀,因为这会的气氛,照之前明显淡了太多了。

其实韩斌入公账的钱是怎么回事儿,有很大一部分弟兄都知道。前几天大当家的把韩斌臭骂了一顿,更是人尽皆知。

都以为韩斌把私钱拿出来,是干私活儿的事儿漏了,才不得不这么做的。

可话说回来,不管韩斌的钱是怎么来的。大伙儿毕竟没出什么力,算是白得的。

平白得了好处,自然不会吝惜说上两句好话捧着。

问题是董账房今晚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出来说事儿,好像干私活真的干出了多大功绩似得,那事儿就有点儿不对了。

今晚领到的钱,那是过去一年里大伙儿辛辛苦苦,一趟一趟赶山路扒火车赚回来的。韩斌交出来的那点儿,充其量也就是个填头。

照董账房的吹捧法,好像大头儿是韩斌弄回来的,大伙儿的辛苦反倒成了陪衬。

也就是董账房资历老,在台上压着谁都不敢说怪话,不然哄声估么着就已经起来了。

寨子里一帮年轻的弟兄不敢明着表示不满,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敢明说。

为了维持过年的喜庆劲儿,老赵本来就是在强堆出笑模样。

董账房让大伙“都念着点儿小斌的好”这句话一出口,老赵心头火气一起,脸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冷哼一声,强笑变成了冷笑,扬着嗓子对着戏台上吆喝:“我说老董啊,让你上台子念个账本,你嘚瑟起来没完了是吧?

绺子的规矩里,四梁八柱的,什么时候轮到粮台当出头儿的椽子啦?我怎么不知道啊?”

“是啊老董,让你给大伙儿报个数,你咋还嘚吧嘚吧的没完没了的?”老刘也忍不住刺了一句。

东北的大绺子里,讲究梁是梁柱是柱各有各的分工。一溜鞭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大绺子,四梁八柱从来没有真正齐全过,但分工还是有的。

董账房一直以来的位置是四梁里的顺天梁,也就是粮台。虽然属于核心人员,但绝对不属于负责出头、张目的角色。

一直以来董账房也知道自己的位置,不过今天晚上一心想着借机抬举刘斌,话说的就多了一些。

结果人还没下台子,就被两个老人儿一人一句刺在那里。自己还理亏,一下就弄得上不来也下不去的,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行了,喝多了就老实儿回屋醒酒去!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大过年的也不知道让人省省心。”柳二芒一句话压住了老赵和老刘。

有对台子上面的董账房说:“老董啊,既然分派完了就赶紧回来喝酒!”

正不知道该怎么弄的董账房,赶紧接话头下了戏台,一脸不自然的坐回到酒桌上。

“那个,大当家的,我…我去撒泡尿。”老赵怕自己再待下去,忍不住跟董账房吵起来。找了个借口,起身离桌走了。

老刘看了眼董账房,又瞄了眼站在一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韩斌。

嘴里念叨着:“小斌啊,你以后可得给老董养老送终啊,这又帮你出主意,又给你造势的,对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了。”

一句话说完,老刘根本不给董账房冒火还嘴的机会,站起身也走了。

其它的几个老人儿虽然没离席,但酒桌上的气氛,却再难回去了。

董账房今晚确实算是好心办了坏事儿,他只想着帮韩斌造势,却忘了过犹不及的道理。

其实在几个老人儿的心里,都是拿韩斌当自己家孩子的。虽然前几天为了他办的混蛋事儿生气,不愿意搭理他。

但见韩斌主动把私钱上交了,气也就消了大半。

再加上东北一直有过年不打骂孩子的习惯,所以气儿一消,就都给了韩斌笑脸儿。

可董账房这么一折腾,大伙儿反倒觉得韩斌要是真知道错了,刚挨骂的那两天就应该把私钱交到公中。

眼瞅着临年了才想起来,明显是在董账房的提点下才做的。

一时间,心里的不满又再次涌了起来。

柳二芒也对董账房非常的不满,倒不是为了他给韩斌鼓吹。主要是觉得,他不应该把韩斌干私活赚钱的事儿抬得太高。

今晚这一出唱出来,山在的弟兄们要是一个个的有样学样,那一溜鞭早晚还不得散了架啊。

不过虽然心里不满,可毕竟是大过年的,柳二芒也不愿多说。

见场面冷了,对着戏班子的几个人吼了一嗓子:“愣着干嘛呢?给老子唱起来。多卖卖力气,赏钱少不了你们的!”

出来跑江湖卖艺的人,哪个不是有眼色的。戏班子的几个人虽然闹不太清楚情况,不明白本来挺热闹的场面,怎么忽然就冷了下来。

但柳二芒一招呼,马上就打起了精神,刚才唱到一半儿的一旦架,赶紧重新上台。

胡琴声一起,二人转的唱词再次萦绕在老白山上空。

这一唱就唱了三天,每天半下午开始,轮着翻儿的一直唱到小半夜。

七个人也是把看家的本事全都使了出来,三天唱完虽然累得好像脱了一层皮。

可三天里主家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男人窝子里,几个女的除了被口花花两句,一点儿都没挨欺负。

而且临走时除了议好的工钱,还额外赏了一封现大洋。

收了钱下山的时候,可把戏班子的几个人给乐了个够呛。直说老白山的一帮子东北老乡办事儿地道,怪不得异乡异地的能闯出这么大的名头。

戏班子下山后不久,韩斌跟柳二芒告了个假,说是带着几个弟兄下山松快松快。

每次发了钱,山上的一帮小子都会轮番下山找点“乐子”。柳二芒也没在意,抬抬手就让他走了。

韩斌确实是带着和他亲近的几个小子进了怡翠楼,胡搞了一夜后,转过天让齐海带着人回山,自己却留在了县城。

到荣福旅馆开了间房,踏踏实实的睡了大半天。傍晚的时候洗漱干净,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立整的行头。

跟伙计要了碗面条填到肚子里打底儿,一直等到了天色擦黑,才出了荣福旅馆,直接往对面的百香园走。

初二时林老板派人给他传了消息,说林先生初三晚上在百香园设宴。到时候冀东自治委员会筹备组的主要人员,大半都会到场。

韩斌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打算好好见识一下那个冀东自治委员会,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在折腾。

别嘴上说的挺热闹,到最后净是些小鱼小虾汇到一起自娱自乐。

刚一走到百香园门口,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就快步迎了出来。

韩斌认出年轻人是林先生手下的一个跟班,刚想抱拳打招呼,年轻人就抢先向他弯腰行了个礼,紧接着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极其尊敬的说:“韩先生欢迎莅临,请随我上三楼。”

这一刻,韩斌全身上下,异常的舒爽。

特别是余光里的瞅着街边行人看向他的目光,完全是一种仰视和畏惧。

跟平日里老百姓对土匪的畏惧不同,是一种扎扎实实的看人上人的眼神儿。

默默的压下抱拳的动作,拔直了腰板,韩斌矜持的冲年轻人点了一下头,在对方的引领下,迈步走进了百香园的大门。

与此同时,柳辰也走出了乔大婶的家。

理短了头发,刮去了胡子,换上了郑敏送来的学生装。完成了从小五爷,到一名奉天铁路学院学生的变化。

之所以成了学生,是因为冯大姐通过内线给他弄了份国民手账和学生证。

没办法,想在现今的满洲国行走。除非你一直扒火车或者在黑暗中潜行,不然国民手账就是必备之物。

不管是出入关卡应对检查,还是乘车住店,没有它,那是寸步难行。

第一百零六章 小白脸

柳辰这趟是要到本溪去祭拜何勇,当稍看看何老歪。

伪造一个禁得起检查的身份,对共党来说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所以二林子和宝顺,是坐大车走的。柳辰身体还禁不起颠簸,只能套了个假身份,乘火车去本溪。

手里拎着几样点心,柳辰走进了辽宁站的售票楼。见五个售票窗口前都排着长队,就选了个人相对少些的队伍,站在队尾。

大厅里拎着黑漆木棒的铁警看到他的装束,走过来问:“学生?”

“是!”柳辰矜持的点了一下头,把两只手里拎着的东西都交到左手,右手从兜里掏出了学生证。

铁警看都没看,抬手指着队伍前面说:“学生买票可以不用排队,你直接去前面窗口吧。”

柳辰现在也就是将将能下地走路,从乔大婶家一口气走到火车站,累的膝盖都有些打颤了。

一听可以不用排队,没站那矫情情。谢过了铁警,直接走到队伍最前面。

在满洲国,学生和老师的社会地位是非常高的。排队的人对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插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应。

等正在买票的人拿着车票和找零走了,柳辰把学生证和钱递进了窗口。

轻声说了句:“本溪。”

售票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抬头看了眼柳辰,见柳辰也在看着他,抿着嘴角笑了一下赶紧低下头,脸上稍微有点儿泛红。

柳辰快一米八的个子,身体也壮实。

本来就总被人叫做“小白脸”,现在受伤后失的血还没补回来,脸色就显得越发的白净。

再加上收拾了头发,又刮去了胡子,在学生装的衬托下,整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很招十八九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稀罕。

售票的小姑娘打开学生证看了一眼,见是铁路学院的学生,忍不住又抬头看了柳辰一眼。

脑袋里想到了眼前这个小伙儿,以后很可能也在站里工作,小脸儿居然红的更厉害了。

用蚊子似得声音问:“二等座?”

柳辰配合着口型,才看清楚售票的小姑娘在说什么。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小姑娘也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有点小,越发的羞了,感觉自己的脸热腾腾的,不好意思再看柳辰。

轻轻咬了一点儿下嘴唇,埋头给柳辰扯了票,然后拉开钱匣子找零。

旁边窗口的大姐打发走了一个买票的后,扭头看了眼柳辰,瞄见旁边桌子上放着的学生证,大大咧咧的拿起来瞅了瞅。

脸上带着笑意的看了眼旁边坐的小姑娘,又打量了一下柳辰。用大喇叭似得声音问:“去哪儿啊?”

“本溪。”柳辰老实的回答。

“走亲戚还是回家?”大姐又问。

“走亲戚。”柳辰心里有些不耐烦,但不能表现出来。

哪知道对方紧接着又问了一句:“说媳妇了没啊?”

“啊?”柳辰愣了一下,耳朵里听到售票室里的几个卖票的女人哄的一下笑了起来,赶紧拿捏出一副羞涩的模样,小声说:“还没呢。”

女人们的笑声更大了,几个人轮着把柳辰的学生证看了一遍。

坐在最右面窗口的中年女人也开口了:“告诉家里,别急着给你找媳妇。等回头毕业了,咱铁路上的好姑娘有的是。”

一句话说完,故意逗正给柳辰找钱的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啊,小宁?”

叫小宁的姑娘耳朵根都红了,羞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根本不敢应声,手里胡乱的从钱匣子往外抽钱,脑子里根本就没过数。

柳辰能怎么办,只能站在窗口外面嘿嘿的傻笑了两声。

“哎哎,你这丫头,犯癔症啦。”坐小宁旁边位置的那个大姐,抬手拍了小宁一下。

指着她手里的钱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开始往外搭钱啦?”

“呀~”小宁这才发现手里不知不觉的,都攥了一把钱了。

羞的轻声叫了一声,脸瞬间红的都紫了,惹得窗口里的几个女人笑的越发的大声。

手忙脚乱的重新找了零钱,拿在手里核对了一下数目。小宁把车票、学生证和零钱放在一起,从小窗口递给了柳辰。

眼神和柳辰触碰的时候,鼓了一下勇气小声说:“过年车上人乱,把东西看好了。”

“嗯~”柳辰闷头应了一声,接过东西逃似的离开了窗口。

走出挺远了,耳朵里还能听到那几个老娘们肆无忌惮的笑声。

走进了候车大厅,满眼全都是人。柳辰运气不错,正赶上有趟去通辽的车开始检票,有座位空了出来。捡了一个空座,赶紧坐了下来。

从乔大婶家出来时还不觉得,走到车站才知道,身体真是虚的特别厉害。这一会儿的功夫,后背出的汗都快把衣服给侵透了。闭着眼在椅背上靠了半天,才缓过来一些。

候车大厅虽然不小,但过年出门走亲戚的人太多了,把空间塞的满满当当的,有好多人都是直接找了个边角坐在地上。

几个铁警穿梭在人群里,瞅谁不爽就耷拉着一张黑脸过去检查。

普通人乘车去外地的时候,光有国民手账是不行的,还得有户籍地警署开出的路条。

路条上会写明了你这趟出门目的地是哪里,还有理由是什么。

大厅里这么多人,几个警察也懒得逐个检查,单拎那些看着不顺眼,或者长得不像好人的盘问。

这时候柳辰身上的学生装又帮了他的大忙,几次有铁警从他身边走过,压根看都没看他一眼。

候车大厅里等了能有快一个点儿,大喇叭终于响起了检票声。

柳辰凭着学生证,享受了优先检票上车的待遇。在大队人马涌上站台前,就已经进了车厢。

对着车票找到靠窗的座位,把拎着的点心放到座位上面的行礼架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闭着眼睛休息。

二等车厢虽然不像三等车厢那么脏乱拥挤,但也卖站票。随着乘客陆续上车,安静的车厢变得嘈杂了起来,

柳辰的身边坐下了一对母子,看俩人的衣着打扮家境应该很殷实。

小男孩七八岁的模样正是淘的时候,坐在中间的位置见柳辰闭着眼一动不动,开始的时候只是时不时好奇的看上一眼,见柳辰一直没什么反应,就用手指偷偷捅了一下柳辰的胳膊。

他母亲看到后,赶紧拽了一把,抬手在小家伙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嘴里训斥道:“别打扰哥哥休息。”

柳辰感觉有人捅了自己一下,睁开眼的时候,正听到小家伙挨训,就对他笑了一下。

小家伙这下来了精神,指着柳辰胸口别的校徽问:“哥哥,你是铁路学院的学生吗?”

“嗯~”柳辰点了下头。

“我爸爸也在铁路学院,不过我爸爸是教授!”小家伙非常自豪的说。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啊?”女人开始时没注意柳辰胸前的校徽,听了柳辰和儿子的对话,便接话问道。

“我是学运输管理和调度的。”柳辰赶紧回答。

他哪知道铁路学院都有什么专业啊,完全是按照学生证上的信息答的。

“哦~卢文生的学生。”女人马上又接了一句。

“是!”柳辰赶紧应声,同时心里紧张的要命。

他连铁路学院的大门冲哪面开都不知道,那个卢文生长啥样,性格怎么样就更不知道了。

估摸着再和女人说上两句,还不得马上就漏了底。

心说:“真是倒霉催的,火车上那么多座位,怎么就偏偏赶上个铁路学院教授的媳妇坐在身边。”

女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儿子一句话打断:“哥哥,你是生病了吗?”

小男孩的一句话算是救了柳辰的老命,赶紧做出一副被提醒了的表情,从兜里掏出郑敏给他的药片。同时屁股离开座位,眼睛往车厢两头寻么着。

“怎么了?”女人奇怪的问。

“哦,忘吃药啦,这都过点儿了。”柳辰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药片,在配上他发白的脸,一看就是个病人。

“哦,要水送药是吧?车厢前头有热水。”女人抬手指了一下车厢的尽头,打量了一下柳辰身上问:“你带水杯了吗?”

“忘拿了。”柳辰一副无奈的模样。

“到餐车去吧,跟服务员借个水杯。”女人帮着出主意。

“哦,好的,谢谢您。”柳辰谢了一句,赶紧起身离开座位,作势往餐车走。

往前走了一节车厢,彻底离开了女人的视线,柳辰才松了口气。靠在车厢的连接处,缓了一下。

刚刚走的太急了,再加上有些紧张,这会儿心跳的砰砰的。

等心跳平复了一些,柳辰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划着火柴点上。眼睛顺着车门的玻璃瞅着外面,脑子里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奉天到本溪,火车的话要跑两个来小时。柳辰发现出发前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

照现在的情况看,就算靠着车厢壁,也够呛能站到本溪。可是回去的话,那个女人肯定还得和他说话。

正两难的时候,一个带着圆帽儿的男人凑到了柳辰身边。

手里夹了跟烟卷碰了碰柳辰的胳膊,笑呵呵的说:“哎,老弟,借个火儿。”

柳辰只一扫,就从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贼味儿。

不过没表示出来,从兜里掏出火柴,划燃了一根。

果然,男人嘴里叼着烟卷凑到火头上的时候,柳辰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伸进了自己的裤兜。

第一百零七章 善心惹来的麻烦

“打眼”是贼行里最常用的手段。

说白了就是一个人在前面吸引着目标的注意力,另一个人在目标侧面或者身后伺机动手。

柳辰此时遇到的,就是这种手法。

尽管动手的人手法老道,两根手指伸进了别人裤兜里的动作异常的轻,不注意根本感觉不到。

但柳辰毕竟心里有了准备,在对方动手的一瞬间,借着车厢的震荡,身体微微的晃动了一下。

幅度不大,但刚好把裤兜里多出来的两根手指给甩到了外面。

刚刚点着烟头儿的男人,余光一直关注着同伙儿的动作。眼瞅着同伙儿失手,不觉得愣了一下。

偷眼看了一下柳辰的表情,没发现什么端倪,升起的疑心又降了下去,以为只是个巧合。

所以,没打算放过眼前的这只“雏鸡”,抽了口烟跟柳辰搭起了话茬。

“小兄弟是学生?”

“嗯。”柳辰应声的同时换了个姿势,侧身靠在了车厢壁上,刚好把揣钱的裤兜压倒了身体下面。

“哪个学校的啊?”男人也不着急,站在柳辰对面开唠。

“奉天铁路学院的。”柳辰眼睛看着车窗外面,耐着性子回答。

“学开火车还是修火车啊?”男人对柳辰爱搭不理的态度毫不在意,乐呵呵的继续找话头儿。

“都学。”

“你这学上的好,以后到了铁路上工作,一个月最少五十块钱,够养活一大家子人了。”

“还行吧,不一定能分配到哪块儿呢。”

柳辰话音刚落,火车邻近弯道前开始减速。

站在柳辰身边儿,一直伺机下手的那位,借着劲儿撞了柳辰一下。柳辰肋下有枪伤,带的腰不敢用力。被一撞之下直接打了个趔趄。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眼疾手快,伸手就拉了他一把。

这一下看似是帮忙,实际上直接把柳辰的身体从车厢壁上扯开。

一直寻找机会的同伙儿,指头乘势就再次探进了柳辰的裤兜。

要是换个时候,柳辰早就掏枪蹦了眼前这两个不开眼的毛贼,但现在实在不是张扬的时候,再说他身上别说刀,连匕首都没有。

只能在裤兜里的两根指头夹住钱之前,一侧身,重新靠到了车厢上。

戴圆帽儿的男人惊了,他没能从柳辰脸上发现一丝的异样。但同伙连着两次失手,这绝对是不正常的。

心里讶异的同时,忍不住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学生。

柳辰心里明白,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两个家伙得手,反正兜里就几十块钱,没了也就没了。

但是心里的骄傲,让他实在是不想便宜眼前的两个毛贼。

见两个小子两次失手后,还是不长眼的围在自己身边儿。脸色瞬间就冷了下去。

嘴里毫无情绪的说:“我兜里的钱,只够买张回程的车票,你们找别人去吧。”

“我擦~走眼了啊!”圆帽儿男终于确定之前的两次不是意外,忍不住怪叫了一声。

可下一秒视线就对上了柳辰满是血腥味儿的目光,顿时就打了个哆嗦。

在江湖上跑惯了的圆帽儿男,起码的眼力多少还是有的。

只短短的跟柳辰对视了一下,心里马上就明白了,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白面书生,绝对是个见过血的狠人儿。

赶紧冲一边儿的同伙打了个眼色,俩人识相的转身就走。

柳辰没再去理会两个不开眼的毛贼,靠在车厢壁上抽完了烟,感觉腿实在软的厉害,没办法只能往回走。

心里做好了打算,回去坐下后就拿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闭着眼睡觉,就不信那个女的还能上赶子跟他说话。

穿过过道里挤着的人群,回到车厢柳辰就发现小男孩和他母亲往里窜了个座位,而靠过道的位置上坐了个抱小孩的女人。

柳辰对抱小孩的女人还有些印象,刚才起身时看到她抱着孩子站在靠近车厢连接处。

抱小孩的女人也看到了柳辰,一见座位的正主回来了,赶忙起身站了起来。

结果起来的急了,一下没抱稳,怀里的孩子险些从包裹的小被子里脱出来。受了惊吓,小家伙“嗷”的一嗓子开始哭闹了起来。

女人没办法,只能歉意的看了柳辰一眼,坐下重新用小被裹孩子。

这种情况柳辰也没办法了,善心一起,便说:“你就坐着吧,我没多远,一会儿就到了。”

“哎呀那哪行啊,你这坐儿是花了钱的。”女人手里紧着忙活着孩子,不好意思的开口。

“没事儿,我到餐车坐一会儿,一样的。”柳辰不想再墨迹,转身就往回走。

“唉~小兄弟,我补给你钱!”抱小孩的女人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冲着柳辰的背影又喊了一句。

“不用,没几毛钱。”柳辰没回头,说了一句后就走出了车厢。

“哎呀,哪几毛钱啊,差了一块多呢。”女人嘴里叨咕了一句,可也心疼钱。反正柳辰也走远了,便没再坚持。

柳辰看了下时间,离到本溪还有一个多小时。

原本想坚持一下,可两条腿的肌肉,软的都开始打抽抽了。只能挤进过道的人群里,往餐车方向走。

前面车厢里,小圆帽儿刚刚和同伙配合着顺了一个钱包。俩人得手后前脚刚离开,后面就有瞅见的人提醒了失主。

失主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得了提醒一摸兜发现钱包果然不见了。在好心人的提点下,目光很快锁定了已经走到车厢尽头的小圆帽儿。

炸雷似得喊了一嗓子:“俩瘪犊子,给老子站那!”

俩小偷怎么可能站住,失主不喊不要紧,一喊马上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边走边把钱包里的钱掏出来踹进兜里,刚想把钱包丢掉,就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柳辰。

俩人常在这趟火车上“做活儿”,行里也能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刚才被柳辰一个眼神给吓住了,一转过头不服的劲儿就上来了。

寻思着老子两个江湖上也算是有名有号,又不是没见过血的人,今儿见了鬼了,居然一个小崽子给吓住了。

也怪柳辰的面相确实是太显嫩了一些,平日里胡子拉碴的还不觉得,如今一收拾,再配上身学生装,乍一看别说二十岁说十八九估摸着也有人能信。

俩人正心里不服呢,就见到柳辰迎面走了过来,马上互相打了个眼色。下一刻,钱包就从小圆帽儿那到了同伙的手里。

两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同伙小指挑起了柳辰上衣的衣兜盖儿,拇指、食指捏着钱包就往衣兜里送。

俩人虽然没有语言交流,但已经默契的打算好了。

得手后,马上把柳辰推给后面正追来的壮汉,然后把屎盆子往他脑袋上一扣。不管柳辰回头能不能解释清楚,他俩都可以趁乱脱身。

柳辰虽然不清楚前面的吵闹声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到俩小毛贼往自己身边蹭,心里就已经有了戒备。

小圆帽儿的同伙儿刚一掀开兜盖儿,还没来得及把钱包往衣兜里塞呢,手腕子就被牢牢的抓住。

柳辰手指扣着对方的脉门用力一拧,同伙发出惨叫的同时,拿着钱包的手就被举了起来。

“想死我成全你!”柳辰本来就火大,胳膊一用力牵扯到了伤处,疼痛之下顿时就有些炸毛了。

小圆帽儿见同伙一下被止住,直接傻眼了。还没来得急有所动作,后面追着的壮汉就赶了上来。

一把把自己的钱包夺到手里,手指头一捏就知道里面空了,抬腿照着被柳辰制住的小子就是一脚。

嘴里大骂着:“吗拉个巴子的,瞎了你的狗眼,把钱给老子拿回来!”

说着话一把扒拉开柳辰,上步又去拽小圆帽儿。

柳辰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的被大力推了一下,腿一软后背就重重的撞到了旁边座椅的靠背上。

火车上座椅都是硬木的,这一撞正好撞到了背上的枪伤。

一声痛呼,脸色瞬间变得刷白。

“瞎啊你!钱包是他偷的,我俩帮你抢回来的!”小圆帽儿躲开了壮汉迎面打来的一拳,抬手指着柳辰想把水搅浑。

车厢里站着的人遮挡视线,壮汉刚才又只顾着追人,根本分不清柳辰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还当是小偷团伙玩的把戏,一把薅住了小圆帽儿喊了一声:“别拿老子当棒槌,你们特么的没一个好货,都是一伙儿的。”

说着话,甩手就给了小圆帽儿一个大嘴巴子,接着又是一老拳砸在他脸上。

小圆帽儿直接被打恼了,心里一发狠就从腰里抽出短匕,回身照着壮汉的胳膊就是一刀。

刀锋瞬间刺穿了壮汉的小臂,壮汉惨叫一声松开了手,抬腿踹向小圆帽儿。结果一脚踹空,刀光闪过小腿上又多了一道口子。

小圆帽儿的同伙刚刚被壮汉一脚踹到了腰上,趴在地上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眼见着小圆帽儿动手了,也起了凶性,撩起裤腿从绑在脚踝上的刀鞘里抽出短刀,照着壮汉的后背就砍了下去。

可胳膊还挥在空中的时候,手腕一下被攥住。还没反应过来,后腰被重重的顶了一下。人一趔趄,胳膊就被别到了身后,同时匕首也离开了掌握。

刚想挣扎,脖子一凉,人站在那就不敢动了。

小圆帽儿正想冲上去,给眼前这个不开眼的傻大个补上两下,就看到自己同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刚刚那个学生,用刀抵住了脖子。

第一百零七章 稍微用了点儿力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车厢里乘客的视线,前一秒还被争斗中的小圆帽儿和壮汉吸引。后一秒就发现,那个白白净净的学生娃,不知怎么的就把刀架在了别人的脖子上。

壮汉腿上被划了一道大口子,扶着身后的椅背才没有倒下。原本已经做好了再挨刀的准备,却眼瞅着准备上前攮自己的那小子停下了动作。

愣了一下,转过头才发现柳辰用刀制住了小偷的同伙儿。

混江湖的人对眼前这种场面反应很快,眨眼间壮汉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学生不是和小偷一伙儿的,应该是俩贼人想推他出来搅水。

结果走眼了,推出来了个狠角色。

“你把刀给老子放下!”小圆帽儿手里带着血迹的短匕直指柳辰,刚刚被壮汉一拳打开了花的脸上满是煞气。

柳辰眼神淡漠的看着小圆帽儿,不见有任何动作,被他刀抵住的倒霉蛋儿开始直了声的喊了起来:“啊~轻点儿!大哥!轻点儿!”

倒霉蛋儿嘴里喊着,两只手胡乱的上下舞动。想去掰柳辰的手,又怕一争一的夺的劲儿使不好,再把刀刃攮进自己脖子里。

车厢里看热闹的人群光听到喊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那小子,是因为害怕才大喊大叫的。

可从小圆帽儿的角度却清楚的看到,他同伙脖子上被刀刃抵住的皮肤,在他喊话的同时,肉眼可见的被压深了两份,眼瞅着已经渗出了血迹。

“哎~哎!兄弟,兄弟!冷静,冷静啊!”小圆帽儿怂了,拿着刀的手举高。怕刺激到柳辰,慢慢的往后退了一步。

偷儿不是强盗,走的是技术流,从来就不讲究直面对直面的打打杀杀。刚刚小圆帽儿也是被壮汉打急眼了,才抽出了刀子。

这会儿碰到柳辰这种不吭不响却下手极狠的家伙,直接就慌了。

柳辰站在那依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用眼神瞟了一眼小圆帽手里的短匕。

“明白!”小圆帽儿反应很快,柳辰一个眼神马上就懂了他的意思,直接把手里的短匕插回了腰间。

结果,放回匕首的手还没等从衣服里抽出来,就见到同伙脖子上的刀刃又压下去了一分。

同伙打着颤音儿的惊呼声响起气的同时,血溜子一下就顺着刀刃的斜角淌了下来。

“猴哥,救我啊,救我啊!”

同伙儿被刀抵着的地方其实感觉不到多少疼,只是他能觉出来,有东西正沿着自己的脖子直往下流,顺着领子一直淌到了衣服里。

那麻麻痒痒的感觉,就算他再迟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声音的变了音儿了。两只腿抖的跟筛子似得,却硬挺着上身,一点儿都不敢乱动。

换了谁也不敢乱动啊,那可是脖子。身上挨了一刀可能没啥事儿。可脖子要是挨了一刀,大血管的血那可一下就飚了。

就算是神仙也没救啊!

“你到底想咋地?说话啊倒是!”小圆帽儿直接就不会了,看了眼柳辰依然面无表情的脸,又看了眼同伙儿直往下淌血的脖子,愣是一点儿招儿都没有。

“兄弟,兄弟,别激动,犯不上啊犯不上!”一旁挨了两刀的壮汉,见到这场面也有点儿慌了。

琢磨着眼下的事儿怎么说,也是因为自己才闹起来的。不能让人家好好的一个学生,就这么的摊上人命啊。

有心去握住柳辰拿刀的手,可又怕惊到他,只能尽量放缓了语气,小声劝说。

柳辰脸上一片漠然,心里却是有苦自知。

要是放在平时,两个小毛贼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可现在身体的状态,根本就动不了手。

原本就是个空架子,后背上的枪伤又在椅背上重重的撞了一下。现在疼的半边身子,连带着一条胳膊丁点劲儿都使不上。

刚才眼见着小圆帽儿的同伙奔着人命下手,才强撑着出手。连把人放翻的劲儿都使不出来,只能用刀把人逼住。

强撑了一会儿,在小圆帽儿威胁他的时候,人其实已经快要站不住了,好在直接用狠劲儿吓住了对方。

小圆帽儿认怂的时候,火车轻微的颠簸了一下。对正常人来说,那点儿颠簸不算什么,可柳辰膝盖一软,攥着刀柄的手下意识的稍微用了点儿力。

结果,刀刃下的倒霉蛋儿就……

失了力道差点弄出人命就算了,柳辰现在压根也不敢松手,因为他现在之所以还能站着,全靠搭在“倒霉蛋儿”肩膀上的胳膊撑着。

手一松开,人就得堆下去了。

“兄弟,兄弟!消消火儿,你听我说,为俩小毛贼摊上人命不值当,哥哥我今儿领你情了。”壮汉忍着身上刀口的疼,慢慢的靠近柳辰,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壮汉手心一挨着柳辰的后背,马上就觉得有些不对,看了眼手掌发现手掌上面沾的全是血。

赶紧看了眼柳辰的后背,这才发现柳辰整个后身的衣服,已经被血给侵透了。

只是黑色的学生装不显,再加上车厢里灯光有些暗,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壮汉还以为柳辰是因为挨了刀才发狠的,赶紧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柳辰后背的衣服是好好的,没有被刀刺破的地方。

心里一动,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学生身上原本就有伤。同时也在纳闷,能把衣服都给侵透了,说明伤的不轻。可一个学生,为啥会受这么重的伤呢。

再去打量柳辰的脸,尽管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发现柳辰嘴唇都已经白了,额头和鼻尖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顿时明白过来,眼前这小子根本就是在强撑。赶紧用胳膊从后面揽住柳辰,慢慢的把他扶到旁边的坐位上。

柳辰也是实在撑不住了,顺势就坐了下去。被刀架着的那个倒霉蛋,心里一松劲儿直接就坐到了地上,紧接着屁股下面的地板就湿成了一片。

淡淡的尿骚味儿开始在车厢里散开时,车厢另一头响起了喊声:“都让让,让让,前面咋回事儿啊?”

火车上的铁警到了。

一共仨人,领头的那个拎着警棍一顿扒拉,很快的靠了过来。

远远的看到了站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小圆帽儿,火大的喊道:“猴子,我猜就是你个兔崽子,又特么给老子添事儿是吧?”

车厢里看热闹的乘客不等警棍挨到身上,就赶紧让开了通道,领头的警察几步走近。

小圆帽儿一看对方气势汹汹的,不管是真是假,都赶紧做出害怕的模样,一边儿往后一边解释:“胡哥,啊不胡警长!我,我…不是我的事儿!”

“我看你特么就是欠……”

胡警长扬起警棍,不管不顾的抬手就做出要轮人的动作,结果脚下一个不留神,差点被坐在地上那位给绊一跤。

倒霉蛋儿伤在脖子上,又背对着警察,胡警官低头看了一眼,没见到血迹,只瞅到地板上的尿痕和闻到尿骚味儿。

捏着鼻子踹了他一脚,嘴里骂着:“艹,你个瘪犊子玩应儿,敢蹲这儿拉尿,信不信老子把你关笆篱子(监狱、拘留所)里?”

“胡哥~”倒霉蛋儿见到胡警长跟见到亲人似得,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抱着胡警长的大腿,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这柳辰,含糊的说:“我冤枉啊,我今天可没惹事儿啊,都是那个小……”

倒霉蛋儿本来想告柳辰的状,结果手指头刚一指,马上对上了柳辰那双没有人任何情感的眼睛,后面的话吓得直接缩了回去。

胡警长之前根本没注意坐在座位上的柳辰,顺着倒霉蛋手指的方向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穿着学生装的学生,又看到柳辰身后椅背上蹭的血迹。

心里顿时就是一阵烦闷。

琢磨着两个贼骨头偷谁不好,干嘛偷穷学生,还把人给弄伤了。

要知道这事儿一个处理不好,学生身后的老师啊,同学什么的都会跟着闹腾。到时候别说是自己,就算是警务署长也不好安抚啊!

无论怎么样,车厢里这么多人看着呢。态度必须得表明了,省的回头麻烦事儿缠身。胡警官心里打定主意,回手就给了地上的倒霉蛋儿一家伙。

用警棍指着小圆帽儿,嘴里大骂:“瞎了你的狗眼,学生你们也敢动。屁股洗干净,等着吃牢饭吧!”

“不是!”小圆帽儿听出来这话不是在吓唬他,赶紧解释:“胡警长,不是啊!我们没动他,他,他就不……”

小圆帽儿想说,别看柳辰瞅着好像斯斯文文的,但就不像是个学生。

学生里好勇斗狠的虽然有,但哪有狠到连自己这种江湖上混久了的老油子,瞅着都打蹙的程度?

还有,一个学生能让自己同伙连个下手的机会都找不到?能一眨眼的功夫就夺了刀架到别人脖子上?

再说那带着血腥味儿的眼神,那是一个学生能有的眼神儿?

心里断定了柳辰身份有问题,但小圆帽儿话到嘴边了又说不出口。

没办法,他知道自己的判断都太主观了一点,说出来也没什么可信度。

再说了,话一旦出口,就相当于承认自己对那个假学生起过心思,不等于挖个坑儿把自己给埋了嘛。

第一百零八章 好心还是有好报的!

小圆帽儿到了嘴边儿话说不下去了,地上坐着的倒霉蛋儿,可被胡警长又是洗屁股,又是吃牢饭的给吓着了。

带着哭音儿的喊:“胡哥,俺们真没动他,是他动的俺。”

说着话,也不顾不得疼,赶紧抻着脖子,把还在流血的伤口示意给胡警长看。

胡警长看到倒霉蛋儿脖子上翻翻的大口子,吓了一跳,转头又看向柳辰。

刚想问话,一边儿的壮汉出声了:“警官,那俩小子偷了我的包,还对我动刀了,这位小兄弟是好心帮我。”

胡警长扫了壮汉一眼,看到了他胳膊上和腿上的刀口,心下了然。

指着他身上的伤问小圆帽儿:“这是你俩干的吧?”

“我,我…是我干的。”小圆帽儿推不过去,可也不能就这么认了,开始找借口:“可是,他…他特么的下死手打我,我才……”

“你个驴造的玩应儿,偷东西还偷出理了是吧!老子的地头儿上还敢动刀子!”胡警长不等小圆帽儿把话说完,轮着警棍就砸了下去。

不过警棍抡的虎虎生风,砸到的地方却很有讲究。

大部分被小圆帽儿的胳膊架住,偶尔几下打到身上,也净是落在了肉多的地方。

柳辰见多了“警匪一家亲”的事情,压根就没去管半真半假做戏的两个家伙,坐在那闭着眼静静的回气。

壮汉也是个走惯了江湖的,柳辰能看出来的,他也明白。暗暗的记下了小圆帽儿和那个同伙的长相后,撕下了衬衣袖子,坐那包扎身上的刀伤。

胡警长抡了一顿警棍有点儿上喘,直了直腰,对后面看玩应儿的两个手下喊:“把这俩孙子给我铐起来,带警务室去!”

“是!”俩小警察应声后,一人一个,给小圆帽儿和他同伙儿戴上铐子,拎去了警务室所在的车厢。

胡警长这会儿才想起来身为苦主的壮汉,瞄了眼被裹的利利索索的伤口,皱着眉头问:“你都丢了什么东西啊?”

“丢了一千多块钱。”壮汉瓮声回答。

“嗡~”

壮汉的话一出口,车厢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在这个普通人几块钱就够活一个月的世道,一千多块绝对算是一笔大钱了。

“一千多块?”胡警长的眼睛瞬间变得亮闪闪的,重新打量了一下壮汉,口气不善的问:“你是干啥的?身上带那么多钱干嘛?”

“我木帮的,钱是货款!”壮汉直接回了一句,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对眼前的警察没什么敬畏。

胡警长原本还想让壮汉把国民手账和路条拿出来检查,可一听是木帮的,就熄了心思。

木帮听起来像是个帮会,实际上是个半帮会半公司的组织。规模很大人数众多,说是东三省的第一大帮会都不为过。

但组织结构很松散,每个地方基本都是各自为政,大伙儿只是顶着一个共同的名号。

木帮顾名思义,是做木材生意的。从伐木到售卖都有参与,除了公路运输,铁路运输走的更多,所以每个地方的分会跟铁路局都有深的纠葛。

胡警长说到底也就是个警长,势力都不出眼下这列火车。所以,明智的选择不去跟眼前这家伙较劲。

哼唧了一声后,不太有诚意的说:“得,钱数我知道了。等追回来了让人给你送去。”

“不是什么大钱儿,能不能找着都无所谓。”壮汉豪气的让人咋舌。

“你没事儿吧?”胡警长不再理会壮汉,转头问柳辰。

“没事儿。”柳辰脑袋有点儿晕,勉强摇了下头。

胡警长说话时往柳辰背上瞅了一眼。然后,就皱起了眉头。

他同样也发现了柳辰后背的衣服上全是血,但衣服却没有任何破损。

站那寻思了一下问:“你身上的血哪来的?”

柳辰已经想好了说辞,面色平静的说:“年前背上长了疖肿,在铁路医院割了,口子挺深的现在还没长好。刚刚撞椅背上了,应该是撞破了。”

这话没毛病,胡警长点了点头。见柳辰脸色难看的厉害,不想一个学生在自己管的车上出事儿。

便说:“还能走不?能走的话到前面找个空包厢,把口子重新包一下。”

柳辰背上的是枪伤,哪敢让人看见啊。赶忙摇头:“不用,我本溪酒下车了,到地方找家医院处理一下吧。”

胡警长一听这话,转身就想走。刚一迈步就觉得脚下踩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个铁路学院的校徽。

瞅了眼柳辰的胸前,弯腰把校徽捡起来,送到柳辰面前问:“这你的?”

柳辰看了眼校徽,又看了眼自己空着的胸前襟,抬手接过校徽说:“是我的,刚才碰掉了。”

胡警长抬腿又想走,余光里看到柳辰随手把校徽揣进了兜里,迈出的脚步一下就停了下来。

这年头无论是什么家庭,要是出了个大学生,那绝对是件光耀门楣的事情。学生们也都以穿着学生装,佩戴代表着身份的校徽为荣。

另外无论小学、中学还是大学,学校都规定,穿学生装的时候,必须佩戴校徽。

所以一般学生发现校徽掉了,捡起来后只要不是别针损坏,第一反应绝对应该是带回去,而不是很随意的揣进兜里。

胡警长怎么说也是个警察,刚刚就对柳辰能把车上溜活儿的惯犯吓尿而感到讶异。这会儿见到柳辰的动作后,疑心一下就起来了。

看似随口的问了一句:“你铁路学院的啊?”

“嗯。”

“学什么专业的?”

“运输管理和调度。”

“好专业啊!老师是哪个?”

“卢文生。”

“哦,卢先生的弟子,那肯定能有出息。”胡警长嘴里说着些看似闲扯的话,脚下在柳辰身边慢慢的来回踱步。

抽冷子又说了一句:“我侄子也在你们学校,叫胡长淼,你认识不?”

柳辰已经感觉到了身边这个警察,不像是在跟自己闲聊。暗自积蓄着力量准备应变,面上丝毫不露。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诈自己,想着好歹是个大学,那么多学生,谁能认全所有人啊。

便摇了下头说:“不认识!”

“胡长淼!你不认识?”胡警长停下了来回挪动的脚步,声音显得很是惊讶。

胡警长不是在瞎说,他侄子确实是铁路学院的学生,而且有个当警察的叔叔架着,把学上成了学校里的混混头儿。

满学校的学生,不管是老生还是新生,有一个算一个,就算没被胡长淼欺负过,也应该知道他的名字。

“不认识!”柳辰再次摇头。

听语气就知道自己应答出了问题,不过话已经说出去了,就决不能再胡乱改口。

一边儿坐着的壮汉一直在听着两人的对答,他本来就有些怀疑柳辰的身份,听到这儿也知道要坏事儿。

无论柳辰是不是学生,不是学生的话又是个什么身份,刚刚毕竟是救过他。恩情还没报了,要是对方因为救自己而引来了麻烦,壮汉心里难安。

有心想说点儿什么,把话头儿岔过去。可张了张嘴,愣是没找到合适的说辞。

就在他暗自心急的时候,听到一个女声响起:“我说你这个警察怎么回事儿,人家孩子都这样了,你还在那问个没完的。胡长淼是个什么货色你心里不知道?认识他很荣耀吗?”

说话的女人,正是那个铁路学院教授的媳妇。

刚刚这面车厢闹腾的厉害,依着她的性子肯定是不愿意凑过来看的。

可那个臭小子是个淘气的货,一眼没看住就窜了过来。她没办法只能跟上来抓人。

跑到车厢口的时候,正看到两个小偷儿被带走,而柳辰则脸色异常难看的坐在那。

女人对柳辰印象不错,一个是因为柳辰长相给人造成的误会,看着就像是个好学生。再一个他明明自己病了,还把座位让给了给抱孩子的人,这个行为更是博人好感。

所以女人看到柳辰坐在那,就没急着拉孩子回去。想等警察走了之后,过去关心一下。

结果,那个没谱的警察不赶紧去审犯人,反倒站那问来问去的没完没了,还有脸提胡长淼那个学生里的败类。

胡长淼正是女人老公班里的学生,平日里净惹麻烦了。女人一来气,就开口了。

胡警长不满的用眼角瞟了下出声的女人,下一秒脸色就变了。

因为那个倒霉侄子惹祸,胡警长有一次拎着礼物到先生家里赔罪,跟先生的爱人打了一个照面后,就把人给记住了。

干警察的嘛,眼毒!

赶紧点头哈腰的开口:“哎呦,您不是潘先生的爱人嘛!坐车打个招呼啊,我好给您安排个卧铺!”

一年到头上门托关系混脸熟的家长太多了,根本就记不过来。不过听到胡警长说话的语气,女人心里就猜出了七八分。

语气不善的说:“你问完了没?问完了就让人家孩子休息一会儿。”

“嗨,就是闲聊两句。”胡警长应付了一句,然后指着柳辰试探着问:“您…认识啊?”

女人很想说句“废话”,可身份在那,不容她说粗话。只能不耐烦的反问:“你说呢?”

胡警长一听这话,心里的疑心尽去。

毕竟一名教授媳妇的证词,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再说了,就自己侄子那名声,学校的学生不愿意承认认识他,好像也挺正常的。

警务室里还有一千多块等着他去拿呢,谁愿意当着满车厢的乘客,被一个女人怼啊!

胡警长陪着笑又夸了柳辰几句,便转身走了。

第一百一十章 就是他俩!(是顺的,标题打了两个107章,无法修改)

女人几句话帮柳辰解了围,见他有座位了,关心了几句便带着儿子回去了。

柳辰坐的位置自然是有人的,两伙人动手的时候座位的主人跑开了。想坐回来时,柳辰已经坐在了那里,椅背上还被蹭的全是血。

柳辰刚才有些彪悍,还是个学生,座位主人站在一边儿,想出声儿又张不开嘴。

壮汉想给点儿钱把人打发了,可一摸兜才想起来,自己哪还有钱啊,直接把车厢另一头自己的座位让出去了。

把人打发走没,站在柳辰身边感激的说:“小兄弟刚谢谢你啊!”

柳辰摇了摇头没说话,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回气。

其实他缓了这一会儿已经好多了,只是瞥见了壮汉看自己时,多少有些探究的意思。

刚被警察盘问了一通的柳辰,现在正是警惕的时候。

木帮的人身份都很复杂,眼前这位一看又是个江湖老鸟,他不想被人探了底,以免再生出什么波折。

壮汉对柳辰好奇只是下意识的,其它心思倒是没有。他已经猜出来,柳辰身上的伤肯定不是挖个疖肿那么简单。

毕竟柳辰虽然长得白白净净的,身材可不瘦弱,而且刚还露了身上有功夫。只是挖个疖肿又出了些血的话,不至于虚弱成这个样子。

看破但不会说破,毕竟柳辰刚救了他。

见柳辰一脑门的汗,嘴唇也干的厉害,就拿了自己的杯子接了半杯热水,放凉了一些让柳辰喝下去。

一个来点儿很快过去,火车缓缓减速,乘务员站在车厢口大声喊着:“前方到站本溪啊,下车的提前把东西收拾好。”

柳辰听到喊声,起身往座位所在的车厢走去,壮汉知道他要在本溪下车,赶紧扶着他往车厢门方向走。

走到了车厢结合部,见柳辰还要往前走,就问:“兄弟,有行李?”

“走亲戚带的糕点和果子。”柳辰费力的抬起胳膊,指了一下远处的行李架。

(果子不是水果,是桃酥、饼干之类的食物。)

“你跟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拿。”壮汉说了一声,快步走进了前面的车厢。小腿上的刀伤,似乎对他的行动没有丝毫影响。

东西不值多少钱,但柳辰不能随便舍了。现在的情况下,他必须要维持好自己的身份,尽量不要暴露出更多的疑点。

壮汉很快拎着柳辰的东西回来,等火车停下乘务员把车门打开后。受伤的手拎着东西,另一只手扶着柳辰,跟他一起走到了车外。

“行了,外面有人接我。大哥,你回车里吧。”本溪站火车就停几分钟,柳辰说话的同时,伸手去接自己的东西。

“回啥啊,我也本溪下车。”壮汉乐呵呵的说了一句,扶着柳辰往出站口走。

两人走的很慢,一会儿便落到了下车人群的后面。

站台上的火车很快拉响了汽笛,同时喷出大量白色的水汽。就在发车前乘务员将要关闭车门的时候,小圆帽儿和他的同伙儿一脸晦气的从车上下来。

“麻辣隔壁的,今天算是倒了血霉了!”小圆帽儿肿着腮帮子,下车后吐了口带血的吐沫,气呼呼的骂道。

“猴哥,姓胡的那个王八羔子太特么不是人了,回头找机会整他一下!”脖子上用布条随便裹了几道的黄皮子恨恨的说。

“闭嘴!”小圆帽儿抬腿踹了黄皮子一脚,眼睛四下扫了扫,压低了声音说:“你特么想死别带上我,传到姓胡的耳朵里,收拾不死你!”

黄皮子也意识到失言了,喏喏的说:“我不是生气嘛!特么的傻子都知道,那么点儿个钱包,能装下一千多块钱?好家伙恨不得把老子**都搜一遍,孙子玩应儿。”

“快闭嘴吧!”小圆帽儿扯了一把黄皮子,快步往出战口的方向走。

丢钱的壮汉不愧是个老江湖,言语之间就给俩倒霉催的小偷挖了个坑。

大过年的送哪门子货款,他到本溪其实就是应了弟兄的邀,来喝酒的,钱包里就二百来块钱。

可胡警长问他的时候他直接说了个一千多块,临了又来了一句:“不是什么大钱儿,能不能找着都无所谓。”

他这儿豪言吹的震天响,胡警长可就当了真了,回到警务室张口就问俩倒霉催的要钱。

小圆帽儿和黄皮子已经认倒霉了,二话没有就把掏到的二百多块钱尽数拿了出来。

结果,被胡警长和那俩小警察好一顿削。

最后连衣服、裤子都给扒了,从里到外被搜了个遍。

确定俩人身上没有那么多钱后,胡警长有点怀疑那个木帮的小子忽悠他,但更怀疑两个小毛贼已经寻机会把钱藏了起来。

又把俩人收拾了一顿,警告他们要是不把钱交出来,以后就别想在火车上混饭吃了。然后,一脚把俩人踢下了火车。

俩倒霉催的心里这个气啊,可也没办法,只能认栽,寻摸着赶紧到哪儿划搂点儿钱去。

结果刚走出火车散出的水汽,就看到了前面走着的柳辰和壮汉。

“跟着他俩!”小圆帽儿压慢了步子说道。

“猴哥,木帮啊!咱惹不起!”黄皮子有点儿怂。

“那个学生不是木棒的吧!”小圆帽儿瞪了同伙儿一眼,再次看向柳辰的背影时。

嘴里叨咕着:“咱跟着那个小兔崽子,看看是个什么道行。没跟脚的话,钱就从他身上找了!”

“行!”黄皮子在柳辰手里吃了大亏,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本溪站跟辽宁站比起来,就是个屁大点儿的小站。壮汉扶着柳辰,没一会儿就走出了出站口的大铁门。

已经快晚上九点了,外面没什么接站的人,摆小摊的也只剩下零星的几个。

柳辰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远处一个摊子前吃焖子(一种北方小吃)的宝顺和曹蛟。

俩人也一直梢着出站口,柳辰一露面儿就看到了。宝顺刚想站起来,就被曹姣隐晦的拉住,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扶着柳辰的壮汉。

“认识?”宝顺小声询问。

曹蛟微微的摇了摇头,低声回到:“不急,看看情况。”

宝顺已经看出来柳辰的状态不好,不过虽然心急,但经了曹蛟的提醒,摸不准情况下也不敢乱动。

柳辰同样不想俩人现在过来,主要是因为曹蛟,他毕竟总在附近的地头上活动,木帮的人眼界又广。两下照面,就存在了风险和隐患。

所以柳辰出了车站后,便在路边停下,转头对壮汉说:“大哥,我家亲戚一会儿就能到,不耽搁你时间了。”

壮汉原本是想把柳辰送到地头儿的,感觉到了言语间的疏离就没再坚持。

轻轻拍了下柳辰的肩膀,真诚的说:“老弟,今儿你算帮了哥哥的大忙,情分记下了。哥哥我叫王广源,以后有啥难事儿,就到小南门儿外面的木材场找我。”

王广源没说太多废话,不过每个字都响当当的,语气很真挚。

“行!王哥,我记下了。”柳辰点头应声。

“好兄弟!”王广源又拍了下柳辰一下,转身打算离开。

刚迈出的腿就略微卡顿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然后,便正常的迈出步子走了。

只是熟悉他的人如果看到,会发现他的步速比正常的时候要快上了不少。

王广源之所以不顾腿上的刀伤快步离开,是因为他转身的瞬间,看到了出站口大铁门后面,黄皮子那张贼兮兮的脸快速缩了回去。

不用想也知道,两个孙子肯定是怀恨在心,打算盯梢下黑手。

只是王广源不知道两个小毛贼的目标是自己,还是柳辰。

略一迟疑后,边走边用余光注意着出站口大铁门那面的动静。

走出一段距离后,王广源发现身后没有动静,心里便明白,两个不知死活的是盯上柳辰了。

江湖经验异常丰富的王广源,没有马上折返提醒。而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因为前面不远就是他这趟的目的地,木帮在本溪的货站。

两个毛贼是敢动刀子的货色,而且不知道他们下了火车后,会不会纠集上别的同伙儿,王广源不是二愣子,不会去干那种愣头冲的傻事儿。

只要到了货站,随便喊上一嗓子,二三十号弟兄瞬间就能凑齐。

对付几个毛贼,秒秒钟就把卵黄给丫打出来!

柳辰在路边儿站了一会儿,等王广源的身影消失后,才一脸虚弱的朝宝顺招了招手。

宝顺看到后马上向柳辰跑了过来,曹蛟坐在那儿没有动。此时情况还不清楚,他得在一旁策应着。

“小五爷,你这是咋地啦?”宝顺接过柳辰手里拎得东西扶住他的同时小声问道。

“没事儿,车上遇到了两个小毛贼,不小心抻着口子了。”柳辰没必要硬撑了,吸着冷气回答。

“吗的,等回头按着了,捏死俩不开眼的。”宝顺满是火气的说了一句,扶着柳辰离开。

刚走两步,就见到曹蛟冲他隐蔽的打了个手势,手势的意思是后面有两个尾巴。

宝顺没回头,扶着柳辰边走边说:“后面有人,两个。”

柳辰示意宝顺换另一面扶他,趁机往身后扫了一眼。冷笑了一声说:“不用等回头了,就是他俩!”

第一百一十一章 俺们哥俩可不是泥捏的!

“真特么是不开眼的玩应儿。”宝顺心里有了底,给曹蛟回了个眼色,扶着柳辰继续往前走。

周围有人家,不适合闹出动静。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再好好料理两个蠢货。

“哥,俩人儿!”黄皮子瞅着宝顺和柳辰的背影,有点打怵。

他实在是有点儿被柳辰给吓到了,见又多了一个人,心里下意识的就开始打哆嗦。

“怕个毛,跟在后面踩踩底,不行再喊人!”小圆帽儿毫不在乎的说了一句。

“那行!”黄皮子一听不立刻动手,心里踏实了下来。

俩人不知道,离火车站不远的木帮货站里,三十多号汉子正抄家伙呢。

本溪城区的地界不大,火车站又建在城边子上。

柳辰给宝顺大概讲了一下之前车上发生事,周围就已经没什么人家了。

往后扫了一眼,见两个小毛贼还在后面远远的缀着。柳辰和宝顺稍微加快了些步速,又往前走了一段儿直接上了土道。

“卧槽,那俩小子这是往哪儿走呢?”黄皮子见前面俩人越走越偏,周围黑灯瞎火的,有点儿心虚了。

“看方向应该是去庙沟。”小圆帽儿对本溪还算熟悉,知道脚下这条山路通向哪儿。

“庙沟?那么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能出个大学生?”

“看架势应该是走亲戚。”

“哥,我是说就庙沟那破地方,全屯子划搂一起也弄不出一千块钱啊。”

小圆帽儿也琢磨这事儿呢,他原本打算着打探下柳辰去哪儿落脚,家境不错的话,就纠结几个本地的“朋友”去敲上一笔。

可现在一看,打算恐怕要落空了。

有心不跟了,可一想着胡警长威胁他们,要是拿不出钱,以后就别在他那趟车上混了。

话听着轻飘飘的,可对小圆帽来说那是真的要命啊。

贼这玩应儿,不分大小都是有地盘儿的,不然大伙儿紧着一个地方偷,那还不乱套了。

柳辰之前坐的那趟火车,就是小圆帽儿和他同伙儿不知道废了多大劲才才站住脚的线路。

现在胡警长一句话就把财路断了,那他们怎么办?再跟别人抢地盘去?

想到这儿,小圆帽儿瞅着前面柳辰隐隐约约的背影,发了狠的说:“不特么管了,不行就想法把那个学生给绑了,跟他家里面要钱!”

“啊?”黄皮子惊了。

俩人是靠手艺吃饭的贼,可绑票的那是靠狠劲儿吃饭的匪,根本就是不同的行当。

“啊什么啊,要不你说咋整?”小圆帽儿一瞪眼。

黄皮子也知道现在自己哥俩的境遇,咬了咬牙一点头:“整了!”

俩人说话的功夫,前面影绰绰的背影已经瞅不见了,不过小圆帽儿和黄皮子不急,前面的路就这么一条,谁家也不能住在大野地里,所以跟不丢。

于是不再说话,不急不缓的继续往前走。

翻过了一个小坡,转过了山脚的一片林子,前面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虽然头上没有月亮,但在地上积雪的映衬下能看出很远。

小圆帽儿和黄皮子有点儿傻眼了,沿着土路往前看去,完全是空荡荡的一片,根本不见人影。

“哥…哥,咱还是回吧。”黄皮子颤着声建议。

小圆帽儿也有点儿毛了,据他所知,这周围根本就没有人家,除了老林子就是大野地。可前面明晃晃的两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大晚上的实在是有点儿渗人。

“槽!先,先放那小子一马。”

“放谁一马啊?”小圆帽儿的话音刚落下,耳朵里就响起了一个很近的,似笑非笑的声音。

“卧槽~”黄皮子嗷的一嗓子,吓得直接蹦了起来。人在空中转过头,惊恐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

“谁,谁!”小圆帽儿也毛了,一个趔趄差点儿坐到地上。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个人影,就站在自己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

“大哥!你是人是鬼啊!”黄皮子下巴拼命的打着哆嗦,颤着声音发问时,本就没干的裤子,又湿了。

小圆帽儿比黄皮子能好一些,虽然也吓了个够呛,但大概看出来,眼前站着这人是接站的那个汉子。

同时小圆帽儿也明白,对方发现了自己俩人的行踪,无声无息绕道身后,还敢一个人露面,不用想也知道是个茬子。

再一想之前那个学生,身上有伤都那么厉害,眼前这个汉子身手还能弱了?

顿时心里这个悔啊!

不过已经到了眼下这个境地,后悔肯定是没用的。只能壮着胆子开口:“大哥,你,你啥事儿啊?”

“噗~”宝顺直接被气笑了,没想到眼前这小子居然玩儿这一手。

哭笑不得的说:“大晚上的,别跟老子在这儿逗闷子啊。自己说,我该拿你俩怎么办?”

小圆帽儿也知道,装糊涂多半儿是混不过去。表情跟变脸儿似得往下一耷拉,顺手拽出了腰间的短匕。

凶声恶气的指着宝顺:“别特么给脸不要脸啊,你当俺们哥俩是泥捏的是吧?”

黄皮子跟小圆帽儿配合久了,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壮着胆子抬起右腿,撩开湿淋淋的裤腿,把短刀也抽了出来。

刀尖颤抖的指着宝顺,有些结巴的喊:“我告诉啊!我们可是俩人儿,你悠着点儿!”

“呵,行行行。”宝顺笑着点了点头,又往前迈了一步。大气的说:“给你俩个机会,让大爷看看你俩到底是啥捏的。”

“弄他!”小圆帽儿听出来,对方今晚儿是不打算善了了。凶性一起,招呼了一声同伙,短匕就扎向了宝顺的胸口。

“弄他!”

黄皮子壮着胆子应和时,小圆帽儿的手里的短匕离宝顺已经不到二十公分。

眼瞅着宝顺右手撩起衣襟儿,抽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指向了自己脑袋。小圆帽儿想都没想直接撒开了手。

短匕还在空中,他的两个膝盖就已经重重的跪到了地上。

嘴里响亮的大喊:“大爷饶命!”

“……”黄皮子举着短刀,正作势要砍呢。看到同伙儿的动作,直接就傻了。

短暂的失神后,才看清楚宝顺手里拿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当啷”一声,短刀掉在了冻得硬邦邦的土道上,膝盖一软也跪到了地上。

张了张嘴想说话,可身体抖的太厉害,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阵山风迎面吹在了宝顺的脸上,宝顺手拎着二十响,鼻子动了两下,皱着眉头问:“擦,你俩撒尿都不脱裤子的吗?”

“……”小圆帽儿一阵无语。

“……”黄皮子羞愧的低下了头。

杀人对宝顺来说,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他和柳辰故意走出了这远才动手,就是琢磨着如果有需要,处理尸首时能方便些。

可此时眼前这俩玩应儿,让宝顺实在是提不起动手的心思。

太特么菜了,弄他们跌份儿啊。

就在宝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俩货的时候,山道上响起了隐约的脚步声。转头看了一眼,从身形就能判断出,来人是曹蛟。

柳辰原本靠在离土道不远的一颗树上上休息,当稍看着宝顺“玩儿”,见曹蛟脚步急匆匆的,就知道有事儿。

赶紧从阴影里走出来,压着声音问:“什么情况?”

“后面来了三十多号,领头儿的是扶你出火车站的那个汉子。”曹蛟虽然脚步很急,但声音还算淡定。

柳辰略微想了一下,判断对方带着人是来追自己的可能性非常小。很大的可能是奔着跪在地上的那俩小子来的。

毕竟俩人在火车上跟那个姓胡的警察对话时,已经露了名号。在木帮混的主儿,也肯定不是个肯吃亏的,更何况身上还挨了两刀。

多半是下车后喊上人,追俩小毛贼的踪迹赶上来报复的。

柳辰能想到的,地上跪着的小圆帽儿和黄皮子也想到了。一听对方带了三十多号人追了上来,当时就懵了。

心说自己俩人今天到底是走了什么罗圈儿霉运,车上随便挑了两个目标,都狠成这样。

这特么的还给不给人活路啦!

“奔他俩来的,咱走吧!”柳辰不想跟那个叫王广源的再照面儿了,招呼了宝顺和曹蛟两个迈步就走。

宝顺和曹蛟明白柳辰的意思,一左一右扶着他就打算离开。

“嗨,你俩!”柳辰走了两步,回头对着小圆帽儿和黄皮子喊了一声。

“啊?大哥……”小圆帽儿正准备拉着黄皮子跑路呢,听到柳辰的喊声直接不敢动了。

“你俩以后要是还想在奉天到本溪这片地界上混,我建议你们别跑。”柳辰看着俩人说。

“为啥啊?”黄皮子傻愣愣的问道。

“那个汉子是木帮的,还知道你们的名字,想抓你们太容易了。逃过了今天,早晚也得被找着。

事儿越压,火气越重,懂不?”

柳辰本身就是个土匪,说实话,对贼行谈不上什么恶感,都是混饭吃罢了。两个小毛贼也是沾上来了,才动了杀心。

刚才看着俩人一会儿装傻一会发狠的,一转脸儿又认怂了,觉得俩人挺有意思,同时也在感叹这世道活着真特么不容易。

所以,眼见着俩人要倒霉,善心一动就提点了一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游击队

跟那个叫王广源的短暂的接触了一段儿,柳辰大概能猜出点儿他的行事风格。

相信两个小毛贼主动认怂的话,皮肉之苦是少不了,但命不至于丢。可今天要是跑了,那面费了大力气追查他们下落。

再被抓到了,可就不是皮肉之苦那么简单了。

看着柳辰三人的背影越走越远,黄皮子下意识的就跑,跑出了几步后没听到小圆帽儿的脚步。

回过头一看,人居然还在原地站着。

忍不住喊道:“猴哥,愣着干啥,跑啊!”

小圆帽儿站在那沉默了几秒,面色挣扎的厉害。最后叹了口气说:“不能跑,刚那个人说的对!”

“你真不跑啊!”黄皮子发傻的时候,耳朵里已经出现了大队人马的脚步声。

“听哥的,不跑!”小圆帽儿回头往来路上看了一眼,下了决心。

一句话说完,又再次跪到了路上。

黄皮子焦急的看了眼脚步声响起的方向,在跑和不跑之间纠结了几秒。

最后脑袋一耷拉,走到小圆帽儿身边,挨着他也跪了下去。

————

柳辰三人不想再跟王广源儿一伙儿发生可能的接触,加快了脚步沿着土道继续前行。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庙沟,而是西北方向的大山里,一个地图上都没有标记的小村子。

没有标记,是因为那个地方在很久以前就彻底荒废了。如果非给按一个名字,当地老人们会告诉你,那里叫天花村。

没错,那个村子闹过天花,村子里的人除了少数几个跑掉的,百多年前就已经死绝了。

而现在,游击队的临时医院就设在那里。

通往村子的小路早就荒废了,为了不留下让人起疑的痕迹,曹蛟带着宝顺和柳辰在山里兜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才沿着一处没有积雪的山脊,靠近了满是残垣断壁的村子。

在山里兜圈儿的时候,柳辰和宝顺就感觉到黑暗处似乎有人气。

不过第一次发现时,曹蛟制止了宝顺的探查,柳辰也就明白了,暗处里藏着的,应该是游击队的暗哨。

这与之前的判断也是相符的,临时医院对共党来说太重要了,安排大量的警戒哨是应有之意。

曹蛟并没有带着柳辰和宝顺,从已经完全被荒草和积雪覆盖的村口进村。而是穿过几栋坍塌的土坯房和堆到院墙往里走。

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曹蛟终于放松了一些。

扶着柳辰跨国一处矮墙后说:“这嘎达一般没人来,不过本溪毕竟是在通往朝鲜的运输线上,天气晴好的时候,日本人偶尔会派侦察机出来溜达一圈儿。

雪地上人的足迹太明显了,所以得尽量小心些。”

游击队确实很小心,柳辰明明知道这处残破的村子里隐藏了不少人,但此时已经进村了,还是完全感觉不到丁点儿有人活动的痕迹。

“日本人搜剿的非常厉害吗?”柳辰问道。

曹蛟点了下头,说:“前两年还算好,去年开始加大了力度。从秋天到入冬,调集重兵对我们进行了长达几个月的围剿。

部队损失很大,现在只能化整为零,分散在几个游击区继续斗争。”

“蛟哥~”黑暗里一个听着年纪不大的声音响起。

“瞎喊啥,注意警戒!”曹蛟训了一句,声音不算严厉。

然后又对着柳辰说:“这回你们帮忙把药送回来,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算不上,本身我们几个也想回家看看,离家都三年了。”柳辰没打算揽功劳。

“这回你们算是摸到路子了,以后用火车走货就方便多了。”宝顺说。

曹蛟摇头,叹了口气说:“不行啊,通往伪满的火车检查的太严格了,往远东走的车又不能用。”

“那为啥啊?”宝顺不解的问。

“往远东走的火车,拉的都是苏联急需的生活物资。他们怕夹带的行为暴露,给了日本人拦截的借口。”曹蛟解释道。

“你们…你们不是一伙儿的吗?这点儿风险老毛子都不愿意担着?”宝顺有些不可思议。

“呵,你们不清楚情况。苏联刚刚建国不久,重工业方面建设的还算不错。轻工业特别是民生工业,某些方面甚至还赶不上咱们国家。

如果远东的物资通道出了问题,对他们国内的民生,影响是巨大的。”

“可是……”宝顺本能的觉得曹蛟的话,哪里有问题,可又说不出来。

正琢磨着该怎么表达呢,感觉柳辰握了一下他的胳膊,便悻悻的住了嘴。

曹蛟其实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药品通过火车运来之后,共党满洲的领导,马上就通过上级向苏联方面发出了帮助夹带重要物资的请求。

很快苏联方面就给予了回应,不单直接拒绝了请求,还严词抗议了游击队为了运送药品,造成了他们损失了大半个车皮的物资。

共党满洲的领导,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转瞬就被掐灭了不说,还遭到了上级的严厉批评。连带着具体负责此次药品运输工作的冯大姐,也受到了处分。

三个人默然的又往前走了一段,曹蛟带着柳辰和宝顺走进了一处坍塌了大半的厢房。

掀开了一张烂席子,露出了下面嵌在地上的木板。

在木板上轻轻的敲了三下,几个呼吸以后,木板下面传来隐隐的声音,接着从里面被人推开。

曹蛟和开门的年轻人打了声招呼,和宝顺一起扶着柳辰下到里面。

游击队的临时医院,并不是设立在天花村的残垣断壁里,而是在农户的地窖中。

东北人一直有挖地窖仓储过冬菜的习惯。

游击队把原本每家每户的地窖清理修复后,又进行了拓展加固。再把地窖与地窖中间挖通,在上面的破屋子里弄出隐蔽的换气孔。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完全隐藏在地下的医院。

地下医院的规模几乎与上面的村子是等大的,内里容纳了大量的伤员。

能住到这里的都是重伤号,柳辰沿着地道经过了几个地窖,留意了一下伤员的情况后才明白。怪不得郑敏两次来给自己换药,都是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丢下这么多重伤员跑到奉天去救自己,说实话,已经是很大的情分了。

虽然共党有报恩的原因在里面,但这个情分,柳辰还是得领。

弯着腰沿着低矮的地道拐弯抹角的走了一段,柳辰来到了郑敏休息的地窖。

这里除了住着郑敏,还有两个姑娘,柳辰对俩人没印象,不过猜测着应该就是救出来的那俩枝啊花啊的。

果然,郑敏处理柳辰背上崩开的口子时,两个姑娘认出了柳辰,感谢的话不断的往外冒。

再次大量出血,又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柳辰精神十分不济,勉强客气了两句。

等郑敏帮着处理完伤口,就在曹蛟的安排下,到隔壁的地窖里休息。

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喝了一碗小米粥,又吃了两个地瓜。曹蛟确定柳辰没有问题后,和宝顺一起扶着他离开了临时医院。

在大山里转了大半个下午,终于到了游击队的驻扎地,见到了提前赶过来的二林子和小莲,还有三年不见的何老歪。

同时,也见到了所谓的游击队。

送药的那天晚上,柳辰几个实际上已经见到了游击队。不过只是黑暗里大概瞧了一眼,没过多的接触就离开了。

而此时看到的游击队,也就十多个人。就这十多个人,还有好几个挂着彩的,规模还赶不上一个大点儿的绺子。

穿的破破烂烂,武器也五花八门,有日本的金钩,有老套筒还有几杆辽十三。除了几个人腰上别着的木柄手榴弹,一点儿重火力都没看到。

住的是地窝子(土坑上面搭着草棚),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

队长是个中年汉子,带着一众队员欢迎了柳辰和宝顺的到来。

因为知道两人和二林子一样,从冀东冒着风险给大伙儿送药,所以队员们笑的很真挚。

不过看着一张张干瘦、菜色的笑脸,柳辰虽然笑脸回应,但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何老歪老了不少,人也佝偻了,不过精神好像更好了。以前身上的“歪”劲儿不见了,看着和蔼了很多。

从二林子那知道了柳辰要来,何老歪留了半只烤兔子给他。

见到柳辰后从怀了掏出来,说:“听说你受伤了,赶紧吃点儿肉补补。”

柳辰注意到烤兔子从何老歪怀里被掏出来后,身边围着的一帮游击队员,几乎同时别开了眼神。

两个岁数小些的,喉结在下意识的蠕动着。

“按说山里应该不缺野味儿啊。”柳辰心里有些疑惑,不过不好问出口。

笑着把烤兔子推了回去,拿捏出郁闷的模样说:“小郑大夫说了,不准我多吃肉。发物,越吃口子长得越慢。”

“扯淡,受伤了哪能不多吃肉!”何老歪脸一耷拉,又把烤兔子推了回来。

柳辰再次把烤兔子推了回去,握着何老歪的手说:“老何叔,听大夫的没错,人家可是专业的医学生。我这回能捡回一条命不易,可不敢乱吃东西。”

何老歪摸不准柳辰说的是真是假,也不好坚持,只能把烤兔子收了起来。打算晚上拆散了放进粥里,大伙儿都能沾上一点儿。

第一百一十三章 偶遇!

曹蛟听到游击队队长在交代下面的人,给柳辰和宝顺腾出来个地窝子,抬手拦下了他。

解释说:“柳同志来的路上伤情加重了,郑大夫嘱咐,他晚上不能在野外过夜,我们一会儿祭拜了何勇就走。”

“哦,好好!”队长表情严肃的点了两下头,安排了两个队员,一会儿带着柳辰几个去何勇的墓地。

一行人稍微休息了一下,便再次出发。咱山里穿行了快半个小时,到了一片向阳坡。

何勇并不孤独,和他一起的还有二十多个坟头,在向阳坡上分布成一片。

每个坟头看起来都差不多,都没有墓碑,如果不是何老歪指点,柳辰几个都不知道哪个是何勇的。

“怎么不立碑啊?”宝顺脱口问道。

“唉~不敢立啊。”何老歪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嘶哑。

其实宝顺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了。看着眼前一片土包,表情变得越发的肃穆。

二林子带来了不少烧纸,原本都是给何勇的。可这时候没人言语,默默的一起动手把烧纸拆开,给眼前这些没有名字的人,每个都烧上几张。

等二十多处土包前的烧纸都化作了飞灰。柳辰直起腰来,对着何勇的坟包说:“行了,就是来看看你,知道你不孤单就放心了。”

二林子红着眼睛给何勇的坟包添了一捧土,沉默的站了一会儿,便和柳辰几个一起离开了这片,在雨雪风霜的侵蚀下,不知道还能存在多久的墓园。

太阳已经往西走了,回去的路还有很长。柳辰几个回到游击队的驻地休息了一下,便准备离开。

游击队队长带着手下十几个队员,一直把柳辰几人送到了山脚。

等大家停下了脚步后,柳辰转身对眼前一帮破破烂烂的人抱拳,鼻子有些发堵的说:“弟兄们都是好汉子,咱们有缘再见!”

“敬礼!”

游击队队长一声命令,十几个破破烂烂的人一同站直,抬起右手,行起了不太标准的军礼。

柳辰缓缓的放下两只手,愣愣的看了两秒后,同样拔直了身体,举起右手,指尖对着太阳穴伸直手掌。

这个曾经每天都要做几次的动作,柳辰有三年没有做了,但现在毫不生疏。

他身后的二林子和宝顺,也同样停止了腰杆,面色庄重的敬礼。

这一刻时间仿佛微微停滞了一会儿,随着东南风再次扬起,柳辰三人放下了右手,转身离开。

柳辰几人在和游击队的接触中,一共也没说几句话。

三个溃逃的东北军,现在的活的不错的土匪。对上十几个破破烂烂的人,和二十几个不敢立碑的坟头。

开始时,柳辰是不想跟他们有太多的接触,后来发现,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曹蛟开始时,是想带着柳辰几个回临时医院,后来征求了一下柳辰的意见,见他还能坚持,几个人就赶夜路直接回了本溪。

叫开一家小旅馆的门,简单的吃了一口东西后,各自休息。

来本溪就是为了祭拜何勇,事儿了了就没了待下去的必要。不过柳辰几个并不打算就这么回老白山,而是要返回奉天。

一个是因为柳辰现在的状态,还禁不起扒火车长途颠簸。另一个是,那天晚上没弄死黄耀祖。

虽然小莲儿救下来了,但黄家父子必须得死。柳辰要用那爷俩的性命,想其他敢惦记一溜鞭一众弟兄家属的人传达一个信息。

让那些不开眼的知道,日本人的手还伸不到关里,而关里的人随时都可以摸回来。而且弄死几个不开眼的虾米,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儿。

————

年后天气开始回暖。

天光再次大亮后,柳辰几个准备折返。

考虑到来时的麻烦,柳辰睡了一觉后自觉的身体状态还算不错,就打算和宝顺、二林子还有小莲一起坐大车回去。

曹蛟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帮着安排了一辆带棚的大车。车棚很简单,一个硬顶,四面拦着帆布,但好歹能挡些风寒。

把车赶回来后,曹蛟告诉柳辰几个,回奉天后,赶着车直接去小十字街的吉祥客栈。

小三儿现在在那当跑堂的,会给他们安排住处。

曹蛟有自己的任务,不能陪着柳辰几个来回折腾。把大车送到了去奉天方向的路口就撤了。

大车上坐四个人还算宽敞,柳辰和小莲坐在棚子里,宝顺和二林子在前面赶车。

刚上路走了没一会儿,宝顺就钻进棚子里,掏出一堆小零嘴儿,不太有诚意的让了一下柳辰后,开始往小莲手里塞。

眼瞅着小莲红着脸接过去,也不出去,一个劲儿的催着小莲吃。

“赶紧滚蛋!黏糊死你算了。”柳辰见小莲羞的厉害,抬腿踹了宝顺一脚。

见宝顺还不愿意动弹,就说:“瞅你那熊样,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光拍小莲的马屁可不行,二林子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你好意思让他在外面喝着风赶车啊!”

“可不是!”宝顺一拍大腿,赶紧没身出了棚子。

舔着脸说:“大舅…阿不!那个林子哥,你到里面歇歇,我赶车。”

“滚一边儿去!”二林子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别啊!咱哥俩你有啥不好意思的?去歇着,外面交给我了!”

“滚不滚?不滚我把你踹下去啊?”

“你瞅瞅你,都是自家人,哪能……哎呦我去!”

二林子终于忍不住,一脚把宝顺给射到了大车下面。

宝顺屁股差点儿被摔成几瓣,站起来揉着腚,跳着脚的喊:“二林子!你个瘪犊子,要不是看在小莲的份儿上,我非……”

“你想咋地?”二林子带着火气的动静打车前面响起。

“我……”宝顺瞬间变脸儿,捂着屁股小跑着追上马车,嬉皮笑脸的说:“我能咋地呀,都自己家人儿,还能真生气啊。”

“我跟你说啊!”二林子看着宝顺又爬上了大车,正经的说:“莲儿回去可是要上学的,你给我老实收了那些小心思。”

“上学归上学,也不耽搁生娃啊!”宝顺顺嘴就来了一句。

下一秒惊呼声再起,宝顺又被二林子抬脚给射了下去……

听着外面的动静,柳辰有些阴郁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小莲则小脸儿红扑扑的,嘴里嚼着干梅子,捂着嘴偷偷的笑。

柳辰看了她一眼,正想说一下回去后找学校的事儿,就见到前面好几辆拉着木料的大骡子车,把路堵了个严实。

插着缝隙往前看,好像是有辆车散了,木料滚了一地。

“呦,梨木啊,好东西!”宝顺识货,一脸就认出了几辆骡车上拉的是什么木料。

梨木密实不变形不起刺,还越磨越细腻。是打家具做炕沿儿的好木料,价钱也是常见的松木没法比的。

二林子见路被挡上了,便勒住缰绳停下了大车。而前面押车的十来个壮丁,见后面有车来了,都纷纷回头。

因为自己这面儿挡了路,一个头领模样的汉子,冲赶车的二林子吆喝了一句:“兄弟,对不住啊!稍等一会儿,马上就把路面腾出来。”

“不急,正好撒泡尿!”宝顺笑呵的应了一声。

柳辰一早喝了两碗小米粥,车上还冷,这回儿也有尿了。喊宝顺:“扶我一下,我也放放水。”

柳辰和宝顺站在路边对着野地解开裤带的时候,小莲红着脸喊了二林子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后,二林子便陪着她往远处的草窝子方向走。

柳辰放完水,见到俩人的动作,知道小莲也想方便,就不急着回车上。站在路边,瞅着前面的汉子们重新捆木料,当稍直直腰。

刚站了一会儿,就听到前面响起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哎!兄弟,你怎么也搁这儿呢?”

声音响起的同时,王广源儿已经从前面的一辆棚车上跳了下来。

柳辰见到人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拉木料的几辆骡车,肯定是木帮的。

人家都打招呼了,他也不能不吭声,便笑着回应:“王哥,这么巧啊?”

“嘿嘿~推了一天一宿的牌九,点儿还行,赚了这几车木料。打家具的好东西,你要用的上,拉走几方。”王广源说着话,走到了柳辰身边。

“霍,那可真是没少赢。”柳辰没提要木料的话茬。

“嗨,也不全是赢的,怼了个折扣拉出来的。”王广源没胡乱吹大气,说出了实情。

拍了拍最尾巴一辆车上的木料说:“这不开春了嘛,起宅子的家儿不少,打家具盘炕的也多。这批梨木弄回奉天能卖上些价儿。”

见柳辰对木料没表现出太大的兴致,便问:“兄弟,你身上有伤,怎么还坐大车回去啊?”

“没那么娇气。正好几个堂兄妹要一起去奉天,就坐大车走了。”柳辰指着宝顺和刚回来的二林子、小莲说道。

小莲瞅着还好,以王广源的江湖阅历,搭眼瞅了一下宝顺和二林子,就知道俩人绝对不是一般的角色。

不过他面儿上一点儿没显出来,乐呵呵的冲俩人点头打过了招呼。

见散了木料的骡车已经收拾立整,指着自己坐的棚车对柳辰说:“你们四个人坐一辆大车太挤。反正都是去奉天,兄弟你跟我坐一车吧。”

柳辰根本就不愿意和王广源照面,更何况跟他坐一辆车。张嘴就想婉拒。

可话还没出口呢,就在前面的人堆里看到了黄皮子,再仔细一瞅,又看到了小圆帽儿半藏半露的身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外松内紧,张网以待

黄皮子和小圆帽儿其实早就看到了柳辰,心里发惧,下意识的借着骡车的遮掩藏了起来。

黄皮子那小子好信儿,见王广源和柳辰说起来没完,就探头看了一眼。小圆帽儿拽他回去,结果把自己也给露了。

王广源顺了柳辰的视线回头一看,笑着说:“俩小子挺有意思,让我赏口饭吃。我见挺机灵的,就用用看。”

说起小圆帽儿和黄皮子,王广源也是哭笑不得。

前天晚上他带着一帮弟兄追到火车站那块,开始时丢了行踪。大晚上的街上没几个人可以打听,费了不少的劲才寻着方向。

好容易追上了小圆帽儿和黄皮子,结果俩人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见了人,张口就求饶。

对于王广源这种人,你跟他硬他能跟你干到底,即使干不过,也想法的惦记着你。可你要是直接软到了泥里,他也就不愿意动你了。

原因和宝顺当时一样,觉得跌份儿。

气势汹汹的追上来,还没动手呢,俩小毛贼就直接软了。王广源也是挺没招儿的,一人踹了两脚,又说了几句威胁的话转身就想走。

小圆帽儿看着王广源的背影,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跑的时候,猛地灵光乍现。

那是啥人,木帮的人啊,而且看架势就知道,肯定是个头目。自己两个人混的这么艰难是为啥?不就是因为背后没有靠山嘛。

现在靠山就在眼前,有枣没枣的不打两杆子怎么行。

于是扯着嗓子就喊了一句:“大哥,俺们弟兄俩,以后跟你混行不?”

王广源一听差点没被气笑了,可回头一看大野地里直挺挺跪着的两个人,又有些笑不出来。

脑子一抽,就点了下头……

柳辰看到俩小贼,一想昨晚上宝顺动了枪。俩小子肯定已经跟王广源说了,原本拒绝的话就没说出口。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改成:“那就叨扰王大哥了。”

王广源坐的骡车,不单宽敞三面有挡板,里面还生的火盆,比柳辰坐的那个四下漏风的大车要暖和的多。

上了车放下压风帘,王广源拿起火盆边儿温着的酒,想给柳辰倒一碗时记起他身上有伤。

就放下酒壶,拿起已经撕完了一半的烧鸡:“来兄弟,别嫌弃啊。”

柳辰肚子里正缺油水呢,没矫情撕下一大块就塞进嘴里。

“兄弟,到本溪,这么快就办完事儿了?”王广源抿了一口酒,很随意的问。

柳辰注意到他说的是办事儿,不是走亲戚。脸上不动声色,同样很随意的说:“祭拜一个亡故的兄弟,待一晚就回了。”

没想到柳辰这么痛快,王广源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欣赏。

笑着说:“别说,你穿上学生装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柳辰哈哈一笑,撕下一条鸡腿,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咽下去才说:“以前确实是学生。”

王广源点了点头,又问:“兄弟,方便说下,现在做些什么营生吗?”

“关里讨生活,趁过年回来看看。”柳辰身上的学生气说话间不知不觉的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属于悍匪的彪悍的气息。

王广源这才明白,为什么柳辰没到正月十五就去上坟,原来是从关里回来的。

好奇的问:“关里现在好活吗?”

“也就那么回事儿,对付着吃口饭罢了。”柳辰说话的语气依然很随意。

他之所以说这么多,是觉得与其让王广源瞎猜,不如跟他交个底儿。

告诉他,我们是两条道儿上的人,没什么冲突,也没什么交集。当然,交个朋友也是可以的。

王广源听懂了柳辰的潜台词,马上表现出了善意,试探着问:“兄弟身上的伤……需要帮忙吗?”

柳辰摇头:“小事儿,离开的年头多了,有不开眼的当家里没人。”

王广源惊了一下,抬起手冲柳辰竖起了大拇指。

城门口三男一女的通缉画像,贴了有一个多礼拜。木帮消息又灵通,知道柳条湖的黄家的事儿。

刚看到柳辰四个时,就有些怀疑,现在话也对上了。

柳辰其实是疏忽了,他受伤后一直在乔大婶家养伤,大门都没出过。

前天去火车站的时候,街上贴着的画像,要么被别的通缉令盖住,要么风吹日晒的已经掉了。

所以他一直有个错觉,就是被大力通缉的只有在市区出现过的自己。至于二林子和小莲,在日本人和满洲国警察看来,已经远走高飞了。

另外过年的时候,二林子几个全都出现在了乔大婶家里,但谁都没提城里到处贴着通缉令的事儿。

这一切的一切,给柳辰造成一种,事情已经过去了的错觉。

事实上事后赶回家的黄耀祖,通过黄三儿还有当晚没被灭口的家丁和几个护院的嘴,已经摸出了柳辰三人的身份。再加上一个,被小梅看到了行凶全过程的小莲。

四个人全都上了通缉令。

王广源不知道柳辰是因为信息不全,加上思虑不周导致了判断上的失误。还以为是处于信任,柳辰才撂了实底儿。

渡过了对柳辰身份震惊期后,下意识的压下了些声音说:“兄弟,你们哥几个的手段可是够辣的。我听说姓黄的那家可是下了重赏,正在悬红你们下落呢。”

柳辰刚刚看到王广源的表情,心里就咯噔一下。还好他心里素质过硬,出了目光闪了一下,没有表现出别的异常。

一听对方直接点出了黄家,暗恨自己大意的同时,心里明白自己此时绝对不能露怯,要让对方摸不准自己的底牌。

这样才能投鼠忌器,不敢起别的心思,起码暂时不敢起别的心思。

脸上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屑的说:“悬赏?呵,事情还不算完呢,真当东北军入了关,就全都死绝了啊!”

黄家父子的发家之路,王广源还是知道一些的。一想到俩王八犊子霍霍了不知道多少东北军的家属,都替他们感到头大。

家里出了事儿的东北军,就算一少半的一少半得了信儿赶回来,都够把黄家趟平好几个来回的。

见柳辰毫不在乎的样子,好心提醒了一句:“兄弟,你可别大意了。黄家对你们来说不算啥,可得小心日本人啊。”

“日本人?”柳辰皱起了眉头。

王广源提点道:“跟你们一起的那个妹子,可是差点干掉了个日本军官。日本人对类似的事儿,可是相当敏感。

我估摸着,别看现在表面上风平浪静。弄不好就是外松内紧,就等着你们露头呢。”

王广源这话可不是乱说的,别看日本人平时表现出的都是一副亲善的模样。但为了维护住他们“太上皇”的地位,对敢于向他们出手的中国人,绝对会下死手。

“那个日本人没死?”柳辰非常意外,那天晚上他看了一眼躺在血泊里的日本军官,完全就是一副死人的模样。

“没死!市面儿上传的是,那个日本军官在医院里抢救了三天,最后缓过来了。”

王广源知道柳辰几个,这段时间肯定一直在躲风头,消息来源有限。喝了口酒,讲起了这段时间市井间的热闹。

黄家以前就是个开大烟馆儿的,虽然有钱,但始终上不得台面。

九一八以后的这几年迅速窜了起来,别的不说,光柳条湖一扩再扩的大宅子,就足够把他们家推到了人们的视线里。

所以黄家一出事儿,市面上的风言风语马上就起来了。尤其有门路的,稍微打听一下就把那晚的事儿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柳辰静静听着王广源的讲述,这些内容,对他判断眼下的形式非常有帮助。

半只烧鸡进了肚子,也明白了王家的事情,并不像自己之前想的那么简单。黄耀祖不会善罢甘休这个不稀奇,日本人很有可能会搀和进来,这个确实非常意外。

日本人确实是掺和进了黄家的案子,搀和进来的原本不是因为案子本身,也不完全是重伤了一个池田。

主要是因为柳辰几个的身份被查出来后,日本特务机关对逃到关内的东北军回流这一现象,产生了警惕。

南满的局势相对于纷乱的北满要好很多,尤其是去年对活动愈发猖獗的反日武装进行了大规模的清剿后,总体局势愈发的平稳。

日本人对现下的局面大体上是满意的,因此也就更不希望出现影响社会安稳的不好的苗头。

如果离开的东北军出现大规模的反流现象,无疑是个巨大的隐患。

东北军入关后,被一再的拆分稀释,而且很大一部分都被送到了剿共战场上当炮灰。

这就造成了大量的溃兵和逃兵,这些人别看战斗力参差不齐,但毕竟接受过军事训练。而且一旦回流,身上多半会携带武器。

流入社会后,危害性不言而喻。

随意对于这类人,日本人的定义是,必须要第一时间消灭或者控制住。

特务机关在对柳辰几人的身份背景进行了分析,考虑到土匪的行事特点,判断他们应该是团伙回流。

而且,极有可能会继续对黄耀祖动手。

基于这个判断,暗中命令伪满警察机关,不要过于激烈的摆出追查凶手的态度。要外松内紧,给几明凶手造成事情已经过去了的假象,诱使他们再次露头。

类似的命令,同样通知了黄耀祖。

对于日本人的命令,黄耀祖肯定是要听的。大张旗鼓的追查了几天后,就把家交给了黄管事打理,自己躲进了苏家屯军营,再不露面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难相处的老穆

满洲国的警务系统,说句不好听的,漏的跟筛子似得。

日本特务机关的命令得到了执行,但消息没几天也通过各种酒桌、牌局走漏了。

这种带有一定演义色彩的谈资,继而飞快的在奉天各阶层中间传播开来。

王广源过年这段时间酒局比较密集,都不用有心的去打听,几顿饭下来黄家的事儿就能听到不少。

林林种种的消息说完,柳辰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庆幸。这要是冒懵找上黄耀祖,搞不好就得中了算计。

拿起个空碗,给自己倒了半碗酒,由衷的说:“谢谢王哥的提点。”

“嗨,不算啥!”王广源拿起酒碗和柳辰碰了一下,很四海的说:“不提火车上你救我那茬儿,就冲你们几位干的事,能帮衬的哥哥我也一定帮。”

一口吸干了碗里的酒,王广源面色严肃了一些说:“兄弟,哥哥多句嘴。黄耀祖的悬红可还挂在那呢,你们四个走一起,一旦被有心人瞅着,很容易被盯上。”

柳辰点了点头:“是我思虑不周详,以风头都过去了。现在看来,确实得小心一些。”

“你们回奉天有落脚的地方吗?”王广源又问。

柳辰肯定不能提吉祥客栈,一个是还不能完全信任王广源,另一个吉祥客栈毕竟是共党的点儿。便摇了下头。

“你身上有伤,必须得有个稳当的落脚地儿。要是信得过哥哥,就到我那养着去。放心,我们木帮大大小小的产业不少,你们四个扔进去,根本显不出来。”

王广源向柳辰抛出橄榄枝是有他的考虑的。

一个是木帮摊子够大,下面伐木工,看场子的帮闲、护卫,还有自己的建筑队。不管是逃犯还是躲灾的,杂七杂八的人从来都不缺。

帮几个人弄个假身份改头换面,那是熟门熟路。

再一个木帮内部结构很复杂,想立足,手里就必须有足够强横的势力。柳辰几个一看就是好手,如果能收人到旗下,绝对属于硬实力。

就算庙小收拢不下,留下份香火,以后也是个强援。

至于柳辰几个身上背的案子,只要躲过了一段时间,自然就灭了。

如果是被打散的共党游击队,他还有忌惮一下。几个跑回来的东北军散兵,就完全没有心里压力了。

木帮由来已久,柳辰以前虽说没跟他们打过什么交到,但也有些了解。

从感觉上判断,王广源这个人行事四海、敞亮,相对来说可以有限的信任。

柳辰现在也知道了,共党在满洲的处境极其艰难,不想一直给他们添麻烦。

只是毕竟和王广源交情还浅,心里有顾虑。

短暂的考虑了一会儿,说:“不跟王哥说虚话,我得到后面和两个兄弟商量一下,看看他们的意见。”

“那还有啥说的,你跟他们说,到了奉天直接跟我回货场,回头我让人给你们套个身份。放心,熟门熟路稳当的很。”王广源高兴的说。

柳辰不再耽搁,回到了后面的大车上,小声跟二林子和宝顺嘀咕起来。

这种事情,二林子一贯没有什么意见,全凭柳辰做主。宝顺合计了一会儿,觉得到木帮藏身还算靠谱。

不过他担心王广源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提议四个人分两路走。柳辰和二林子跟着回木帮,他带着小莲去吉祥客栈。

柳辰听出来这小子出的主意里有小心思,不过也得承认办法可行。

二林子陪着自己,一旦有事儿可以相互照应。小莲一个姑娘家到木帮的男人堆里也确实不保靠,去吉祥客栈更好一些,宝顺在城里,也能打探到一些消息。

简单的商量了一阵,便把主意定下来了。

沈阳到奉天一百六十来里路,木帮的骡车再走的慢一些。车队赶到小南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还多了。

柳辰和二林子直接去了小南门外木帮的货场,宝顺则趁宵禁还没开始,抓紧时间赶着大车,和小莲一起进了城。

木帮的货场占地很大,大院里绝大部分的空间,堆的全是各种木料。建筑不多,除了一栋洋灰的二层小楼看着还有些样子,剩下的就几间平房和一排仓房。

骡车队进了院子,里面的一帮弟兄不用招呼就围上来卸货。

王广源随口交代了几句,带着柳辰和二林子进了洋灰楼,上了二楼推开了一间埋汰到一定境界的客房。

看着屋子里的乱劲儿,王广源不好意思的说:“我马上交代人收拾,一会儿就得,咱先上我屋坐坐。”

“俺俩收拾!”一起跟上来的小圆帽儿到了新地方,正愁没地方表现呢,马上主动请缨。

“得,你俩下楼找豁牙子,让他去寻么两套新被褥。再让他使人去把老穆喊来。”王广源儿交代道。

“记住啦。”小圆帽儿不知道谁是豁牙子,也不知道谁是老穆,不过还是痛快的应声,拉着黄皮子转身下楼

“别折腾了,没啥好讲究的,有个地儿睡就行。”柳辰客气道。

“那哪成啊!”王广源不给柳辰多说的机会,拽着他和二林子就进了自己屋。

一个小套间,几样简单的家具都没上漆,屋子里同样乱的可以。王广源几下把长椅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划搂到地上,让柳辰和二林子坐下。

拿起茶几上的茶壶摇了摇,扯着嗓子对外面喊:“有喘气的没?麻溜弄点热水去!”

“来喽!”一个瞅着就很机灵的小子闻声跑进屋子,脸上挂着笑,麻利的接过水壶。

“这两位是我朋友,要在咱这儿住一段时日。”王广源指了下柳辰和二林子,警告进来的小子说:“你跟下面人把话传明白了,谁特么敢整幺蛾子,就给老子卷铺盖滚去砍木头。”

类似木帮这种大帮会,论资排辈的观念非常严重,新来的被老人欺负肯定没跑。

王广源生怕下面人把柳辰和二林子当成新人了,才特意嘱咐了一句。

又对柳辰说:“这小子叫刀片儿,打小就跟着我。你有什么要指使的,就交代他去办,用不着客气。”

“行。”柳辰点了下头,冲刀片儿笑了一下。

“我,我去打水。”刀片儿看架势想跟柳辰侃上两句,可碍着王广源坐在那,没敢磨叽。

刀片儿离开没一会儿,就拎了壶开水和一个留着山羊胡,腿稍微有点瘸的老头一起进屋。

“老穆,我这兄弟身上有伤,你帮着瞅瞅。”王广源对山羊胡老头很客气,见到人直接站了起来。

柳辰和二林子一看,也赶紧跟着起身。

“我估摸着你小子喊我就这事儿,喝酒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吆喝我?”老穆说着话瞅了柳辰和二林子一眼。

最后把视线定在了柳辰身上,端详了一下后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就伤了元气,作吧就!”

老头虽然看着不起眼,可听语气就知道是位高人。柳辰不敢拿架儿,陪着笑说:“劳烦您老人家了。”

“屁,老子哪儿老啦!瞅着挺灵巧,说话那么不招人待见呢?”老穆一瞪眼珠子。

“是,老哥哥您说的对,我眼拙!”柳辰赶紧改口。

“屁!管哪个叫哥呢?老子岁数都快能当你爷爷啦!”老穆眼睛瞪得更大了。

“噗~”刀片儿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老穆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嘴里骂道:“笑屁,去把老子的宝贝箱子取来。岁数不大,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您老威武,小的这就去!”刀片儿油滑的应了一句,转身就跑了。

“行了老穆,我这兄弟是个学问人,您就别难为他啦。”王广源儿笑着把老穆拉到椅子上坐下,转头冲柳辰使了个眼色。

柳辰没想到眼前这个瘸腿老头这么难相处,只能干笑着,不敢再吭声了。

老穆瞅了柳辰一眼,眼神儿里带着点儿嫌弃的说:“跟那蘑菇啥呢?等老子刺侯你那?伤哪儿了,自己露出来!”

“……”

柳辰身上受的是枪伤,身处于这么个陌生的地方,当着陌生人的面。老实说,心里是有些忌讳的。

可看着老穆那张不耐烦的老脸,感觉他好像随时会失去耐性转头就走了。

当下不敢墨迹,赶紧把上衣脱了。二林子也上手帮忙,把裹伤的绷带拆开。

等柳辰身上的两处枪伤暴露在空气中,老穆捋着自己的山羊胡,瞅了眼伤口处的缝合。又用手指按了按伤口的边缘,指尖蘸了点消炎药粉,用手捻了两下。

不太满意的叨咕了一句:“瞧过西医啦?”

柳辰心里默默的对郑敏说了句抱歉,拿捏出一脸的愁容说:“受伤后找不到好大夫,只能在西医那凑合的处理了一下。”

果然,一句话让老穆的脸色好看了不少。给柳辰把过了脉,等刀片儿拿来了药箱,从里面取出了个一摞小贴的膏药。

牛气的说:“敷上我这个膏药,两天换一次。伤处别碰水,吃东西忌口,半个月就差不多啦。

我再给你开几副补气血的汤药,早晚各一顿,安顿喝别落下喽。每次喝完一个时辰之内不准吃东西。”

“记下了,劳烦您了!”柳辰赶紧出言感谢。

老穆没再理柳辰,偏头看打量了一下二林子的面相,吐出一句:“汤药煎两幅,你也跟着喝。”

一句话说完,写下了方子,拎着药箱就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钱粮身份的诱惑!

老穆的膏药非常霸道,贴上后伤处火烧火燎,口子深处都跟着一抽一抽的。

柳辰躺在床上硬挺着到了后半夜,实在困的不行了,才勉强睡了过去。

一大早又被刀片儿敲门给敲醒了,迷迷糊糊的灌下去一碗又苦又辣的汤药。没二十分钟,身上就出了透透的一层汗。

二林子别看身高体壮的,可一点儿也不能吃辣的,一碗药进到肚子里,模样比柳辰还惨。屋里待不住了,呲牙咧嘴的跑外面借着冷风降温。

柳辰在屋里挺了一会儿,也热的受不了了,套上衣服也跑到了外面。和二林子一起,站在走廊上靠着栏杆散热气。

原来穿的那套学生装背上全是血,被刀片儿拿去洗了,王广源把他的冬衣找出来了一套,大是大了些,穿着倒挺暖和。

一身的汗,到了外面冷风一吹,柳辰哆嗦了一下拉紧了衣襟。

院子里木帮弟兄们已经吃完了早饭,几辆骡车套好,昨天从本溪押车过来的十来个汉子在一帮人的相送下,吆喝着出了院门。

一百好几十里的路走空车很不合算,他们要到骡马市旁边的货行走一圈,接点儿搭运的散活儿才会踏上返程。

送走了本溪过来的弟兄,王广源看到柳辰和二林子趴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喊了一句:“给你们留着饭呢,别着急,到时辰再吃。”

“好赖~”柳辰笑着应声,没说太多客套话,恩惠已经受了,没必要总挂在嘴上。

外面站了一会儿,凉风吹散了身上的热气,柳辰转身回到屋里,躺在床上愣愣的看着棚顶。

他在琢磨着,对黄耀祖下手的事儿。

没错,柳辰并不打算放过黄耀祖。

就不信了那小子会一直躲在军营里不出来,只要有足够的耐性,等他露头就一枪打过去,然后扒火车就走。

小日本和满洲国的警察,还能追到冀东抓人?

不过话说起来虽然很简单,做起来还是需要好好的谋划,一个不小心,搞不好真的就被围了。

回头等伤好一些,得先去趟苏家屯,把盘子踩明白,再看好了脱身的线路才行……

柳辰琢磨着怎么弄死黄耀祖的时候,韩斌再次走到了董账房的屋外。

前两天的酒会上,他见识了一种叫做“自助餐”的高雅的吃饭方法,学会了用玻璃杯子摇晃着喝红酒。

更是见识了一大帮或是长袍马褂,或是西装革履的学问人、官老爷,侃侃而谈的模样。

他还被林先生推到台子上,对着麦克风和大家讲两句。

韩斌会讲个屁啊,好在他聪明,从前面讲话人的嘴里摘了几句。抱怨了国府的无能,抱怨了冀东的现状,又高喊了几句只有脱离国党的无能统治,才能改变冀东现状的套话。

话虽然就是那么翻来覆去的几句,不过瞅着台子下面一个个有头有脸的人,对着自己鼓掌,韩斌觉得自己表现的应该还算不错。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觉得站在台子上的自己,应该穿上一身威风的军装,最好是少将旅长的将军服。那样才能托起身份来。

从酒会上回来,韩斌等自己的脑子冷静了一些后,把冀东自治的事儿又好好的琢磨了一遍。无论怎么琢磨,都觉得靠谱。

毕竟自己虽然见识不行,但酒会上还有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呢。要是事儿不靠谱,他们敢那么明晃晃的露面?

有了这份底气,韩斌终于敲响了董账房的房门。

“啥事?”三十晚上董账房失了面子,现在一瞅见韩斌还是没什么好脸子。

“董叔,我有件大事儿想跟你商量。”韩斌走进屋子,摆出一副小辈儿的架势,规规矩矩的站在董账房身边儿。不过,说话的语气少见的严肃。

董账房看到韩斌的表情,心里没来由的抖了一下。下意识的把眼袋锅子拿在手里,稳着声音说:“坐下,说说啥事儿。”

韩斌没有坐下,站在那儿把和林先生接触的过程,对方许下的好处,还有酒会上的见闻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董账房开始时脸上有些不屑,听到韩斌讲起酒会上的事儿后,才逐渐正视了起来。

装了一袋烟,压着心里的疑问听韩斌把话讲完,才迟疑着问:“酒会上的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头?”

韩斌做出一副思索状,努力的回忆着说:“我也记不全了。反正有学校的校长,有写文章的学文人,还有冀东这嘎达各个县的大官小官儿。加一块儿几十号人呢,都是有身份的!”

“那个林先生到底是干啥的?就是一买卖人?”董账房又问。

提到林先生,韩斌的脸色有了些许的不自然。心里权衡了一下,才开口:“董叔,那个姓林的到底是干啥的我还不清楚。不过…酒会上我听见,有人喊他小林先生。”

“小林先生”这四个字有两种解法,一种是小林先生头上还有位老林先生,这种情况没什么好稀奇的。

另一种解法就是,“小林”本身就是个姓氏。

“小林先生……日本人?”董账房的表情一僵。

韩斌咬了咬牙一点头:“恐怕是!”

“这么说…那个什么冀东自治,是日本人在后面攒拢的?”

韩斌小心的看着董账房的表情,见他没有翻脸的征兆,暗暗的松了口气。

小声说:“应该是,那个林先生的身上虽然看不出个啥,可他那两个保镖,行事儿做派总是一板一眼的,瞅着就像是日本人。”

再偷眼确认了一下董账房的表情,韩斌又补了一句:“所以,我觉得他答应我的好处,应该能落到实处。”

“除了许给你好处,他就没要求你干点儿啥?”董账房问话的时候,眼睛下意识的往屋外扫了一下,一副生怕隔墙有耳的模样。

“让咱们出头整合冀东地界儿上的绿林,他们给钱给粮给武器?”韩斌说话时,脸上满是克制不住的激动。

“上打租?”董账房还算沉着。

“上打租,只要咱这面儿一点头,第一批军火、物资很快就会运过来。”

董账房沉默了,一溜鞭经历了一次由匪转兵的演变。虽然现在又变回了匪,过的也还算兴旺,但对当兵吃饷的日子,多少还是有些怀念的。

这一点,管钱粮的董账房感受要更深一些。

那种按月有粮有饷,武器装备也不用自己发愁的日子,他尤其的怀念。

说句不好听的,一溜鞭如今虽然看着不错,可一旦老毛子和日本人交恶,去远东的火车断了停,大几十号弟兄,马上就失了生计。

如果能在冀东的地界上,摇身一变成了正规军,那境遇可就彻底不一样了。

至于背后的主子是不是日本人,董账房心里倒没什么抵触。当年张大帅不也是靠着日本人,才真正的起家嘛。

虽说后来也是死在了日本人手上,家业也被吞了。但张大帅那是什么家当,就一溜鞭的这点儿人马,还考虑不到那些事情。

毫无疑问,董账房动心了。他也明白了韩斌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坐那安静的抽完了一袋烟,才开口:“你想让我出面说服那些个老家伙?”

“也就您才有那个声望。”韩斌送上了一顶高帽子。

“我有个屁声望,帮你说了几句话挨了这顿撅啊!”董账房响起那晚的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是我不争气,让董叔您受委屈了。”韩斌说话时的样子非常自责。

董账房见了韩斌的表情,也就不愿再提过去的事儿了。磕了磕眼袋锅子说:“行了,过去的事儿了。以后长点心,少把别人都琢磨成傻子!”

董账房这句话是对着韩斌说的,同时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是,我记下了。”韩斌连连点头,等了几秒,又试探着问:“董叔,你说……”

董账房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得失,韩斌一问,便说:“这事儿急不得!一旦吐了口,再想下船就不容易了。

这样,下次那个姓林的再找你,我跟你一块去。”

“好,董叔能去给长眼,我这心里也踏实。”韩斌痛快的点头。

林先生,也就是小林粟,近段时间是非常忙碌的。关于冀东自治,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出面商谈和协调。一直等到了正月初十,才回都遵化。

又忙了一天后,通过八通的林掌柜向韩斌发出了见面的邀请。

看到和韩斌一起出现的董账房,小林粟是很高兴的。特别是得知董账房是一溜鞭的粮台后,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真挚了。

小林粟对北方土匪的组织结构还是很有研究的,韩斌虽然一直标榜着自己是一溜鞭的少东家。但很明显,老白山真正的主事人,一直都是柳二芒。

另外,中间还有一个柳辰。

柳辰虽然没有少东家的名分,但他姓柳,和柳二芒是一个姓氏。

而且据八通林掌柜搜集到的消息,韩斌和柳辰比起来,在山寨里的话语权是处于相对劣势的。这也是小林粟为什么大力拉拢他的原因。

扶持与分化,是日本人一直以来对付中国人的不二法门,用起来非常娴熟。

然而随着事情的推进,韩斌那面始终没有一个明朗的态度,这让小林粟有些心急。

今天董账房一出现,这让他心里踏实了很多。

他把董账房当成了替柳二芒打前站的人,认为出动管钱粮的粮台来谈事儿,是很有倾向性的信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歪瓜劣枣安国军

小林粟只是满铁经济情报部门下属的特工人员,勉强能算得上是个小头目。

他留在冀东地区的任务,仅仅只是拉拢和收买,为下一阶段可能的占领计划做前期部署。

说到“占领计划”,其实还是一件完全没有边际的事情,日方大本营非常清楚,再继续进攻,很可能会引发对华的全面战争。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毕竟地域庞大的东北,需要很多时间去消化。全面战争,同样需要时间去准备。

然而一些年轻人,尤其是关东军的一些中下级军官,却没有那个耐性。

二十八天几乎不费一枪一弹便占领了整个东北的“壮举”,大大的刺激了他们的贪婪,恨不得大本营马上开始着手制定,鲸吞整个中国的伟大计划。

小林粟虽然隶属于满铁情报部门,但深受关东军少壮派的感染。

接受任务后只活动了几天后,就和其它几个在冀东地区执行相同任务的情报组织头头,炮制出了一份“冀东自治”的大剧本。

对于这个出超出了他们职权的大戏,包括小林粟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感到任何压力。

惯于以下克上的关东军,给予了他们榜样的力量。

他们同样希望用自己亲手推动的,对帝国有利的既成事实,来逼迫大本营和上面的官老爷们,做出符合他们期望的战略部署。

所以,在董账房比较委婉的打听待遇时,小林粟给予了极为丰厚的承诺。

物资他手里有,但上面的命令是,让他扶着起多个地区性武装。这样一来既可以把这些武装掌握在手中,又可以通过制造对立、矛盾,来防止一家坐大。

而计划到了小林粟这儿,被他篡改成了全力扶持老白山的一溜鞭。利用老白山上有一定军事基础的土匪,用最短的时间,拉出一支像样的亲日武装力量。

至于这支力量以后会不会反噬,小林粟并不担心。

以他对中国人的了解,只要队伍形成规模,其内部根本不用外人去推动,自然而然的就会为了利益,分化成无数的派系。

他只要把好物资供给,就等于握住了缰绳。

董账房毫无意外的,被小林粟的“诚意”打动了。同时他也非常清楚,柳二芒一直以来对日本人都是抱有敌意的。

想直接说服他,基本没有可能。

所以回山的路上,俩人就商量好。

董账房去逐个说服山上的那些老人儿,韩斌则先试探一下跟他亲近的那撮人,说服他们后,再通过那撮人说服更多的弟兄。

等这件事成了声势,柳二芒就算再不愿意,也没别的办法了。

俩人还有一点没有明说,但心照不宣。

那就是一旦这件事儿做成了,韩斌就可以彻底的确立在山上的位置,而柳辰,再也没有和他竞争的资本了。

俩人在山上暗自展开说服工作时,伤恢复了一些的柳辰,和宝顺一起出现在了苏家屯。

柳辰坐在三家子前街的一个混沌铺里,街对面就安国军的兵营。

三家子兵营规模不大,多说也就能驻两个营的人马。现在住着黄耀祖手下的一个大队,估么着也就二百多,不到三百人的样子。

宝顺在外面绕着兵营溜达了两圈,回来后小声说:“就特么一群土鸡瓦狗。”

宝顺的评价是很中肯的,满洲国国防军已经很不成样子了。黄耀祖手下的这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安国军,连国防军都赶不上。

大白天的军营外面连个站岗的都没有,往院儿里瞅一眼。一个个造的不成样子的歪瓜劣枣,三三俩俩的坐在太阳底下扯闲篇、抓虱子,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当兵的样子。

柳辰开始时还以为眼前的景象,是黄耀祖故意摆出来的迷魂阵。可观察了一阵儿,越瞅越觉得院子里那群东西的懒散样儿,根本就不是装出来的。

“抓个舌头探探?”宝顺建议道。

柳辰摇了摇头:“别急,观察两天再说。”

“有啥好观察的,就院子里那帮怂货,咱摸进去把黄耀祖做了,他们都没胆子追!”宝顺不屑的说。

“慌啥,咱现在连姓黄的在哪都摸不准。一旦惊动了,瘪犊子肯定缩的更深了。”

“那咱咋办?总不能见天儿的在外面守着吧?”

“继续摸,先摸清楚姓黄的到底在不在。在的话,搁营里啥位置。还有多溜溜四周的路径,最好能摸清楚火车时刻表。

对了,还有想法给我掏弄支枪。”

柳辰身上带的枪,扒火车跑路那天晚上掉了。

“枪我到黑市上想办法,火车时刻表找冯家大姐帮忙吧。”涉及到退路,宝顺还是很谨慎的。

柳辰沉吟了一下说:“枪还是找王广源帮忙吧,黑市上弄不稳当,容易被盯上。”

“成,那我去想法探探姓黄那小子的消息”宝顺应声后离开了混沌馆儿。

柳辰怕打草惊蛇,不让抓舌头。但打探消息,毕竟是宝顺的强项,招儿他有的是。

最常用的无外乎“吃喝嫖赌”,从这四样里找机会接近有消息的人。

这次宝顺用的是“赌”的路子起手,小赌坊里输输赢赢的磨了一下午的手,勉强赚了点儿小钱儿。从赌坊出来的时候,身边已经跟了好几个等着蹭饭吃的小子。

其中有俩,就是安国军的人。

一顿酒喝到半夜,想打探到的消息,已经打探了个七七八八。

消息并不算好,黄耀祖那孙子,给黄美仁烧完头七后,确实到兵营住了两晚上。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走了。一连这么多天,再也没露过面儿。

“会不会偷偷躲在军营里?”柳辰怀疑道。

宝顺摇头:“黄耀祖在军营的时候,每顿都从外面的馆子要饭菜,这些天都没见动静。

要是悄悄的藏在营里,就安国军那伙食,一顿两顿兴许能忍,顿顿吃姓黄的那小子根本受不了。

再说了,营里就那么大点的地儿,一天到晚里出外进的根本藏不住行迹。”

既然黄耀祖没在军营里,那多半还是躲在黄家大宅。

俩人在苏家屯待着没必要,连夜回了奉天。在木帮对付了一宿后,宝顺一大早离开,奔柳条湖去了。

柳辰则待到了半上午,换上一身学生装,从小南门进了奉天城。沿街溜达了一阵,吉祥客栈的牌匾已然出现在了视线里。

“客人,您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小三儿肩膀上搭了块半干不净的抹布,一副店小二标准的迎客口吻。

不过说话时一对儿小眼睛,不老实的冲柳辰眨了眨。

“店里有啥招牌菜,给爷一样儿来一份儿。”柳辰随便找了个空桌大大咧咧的坐下。

“辰哥,你这不行啊,哪有穿学生装,张口闭口称爷的!”还没到饭店儿,店里没客人,小三儿说话完全没有避讳。

柜台后面儿的掌柜的自然是共党的人,听到小三儿的话音儿,再打量一下柳辰,就知道他是谁了。

拎起壶茶水打柜台后面走出来,在柳辰身边儿坐下后,笑呵呵的开口:“柳兄弟恢复的不错啊。”

柳辰打量了一下掌柜的,中等身材,一身干净的棉长褂,白白净净的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个教书的,而不是饭店掌柜。

见柳辰打量自己,掌柜的脸上保持着笑容,自我介绍:“鄙人姓彭,这家店的老板。”

“彭老板可不像是个生意人。”柳辰开了句玩笑。

“唉~没办法,家父上了年纪,兄长是公家的人,没法兼顾,我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出来撑场面了。”彭掌柜说话间给柳辰倒上了茶水。

然后问:“柳兄弟这趟过来是……”

“闲着没事儿,来瞧一眼小莲。再就是看看能不能见一下冯大姐。”柳辰跟眼前这位不熟,没有直接说明来意。

“哎呦,那你得等到晚上了。老冯到抚顺办事儿,小莲姑娘待的无聊,和她一起去了。”

柳辰一听这话,顿时牙根就有些刺挠。分开时他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让小莲与共党有太多接触。这倒好,宝顺头脚跟自己踩点儿去,后脚她就跟着冯大姐跑了。

心里不满,当着彭掌柜的面也不好表露出来。只能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那我晚点再过来。”

“辰哥,你干啥去啊?”站一边儿听话的小三儿赶紧舔着脸问。

柳辰只是不想在店里待着,还真没想好去哪,随口说:“好几年没回来了,看哪都新鲜,上街随便走走。”

“我跟你一起去呗。”小三儿一听逛街,乐的鼻涕泡都快要出来了。

不为别的,每次跟柳辰出去,好吃的总是少不了。

其实在饭店里当跑堂的,小三儿嘴上并不亏,他只是单纯的馋。

“给你闲的,不怕老板扣你工钱啊。”柳辰抬手拍了小三儿后脑勺一下。

“让他陪你去吧,奉天这两年变化还是有一些的。没人领着,估么着好些路你都不知道怎么走。”胡掌柜有些担心柳辰一个人上街,又不好明说。

想着有小三儿跟着,好歹也算是个照应。

“那好,谢谢胡掌柜了。”

柳辰出言感谢的时候,小三儿已经风似得跑上楼,不多时换了身干净衣服,乐颠颠的跑下来跟着柳辰出门。

身后胡掌柜喊了一声:“晚上早点回来,咱一起吃个饭。”

“老赖~”

第一百一十八章 哥,我想拉屎!

在街上溜达了一阵,眼瞅着邻近中午了,柳辰问小三儿想吃什么。臭小子憋着劲儿想了一会儿,叨咕着想吃蛋糕,还有面包。

这两种东西在奉天,已经不算什么新鲜玩应儿了。不过最正宗的,还要数日本人在中山路上开的七福屋百货。

于是,俩人上了公车直奔新城。

老实说如今奉天的街面,照以前实打实的干净立整了不少。尤其是进到新城后,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大街上无论是车辆还是行人,行进间都十分的有秩序。

只是有一点让柳辰眉头直皱,放眼望去大街上无论是店铺牌号,还是街口路牌,全都是日本字。

好好的中华路,路牌上愣是写着个“浪速通”。街边就算是中国人开的店,也是在大大的日本字下面,弄上一行离得稍微远些,就完全看不清楚的中国字。

再加上街上随处可见的,三三俩俩穿着和服的日本娘们,柳辰甚至有了一种到了日本国的感觉。

“狗日的,这特么的就是满洲国!”柳辰强压着心里越烧越旺的小火苗,黑着脸默默的骂了一句。

公车到站,小三儿招呼柳辰下车的时候,注意到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辰哥,你咋啦?”

“没事儿。”柳辰挤出一丝笑脸,拉着小三儿下车。

穿过马路,走进了七福屋的大门,分列在门内两侧的十来个年轻姑娘,同时弯腰行礼。

嘴里用软糯的声音问好:“藕哈优勾札一麻司!’”

满洲国境内很少有店铺拒绝中国人这种三等功民入内,不过其内的消费,实际上已经将普通老百姓过滤在外。

能进到店内的中国人,也属于三等公民中的上等人。

(五族中,日本侨民一等,朝鲜人二等,满蒙汉都是三等。)

七福屋里无论哪个楼层都是人头攒动,似乎要扩建,所有商品都在打折扣,才引来了这么多的人。

一楼的西点店一炉货品刚刚售完,柳辰领了下一炉的牌号后没什么事儿干,带着小三儿上楼。

路过一家皮鞋店的时候,见臭小子总是时不时的偷眼瞅,柳辰问他:“没穿过皮鞋。”

小三儿摇了摇头,少见的有些腼腆。

柳辰笑了一下,拉着他走进店里。

鞋店老板是个上了岁数的老毛子,会说一些中国话,不过口音很别扭。

表示商店要扩建,不接受预定。要买的话只能在成鞋和样鞋里选,不过价钱很便宜。

柳辰花了八块钱,给小三儿买了一双厚牛皮的靴子。鞋号故意买的大了一些,仔细点儿穿,能穿上几年。

从鞋店里出来,柳辰拉着小三儿刚走出几步,脚步就是一顿。

商店里女顾客偏多,一个个都打扮不俗,大多都喷着香水。不过,柳辰还是在杂乱的香味中,分辨出了一股淡淡的,非常特别的香味儿。

这种香味他只闻到过一次,就是在自己被救的那天晚上。

走了几步,香味消失。柳辰赶紧回头,扯着小三儿往另一个方向找。果然,那种异常清淡的香味,又再次隐约出现。

循着味道走了一段儿,香味始终若隐若现。柳辰追着味道从二楼上到了三楼,转了一大圈后进到了女装区。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男士止步”的警示牌,才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徘徊在警示牌前,视线在人流中搜索,试图找出空气中香味的起源。

前面的一排柜台,是售卖女士贴身衣物的。所以,视线中全是不同年纪和装束的女人。

柳辰傻站在那里的模样,很快吸引了警示牌边上,几个等女伴的男人的注意。

有个上了些岁数的八字胡笑呵呵的问他:“小伙子,这是瞧上谁家姑娘啦?”

不怪人家这么问,柳辰站那往女人堆里瞎瞅的模样,一看就不是陪女伴来的,而是在寻么人。

这一句话,给柳辰引来了大量关注的目光。

没办法,柳辰只能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不太好意思的看了说话的男人一眼,拽着小三儿离开了。

离开是不想引人注意,但柳辰并不打算放弃。仍然带着小三儿在三楼瞎晃,心想着发出那个香味儿的人,总不可能一直在里面待着吧。

一旦出来,自己还是有机会找到的。

香味那么特别,肯定不是什么大陆货色。就算出来的人不是救自己的那个,也可以想办法确认那香味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也差不多是唯一的线索。

柳辰之所以这么执着,不止是因为对方救了自己。关键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搞的那么神秘。救了自己后不露面,硬推出来了个乔大婶。

这极大的引发了他的好奇心。

漫无目的在三楼溜达了一阵,香味没有再次出现,不过柳辰却被卖相机的柜台吸引了。

以前的时候,他有过一台相机。不过九一八那天晚上逃的跟三孙子似得,没顾得上,不知道最后便宜了哪个混蛋。

眼睛在货架上搜索了一阵,看好了一台莱卡,问了一下售货员,得知买这种进口商品,只能用日元或者银行券。

柳辰身上倒是有一些大洋,可都是民国发行的。到银行换的话,有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没办法,只能过过眼瘾,熄了购买的心思。

一直在三楼溜达了大半个小时,那种香味始终没有再次出现。无奈之下,柳辰只能带着小三儿回到一楼,在西点店柜台前排队,等着点心出炉。

凭票给小三儿买了两个面包和一块蛋糕,两个人出了七福屋的大门。

看着进出不绝的客人,柳辰还是有些不想放弃。站在大门外迟疑的当口,小三儿拽了拽柳辰的衣袖,用眼神向大街上示意。

柳辰顺着他的眼神一看,是乔大婶。正抱着香烟匣子,在马路对面售卖呢。

两人对乔大婶的身份心知肚明,闹不清她此刻是在单纯的卖烟,还是有别的任务。就没主动的接近,只是隔着马路看着她。

在视线偶然相交的时候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乔大婶的目光在柳辰和小三儿身上扫过,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嘴里时不时的喊着香烟、洋火儿的卖词,偶尔跟路过的人推销一下匣子里的烟。

柳辰正想拽着小三儿离开的时候,见到乔大婶不急不缓的走过了马路。

再次与她“无意间”的对视时,柳辰居然在她的眼睛里,隐约看到了一丝焦急。

意外的发现,让柳辰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看着没心没肺,一口把小半个面包全都塞进嘴里的小三儿,笑着问他:“好吃不?”

“嗯~”小三儿点了下头,嘴里做着咀嚼动作的时候,含糊的提醒了柳辰一句:“假装不认识,这是纪律。”

柳辰眼神隐蔽的在乔婶儿的身后和四周搜索着,脸上哈哈笑着,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

抬手擦去了小三儿嘴角上挂着的一点儿面包渣:“看你馋的那样儿,愿意吃再给你买点儿。”

臭小子不算贪心,知道柳辰给他买了面包、蛋糕,还给买了双皮鞋,已经没少花钱了。

摇摇头说:“不要了,改改馋就得啦。”

“哈哈~”柳辰的笑声更大了,拍了小三儿脑袋一下,敞亮的说:“不用给我省钱,今儿哥让你一次吃个够。”

一句话说完,拉着小三儿做出要折返回七福屋的样子。

这功夫,乔大婶刚刚过了马路,正走到柳辰和小三儿身边儿。

嘴里吆喝了一声“香烟、洋火儿”后,笑着问柳辰:“小兄弟,来盒香烟不?胡弓、老刀、骆驼、仙女儿,还有自家手卷的,用的都是好烟丝。”

“来盒骆驼吧。”柳辰说话的声音很平淡,眼神始终落在烟匣上,看都没看乔大婶。

乔大婶也跟对待普通顾客一样,脸上除了热情的笑,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动作。

从烟匣里拿起一盒胡弓递给了柳辰,柳辰似乎忘了他刚刚说的是骆驼。接过香烟,从裤兜里掏出几个银角,随手扔在了烟匣子上。

“谢谢,谢谢小兄弟。”乔大婶脸上挂着笑,冲柳辰微微的躬了下身,继续沿街兜售。

“走,回去再买几个,瞅你那馋死鬼儿的样儿。”柳辰把烟揣进衣服口袋里,随手拍了小三儿一下。

小三儿本能的感觉到,乔大婶主动卖烟给柳辰,这事儿不对。

但他还算机灵,没问也没表现出来,嬉笑着说:“真不用,够吃!”

“少扯犊子,夹生什么!这点儿钱你哥我还花得起!”柳辰不由分说,拽着小三儿往七福屋大门走去。

路上两个穿呢子大衣的“行人”,互相对视了一下,又向街对面看了一眼,似乎得到了某种示意后分出一人,跟上了柳辰和小三儿。

另一个则依然若无其事的,缓步跟在乔大婶身后。

再次享受了十来个小姑娘,用日语躬身问好的待遇后,柳辰拉着小三儿直接走到了西点店的柜台前。

跟店员报出了自己想要的花式和数量,领了牌号后排队等候。

柳辰注意到了跟在后面的“呢子大衣”,扯着小三儿的手微微用了用力,同时隐晦的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不远处挂着的厕所示意牌。

小三儿不负所望,捂着肚子就冒出一句:“哥,我想拉屎!”

第一百一十九章 愣头学生

小三人的一句话,引来了队伍左右,一众文明人嫌弃的目光。这让柳辰非常的尴尬。

照着他后脑勺抽了一巴掌,黑着脸说:“瞎喊什么!丢不丢人!”

说着话,柳辰向身边一个领着孩子的贵妇,投去了歉意的笑脸儿。

“走!你个丢人的玩应儿。”柳辰嘴里低声训斥着,拽着小三儿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呢子大衣”迟疑了一下,迈步跟了上去。

趁着折扣逛百货公司的,女人占了绝对的主力,所以男厕所里很空。

小三儿捂着肚子冲进了一个蹲位后,柳辰在洗手台子上洗了下手,刚掏出兜里的烟盒想看一下,就见到“呢子大衣”跟了进来。

没办法,烟盒已经拿在了手里,只能顺势拆开包。

说实话,拆包装的时候,柳辰的心跳得突突的,生怕烟盒里装的不是烟,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呢子大衣”走进厕所后,虽然人到了小便池前解开了裤子,可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柳辰,或者说柳辰手里的烟盒。

还好,拆开了烟盒一角的锡制后,露出的是香烟卷。

柳辰抽出一支,划着了火柴点上。站在洗手台边上,做出一副等人的模样。

“呢子大衣”放完了水,走到洗手台前不慌不忙的洗了手。实在没什么墨迹下去的理由时灵机一动,从兜里掏出烟盒。

抽出一根后,把烟卷在烟盒上磕了两下。笑着对柳辰说:“小兄弟,借个火儿呗。”

柳辰知道他的目的不纯,可也没办法。只能掏出火柴替他点上。

“小兄弟,学生?”

“嗯。”

“铁路学院?好学校。”

“还行。”

“学校漂亮闺女挺多吧?”

“我们学校…没几个女生。”

“哦,对!姑娘家有几个学火车的啊。”

“是……”

两个人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基本都是“呢子大衣”在问,柳辰做出一副稍微有些腼腆的样子,对方问一句,他就答一句。

一根烟很快抽完,“呢子大衣”灭了烟屁股,随手扔进垃圾桶里。眼神很无意的扫了一下小三儿所在的蹲位。

见一点儿出来的意思都没有,正打算再点一根烟的时候。就听到柳辰对着蹲位的方向吼了一嗓子:“兔崽子,你拉完没?”

“bu~”一声拐着弯的臭屁后,小三儿的声音打蹲位里响起:“哥,你再等会儿啊,吃的油大了,肚子直窜气……bu~~”

“瘪犊子玩应儿,丢死人了!”柳辰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小声骂了一句,又冲“呢子大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呢子大衣”被小三儿用嘴在胳膊上制造出来的屁声,给恶心的够呛,仿佛已经闻到了屁味儿似得,实在忍不了了,转身出了厕所。

“你快着点儿!”柳辰嘴里又喊了一句,悄然走进了一个空着的蹲位,关上门轻轻的插上插销。

掏出烟盒看了眼,烟盒上没有明显的标记。再把里面的烟卷儿都倒出来,看了看烟盒里面,又检查了一下胶缝,还是又发现什么异常。

把烟卷都塞回去,柳辰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把烟卷挨个捏了一遍,每根烟的烟头和烟屁股两面也看了下。

同样没有什么发现后,忽然打了个突,心里暗想:“嚓!不会赶巧,刚抽的那根里面夹的东西吧。”

心思一起,柳辰赶紧走到了洗手台边儿,扒了扒烟缸里的烟灰,找出烟屁股撕开看了一下。

没发现什么异常后,稳了稳心思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刚刚抽烟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异样。如果烟卷里塞了纸条之类的东西,抽到时总会有一些感觉的。

怕只怕烟杆儿上有什么暗记。

“抽都抽了,担心也没用。”柳辰安抚了自己一句,对着蹲位问:“完事儿没?”

小三儿蹲的腿都麻了,听到柳辰的招呼,爬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见没有外人,推门走了出来,用口型问:“辰哥,啥情况啊?”

柳辰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偷听,冲小三儿摇了摇头没回话,拉着他走出了厕所。

“呢子大衣”果然没有走远,在厕所对面儿的柜台前很随意翻捡着商品。见柳辰和小三儿出来了,落后了几步的距离再次跟上。

柳辰佯做不知,和小三儿继续排队,等点心出炉后凭条取东西付钱,然后走出了七福屋。

眼睛在大街上扫了一下,不见乔大婶的身影,便拉着小三儿走向公车站。

七福屋不远处的邮政大楼门前,一个带着礼帽,身穿灰色呢子大衣的男人,听完了手下汇报。

皱着眉头问:“确定没有问题。”

“确定!到现在为止,一共有七个买烟的和一个打听道儿的。除了进百货公司的那个学生,剩下的我们都查了,烟和人没看出问题来。六子带着人还在跟着。”

“登记了没有?”

“都登记了。”

正说话呢,“呢子大衣”走了回来。礼帽男看向他的同时,注意到了在往车站走的柳辰和小三儿。

“队长,没看出什么问题。”

“烟检查了?”

“没,商场里人太多了,您不是不让……”

“吗的,猪脑子啊,不会现在查!”礼貌男一瞪眼,吓得“呢子大衣”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

“大海,你跟他一起去查!”礼帽男压下了想踹人的冲动,冲刚刚汇报的手下打了个眼色。

“是!”大海应了一声,和呢子大衣一起,快步向公车站走去。

柳辰一直在用余光留意着“呢子大衣”的动向,见他和另一个男人再次折返回来,心里不由得稍微有些紧张。

眼瞅着一辆公车进站,也不管是通往哪儿的,拉着小三儿就想上车。

“哎!前面那个学生,你等一下,先别上车!”叫大海的家伙,扯着嗓子冲柳辰吆喝了一声。

柳辰原本打算假装听不见,可随着喊声响起,发现身边几个等车和打算上车的都在看自己。

这种情况下再假装听不见,就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了。

柳辰略一迟疑,停下了蹬车的步子。拉着小三儿退到路边,脸上带着些奇怪的看着快步走过来的两个人。

大海和“呢子大衣”见柳辰没有上车,便放慢了些步子。

考虑到车站周围人太多,就远远的冲柳辰招了下手:“来,你过来一下!”

柳辰一脸莫名其妙的走了过去,嘴里问:“喊我啥事儿?”

大海四下看了看,瞅见不远处的胡同,抬手指了一下:“到那面说。”

柳辰看了眼胡同,停下了脚步,生硬的说:“我又不认识你们,有事儿就在这儿说。”

“嘿,你小子……”大海来了脾气,伸手就像拉扯柳辰。

柳辰一把打掉了对方的手,硬气的说:“别跟我动手动脚的,小心我报警啊!”

“艾我草~”大海直接笑了,撇着嘴痞相十足的点了点头:“行,不愧是学生哈,有点儿小脾气!”

说话间大海把手伸进了大衣兜里,再次掏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深蓝色的硬皮小本本,用手展开后塞到柳辰面前。

再次用手指了指胡同的方向,叫嚣着说:“报警是吧?我就是警察,走吧,跟我那面说道说道去。”

“我跟你没啥好说道的,我又没犯法,你凭啥让我跟你走!”柳辰一脸标准的愣头青的模样,很符合学生的身份。

“艾我草,你个小兔崽子,穿了身学生皮给你能耐完了。”大海被柳辰的话气的够呛,撸袖子就想上手。

结果还没等伸手呢,柳辰就指着他的鼻子喊:“少在这污言秽语的,瞅瞅这是什么地方,小心我到警察厅投诉你!”

出口成脏不算什么,一个学生到警察厅投诉,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柳辰的那句“瞅瞅这是什么地方”,还真束住了大海的手脚。

这几句话的功夫,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能在浪速通上闲溜达的人,大多有点儿身份。

大海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看,发现围观的里面不但有日本装束的人,还要几张西方人的面孔。

心里掂量了一下,他还真不敢随意撒野。

就在场面僵住的时候,邮政大楼门前站着的礼帽男发现情况不好,赶紧小跑着赶了过来。

扒拉开围观的人,脸色发黑的问大海:“怎么回事儿?”

大海见队长过来了,指着柳辰说:“队长,这小兔崽子不配合。”

柳辰看礼帽男的架势就知道他是个头头,也知道现在这情况他只能硬撑到底。

不等礼帽男开口,就拿捏出一副学生气十足的口吻说:“这位长官,你应该好好管管你的手下。

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还当着外国友人的面,满嘴的污言秽语。哪像是警察,土匪还差不多!这太影响我们满洲国的形象了。”

礼帽男看着围了一大圈儿的人,也是一阵头大。被柳辰一句话怼在那,心里有火都没法发出来。

只能挤出一副笑脸,点头说:“是是是,你说的对,这帮人就是素质低下,赶你们学生差的远了,我回去后一定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表完态,不等柳辰再说话,又说:“是这样的,我们有点儿事需要跟你了解一下。”

说着话,用手示意了一下之前大海指过的胡同:“那个…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咱们到那面儿说吧。”

柳辰完全不吃那套,梗梗着脖子说:“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又没有犯法,你要问,就在这儿问吧!”

“你!”

礼帽男瞅着眼前这个愣头学生,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第一百二十章意外的援军

外出办案要注重形象,尤其是在公共场所,一定要做到文明执法。要注重维护满洲国繁荣、稳定、法制的社会氛围。

重中之重的是,如果事涉敏感人群,又有外国友人在场的情况下,必须要把持好执法尺度。

看着眼前这个愣头青一般的学生,脑子里回忆着厅里头头,还有上面一众大佬们时不时就挂在嘴边的话,礼帽男心里就一阵为难。

一个学生,肯定不能算是什么敏感人群,可周围围观的人太多了,而且还有外国人在场。

在自己没法拿出一个合适由头的情况下,还真就不好强行动手。

年前的时候,就有一个厅里的同行,听到几个学生在大街上诋毁粮食配给制度。同行只是“稍微教训”了领头的那个几下,事情就闹大了。

不但被拍下照片上了外国的报纸,还把学校的一帮先生引了出来,最后差点闹到学生罢课的程度。

搞得厅里和市政的一帮头头各种安抚,才勉强压了下去。

最可气的是学校的日本教员也跟着出来捣乱,杵在那义愤填膺的帮着学生说话。

事情过去了,又拿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跟学生们讲什么无奈之下的临时战时配给制度。还有什么粮食统筹安排,是根据每个民族不同的饮食习惯调配的。

他扯他奶奶个腿的,汉人以前没吃大米的习惯,就特么活该吃小米、苞米、啃地瓜啊?汉人就特么傻到种了大米,都不知道到大米饭好吃?

你特么的尊重饮食习惯,怎么不给发白面?白面馒头,可是汉人的标准饮食习惯。

当然,这些话只能是在心里骂一骂,谁都知道日本人是在那装好人,忽悠傻不拉几的学生。

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一想到自己那位同行最后惨淡的结局,礼帽男不得不强行按下心头的火气。

耐着性子说:“行,就在这儿问。我作为警察检查一下学生证,确定你的身份总没问题吧?”

警察大街上抽查证件,这个说到哪儿去都没毛病。柳辰知道自己没法拒绝。

可他脑子里此刻想的是,看了自己的“学生证”警察多半会记下上面的信息。

就依这帮黑皮子的操行,大街上当着一帮人的面儿,虽然不敢怎么样。可回过头就不好说了,到学校查他几乎是肯定的。

柳辰现在的学生身份只是临时用一下,只要应付过眼前,后面一段时间行事再小心一些。等回了遵化,那帮黑皮子怎么查都没关系。

可事情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首先柳辰知道,自己现在用的身份信息,是从真人身上套的。证件本身也不是伪造的。是共党通过内线,弄出来的“合法”假证。

如果眼前这几个黑皮子,回头发现了证件的本人另有其人,很可能会沿着发证这条线继续追查下去。

要知道不管是学生证还是国民手账,空白本都是有严格管理的。一个弄不好,就会牵连到开出证件的共党内线。

那样的话,就有点儿太对不起人家了。

还有那包烟,乔大婶不可能平白的“卖”给自己。基本可以确定,里面承载着什么内容,而且是非常重要的内容。

可柳辰没有从中发现什么,只能整包揣在裤兜里。

既然接了乔大婶的“嘱托”,他就一定要把东西带回去。\u001f\u001f

心在盘算着,可柳辰的动作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迟疑。痛快的掏出了自己的学生证,向礼帽男递了过去。

只是在对方马上就要接到手里的时候,又猛地一下拽了回来。

拿捏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扯着嗓子对不明所以的礼帽男喊:“我知道了,你不是想查我证件,你是今天被我折了面子,想记下我叫啥,回过头好报复我!”

“哄~”

柳辰愣愣的一句话,引得围观的一帮人哄堂大笑。

几个听不懂中国话的老外见众人发笑,好奇的把耳朵凑近了身边的陪同人员,让对方给自己翻译。

听了翻译的解释后,一个个有趣的看着柳辰,跟着呵呵的笑了起来。

大海被气的脑门上直冒火,伸手指着柳辰:“嘿,你个小王八……”

“你骂谁呢?再骂一句试试!”柳辰丝毫不然,梗着脖子就顶了上去。

“你给我闭嘴!”礼帽男喝止了大海发声,转头看着柳辰,脸上尽量的挤出了点儿笑容。

用软话威胁道:“你就一学生,我们哪有那闲工夫报复你。不过要是不配合检查,那你可就占不住理了啊!”

“你嘴上说是这么说,可到时候你要……我咋整啊。”柳辰嘴里拖着时间,心里在暗暗的想着脱身的办法。

有心想瞅他们不注意拔腿就跑,可身边儿还跟着个小三儿。带着他一起跑,脱身的可能会大大降低。

瞅着柳辰说不出话了,礼帽男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抬起手勾了勾手指:“来吧,别跟那墨迹了,学生证拿过来瞅瞅。”

礼帽男虽然嘴上坚持着要查柳辰的学生证,其实心里想的是,怎么把人调到僻静的地方,好查查他刚从目标那买的香烟。

见柳辰还是在那迟疑,随口说了句:“别说我们不讲情理啊,我们就是想确定一下你的身份,要怕我们盯上你的话,找个见证人,能证明你学生的身份也行。”

礼帽男话是说给围观的人群听的,尤其是说给人群里几个外国人听的。

心说:“老子都这么好说好商量了,你们总不能再去扯那些人权啥的吧!”

果然,几个老外听了身边翻译的低语后,点了点头,对几个警察比较灵活和友好的办事方法很认同。

礼帽男心里得意,他身边的大海也嘚瑟了起来。

对着柳辰一脸痞相的咧咧道:“小子,痛快儿的啊!你要再不配合我们的……额~”

“正常执法!”礼帽男提点了一句。

“啊,对!正常执法!”大海冲礼帽男露出了个谄媚的笑后,转向柳辰颇有气势的说:“你要再不让我们正常执法,我们可就得把你带回去好好审审啦。

到时候,你们学校的那些个文化人,也说不出个啥来!”

柳辰很为难,被话逼到这份儿上,跑又不能跑,只能走一步过一步,把手里的学生证递了出去。

“别给他们看,他们回头肯定得报复你!”就在礼帽男伸手去接学生证的时候,人群里忽然冒出了一句略显尖锐的女声。

柳辰下意识的把已经递出去的学生证,又给撤了回来,同时寻声看去。

出声的是个不高,长相挺清秀的姑娘。刚一时冲动的喊了一声,瞬间吸引了大量的目光到她身上。

姑娘被人瞅的小脸红的厉害的,两只手攥着衣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想躲开四面八方看来的目光。

见到柳辰正转头看向自己,迟疑的站定,胸前微微有些急促的起伏着。

似乎鼓了一下勇气,一汪水似得大眼睛,直直的和柳辰对视起来。

柳辰看着人群里的姑娘觉得有点儿眼熟,可一下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正愣神儿的时候,就听见那个叫大海的咋咋呼呼的喊道:“小丫头片子,胆肥了!警察办案,有你搀和的份儿吗?”

姑娘被吼的一下来了脾气,红着一张小脸儿质问道:“你们还不让人说话啦,我凭什么不能搀和。他犯了什么错,你们连身警服都没穿,说查谁就查谁,还有没有王法啦?”

“哎呦,你个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的……”大海被顶的一愣一愣的,羞恼之下眼睛一下就立了起来。指着姑娘就要习惯性的扣大帽子。

可大帽子还没来得及出口呢,姑娘旁边儿一大姐就不干了。

扒拉开大海指人的手,瞪着眼开喊:“少给老娘比比划划的,凶谁呢你!当个破警察,还以为没人能治的了你啦是吧?”

“唉我去,你……”大海被喊的直想抽人,手都举到一半儿了,想起旁边儿一堆人围着呢,又生生的忍了下去。

他是忍下去了,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忍着。

姑娘左近站着的几个老娘们,几乎同时开腔儿了。

“哎呦,还想打人啊你!给你能耐的,你打!你打一下试试,老娘看你这身警皮能不能穿到明天!”

“你再比划一下试试,看老娘今天不抽你!”

“还反了你们啦,光天化日的,想查谁就查谁,想抓谁就抓谁,你们哪个警署的,把警察证掏出来看看!”

“对,不能惯着他们,一个个有娘生没娘教的玩应儿,都快反了天啦!”

“……”

五六个老娘们一起发飙的声势,大的实在是有些吓人。

连周围看热闹的人都下意识的退开挺远,大海更是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连连后退。

其实依着大海平日里的痞气,还真不惧她们。就算明知道有好多人围观,他要真急眼了,该抽该踹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

可他不傻,几个老娘们的口气有点儿大,这才是他不敢还嘴最大的原因。

大海都能听出来的话音儿,礼帽男自然也能听出来。瞅着几个人女人的穿着打扮,自然更加谨慎。

见自己的手下被骂的连连后退,赶紧上前一步打圆场。

“哎~哎~哎!几位女士,咱先冷静一下啊。你们应该是误会了,我们呢,就是临时抽查,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抓人。”

“什么不是抓人,我们可都瞅着呢,人家学生没招谁没惹谁的,就站那等公车,你们喊住了就要检查。”

“就是,你们这帮黑皮子,平时欺负欺负老百姓也就得了,学生也敢欺负,看来年前那事儿,还是没给你们教训。”

“对!大学生,学生证就不用给他看,看看他能把你咋地,有能耐就到学校抓你去!”

几个老娘们确实不是一般家庭出来的,明知道礼帽男应该是个头头,怼起来依然没有留口。

几句话的功夫,礼帽男也和大海一样,被喷了满脸的吐沫星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惹不得的女人们

三个警察被吵的,耳根子嗡嗡直响的当口。柳辰终于想起来帮自己出声的姑娘,到底在哪儿见过了。

辽宁站售票处,去本溪时卖自己车票的那个姑娘。

柳辰买票时根本就没仔细看姑娘长啥样,再加上当时人家穿着铁路上的制服。

这会儿一身厚毛料的裙装,又不是在火车站里面,哪还能认得出来啊。

这会儿想起来,也是多亏了那帮声势浩大的老娘们。

逛街这种事情,对女人的吸引力非常巨大。如果再加上个打折,吸引力更是成倍的增长。

辽宁站离七福屋百货不远,售票处的一帮女人们昨天就约好了,今儿中午交班后一起去逛逛。

小宁原本对陪一帮大自己不少的大姐、大婶们逛街,没什么兴趣,可饿架不住一帮老娘们硬拉着,毕竟生拒绝的话,有点儿得罪人。

一帮人走到七福屋大门口的时候,柳辰正拉着小三儿往公车站走呢。

那个让柳辰别着急找对象的大姐眼尖,一眼就在人群里面把柳辰给认了出来。她这一认出来,没两秒钟,一帮老娘们就全都看到了柳辰。

这段时间,她们时不时的就提起“铁路学院的大学生”来打趣小宁,这会儿见到正主了,怎么可能放过,硬是捅咕着小宁,让她跟上去打招呼。

小宁哪好意思啊,红着脸死活不干。

正争将呢,公车驶来,柳辰也做出了要上车的动作。

一帮老娘们见了刚想作罢,就见到柳辰被两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家伙给喊住了。

小宁这个丫头,虽然瞅着挺腼腆、柔弱的,可实际上主意很正。今儿要是她一个人在街上看到了柳辰,兴许还真能壮着胆子上去打招呼。

这会儿眼瞅着柳辰被人喊住,而且看着好像是起了什么争执,再也顾不上羞意,迈步就走了过去。

老娘们正好奇呢,见小宁走过去了,想都没想就全都跟了上去,打算听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她们围过去的时候,柳辰正跟礼帽男义正言辞呢,威胁着要到公安厅投诉。

一番话说的响当当的,听到小宁眼中异彩连连。她本来就喜欢柳辰这种长得高高壮壮,看起来还很斯文不张扬的男生。

这会儿又见到柳辰说话有理有节,一个人面对三个便装警察,依然毫不落微,心里不由得就更加中意了。

等见到几个警察用蹩脚的理由,硬要查柳辰的学生证。明显是失了面子,打算找后账,而柳辰又没法拒绝的时候。一个没忍住,就开了腔儿……

铁路售票处可是个好工作,能得到这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每个月薪水还非常可观的工作,一帮女人虽然算不上豪门太太,家里也都有很硬的关系。

再加上此时人多势众,对上几个警察,那是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你一句我一句的喊了半天,礼帽男和他两个手下,愣是连个还嘴的机会都没有。

好容易瞅了个空,礼帽男赶忙压了压手,苦笑着说:“诸位女士,你们确实是误会了。我们只是例行检查,没有想诬陷谁,更谈不上事后报复哪个。”

“什么叫例行检查,人家学生好好的站在那等公车,没招谁没惹谁,有什么好检查的?周围那么多人,你们怎么就检查他一个?”一个大姐愤愤的质问。

“最近市面儿上有人冒充大学生行骗,我们见他穿着学生的衣服,就核查一下身份,有什么不对的?”构陷罪名的事儿,大海张口就来。

“他确实是铁路学院的学生,不是假的,我给他证明。”小宁想都不想的接了一句。

“你给他证明,你凭啥给他证明?”大海斜着眼,带着点儿暧昧的打量着小宁。

“我怎么不能给他证明了?刚才你们不是说了嘛,找个见证人,能证明他是学生的身份就行。”小宁话说的理直气壮。

打包里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和国民手账,递给礼帽男:“我叫顾晓宁,是辽宁站的售票员。我证明他是铁路学院的学生。”

礼帽男听到顾晓宁自报姓名,又留意了一下她的五官,心里大概就有了点儿数。

打开国民手账,翻到后面直系关系的小页,果然看到了顾长春的名字。

能在行动队混出头儿的角色,对政府部门的人际网,都了解的非常清楚。路政厅顾长春顾处长他自然是知道的。

同时也明白了,那帮老娘们怎么得都跟疯了似的,帮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怼警察。

路政厅和警察厅在职权上,按说没什么交集。不过顾长春不一样,跟厅里司法科的顾科长可是本家。

明白了对方的身份,礼帽男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了,笑着对顾晓宁说:“既然顾小姐认识,那肯定是个误会。”

一句话说完,板着脸对身边杵着的大海说:“满大海,赶紧给顾小姐道歉!”

“啊?”大海没闹清楚情况,人有点儿懵。

“啊什么,道歉!”礼帽男一瞪眼珠子,训斥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文明执法。你刚刚抽查的时候,要是把话说明白了,能闹出这个误会。还有,刚刚你怎么和顾小姐说话呢?”

自己老大一口一个顾小姐的叫着,大海就算反应再慢,也知道眼前这个黄毛丫头不是个善茬,赶紧冲顾晓宁行了个礼。

陪着笑脸儿说:“顾小姐是我嘴不好,我跟你道歉。您大人大量,宰相肚子里……”

“行了,鬼扯些什么呢。”礼帽男一把把满大海扒拉到一边儿。一脸无奈的对顾晓宁说:“都是一帮没文化的大老粗,管说也不长记性。顾小姐放心,回去我就整治他。”

见顾晓宁不搭自己的话茬,礼帽男转头对柳辰说:“行了,既然顾小姐已经证实了你确实是学生,证件…就不检查了。”

对柳辰来说,一场风险十足的风波,因为顾晓宁的掺合莫名其妙的就消散了。

三个行动队的便衣探子走了,围观的人群很快也散了。顾晓宁就那么看着柳辰,一副想说话又不太好意思开口的模样。

劝柳辰别急着找对象的那个大姐看不过去,开口道:“哎,我说大学生,我们家小宁今天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怎么连句谢谢都不说啊。”

柳辰赶紧做出一副毛头小伙子的模样,一脸尴尬的挠了挠头,带着点儿羞涩的开口:“那个……咳,谢谢啊。”

“没事儿,以后再遇上警察盘问,别跟他们硬顶,容易吃亏。”顾晓宁红着脸有些扭捏的嘱咐。

“啊,记下了。”柳辰点头应声,因为着急把香烟送回去,脑子里琢磨着怎样才能快点儿脱身。

“大学生,刚才那几个警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个看着有四十来岁的女人顺势问道。

“就是,怎么好端端的,就忽然拦着你要检查啊?”另一个女人也开口询问。

女人们毕竟年纪在那,想的也多些。

刚刚出声帮腔儿,主要是维护顾晓宁。她们也怕柳辰身上真的有什么事儿,回头再沾到麻烦。

毕竟现在很多学生,都被鼓动的不太安分。一天到晚张口主意,闭口反日的,很容易惹事上身。

柳辰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脑子稍微一动,就编好了由头。

愤愤的说:“刚那几个警察,让我跟他们到胡同里去,说有什么事儿让我帮忙。他们能有什么好事儿啊,我不帮,他们就硬要查我。”

女人们一听这话,原本有点儿悬着的心,便放了下去。

有人笑着开口:“大学生,我们今天帮你这么大的忙,你不表示表示啊?”

“要不,那个…”柳辰一副为难的样子,想了想,指着七福屋说:“要不,我请你们吃冰激凌吧。”

“大冷天的,谁吃那玩应啊。”一个胖娘们开腔儿的时候,脸上带着暧昧的冲柳辰使了下眼色,嘴里大声说:“今儿啊,帮你的是我们小宁,你还是请她吧。”

“对对对,你们年轻人去吃吧。”

“我们啊,就不跟着搀和了。”

几个老娘们都是有眼色的,笑嘻嘻的说了几句,互相拉扯着就往七福屋的大门走去,直接把顾晓宁扔在了原地。

顾晓宁倒是想跟柳辰好好认识一下,不过现在这情况,她哪好意思啊。她要真和眼前这位去吃冰激凌,都不用到明天,整个辽宁站就得传疯了。

不等柳辰想出快点儿离开的借口,她就急急的说:“我还得和同事们买东西呢,你…你主意安全啊!”

一句话说完,就赶紧去追快走进七福屋大门的女人们。中间回过头看了柳辰一下,眼睛里有些不舍,但脚步却没有停下。

“辰,辰哥…”装了半天老实孩子的小三儿,轻轻的摇了摇柳辰的衣袖。

柳辰目送着顾晓宁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面。挠了挠略微长出了点儿胡茬的下巴,说了句:“走,回!”

有时候人就是那么欠儿,人家姑娘刚刚站在面前的时候,柳辰想着怎么快点儿脱身。现在人家走了,心里又有点……

“队长,咋整啊?不查啦?”大海看着在那等公车的柳辰,小声问道。

“咋整?”礼帽男做出了和柳辰刚刚差不多的动作,挠了挠满是胡茬的下巴。

略微思考了一下说:“算了,不管了。你去六子那问问,有没有什么新情况。没有的话……找个合适的地儿动手,把人抓了吧。”

“是!”

第一百二十二章 行走于暗夜当中

柳辰很担心对方不会这么简单的就放过自己,虽然没发现有尾巴,还是只坐了两站地的公车,就改为步行。

专拣小胡同绕了好大一圈,在半下午的时候,才回到吉祥客栈。

没在大堂待着,直接让小三儿带他进了宝顺暂住的房间。

彭老板眼瞅着两人一声不吭的直接上了二楼,心里一紧,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依然稳稳当当的坐在柜台后面,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没见到有特别的人进到旅馆。这才站起身,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走到了旅馆门口。

抻了抻胳膊,又活动了一下坐的发硬的老腰,还跟隔壁的店家闲扯了几句。

确定外面也什么异常后,跟大堂里收拾卫生的伙计打了个眼色,让他警醒着点儿,这才上了二楼。

“有什么情况吗?”敲门进了房间,彭掌柜面色严肃的问道。

“没事儿,赶上警察临检。冯大姐回来了没有?”

柳辰对情报工作的组织原则有一定了解,在不知道乔大婶和眼前这个彭掌柜之间有没有交叉前,肯定不能多说什么。

彭掌柜看出来柳辰言不由衷,不过没再追问,回答道:“没这么快,天黑前能赶回来就不错了。”

虽然心焦,却也没办法。柳辰只能点了下头:“好吧,那我先休息一会儿。走了一圈有些累了。”

柳辰确实是累了,身体本来就没有大号,一路又走得非常急,此时不止脑门上全是汗,身上的衣服也都快要湿透了。

“那好,让小三儿陪着你,有需要你就招呼他。”彭掌柜没有多待,交代了一句便回到楼下。

小三儿闹不明白柳辰为什么不把情况说给彭掌柜听,不过出于对柳辰的信任,没有开口询问。

颠颠儿的出去打了盆热水,让柳辰洗了把脸,然后两个人耐着性子坐在屋子里熬时间。

太阳慢慢西斜,一直到七点多钟,天都完全黑透了的时候,冯大姐和小莲两个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吉祥客栈大门外。

冯大姐有自己的住处,原本她打算把送小莲送到地方就走,可习惯性的往大堂里看一眼的时候,瞅见了柜台后面的彭掌柜打出了两个手势。

意思很简单,分别是:目标和二楼。

“我送你上去吧。”冯大姐的视线在彭掌柜身上一扫而过,用很随意的语气和小莲说了一句。

“好啊,正好歇一会儿,我到后厨给你下完面条。”小莲对冯大姐很亲,非常高兴的拽着她进到店里。

————

房间里冯大姐只听了个开头,神色就瞬间严峻了起来。好容易等柳辰把事情经过讲完,指尖轻抚着胡弓香烟的烟盒。

眼圈微微泛红的问:“乔姐…你们之后还见过她吗?”

冯大姐的表情,让柳辰有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强压着多问一些的冲动,说:“不清楚。我拿到香烟后见有人盯着,就和小三儿进了七福屋百货,再出来时她已经不见了。”

“现在情况不明,你今晚别回木帮了。”冯大姐说话时,人已经站了起来。

边往外走边嘱咐:“在我没有给你确切消息前,最好不要出去露面。胡掌柜是我们的老同志,可以信任。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让他帮你处理。”

“好的,你主意安全。”柳辰起身把冯大姐送到门口。

然后站在窗帘后面,从缝隙看着她急匆匆的离开。又重新扫视了一下街面,再次确定下街上有没有可疑的人在徘徊时。

小三儿的惊叫声响起:“哎呀,烟!烟忘拿了!”

见小三儿抓起桌子上的胡弓香烟,要出去追冯大姐,柳辰赶紧喊住他:“不用追了,烟里应该没有夹带什么信息。”

小三儿迟疑的停下脚步,忍不住问:“那乔家婶子干嘛……”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胡弓香烟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信息。冯大姐看到了烟,就等于得到了消息。”

————

冯大姐离开吉祥客栈后,沿着大街一路向南疾行,快到小南胡同的时候,才放缓了一些速度。

佯装向城门方向行走,暗自打起精神观察了一下周边,确认没有可疑的人物后,犹如路人一般从小南胡同东胡同口经过。

一走一过之间,已经看到了墙上不知谁家“顽童”留下的画痕。

脸上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走,邻近小南门的时候右转,兜了一个圈儿,经过菜档的时候,买了几样青菜拎着,犹如一个归家的妇人一般,从小南胡同西口进到了胡同里。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漆黑的胡同里异常安静。两面的住家大多已经睡下,偶尔几家亮灯的,也没什么动静传出来。

冯大姐拎着青菜沿着胡同慢慢的走着,每经过一家的门前,都会隐晦的留意一下里面的动静。

一直走到了邻近胡同东口,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后,才转头往回,走了一段后,停在了一个破旧的信箱前。

动作迅速的从衣襟缝隙里取出了一把小钥匙……

几分钟以后,冯大姐已经站在了小南胡同的东口,靠着墙边儿,脸上带着些焦急的看着大街上,一副等人的模样。

也就站了几秒钟的时间,冯大姐迈步离开,沿着大街向北走去。

路上来来往往的不少行人经过,但谁也没注意到,胡同口一片孩子的涂鸦画上,照几秒钟以前,居然莫名其妙的多了几笔。

沿着路走了一阵,冯大姐进了一家书店。书店老板和伙计只是在她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然后便不管不问,任由冯大姐走进了内间小屋。

进屋后冯大姐反身关好了房门,从袖子的夹层里取出了折成几折的牛皮纸信封。拆开封口抽出了里面薄薄的信纸。

信纸上只有寥寥的几行,字体粗大,字迹也不算好看。大概内容说的是“家里托人送的东西已经收到了,老婆很好,孩子也很好”之类的话。

冯大姐只看了头几个字,就知道这是一份暗语情报。隔行跳字后,得到了“同”和“善”两个字。

同善,指的是同善堂胡同,胡同里的三十四号院儿,是地下党设的一处安全点。

把信纸连同信封在油灯上烧成灰烬,冯大姐离开了书店。沿街一路向西,走了半个多小时进到了同善堂胡同。

到了三十四号院儿外面,并没有停下脚步。往前走了几步,目光锁定了三十七号院儿的阁楼,确认阁楼的窗口纸是完好的。才折返回三十四号院子,有节奏的敲响了院门。

“谁啊?”院子里一个老头儿的声音响起。

“我,朱老四家的二闺女。”冯大姐回答。

“来了…”随着老头儿的喊声,院门很快被打开。

一个看着能有七十多岁,背佝偻的厉害的老头儿把冯大姐让进院内后,探头看了眼胡同外的动静,才把院门关上。

而冯大姐此时,已经快步走进了正屋。看到正屋里坐着的两个男人后,神色不由得变得更加严峻。

屋里两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遵化时出现过的,老黑外围安保小组中的两个人。

“到底什么情况?”冯大姐焦急的问。

“你先不用急,出事的不是老黑。”年纪大些的男人,开口第一句,先给冯大姐吃了一颗宽心丸儿。

果然,冯大姐听到“老黑”没事儿,大松了一口气,但仍然语气焦急的问:“乔姐是怎么回事儿?”

乔姐就是当初在在荣福旅馆外面,和冯大姐搭茬的那个面善女人。她也是三人安保小组中的一员。

乔姐三人因为遵化时的紧急情况,打破了情报交流原则,冒险和冯大姐接头。因为在大街上闹得动静比较大,很可能已经吸引了有心人的注意。

处于对“老黑”安全的负责,他们将会撤离现在的岗位,由外地新调来的同志,接替“老黑”的外围安保任务。

不过因为宋德阳的叛变,奉天地下党的很多人都面临着身份暴露的潜在风险,需要尽快撤离。这就造成了需要大量的新人手补充进来。

再加上“老黑”的安保人员,审查要=会格外的严格,所以新的小组成员迟迟没有最终确定,他们三人依然还需要坚持工作。

年纪大些的男人听到冯大姐问起乔姐,脸色就是一暗。强行稳定住情绪说:“下午我去接乔姐班儿的时候就没见到人,正在找她的当口,就接到了老黑投出来的纸条。”

“怎么说?”冯大姐问话的时候,眼圈已经红了。

安保小组的另个人还不知道乔姐的情况,但她却知道。

“遵化我们冒险和你联络那天,有个叫安谷的日本人,站在旅馆窗口看到了全过程。今天上午乔姐执行常规安保任务时,跟他走了个正脸…被他认出来了。”

男人说完了事情经过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应该只是对乔姐短时间内,出现在两个不同地方的情况起了疑心,所以老黑的安全,现在应该还没有问题。”

冯大姐注意到了那句‘现在还没有问题’,马上接口问道:“你是说…乔姐现在被捕了?”

男人摇了摇头,他和同伴接到老黑的警告第一时间便撤离了,对后续的情况并不了解。

他俩只是凭经验的估计,被盯上的乔姐多半是被捕了。而且太多的实事证明,没有几个人能够扛得住黑狱里的严刑逼供。

乔姐既然被捕了,那就意味着,老黑的身份随时都有可能暴露。

“乔姐被跟踪时…恰巧遇到了我们的同志,她…卖出了一盒胡弓……”冯大姐默默的坐下,一句话说完,泪水已经涌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以死保守秘密!

柳辰没有猜错,乔大婶售卖的每种香烟,在特殊情况下,都有着单独的含义。

胡弓的含义,除了代表着身份暴露,通知相关人员紧急撤离外,还有一个含义——以死保守秘密。

这个“以死保守秘密”不是一种口号,而是意味着情报发出的同时,发出情报的人员,已经吞服了毒药。

是的,柳辰遇到乔大婶的时候,她已经接到了“老黑”打出的撤离手势,并很快发现了身边有特务在监视。谨慎的观察后,她意识到了自己,今天恐怕很难逃脱。

她知道特务只盯梢不抓捕,是想从她身上摸线索。但她不知道,现在是她一个人暴露,还是“老黑”或者整个安保小组全都暴露了。

她急切的想发出示警消息,以免后续接班的同志一头撞进特务的视野,同时又不敢去紧急联络点。

那样的话,联络点也有暴露的风险。

她只能在街上人流密集的地方,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想办法送出消息。

直到柳辰和小三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成功的把胡弓卖给了柳辰,乔大婶借着收钱的机会,已经把随身带的毒药拿在了手里。

只是她没有马上吃,因为氰化物的毒性很猛,虽然有蜡封可以延缓毒发时间。可薄薄的一层,稍微有些破损的话,服下后几秒钟之内她就会毒发倒下。

那样的话,最后一个从她手里买走香烟的柳辰,很可能被特务重点留意。

所以,她抱着烟匣沿着大街继续售卖,又卖出了两盒烟后,人已经走出了很远。

这时她才借着整理头发的机会,吞下了药丸儿。一边面色如常的继续吆喝着卖词,一边等待着蜡封溶解……

————

宝顺在马上就要宵禁的时候,回到了吉祥客栈。

见到柳辰也在,满脸兴奋的说:“小五爷,我摸到黄耀祖那孙子猫在哪儿啦。”

“没在黄家?”柳辰听出了话音儿。

“没!那孙子忒特么不是东西了,在瀋海市街上养了个小情儿,这段时间一直跟那儿鬼混呢!”宝顺嘴里虽然是骂词,但脸上却是高兴满满。

“瀋海市街?”柳辰叨咕了一句。

瀋海市街就在北大营南面不远,以前的时候柳辰总和宝顺、二林子几个在那片儿晃悠,可以说很熟。

“你猜黄耀祖的那个情儿是谁!”宝顺一脸坏笑的问。

“谁?”柳辰来了兴趣。

“205团的团长你还记着吧?”宝顺问话时脸上全都是坏笑。

“不会是黄德福的老婆吧?”

“啥啊,那老娘们都多大岁数了,黄耀祖得什么胃口才能咽得下去。是黄德福外面偷养的那个戏子。”

“赛凤仙?”柳辰着实有些吃惊了。

蔡锷和小凤仙的传奇故事被散的世人皆知,那个赛凤仙据说跟小凤仙有着差不多的身世。

同样是八旗没落武官家庭出身,也同样家败后流落于风尘。

因为蔡锷和小凤仙的佳话,赛凤仙也立誓要找一个将军。奈何誓言好立,现实残酷。

将军怎么等也没等到,职能退而求其次的给205团的黄团长做了姨太太。

可能是觉得做姨太太挺没面子的,赛凤仙嫁人的事儿挺低调,连着好长时间大营里和市面上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奈何黄德福的原配太过彪悍,赛凤仙进了家门没几天就被扔了出来。

黄德福没办法,只能外面买了个宅子,把人给养了起来。

有一次黄德福在赛凤仙那连着住了好几天没回家,原配发飙带着家丁先去砸了外宅,又杀进北大营,好一通哭闹。

从她的骂词里,大伙儿才知道,老黄居然哑巴悄悄的把赛凤仙给娶了,这件事儿才算传开。

“呵呵,他们俩弄一块儿啦。看来那个赛凤仙的档次,是越来越低了。”柳辰呵呵的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有些发冷。

“可不是。”宝顺应和了一句,然后说:“俩人鬼混的宅子,还是当年黄德福买的那处。没多大个院儿,明晚儿我和二林子摸过去,直接弄死丫的完事儿。”

“慌什么,打探清楚再说,万一有有埋伏呢。”柳辰不觉得黄耀祖会蠢到明知道有人要杀他,还毫无防备的在外面鬼混。

“行,我这两天儿好好摸一摸。”宝顺习惯性的同意了柳辰的意见。

“你走点儿心,瀋海市街那片,有不少人认识你。黄耀祖发出的悬红可一直在那挂着呢!”柳辰见宝顺没走心,语气严肃的提醒他。

宝顺意识到了自己确实轻率了,赶紧认真的点了下头:“行,我知道了,再去那片儿时改改装扮,”

转过天宝顺一大早便出门了,半上午的时候,胡展柜给柳辰送来了一身不起眼儿的棉袍子。表示外面还算太平,没什么情况发生。

既然没事儿,柳辰便换衣服,离开吉祥客栈回到了木帮货场。

王广源很够意思,给柳辰找了一把八成新的“大眼盒子”(太原兵工厂仿制的驳壳枪)和五十发子弹,说什么也不要钱。

最后,柳辰生塞给他了五十块大洋。

毕竟枪虽然是旧的,但黑市上也能卖到小二百大洋。柳辰只给五十,也是没办法,这趟出来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枪有了,宝顺那面也查探的差不多了。

黄耀祖确实在瀋海市街和赛凤仙整天鬼混,不大的宅子里除了俩人,只有一个做饭、打扫的老妈子。

于是转过天,夜色再次降下的时候,柳辰、宝顺和二林子三人的身影,出现在了瀋海市街的小巷里。

靠到晚上十点多,约莫着里面的狗男女已经睡下了,二林子和宝顺相继翻过了院墙,柳辰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留在外面放风。

约莫着过去了十来分钟,柳辰隐约听到了院子里响起一声极其短促的,女人的惊呼,然后便再次安静了下去。

又等了一会儿,宝顺当先翻出了墙头,接着二林子也跳了出来。

“怎么样?”柳辰问话的时候,已经猜到事情进行的不顺利。因为俩人身上一点儿血腥气都没有。

“奶娘的,别提了。”宝顺火气很大的吐了口吐沫,狠狠的说:“狗日的黄耀祖,今儿傍晚儿时把赛凤仙接进黄家大宅了。这儿就留了个看家的婆子。”

黄耀祖的运气属实是有点儿好,或者说那个赛凤仙,一心想进黄家大宅的迫切心情,救了他一命。

黄美仁在的时候,一心想让黄杨祖娶个满洲国大家儿的姑娘,好借力。那种情况下黄耀祖肯定要爱惜名声,勾搭上了赛凤仙也弄得跟做贼似得。

黄美仁这面一死,黄耀祖就成了黄家唯一的主人。早就想住进黄家大宅的赛凤仙,开始天天窜拢黄耀祖把她接进家门。

还委委屈屈的表示,做不了大妇,当个有名分的妾氏,也比现在偷偷摸摸的强啊。

黄耀祖是真有点儿被盘儿亮活儿好的赛凤仙给迷住了。可老爹刚死,紧接着自己就往家里添人,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啊。

只能哄着赛凤仙让她再忍忍,赛凤仙忍到了黄美仁烧完二七,就说什么也不再也不忍了,接着不停的闹闹着。

黄耀祖清楚柳辰几个搞不好还会想弄死他,在赛凤仙这儿住了一段时间,心里隐隐的开始有些不踏实。

正好赛凤仙闹的厉害,就让她收拾收拾东西,赶着天擦黑的时候,带着她悄悄的进了黄家的大门。

与柳辰三人到的时间,只差了不到两个点儿。

“摸进黄家,弄死狗日的算了。”二林子不是个有耐性的,站在一边儿闷声开口。

“不行!”柳辰果断的摇头。

黄家大宅宝顺这段时间没少探查。得到的消息是,院里所有的护卫和家丁全都得了黄耀祖的加赏,分成几班日夜不停的满院子巡逻。

此外黄家还加装了不少电灯,一到夜里灯光整宿整宿的亮着。尤其是主宅,外面一圈儿都是灯火通明,想像上次那样悄悄的摸进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帮护院家丁就算再土鸡瓦狗,柳辰这面也只有三个人,一旦露了行踪,稍微被拖住,相信警察甚至日本人很快就会赶到。

“那咋整啊,他要一直不露头,咱也不能一直等下去啊!”今晚错过了机会,让宝顺也有些湿了被耐性。

“黄耀祖不可能一直不露头。”得知黄耀祖回了黄家,柳辰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干掉他的办法:“黄美仁头七、二七,人多不好动手,可烧三七时就不见得还有那么多人。

咱这两天要还是得不到机会,就想法弄杆长枪,让二林子在半路上一枪蹦了他!”

二林子的枪法就不用多说了,宝顺立即点头:“这招儿好!二百米外一枪毙了他,咱扭头就撤,量他们也追不上。”

“枪好的话,三百米!”二林子短促的吐出一句。

“走,回木帮再说。”柳辰不想再外面多说,招呼俩人退走。

柳辰新想出来的方法好像很简单,但步枪却不像手枪那么好搞,而且就算二林子枪法再好,也得枪过得去才行。

要是弄把膛线都快磨没了的,你瞄的再准也没用,射出去的子弹鬼知道会往哪面偏。

柳辰三人正在为到哪儿搞步枪的事儿费脑子的时候,小三儿出现在了木帮货场的大门外。

他是来给柳辰送消息的,说是冯大姐有事找。柳辰不敢耽搁,跟着小三儿进城到了吉祥客栈。

早已等候多时的冯大姐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你得尽快赶回老白山!”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折腾!

关于冀东自治,小林粟一伙儿虽然隐藏着身份从中窜拢,但事情本身做的,并不算特别低调。

毕竟想扯起足够大的声势,需要串联的各界相关人士太多,想低调也很难。

尤其是一众人新年期间,在遵化组织的那次集会,没几天的功夫,参与人物和一应细节,就全部被各势力的情报部门获知。

共党南满支部得到了一个任务,确认那次会议的组织者之一,奉天商人“林先生”的具体身份信息。

此次任务的具体主导工作,最终落到了冯大姐身上。

如果换个人,接到这个任务,可能还需要费一些力气。不过冯大姐在遵化的时候见过小林粟,还知道他有个日本商人的身份。

见到了照片,马上就对上了人。

再加上他参与了“病毒事件”,很容易就可以推导出,他名下的单位,实际上是隶属于满铁情报部门的谍报机构。他本人也是一名情报部门下属的有一定级别的高级特工。

确认“林先生”的身份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不过在名字标注的相关关系网中,冯大姐发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名字——韩斌。

韩斌的背景资料只有一句话:盘踞在冀东老白山一带的土匪首领,冀东自治的坚定拥护者。

冯大姐虽然对一溜鞭了解的不多,但她从小三儿嘴里,得到了很多人员构成细节。知道大当家柳二芒是柳辰的叔叔,而这个韩斌在山寨里的地位,应该和柳辰差不多。

又确认了一遍得到的情报,冯大姐敏锐的意识到,老白山可能出问题了。

于是赶紧打发小三儿,让他去找柳辰。

请报上涉及到的很多内容,冯大姐不能直接给柳辰看。

通过口述,讲了韩斌以老白山首领的身份,参加到了冀东自治的推动当中。

柳辰很气愤,却不像冯大姐那么紧张,以他对自己二叔的了解,老家伙是肯定不会搀和那个没什么头尾的自治。

当年接受张家父子的诏安,那是大势所逼,不接受就得被围剿。

可冀东那一嘎达点儿的地方想自治,简直跟开玩笑似得。国党再完蛋,干不过日本人,还收拾不了几个跳梁小丑?

事情传开了,就算是派人暗杀,国人也只会拍手叫好。

所以,柳辰基本可以确认,这件事肯定是韩斌那小子自作主张的结果。

毕竟韩斌一直在背着大家,拉小团伙儿搞私钱。也很可能收了别人许下的好处,干出瞒着家里面,给一帮心思不安分的酸文人站台这种事情。

看出柳辰似乎很不在乎,冯大姐严肃的提醒他:“小柳,你可不能轻视这件事。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报,所谓的冀东自治,其实是日本人在后面推动的。”

“日本人推动的?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二叔虽然谈不上爱国,但多少算是一个民族主义者,对小日本儿一直都非常反感。

就冲这一点,他就肯定不会搀和进去。没他点头,韩斌再蹦跶也没用。”

“你说的我相信,从你二叔同意你帮助我们这点就能看出来,他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立场是没有问题的。”冯大姐先顺着柳辰说了一句,后面的话有些迟疑。

毕竟对一溜鞭来说,她是一个外人,很多话不好直白的说出来。

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委婉的开口:“不过你要考虑另一种情况,你二叔毕竟年纪大了,如果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无法主事……”

点出了一种可能后,冯大姐又说:“还有,韩斌会不会得了日本人的某些好处,或是承诺,在私下里拉拢一批人……”

柳辰心里紧了一下,不过转瞬又摇头说:“不会,我二叔的身体好得很,寨子里的兄弟们,也大多都对日本人抱有很强的敌视。

就算韩斌有想法,多数人都不会同意的。他能拉拢的,最多也就十来个人,翻不起什么大的浪花。

再说了,山寨里除了我二叔,下面还有很多老人儿,别看他们平时不怎么管事儿,但对山寨的掌控,还是非常强的。

韩斌想瞒过他们私下里搞串联,完全是不可能的。”

冯大姐闻言松了口气。别看一溜鞭只有六十多人,却与普通意义上的土匪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这些人都接受过正统的军事训练,而且很多在九一八以前,都被提拔到了连排级的低级军官位置上。

如果他们被整体收买,日本人就可以通过这批见过血的低级军官和老兵,很快拉拢出一支几百人,甚至近千人左右的,顶着地区自治的名头,实则亲日的准军事武装。

这样的武装力量如果再多上两支,完全有能力封死关外游击队和关内的陆路联系。

“我个人的建议是,你最好尽快赶回去。”考虑到事件的不明确性,冯大姐还是想让柳辰真正重视起来。

解释说:“就算是韩斌个人的私自行为。可事情一旦传开,倒投日寇,分裂国家政权的名头,就会落在你们所有人的头上。

百口莫辩之下,你们不但要面临全国人民的口诛笔伐,还要面临着国党或明或暗的报复。后果,恐怕比你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冯大姐的这段话,终于让柳辰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如果说一溜鞭只是占山当土匪,那是生活所迫。可一旦背上了倒投日寇,分裂国家政权的名头,就黄泥掉进裤裆里,想洗都洗不清。

要知道,吐沫星子是真的可以淹死人的。

还有,就像冯大姐说的,别看国党对付日本人不行,想招收拾他们这几十个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到那时自己这帮人,搞不好就得隐姓埋名再次慌慌而逃。而且,不管逃到哪里,一旦身份暴露。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可怕之处,柳辰不由得一阵心惊,点头说:“你说的对,我确实得马上赶回去。不能让韩斌再继续折腾下去了。”

“行,我马上让内线帮你们准备身份和出关凭证,你们坐火车回去。”冯大姐痛快的帮柳辰解决了最大的问题。

柳辰想要扒火车回去虽然可行,但毕竟存在风险,另外合适的车次也要碰。

如果能乘坐客运列车正大光明的返回,自然是最好也是最快的选择。

坐火车出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关里关外虽然通车,但不管是满洲国还是日本人,都卡的特别严格。

每个出关的人都必须要有正当的身份、正当的理由,以及担保人或者担保单位。

不过柳辰几个赶的正是时候,共党奉天地下党因为叛徒的原因,近段时间一直在做人员更替。

新来的人员,除了从东三省其他地方抽调过来的,还有一部分要从关内过来。

柳辰几个顶着身份入关后,新调来的人员,可以再利用这个身份乘车出关。一出一入,满洲国海关出入境记录本上的信息,刚好能够抹平。

跟冯大姐说定后,柳辰回到了木帮货场。告诉二林子和宝顺,再让黄耀祖苟活几天了,家里韩斌又在作妖了。

二林子和宝顺听了来龙去脉,虽然对暂时放过黄耀祖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轻重缓急,马上点头应下。

随后,三人一起去向王广源辞行。

受了人家的照顾,柳辰不能不声不响的离开。

王广源听说柳辰要走,意外中带了些失望,不过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

关心的问:“怎么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儿吗?有需要哥哥帮忙的地方别客气,尽管言语。”

“没办法,家里传来消息,有事需要我们尽快赶回去。”柳辰大概说了个缘由。

而后抱拳正色说:“这些日子多亏了有王大哥帮衬,我们兄弟三人感激不尽。虚话就不多说了,终有再见的时候,咱们有情后补!”

王广源听出了柳辰的话头,知道几个人以后还会回来,当下失望之色大减。

同样抱拳回礼:“好,哥几个再回来,直接就来咱木帮。无论是办事儿还是长留,都没得说。”

客套话说完,柳辰三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离开木帮。怕走一起引人注意,三人分开从不同的城门进城。

柳辰走小南门,最先回到吉祥客栈。

上到二楼时,见到店里的伙计正在打扫二楼走廊的卫生。说是打扫卫生,不过他始终在通往阁楼的楼梯口附近磨叽。

很明显,打扫卫生只是个幌子,守着楼梯口才是真。

对共党的活动,柳辰没什么探知的欲望。冲伙计点了下头,便回到了宝顺住着的房间。

不多时小三儿推门进屋,瞅了眼柳辰似乎想说什么,却忍住了,闷头坐在凳子上不吭声。

“想说什么就赶紧说!”柳辰不耐的催促道。

“那个……”小三儿开口前,先做贼似得瞅了眼门口,确定了一下门关的好好的,才神神秘秘的说:“他们在阁楼开会呢。”

“谈论到我了?”柳辰问道。

“没有。”小三儿摇头,再次迟疑了一下后说:“我刚上去送水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谈论乔婶的事儿。”

柳辰原本听说上面没谈论到自己,就对人家共党在说什么失去了兴趣。

不过听到乔婶,又打起了精神。毕竟他养伤的时候,没少受人家的照顾。

问道:“乔婶儿?乔婶现在怎么样了?”

小三儿其实还是很有纪律性的,知道共党的事情,不应该对柳辰说,这与亲疏无关。

之所以忍不住对柳辰说起了听到的事情,是因为阁楼上几个人正在讨论的事情有点儿特殊。

他们在讨论的是——要不要派人去给乔婶收尸。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们不敢,咱去!

乔婶牺牲了,毒发后倒在了大街上。

其实无论是认出了乔婶的安谷,还是对她实施监控和抓捕任务的满洲国警察,都无法确定乔婶的身份。

安谷怀疑乔婶,是因为一个“人贩子”身份的女人,没过多久又在满洲国境内的主要城市街头卖香烟。无论是出现地域的改变,还是身份上的变化,都是不正常的。

所以他才会敦促伪满警察尽快查实。为了防止下面办事儿的警员懈怠,直接给按了个疑似某方势力谍报人员的名头。

一帮子便衣如临大敌的跟了大半天的时间,最后只得到了一具尸体。这下乔婶的身份,就变的更加扑朔迷离了起来。

毕竟只服用氰化物自杀这一条,就几乎坐实了死者为“谍报人员”的身份。

然而死者到底属于何方势力,出现在奉天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两点却让伪满警察们大为挠头。因为,他们没有在死者身上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按照国民手账的记录找到了死者的住宅,家里挖地三尺,还走访了周围的住家,一通折腾下来依然没有什么收获。

唯一勉强算是收获的,就是从周围邻居的嘴里获知,这个乔姓女人,似乎在奉天周围的农村有亲戚。因为过年的时候,有不少侄子外女什么的来拜年。

但乱糟糟的好几个人,只待了一宿转过天就都走了。邻居们连句话都没唠过,根本认不出哪个是哪个。

就这样一帮子警察连着折腾了几天,什么实际收获都没有。可尸体也不能总留着啊,便存了档案,把乔婶的尸首扔到了浑河边儿的乱葬岗。

冯大姐获知此事后,意图派两个人去给乔婶收尸,然后寻个地方安葬。但对于这件事儿,有人持反对态度。

反对的原因是,伪满的警察也不是吃干饭的,其实保不齐是个诱饵。他们很可能猜到,死者的同伙有可能会去收尸。

一旦安排了人手蹲守,派去的同志就会有暴露,甚至被捕的风险。

这不是杞人忧天,而是血淋淋的教训。

两种意见争执不下,于是就有了此时正在客栈阁楼上召开的临时会议。

“为了这点儿破事,还专门开个会讨论,他们是不是闲的!”柳辰听完了小三儿的话,脸色阴沉的厉害。

柳辰脸色难看,是因为以他的行事风格,这种事儿根本就没什么好讨论的。人没了,让死者入土为安,是身为“同伙儿”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特么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小三儿见柳辰脸色难看的厉害,忍不住小声解释:“不是他们不想,是以前就有过,派人去给被枪毙的同志收尸,结果让黑皮子给盯上了。”

柳辰当然知道共党在顾忌什么,要是不相干的人,他问都不带问的,可乔婶不一样。

他在乔婶家里养了那么多天的伤,虽然两人交流的不多,但吃了乔婶给做的饭,还让乔婶收拾自己用过的便桶。

受了这么大的恩惠,现在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暴尸荒野。

“辰哥,你可别跟冯大姐说我告诉你的啊,违反纪律的。”小三儿已经看出了柳辰的想法,赶紧叮嘱道。

“我有数。”柳辰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不多时,宝顺和二林子相继赶到,柳辰便把乔婶的事说给了俩人听。

“有恩就得报,他们不敢,咱去!”二林子想都没想就开口了。

“救命的大恩,我也觉得咱不能装着不知道。”宝顺也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柳辰并没有跟他俩说起过,那晚救自己的另有其人。所以,宝顺和二林子一直把乔大婶,当成了柳辰的救命恩人。

柳辰不想宝顺和二林子因为他的事儿无谓的犯险。可移走尸体外加安葬的活儿,就凭他现在的身体恢复情况,干起来肯定吃力。

所以要做的话,还是离不开俩人的帮忙。

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就算黑皮子派人蹲守,人也不可能太多,又是挨着河边儿的大荒地,如果趁晚上动手的话,完全可以干掉蹲守的人,再安葬尸体。

于是下了决心:“反正咱们也要走,安葬了乔婶完事直接上火车!”

“行!”二林子和宝顺同时点头。

阁楼上的会议并没有持续很久,开会的几个人分别从客栈的前后门离开后,冯大姐敲响了柳辰几个所在的房间门。

进屋后对柳辰说:“准备一下,晚上的时候新的身份、入关凭证就会送过来。

你们四个人全在辽宁站上车有风险,我给你们安排的是小莲和二林子从辽宁站上车,小辰和顺子从新民站上车。

车明早五点二十三在辽宁站发车,到新民要差不多七点,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对于冯大姐的安排,柳辰几个自然没有异议。

点头应下后,柳辰佯装不知的问:“冯大姐,跟你打听一下,乔婶现在怎么样了?”

柳辰关心乔婶的下落很正常,冯大姐没有意外,但闻言后脸色不由得一暗。

“到底怎么样了?”柳辰加重了语气。

冯大姐以为是自己的表情让柳辰看出了端倪,悲痛的说:“乔婶牺牲了。”

尽管已经知道了乔婶牺牲的事,但话从冯大姐嘴里说出来,柳辰心里还是一阵强烈的难过。

忍着悲伤说:“葬在哪里,走之前,我想去祭拜一下她。”

“……”冯大姐真的很难开口告诉柳辰实情,可又不能不说,胡乱编一个地方也不好。

略微犹豫了一会儿,才勉强解释:“小辰啊,我知道乔婶对你有救命之恩。可是……现在…你不方便去祭拜她。”

“为什么?”柳辰发问的时候,语气中的愤怒已经有些无法掩盖了。

冯大姐抿了抿嘴唇,决定告诉柳辰实情:“乔姐的尸体…被伪满的警察遗弃在了城南乱葬岗,他们很可能派人在那蹲守,所以……”

“所以你们就把她扔在那不管了?”柳辰不等冯大姐找到合适的措词,就忍不住开口质问。

“不不,不是不管,而是需要等。确认安全后,我们会派人去安葬她的。”冯大姐赶忙解释。

“屁,等你们确认了,尸首早就被野狗给叼了。”二林子愤怒的说道。

宝顺觉得二林子的语气太硬,拍了他肩膀一下。

接口说:“冯大姐,俺们跟你们不一样。乔家大婶子救了俺们小五爷,这是大恩。俺们既然知道了她现在暴尸荒野的,就肯定不能不管。

这么说吧,既然你们不敢去,这活儿俺们哥几个干了。”

“不行!”冯大姐想都没想的开口否定,劝说道:“风险实在太……”

“没什么风险!”柳辰打断了冯大姐的话,说:“我和宝顺晚上过去,安葬完乔大婶直接去新民坐车走。”

“我也去!”二林子闷声说到。

“你不用去了,要是去了得等明早宵禁结束才能进城。赶火车的话时间太紧了。”柳辰拒绝了二林子一起去。

二林子这才想起来,明早还要带着小莲赶火车,顿时就有些急了。

柳辰安慰了他:“放心吧,我和宝顺就足够了。就算有人守着,两三个人撑死了,荒郊野外的,想怎么摆布都行!你和小莲安心留在城里,到时候直接上车走就行。”

二林子哪能放心啊,不过五点钟宵禁结束,开城门还得耽搁几分钟。他就算速度再快,也很难在二十分钟以内赶到火车站,所以只能皱着眉头答应。

其实依照冯大姐的本心,她是主张冒着一些风险替乔婶收尸的,不过组织上已经形成了决议,她个人只能服从。

现在柳辰揽下了这件事,而且从计划上来说也完全是可行的,她便没有再继续坚持。

只是不厌其烦的反复嘱咐柳辰,行动时一定要小心,如果事不可为要及时收手。

晚上七点来钟,几人的新身份、入关凭证还有火车票被交通员送到了吉祥客栈。

早就吃饱喝足的柳辰和宝顺,带好东西马上离开了客栈,不过没有急着出城。

溜达了一圈儿,先买了辆破旧的大车,又买了两把铁锹,最后找了家香烛店买了香烛和烧纸。

把东西全都装到大车上后,俩人才不慌不忙的从大西边门出了城。

从大西边门延出去的主路通往西面的罗子圈,柳辰和宝顺合力推着车,沿着路走了一段儿,等周围没有了其它行人后,才转进了朝南的野地。

临到乱葬岗的时候,两人找了个地方先把大车安置好,然后开始分头探查。

大约半个小时后,柳辰和宝顺重新汇合,没说话,宝顺打了个手势后,柳辰便跟上了他的脚步。

悄然无声的往前摸了一段,就听见不远处小树林儿边缘有个声音响起:“烟还有没,再来一根。”

“别抽了,一会儿接班的来瞅着,回去保不齐就得打小报告。”

“敢!这都几点了,还不来!吗的再特么墨迹,咱回去时城门都得关了。”

“行了,别抱怨了,兴许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还有大半个点儿才宵禁了,来得及。”

听着两个人不大的交谈声,柳辰和宝顺对视了一眼。默契的在黑暗中隐藏好了身形。

既然后面还有接班儿的,那就不急着动手了。反正明早七点前赶到新民就行,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第一百二十六章 特务的同伙

林子边儿猫着的两个小子,足足等到了邻近九点半的时候,接班的人才姗姗来迟。

对方迟了半个来点儿,俩人心中不满是肯定的,但也没时间啰嗦。十点钟城门就会准时关闭,他们如果稍微墨迹一会儿,今晚就得在城外找宿儿了。

骂骂咧咧离开的俩个小子,不知道他们有多幸运。如果不是后面有接班的要来,他俩此时估摸着都快凉透了。

新来的两个小子脸上陪着笑,嘴里不住说着小话,把前班儿的俩人送走。

一个人点了根烟,靠着树干慢慢抽着。

稍微胖一些的忍不住埋怨同伴:“老四,啊不…四哥,你说咱这样好吗?那俩回去了要是跟队里报告,咱又得挨说。”

“说一顿也不能掉块儿肉。”老四不在乎的往地上吐了口烟渣。

嘴里叼着烟卷,对着树边解裤带边说:“咱哥俩得守到明儿早去,能迟一会儿,就少挨一会儿冻。要我说大李子你就是太老实,在咱们队里混,脸皮不厚还不得被欺负死啊。”

“俺爹说了,要与人为善,吃点亏没啥,这年头儿混个差事不容易。”大李子憨厚的说。

“切~”老四一声嗤笑,抖了两下手里的家伙,提上裤子用教育新人的口吻说:“你爹说的那套早就过时了。记住了啊,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肉好吃,屎难咽,这理儿傻子都知道!咱既然穿上了这身黑皮子,就别想着做什么善良人。就算当不成狼,那也不能当狗。”

“嘿嘿~”大李子不敢顶撞老人儿,只能憨厚的傻笑两声。

“特么的,要说那帮当官的也忒不是东西了。”老四教育完了新人,又开始抱怨上面的头头。

把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狠狠的碾了一下,咧咧着:“为了具破尸首,兴师动众的,还没完没了啦。这大半夜的,鬼都没有一个……”

“哎呦,可不敢乱说。”大李子赶忙抱拳求着老四闭嘴,同时一脸忌讳的四下瞅着。

老四一下也反应了过来,赶忙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这是哪儿啊,乱葬岗!

大晚上的在这儿提见鬼,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病嘛。

一不小心失言,让老四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撒尿泻了阳气,越发觉得周围阴森的厉害,下意识的缩着脖子,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四哥,我总听人说这片儿挺邪乎的,前儿晚上刘哥待了一宿,回去就发烧了。昨个开山哥还说他见到鬼火了呢。”大李子也觉得渗的厉害,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儿。

“别听他们搁那瞎扯。”老四骂了一句,愤愤的说:“刘淼那孙子就是不想轮班儿,装病呢。开山是个夜盲子,一道晚上跟瞎子一样,他能瞅着个屁!那帮瘪犊子玩应……”

“四哥,你听…是不是有声儿!”大李子忽然神神叨叨的冒出一句。

“哪他么有……”

老四想说大李子幻听,可话还没等说完呢,他也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一脸紧张的屏息听了几秒,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是车轱辘碾过地面儿的声音似得。

老四用有些发抖的手按亮了手电,壮着胆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照,脸上惊恐瞬间就变成了羞恼。

扯着嗓子嚷嚷:“麻了葛八子的!你俩瘪犊子玩应儿,大半夜的干啥呢?”

一句话骂完,老四看着不远处推着大车的两个汉子,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人瞬间紧张了起来,下意识的把手电交到了左手,腾出右手准备掏枪。

“大爷,屯子里孤老汉子闹急病没了,保长打发俺俩来这儿把人给埋了。”宝顺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喏喏的回话。

同样推着大车的柳辰没开口,冲俩便衣微微弓了两下腰,脸上挤出了一点儿讨好的笑意。

老四一听对方是来埋人,而不是拉人,紧张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些。

用手电照了照大车,看到上面盖着个破席子,下面隐约能瞅出个人形。

松了口气的同时右手离开枪柄,气呼呼的问:“大晚上的来埋人?哪个屯子的?”

“罗圈子的,俺俩也不愿意动弹,可俺们保长让来的,也不敢不听招呼啊!”宝顺的一脸委屈。

“车推过来,给老子看看。”虽然车上拉的是死人,但老四也不敢大意,冲着柳辰和宝顺招了下手。

“死人有啥好看的啊。”宝顺嘴里小声叨咕了一句,和柳辰合力推动大车。

柳辰做出闷头用力推车的模样,实际上是为了掩藏起嘴角浮起的笑。宝顺也想笑,赶紧学着柳辰的样子低头。

接班的到了,躲在暗处的柳辰听见俩人说,明早下一班的人才回来,顿时就改了主意。

放着俩壮劳力不用,弄死了太浪费。

配合了太久,默契早就养成了,柳辰心里打什么主意,只需要一个眼神儿宝顺就能领会。

于是来人悄然退走,很快把藏在不远处的大车直接给推了过来。

取大车的时候柳辰还在合计,虽然是荒郊野外的,但能不开枪最好。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直接接近了,用枪逼住他们。

毕竟大晚上的,离得远了没法有效的威胁,不管是动枪打起来,还是对方撒丫子就跑,终究是个麻烦事儿。

没想到自己还没找借口靠近呢,丫不知死活的,居然就主动招呼自己两人过去。

老四眼瞅着打车被推到近处,用手电照了照柳辰和宝顺的脸,没发现什么端倪,伸手想去掀席子。手伸到一半儿,心里有些犯膈应。

冲着大李子一招手:“愣着干啥呢,赶紧掀开检查一下。”

大晚上的谁愿意惊扰死人啊,大李子很不情愿,可又不敢不听招呼。

凑到了大车边儿,双手合十先冲着车上的席子,叨咕了两句“别见怪”之类的废话,完事才用力伸长了胳膊,人往后缩着,小心去撩席子。

席子撩开的瞬间,赶紧撤到了一边,闭着眼完全不敢去看席子下面的东西。

老四倒是壮着胆子瞅了一眼,一看之下,人瞬间就愣住了。车上哪有什么死人啊,席子下面的凸起,实际上是两把铁锹和一摞烧纸。

足足愣了有一秒钟,老四猛然反应过来,右手赶紧伸向腰里想掏枪。可刚撩开衣服,动作就硬生生的停下了。

因为刚刚还一脸老实巴交的两个人,此时一人手里掂了把手枪,正笑呵呵的瞅着他呢……

大李子闭着眼等了半天,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心里觉得好像有点儿不对,壮着胆子,眯缝着一只眼往大车方向看。

大车上拉着什么还没看清呢,先看到了两把手枪,其中一支枪的枪口,还在指着他呢。

膝盖一软的同时,嘴里惊呼了一声:“我的亲娘哎!”

“枪扔车上!”柳辰抬了抬指着老四的枪口。

“兄弟,有…有,有什么都好说,别,别冲动啊,别冲动!”老四吓得都结巴了。

“少他娘的废话,让你干啥就赶紧干啥。”宝顺不耐烦的催促。

见老四还是磨磨唧唧的,柳辰也没了耐性,威胁道:“麻溜儿的,这儿是什么地界心里没点儿数啊,开枪打死你都没人能听见。”

老四很清楚对方不是在吓唬人,乱坟圈子周围好几里地连个人家都没有。自己要是被打死在这儿,明早能被人发现就不错了。

略微一权衡,老四痛快的把腰间的手枪抽出来,扔进了大车里。

腿软坐到地上的大李子根本不用催,先老四一步,已经烫手似得把枪扔车里了。

“推上车,走!”宝顺把车里的两把枪都插进腰里,大大咧咧的吆喝了一句。

大李子闻言赶紧起身,跑到车边儿作势要推。老四没动地方,站在那壮着胆子问:“推,推哪儿去啊?”

“推哪去?”宝顺撇了他一眼,问道:“你俩跟这儿守着啥,就往哪儿推!”

老四心里本来就在怀疑,一听这话,顿时就知道完了。

死了的那个女的据说是个特务,那眼前这俩肯定就是特务的同党。

自己现在看了俩人的脸,依着他们那行做事儿的尿性,事后肯定得被灭口啊。

想到已经落在了必死的境地,老四多少被激起了一丝血气。站那愣是没动地方,瞅了眼推着大车的大李子,一股邪火冲上脑门。

张嘴骂道:“瞅你那怂样儿,着急挖坑儿把自己埋了啊?”

大李子被骂愣了,两只手扶着车把,动了两下嘴唇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哎呦,还挺明白事儿的。”宝顺呵呵的笑了一声,瞅着老四的眼神儿尽是不怀好意。

“要杀要剐随便,别跟那消遣爷爷!”老四索性破罐子破摔,耿耿着站那发狠。

“行了,没想着要杀你们。赶紧找着人,再劳你俩大驾帮忙把人埋了。”柳辰耐着性子说了一句。

老四哪里肯信啊,喷着吐沫星子说:“别蒙人了,就你们那尿性,肯定得灭口!”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反正挖坑埋人的活儿有一个人就够!”宝顺说话时,枪口已经指向了老四的脑袋。

黑洞洞的枪口指过来,老四的那点血腥瞬间散尽。两只手抱着脑袋转身就想跑。

“跑!能跑过子弹吗?”

“四哥,这俩大哥不像是坏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同的选择,不同的命

求生欲这玩应儿,到底是占了上风。

宝顺威逼和同伙儿的劝说,终于让老四推起了大车。

乱葬岗面积不小,幸亏留着两个活口,不然凭着柳辰和宝顺俩人,想找到乔大婶的尸首得耽搁很长时间。

小树林里走了一阵,老四指着前面被雨水冲出来的土沟子说:“你们要找的人,就跟那里面呢。”

柳辰闻言拿着手电便走了过去,宝顺站在原地没动,用枪逼着两个便衣。

土沟子很深,直通不远处的浑河。柳辰借着手电光粗粗的一看,就发现里面少说有五具尸首。

其中两具时间久一些的,尸身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的残破了。

乔大婶的尸首瞅着还算完好,就静静的趴在最靠近土沟边缘的地方,身上还是柳辰最后一次见到她时穿的那一身。

柳辰看着她乱糟糟散着的头发,和小半边惨白透青的脸,心里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悲凉。

扶着沟边下去,小心的翻过她僵硬的身体。刚想把人抱起来,愤怒就瞬间充斥了柳辰大脑。

因为天气还冷,乔婶的尸身保存的还好。可衣服只是被胡乱的套在身上,胸前完全大敞四开。

从颈下到腹部,两道解剖后留下的,可怖的t字型剖口只被草草的刮了几针缝在一起。伤口处灰白色的皮肉,就那样狰狞的外翻着。

柳辰紧紧的抿着嘴唇,勉强压下已经涌出眼眶的泪水。单膝跪在地上,仔细的帮乔大婶整理好衣物,又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把人大横抱起来后,费力的往土沟上面攀。

“愣着干啥呢,帮忙!”宝顺感觉到了柳辰的悲伤,见他上来费事,冲着两个便衣吼了一嗓子。

老四和大李子不敢磨叽,赶紧搭手把柳辰从沟里拽上来。

大李子犹豫了一下,伸手想帮忙一起抬尸体,柳辰恍若未见,直接撞开了他伸出的胳膊,两只手拖着乔大婶,把她放在了大车上。

“附近哪儿有风水好的地方?”安置好了乔大婶,柳辰声音有些嘶哑的开口。

宝顺知道浑河边上一到雨季总涨水,立坟的话,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冲没了。要寻么合适地方的话又不能走太远,毕竟俩人还要在七点前赶到新民。

想了一下说:“去三家子那面儿吧,寻个合适的地方。”

见柳辰点头,转头恶声恶气的对两个便衣喊:“别特么跟那傻站着,推车!”

老四和大李子当然知道三家子在哪个方向,赶紧推着大车出发。

四个人一辆大车,摸黑走了将近一个点儿,到了三家子附近。大晚上的也没个准备,柳辰不能耽搁太多时间。就选了一处离铁路线不算太远的向阳坡。

老四抡着铁锹挖墓坑时,一直在暗暗的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刚刚他还有点儿相信对方会放过自己二人,现在来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毕竟他和大李子知道了尸首埋在哪里,傻子都明白,一旦放了他们,坟地肯定不得安生。

所以,老四已经提前辨好了方向,打定主意一旦对方两人走神,他就拼了命的往三家子方向跑。

只要能绕过眼下所处的这个小山头,往北跑不了多久就能靠近居民区,那时候对方肯定就不敢随意开枪了。

大李子看到了老四四下打量的眼神儿,也猜到了他的想法。不由得大为着急,赶紧冲他打眼色,意思是:“别犯傻啊,两条腿跑不过子弹!”

老四不领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想死就留下,别特么总瞅老子!”

坟坑挖好时,柳辰和宝顺一起,用席子把乔大婶裹好。小心的抬起来,安置到坑里。

老四手里紧紧的握着铁锹,视线含着凶光的盯着柳辰的后背。心里发狠要下决断的时候,抬眼看了下大李子。

结果,看到了一张拼命摇头的胖脸。

老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眼前大李子这个完蛋玩应儿,对方手里有枪,他要动手时间只够拍倒一个。

如果大李子能配合他,俩人一起动手,成功的机会可以说非常的大。

可……

老四只能恨恨咬着牙,放弃了眼前这个天赐的好机会,眼睁睁的瞅着柳辰和宝顺安置好乔大婶的尸首。

坟包堆起,柳辰燃起了香烛,然后和宝顺一起在坟头前面点燃烧纸。

烟气升腾,随风卷向老四站着的方向。老四趁机往后退了两步。见正在烧纸的两个人好像完全没有留意他,压着心里的紧张,缓缓的继续往后退。

一直退出了十多米远后,忽然扔下手里的铁锹转头就跑。

“别用枪。”柳辰手里烧纸的动作不停,低声说了一句。

宝顺点了下头,打腰间掏出匕首起身追了过去。

柳辰和宝顺虽然谈不上武艺高强,可对付俩个只会用枪和抡拳头打人、抬脚踹人的便衣,还是手那把掐的。

在原本的计划里,肯定是要杀人灭口的。可柳辰之前又说出了一句不杀两人。

如果反悔的话,有违一溜鞭一直遵从的绿林规矩。再说了大丈夫行事,一口吐沫一根钉,哪能做出食言的事儿。

一直故意让对方觉得有机可乘,是给俩人一个活命的机会,如果他们老老实实的,就是命不该绝。

当然,如果动小心思的话,那就对不住了。

烧纸还没有烧完,宝顺便折返回来,身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收拾干净了?”柳辰问。

“扔旱沟里了,开春了能有人看着就不错了。”宝顺蹲下和柳辰一起继续烧纸,嘴里很随意的说道。

一边儿站着的大李子这会儿已经吓尿了,嘴唇动了动想说些求饶的话,可几次张嘴都没胆发出声音。

柳辰把最后几张烧纸扔进了火堆里,站起身转头看向大李子。

大李子下意识的退了两步,脚后跟被枯草绊到。人后仰着摔倒了地上时,后脑勺重重的磕在了一块儿碎石头上,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在这么个要命的当口,哪还顾得上出不出血的,嘴里带着哭音儿的喊:“大哥,别杀我啊。我家里还有老爹,我老娘身体不好。我没做过坏事儿,俺家就俺一个男丁啊……”

“闭嘴!”柳辰皱着眉头制止了他的哭嚎。

大李子赶紧闭上了嘴,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柳辰。

“说过不杀你,就是不杀你。”柳辰先给眼前胆子小的可以的家伙吃了颗定心丸,然后才说:“不过,你回头可得管好了嘴。”

“你放心,你放心!”大李子疯了似得点头,头被磕破了,脑子倒是好使了不少。

连连保证:“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会儿就到浑河边上装晕。”

用手抹了一下后脑勺留下来的血,示意给柳辰看:“你看,我明天就说我被打晕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瞅着。

大哥,你放心,我不能对死人不敬的。真的,真的!”

“行,只要你说到做到,就肯定没事儿。要是敢瞎说的话,什么时候想弄死你,都很容易。”

大李子知道自己应该是逃过了这一劫,赶紧点头:“我信!你们有那个本事!”

“回去的时候,把大车和铁锹推到没人的地方扔了。”柳辰一句话说完,便不再理会大李子。

招呼了宝顺,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荒山野岭当中。

跪坐在地上的大李子喘着粗气,眼睛瞅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半晌后,才仿佛被人抽去骨头一般的,直接瘫到了地上……

————

天边隐隐泛起青光的时候,柳辰和宝顺的身影赶在七点前进了火车站。

检了车票直接上到站台,等了有十多分钟,开往关内的火车喷着白烟出现在了视线里。

三等车厢里非常的嘈杂,柳辰和宝顺挤了一阵,终于找到了闷头坐在座位上的二林子。

没见到小莲,再看看二林子脸色,柳辰眉头皱起,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还没等开口呢,宝顺就急吼吼的问:“二林子,小莲呢?”

二林子抬头撇了宝顺一眼,黑着脸对柳辰说:“死丫头眼瞅着就要上车了,闹闹着要上厕所,然后人就不见了。”

“出事儿啦!”宝顺瞬间就毛了。

“出屁事儿,她就是不想跟咱回去!”二林子恨恨的骂道。

宝顺瞪着一对儿眼珠子,扯着嗓子就开始喊:“不跟咱回去她想干啥!难不成还想……”

“闭嘴!”柳辰及时打断了宝顺后面的话。

拉着他在座位上坐下后,表情严肃的问二林子:“确定小莲是自己不想走,不是去厕所时出了什么事儿。”

二林子点了点头,强压着火气说:“冯家大姐去厕所找了,车眼瞅着快开了也被把她劝出来。”

“臭丫头!”柳辰嘴里虽然在骂着,但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虽然不愿意小莲跟共党的人掺和在一起,但不是出了别的意外,就是最好的消息。

宝顺这会儿平静了一些,自责的说:“她跟我说过,不想回去读书,我当时就应该防着她……”

“行了,暂时顾不上她,等处理完家里的事儿,再来一趟把带她回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忘了什么叫做本分!

“扯特娘的罗圈蛋!”

柳二芒暴怒的声音猛地从议事厅里传出,凑在外面听消息的一帮小子,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互相瞅了瞅,眨眼间就全都脚底抹油了。

这几年柳二芒其实很少发脾气,但这一次是真的动了肝火。

山寨就这么大,董账房和韩斌这段时间行事再隐秘。消息也终于传进了柳二芒的耳朵里。

于是,就出现了议事厅里此时的场面。

眼瞅着柳二芒冒了真火,董账房也有点儿顶不住了,可这当口也不能让韩斌出头啊。

只能勉强开口:“大当家的,我和小斌这不是……寻思着,给寨子里的弟兄们找个出身嘛。”

“这么说你还是好心了?”老赵是今天才知道消息,坐在那不阴不阳的问道。

“我可不是好心嘛。”董账房也是豁出去了,说话畅快了不少,掰着手指头说:“能坐在这屋里的,哪个也不是闭着眼睛的瞎翁。

你们自己说说,当过了官兵,再回过头来上山开柜,哪个心里真正踏实啦?北面是日本人,南面是国党的天下。

咱们这一小撮人夹在中间,稍微受点波折,那可就是粉身碎骨啊!”

“呵,依着你,跟着那帮酸腐文人一块闹自立就保靠啦?老董,你脑子让驴踢了吧?”老孙忍不住出言刺了一句。

眼瞅着董账房被挤兑,一个被说服了的姓刘的老人儿,也不好坐那干听着。

轻咳了一声开口:“大当家的,还有老哥儿几个,咱先别动气。我听着老董说,这回可不止几个酸文人整事人,冀东这疙瘩每个县都有大官儿搀和进来,声势闹得不小,不像是在瞎扯淡的样子。”

“要真是那样儿的话,咱们以后能吃上官粮,按月有人给发饷,也挺好的。”另一个被董账房说服的老人儿,紧跟着也开口了。

“嗯,确实挺好。”

“主要是大伙儿到时候都能混个官身儿,以后回家也光耀不是。”

又有两个老人儿跟着表态后,老赵不满的接话:“我看你们是想当官,想瞎了心啦!”

一句话骂出了口,瞅这屋子里刚刚说话的老几位,压了下了些火气道:“咱们这些个有一个算一个,好歹都在行伍中混过些时日。

冀东这嘎吧丁点儿的,才屁大点个个地方啊。就算所有人都同意造国党的反,能顶个啥用!全划搂到一块能征出多少兵,能凑出多少钱粮?

国党那面一急眼,随便派两个师过来,那就是横推!”

老孙听的直点头,看仇人似得瞅了眼董账房。对柳二芒说:“大当家的,这个主意您可得拿稳了。就咱这几十号人,可不敢掺和到改朝换代的事儿里头。”

柳二芒压下了一些火气,刚想开口,见到韩斌站在那好像想说话。

便指着他说:“甭跟那吧嗒嘴,有屁赶紧放!”

韩斌可算得了允许,赶紧出声:“各位叔伯,你们刚刚讲的都有道理,可这天下的大事儿啊,不是那么简单的。”

“屁,天下大事儿不简单,你个小兔崽子能看穿喽!”老赵眼珠子一下就立了起来。

“让他说!”柳二芒压下了老赵的声音。

“好,你说,我倒要瞅瞅,你长多大能耐了。”老赵哼了一声,不放声了。

“赵叔,您先别生气。我要是说的不对,您再骂我。”事情到了决定成败的当口,韩斌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耐性。

站那理顺了一下条理才开口:“刚刚赵叔和孙老叔说的确实对,可咱也得看看现下天下的大势。

咱们冀东要是自立了,跟满洲国和日本人是没有冲突的。他们也不会闲的蛋疼主动来找咱的麻烦。”

一段话说完,韩斌咽了口吐沫润了润喉咙,见一屋子老人儿都在认真听自己分析呢,情绪一下涨了不少。

拿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说:“所以啊,咱们要面对的只有南面儿的国党罢了。刚刚赵叔说,冀东这疙瘩养不了多少兵,国党一怒之下随便派几个师就能给推平了。

这话对,也不对。

这第一啊,冀东的地头可不是国党想派兵剿就能派的,这儿是军事缓冲区啊,他们的兵根本就进不来。”

“那要是他们硬是派了呢?”老孙斜着眼睛问。

这方面的事情,韩斌表现的信心很足。李先生给他分析的很明白,所以他不怕问。

伸手指了指南面,侃侃而谈:“第一,日本人在那戳着呢,国党的兵打不过日本人,也生怕给了日本人开战的由头。

就冲这点,他们就肯定不敢!

第二,蒋光头现在调集了一百多万大军,正和红党打的热火朝天呢,根本顾不上咱们这面。

所以说啊,这冀东自治没有任何风险。而且那面已经答应了,以后冀东地区的自卫军,就以咱们一溜鞭为主干。

而且招兵买马的事儿,咱自己说的算,他们只管提供武器装备和钱粮!到时候……”

“哈~合着人家一帮子人聚到一起闹自治,都是为咱们忙活呢!小斌啊,你长的砸那么俊俏,人家稀罕你稀罕的当亲儿子养?”老赵不等韩斌鼓吹完,就泼了一瓢冷水。

“还有一个事儿。”老孙也忍不住开口了:“小斌啊,咱寨子的规矩不用我多说了吧,啥时候轮到你代表着大家伙儿,出去谈事儿啦?”

这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分量可不轻。

一溜鞭上面有大当家的柳二芒,中间还有一众老人儿。怎么轮也轮不上韩斌出头与外人接触,而且还是涉及到山寨前路的大事儿。

韩斌自然知道自己的份量,顿时被老孙的一句话给将在了那里。

“额~”董账房见韩斌被问在了那里,迟疑了一下想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可他只是个粮台,又不是翻垛(军师)。

虽然同样是四梁,但不够分量。再说了就算是翻垛,这么大的事儿,也得大柜点头才能动弹啊。

无令而动,说句不好听的,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老董,你又想说啥啊?”老赵瞅见董账房欲言又止的模样,就一阵心烦。

“那个……跟山下面人谈事儿的时候…我在场。”董账房硬着头皮把事儿揽到了自己头上,开始时吞吞吐吐的。

话说到一半儿时,心里也就不再迟疑了。

痛快的说:“跟对方谈条件啥的,都是我拿的主意,也是我让小斌去探下面弟兄口风的。”

董账房的话说完,议事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大伙儿只是短暂的惊异了一下,老董怎么敢这么大胆。

可稍一琢磨就都明白了过来,他是在帮韩斌抗雷。

姓刘的老人儿见到事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有心说点儿什么,可看到了一屋子人的脸色,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虽然觉得能转成正规军挺好,可现在众人不满的,已经不是大伙儿以后应该走哪条路的问题了,而是有人坏了寨子,甚至可以说是绿林道的规矩。

老赵是个直脾气,拉篇子的时候,就对董账房帮韩斌鼓吹不满。这会儿见他又帮韩斌抗雷,心里的不满变得更加严重。

阴阳怪气的说:“老董啊,我看你干个粮台,可真是有点儿屈才了,要不我们大伙儿投你当大柜得啦!”

董账房被一句话逼的,脑门上顿时起了一层细汗,不安的挪动了一下屁股,有心看一眼柳二芒的脸色,可是没敢。

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不用拿话挤兑我,反正我是为了咱寨子好,没私心的!”

“你还没私心?”老孙坐在那呵呵的冷笑道:“寨子里的人要都像你这么没私心的话,咱趁早拆伙儿算了。

我看你是忘了什么叫做本分!”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柳二芒不算太重的拍了下桌子,视线看向韩斌:“小斌,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柳二芒说话的声音还算平和,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现在已经是在强压着火气。

问韩斌的那句话,就是想给他个机会,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心安理得的,让董账房帮他抗雷。

韩斌不傻,他当然明白柳二芒是什么意思。但这事儿,他不能认。

因为在他心里早就认定了,柳二芒一心想把大柜的位置传给自己侄子。

如果他今天认了,转过脸儿柳二芒肯定会以此为借口重罚他。

要知道上次赚私钱的事儿,韩斌就已经被柳二芒大骂了一通,还被罚了跪。

这事儿虽然没有明着传出去,但寨子里的人哪个不知道。

今天如果再被罚一次,别说寨子里其它的弟兄,就连一直跟着他的那撮人,恐怕都得在心里合计合计了。

毕竟现在寨子里的人,除了几个老人儿外,谁还记得当年的大当家的韩辫子啊。在他们心里大当家的就只有柳二芒。

一个被柳二芒看不上的人,不管你是个什么身份,都是绝对不会有人愿意和你亲近的。

更可怕的是,一旦林先生得了消息,意识到他韩斌根本就没有资格,代表一溜鞭做出什么决定。那么还会有少将旅长的官职吗,还有上等人的日子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那个,我……”韩斌吞吞吐吐的张了张嘴,偷眼看了下柳二芒的脸色,又看了暗暗冲他摇头的董账房。

把心一横:“我…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事儿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功臣

韩斌的一句话,差点儿把柳二芒给气的晕了过去。

老赵和老孙一声没吭,站起来就往外走。

董账房还算欣慰,毕竟他一心想维护者韩斌的声望,不让韩斌认下,也是他所希望的。

可欣慰过后,心里隐隐约约的,多少还是有那么点儿不是滋味。

一场对韩斌来说,可以趁机说服众人的议事会,最后以柳二芒闭目不语,赵、孙愤然离场而无尾收场。

韩斌等人都走干净了之后,又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此时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话了。让董账房替他扛了雷,虽然看起来柳二芒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

实际上他的表现,让寨子里所有的老人儿,都失望了。

“得不偿失啊,真是昏了头了!”韩斌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这会儿他是真的后悔了,恨自己刚才怎么就只想着少将旅长,却忘了没有山寨里一帮子老人儿的支持,他这个所谓的少当家的屁都不是。

而一个屁都不是的自己,又拿什么和日本人合作。

“真特么是昏了头了!”韩斌又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韩头……”齐海急匆匆的跑进议事厅里,话还没说出口了,就看到韩斌站那抽自己,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韩斌红着眼珠子吐出一个字。

“那个…林掌柜又派人来送信儿了。”齐海赶紧汇报。

韩斌深吸了一口气,阴沉着脸问:“说啥啦?”

“让您得空的话,去趟八通。”齐海做贼似得,小声说。

不用问,韩斌也知道,林掌柜找自己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找他的是林先生。

而且,要说什么事儿,他也知道。

上次见面时林先生就说了,第一批物资已经到位了,一溜鞭随时可以接收。

这批物资除了粮饷外,还有足足可以装备二百人的武器弹药。

韩斌真的很想马上就接收过来,但他也清楚,一旦拿了东西,根据约定一溜鞭就得马上开始收服、整合,周边各山头的武装力量。

可现在别说开始行动,他连最基础的说服工作都还没有完成。

“麻了葛八子的,他急个屁啊!”韩斌满是恼火的骂了一句。

不理会还在那等回话的齐海,转身出了议事厅,回到了自己屋儿后一头闷到炕上,心里又是愁又是火。

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刚才议事厅里的情形,本来他都快要说服一帮老家伙了,可关键时刻那个姓赵的,还有那个姓孙的冒出来搅局。

愣是把好好的一场议事会,弄成了讨伐会。不但把正事儿给搅合了,还让他失了人心。

韩斌脑子里回想着老赵和老孙说话时的嘴脸,又想到了拉篇子的时候,还是他俩,让董账房站在戏台子上下不来。

还有上次挨柳二芒骂时,还是他俩嘴里损着自己,明里暗里的拔高柳辰……

心里越想越火,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重重的在炕上擂了一拳。

嘴里骂着:“两个老没**儿的屎橛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冒出来,不特么整死你们,老子就没好日子过!”

一句愤怒之下无心冒出来的话,让韩斌猛然打了个机灵。心跳骤然加速的同时,下意识的转头往窗户的方向看去。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韩斌正怕有人听到呢,就见到窗户纸上映着一个人影儿。

冷汗冒出来的同时,脱口呵问:“谁跟外面呢?”

“韩头儿,我!”齐海的声音响起。

韩斌连惊带恼的一把推开了窗户,指着外面站着的齐海就骂:“反了天啦你,老子的墙根儿你也敢听!”

其实韩斌下意识冒出的说话声儿,并没有多大。中间还隔了一道窗户,齐海根本什么都没听见。

见到韩斌不知道为啥,一副要杀了自己的模样,吓得愣愣的站在那说:“我啥…我,我没听墙根啊!”

韩斌见他的表情不似作伪,暂时压下了怒气,阴沉着脸逼问:“那你站我屋外面干啥呢?”

“我…那啥,林掌柜的人还在山下面等着回消息呢?您,您倒是给回个话啊!”

“……”韩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齐海,半天也不言语。

齐海被看的慌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试探着的说:“那我寻个理由,先把人给打发了?”

“你就说…大柜这几天身体不康健,我得伺候着,过两天好些了我再去八通。”韩斌阴沉着脸想了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可以暂时拖延的理由。

见齐海要去传话,又加了一句:“还有,让来人带个话,就说我爹当年定下了规矩,不过正月不动刀兵。让他们稍安勿躁!”

“记下了。”齐海应承一声转身离开。

在齐海转身的一瞬间,韩斌看到了一丝含糊的表情。

他知道这个表情是为什么,议事厅里的动静闹得太大,寨子里现在多半儿已经传开了。

齐海作为韩斌心腹,肯定明白了大当家的态度,所以离开时脸上才露出了那种表情。

“不行啊,再这么下去,老子就得成光杆司令了。”韩斌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之前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自然而然的变得越发的清晰……

“哎!”韩斌冲着齐海的背影吆喝了一声。

“韩头儿,啥事儿?”齐海停住脚步询问。

“你传完了话儿,过我这儿来一趟。”

“得咧……”

齐海的腿脚非常麻利,去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小跑着折返了回来。

等他进屋后,韩斌站在门口往外瞅了一眼,然后关上了房门。

先示意齐海坐下,又亲手给他倒了一碗水。

这个动作让齐海有些受宠若惊,赶忙站了起来。不过他客气的话还没等说出口呢,就被韩斌给按到了椅子上。

“海子,这两天儿让你探探寨子里弟兄们的口风,大伙儿都什么态度啊?”韩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亲和一些。

齐海表情有点僵,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咱自己的弟兄肯定没话说。其他人…挺多倒是动心了。

不过大柜不表态,他们不敢拿主意。”

这个结果韩斌想到了,拿捏出一副自认为属于上位者的笑脸,问:“那你呢?你什么想法啊?”

“我?”齐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肯定愿意啊,能当官兵,谁愿意当土匪啊。”

“你啊,你可不止当个官兵那么简单。”韩斌哈哈一笑,指着齐海说:“你把那个‘兵’字儿给去了。”

尽管知道事儿要是成了,自己肯定能混个一官半职,不过韩斌亲口把话说出来,齐海还是一脸的惊喜。

当然,嘴上还是要客气的,挠了挠头说:“韩头儿你也知道,我这人儿打仗不行,当不了官儿的。”

“谁说打仗不行就不能当官儿的!”韩斌把脸一沉,佯装不高兴的说:“别忘了,你可是懂技术的。以后咱们要扩军成旅了,那可是正规军,下面肯定得有个通信团。”

韩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齐海怎么能不明白,心里狂喜的同时,嘴上下意识的说:“我不行,我不行,咱寨子里老人儿那么些个,我能混个连长当当就烧高香了。”

“屁!你和他们能一样?”韩斌一瞪眼珠子:“咱的事儿要是成了,你可是第一功臣。

至于你说的那些个…都多大岁数了。给个副旅长、参谋长、军需长什么的名头,让他们养老就得了,带兵他们哪有精力啊!”

“嘿~也是哈。”齐海嘿嘿的笑了起来,不过笑容很快就消了下去。

迟疑着说:“韩头儿,大柜他是不是……”

韩斌就等这句话呢,马上拿出一副恼火的模样。

叹了口气说:“本来大柜已经被我和董账房劝的差不多了,都怪那个姓赵的,还那个姓孙的,一个劲儿的跟那穷搅合!

先是说事儿不靠谱,被我也董账房驳的哑口无言了,又开始扯由头,说我和董账房没经大柜允许就跟外人谈事儿,坏了规矩!”

“他们咋……”齐海一听这话,跟着就上火了,叨咕着:“事儿要是成了,对他们也有好处,为啥瞎捣乱呢!”

“你说为啥,还不是俩老不死的,一心想扶姓柳的!”韩斌骂了一句,拿起水碗几口喝干。

满是火气的说:“你信不信,这事儿要是姓柳的私自跟外面人谈,两个老不死的早就遥世界帮着鼓吹了。”

“可不是!”齐海被激的上头了,一脸恶相的说:“两个老不死的就是偏心,还好意思提什么坏了规矩。

咱寨子,就您是正牌接班儿人,他俩一心捧小五,啊呸,捧那个姓柳的,不是坏规律是啥?”

“可不就是这话嘛!”韩斌感觉到火号已经到了,脸色一变,阴沉沉的压下了声音:“所以啊,不能再留着他们,碍咱们兄弟的事儿啦!”

“对!”齐海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可转瞬就听出话头儿不对,一脸惊恐的看向韩斌。

“直说吧,你敢不敢帮我?”韩斌不再遮遮掩掩,眼睛死死的盯着齐海。

暗害山寨老人儿的这种事儿,齐海别说敢,连想都不敢想过。可看到韩斌瞅着自己的眼神儿,他知道自己要是缩了,恐怕下一秒就会被灭口。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了,韩斌刚刚说的那句“第一功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韩斌开出的条件,团长啊!当年柳二芒也才混了个营长的职位。

在韩斌的压力,还有官位的诱惑下,齐海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畏畏缩缩的眼神儿,也一点一点儿的冒出了狠气。

终于,吐出了一个字——敢!

第一百三十章弄死你们这些老不死的

夜幕逐渐降临,柳二芒高血压的老毛病犯了,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

脑袋敷了快凉毛巾,躺在炕上强压着胃里恶心的感觉。

韩斌凉了一碗热水,从柜子里翻出柳辰以前从唐山买回来的降压药。从瓶子里倒了两片出来。

迟疑了一下,回头偷看了柳二芒一眼,从瓶子里又倒出一片。

脑袋里想着柳辰当时嘱咐柳二芒的话:“这药一般情况下吃一片就行,严重了可以吃一片半。再多血压降的太低,就会有危险。”

“……”韩斌脑门上顶着不知不觉间渗出的一层细汗,一咬牙,又倒出来一片。

左手拿着四片药,右手端着水碗,压着砰砰乱跳的心脏,走到炕边儿。

“二…二叔。”韩斌紧张的嗓子发紧,一开口干哑的厉害。

柳二芒现在两只耳朵跟跑火车似得嗡嗡乱响,脑袋也迷糊的厉害,根本就不敢睁眼。

听到动静,皱着眉头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乱晃的视线里出现了韩斌有些变型的脸,心里火撞的更厉害了。

闭上眼把头转向窗户一边儿,嘴里喊出句:“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二叔,您别生气,先把药吃了。只要你病能好起来,要打要罚您可劲儿往我身上招呼。”

韩斌说话时紧张的脸都麻了,努力压着打颤的身体,把水和药送到柳二芒嘴边儿。

“滚!”柳二芒猛地一轮胳膊,把水碗和药全都扫到了地上。

指着屋门喊:“滚!滚~给老子滚出去!”

“呕~”

情绪激荡的太厉害,柳二芒一句话喊完,压不住胃里的恶心,把脑袋伸到炕沿边儿,张嘴就吐了起来。

“咋地啦?咋地啦!”外屋守着的几个老人儿听到动静,赶紧挤进了里屋,乱糟糟的喊着。

“吗的,都特么瞎啊!”韩斌心里在暗骂着。脸上陪着小心,轻轻的帮柳二芒拍背。

“小斌,咋弄得的啊!”老孙瞪着眼珠子问道。

“二叔不肯吃药。”韩斌满脸的涩然。

老赵知道,现在柳二芒看到韩斌只会气的更厉害,黑着脸摆了下手说:“行了,这儿不用你了,先出去吧。”

“不行,我,我这心里……”韩斌也是真行,愣是拿捏出一副要哭的模样。

“现在知道怕啦?早干嘛去啦!”老赵伸手把韩斌扯到一边儿,扶着已经停止呕吐的柳二芒躺下。

“行啦行啦,少说两句吧。”一个老人儿开口劝道。

“小斌,赶紧的,把地上收拾一下!”董账房见韩斌站在那直犯傻,出言提点了他一下。

“啊,啊,好!”韩斌回过神儿来,赶紧到外屋找了两块抹布。

回到里屋,手拿着抹布单膝跪在地上,把刚刚柳二芒吐出来的东西拢到一起,再弄到痰盂里。又拿另一块抹布把地擦干净。

全程表现的跟孝子贤孙似得,面对着酸臭的呕吐物,眉头都没皱一下。

直到端着痰盂从里屋出来,才终于克制不住干呕了一下。忍着没敢出声,憋着气快步出屋。

齐海已经做贼似得在外面等半天了,看到韩斌出来,赶紧挥了几下胳膊引起他的注意。

两人视线交汇在一起后,韩斌见到齐海冲他一个劲儿的点头,知道事情进行的顺利。

冲他打了个手势后,去屋后把痰盂里的呕吐物倒掉。又在院子里压水井旁边涮干净。

这才狠狠的搓洗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做了两次深呼吸后,调整好面部表情,拎着抹布和痰盂回到屋里。

柳二芒吐了一阵,状态稍微好了一些。老赵从地上捡起了两片降压药,吹了吹给他喂进嘴里。过了能有二十分钟,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

时间已经挺晚了,一屋子老人儿有些熬不住,等柳二芒没事儿了便打算各自回屋。

“各位叔伯,我让人下了锅面条,大伙儿吃一口再休息吧。”韩斌陪着小心说。

差不多所有人这会儿对韩斌都在气头儿上,冷着脸没一个应声儿的。老赵哼了一声没理会,老孙也跟没听见似得往外走。

别人吃不吃的都无所谓,但姓孙的不行啊,韩斌见他要走,心里就是一急,就想开口再劝两句。

还没等他出声呢,董账房先说话了:“都吃一口吧,毕竟是孩子的心意。”

“心意?打发别人煮碗面条就心意啦?”老赵一张脸耷拉的老长,撇了董账房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个老瘪犊子玩应儿!整死你都是活该!”韩斌紧紧的咬着后槽牙,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怕别人注意到自己的表情,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几个老人儿一会儿的功夫走了个精光,董账房见韩斌还低着头站在那,不忍的说:“行了,别上火。这次的事儿,也是我考虑不周,不全怪你。”

“不全怪我!要不是你个成事不足的老家伙,逮谁跟谁瞎特么说,柳二芒能这么快就得了消息!”韩斌心火蹭蹭的往外冒。

但脸上却是一副丧气的模样,自责的说:“董叔,是我连累你了。”

“傻小子,瞎说什么呢!咱爷俩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董账房看着韩斌那张酷似韩辫子年轻时的脸,心里一阵叹息。

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你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我不放心,还是留这儿守着二叔吧。”韩斌说出了一句让董账房非常满意的话。

点点头说:“行,小辰不在家,你守着也是应该的。”

等董账房离开了一段时间,韩斌轻手轻脚的出到外面,在院墙外面找到了齐海,低声吩咐道:“你去伙房,让他们把面条给几个老家伙送屋里去。”

“明白。”齐海此时处于一种极端的亢奋状态,应了一声急匆匆的往伙房跑去。

韩斌想弄死老赵和老孙,但又不想沾到身上。所以一般的下毒、暗杀什么的根本不行。

跟齐海闷屋里合计了半下午,才想出了两个比较稳妥的主意。

老赵有风湿,现在开春反暖湿气大,正是疼的厉害的时候。别人睡前往炉灶里加一笼柴火,一宿就对付过去了。

他整晚都不敢断火,为了不用总起夜添柴,专门买了一大车散煤面回来,和上黄泥做成煤坯。

韩斌把主意打到了煤坯上,那玩应儿虽然禁烧,但也容易煤烟中毒。他让齐海趁着天黑摸到屋里,先把糊炕沿的牛皮纸压裂,再弄一把茅草,上房塞进烟囱里。

不知情况的老赵,只要睡下,就绝对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至于老孙,就得担一些儿风险了。

老孙年轻时挨饿留了病根,一口吃不好就上吐下泻。胃肠不行吧,还愿意吃生蒜爱喝酒。尤其是吃面条的时候,一碗面半头蒜,最少还得灌肚子里半斤酒,完事就拉。

韩斌打算趁他大半夜的拉几趟,身上没力气的时候,让齐海抽冷子给按茅房里淹死。

攒了一冬天的粪缸正是满的时候,反暖后上面一层又全化了。

一个半老头子大半夜的喝完了酒拉肚子,踩空了掉粪坑里淹死,量别人也看不出个什么来。

计划定好了,韩斌本来想着这两天找机会实施。没想到老天帮忙,傍晚儿的时候,柳二芒血压飙升,一帮老家伙都凑了过来。正好给了齐海下暗手的机会。

虽说一晚上死两个老家,伙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但韩斌宁可冒点儿风险,也不想等了。

起家的机会就在眼前,再让这帮老东西耽搁下去,日本人一旦没了耐性,保不齐就会找别人合作。

到那时候,就是想哭都找不到坟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韩斌坐在柳二芒住处的外间屋,心里始终一揪一揪的。

他希望今晚一切顺利,同时又极度担心齐海那面出了纰漏。

他又忍不住的又开始嫉妒柳辰,二林子和宝顺,随便哪个跟了他,今晚的事儿也都保靠了。

相比于那两个挨杀的货,齐海虽然办事儿机灵,但手头功夫实在差了太多,人也缺少狠劲儿。

“希望老子给你画的饼够大,能让你小子使出十二分的力道。”韩斌在心里暗暗的祈祷着。

眼瞅着时间已经过了子时,屋子外面一片寂静。韩斌虽然心里急的跟火烧似得,却只能老实的在屋子里待着。

他已经嘱咐过齐海了,事成之后不要来通知,直接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就回去睡觉。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韩斌小声念叨了一句。

他相信都这个点儿了,齐海多半已经得手了。

屋里柳二芒的呼噜声越打越大,吵得韩斌心烦的厉害。

“吗的,怎么不爆血管爆死你!”韩斌眼睛盯着里屋门,心里恶狠狠的诅咒着。

一声拐着弯儿的呼噜打到一半儿噶然而止,过了能有两秒依然没有下文。

“憋死你个老不死的!”韩斌再次发出恶意的诅咒。

结果脑子里的念头刚刚闪过,断掉的呼噜声就再次续上了。

韩斌一阵丧气,心里琢磨着:“之前就不应该心软,直接把那几片药都塞老不死的嘴里就好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寂静的夜晚

心念一起,韩斌忽然想到:“如果老子趁他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进屋再给他喂上两片药……”

“不行!”韩斌自说自话的摇了摇头:“一晚上死了三个,傻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可是…不把老家伙弄死,光整死姓赵的和姓孙的,还是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啊!”

心念一生,不知不觉间已经缓下去的心跳,又再次砰砰砰的活跃了起来。

“不行不行!事情一旦漏了,就全完了!”韩斌已经准备推门的手,又垂了下去。

“老不死的要是没了,有资格当大柜的就只有老子了。就算有人怀疑又能怎么样!只要开出的价码够高,就不信还能有人扎刺儿!”凶念一起,韩斌已经垂下去的手,又抬了起来。

一咬牙,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屋里的油灯没有熄,昏黄的光线里,柳二芒仰面朝天的躺在炕上打着呼噜,额头上的毛巾掉在了一边儿。

韩斌阴狠的双眼,扫了一下熟睡中的柳二芒,紧接着就在地上搜寻了起来。屏住呼息找了一会儿,终于把两颗白色的药片握在了手里。

站在地当间想了一下,拉开柜子上层的小抽屉,拿出药瓶,又倒出了两片。

四片药握在手里,很快被掌心的汗水侵透。韩斌稳了稳心神,拿起柜子上的茶壶倒了半碗水。

深呼吸了一下,正想出声叫醒柳二芒,耳朵里就隐约听到了一声:“小兔崽子,活拧了你!敢特么……”

“完啦!”韩斌听出来,声音是姓孙的那个老不死的。

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手里的水碗就掉到了地上。

“吧嗒”的一声,水碗摔成了几瓣。熟睡中的柳二芒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眯着眼左右看了看,目光汇聚在柜子边儿傻站着的韩斌身上。带着火气的问:“跟那干啥呢?”

“我…我寻思着让你吃两片降压药。”韩斌强行稳住心神,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药片。

柳二芒犯病的时候,人迷迷糊糊的,不记得老赵已经喂他吃过药了。

看到韩斌大晚上的还惦记着让自己吃药,心里的火气不由得散了一些。叹了口气说:“行了,老子没事儿了。大半夜的,赶紧回去睡吧。”

“啪~”

柳二芒刚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窗外就是一声枪响。

“咋回事儿!”柳二芒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伸手就把窗户推开。

冷风进屋,已经满身大汗的韩斌瞬间回过神儿来,喊了一声:“二叔,你屋里待着别动,我出去瞅瞅!”

说着话,韩斌已经拔出了腰间的手枪。门都没走,踩着炕沿上炕,跨国柳二芒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不由得韩斌不急,姓孙的既然喊出了声音,就意味着齐海那个挨千刀的,肯定是失手了。

刚才的枪声不是手枪,是辽十三。天知道到底是谁开的枪,打的又是谁。

韩斌都不敢想,齐海要是被抓住,事情该怎么收场。

大半夜的寨子里响枪,柳二芒怎么可能待在屋里,套上鞋,衣服都没穿,拎着枪就冲出了房间。

柳二芒打屋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冲出了屋子。大半夜的响枪实在是太过刺耳,差不多惊动了寨子里的所有人。

“啪~”

就在大伙儿还没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时候,又是一声枪响。只是这回的声音,照上次要稍微远了一些。

“都特娘的闭嘴,那面!”柳二芒一嗓子喝止了正互相询问情况的众人。大手一挥,带头往响枪的方向跑去。

柳二芒带着一帮人拔足的时候,韩斌的视线里已经出现了老孙的背影,于此同时他还闻到了风中裹挟着的,一阵阵的恶臭。

“孙叔,啥情况?”韩斌眼里闪着凶光,扯着嗓子发问的时,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吗的,有熟片子想趁老子拉屎的时候摸腰(偷袭)。”老孙回话时,熟练的给手里的辽十三退弹壳顶上火。

“熟片子(熟人)?”韩斌心里一动,明白老不死的没认出人。

“蒙着面儿,道儿溜熟,肯定不是生人。”老孙说着话迈步就要继续追。

“叔你歇着,我去追!”韩斌顾不上老孙身上全是屎尿,一把扯住他,喊了一句后,奔着他刚刚开枪的方向就追了出去。

“刚老子摔条子(开枪)踢着筋儿(打伤)了。留点儿眼,小心反教儿(玩命)。”老孙拉了半宿肚子又动了手,跑了这几步站着都有点儿打晃,确实是追不动了。

“放心吧,跑不了他的!”韩斌吆喝了一声,甩开两条腿就追了出去。

“老孙,咋回事儿?”韩斌的背影将将消失,柳二芒就带着人赶到了。

老孙一屁股坐到地上,拄着枪回了两口气,才骂骂咧咧的说:“草塔吗的,老子晚上跑肚,刚特么进茅厕就让个王八犊子给摸了。

幸亏老子反应快,要不这会儿都让屎尿给呛死了。”

“人呢?”柳二芒一听顿时就毛了。

“小斌追去了,跑不了他个狗日的。”

柳二芒一听韩斌一个人跟上去了,赶紧让围着的一帮小子赶上去帮忙。

正想再问两句,就听见身后响起了老赵透着虚弱的声音:“乍回事儿啊,大半夜的放枪?”

柳二芒见老赵走路直打趔趄,一把扶住他:“你咋地啦这是?”

“头焉(迷糊),估么着是屋里烟气有点儿重。”老赵摆了摆手,看着坐在地上的老孙,又问了一遍:“这是咋地啦?”

————

虽然摸着黑,但韩斌的速度几乎不受影响。过了一段下坡路后没照直追,而是拐弯进了山坳,往北面跑。

这条道可以避过北山看山的哨位,他之前每次带人下山干私活,都是从这里走。

刚看着开枪的方向,他就猜出了齐海肯定会沿着这条道儿跑。

韩斌一边追,一边在心里合计着应该怎么处理齐海。

按说没被当场认出来,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可坏就坏在,姓孙的那个老不死的说,他开枪把人打中了。

要是伤的轻了,还有机会瞒住,可要重的话,瞒都没法瞒。

一旦露了,那可就彻底坏了。

齐海没有任何理由偷袭姓孙的,而且满山寨的人都知道他和韩斌亲近。根本没有任何侥幸,傻子都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儿。

“多半是不能留了。”

韩斌脚下不停,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把人打死,完事儿栽到已经“逃”了的蒙面人身上。

脑子里刚刚想好如何善后,韩斌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背影。

应该是发现了身后有人追了上来,背影急跑了两步,脚下一不留神,就滚到了一处山洪冲出的浅沟里。

眼瞅着背影费力的爬了起来,韩斌四下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人,压着声音喊:“是我!”

刚爬起来的背影身体一僵,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韩斌趁机一个冲刺赶了上去,离得还有一段距离呢,就闻到了一股臭味儿。

心说:“坏了,不能现在动手,这一身屎尿味儿根本没法解释。”

“韩头儿。”齐海的声音响起。

“海子,伤哪儿啦?”韩斌假装关心的问道。

“膀子挨了一枪,应该不重。”齐海回话的时候,韩斌已经跑到了他的近前。

“咋整啊?”齐海已经没了主意,急吼吼的问道。

“慌个屁!我问了,老不死的没认出来你!”韩斌嘴上安抚着齐海,脑子在想着到底应该怎么办。

一听老孙没认出来他,齐海倒是轻松了一些,一只手抱着受伤的胳膊问:“我这膀子咋整啊,瞒不住?”

齐海一句话刚问出口,两人跑来的方向,已经响起了隐约的脚步声。

很乱,少说有十来个人。

齐海一下就慌了,转身刚要继续跑,就听到韩斌的低呵声:“趴沟里去,别露头!”

齐海已经习惯了听从韩斌的命令,直接就跳进浅沟,趴了下去。

同时听到了韩斌的交代:“老沟的废窑里有药和绷带,你去那藏着。想法把身上的屎味儿弄干净,回头就说追人的时候被打伤的。”

“明白!”齐海得了应对的办法心里踏实了下来,赶紧应声。

“吗的,给老子站那!”韩斌对着左侧的林子大喝了一声,抬手就是两枪打过去。

不再去看脚边儿沟里趴着的齐海,抬腿就跑进了林子里。

后面将将露头的十几号人,看到了韩斌“追”的方向,直接散开包了上去。

齐海趴在沟里一动都不敢动,耳朵里隐约的听到了韩斌的喊声:“你们几个从左面绕,你们仨从坡下面兜,动作麻溜的,放跑了贼人,我……”

又等了一会儿,彻底听不见任何声音后,齐海才从沟里爬起来。闷头往东北方向跑了一阵,彻底脱离了老白山的地界,才转道往老沟方向跑。

等天边逐渐泛起亮光的时候,齐海已经靠在了破窑洞里,简单的包扎了伤口。

幸亏上次弄西药的时候,把不少打散的药和绷带堆在了窑里。没想到那时候当垃圾堆着的东西,这会儿倒是顶大用了。

借着洞口透进来的亮光,齐海看了看臊臭的衣服,心里一阵犯难。

上面占着的屎尿跟本就没法弄掉,只能希望韩斌能寻机会给送过来一身干净的。

“寨子里现在肯定乱成一锅粥了,也不知道韩头儿什么时候能得空出来。”齐海发愁的琢磨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脑子

眼瞅着太阳升起来老高,齐海愁容满面。

这时候山寨里散出来的人手,再怎么墨迹,估计也全都回去了。唯独他迟迟不现身,回去后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希望韩头儿能帮着寻么个合适的借口吧。”齐海安慰了自己一句。

同时心里也暗恨的厉害,山寨里那帮老苗子忒特么可恨。平时一个个的张口闭口的老了老了。恨不得走道儿都得让人扶着。

结果姓孙的那个老不死的,昨晚拉了四五趟,走道儿都不稳当了,还特么那么大劲儿。

都被按粪坑里了,愣是一个翻身又爬了起来,还顺带着一脚把他给揣进了粪坑里。

那动作和力道,一般年轻人都赶不上。

眼瞅着他回头就往屋里跑,齐海还想跟进去追杀,脚还没等迈过门槛呢,迎面就是一颗子弹打了过来。

要不是他脚下沾了屎尿,迈步时脚下打了个滑,恐怕子弹正打在脑袋上。

枪一响,齐海知道事不可为,只能扭头就跑。仗着当通信兵时打下的底子,摸着黑一路狂奔,都跑出一百来米了,还是被一枪打在了膀子上。

“娘的,这特么怎么收场啊!”齐海抓起半块砖头,恨恨的砸在了窑壁上。

看了看自己身上沾的一嘎达一块儿的恶心东西,齐海真想脱光了烧掉,可外面现在才将将零上,没了棉袄还不得冻死啊。

“特娘的,韩头儿能帮我想个啥借口呢?”齐海闷头想了一阵,琢磨着最合适的理由,就是自己追人时被打伤了,耽搁了时间,所以回去晚了。

“不行。”齐海皱着眉头摇了摇脑袋。

膀子上辽十三打出来的枪眼瞒不住人,昨晚那个姓孙的老家伙虽然没认出自己,但肯定看清了自己身上没带长枪。

说老子遇到对方接应的同伙儿了?

掉头跑的时候,正好被一枪打在了身后?

齐海点了点头,觉得这个说法靠谱了很多。还可以说自己受伤后怕被追上,找了个地方猫了一阵,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回去晚了。

“可衣服咋整啊!”齐海的心刚顺当了一点儿,就又开始犯愁了。

身上的衣服肯定得换,可换了就没枪眼儿了,还得想法补上一个。寨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玩儿枪的老手,随便一个细节没做好,那就都是事儿!

能被韩斌看中,齐海肯定不是白给的。静下心靠在窑壁上,反复的琢磨着回去后应该怎么说,还有需要注意的细节。

脑子里边回忆着事情的经过,边完善着自己的说法。

想着想着,齐海忽然想到了昨晚韩斌冲自己跑过来时,那狼一般的眼神。下意识的,就打了个激灵。

当时他已经完全慌了,听到韩斌喊他,一心觉得有了救命稻草,压根就没多想。

可现在回想起来,韩斌那一刻的眼神,满满的几乎全是杀意……

齐海忽然间觉得自己冷的厉害,他反应过来,之前一直想着韩斌能帮着他找借口瞒过去,

可是……对韩斌来说,无论理由编的多么的完整,只要自己回去,就终归会有被戳破的风险。

可如果发现的是自己的尸体呢?

而且是几天后,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发现了自己被野兽咬的七零八落的尸首,一切疑点也就被抹掉了。

大伙儿似乎自能认为自己是追人时,被干掉了。

就算心里有所怀疑,那也没办法。

毕竟,就算再怀疑,也没人能从死人嘴里抠出什么来……

“不能,不能!”齐海自言自语的安慰着自己。

嘴上说着“不能”,人已经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一个为了扫清障碍,连山里的老人儿都敢杀的疯子,有什么不能的!

“我对韩头儿有大用,他肯定能保我!我有大用啊,不能弄死我……”齐海傻子一般嘴里叨叨姑姑的,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废窑。

等回过神儿的时候,人已经走出一里多地了。

“槽,不能赌,赌输了命就没啦!”齐海回头看了眼废窑场,终于下了决心,头也不回的跑了。

————

闷在三等车厢里坐了一天一宿的火车,柳辰的精神有些萎靡。

靠在座位靠背上,不知道第几次迷迷糊糊的睡醒时,发现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又留意了一下外面的山势,这才知道,火车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早就已经过了山海关。

“醒啦,醒啦!”快到地儿了!”柳辰拍了拍身边儿的宝顺,又踢了一脚对面儿的二林子,把俩人弄醒。

“到啦?”宝顺抹了把下巴上的哈喇子,睡眼朦胧的往窗外看去。

“再墨迹一会儿就到唐山啦。”柳辰又拍了一把宝顺,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车票是到唐山的,不过肯定不能等到站了再下车,那样的话要走很远的回头路。

没到站就想下车,自然得找地方跳车。

其实也不用找,一溜鞭“做活儿”的老地方就行。

要瞅着快要到地方了,三个人鱼贯着走到了车厢尾节。在列车员的注视下推开了尽头的小门,挤到了后面的小露台上。

列车员想说话,结果被二林子撇了一眼。吞了下口水,把已经到了嘴边儿话又给咽了下去,扭头全当什么也没瞅见。

火车不断前行,被甩在后面的山势也越发的眼熟。柳辰三个把着车尾的铁栏杆,只等着过了前面的弯道,火车开始减速,就“下车”。

此时,齐海已经在一溜鞭常做活儿的地方站了半天了,来往经过的火车,也已经过了两趟。

一辆往南,一辆往北,齐海都没有扒上去。因为他还没想好,自己到底是往关外走,还是继续往关里去。

关外虽然熟悉,但已经是满洲国的天下了,他连个身份都没有,担心回去了就会被抓起来。

继续往关里走?关里那么大,到底往哪儿走。兜里毛钱没有,又该怎么活下去?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轰隆声响起,又是一辆火车经过眼前。齐海留意了一下,是客运车。

这车不好扒,一旦被抓住了,他身上连个补票的钱都没有。被赶下车倒是没啥,被关进局子里就麻烦了。

不打算扒车走,齐海也就不再去关注眼前正在驶过的火车,脑子里继续合计着以后该怎么办。

现在他最后悔的就是,动手前怕不小心留下什么痕迹,把全身上的零碎都清了个干净。

荷包扔屋里也就算了,枪为啥不带上。现在腰里要能有把枪,不但出门硬气很多,关键时刻随随便便就能换个一二百大洋。

找个偏僻点儿的地方,买个小院儿再支个不大的买卖都够了。

心里只顾着懊恼了,齐海完全没留意到,火车经过后,他面前已经多了三个人。

“齐海,你跟这儿干嘛呢?”柳辰话问的时候,闻到了齐海身上的粪臭味儿。不由得皱起眉头揉了揉鼻子。

“啊,啊?小,小五爷!”齐海回过神儿后,一下就愣住了。

“问你话呢,你跟这……”宝顺不耐烦的追问,话还没等说完,眼睛从齐海半敞着的领口里,看到了一条带了点儿血迹的绷带边儿。

“你这是咋地啦,挂彩啦?”宝顺伸手掀开了齐海的衣领。

这下齐海膀子上裹着的绷带,就暴露在了柳辰三人的眼前。

“怎么回事儿?”柳辰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了起来。

刚看到齐海时,他虽然发问,但并没有多想。

齐海负责监听铁路的调度电话,虽然这里离扯出线头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但没事儿瞎溜达过来瞅一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身上带伤。就有些不正常了。

“没……”齐海下意识的想编个理由,可看见柳辰三人瞅着他的眼神儿,心里紧张的要命,原本挺灵巧的脑子,愣是一点儿也转不起来。

眼见着齐海身上带伤,柳辰意识到,这小子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恐怕不是瞎溜达那么简单。

加重了语气问:“伤怎么弄得?说话!”

“没事儿,不小心伤着了。小五爷,你们这……这是大背边儿回来啦?”齐海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硬挤出了点儿笑模样,想岔开话题。

“到底特么怎么回事儿。”宝顺看出来齐海没说实话,不耐烦的上前一步,抬手就推了他一把。

齐海身上本来就有伤,又被猛地推了一下。趔趄着没站稳,摔倒时下意识的用没受伤的胳膊去扶地。后背衣服上带着血的窟窿,直接就暴露了出来。

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看出来,齐海衣服上的窟窿是枪打出来的,更别说柳辰三个了。

本来就担心韩斌勾搭日本人给大伙儿惹上祸事,现在又眼见着韩斌的心腹身上带着枪伤。

柳辰瞬间意识到,山寨恐怕是出事儿了。

根本不给齐海编借口的机会,伸手把他扯了起来,吼道:“到底出什么事啦?不说实话,弄死你!”

二林子一声不吭,手伸进褡裢里,直接抽出了内层藏着的手枪。

“别开枪,我说,我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不!

二林子是个什么脾气,寨子里哪个不知道。他一动枪,没人敢当是瞎咋呼。

眼见着枪口指向自己,齐海直了声音的大喊:“别开枪,我说,我说!”

嘴里喊着“说”,可齐海哪敢说啊。真要跟眼前这仨人说了自己犯下的事儿,还有活路?

当场就得被蹦了!

喊停了二林子的动作,齐海脑袋在疯狂的转着,想编出个说法先对付过去,然后再伺机跑路。

同时他又知道,柳辰和宝顺可不是好糊弄的,寻常的说辞根本不可能过关。

“啪~”二林子根本不给齐海瞎琢磨的机会,抬手就是一枪。子弹几乎贴着齐海的耳朵,钻进了土里。

“啊!”齐海惨叫一声,脸上子弹激起的碎石划出了两道血痕,嘴里狂喊着:“别打!我说,我真说!”

“最后一次机会,说!”柳辰胳膊用力,把齐海拎到了眼前,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

齐海被逼视的根本藏不住心思,认命的喊出一句:“韩头儿嫌几个老家伙碍事儿,要弄死他们……”

柳辰一听这话,头发都炸起来了,两只手摇晃着齐海大声喝问:“他要弄死谁?”

“我是被逼的,我真是被逼的……”

————

“到底是特么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柳二芒指着空场里停着的五辆大车,须发愤张。

韩斌被柳二芒逼的根本没法躲闪,嘴张了几下嘴,费劲的挤出一句:“这,这…这是自治政府送给咱们的物资。”

“啪~”

柳二芒抡圆了胳膊,一个大嘴巴子重重的抽在了韩斌的脸上,指着地上一个打开的箱子喝问:“你个驴造的玩应儿,当我老糊涂了是吧?”

五大车军火被人送上门来,这么大的动静寨子里差不多所有人,都围在外圈瞅着。

见到大柜不知道为什么在生气,还打了韩斌,一个个大气的不敢出,可又不愿意就这么散了。

“那个……”董账房苦着一张老脸往前凑了一步,劝道:“大柜啊,您先别动气。咱有话好好……”

“你给老子闭嘴!”

柳二芒暴怒的眼神,逼的董账房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不敢出声了。

柳二芒把目光重新放到韩斌脸上,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他:“你今天把话给老子说明白了,那个什么冀东自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韩斌躲闪着柳二芒的目光,扫了眼脚边被起开长木箱。

箱子里是排的整整齐齐的辽十三,枪是崭新的,连油封都没开。最要命的是,箱体上清楚的写着,沈阳军工厂制造。

这还不止,五辆大车上,每个箱子上都有类似的字样。

28年张学良主持东北易帜后,奉天兵工厂才更名为沈阳兵工厂。箱子上出现这个名字,直接就卡死了生产年份。

如果是早年间生产的枪支,韩斌还可以借口说是张家父子的军售的、中原大战流出的,或是占北平时拉过去的。

可28年以后生产的却不行。

因为东北军武器储备量很大,奉天大库只步枪,就存了十万余支。

所以无论是调用还是售出,一直优先出库早期生产的家伙,28年以后生产的几乎没有流出,出了兵工厂就搬进了库房。

现在能成批量拿出来的,除了日本人,根本不做它想。

这一刻,韩斌已经恨透了那个一直以来,都表现的极为精明的林先生。他想不明白,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干出这么蠢的事情来。

小林粟并不会觉得自己蠢,前一天收到八通的人带回去的口信儿,他就知道,韩斌的劝服工作一定是受到了阻力。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无休止的等下去,所以他想帮韩斌一把。

在小林粟的认知里,支那人都是贪婪的。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谁不爱钱的。

对于土匪来说,武器弹药对他们的吸引力会更大一些。因为有了枪不单可以自保、扩人手、扩地盘,还可以抢到更多的钱。

所以他帮韩斌的方式,就是让八通的人,把到位的第一批物资,直接送进了老白山。

他相信这批武器弹药一送到,必然会激发一溜鞭那帮土匪的贪婪,韩斌面临的阻力,自然而然的就会大减。

打算挺好,但小林粟错误的估计了形势。五大车军火送到,反倒把韩斌逼进了死角。

事到如今韩斌也只能勉强解释:“二叔,您先别动气。这些武器装备,都是自治政府采购回来的。”

“鬼扯!谁特么有那么大能耐,这时候能从日本人手里买出军火?”柳二芒抬腿一脚踹向韩斌。

傻子都能看出来,日本人都关里的土地贼心不死。他们只要没疯,不托底的情况下,根本就不会往关里售出军火。

敢卖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搞自治的那帮人,跟小日本是穿同一条裤子的。

韩斌小肚子挨了一下狠的,脚下不稳蹬蹬蹬连着倒退,后背撞到大车上才堪堪停下。

“划拉”一声,大车最上面落着的一个弹药箱斜着滑落,跌倒地上后,里面黄橙橙的子弹瞬间撒了满地。

见柳二芒还要追打,董账房抢步上前抱住了他的腰,嘴里劝着:“大柜,别动怒,别动怒。都是孩子,做错了事您……”

“给我滚一边子去。”柳二芒一晃膀子,直接把董账房甩到了一边,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都特么是你给惯得,一把岁数了,他不懂事儿,你也不懂事儿?”

“我不也是想给大伙儿找个稳妥的出路嘛。”董账房坐在地上,苦着一张老脸说。

“出路?”柳二芒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你说的出路就是投了日本人?咱们这伙儿人,为啥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你不知道?

还要不要你那张老脸了?”

“我咋不知道啊!”董账房拍着大腿说:“去年的情况大伙儿也都看着了。国军几十万人,打防守都没干过人家几万人。

还有啥好说的,早点投过去还能混个位置,省的家里人跟着遭罪啊!”

关外东北军的家属很多都被祸祸了,这消息要是散了,寨子里的人心肯定得散。

所以,一直只有寨子里几个老人知道。这下大庭广众的被董账房给点了出来,马上有脑子快的生出了疑问。

涉及到家里人,顾不上害怕,壮着胆子问:“董爷,您刚那话啥意思啊?家里人遭啥罪啦?”

这一句问出口,那些原本没反应过来的,也听进耳朵里了。虽然不敢在这时候闹哄,可也都竖着耳朵等回答。

董账房这会儿哪有心思搭理那些啊,扶着膝盖站起来。

一脸热切的对柳二芒说:“大柜,我已经跟那面谈妥了,只要咱们加入自治政府,他们就给咱专门划一片好地,还出钱给咱起宅子。

报份名单上去,关外的家当都不用咱自己跑一趟,他们保证可丁可卯的都给咱送过来。”

出来三年了,只要有家的,哪个不惦记着。

也正是因为如此,过年的时候柳二芒说要把大伙儿的家里人接过来定居,气氛才会那么热烈。

所以,董账房的话一出口,外圈围着的一帮人,只要听明白了的,脸上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喜色。

可柳二芒却被气的浑身发抖,抬起胳膊,手指头颤颤巍巍的指着董账房,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不止是他,一边站着的几个老人儿,脸色愣是没一个好看的。

“我去你娘个董老狗!”脾气暴躁的老孙,压了半天的火气,硬是没压下去,一脚就把董账房给踹到了地上。

还要追着打,却被其它几个老人儿给拦住了。

老赵昨晚吸了不少煤烟,面色青白青白的,现在还没缓过来。

摇晃着走到董账房身边,声音发着颤的问他:“老董啊,咱们这帮子人里,除了大柜,就数你肚子里有墨水了。

当年咱被大帅诏安的时候,家里人为啥都移到新民?”

一句话问完,见董账房喏喏的不吭声,抬手指了一下肿着半边儿脸的韩斌又问:“小斌子年纪小,他不懂。你也懂?”

韩斌确实不懂,看着一帮老人儿的脸,他意识到了哪里有些不对,一时间却想不明白。

韩斌不懂,外圈围着的一溜鞭的弟兄们更不懂了。

刚刚听了董账房的话,一个个还挺高兴。这会儿听出话头儿部队,赶紧收起了脸上的喜色,竖着耳朵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他不懂个屁,一脑袋白毛儿了还特么不懂!”老孙喷着吐沫星子骂了一句。

看向站那发愣的韩斌,指着他说:“小兔崽子,长个脑子一点儿都没用到正经地方。老子告诉你,那特么叫质子,防着咱们作乱的!”

“嗡~”

老孙的话一出口,外圈围着的一帮人瞬间明白了过来,顿时再也压不住声音,惊异了起来。

韩斌也明白了过来,这一刻他脸上同样显得很震惊。但心里却在想:“当质子就当呗,老韩家现在一共也就剩下了几个拐弯抹角的穷亲戚。

要是用他们能安住日本人的心,那再好不过了。”

柳二芒可算回过了一口气,指着韩斌警告他:“小兔崽子你给我听着,赶紧把东西一样不少的都退回去。

我不管那帮玩应真是自治也好,挂羊头也罢,咱一溜鞭不掺合,也搀和不起!”

“那特么老子的少将旅长怎么办?”韩斌看着柳二芒,在心里大喊了一句。

这句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表情却没有藏的住。

柳二芒见韩斌梗着脖子站在那不动,指着他的鼻子问:“你听着没有?”

韩斌很想先假装应承下来,然后再另想办法。可他实在是装够了,日本人那面恐怕也容不得他再继续拖延。

心里剧烈的纠缠着,呼吸越来越急,慢慢的腰也直了起来。

一张脸憋得由红到紫的时候,终于再也压制不住。

扯着嗓子大吼:“我不!”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条路

“我不!”

韩斌不知道积蓄了多久的不满,随着两个字的出口,瞬间爆发了出来。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嗓子声音会如此的大。大到吓了他自己一跳,也呵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一直以来不管是他心里有多少不满,还时背地里都做了什么。表面上对柳二芒,对寨子里的一帮老人儿,都是恭恭敬敬的。

此时忽然间的爆发,让柳二芒愣住了,山寨里一帮老人儿愣住了,外圈围着的人群也愣住了。

“你说啥?”柳二芒颤抖着嘴唇,难以置信的问道。

韩斌深深的吸了口气,强压下激荡的内心,看着柳二芒说:“二叔,你老了。已经看不清眼下的世道啦。”

“啥……啥?”柳二芒仿佛不认识了韩斌一般,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兔崽子,你特么是想造反啊!”老孙两步跨到韩斌身边,抬腿就是一脚。

韩斌在他冲过来时就早有准备,老孙一脚踹到他胯上时,收了下劲,接着用力往回一顶。

完全没有准备的老孙连着退了好几步,老赵和老陈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他,结果自己也没站稳,仨人摞在一起坐到了地上。

“小斌,你疯啦!”董账房没想到韩斌忽然间的爆发了,伸手去扶地上的老孙时,大呵着想唤醒他。

韩斌没有理会董账房,眼睛在一帮怒视着自己的老人儿脸上扫过,最终定焦在依然还在错愕中的柳二芒身上。

他知道自己刚刚冲动了,但不后悔。

因为他知道,要是错过了今天,唾手可得的一切,很可能就会离他而去。

已经没时间再继续拖延慢慢的运作了,今天必须要把事情彻底敲定,而且要一鼓作气,把山寨的领导权也拿回来!

没错,是拿回来。

在韩斌看来,一溜鞭是他老子韩辫子扯起来的,柳二芒接权只是个过渡。自己成年的那天,他就应该把大权交回来了。

既然柳二芒没那个自觉,那他就自己夺回来!

稳了稳心神,韩斌气势十足的开口:“诸位叔伯,你们先别动怒,让我把话说完,你们要是觉得不对,我今天任凭处罚。”

一句话说完,韩斌就把视线转向了外圈儿围着的,鸦雀无声的一众人脸上。

扬着声音高喊:“弟兄们,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关系到咱们一溜鞭生死存亡的大事儿。也关系到咱们每一个人的前路,所以可都得听清楚了。”

围观的一大帮子刚刚都震惊于韩斌当众顶撞柳二芒,更是撅了一帮老人儿的脸面。

这会儿又听说事关大伙儿的前路,哪个也不敢当成一句笑话听。

一个个赶忙打起精神,仔细听着韩斌接下来要说什么,生怕听漏了哪句,再不明不白的搭上了小命。

韩斌对众人的表现非常满意,几步踏上了戏台子,敞开衣襟,视线再次扫过所有人的面孔,才开口:“弟兄们,三年前咱们机灵,发现事儿不对,跟在王铁汉团的屁股后面冲了出来。

一路跑到冀东这嘎达,后来国政的那帮官儿老爷们让咱到京津地区集结。咱们猜出来他们肯定不会憋着好屁,就脱离了大队人马,留在了这里。

咱们猜对了,听招呼的那帮子现在怎么样了?

十几万人没吃没穿,被拆的七零八落不说,还被弄去跟红党干仗,当炮灰。

现在有多少还活着的,鬼特么才知道!

长城抗战那会儿,狗日的中央军过来了,闹闹着什么全民抗战抵御日寇。

咱们瞅出来一帮瘪犊子玩应儿,是想拿弟兄们当炮灰使,连夜收旗子猫起来了。

结果怎么样,一打起来,闹闹越欢实的,跑的越特么快。几十万人真敢打的有几个?

没听忽悠就对了!

现在咱们怎么样?要吃喝有吃喝,要地盘有地盘。方圆百十里地,弟兄一跺脚,不管是官儿老爷还是大小绺子,都他娘的得把腚夹紧喽。”

韩斌一通话说完,一溜鞭的弟兄们不自觉的都挺直了腰板儿。

没错,大伙现在就是方圆百里的王,明晃晃的带着家伙进城,巡街的屁都不敢放一个,照面了还得陪着笑脸。

眼瞅着大伙儿情绪被调动起来了,韩斌把语气猛地往下一沉,发问道:“可大伙儿都想没想过,为啥咱六十多号人,就能在这儿称王称霸?”

“为啥啊?”有人下意识的问出一句。

“因为长城抗战后,冀东这块是军事缓冲区,这里没军队!”韩斌说出了答案。

紧接着又问:“大伙儿琢磨下,要是没有这个缓冲区,咱们左面驻着一个团,右面驻着一个师的,能轮得到咱龙兴?”

韩斌的话音儿落下,所有人都在下意识的点头。

回忆着长城抗战以前的时候,大伙儿虽然过得也还算不错,但绝对不敢像现下这么张扬。

众人的情绪在按照自己预想的节奏走,这让韩斌非常满意。但脸上的表情却变得严峻了起来。

沉声说:“我要告诉大伙儿的是,咱们的好日子,恐怕要有变数了。”

不等底下的人发问,便接着说:“大伙儿刚刚应该也都听着了,冀东这疙瘩要自治。而且我也明告诉大伙儿,是日本人在后面支持的!”

“嗡~”

原本安静的场面,随着韩斌的一句话出口,顿时嘈杂声四起。

大伙儿虽然不懂什么民族大义,但怎么说也是被日本人赶鸭子似得撵离了故土,闹得有家不能回,心里对小日本的恨那是绝对不少。

一听日本人得了东北还不算,现在又惦记上冀东了,一时间有惊惧的,也有咬牙切齿的。还有一些,不由得动起了别样的心思。

“小王八犊子,你这是想数典忘祖啊!”老孙眼中尽是杀意,迈步就要往戏台子上冲。

另外两个老人儿同样木露凶光,紧跟着老孙就要往台子上冲,

结果刚一迈步,就听到柳二芒低吼道:“都别动,让他说!”

“大柜……”老孙情绪激愤的不愿罢休。

“让他说!”柳二芒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韩斌完全无视了一帮老人儿那面的动静,看着台子下面的众人说:“现在摆在大伙儿面前的,有三条道儿。”

韩斌一出声,下面低语声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想听听,他说的三条路都有什么。

“这第一条道儿!”韩斌竖起了一个手指:“就是加入自治政府。”

台子下面有人刚要表达不满,就听到韩斌提高了声音说:“大伙儿有意见一会儿说,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已经跟日本人那面儿谈好了,只要咱们加入,以后自主自治政府旗下的部队,就以咱们为主。”

“凭啥?”台下有人不信。

“凭啥?”韩斌声音一扬:“就凭整个冀东,现下咱们拳头最大,也只有咱们是正规军出身!

以咱们为主,他们才能尽快的把队伍拉起来!”

发出疑问的人不出声了,都是当过兵的人,知道老兵在一支部队里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一个已经受到齐海鼓动的小子适时的发问:“韩头儿,那到时候,大伙儿是不是都能混个官儿当当啊?”

这句话,不但让台子下面的众人竖起了耳朵,也让韩斌想起了,自己那套唾手可得的少将旅长的将军服。

情绪有些激动的看着台子下面的人,说话的语气再次高涨了一节:“日本人答应咱们的编制是一个旅,能当什么官儿,大伙儿自己想想!”

“好家伙,那咱们最次也能混上个班长、排长的当当啊!”有个小子兴奋的惊呼了一声。

“可不是,真要以咱们为主,大伙儿肯定都能混个官身!”

“我的妈哎,俺老徐也有能当官的一天?”

“……”

跟韩斌亲近的那一小撮人,其实早就知道了韩斌说的事儿,也早就得了官职的许诺。

只是之前谁都不敢当众露出来,现在得了机会,全都拿出兴奋的模样,舞舞玄玄的吆喝了起来。

韩斌挺着腰杆,做出一副鄙视的模样:“哈,瞅你们那点儿出息,我告诉你们!咱们有一个算一个,最次最次的,都能混个连长当当!”

“啥?连长?”有人被震的下意识喊了出来。

“你以为呢?”韩斌低头问了说话那人一句。

哈哈笑着说:“你们自己想,一个旅下面怎么也有两三个团,团下面是营,营下面才是连。

一共得有多少个官位?咱一溜鞭一共才多少人?自己算!”

“我的天!韩头儿,那么些个官位,都是咱们的?”一个小子眼珠子都红了。

不用韩斌说话,马上有人开腔儿了:“你以为啥叫以咱们为主?既然咱们当家作主,官帽子凭啥给别人儿?”

“可不是!”

“我的老天爷啊,咱们大伙儿这不就起家了吗?”

“这要能穿着官衣儿回到乡里,街坊四邻的……”

场面上的气氛彻底被点燃了,差不多所有人都在琢磨,自己当了当官儿后会是个什么光景。

差不多所有人,意思就是并不是所有人。

就在气氛最热烈的时候,有人抽冷子问了一句:“韩头儿,你刚刚说大伙儿有三条路,余下两条是啥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改改规矩

“余下两条是啥啊?”

这一嗓子问出来,热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去。就算心里已经做起了当官儿梦的人,也忍不住想听听后面两条路是什么。

为了给众人形成足够的对比,韩斌正想说说其它两条路。有人问出来正和他意。

清了下嗓子开始讲:“既然大家想知道,那我就说说。这第二条路嘛,就是不理会那个自治政府,也不理会日本人,咱继续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可那样会怎么样呢?

人家该自治还是会自治,有了日本人的支持,照样也能拉起队伍来。”

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情,下面人听到这话,不由得纷纷点头。

“可接下来会怎么样呢?”韩斌问道。

稍微给了大伙儿一些思考的时间,开始分析:“自治政府掌权后,肯定不会让世道继续再乱下去。

手里有了兵,首先就会清理现下的各个山头。到那时候咱怎么办?”

下面有人想说打,可话还没等说出口呢,就意识到,对方要是营连规模的来剿,自己一方还能周旋应付。

可来的要是团旅级别的,就凭一溜鞭这六十多号人,还打个屁啊,一旦被围了想跑都难。

这时候韩斌开口了:“两个法,要么打要么降。打的话,人家拿人堆都能堆死咱。

降的话……估摸着也行,不过那时候做主的人,可就不知道是哪个了。大伙儿以后能混个什么出身,就更不好说了。”

一段话说完,怕分量不够,韩斌接着说:“大伙儿想想,咱当年为啥接受了张家的诏安,不就是人家势大嘛。

咱不接受,就得被围剿。可接受了以后呢?一溜鞭当年好歹也三百多号弟兄,结果人家给了个啥?一个营的编制,还是二流编制。

军饷没别人高,吃的没别人好,每个月的军需还得被卡几道皮儿。是不是这话?”

“可不是,人家一个礼拜肯定能见顿荤腥,咱们一个月能见一回就不错了。刚被诏安的时候,发的枪都是旧的,还特么没诏安前我那杆好呢。”一岁数稍微大些的,有感触的说道。

“那可还行,咱能当家作主,凭啥让别人卡着啊!”一年轻的小子冒出一句。

韩斌点了点头,把手一挥:“就是这个理儿,既然咱弟兄有机会能当主家,干嘛非得靠着等人家施舍啊!”

“就是,就是!”

“是这个理儿。”

“娘的不如咱做主,卡特么后来的孙子。”一帮小子闹闹着讨论了起来。

“韩头儿,那第三条道儿呢?”之前那人再次发问。

“第三条道儿?”韩斌在台子上来回走了两步,停下后说:“第三条道儿就是舍了这里,接着往关里走,找个地方重新落脚。”

韩斌的第三条道儿一说出来,在场有一个算一个,根本就没人愿意。

别的都不说,单说越往关里走就离家越远这一条,就没人会同意。

韩斌很满意大家的表情,但还嫌力道不够,继续添火:“刚才已经说了,冀东现在是军事缓冲区,所以才有了大伙儿现在的好日子。

再往南面走,找个合适的落脚地不易,能扎稳旗子更不易。一个搞不好,怕是就得被抓了壮丁。”

台下人听到这话,不由得纷纷点头。

和韩斌亲近的那撮人,也趁机开始鼓动:“有好日子过,谁特么愿意给那帮官儿老爷当炮灰啊。”

“就是,留在这儿当个当官多好,再往南面儿走,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啊。”

“可不是,韩头儿都给大伙儿趟好路了,冒那风险干嘛!”

大伙儿一阵嘀咕的时候,有人怯怯的问:“韩头儿,可是……刚大柜说了,咱要是从了小日本子,家里人儿就都得当质子啊。”

这话都不用韩斌接,马上有人开口:“当就当呗,早先不也是一样。咱又不反,有啥啦!”

“于老四你闭嘴吧,你一光棍子可是不在乎。”

“我咋不在乎啦,俺老舅家,还有老姑婶子自家,都搁新民呢。”

“别他娘的扯淡了,谁不知道谁。你那几个亲戚,都多少年没走动过啦!”

“没走动过也是亲戚啊!”

“行啊行啦,说正事儿。”韩斌压压手阻止了台子下面几个人瞎闹闹。

“于老四刚刚有一句话说的对,咱又不造反,当不当质子的能咋地?再说了,以后冀东这嘎达就是咱当家了,咱反啥?反自己个儿啊?”

“可不是,咱自己当家了,反个球啊!”

“哈哈哈哈,谁特么傻啊,造自己的反!”

本来挺让大伙儿揪心的一个事儿,被这么一搅合,瞬间成了笑话。

韩斌看台子下面众人的表情,就知道今天的事儿,已经成了大半。只要寨子里弟兄们都应下了,几个老家伙能咋地,还敢犯了众怒?

畅快的一阵大笑后,吆喝道:“行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三条道儿我也说明白了,该咋办大伙儿表个态吧。”

“俺们表态就算啊?”有人讶异的问。

土匪寨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家长制,上面的大柜拿主意,中间的老人帮衬着出出招儿。至于下面的喽啰,从来都只有听招呼的份儿。

还没听说过有啥事儿,要大伙儿表态的。

“咱一溜鞭何去何从,涉及到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你们表态不算谁算啊!”韩斌说出这句话时,根本就不敢往柳二芒和一帮老人儿那面瞅。

看台子下面人的表情就知道,那帮老东西必然没一个好脸色的。

不过韩斌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山寨里的青壮才是宝贝,至于那帮老家伙,一天到晚除了废话连篇,还能有个啥用!

“真行啊!”

“这……俺们,俺们也没啥见识……”

此时连跟韩斌亲近的那撮人,都有些含糊了。他们虽然觉得韩斌的话有理,可柳二芒和一帮老人常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威望,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动摇的。

更何况,老家伙们此时,正一个个要杀人似得的瞅着呢。

董账房说啥也没想到,韩斌会狂成这样。站那消化了半天,才确定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颤着声的指着韩斌喊:“小斌,你这是疯了啊!”

董账房觉得自己有资格说上韩斌一句,可在韩斌心里,他跟其它几个老家伙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甚至更可恨!

平日里跟个老妈子似得,有事没事儿的就在自己耳朵边儿上唠叨。

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没完没了。

自己挨骂的时候,站出来真事儿似得嘚嘚嘚的说和。结果好用不顶,反倒给了柳二芒和其它两个老家伙,抬高柳辰的机会。

临年了,自己想抓抓人心,把全部家当都交到了公中。本来大伙儿平白得了好处都挺感激他,几个老人儿也重新露了笑脸儿。

结果老不死的趁着拉篇子的时候,又站那没完没了的瞎捧。结果怎么样?

好好的一件事儿,被他愣是给毁了。真金白银的舍出去,连个水响儿都没听着。

跟小日本合作的事儿,本来想借着他的影响力多拉拢点儿人赞成。

结果老家伙嘴上连个看门儿的都没有,逮谁就跟谁说。自己这面还没运作好呢,就让柳二芒给知道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哪儿都有他,哪件事儿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自己今天被逼着赤膊上阵,都是拜他所赐!

现在眼瞅着大局将定,结果又冒出来了。韩斌心里这个气啊,可所有人都看着呢,也没法无视。

只能强压着心里直往外冒的火气,对着老家伙开口:“董叔,共和都共了多少年了,要我说,咱们寨子里的规矩,早就该改改了。”

韩斌对着董账房说话时,终于看到了一帮老人儿要吃人似得表情。眼神下意识的飘忽了一下。但转瞬又坚定了起来。

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份田地,他必须得稳住场子。

扬声说:“现在不比不早些年了,下面的弟兄们也都是有见识的。遇到啥事儿,还是得大家伙儿一起商量,一起拿主意。

老话不是都说了嘛,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你!”董账房一口气憋在了腔子里,手指头指着韩斌,愣是说不出话来。

一边儿站着的老孙斜眼看了董账房一眼,语气冰寒的说:“瞅见了吧?

你个老瘪犊子一天到晚的上窜下跳,不就是想把山寨交到这个白眼狼手里吗。这回满意啦?”

“好啊!好啊!当年闹革命党的时候,也就是这光景吧?”老赵嘴里呵呵的冷笑,身体晃晃悠悠的摇摇欲倒。

“都闭嘴,让他说!今天老子让他说个够!”柳二芒脸色泛紫,眼角、腮帮子突突突的直跳,硬咬着牙吐出一句。

戏台子上的韩斌已经彻底豁出去了,冲着柳二芒点了下头,顺着他的话说:“行,二叔,那我就接着说啦!”

柳二芒身体打着颤,勉强站在哪没有倒下,死死的盯着台子上面的韩斌,一言不发。

韩斌权当没看见,转头再次看向台子下面。

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气势十足的说道:“其实该说的我已经都说完了,利害关系大伙儿也都清楚了。

何去何从,今儿就都表个态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杀心

戏台子下面一片寂静。

眼瞅着韩斌跟包括大柜在内,所有老人儿硬顶了起来,没人敢在这时候吭声表态。

韩斌心里暗暗着急,硬撑了一会儿,还是等不到回应,开始向跟着自己的那一小撮人连连打眼色。

他知道,一帮子老家伙的积威太重,这时候必须要有人冒出来起头,不然其他人根本就没有出声的勇气。

一个小子被韩斌瞪了好几眼,终于绷不住劲了,咬了咬牙,心想这时候自己要是力挺韩头儿,事成了肯定能有丰厚的汇报,死就死了!

提足了一口气正想开口,就听到身后的方向忽然冒出一句:“我不同意!”

声音很熟悉,响起的那一刻,台子下面所有人几乎同时回头看去。

台子上的韩斌,视线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出现在人群后面的柳。脸上狠辣的神色刚一浮现,表情就完全僵住。两只眼睛的瞳孔,几乎缩成了针鼻大小。

因为在柳辰的身后,是被二林子和宝顺架着的,全身瑟瑟发抖的齐海。

柳辰几人其实已经回来一会儿了,垭口没见到守山的人,以为寨子出什么事儿了,让他们大为紧张。

宝顺偷偷摸进老营打探了一圈儿,回来说所有人都在营里,院子里停了五辆大车。还有,韩斌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和寨子里的老人儿们顶了起来。

柳辰一听老赵和老孙两个都好好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儿。

几个人临近老营的时候,正赶上韩斌站在戏台子上封官许愿。大伙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愣是没人看到柳辰几个回来。

柳辰正摸不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便没露头。跟二林子和宝顺一起按着齐海,进了平时大伙儿吃饭的棚子。

一边耐着性子听台子上面的韩斌忽悠众人,一边从他的言语中,判断事情的始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小辰啊,你这是……刚回来?”韩斌脸色极度的不自然,虽然是对着柳辰说话,但视线却越过他的肩头,盯着后面的齐海。

“是啊,刚回来。”柳辰压着火气点了下头。

没再看韩斌,对着还在错愕的柳二芒龇牙笑了一下:“二叔,我不在你是不是净偷着喝酒啦?”

“兔崽子,老子喝酒还用得着偷!”柳二芒嘴上骂着人,脸上的表情却照之前生动了不少。

把柳辰从上到下的端详了一遍,眼瞅着他全须全尾的才真正松了口气,恼怒的说:“一声不吭就跑了,回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嘿嘿~”柳辰没心没肺的呵呵笑了一声,又看向老赵:“赵叔让煤烟给熏了?”

“臭小子,撅腚等着挨揍吧你!”老赵没好气的瞪了柳辰一眼。

“那您可得先把身子养好了。”柳辰一脸的嬉笑,又转头看向老孙。

带着点儿戏虐的问:“孙叔,听说数您老最出息,昨晚掉粪坑里去啦?”

“噗~”

尽管所有人都看出来,眼下的气氛很不对劲儿,但柳辰一句话出口,还是有不少人憋不住笑出了声。

“滚犊子!”老孙好面儿,正不愿意人提那茬呢,本来就气的不行的老脸,顿时黑的更厉害了。

瞅了瞅被宝顺和二林子夹着的齐海,心里隐约有了一丝猜测。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问道:“那个,是咋回事儿?”

没到下午,风还没起来。齐海在那站了这一会儿,身上的恶臭没被吹的全世界都能闻着。但还是有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他后背和屁股上沾着的东西。

“让他自己说吧。”柳辰回身看了眼齐海,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

齐海偷眼看了一下戏台子上面,本想着求救,却见到韩斌僵硬的站在那的,脸上的惊惧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

“说!”

下一秒,二林子的枪口,就抵在了齐海的太阳穴上。

韩斌从刚刚见到齐海被拎回来,就知道事情肯定是漏了。哪敢让齐海开口。

眼见着他嘴唇动了动,要开口说话,赶紧大喝了一声:“辰弟,先别扯那些个没用的,你刚刚不是……”

“给老子闭嘴!”柳二芒锋利的眼神,直接打断了韩斌后面的话。

“韩斌,别急,咱一件事儿一件事儿的来。”柳辰直呼了韩斌的名字,脸上的杀机完全不做掩饰。

韩斌心里猛突了一下,张嘴还想说话,却见到二林子上一秒还指着齐海的枪口,眨眼间就已经对向了自己。

手下意识的往腰间摸去,指尖还没等碰到枪柄,就不敢再动了。

因为二林子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已经变得极度危险。韩斌相信,只要自己敢掏出枪,子弹就一定会打到他身上。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韩斌恐惧的是,他的身份无论怎么说,都要比二林子高出一格。可二林子现在明晃晃的用枪指着他,在场的所有人,居然没有一个发声的。

“二林子,你想造反啊!”韩斌声色俱厉的说出了,老孙刚刚才质问过他的话。

“到底哪个想造反,咱一会儿再说。”柳辰的语气满是淡漠。

伸手把齐海低着的头硬拽了起来:“来,解释解释吧?”

“啊,啊?我…我……”齐海想说,可又不敢说。

因为他的侧身,感受到了类似火烤着一般的刺痛。他知道,刺痛来自于韩斌看着他的,刀子一样的目光。

宝顺见齐海磨磨唧唧的不开口,抬腿就是一脚。

薅着他的脖领子,又把人拽回来,一脸恶相的说:“你特么拖延也没用。说!你身上沾着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儿?还有赵叔为啥中的煤烟!”

原本大伙儿心里还只是怀疑,宝顺的话一出,不需要齐海开口,怀疑就已经变成了肯定。

老孙几步走到齐海面前,抓住他的肩膀,一把把人翻过来。这下齐海后背衣服上带血的枪眼儿,还有一嘎达一片的屎尿,瞬间暴露在了一帮老人儿的视线里。

“驴造的玩应儿!老子就昨晚说瞅背影怎么有点儿眼熟,原来是你个二五眼!”老孙一脚踹在了齐海的腿弯上,把人踹跪在地上后,伸手抢下了二林子手里的枪。

“老孙叔,我错啦,我再也不敢啦!”齐海眼见着老孙抢了枪,吓的跪在地上堆成了一团。

韩斌眼见着老孙用枪口指向了齐海的脑袋,心里狂喊着:“打死他!打死……”

“啪~”

子弹打枪口中呼啸而出,转瞬间钻进了齐海膝盖边儿的泥土里。

“你别拦着!”老孙一枪打偏,用力的一甩胳膊,想甩开柳辰压着他腕子的手。

“孙叔,先让他把话说明白!”柳辰劝道。

老孙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红着眼睛看着齐海:“说,把话说明白喽。敢瞒着一个字,老子让你求死不能!”

“老孙叔,我错啦,我再也不敢啦!”齐海跪在地上全身颤抖,低着头口中不停的呜咽着。

这时候老赵有些晃悠的也走了过来,瞅着齐海说:“你告诉我,昨晚我中了煤烟,到底是咋回事儿?”

“老赵叔,我错啦,我真错啦!”齐海畏缩的看了老赵一眼,嘴里翻来覆去的就那一句车轱辘话。

“说!”二林子听不下去了,单手拎起齐海,一巴掌就甩到了他脸上。

二林子是什么手劲,一巴掌直接就把齐海给抽懵了,半边脸气吹的一般肿了起来。

眼见着二林子又扬起了巴掌,齐海用力缩着脖子躲闪,嘴里拼命的喊:“别打,别打,我说!”

二林子胳膊用力,把齐海灌到了地上,紧接着用脚踩住了他左腿的脚踝。

虽然没再逼迫,但意思是人都懂。

齐海感觉着脚踝上越来越重的压力,知道自己再敢磨叽一句,左腿就算废了。

一边儿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我,我…我昨晚把您糊炕沿的纸给扣裂啦,还……还把你屋烟囱给堵了。”

老赵闻言气的哆嗦了半天才缓过来一些,咬着牙问:“齐海,我赵开山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让你下这种暗手?”

“我……我,啊~”齐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结巴了两声,脚踝就是一阵剧痛,两只手扳住二林子的脚嚎着:“别踩,别踩啦……”

二林子不但我收劲儿,脚下反而又加了一分力量。齐海惨呼声硬生生的拔高了一节,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受不住的喊:“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说,你今儿好好给我说说,我们两个老家伙到底是刨了你家祖坟啦,还是弄你娘了,让你恨成这样?”老孙扶着几乎已经站不住了的老赵,愤怒中透着伤心的问道。

韩斌两只耳朵嗡嗡作响,他心里非常明白,老孙的话虽然是对着齐海说的,但实际上是在质问他。

他非常确定,在场的所有人能能猜到,齐海根本就没有理由暗害两个老人儿。

他这么做,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受了自己的指使。

韩斌赤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堆在地上,烂泥一般哭嚎的齐海。右手不知不觉的已经摸向了腰间。

当掌心传来熟悉的冰冷时,心中已经做了决断。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还有质子

韩斌还没疯到,觉得自己凭着一把枪,就能把所有碍眼的人全都干掉,他只想干掉齐海。

有些事儿,心里明白归明白,但只要不说出口,就有抵赖的余地。

可真要被说出来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啪~”

枪声毫无征兆的响起。

哭嚎的齐海正要开口,脑袋上一团血花飚射,人就躺倒了地上。

所有人愣了一下后,几乎同时向戏台子上面看去。入眼的却是韩斌傻愣愣的一张脸,还有伸向后腰的右手……

“拖后山喂狗!”

柳二芒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发现,他手中的枪口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

“大柜!”老孙瞪着眼珠子不能理解的喊道。

“嚎什么,人打死了,你俩也没事儿,就这么地吧。谁也不准再提了!”柳二芒说着话把枪插回腰里,脸上尽是疲惫。

没人再出声了,事情很明显,柳二芒不想再追究下去了。或者说,不想让真相被明着从嘴里说出来。

“顺子啊,听大柜的话,把这畜生扔后山去。”老赵一句话说完,轻轻叹了口气,脚步虚乏的走了。

老孙深深的看了一眼戏台子上的韩斌,一句话没说,紧走两步追上老赵,扶着他一起离开。

董账房看着离开的老哥俩,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嗓子堵的紧紧的,根本出不了声。又看了眼戏台子上还在发楞的韩斌,重重的跺了一下脚,转身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没人知道韩斌在想什么,但脸上的轻松却瞒不住人。也许有过一战而过的内疚,但那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宝顺看着地上四肢还在微微抽搐的齐海,心里尽是不服。可柳辰都没说什么,他又能怎么样。

弯腰拎起齐海的一只脚,二林子同时抓起了另外一只脚,两人合力把齐海往后山拖去。

剩下的几个老人儿一见这情况,都知道大柜的处理方式,其实是最好的。

再待着也没啥意思了,互相看了看,也准备各自回屋。

戏台子下面围着的一帮人,早就没了之前的兴奋劲儿。几个负责守山的,悄悄的离开回了哨位后,剩下的人也都准备散了。

韩斌等齐海的尸首被拖走,才渐渐回过神儿来。眼瞅着大伙儿开始散去,瞬间就急了。

要是今天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他刚刚努力出的大好形势就全白费了。

急火攻心之下,张嘴就喊了一嗓子:“大伙儿都等一下!”

一嗓子喊出口,众人下意识的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韩斌的时候,表情可不相同。

有不理解的、有漠然的、有嘲讽的、有警惕的,也有带着尽量隐藏起来的期待。

韩斌被众人看的心里一阵阵发虚。如果可能,真想扭头就走,先避过眼前的风头再说。

但是不行,他有种感觉,一旦错过了今天,恐怕就再难聚住人心了。

可自己的计划想要进行下去,除了柳二芒和山寨里的几个老人儿外,又多出来了一个新的障碍。

那就是柳辰。

他必须要尽快想法搬开这个障碍。

暗中给自己打了打气,挺直了腰杆看向柳辰:“辰弟,刚我问大伙儿的意见时,你说不同意。你给大伙儿讲讲,为啥不同意呗。

咱这一帮人里,就你是个大学生,我也想听听你的意思。”

韩斌的一句话也勾起了大伙儿的心思,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看向柳辰。

柳辰平日里虽然遇事不太抻头,也不怎么揽权。但大伙儿现在的财路,从头到尾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平日里大家出去“开工”,也都是他带队主持。

两年多的时间走过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在大伙儿的心里有了非常高的地位。

再加上柳辰上过高中,还读了军校的,可以说要学问有学问,要见识有见识。

这也让大伙儿遇事儿的时候,越发的重视他的意见。

柳辰知道,跟寨子里的这帮人讲什么维护国家统一,什么共同抵御外敌之类的,根本就没有用。

所以,决定另寻思路,把他们从升官发财的大梦中唤醒。

略一思考,问戏台上的韩斌:“我想知道,那个自治政府或者说日本人,为啥要出钱粮出军火的养咱们?”

大伙儿刚刚都被韩斌描绘的美好景象给吸引了,柳辰的话一出口,才意识的,当兵吃粮虽然天经地义,但人家养你总得有个由头吧。

柳辰的问题,在韩斌的预料之内。

所以,他表现的很淡定,视线从柳辰身上挪到了重新聚拢回来的一帮人身上:“人家养咱们肯定不是白养的,咱们入伙儿以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靖安地方。

就像刚才说的,咱们不入伙儿,人家成军之后肯定要来剿咱们,那是一个道理。

咱们一旦成了官兵,肯定要平定冀东的地面儿,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山头都给清了。

愿意投降的,咱捡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移交给政府,是杀是关,那就是他们的事儿了。至于不投降的,那就就地消灭!

大伙儿觉得这对咱们,算事儿吗?”

韩斌这话说的提气,一溜鞭从来就没看上过冀东地面上的各个绺子。如果单单只是剿灭他们,肯定没人会打蹙。

马上就有人在台子下面吆喝:“那算个啥事儿,手拿把掐!”

“对,几天的功夫,就把那么帮狗日的全给灭啦!”

“咱先召一批人,让他们给咱冲锋陷阵去。”

“对对对,咱以后都是官儿啦,站后面吆喝两嗓子,有人替咱卖命!”

“柳辰冷眼看着闹闹哄哄的一帮人,等他们稍微安静了一些,才对着韩斌又问:“靖安地方以后呢?”

“啥以后?”韩斌没太懂柳辰的意思。

“我是说,要是国府那面派兵来打呢?”柳辰把话说得明白了一些。

不等韩斌开口,先摆了下手:“别跟我说国府正和红党干仗腾不出手。仗早晚会打完,等他们腾出了手呢?”

“咱身后可是有日本人呢,他们出钱出粮的支持,不可能看着咱们被剿灭喽。”一个跟着韩斌混的小子,满不在乎的嚷嚷道。

“两点!”柳辰竖起了两根手指:“第一,自治和独立是两个概念。

冀东如果是闹独立,要自己成立一个国家,那再另说。可现在是闹自治,那就意味着并不是完全脱离国家。

一旦国府决定打,日本人就算想出兵,也要顾及国际影响。他们如果不顾及的话,根本不需要在后面偷偷摸摸的支持,直接派兵不就完了。”

柳辰话让原本乐观的一帮人,瞬间有些措手不及,他们还真不清楚自治和独立的区别。

虽然柳辰说完了,还是闹不太明白,但也听出来了,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

尤其是最后一句,如果日本人能派兵,直接派兵占了冀东不就完事儿了,干嘛还费钱费力的支持什么自治。

韩斌也闹不清楚,但他本能的觉得柳辰的话有问题,但一下半下的又说不出来问题在哪儿。

稍微给了大伙儿一些反应的时间,柳辰继续说:“第二,就算国府来剿的时候,日本人会派兵支援。但那就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吗?”

人群里马上有人恍然大悟道:“对啊,日本人派兵来了,也不能让大伙儿蹲在后面看热闹了呀。”

柳辰接着说:“日本人出钱粮出武器的,不是用来养大爷的。真打起来了,就算援兵到了,咱们也得顶在头里。

而且日本人会在后面驾着机枪督战,谁想放两枪就跑,信不信前脚掉头,后脚就突突你!

这还不算完,大伙儿想想,你们要是国府的兵,前方左面是日本人,右面是咱们,你会用力打哪个?”

“那…肯定是防着日本人,用力打咱们呗。最后就算打输了,多少也能捞点儿战绩,回去好交差啊!”一个小子面带惊惧的说。

柳辰指着他开骂:“感情你也不傻啊,道理特么都懂,刚才跟那瞎乐呵啥呢?”

“……”说话的小子不吭声了,他很想说,刚才净想着当官了,没想着挨打。

台子上的韩斌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驳斥柳辰的说法,但也不能看着好不容易召集起来的人心,被几句话就给冲垮了。

站那想了半天才强开口:“辰弟,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就国府那样儿,他们也不一定会打过来啊。

再说了,如果国府真打过来了,咱看清楚了形势。能打过就跟他们碰一碰,打不过咱可以直接起义啊。

那时候咱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国府那面巴不得咱过去呢,大伙儿兴许还能混个抗日英雄的名号呢。”

打得过打,打不过就跑或是投降。这种想法在土匪圈子里,那是天经地义的。

韩斌的话一说出来,马上给大伙儿打开了新的思路。

有人甚至吆喝了起来:“对啊,32年那会儿,马占山不就是先降了日本人,卷了钱粮武器后一转眼儿就起义了。

国府要是真打过来了,咱也来个阵前起义,混个英雄当当!那面不用打就得了胜利,铁定能干啊!”

“呵呵,大英雄!你是风光了,家眷亲戚全都不要啦?”柳辰不等说话那小子把梦做完,就一句话把他给戳醒了。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来,日本人手上还有质子呢!

人家又不傻,怎么可能不防着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张家父子就是榜样!

戏台子上的韩斌懵了,林先生跟他讲天下大势的时候,根本没讲一旦国府真的打过来了该怎么办。

说实话,当时他脑子里还真过了一下柳辰说的那些情况。不过在他想来,就算打起来了,也是下面人冲锋陷阵。

现在这年头,哪还有将军亲自拎着枪上阵的,就算手下都拼光了,只要日本人给钱给粮,再招不就完事儿了。

结果就少问了那么一句话,现在就被柳辰用话堵在这儿,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眼看着台子下面的一帮人,劲头儿开始往回缩了,韩斌知道,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把场面给扳回来。

脑子里快速的琢磨了一下,对柳辰说:“小辰啊,你说的那些有道理。可毕竟只是一种情况啊。

国府那面跟红党什么时候能打完还不好说。就算打完了,想把兵都调到咱们这儿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你说咱们现在怕这怕那的,错失了发家的机会,倒时候国府要是根本就不打,那不赔到姥姥家啦?”

“也是,我也觉着他们多半是不敢打。”

“凡事儿就怕个万一,真要打来了咱咋整?”

“那咋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还真收已经就不是一边儿倒了,大伙儿说什么的都有。

柳辰看着乱糟糟的场面,心里松了口气。照现在这势头,韩斌想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去投小日本,几乎是不可能了。

不过他觉得还可以再添一把火,对着台子上的韩斌说:“而且你还有一种情况,没有考虑到。”

“啥情况?”韩斌下意识的问道。

乱闹闹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巴巴的瞅着柳辰,等着他开口。

“要是红党打过来了,咱怎么办?”柳辰问。

“哈~”韩斌还以为柳辰要说什么呢,听是拿红党说事,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等他说话,下面有个小子已经开始嚷嚷了:“我说小五爷,俺虽然对天下大事儿明白的不多,可也知道,红党就那么一小撮人,都聚拢在长江左近,离着冀东有十万八千里呢。

他们要能打到咱这儿来,那国府的兵得都死绝喽。”

“哄~”好多人跟着笑了起来。

柳辰叹了口气,指着说话的那小子:“一天到晚的除了喝酒就是逛窑子,还红党就一小撮人,还离的十万八千里。

你们知不知道,关外红党现在闹得有多大规模?东北三省,哪儿没有他们的游击队,你知道那些游击队要是集合在一块儿,有多少人?

日本人都不敢小看,你长多大脑袋,敢不当一回事儿?”

没人敢笑了,遵化离关外并没有多远。没事儿大伙儿上县城喝酒泡窑子的时候,没少听别人叨咕,关外红党游击队闹得有多凶。

只是大家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们只会在关外闹腾,压根就想到他们会打到关里来。

柳辰看着一帮人站那大眼瞪小眼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我告诉你们啊,红党一直想打通和关内的陆路联络,以方便两面的物资和人员流动。

如果真的那么有一天,他们跑这儿来弄片根据地,或者开辟个游击区,日本人让咱们打,你打还是不打?

别跟我说投国党,国党也跟他们干呢!就算投了国党,也得让咱打!”

“那…那咱咋整啊?”

“可不是,到时候咋整啊?”

对于红党,大伙儿提起来时都会带着点小觑,不过就是一群泥腿子罢了。可论到战斗力,那就没人敢小觑了。

人家南面和国党一百来万大军周旋着,北面闹得日本人和满洲国不得消停。真要有一天跑冀东来折腾了,那不得要了老命啊!

韩斌被柳辰说的脑仁子嗡嗡直响,他现在是真后悔,自己明知道姓柳的能说会道,刚刚干嘛要喊住他,给他妖言惑众的机会。

真特么是脑子里进水了!

恼火之下,终于失了装出来的沉稳,冲着柳辰气急败坏的吼道:“你先别扯些没边儿的,现在事儿就摆在这儿了,咱不出头,自然还有别人出头。

根本就不用什么国党、红党的打过来,人家一成军,就先得把咱给端了。咱能干仗的满打满算也就六十来人,能抗住?”

韩斌的话,柳辰也没法回答,毕竟那也是事实。他可以阻止一溜鞭做日本人的狗,但无法阻止日本人窜拢出个自治政府,同样也无法阻止自治政府成立保安军。

毕竟有钱粮有武器,还有官帽子的事儿,有大把的人愿意去做。

一溜鞭儿就这么些人手,扛不住国党、红党。同样也扛不住,背后有日本人支持的保安军。

把消息送给国府,让他们想办法阻止冀东自治?

柳辰暗暗的摇了摇头,国府那面把冀东划成了军事缓冲区,基本就算放弃了这片土地。

就算得了消息,小手段可能会使一些,吓住一批人,再弄死一批人,但对于日本人造出来的大势,未必能阻挡得了。

一溜鞭扛不住,又无法阻止,似乎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那就是继续往南面撤,重新找一处立身之所。

可是花了三年的时间,好容易折腾出了如今的家业,说放弃就放弃,别人不说,柳辰心里都满是不舍。

见柳辰终于无话可说了,韩斌精神大振。

提了提气势,对着大伙儿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咱们总得想个法子活命吧?”

见台子下面不知何去何从的一帮人纷纷点头,韩斌非常有魄力的一挥手:“命都是自己争的!要我说,别管以后怎么样,咱先在冀东这疙瘩占了有利的位置,把家业做起来。

到时候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就算遇到事儿了,也有辗转腾挪的空间。

当年东北有张大帅的奉军,还有孟恩远的吉军,那时候我爹为啥主张投张大帅?不就是张大帅那时候势大,背后还有日本人给撑腰嘛!

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冀东地界说是关里,但也挨着关外。咱夹在中间,北面是满洲国是日本人,南面是国府。两家比起来,瞎子也知道哪家势大!

成例就在那儿摆着,咱与其像当年那样,等人家成了大势,再巴巴投过去混点残羹剩饭,不如做个明眼人,早早的就加进去,名利双收啊!

大伙儿说,对不对!”

“对~”跟着韩斌混的那撮人,马上出声应和,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明显不少人也动了心思。

柳辰没想到韩斌能把给日本人当狗,说的这么正大光明,气的牙根直痒,差点儿就掏出枪,当场把他给蹦了。

可柳辰也知道,事情不能那么做。前面韩斌指示齐海暗杀寨子里的老人儿,后面他再因为意见不合,当众掏枪。

那样的话,一溜鞭的人心,恐怕就要彻底散了。

深呼吸了一口,强压下心中的激愤,柳辰拔高了音量喊道:“你那是在偷换概念!”

“我咋偷换概念啦?”韩斌心里正得意呢,斜眼看着柳辰不屑的问道。

“当年张大帅确实是借了日本人的力,才占了整个东北。可他那只是借力,东三省不止是他张家的地盘,也是咱们中国人的地盘。

而且后面的事儿你们不清楚吗?借力借到最后现在怎么样?张大帅自己被日本人炸死不说,张家人现在搁哪了?东三省现在又怎么样了?”

场面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在场的人都非常清楚张家父子是如何起家的,又如何被日本人一步步的逼迫,最后丢光了所有家当。

喊了一通,柳辰心中的怒火稍微发泄出了一点儿。

看着韩斌说:“你想借日本人的势,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沾上了日本人就一个结果!

永远给他们当狗,而且他们让你咬谁你就得咬谁。

你听他们的话,他们就会把所有不方便、不愿意做的脏事儿暗事儿,全都推给你,让你成为所有国人眼中的汉奸,卖国贼!

走在大街上,就算明面儿上没人敢骂你,背地里也会骂爹骂娘,骂你生儿子没**儿!

你要是不听,敢反教!张家父子就是你的榜样!”

“你…你!”韩斌被骂的脸色发紫,用手指着柳辰你了半天,愣是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

柳辰一番话说得韩斌哑口无言,可有人却并不在乎他说的那些。

躲在人群后面冒出一句:“哪有那么邪乎,我怎么听说满洲国老百姓现在过的都挺好的,比张家父子当权的时候强不少呢。”

马上有人跟道:“可不是,也没听说日本人咋霸道啊。掌权的不是以前大清国的皇上嘛,说到底还是中国人当家。”

两个小子的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大伙儿都觉得柳辰说的那些,有点儿太夸张了。

“你说满洲国挺好?”柳辰的视线刀子一般的穿过人群,直刺向出声的那小子,质问他:“你看见了?”

“我…”说话的那小子局促的往后退了一步,喏喏的说:“我去县城的时候听,听八通的人说的。他们总往关外跑,应该不假。”

“应该不假?”

柳辰脸上挂着冷笑,脑子里浮现出了十几个住在地窝子里破破烂烂的人,出现了连成一小片的,不敢立碑的坟包。

还有奉天干净整洁的街道,硕大的日文招牌,和一张张麻木不仁的脸……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选择!

“我告诉你,满洲国是个什么样子。”

柳辰的声音没有了激愤,却透着一股疲惫和浓浓的伤感。

看着刚刚出声的两个小子,对他们说:“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这次回去,奉天我去了。

我可以告诉你,现在奉天确实挺好的,起码比张大帅占着的时候要好很多。”

没人想到柳辰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来,本来已经做好了挨骂准备的两个小子,更是意外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柳辰,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

柳辰说话时,视线好像是在看着大伙儿,细心的人却发现他的两只眼睛并没有焦点。

“奉天城里以前的破房子好多已经没了,新起的大楼小院,一个比一个立整。

特别是新城区那面,大道笔直溜光,街上的人也都干干净净的。

每个路口都立着路牌儿,不过路牌儿上是日本字儿,有些能看懂,有些看不太懂。

就说以前的中山路吧,现在叫…啊对,叫‘浪速通’。我开始时还寻思着,这是个什么破名儿啊。

后来打听了明白人才知道,‘浪速’是日本大阪的一个区。管中山路叫‘浪速通’,就跟咱们的什么宁波路啦,济南路啦,是一个道理。

还有那个公车报站名儿,说的也是日本话。路过个学校,里面的孩子念书,那叫一个齐整响亮,不过老子一个字儿都听不懂,因为学生们说的也是日本话。

还有啊,你路过街边儿商铺的时候,看牌匾没用,都是日本字儿的,根本看不明白。

你就得先顺着窗户往里瞅瞅,不然都不知道里面是卖啥的,你们说有意思不?还有啊,满大街……”

柳辰在那讲,一帮人聚精会神的听着。

开始的时候,还觉得奉天现在确实变好了,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想象着,笔直溜光的大道和满眼的楼房,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可听着听着就发现不对味儿了,终于有人好信儿问了一句:“小五爷,你说的那到底是奉天啊,还是小日本的东京啊?”

“哈!”柳辰笑了,指着发问的那小子说:“你还别说,我刚上街的时候,跟你想的一样。

还好有些中国人,啊不,满洲人开的店铺,牌匾上日本字下面儿,还能见到那么几个中国字儿。

不然啊,我真以为一个不留神,到日本国了呢。”

柳辰说到这儿,笑的更厉害了,回头瞅了瞅北面。

嘴里叨咕着:“我估摸着啊,等学校里的学生们都长大了,大家就都说日本话,能看懂日本字儿了,中国字儿也就没必要再留着了。

到那时候你再上街,肯定跟到了日本国一样。”

“关外现在不是满洲国吗?学校里教的,还有市面上用的都是满文还差不离,咋都是日本字啊?”有人奇怪的问。

“没见识了吧。”柳辰还是一副笑脸儿,拉家常似得说:“我告诉你啊,满洲国讲究的是五族共和,五族是和、满、朝、蒙、汉。

这里面啊,‘和’是大和民族,就是日本人,那是头一等。二等呢是‘朝’,就是朝鲜人。至于满汉蒙,全都属于第三等。

这里面日本人说的肯定是日本话,朝鲜被日本占了那么多年,人家现在已经自称是大日本朝鲜族,嘴里说的日本话,比日本人自己还地道呢。

这第一等和第二等人都说日本话,你说三等人,凭啥说汉话?”

“我草他姥姥!吗拉个巴子,小日本和棒子加一块儿才几个人,还特么当家作主啦这是!”有脾气大的当场就开骂了。

“还几个人?”柳辰嗤笑一声:“我告诉你啊,别看日本还没东三省一半儿大,但他们有七千八百万人口。

东三省才有多少中国人?以前的时候有大概两千八百万,现在估摸着多说也就剩下一千七八百万了。日本就算把本国的人移民来三分之一,人口数就超过中国人啦!

这里面还没算上那些个,已经把自己当成日本人的朝鲜人。要再算上他们的话,你自己合计吧!”

“那…那特么的再过几年,满洲国直接改名叫日本国算球啦!满洲国的那个皇帝,就不知道管管?”有人大叫了一声。

不用柳辰说话,马上就有明白事儿的冒出一句:“废话,他倒是想管啦。

人家日本人谋划了那么多年,可算把东北占下来了。立他当个牌坊,他还真敢拿自己当皇帝老子啊?”

“小五爷,照你那意思,以后冀东这疙瘩,也得跟现在满洲国那面似得?”人群里有人问。

“那你说呢?”柳辰反问道。

“卧槽,那咱要是……不就!”说话的人,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到一个确切的词去形容自己。

其实他不用想,柳辰刚刚已经说了,如果一溜鞭跟了日本人,以后在国人眼中就是汉奸、卖国贼!

走在大街上,就算明面儿上没人敢骂你,背地里也一定会被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你。

一帮人可以不在乎什么国啊家啊的,也不愿意去管什么民啊族啊的,但每个人都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

知道真要混成了过街老鼠,再好的日子,也过的没什么滋味了。

“不行咱不能沾,要是真像小五爷说的那样,一旦沾上了,别说是咱,就连咱的子孙后代都跟着抬不起头啊!”

“是啊,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骨骂!”

韩斌听着台子下面的嗡嗡声,真想骂一句:“都跟那装什么犊子,不靠上日本人,你们连眼下这关都过不去,还特么想那么远!”

心里骂,但嘴上他还真不敢说出来。他怕一旦说出来,再遭到大半人的反感,后面就不好再扳过来了。

既然摸不准多数人的态度,那就需要试探一下。

韩斌自己不好开口,自然又开始打眼色,示意台子下面,跟他混的那几个小子,让他们开腔儿先试试水。

打了一圈儿眼色后,终于有个小子开口了:“槽,还特么子孙后代呢。咱们现在说啥呢?说怎么先过了眼下这一关,这关口要是过不去,哪特么来的子孙后代?”

这一番话,让大多数人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有人试探着开口:“要不,要不咱们还是扯旗子?南面那么大地界,怎么得也能找到个立足的地方吧。”

马上有人摇头说:“不好找,走近了不保靠,今天冀东自治了。兴许明儿个冀中又要自治,后儿个冀南也闹自治。

可再往南面走,一个咱人生地不熟,再一个国党和红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就咱这几个人,禁不住折腾啊!”

“你们这些个完犊子玩应儿,要我说干脆找个地方种地算了。反正老子不走,先混个正经的官儿当当再说。

就不信了,兜里有钱,手下有人,哪个敢拿老子当三等人对待!”

“你特么想当官儿想疯了那是!”

“滚几把肚子,不愿意干赶紧……”

戏台子下面几十号人很快闹闹成了一团,主张走的、要留下来的、根本就没有主意的,啥样的都有。

戏台子上的韩斌,这会儿已经不再奢望所有人都会跟着他了。

他在逐个的观察着,心里默默的计算着,有多少人会跟着自己,又有多少人可以再争取一下。

柳辰没去关注大伙儿的争论,此时他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思考,一溜鞭离开冀东后,到底哪里适合立足。

“都给老子闭嘴!”柳二芒的声音依旧响亮,但难掩其中的疲惫。

场面迅速的安静了下来,柳辰和韩斌也都收了心思,看向已经立在那里听了半天的柳二芒。

“小斌啊?”场面安静下来后,柳二芒先看向了韩斌,称呼和语气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韩斌还是一阵心虚,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柳二芒的眼睛。

“头,抬起来!”柳二芒声音猛地一提。

韩斌下意识的抬起来头,心里给自己打着气,逐渐挺直了腰板,居高临下的与柳二芒对视。

韩斌的气势提起来了,对比之下柳二芒似乎越发的老了。

其实柳二芒不算老,也就五十多岁。

以前的时候,他和寨子里的一帮老人儿,虽然总把老了老了的挂在嘴边,却从来没有人觉得。

但在这一刻,韩斌感觉到了,柳辰感觉到了,山寨的一帮子弟兄们也同样感觉到了。

“小斌,你的意思是,带着大伙儿投日本人?”柳二芒语气平淡的发问。

“是!”韩斌的声音很硬气。

他还想再多说几句,摆摆厉害关系,就见到柳二芒摆了一下手,下意识的便停住了嘴。

柳二芒又看向了柳辰,用同样的语气发问:“小辰,你怎么说?”

柳辰站在那表情有些艰难,但还是下定了心思,说:“我的意思是走!换个安稳的地方,重新插旗。”

柳二芒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了院子里一帮忐忑的、不舍得、充满期望的,一张张各有情绪的脸上。

沉吟了一会儿后,仿佛下了一个很重的决心,指了指身边儿站着的几个老人儿。

对着大伙儿说:“其实小斌刚刚说的对,我们这帮子,都老了!眼睛和脑子已经跟不上如今的形式了。”

第一百四十章 各走各路

“我老了,已经跟不上如今的形势了。”柳二芒一开场,便说出了一句,谁都没有想到的话。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场面顿时就乱了。大伙儿有惊讶的,有错愕的,也有仿佛失去了最大的主心骨后,完全傻掉的。

有个早年就加入一溜鞭的汉子,一听这话眼圈立马就红了,扯着嗓子大喊:“大柜,您可不老,俺们还……”

柳二芒摆了下手,打断了他的话,提了口气说:“多的话就不说了,现在的情势刚刚小斌和小辰,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我主张饿死也不能从了小日本,大伙儿继续往关里走,重新找个地界落脚。”

这话一出,韩斌的脸色瞬间黑透,下意识的张嘴想反驳,却不敢,急忙向台子下面的几个小子打眼色。

可柳二芒做了将近十年的大柜,积攒下来的威势可不是开玩笑的,他既然开口了,谁敢反驳。

几个小子不管韩斌如何使眼色,愣是装着没看着。不但不敢开口,还得小心的隐藏起眼中的失望。

就在韩斌没办法,暗自咬了下牙,准备自己开口的时候,就听柳二芒继续说道:“不过啊,小斌刚刚说的也对,何去何从,事关咱们一溜鞭每个弟兄的身家前程。

我虽然是大柜,但也不能硬挡了大伙儿的道儿。”

场面陷入了极端的安静,别说其他人,就连柳二芒身边站着的几个老人儿,也都是一脸的错愕。

柳二芒给了大伙儿一点儿消化的时间,继续说:“世道已经乱了好些年了,这些年里头,乱世枭雄也好,牛鬼蛇神也罢。一茬接一茬的往外蹦。

当年大辫子一个、我一个,还有老赵、老刘,再后来是老董、老孙……哦对,还有老马!

唉~早就已经不在了,差点都给忘了。

我们几个人为了挣条活路,才折腾起了一溜鞭。

咱啊最鼎盛的时候,有将近七百个弟兄,兵强马壮,四梁八柱齐整。当时那声势,也是一时无两。

手下弟兄多了,雄心也就跟着起来了。琢磨着,是不是也能在这乱世里头,混出个名堂来。

这念头一起,咱就跟梅河口的‘一窝蜂’干了一场狠架,断断续续的打了有大半年的时间。

最后,一窝蜂让咱给灭喽,咱呢……也就只剩下三百多,不到四百的弟兄了,折损了差不多一半人马。

再后来,就被奉天的张大帅给诏安了。除去残了的、上岁数的,还有二百多人,人家给了一个营的编制。

成了奉军有粮有饷,可那不是白拿的啊,你得跟着人家打仗。几年的仗打下来,当年的老兄弟,现在还有多少?”

柳二芒略微有些模糊的视线在人群中看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稳了稳情绪,继续说:“九一八那天,咱跟在陈铁汉的屁股后头砸开了枪库,随后又冲了出来。

那时候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一下,觉得东北军没了老窝,铁定要完犊子了,就号召着营里的弟兄离开大队,另闯条活路。

咱们冲出了能有小四百的人,可大多数后补进来的弟兄,都觉得跟着大队人马抱成团儿,那才是正途。听了副营长的吆喝,没跟着咱们走。

最后留下来的,也就一百来号人。

这三年里头,为了能在老白山立住脚,又有四十多号弟兄埋进了土里。最后,才剩下咱们现在这些人。”

回忆了一段往事,柳二芒一脸的哀容,似乎变的更老了,连腰都微微驼了下去。

他身边儿站着的几个老人儿一言不发,随着柳二芒的话,回忆起了这些年经历的事情,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纷纷涌上了心头。

一溜鞭的旗号能在乱世中存活下来不易,包括柳二芒在内的一帮老人儿,好日子没过几天,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在为了求活而谋划着。

当年竖旗子就是为了有口饭吃,误打误撞的成立气候,一场恶仗又伤了元气。

被诏安的那几年里,打仗的时候,整天琢磨着,怎么才能少死几个人。不打仗的时候,又得天天琢磨着,怎么才能被上面少盘剥点儿补给。

留在冀东重新扎旗子,决定做的容易,可一帮外来客,想在异乡立住跟脚又谈何容易。

折腾了两年多,好容易站稳了,可舒心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呢,小日本又冒出来整事儿了。

心里的憋屈和恼火,简直无处发泄。

柳二芒吸了口气,站直了身体,对着几十双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咱一溜鞭不像别的绺子,有什么进了山门,再想出去就得三刀六洞。

讲究的是聚散全凭自愿。

后面的道儿,不管是留下来还是走,前路都看不清。所以啊,我也不想逼着大伙儿怎么样。

咱这样,以今晚九点钟为准,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后路给想明白喽。愿意跟着小斌的,就跟他投日本人去。愿意继续跟着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咱就收拾收拾家当,继续往南面走的。

不愿意投日本人,也不想继续折腾的,也行!

你只管说出来,咱们把家底儿按人头分了,你们拿着钱,找个地方支个买卖也好,买点儿地种着也罢,去过太平日子吧。

咱们啊…全凭自愿!”

最后一句话喊出口后,柳二芒仿佛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瞬间佝偻了起来。

没再看大伙儿,慢慢的转过身体,迈着略带蹒跚的步子,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身边儿的几个老人儿,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闷头跟上了柳二芒的脚步。

空场上几十号人,一个出声的都没有。

直到这时,好些人都没明白过来,没几天前大伙儿还热热闹闹的拉篇子,还想着把家里人都接过来,过安稳日子。

怎么年还没过完呢,就忽然间就要拆伙儿了。

柳辰站在那,眼睛看着茫然无措的一帮人,有心想说点儿什么,可他担心柳二芒的身体。略微犹豫了一下,急跑了几步,追上柳二芒后,扶着他回屋。

戏台子上的韩斌吐出了胸中憋着的一口浊气,他知道眼下的情况,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虽然没法卷上所有人,但柳二芒的态度,给了他最大的施展空间。可以在晚上九点前尽量的拉拢鼓动,争取拢住更多的人跟着他。

看着台子下面一帮失了主见的人,韩斌信心大增。

深吸了一口气,扬着声音喊:“兄弟们,刚大柜的话,你们也听……”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宝顺嗷的一嗓子,直接打断了韩斌的话。

韩斌看清了出声的是宝顺,心里的邪火一下子就撞了上来,抬手指着他:“你他娘……”

“老子特么让你闭嘴!”宝顺气势上丝毫不落,瞪着眼珠直接跟韩斌顶上了。

“……”韩斌真的不敢出声儿了。

一个宝顺,韩斌自然是不惧的,可宝顺身边还杵着一个,黑着张大脸的二林子,这就让他心里打突了。

谁不知道那个二货,就特么是个虎13玩应儿。一急眼他可不管你是谁,掏枪就是一家伙。

宝顺仗着二林子的势逼住了韩斌,转头看向站在那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的一帮人。

提高了音量喊道:“刚大柜已经说了,今天大伙儿不管怎么选,全凭自己拿主意。你们也都长点儿心,关系到自己的小命儿,少特么听别人瞎忽悠。

别到了官帽子没戴上,先当了别人的垫脚石。那时候,想哭都找不到坟头儿!”

所有人都听出来,宝顺的话是个什么意思。一个个的下意识的,全都偷眼往戏台子上面瞅。

韩斌的脸已经气得扭曲了,一对儿喷着火的眼珠子死死的瞪着宝顺。悬在身侧的右手一抖一抖的,他真的很想掏出枪,打死眼前这个搅屎棍。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开枪的后果,很可能是跟对方换命。

自己的命,马上就要精贵起来了。现在因为一口气,换对方那条烂命,那还不亏到姥姥家了。

强压下激荡在胸中的恶气,韩斌决定要做个聪明人。接下来的时间,让跟着他的那几个小子去争取人心。

自己则像个大人物那样,稳稳的坐着,静心等待最后的分晓。

隐晦的向人群中打了几个眼色,韩斌跳下戏台子,转身往自己的房子走去。

在他的身后,宝顺那可恶的破锣嗓子再次响起:“今儿我把话放在这儿。

愿意跟着大柜一起走的,咱以后还是兄弟。想自己某个出路,以后消停过日子的,我顺子也恭喜你。

恭喜你金盆洗手,以后能儿孙满堂。

至于那些个想给小日本儿当狗的,给我听好喽,从你们离开老白山的那一刻开始,以后我宝顺认识你们,但我手里的枪不认识!

咱们啊,各安天命,自求多福!”

宝顺赤果果满含杀意的话一出口,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凛。

人群里那几个心怀鬼胎的货色,更是下意识的把身体藏在前面人的身后。

他们心虚,不全是因为宝顺的一句威胁,更是因为他们自己也非常清楚,一旦跟着韩斌倒向了日本人,以后就会成为所有国人的敌人。

自己固然能借着日本人势,成为人上人。同时还要面对着无数人或明或暗的咒骂,甚至黑枪!

第一百四十一章 要埋怨就埋怨自己

“二叔,药吃了。”柳辰把凉好的热水和一片降压药递给了柳二芒。

柳二芒闷声没说话,先把药咽到肚子里,然后才接过水碗,一口气喝干。

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开口吩咐:“去喊你董叔,让他把账本带过来。”

“大柜,真分家啊?”老陈性子急,开口问出了大伙儿的心里话。

柳二芒叹了口气:“不分能咋办,咱们一溜鞭儿立世,靠的就是大伙儿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

当年‘一窝蜂’上上下下一千多号人马,最后真是亡在了咱们手里的?

那是他们山头太多,咱们在外面打,他们在里面斗,不被灭了就见鬼了!”

几个老人儿一听这话,纷纷点头。

柳二芒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接着说:“可现下这情况,你们看不出来?

小斌圈拢了几个人,一心想着升官发财。还有不少人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已经没心思再闯了。

就这样的一伙儿人,咱就算强拧着聚在一起,等到了南面,那能立得住?”

“唉~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老陈叹着气,认同了柳二芒的说法。

其它几个老人儿也都做出同样的表情。

“所以啊,好聚好散吧。”柳二芒又说了一句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通常老人儿们说话的时候,柳辰很少插嘴,不过这次实在是忍不住,说:“那也不能投了日本人啊!而且他……”

柳二芒猜到了柳辰想说什么,抬手打断后,一脸疲惫的说:“去吧去吧,喊你董叔,再把你赵叔和孙叔也给喊过来。”

屋里几个老人儿同样猜到了柳辰后面的话,虽然都没说什么,但想到韩斌居然干出下暗手的事儿,有的愤愤,有的伤心。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的低沉。

柳辰虽然心里气的不行,但也不能违背了柳二芒的意思,转身出屋喊人。

等柳辰的背影消失了一阵后,半靠在那的柳二芒轻轻叹了口气:“唉,我对不起大辫子,没把小斌教好啊……”

“还得怎么教,就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你瞅瞅他这两年都干了些啥!干私活儿、拉小山头!现在还想……”老陈黑着老脸越说越气。

重重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愤愤的说:“也就是看在大辫子的份儿上,个败家玩应儿,他真当绺子里没规矩啦!”

“行啦行啦,老远就听你跟那吵吵。”老赵推门进屋,找了张椅子坐下后,同样叹了口气。

心灰意懒的说:“大柜刚刚做的对,大家猜出来是一回事儿,可要真要从嘴里说出来,你说咱咋整?照规矩插了他?

你可别忘了,大辫子当年快咽气的时候,可是拉着咱们这帮老兄弟的手,挨个嘱咐的。

说他就放心不下小斌,让咱们一定要多费费心,好好照顾着。咱把孩子教成这样,本来就愧对大辫子啦……”

“你个老屁股蛋子,撅门口干啥呢?挺大个岁数了不学好,也教不出个好来!”老孙的声音打外面响起。

嘴里骂骂咧咧的推门进屋时,露出了门口一脸涩然的董账房。

柳二芒抬眼瞅了下,有气无力的说:“进来吧,搁外面杵着干嘛呢?”

董账房是没脸进屋,现在被老孙撞破,还损了几句,一张老脸臊的更加厉害了。

听到柳二芒的招呼,只能夹着账本,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抬眼看了看屋里的几根老苗子,涩然的开口:“老赵、老孙,我对不起你俩!”

“呵~咋地,那个齐海是受了你的指派?”老孙斜眼说道:“行啊,不愧是读过书的!

拿煤烟熏死老赵,再把我按死在粪坑里,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老董这么有脑子啊?”

“行啦行啦,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别再提了。”老赵摆了摆手,病恹恹的说:“刚我还跟大伙儿说呢,大辫子快没了的时候,咱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应承过他,要照顾小斌。

现在孩子长歪了,咱们啊谁都别埋怨,要埋怨也是埋怨自己个儿吧……”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柳二芒吃了降压药,过了这一会儿感觉很稍微好了一些。

打起精神,坐直了后对董账房说:“老董啊,别干坐着了,把咱家底儿清一清,按人头平均分派一下。”

“干啥啊?”董账房还不知道柳二芒的决定呢,一脸奇怪问。

“干啥?散伙儿!”老陈黑着脸吐出一句。

“散…散伙儿?”董账房愣了。

“嗯,散伙儿!”柳二芒点了下头。

对刚刚没在场的老哥仨说:“我刚已经跟大伙儿说了,咱们一溜鞭儿准备继续往南走,再找个立脚的地方。

山里这六十几号人,愿意跟着走的就一起走,愿意跟着小斌投日本人的就去投。谁都不愿意跟,想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按人头给发钱。”

老赵和老孙还在错愕的时候,董账房已经明白了柳二芒的意思。

点了点头说:“这样也好,也好。路都是自己选的,脚下的泡也都是自己磨的。”

说着话打开了账本,摆好了算盘,低头计算起山寨的家当。

一屋子老人儿坐在一块儿相顾无言,抽着旱烟,听着算盘珠子噼噼啪啪的时候,韩斌正在屋里,给手下的几个小子开小会。

“你们几个都别给我闲着,九点前能多拉一个就多拉一个。”韩斌坐在椅子上尽量拿捏出一副上位者的架势。

一个小子苦着脸说:“韩头儿,不是我们不想拉人儿。现下怎么个情况,大伙儿心里都有数了。

而且一个个都心烦的很,脾气也躁。我们说的多了……”

韩斌把眼前的几个人,挨个打量了一便,使出了刚想出来的杀手锏:“我可把话说在头里啊,你们今天拉到的人,以后就是你们手下的人。

谁拉的多,谁下面的人手就充裕。偷懒、抹不开面子,拉不到人的!以后少跟我抱怨手下全是生瓜蛋子。都听明白没?”

当过行伍的,哪个不知道老兵的重要性。把一群生瓜蛋子要是没老兵带着,就算军备再好都白扯,枪一响眨眼就全跑光了。

就算不跑,没老兵在一边儿提点着,死伤也会格外的惨重。

几个小子全都被韩斌许成了团长、营长,已经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壮大自己手下的力量。

一听韩斌说谁拉到的人,以后就是谁的,哪还能坐得住。

压根就不用再催促,一个个急三火四的从韩斌屋冲出去,生怕被身边的人抢了先。

韩斌瞅着几个小子的背影,得意的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心里想着:“老子还就是个当头领的料儿,坐在这儿稍微鼓动几句,下面人就提溜乱转。”

与韩斌正好相反,柳辰此刻的脸色很差,他面前坐着的宝顺和二林子,同样是一张黑脸。

静静的坐了半晌,二林子忍不住蹦出一句:“大柜把事儿按下去,不合规矩!”

宝顺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啥规矩不规矩的,寨子里大柜就是规矩!”

“不公!”二林子又吐出俩字儿。

“赵叔和孙叔还没说不公呢,你凭啥叫唤!”宝顺想都没想,又顶了一句。

二林子本来就不善言辞,被顶的彻底没话了。不过虽然说不出什么,但依然气的不行。

宝顺见二林子心里别不开劲儿,声音缓了一些劝道:“行啦,没啥想不开的!你就这么想,有一天你雇我弄死你爹,结果事儿没成,我还被抓着了。

你爹心里明白是咋回事儿,但你说是让事儿传扬开,给大伙儿当笑话看,还是直接把我弄死?”

听了宝顺的比喻,二林子这才意识到,柳二芒直接打死齐海,可能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

宝顺安抚了二林子,又看了眼柳辰,试探着问:“小五爷,咱真就这么看着韩斌那孙子,投了日本人?”

“我二叔话都说出去了,咱不看着又能怎么办。”柳辰心里憋气,但也没别的办法。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何处是家

老白山经历了一个喧嚣的上午后,又渡过了一个极度安静的下午。

老人儿们一直聚在柳二芒的屋子里,除了董账房一直在扒拉算盘珠子,其他人抽着旱烟偶尔打个盹,再聊上几句过去的人和事儿。

时间一晃儿就过去了。

韩斌也一直闷在自己屋里,几次忍不住想出去看看情况,又强行安耐了下来。

焦躁不安的盘算着,到底会有多少人能跟着自己走。

没有把一溜鞭全都拐带上,林先生那面会不会看轻自己,会不会再去扶持其它势力。

“不行,不能只是这样。”韩斌一头倒在炕上,闭上眼皱着眉头。

脑子里分析着,现在铁了心跟自己走的,也就七八个人。

刚刚柳辰搅合了一通后,他站在戏台子观察了一下,心里估摸着六十多号人往死里说,最多也只有一半儿动了心思。

最终能下决心跟自己的,恐怕一半儿都达不到。

就按三十号人算,韩斌觉得林先生那面儿,肯定不能让满意。

不满意怎么办呢?还是得想招!

哪怕随便拉一些人头儿,先把声势壮起来也是好的。

心里有了打算,韩斌焦躁的内心才平静了一些。躺在炕上,开始在脑子里谋划起后续的动作……

柳辰同样躺在炕上,屋子里很长时间都没生火了,每一寸炕面都冰凉冰凉的。

去了一趟奉天,他看到了很多。干净整洁的街道,充斥着视野中每个角落的日本符号,还有或如鱼得水,或麻木不仁的国人。

当然,还有那一小撮不甘沉沦,活动于黑暗当中苦苦支撑的,所谓的反满抗日份子。

这一切的一切,无时无刻的不在敲击着他的内心。

说实话,有那么几个瞬间,柳辰甚至觉得现在的满洲挺好。他也仔细的观察和分析了一下满洲国的现状,以及背后日本人的想法。

能感觉得出来,日本人一直在有意识的栽培着部分中国人。

不止是想让这批中国人,替他们做一些不方面做的事情。还想把这些人当成榜样,立在所有满洲国人面前。

给了国人生活方向的同时,还可以很好的瓦解人们的反抗意识。

柳辰从没有高估过自己的能力,但他还是非常有信心,只要自己有意,有太多的方法可以得到日本人的青睐,并且能混的如鱼得水。

享受着繁荣,享受着从未有过的秩序,也享受着高于绝大多数人的社会地位。

念头一生出来,柳辰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他猛然间意识到日本人的手段,是多么的高明。

居然让自己这个对他们极度反感,反感到抱有敌意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就生出这种念头。

回头再想想那些,日子过得极度滋润的“进步”份子。

那些一脸麻木的国人,还有那些每天坐在学堂里学着日文,有着很高社会地位,受人羡慕的学生……

不知不觉间,汗水已经湿透了柳辰的衣服。知道这一刻他才明白,刚刚吓唬大伙儿的话,居然极有可能会变为现实。

随着那些麻木的国人老去,学校里学生们长大,恐怕两代人都用不上,人们就会彻底忘记了自己的祖宗。

就像那些说着标准的日语,自称为大日本帝国朝鲜族的人一样,称呼自己为大日本帝国汉族?大日本帝国满族?大日本帝国蒙古族?

身上的冰冷和心中的彻寒,让柳辰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吗的,决不能让他们得逞!”柳辰下意识的坐起身来。抛去心里的犹豫,眼神坚定了起来。

————

太阳缓缓西斜,终于沉入了西面的山峰。

伙房的仨人一如既往的做好了晚饭,年纪最大的老抹布一手拎着马勺,一手拎着个铜盆,一瘸一瘸的走到饭棚门口。

用马勺敲击盆底儿的同时,扯开嗓子吆喝着:“开饭啦,开饭啦!都麻利点儿,今天回寒,再磨叽都凉了啊!”

从半上午沉寂到现在的两排草胚房,缓缓的活了过来。屋里闷了大半天的众人,三三俩俩的从屋里出来,慢慢向饭棚汇聚。

虽然外面听着没什么动静,其实大伙儿一直在屋里小声商量着。

当然,意见并不统一。

有的人要跟着柳二芒继续往关里走,再找一处落脚的地方。有的人被韩斌手下的那几个小子说动了心思,准备留下来拼一份荣华富贵。

还有不少人,就像柳二芒分析的那样,折腾了这么多年,已经没心思再继续玩命了,一心想找个找个安稳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六十来号抱着不同打算的人,陆陆续续进了饭棚,韩斌手下的几个小子,贼眉鼠眼的观察了一下。

发现柳二芒和一帮老人儿没有出现,柳辰也没有出现。

互相打了个眼色,刚想抓紧现在人齐的机会,再给自己多拉拢几个人手,宝顺和二林子两张可恨的脸就出现了。

对于这俩人,韩斌手下的几个小子是又恨又怕。

恨的是白天的时候,他们每个屋窜来窜去,原本已经把不少人都给说动心了。

可俩狗娘养的忽然就蹦出来了,往那一杵,都不用说什么,好几个动了心的,就打起了退堂鼓。

几个小子自然是气的牙根直刺挠,不过要是单宝顺一个还好,大伙一起动手按地上揍一顿就完了。

要命的是二林子,满山寨上下谁不惧他。他不掏枪打人就阿弥陀佛了,谁瞎了心敢主动招惹啊。

见到两个鬼影子似得家伙跟进了饭堂,几个小子明智的闭上嘴,打了饭菜,凑到一个桌上闷头吃饭。

他们心虚不敢开口,别人倒不会。有个小子趁打饭的时候问老抹布:“叔儿,你啥打算啊?”

“啥啥打算?”老抹布抬眼问道。

“叔儿,您净装糊涂。”问话的小子嬉笑的说了一句,然后压了些声音问:“叔儿,您到底啥打算啊,是跟着大柜继续往南走,还是留下?”

“还用问!”老抹布拍了拍自己的瘸腿,没好气的说:“就我这样的,不跟着大柜,早晚得饿死。你们愿意折腾就折腾去吧。咱啊,不眼气。”

问话的小子笑了笑端着饭盆走了,他后面年纪稍微大些的汉子往前上了一步。

饭盆递给老抹布的同时说:“大柜不是说了嘛,不想再折腾的,山寨按人头给发钱。就您这手艺,寻么个地儿开饭馆多安稳啊!”

“呵~”老抹布冷笑一声,往饭盆了扣了一勺子菜说:“哪那么简单啊!就现在这世道,能让你安安心心的开买卖?

衙门里的官儿老爷,街上的黑皮狗子,你一口我一口的,早晚得把你给啃干净喽。”

汉子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我也怕自个儿过不安生。琢磨着,先跟着大柜走。等寨子找地方扎下旗子了,就在周围寻个地方住下。有事儿了,好歹能有个照应。”

“哎!别说,你这个招儿好!”一个同样有心消停过日子的汉子眼睛一亮。

不止是他,饭堂里不少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有心从良的人,都觉得主意不错。

他们本来都在担心自己一个人,就算兜里有钱,在外乡也扎不稳根脚。刚刚那汉子的话,无疑是一种很好的解决办法。

一时间饭堂里差不多所有人,都在低声讨论着刚那汉子的说法。

韩斌手下的几个小子一看,有俩已经答应留下的小子,也跟那满眼放光的和人讨论,心想这不坏了嘛!

一个小子赶紧出声:“想的倒是美!都离开寨子了,回过头还想着大伙儿能护着你?做梦吧!”

“有啥做梦的!”最开始说出想法的汉子闷声说了一句,咽下嘴里的饭菜后说:“大柜的人品放在那了,就算俺们离开寨子了,真要有事儿他能不管?”

原本还有些担心的一帮人,听到这话纷纷点头应和:“可不,大柜不是那样的人!你小子净搁那胡咧咧!”

也有人说:“咱虽然离开了寨子,可也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啊!

开店的可以当个眼线,种地的产了粮,也能供给大伙儿,大柜不可能不管咱!”

“说的对,不行咱就全都选一个地儿住下来。平日里老老实实的过日子,真要有人来欺负咱,咱就一起和他们干!”

“对!抱团儿才好活着!”

随着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开腔儿,饭堂里的气氛逐渐的热闹了起来。

那些原本就有心金盆洗手,又怕一个人活不好的,这会儿终于坚定了信心。

大伙儿说了一阵,很快就说起了以后到底上哪儿安身。

有人说去山东,毕竟大伙儿根儿上好多都是山东人。有人说既然已经往南走了,就干脆去南方寻么个地方。

冬天不冷不说,有钱人还多,真要哪天活不下去了,随便捡个大户人家一抢,要钱有钱,要粮有粮。

原本一帮人只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随口说,等一顿饭吃到快完事儿的时候,一个个逐渐意识到,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是真的事关大伙儿以后生计的问题。

心里重视了,嘴上也就不敢再胡乱说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唯一能守住的地方

几十号人里面没几个有见识的,关里的地界,除了眼下待着的冀东,其它地方基本也就是只听说过个地名儿。

讨论来讨论去谁也拿不准主意,这时候有人说:“要不咱还是问问大柜吧,他老人家心里应该有数。”

马上又有人说出了不同意见:“我觉得大柜这时候,应该也没个准主意。

要不,咱还是问问小五爷吧,他书读得多,有见识!”

这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想着晚上九点钟就得拿主意了,一帮人饭也不吃了,闹哄哄的奔着柳辰的住处涌去。

柳辰找了些柴火生着了大锅,正准备到饭棚弄口吃的,就听到外面闹哄的厉害。

推门儿一看,好家伙,寨子里大半的人,都聚拢在自己门外呢。

瞅着大伙儿莫名其妙的问:“啥情况啊这是?”

“那啥,小五爷,俺们有个事儿想听听你的主意。”一个汉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说呗,啥事?”看着众人全都眼含热切的盯着自己,柳辰的表情逐渐正式了起来。

“俺们吧…就是想问问,咱接着往南走的话,到底去哪儿落脚啊?”汉子搓着手不太好意思的问了一句。

一句话说完,反应过来自己表达的好像不太清楚,赶紧又补充说:“不止是山寨打算到哪儿落脚,俺们还想问问…那个,还想着……”

“行啦,还是我说吧。”后面一等的着急的,一把把汉子推到一边儿,陪着笑的对柳辰说:“小五爷,是这样的。大伙儿吧,其实不少都有心,想消停过日子的。

又怕…又怕落单儿了吧被人欺负,所以就琢磨着,还是跟着咱山寨一起走。大柜带着人扎下了旗子,俺们就在周围寻么个地方住下。

这…平日里不是还能有个照应嘛,是吧?”

柳辰估计到了会有人已经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但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

哪怕他们中间,有些只是跟来看热闹的。但一个个的眼神如此热烈,足以说明就算是看热闹,心里多多少少也有想安稳下来的打算。

事关大伙儿以后安身立命的地方,让柳辰不得不认真对待。

站那想了半天,才缓缓的开口:“要我说的话…我觉得还是巴蜀比较不错。”

“蜀地啊,那可老远啦!”有个对地理有些了解的小子,皱着眉头嘟囔道。

也有人悄悄的向周围的人打问:“小五爷说的那个巴蜀,是不是就是三国时刘备、诸葛亮经营的那处地方?”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后,忍不住叨咕:“说书的讲那个地方,说是全都是大山,路径不通不说,地也少。咱过去能干啥啊?”

这话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一伙儿之前意属的都是山东、山西,或者南方那些土地多,适合耕种的地方。

谁也没想到,柳辰居然想让大伙儿钻大山。

连宝顺都有些想不通,皱着眉头开口:“小五爷,跑那穷乡僻壤干啥啊?听说巴蜀那面的苗子可排外了。”

“不管咱们到了哪里,本地人都会排外。”柳辰正色说:“我说咱进巴蜀,主要还是考虑到大伙儿想安心的过日子。”

大家也知道,柳辰能说出“巴蜀”这个地方,肯定是有道理的。听到他后面的话,一个个的也重视了起来,不再瞎吵吵,安静的等着他继续说。

柳辰当然是有自己的道理,也不吊大伙儿的胃口。

随手从外屋拽出凳子,坐下后对着众人说:“我知道大家本心是想到个地多的地方,或者大城市。

有地种好赚钱不说,活的也能热闹些。比如河南啦,山西、山东,或者说长江以南的地界。”

大伙儿虽然闹不清楚长江以南都有哪些地方,但起码从方向上能猜出个大概,下意识的全都在那点头。

“不过啊!”柳辰继续说:“大伙儿也知道,小日本占了东北才几天啊,现在就又打起了冀东的主意。南方那面盯着上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咱们眼中的好地方,在他们眼中也是一样的。

而咱们国家,如果还是照着现在这样内耗不断,早晚会被小日本一步步的蚕食干净。”

“小五爷,你是说…小日本子早晚得把咱中国全都给占了?”有人一脸惊讶的问道。

“那只是一种猜测。”柳辰解释了一句,然后继续说:“不过虽然是猜测,但咱们既然想消停过日子,也得把那些可能都考虑进去。

不然就跟现在似得,好容易站稳了脚跟,被逼着又得重新挪换地方。”

“是!是!是!小五爷说的对,咱再找地方可得找个稳当的,不能再折腾了。”有人马上点头。

同时也有人发问:“小五爷,照你那么说,巴蜀就安全了?”

“还用说,那穷乡僻壤的,小日本看不上!”有人吆喝了一句。

“也不是。”柳辰摇头,解释说:“巴蜀地区别的且不说,矿藏还是十分丰富的,就冲着这一点,真要有那么一天,日本人也不会放过。”

不等一帮人开口询问,柳辰主动分析道:“我能想到巴蜀,这话还要从我上学那时候说起。

那时候我们老师带着我们做过沙盘推演,推演的主题就是,如果日本人对咱们发动全面战争,咱们要怎么抵挡。”

“结果怎么样?”有人下意识的发问,不过紧接着就被人拍了一巴掌,示意他听柳辰说。

“推演的结果很不乐观。”柳辰摇了摇头,沉痛的说:“首先日本人海军非常强大,所以咱国家所有沿海的地方,第一轮就全都丢了。

第二轮,长江以南经济发达的地方很快也得丢。接着像河南河北,山东山西啦,这些地方虽然会耗些时间,但最终多半儿也保不住。”

“那巴蜀就能保住啦?”尽管不想打断柳辰的话,但还是有人开口问了一句。

柳辰点头,说:“如果说中国能保住的地方,或者说能守到最后的地方,也就只有巴蜀了。”

“那是为啥啊?”提问的小子傻乎乎的又问。

“你那兵当的,纯喂了狗了!”马上有人接话道:“刚不是说了嘛,巴蜀那嘎达全是大山,好守呗!”

“对!”柳辰点头:“蜀地多山,而且道路崎岖,可以最大程度的折损日本人的机动性,增添他们后勤的供给难度。还可以让他们飞机、火炮的威力大打折扣。”

“是这个理儿,那咱可得早点儿过去,先占块儿好地儿!”

“对对对!真要到了那时候,全中国的人恐怕都得往那儿挤,谁先去了谁占便宜。”

“那还等啥啊,赶紧收拾收拾走吧!”

利害关系一讲明白,一帮子人就有些待不住了,有几个脾气急些的,恨不得马上就收拾东西,扯旗子出发。

“都慌个鸡毛!大柜说了晚上九点,你们现在急个啥!”老抹布站在人群后面嚷了一嗓子,大伙儿这才消停了下来。

一会儿的功夫,柳辰屋门前聚着的人就散了个七七八八,只有宝顺和二林子留下没走。

进屋后宝顺对柳辰说:“小五爷,既然大伙儿都决定了去巴蜀,你是不是先去跟大柜通通气啊。”

“急什么。”柳辰往大锅下面添了几根柴火,不慌不忙的说:“老抹布那几个,现在估摸着正在跟我二叔学话呢。”

宝顺一想也对,便没再说什么。坐那沉吟了一会儿,忍不住再次开口:“小五爷,咱真就眼瞅着,韩斌那几个投了小日本?”

柳辰下午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决心。

这会儿已经不再犹豫,转头问他:“上午的时候,你跟大伙儿是怎么说的来着?”

“啥……”宝顺的脑子一下没转过来弯儿,坐那想了一会儿,试探着说:“我说跟着大柜一起走的,还是兄弟……”

“后面的话!”

“呃,金盆洗手的……”

“再后面!”

宝顺终于摸到了柳辰的心思,顿时来了精神,瞪着眼珠子满含杀意的说:“我告诉他们,从他们离开老白山开始,我宝顺认识他们,可我手里的枪不认识!”

“对,就这句!”柳辰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那咱们……”宝顺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你俩跟那说啥呢?”二林子一脑门的莫名其妙,忍不住插嘴问道。

柳辰没理二林子,看着锅底的火苗吐出一句:“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就按你说的办!”

“成啦!”宝顺一拍大腿,拽着一头雾水的二林子就往外面走。

与此同时,韩斌的那几个手下,已经在跟韩斌汇报情况了。

强压着怒气听完了事情经过,韩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跳着脚的骂道:“一帮完犊子玩应儿,烂泥扶不上墙!放着人上人不做,非特么的去钻山沟子种地!”

“韩头儿,韩头儿,你先压压火。”一个小子赶忙起身劝了一句。

扶着韩斌坐回椅子上,苦着脸说:“之前宁家老二,还有花狗子,明明都已经答应咱了,可现在又变卦了,这可咋整啊!”

见手下都没了主意,韩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黑着一张脸说:“都别慌,你们尽量拉拢,多劝服一个是一个。完事儿我还有别的招儿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分家

大多数人心里都有了底,时间过得就快了不少。

临近九点的时候,根本不用招呼,山寨里所有的人已经全都聚到了戏台子下面。

柳二芒和一帮老人儿一起,最后打屋里出来,上了戏台子,看着下面在火把映射下一张张表情不一的脸。

短暂的寂静后,开口询问:“大伙儿都打算好了吗?”

“打算好……”有人扯着嗓子应了一声,出声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极其突兀,赶紧止住。

“我听说,大伙儿很多都倦了打打杀杀,想消停过日子啦?”柳二芒又问。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有个汉子壮着胆子开口:“大柜,俺们是想安心过日子。可没个身份,东北是回不去了,一个人在异乡又怕受排挤。

所以吧,就琢磨着,大伙儿能不能寻么到一处扎根,有啥事儿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汉子的话说完,众人纷纷点头,满脸期待的看着台子上面。

柳二芒下午时就已经得了老抹布的汇报,对眼下的情况并不意外。

他心里也希望大伙儿就算金盆洗手,也别从此就散了。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互相之间都知根知底的,绑在一起心里也踏实。

于是痛快的点头:“那行!就依着大伙儿的意思。”

“好!”刚发言的汉子带头喊了一声,其他人纷纷开口附和,场面上的气氛瞬间活泛了起来。

“那就别耽误功夫了,咱这样。”柳二芒打起了精神,伸手指着戏台子左面说道:“愿意和在一起踏踏实实过日子的,都站左面。觉得自己还有把子力气的,站中间。想回东北的,或是想自个儿单独讨生活的,站右面儿。”

大部分的人开始向戏台左面挪动时。柳二芒注意到了台子下面韩斌的身影。

用手指了下他冲大伙儿说:“还有,那个…想跟着小斌搏一把的,跟他站一快儿。”

这句话让韩斌已经黑透了的脸,稍微好看了一些。下意识挺直了腰板,让自己看着能威风些。

没心思升官发财,又赶巧站在韩斌附近的,一听这话赶紧挪步,向场子左侧移动。

分散在人群当中,决定以后跟着韩斌混的那十几个小子,迟疑着开始往他身边凑。

短暂的混乱后,韩斌的脸色越发的黑了。饶是他已经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但事到临头时也没想到,只有十六个人愿意跟着自己。

看了眼围拢在自己身边的十几个人,又看了眼闹哄哄的聚在戏台子左侧的一大帮子,韩斌差点儿咬碎了牙齿。

不过转瞬他便想明白了,事已至此生气没用。还是得抓紧时间进行后面的计划,要赶在林先生得了消息前,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来。

他此时实际上已经跟山寨决裂了,如果林先生那面答应的事再出现反复,韩斌简直不知道自己今后该怎么办。

柳二芒的视线,只是在韩斌那一小撮人身上扫了一下,便没再关注了。

瞅着剩下的人,除了有三个人单独站在一处,其它的全在戏台子左侧围拢着,也分不清哪些是想安心过日子,哪些还想留在山寨继续扑腾。

刚想让大伙儿站开些,好分辨清楚,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柳二芒看明白了,大伙儿没分开站是有意的。好多人恐怕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以后到底是继续当土匪,还是安心过日子。所以才混淆着站在一起。

这是一种属于小民的智慧,也是在乱世存活下来的本能。

对于大伙儿心里的想法,柳二芒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很欣慰。

因为这表明,大伙儿即使在对以后满是迷茫的情况下,还是愿意相信一通打拼了这么多年的弟兄,愿意相信他柳二芒。

“都选好啊?”柳二芒心里高心,脸色照刚才好了不少。

“那个…大柜!”单独站在一起那仨人儿中,年纪最大的汉子不太好意思的开口。

“有啥话,说!”柳二芒语气平和。

“俺们仨不是想单干,俺们是不放心家里。我出来这都三年了,俺媳妇都不知道改嫁了没。”

汉子一句话说完,他身边站着的年轻小子也开口了:“是啊大柜,俺们也想着跟大伙儿一起走,不过…俺娘岁数大了,俺那两个兄弟现在也不知道啥样……”

最后一个小子赶紧接话:“大柜,俺们回去接了家里人,再去巴蜀投奔大伙儿行不?”

三个人的话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不过更多的人是打算到巴蜀找到落脚的地方,再把家里人接过去。

于是有人不满的说:“想啥好事儿呢,大伙儿有几个不是有家有口的。俺们费哧把力的进巴蜀站下了地盘儿,你们想到地方就吃现成的啊?”

“可不是,谁不想把家里人接着一起走,怎么就你们仨那么有脑子!”

仨人被说的面红耳赤,其中一个受不了,站那犹豫了一下,迈步走进了左侧的人群,嘴里说:“那俺先跟大伙儿一起过去,等稳当了再回家接俺娘。”

剩下那俩人也受不住白眼儿,放弃了原本的打算,汇入了人群。

戏台子前面的空场随着中间三人汇入左侧的队伍,一下子变得泾渭分明了起来,左面是五十来号准备去巴蜀重新找活路的一大帮子。

而靠右的位置,则是以韩斌为中心的十多个人。

柳二芒的视线再次在韩斌的脸上扫过,见他一点都没有动摇的意思,只能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振作了一下精神说:“行,那就这样,大伙儿现在去库房,找董账房,把自己那份银钱领喽。”

“领啥啊,去巴蜀那么远的道儿,带自己身上丢了咋整。都在公中放着吧,大伙儿抡班儿看护着还稳妥。”老抹布说了一句后,转头瘸吧瘸吧的就回了饭棚。

“可不是,还是放公中稳妥。到时候不管盖房子还是买地,大柜从中调动起来也方便。”

“就是就是……”

一帮人生怕拿了钱后,山寨会撇下自己。嘴里说着附和的话,各自转身,没一会儿的功夫人就全走光了。

眨么眼儿的功夫,下台子面就只剩下了韩斌那十多个人。几个小子站在那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最后视线全集中到了韩斌身上,等他发话。

老实说,这一刻韩斌真的有些后悔。看着一帮人散去的背影,他甚至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又看了看身边十多个人脸上那不安的表情,咬牙吐出一句:“看着我干啥,领钱去!”

“真,真领啊?”一个小子怯怯的问。

“废话,你自己的钱,不愿意要拉屁倒。”一句话说完,韩斌意识到,面的这十多个人就是他今后起家的资本,眼下必须要围拢好了。

压下心中的烦躁,缓了些口气说:“取了吧,咱们连夜就下山!”

“今晚儿就走?”十多个小子全惊了。

“今晚就走!”韩斌语气异常的坚决。

一帮人都是有眼色的,不敢再多说什么。互相瞅了瞅,磨磨唧唧的一起往库房走去。

韩斌又瞅了眼台子上的柳二芒,一句话没说,转身回屋收拾东西。

其实他没多少家当好收拾的,铺盖破衣服什么的一件没拿。剩下的拢了拢,一个褡裢就全装下了。

坐在屋里喝光了茶壶里的冷水,又过了一会儿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推门一看,跟着他的那十多个小子,一人背了个包袱,都站在了门口。

他们身后,还停了五辆大车。

一早八通的人送来的枪支弹药全在车上,一粒子弹都不少。

韩斌眼睛扫了一下,皱着眉头问:“李狗子和二豁子呢?”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小子气呼呼的说:“别提了,那俩孙子领钱的时候又反悔了。问董账房后悔行不行。

董账房说行,俩瘪犊子玩应儿就撇下俺们几个回屋了。”

韩斌气的全身都在打着哆嗦,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压下心里杀人的冲动。视线再次扫过了门口的十几个人。

点了点头说:“好!到手的高官厚禄,是他们自己放弃的。弟兄们都争点气,好好混出个人样儿来。

等有那么一天,日本人打进了巴蜀,咱一个个的骑着洋马挎着洋刀,好好在那帮活该一辈子泥里刨食儿的破落户面前,光耀光耀!”

一帮小子本来心里忐忑的厉害,被韩斌这一股鼓动,强提起心气儿。

嘴里嚷嚷着:“好!到时候好好让他们瞧瞧!”

“跟着韩头儿混,咱回头带着千军万马杀进巴蜀,看他们怎么张嘴求咱们!”

“草塔吗的,说什么咱们也得混出个人样儿来!”

————

“走啦?”老赵斜着眼问刚刚走进屋的的董账房。

韩斌带人下山,一帮老人儿都知道,但谁也没露面。

“走啦。”董账房脸色很差,勉强点了下头。

坐下后叹了口气:“唉,大柜说的对。路都是自己选的,脚上的泡,也是自己磨的……”

老陈见董账房消极的厉害,便找了个话题:“大柜啊,咱说是进巴蜀,可巴蜀那么大的地界,咱到底去哪儿啊?”

“说的是啊。”老孙琢磨了下开口:“主意是小辰出的,还是得问他。外面儿的事儿,咱们这帮老家伙不灵。”

柳二芒见几个老伙计都在点头赞同,便扬着声音冲门外喊:“谁跟外面呢,去把小五喊过来!”

外面有人应了一嗓子,接着响起了脚步离开的声音。

几个老人儿也没在意,你一言我一语的闲扯着。

过了好长时间,老孙冒出一句:“臭小子,跑哪儿疯去了,怎么还不过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韩斌的野望

十五个人推动五辆大车,肯定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上坡且不说,从山寨出来后的一溜大下坡,几乎耗尽了韩斌一帮人所有的力气。

好容易坚持着到了山脚下,赶紧找石头卡住了车轱辘坐下回气。

一阵喘息声过后,一个小子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有些心虚的问韩斌:“韩头儿,这大晚上的,咱往哪儿去啊!”

马上有人附和:“就是!韩头儿,咱待一晚上,明个一大早再走多好啊!”

有个会溜须的知道表现的时候到了,瞅了眼韩斌的那张大黑脸。

赶紧接过话头儿:“行啦,你们得搞清楚喽。咱以后和山上那帮没出息的,就是两路人了,还住什么住!”

“那也不差这一晚上啊,他们还能赶咱?”

“赶咱?凭啥赶咱?要走也应该是他们走!”

“就是,要我说……”

“行了!”韩斌吼了一嗓子。

镇住了几个不满的小子后,正色说:“我带大伙儿连夜离开,是有事儿要办。”

“啥事儿啊?”众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根据以往的经验,韩斌口中的“办事儿”基本就等同于发财。他这么一说,一帮小子还以为韩斌是收到了什么消息,要带着大伙儿干上一票呢。

看着急吼吼的十几张脸,韩斌反倒不急了。找了块干净地方走下后,示意大伙儿围拢过来。

酝酿了下情绪,才开口:“既然大伙儿信得起我韩某人,愿意跟我走。那么现在在场的每一位弟兄,今后就是我韩斌的亲兄弟。”

所有人都知道韩斌的话还没讲完,没人出声打断认真的听着。

“既然是亲兄弟,我有什么话也就不瞒着大家了。”韩斌环视了一圈后,语气低沉了些:“跟大伙儿说实话,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

“啊?”

“日本人反悔啦?”

“韩头儿,你这话是啥意思啊?”一帮小子顿时就有些慌了。

韩斌抬手压了压,等大家安静了下来才继续说:“都别急,事儿也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坏。

跟大伙儿这么说吧,日本人确实是看上了咱们一溜鞭,想以咱们为基础,拉起一支队伍来。

不过话也说了,他们看上的是咱一溜鞭六七十号弟兄,可现在呢,连我算在一起,咱才十五个人头儿。”

“韩头儿,你的意识是,日本人会嫌弃咱人少,看不上咱?”马上有脑子快的听明白了韩斌的意思。

“对!”韩斌痛快的点头。

“那咋整啊?”一帮小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傻了。

他们之所以铁了心的跟着韩斌出来,不就是为了能混个好前程嘛。现在一听日本人怕是会不待见自己,那还前程个屁啊。

韩斌已经料到了大伙儿会有这个反应,并不意外。

毫不在意的继续说:“所以啊,我才带着大伙儿连夜下山。”

“那是为啥啊?”一个小子忍不住发问,不过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惊慌了。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大伙儿虽然闹不明白韩斌想干啥,不过瞅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多少能踏实一些。

“为啥?咱们连夜笼络人手去。争取在日本人知道信儿之前,召集个一二百人。到那时候,他们还能看轻了咱?”

“可是…咱大晚上的上哪儿寻么人去啊?”有个小子纳闷的问。

惯会溜须的那小子一瞪眼珠子:“都别插嘴,听韩头儿说。韩头儿既然带咱们连夜下山,肯定已经是有打算的!”

韩斌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足了架势缓缓开口询问:“大伙儿都知道六鼎山吧?”

惯会溜须的小子马上搭茬:“知道啊,于老三的地头儿。不过…他们不是都被日本人给灭了嘛!”

“你们啊,不怪柳辰……”韩斌不小心提到了柳辰,心里一阵别扭。

赶紧换了个说法:“不怪人家说你们,整天不是喝酒就是逛窑子,一点儿正经精神都不长!”

瞅着一帮小子惭愧的低下头,韩斌才继续说:“我刚过完年下山时得了确切的消息,现在六鼎山被一伙儿偷跑出来的西北军给占了。”

“西北军?耍大刀片子的那帮人?”有个小子带着惧色的问。

也不怪他害怕,长城抗战那会儿国军仗虽然打的水到姥姥家了,但也有那么几支表现抢眼的队伍。

其中,就有西北二十九军宋元哲手下的大刀队。

虽然大伙儿没见到大刀队到底长啥样儿,但喜风口那场仗可是打的扎扎实实,听说他们连日本人的坦克都给活捉了。

有那场仗打底儿,现在人们一提起西北军,脑子里马上就会浮现出背着大刀片子的彪悍军人形象。

“拉倒吧,什么大刀队。他们那是穷,没钱打刺刀,就拿铁片子刀凑数。而且啊,能跑出来当逃兵的,也不是啥真有卵子的货。”韩斌见大伙儿面带惧色,赶紧不屑的损了一句。

见一帮小子表情放松了些,这才继续说:“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们也就一个班十来个人,最多不超过二十个人。

而且既然是偷跑出来的,身上就算有家伙,估摸着也没几发子弹。”

说着话韩斌拍了拍身边的大车,豪气的说:“咱们趁着半夜,直接把机枪架在他们老窝门口。告诉他们,要么投降,要么都去死,你们猜猜结果会是啥样?”

“那他们铁定当场就得怂啊!就像韩头儿说的,真要有卵子的货,还能当了逃兵!”惯会拍怕屁的小子马上跟了一句。

“就是这话!”韩斌满意的一拍大腿,对拍马屁那小子越发的满意了。

以前他有什么事儿都是让齐海传话,一直没发现跟着自己混的人里,还有这么个机灵货。

拍马屁那小子感觉到韩斌看他的眼神儿里满是欣赏,抓紧机会表现:“韩头儿,既然咱知道他们是一帮没卵子的货。收他们有啥用,有事儿也不敢指望啊!”

韩斌哈哈一笑:“咱知道他们是个啥货色,可日本人不知道啊。

他们的关东局在西北军手上吃过那么大的亏,现在见咱们连西北军都能收服,只会高看咱!”

“啊,对!是这么回事!”

“要不怎么说韩头儿怎么能当将军呢,就是有脑子!”一帮小子瞬间领会了意思,马屁声随即响起。

韩斌得意的跟着乐了一阵,然后信心满满的说:“咱们先收了那伙儿西北军,转过头再去百鹿山。

金雁镖死了以后,剩下的人又拉起了旗子,声势虽然远不如以前了,但也有个二三十口子。

把这两伙人收到旗下,就能有个五六十号人,凭着咱这五大车军火,随便再扫几个山头,拉起一支一二百人的队伍不在话下。

到那时候,日本人还能小看了咱?”

“那肯定不能啊!”这回都不用拍马屁那家伙开口了,一帮小子早就忘了之前的惶恐,兴奋的直嚷嚷。

“哈哈~”韩斌也被自己描绘出的场面感染了,满面红光的说:“计划就是这样,你们现在每人都是班长,回头咱收了西北军那几个货,让他们给你们当班副。

咱扫上几个山头,你们每人混上十来个手下,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一个班也就满员了。

有了这些人打底儿,再加上日本人给的源源不断的钱粮军火。咱们兄弟,我看半年的时间都用不了,就能把整个冀东横扫了它!”

“对,横扫了它!到时候韩头儿当旅长,咱们都当团长!”马屁精一句话喊完才反应过来,什么旅能有十四个团啊,赶紧改口:“咱们都当营长。”

有个小子接过话头:“屁,你愿意当营长你当,老子肯定要当团长!”

“嘿,是当团长、还是当营长,那可就要看你们的本事喽。”韩斌见军心高涨,趁热打铁的说:“先把话跟你们说明白了啊。

我对你们可都是一视同仁,你们全都是班长起步,以后你们收多少人,就当多大的官,都听懂没?”

“听懂啦!”十四个人齐声应和,还真喊出了几分气势。惊起了林中,大片夜宿的鸟儿。

“听懂了就行。”韩斌气势十足的站起身,吆喝了一声:“咱先把这五大车军火推到老沟儿的废窑厂。然后带上家伙轻装上阵,连夜先端了六鼎山!”

“端了六鼎山!”

一帮小子纷纷起身,大声应和的同时撤掉了拦车轱辘的石头三人一辆推动大车,直奔老沟方向。

一帮人光顾着兴奋了,谁也没留意到他们离开后不久,之前休息处不远的林子里,现出了三个人影。

“小五爷,弄不弄?”宝顺的声音响起。

“废话!”二林子哼了一声,把从枪库里摸出来的捷克式(捷克式轻机枪)扛在了肩上。

二林子有点儿眼气,不过想打那玩应儿,不但需要技术,还需要好体力才行,他自问拿上了也是浪费子弹。

所以,他趁着大伙儿都在院里开会的时候,从枪库里摸出了一支花机关。

“走,咱赶到他们头里去!”柳辰说了一句的同时,人已经钻进了林子里。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们都算不得好汉

人手就这么几个,韩斌也清闲不了。亲自推着头车,一路向老沟方向前行。

心头火热,腿脚也就有了力气。

十五个人推动着五辆大车摸黑赶路,两个小时都没用上,就到了老沟西面。

憋足了最后一口力气,一鼓作气把大车推上通往破窑的缓坡。

破窑一直是韩斌一伙人,偷偷存货的地方。每个人都对地势熟的不能再熟悉了。

闷头连拉带推的折腾了一阵,感觉到脚下的坡度再逐渐变缓,所有人不用抬头都知道,离着窑口已经不远了。

“加把劲儿,到啦!”韩斌吆喝了一嗓子,心里轻松了一些。

单手推车,另一只手摘掉了脑袋上的皮帽子,淡淡的白色汗气,马上从他的头顶升腾起来。山风带走了烦热,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

“韩头儿!”

前面拉车的小子抽冷子冒出一句的同时,手上就松了力气。

毫无准备的韩斌,被猛然后退的大车撞了一下,吓得赶紧扔下帽子,运足力气抵住车尾。

嘴里带着火气的问:“喊啥?见鬼啦!”

“韩头儿,前,前面……”头前那小子真跟见了鬼似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韩斌心下奇怪,抻脑袋顺着大车侧面往前看去。一看之下,就愣住了。

前面居然立着了个人影,大半夜的独挑儿似得站在黑洞洞的窑口前面,让人瞅着心里就瘆得慌。

好在车头前面插着火把,借着风中飘忽不定的火光,韩斌认出来,前面站着的不是山精鬼怪,而是柳辰。

“这小白脸儿怎么在这儿?”韩斌第一时间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稍微一走神儿,感觉到大车在向后面打滑。

赶忙冲身边一起推车的马屁精喊:“愣着干啥,找东西把车轱辘掩上!”

“啊?好,好!”马屁精正瞅着柳辰发傻呢,被韩斌吼的吓了一跳。

应了一声后,松开推车的手去找东西。

韩斌眼睛跟柳辰远远的对视,双手加上肩膀用力抵着大车。一直坚持到马屁精小跑着回来,用两块破砖头把车轱辘掩好才敢松开。

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平复了一下有些微喘的气息后,韩斌才抬头挺胸,气势十足的走到了大车前面。

刚想开口问话,发现柳辰站的地方地势高,自己必须仰着些脑袋才能和他对视。

这让他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迈开步子又往前走了一段,直到距离柳辰也就三五米的地方才再次停下。

虽然所处的位置还是要比柳辰矮上一些,但韩斌不敢再往前走了。

这大半夜的,柳辰就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站在那里,身后又是黑漆漆的一片。韩斌在摸不准他意图的情况下,心里实在是有些发虚。

要不是顾忌到身后十几个手下都在那瞅着呢,他甚至都有心想暂时避开。

韩斌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柳辰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他觉得如果自己先开口的话,就好像怕了对方似得。

心里一赌气,站那也不说话,冷着一张脸憋着劲儿硬等着柳辰先开口。

后面的马屁精瞅见着俩人就那么面对面的站着,谁也不说话,心理正闹嘀咕呢,就听到后面有人说:“小五爷把道儿给挡了,韩头儿也不骂他,不会是怕了吧?”

马屁精想回头骂瞎说话那小子一通,可转过头才发现,后面推车的十多个人,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掩好了车轮,悄无声息的全都凑在自己身后。

马屁精脑子一动,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正色说:“估摸着韩头儿是摸不准对方什么套路。

走,咱们上前去把场子架起来!”

“你快拉倒吧,人家将对将的,咱往前凑合啥啊!”有人打蹙的冒出一句。

“呵~”马屁精冷笑了一声:“你要怂了,就在后面站着。这时候能站到韩头儿身边,以后肯定能得到重用,自己合计吧。”

一句话说完,马屁精迈步就往前走。

头两步腿还稍微有点儿打颤儿,等听到身后有脚步跟着了上来,心里才踏实了些。

大步流星的走到韩斌身侧,在稍微落后一点的位置上停住。摆出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

在他身后,原本只有两个没走脑子的货,下意识的跟了上来。

没跟上的心里明白,这时候你可以不表现,但绝对不能落了人后。无奈之下,只能在心里骂着马屁精,硬着头皮跟上。

很快,在韩斌身后站成一溜,拿出摆场子约架的气势。

见到韩斌还有跟着他一起离开的十四个人,全部站在自己面前。柳辰垂在身侧的右手,下意识的想抬起来。

可稍微动一丝后,又被他强行控制住。

前面这十几张熟悉的脸,虽然平日里跟他不算亲近,但每次“出活儿”的时候,都很听招呼,力气也没少出。几年下来,说是一点情分没有,那是骗人。

暗暗的叹了口气,扬声问道:“你们真的都想好了,一定要去投日本人?”

韩斌一听这话,火气顿时就涌了出来,心说:“你个小白脸,就特么十四个人跟老子走,你居然大半夜的追出来,还想再拽回去几个不成!”

“小五爷,您大晚上的跟到这儿来,是想着搀一手还是咋……”马屁精见韩斌不吭声,原想着表现一下。

话还没等说完,就被柳辰冷冷的撇了一眼,下意识的打了个颤儿,后面的话就卡到嗓子里了。

“窝囊废!”韩斌心里暗骂了一句,用下巴点了一下柳辰,拿足了架势说:“姓柳的,你大半夜的搁这儿装神弄鬼,到底是个啥意思,说明白了!”

“没什么意思,就是来确认一下,你们是不是一定要给日本人当狗?”

“你个小白脸,特么骂谁是狗!”韩斌终于装不下去了,张开嘴破口大骂。

“哪个想忘典背祖投日本人,哪个在我眼里就是狗。”柳辰一字一字的说。

“你!”韩斌一把抽出了腰间的手枪,枪口指着柳辰咬牙切齿的喊:“你特么是不是真以为老子不敢弄死你??有种再给老子重复一遍!”

柳辰太了解韩斌了,虽然长得牛高马大,但脑子还算聪明。

不过,打小就疑心深重,该决断的时候拖拖拉拉,该用脑子的时候,又总踩不到点儿上。

而且,典型的欺软怕硬。

现在这情况,只要他摸不准自己背后有多少人,就绝对不敢轻易开枪。

所以根本不受他的威胁,眼对眼的一字字的重复:“我说,哪个忘典背祖投日本人,哪个在我眼里就是狗。不,猪狗不如!”

“你特么的!”韩斌气的脑门上青筋直跳,可瞅着柳辰身后黑洞洞的一片,到底是不敢扣下扳机。

韩斌身后的十几个小子,被骂的浑身难受。

大伙儿因为日本人占了东北,弄得有家不能回。在山寨的时候,哪个不是有事儿没事儿的,就会骂上几句小日本。

过嘴瘾的时候,他们打死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几个人会舍了大伙儿,舍了山寨,去投日本人。

马屁精同样难堪的厉害,动了动嘴唇,一脸苦相的说:“小五爷,我们弟兄几个也是没办法啊,谁让现在日本人势大呢!

你主张着大伙儿去巴蜀,可谁知道那面是个什么情势。就咱这几十号人,去了也不一定能站住脚。而且那么老远,过去不易,再想回家更难啊!”

柳辰点了点头,眼含伤感的把韩斌身后站着的十几个人,逐一看了遍。

缓缓的开口:“你们顾虑的对。其实去巴蜀,我心里儿也没底。你们不想去巴蜀,我理解。想离开山寨,我也没意见。

不过……”

说到这里,柳辰的眼神坚毅了起来,声音一扬:“就算现在世道再乱,想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也不是太难吧?

过年拉篇子,你们哪个分的都不少。今晚在董账房那按人头儿又领了一笔。兜里揣着钱,腰里有枪,随便找个地方安心过日子不好吗?

非要去投日本人!”

柳辰一句质问出口,韩斌身后站着的是几个小子,下意识的都退了一步。

他们后退不是因为心中有愧,而是同时在柳辰的语气中,听出了一股透骨的杀意。

马屁精想开口辩解,可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到柳辰的声音再次响起。

“说实话,咱们一溜鞭儿有一个算一个,都算不得什么好汉。

被人赶出了老家,却只敢在窝里骂上几句。别人在关外和小日本打的舍生忘死,咱们也只是听听热闹,再说上几句没味儿的屁话。

咱们就是一群无胆匪类,被世道逼着,才不得不拿起枪凑到一块儿抱团自保。

所以你们要是拿着钱,找个消停地方安心过日子,我姓柳的二话没有。我自己也是个怂货,没脸说你们。

可你们要是想投日本人……不行!

咱们一溜鞭儿的人再不济,也都是带把的。情势不如人,想躲、想跑都没啥,但是想背弃祖宗投敌!

先问问我手里的枪,答不答应!”

一句话喊出口,二十响已经出现在了柳辰的手中。

缓缓抬起枪口,柳辰略微带着些颤音的问韩斌,还有他身后站着的十四个人:“我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

你们到底是安心过日子,还是铁了心的去投小日本?!”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谁对不起谁?

“姓柳的!”

韩斌气的脸已经完全变形了,手中枪口指着柳辰大喊:“你特么的少在这说漂亮话。

什么特么的背弃祖宗,什么特么的投敌!少仗着肚子里有点墨水,就跟那冒酸水儿。

老子告诉你,这个世道就是弱肉强食。哪个手里有人有枪,哪个就是老大。现在日本人势大,老子就服他们。

跟着他们手里就能有权,身后就能有兄弟,就能特么的做人上人!”

韩斌的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小林粟灌输给他的那些豪言和见解,不断的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用枪口指着柳辰,神色疯狂的喊道:“姓柳的我告诉你,老子早就受够了窝在山沟里面当土匪的日子。

别以为你上了两天学,就涨能耐了!你知道什么叫有权有势!你懂得什么叫人上人。

现在是乱世,乱世正是英雄崛起的好时候。老子凭什么听你的,兜里揣着点儿13钱,找个山沟子窝起来混日子。

老子要当英雄,当大英雄!还特么三等人,老子做将军,娶日本媳妇,到时候哪个特么敢拿老子当三等人看!

你们这帮完犊子玩应儿,有阳关道不走,活该当三等人,活该一辈子土里刨食儿!

少特么在那挡老子的道儿!”

一通话喊完,韩斌回过头,冲着身后站着的十四个人,大声问道:“老子最后问你们一次,到底是跟老子走阳关大道,当人上人。还是想当三等人,一辈子被人踩着?”

“走阳光大道,当人上人!”马屁精想都没想,扯着嗓子就跟着嚎了一句。

“当人上人!”

“孙子才特么愿意种地,老子要是愿意种地,就不上山啦!”

“跟着韩头儿,当大英雄!”

十几个小子打了鸡血一般,跟着马屁精吼了起来。一时间空气中回荡的,全是此起彼伏的群嚎声。

“哈哈哈哈…好!”韩斌畅快的大笑着,得意的回头过头看向柳辰。

抬起手中的枪口,面色狰狞的喊:“姓柳的,你现在要么给老子让开,要么就去给老子死!”

“没救了!”柳辰同样举着枪,枪口对着韩斌。

面带绝望的摇着头:“你们没救了……没救了那就去死~”

“你特么才给老子去死!”韩斌声嘶力竭的大喊间,手指扣下扳机。

就在击锤将将脱离卡曹的瞬间,韩斌的眼睛里映出了两条火舌。

“哒哒哒哒哒~”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耳中就出现了细密的子弹击发声。

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让韩斌全凭着潜意识,身体重心瞬间下压,干净利落的原地卧倒。

他身后的十四个人虽然也反应过来不好,但动作却远不如韩斌利落。

只稍微迟疑了一下,两条交叉的拽光就在一片惨呼声中,射入了人群。

炙热坚硬的金属,毫无阻滞的撕裂了撞击到的肉体,打碎了遇到的骨头。

捷克式和花机关双双打空了弹夹后,刚刚还凑成一片的十多个人,已经再没有一个是站着的了。

柳辰棉衣肩膀位置,被韩斌射出的子弹开了个槽,外翻的棉花还在隐约冒着青烟。

枪响的那一刻开始,他一动未动。睁着眼睛近距离的看完了一场屠杀。

枪声停止后,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呆滞,看着地上要么倒在那里不动或抽搐,要么还在翻滚、挣扎、惨呼的烂肉。半晌后,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在这一刻,他迷茫了,完全不知道自己今晚做的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宝顺和二林子换好了弹夹,从暗处走了出来,准备按规矩补枪。

刚刚开枪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站在近处了,宝顺同样面露不忍。

地上不管是已经死了的,还是仍然在挣扎的。无论平日里关系怎么样,到底都是相处了几年的熟人。

“哒哒哒……”

捷克式连续点射的声音响起,二林子面无表情的打光了一个弹夹后,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走吧。”柳辰低声说了一句。

宝顺略微愣了一下,他以为不管怎样,柳辰也会把眼前这些人埋了再走。

迟疑了一下,指着缓坡上停着的五辆大车问:“大车…咋办啊?”

“明儿再安排人过来吧。”柳辰声音里透着疲惫的吐出一句,迈步便走。

宝顺和二林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没再说什么,抬腿跟上了柳辰的脚步。

“你特么的给老子站住!”韩斌恶鬼一般的声音,猛地在柳辰背后响起。

韩斌没死,不但没死,因为卧倒的及时,甚至毫发无伤。

之前枪声停止的时候,他趴在马屁精的尸体下面,偷眼看到了柳辰失神。正想一枪打死他时,见到二林子和宝顺拎着枪走近。

只能强忍下杀意,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二林子补枪的时候,韩斌咬碎了牙齿,伴随着捷克式的连续点射,他的心都在滴血。

他明白,唯一愿意跟着他的十四个人也死光了,自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资本。

什么少将旅长,什么人上人的生活。在这一刻,都已经离他远去了。

自己一个人,在林先生眼里屁用没有。恐怕找保镖,都不会看上自己这个土匪窝子里出来的渣渣。

他恨!恨不得暴起,把站在自己不远处的三个人统统打死。

不过他不敢,他知道,自己至多有机会能打死一个。开枪的同时,剩下的两个,一定会让自己死的透透的。

可是自己活着还有什么用?

山寨是肯定回不去了,投日本人也没什么希望了。自己能去哪儿,又能干什么?

绝望的韩斌心中发狠,正要拼着自己被打成筛子,也要毙掉柳辰的时候。听到柳辰吐出了一句:“走吧……”

这一刻韩斌忽然松了口气,鱼死网破之心也随之散去。

脑袋里想着:“好歹留条命,有命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柳辰三人离去的脚步在耳边响起,韩斌心中的庆幸却戛然而止。

枪响时的场景清晰的在他脑中回放,他记得自己是在柳辰的注视下卧倒的。

“他肯定看见了!他肯定看见了!”韩斌猛然间意识到,柳辰知道自己没死。

这特么是要放过老子?在看着老子像狗一样的趴在他面前后,大度的放过了老子?

大度个屁,小白脸就特么是看不起老子!知道老子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配不上当他的敌人了,才不屑杀老子!

韩斌愤怒了,被脑中构筑出的场景激的愤怒了。

脱口大喝一声的同时,掀掉了身上马屁精的尸首,满腔怒火的站了起来。

宝顺和二林子听到韩斌的喊声后,转身的同时,手中的枪口下意识的指了过去。

而柳辰,只是停住了脚步,并没有回头。

“你们两只狗,少特么跟老子龇牙!”韩斌对着二林子和宝顺大骂了一句,又冲着柳辰的背影狂喊:“姓柳的,你特么要是个爷们,今天就打死老子!”

柳辰慢慢的转过身,眼睛看着全身沾满了血污,犹如疯魔一般的韩斌,一字一字的说:“留你一命就好好活着,别让我后悔!”

“哈哈哈哈……”韩斌犹如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仰着脖子大笑了起来,直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才缓缓收了笑声。

指着柳辰说:“姓柳的,你果然还是太嫩。今天要是换了柳二芒在这儿,他话说的肯定比你漂亮。

不但要让我把脑袋羞进裤裆里,还会让你那两条狗感动的痛苦流涕,以后更加忠心的守着你。”

“韩斌,我二叔可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柳辰原本带着些伤感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

“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哈!”韩斌咋着膀子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指了指老白山的方向:“他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他要是对得起我,就不应该霸着大柜的位置。他要是对得起我,就不应该嘴上说着我让我接班的话,一天到晚的却在那收买人心!

你知不知道,他背地里跟姓董的那个老不死的说,说你骨子里就是个书生,就不应该待在土匪窝里,要给你钱,让你上南面置办产业,娶妻生子!

还特吗了个壁的说,大柜的位置早晚要传给我。

传给我?传给我他能当着大伙儿的面儿,把老子骂的跟三孙子似得?传给我他能揪着老子的错处不放,和姓孙的,还有那个姓赵的老不死一起,话里话外的抬举你?

草!你特么的做什么都是对的,招呼都不打一个,人就没影了。他们怎么不骂你一句?还特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夸你!

卧槽!护犊子也特么没那么护的!

合着老子就活该当你的垫脚石啊!老子在你们心里就那么傻,被你们卖喽,该特么应该笑着帮你们数钱?”

“所以,你就想弄死赵叔和孙叔?”柳辰皱着眉头问道。

“对!咋地?两个老不死的挡了我的道儿,我就要弄死他们!”韩斌激动的又往前走了两步,脸对脸的和柳辰站在一起。

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喊:“老子还告诉你了,那天晚上要不是齐海那个废物耽搁事儿,老子连柳二芒那个老不死的,也一起弄死!”

第一百四十八章 死了也好

“啪!”柳辰甩手给了韩斌一个大嘴巴子。

韩斌趔趄了一下,再次站直的时候,脑门已经被宝顺和二林子用枪口抵住,

“来啦,打死老子啊!”韩斌张狂的大喊。

抬手指了指宝顺和二林子,对柳辰说:“就说你这两条狗,你以为他们凭啥总跟在你脚边儿?

宝顺沾了毛儿比猴都精,他要不是看出来大柜的位置早晚是你的,能特么的一天到晚的舔着你?

连二林子这个没脑子的憨货,都能瞅出来,草!”

“我去你吗的!”宝顺火了,抬起枪托子就要往韩斌的脑袋上砸。

“停手!”柳辰喊住了宝顺,看着韩斌说:“让他说,你觉得还有谁对不起你,今天晚上都说出来!”

“让我说是吧?”韩斌指着柳辰:“满山寨最他么不是东西的就是你!”

“我?我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柳辰嘴里反问着,心里终于看清了韩斌。

他以前只是觉得韩斌私心重,脑子里总想着和自己抢风头。现在才知道,他居然偏激到这种程度,居然觉得全世界好像都欠着他的。

柳辰在这一刻觉得十分的庆幸,庆幸今晚下的决心。如果一时心软放韩斌带着人离开,恐怕他得势的那天,就是一溜鞭所有人的灾难日。

韩斌几乎已经陷入了疯魔状态,完全没有看到柳辰的眼底,已经冰寒到了极点。

指着柳辰的鼻子喊:“你个小白脸最特么不是东西,打小你就不服我,还一肚子坏水。

我爹还在世的时候,你嘴那个甜啊,一口一个韩大爷的叫着,瞅着我也是一口一个哥。

你特么上学那会儿,让几个小崽子给欺负了,被人打的满脸是青。嘴上说着没脸回家,特么的一个劲儿的在老子面前晃悠。

最后咋地?忽悠着老子去给你找场子,下手重了,回家让我爹这顿揍啊。可你怎么样?

在学校里威风坏了吧?

你小五爷的名号哪来的?是老子特么挨顿胖揍,给你打回来的!”

“你说的对,这事儿我认!”柳辰点了下头,鼻子有些发酸。小时候他和韩斌差不多一起长大,关系也真的很好。

“后来呢?”韩斌喷着吐沫喊:“你特么上了高中,所有人都把你当成了文状元,把你牛的啊,看都懒得看我们这帮大老粗了,有没有这事?”

“……”柳辰看着韩斌,默默的点了点头。

其实不是他看不上,是上了高中后,和韩斌那帮一起长大的孩子,能聊到一起的东西越来越少。再加上住校,接触的机会就更少了。

韩斌见柳辰点头,得意的哈哈笑了两声,指着柳辰继续说:“这还不算,后来你上了军校,这家伙可彻底牛起来啦。

放假的时候一回营里,好家伙,所有人都捧着你。你是不是那时候就觉得,俺们这帮子大老粗,以后就得靠着你活着啦?”

“我从来没想过……”柳辰冷冷的说。

“那是你看不上!”韩斌根本没耐性听柳辰把话说完。

指着柳辰的鼻子大喊:“你特么那时候是啥?是东北讲武堂的高材生!毕业了想去哪儿不行,你能看得上一溜鞭儿这点儿家业?”

见柳辰闭口不语,韩斌抬手指着老白山的方向:“咱刚到老白山那会儿,你瞅瞅给你得瑟的,一天到晚领着人遥世界乱窜,还特么画地图、做行动计划,还特么定规矩。

给你威风的啊,满寨子一百多号人,全都围着你一个人转。你咋不想想,你特么的算哪根葱,你把老子往哪儿摆?老子才是少当家的。

你把风头都出完了,老子呢?”

“你特么还有脸说!”宝顺听不下去了,开口道:“刚插旗那会儿,你一天到晚吵吵着打这个打那个的,还带着人差点儿和驻军起了冲突。

要不是小五爷赶去的及时,舍了两根金条给那个团长了事儿,咱们恐怕都被人家给灭啦!”

“扯!咱那会儿有一百多号弟兄,兵强马壮,会怕他个虾兵蟹将的乡勇团?”

韩斌跳着脚的大骂:“你们特么的就是不愿意让我出风头,你们那时候就一心想着压制我,就特么的想着夺权,夺我爹留给我的基业!

行!你们赢了!

老子一个人儿争不过你们,老子走行不?

老子走都不行,你们太特么损了。明面上答应让老子走,背地里却在这儿出阴招儿。

好!行!你们老柳家的人,就这么对我们老韩家!”

“我让你走,你走吧!”柳辰深呼吸了一下,压下了杀心。

韩斌先是提起了小时候的事儿,最后又提起了老柳家和老韩家,到底是让柳辰今天晚上第二次心软了。

然而,韩斌却并不领情。

嗤笑了一声,回手指了指不远处倒伏着的,十四具热气都还没有散尽的尸首。

问道:“你让我走,你特么的把老子的羽翼都拔干净了,然后让老子走?

老子是不是还特么的要感谢你?

你个小白脸,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想看老子笑话,一并着还能装了好人是吧?

你想得美!”

韩斌最后一句话喊出口的同时,挥拳便朝着柳辰就轮了过去。

柳辰后撤半步,同时上身微微后仰,避过了韩斌的拳头。

嘴里警告他:“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走,要么今天晚上就留在这里吧!”

“老子不用你装好人!”韩斌彻底疯魔了,一拳打空后合身撞向柳辰。

柳辰再次闪身,顺势一带,韩斌直接成了滚地葫芦。顺着缓坡一溜滚出了三米多才勉强止住。

全身热血沸腾,加上有棉袄护着,韩斌虽然看着摔的很惨,却并没有受什么伤。

翻身爬起来后,狼一样的看着柳辰,嘴里发出了一阵狞笑。点了点头说:“好样的,你个小白脸是真涨本事了。”

说着话,韩斌脱下了身上的棉袄,又勒紧了腰带。立在那里大喊:“今晚老子要跟你放血对儿,拼了这条命,让你们老柳家断子绝孙!”

一句话喊出口,腰间的匕首已经握在了手中,尖刃直指柳辰。

“放血对儿”是绿林中一种不死不休的比斗。柳辰虽说可以不接受,但气势上无疑就落了下风。

一旦传出去,也会被道上的人轻视。

但此时并没有外人在场,只要弄死了韩斌,他的话就和根本没有说出来过一样。

宝顺眼睛瞅着韩斌,手里花机关的枪口,已经无声的瞄了过去。

刚想搂火,就听到二林子的声音响起:“小五爷身上有伤,我来!”

宝顺默默放低了枪口的同时,就听到韩斌张口大骂:“你特么算个屁,一条狗装什么忠心护主,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姓柳的,你敢还是不敢!”

“我成全你!”柳辰被刀尖指着,心中战意升腾。出声的同时,已经脱掉了身上的棉袄。

宝顺大惊,赶忙伸手拦道:“小五爷,一枪解决的事儿,犯不着……”

“我还他当年帮我打架的人情!”柳辰声音坚决,拨开了宝顺拦着的手。

抽出腰间的匕首,反握刀柄锋刃朝外,向前走了一步,直面韩斌。

“算你还有一分良心!”韩斌大叫了一声,疾跑两步手里的刀刃直刺柳辰胸口。

“铛”的一声轻响,柳辰格开锋刃反手撩向韩斌的咽喉。

韩斌闪开,挥手再刺……

柳辰在讲武堂时跟德国体术教官学过匕首攻防,逃出奉天后虽然动手的机会不多,但也用命搏杀过几次,一招一式有攻有守。

韩斌则是野路子,出手狠辣刁钻,完全是以伤换命、以命换命的打法。

两个人你来我往,转眼之间就是十几个回合过去。

韩斌大腿上挨了一下狠的,上身也被划出了两道血槽子。

柳辰也不好过,左手小臂被扎穿,后背从左肩到右侧腰间,被斜着撩出了一条大口子。

韩斌从最开始就拿出搏命的架势,一心想捅死柳辰。

柳辰开始时还下意识的留手,左臂被扎个对穿后,杀心开始变得坚决。

手里的锋刃,也尽往要命的地方招呼。

以命相搏的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柳二芒和几个老人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圈儿外。

看到十四具被子弹撕的稀碎的尸首,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一丝不忍。再看向半坡上正在玩命的两个人,更是心急如焚。

虽然着急,但没人敢轻易出声。

两人不是在比斗拳脚,而是已经拼了命了。这时候任何一个稍微走神,下一秒恐怕就会被利刃穿身。

宝顺见到几个老人儿的表情,肯定要向着柳辰说话。

走到柳二芒身边,小声说:“大柜,小五爷放韩斌走,可他非要放血对儿。”

“那些个…是怎么回事儿?”柳二芒伸手指向地上倒伏着的十几具尸首。

“我和二林子动的手!”宝顺想都没想,就把事情揽到了自己和二林子身上。

“为啥?”柳二芒问话的时候,脸上怒气腾腾。

“他们要投日本人!”二林子站在一边冷冷的开口。

“不管他们要投谁,怎么说也是自己家的弟兄!”柳二芒脑门上的青筋爆了起来。

“从他们离开老白山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了!”宝顺梗着脖子回答。

“死了也好!省的污了咱一溜鞭的名号!”老孙站在一边儿闷声吐出一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尽随风去

“叮~”两支匕首重重的撞在一起。

柳辰力气亏了一些,胳膊被韩斌撩到一边。寒光一闪,胸口又添了一道血痕。

韩斌得势不饶人,飞起一脚把柳辰踹了个趔趄。紧接着欺身向前,手中的匕首重重的落下。

柳辰倒地,在匕首尖将将入肉的瞬间,用两条腿撑住了韩斌的上身,用力向外一蹬,韩斌仰面跌倒。

柳辰一个旋子起身,双手握紧匕首柄合身扑了上去。

韩斌双手交叉架住柳辰的胳膊,分出右手刀锋直接向柳辰的颈侧抹去。

下一秒,腕子被柳辰留着血的左臂架住。

两人僵持住,柳二芒终于得了机会,几步走了过去,一把把柳辰给拎了起来,甩到一边儿。

喘着粗气的大喊:“行啦!给老子住手!”

柳辰和韩斌同时站起身来,气喘如牛的怒目而视。

“多大的仇怨,非要分出个死活才算完?”柳二芒红着眼睛,看了看完全没有收手架势的两个人,大声喝问。

“行,你们叔侄俩就跟这儿演双簧吧啊!”韩斌点着头吐出一句。

“小斌,你说什么呢!”董账房忍不住开口。

“闭嘴吧你!”韩斌直接甩出一句,怒视着董账房:“要不是你一天到晚的跟着裹乱,老子能沦落到今天?”

“你!”董账房气的捂着心口,全身都在哆嗦。幸亏身边老陈手快,不然就得堆到地上去。

柳二芒也气的不行,虎着脸抡圆了胳膊扇了出去。

“啪~”一声脆响。

体力消耗不轻的韩斌,被抽的一个趔趄就栽到了地上。起了一下没站起来,手里握紧了匕首,坐在地上与柳二芒对视。

“咋地?还想跟老子过过招?”柳二芒吼道。

韩斌到底是心虚,强撑了几秒,把视线挪到了别处。

缓了口气站起身来,哑着嗓子说:“别特么装好人了,想看我笑话也看够了吧?”

“来吧!要杀要剐都来吧,老子皱一下眉头,就不爹妈生养的!”

“啪~”

柳二芒又是一巴掌抡了出去,再次把韩斌扇倒在地。

用颤抖的手指着他问:“要杀要剐,哪个要杀你了?你哪一步不是自己选的?你自己想想,这两年你都干了些啥?

今天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你但凡能说出一点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柳二芒把这条命赔给你,你给我说!”

“呵~”韩斌冷笑一声,眼睛把所有人都扫了一遍。

表情狰狞扭曲的说:“你们有啥错啊,怎么地都是你们有理,错的都是我,都是我行了吧?我特么就是个混蛋行了吧?

别特么墨迹了,来吧……弄死我,弄死我吧!把我弄死了,你们心里不就都踏实了嘛,来吧,动手吧!”

“你给我滚,给我滚……”柳二芒赤红着一张脸,用尽全身力气的大喊:“你给老子滚!这辈子都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哈哈哈哈~”韩斌仰天大笑,反手指着自己,边往后退边问柳二芒:“让我滚是吧?不杀我?

哈哈哈哈……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不杀老子,等老子翻过身,你们一个也别想好!

我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杀不杀我?”

“滚!”柳二芒抬手指着坡下,用劈了的嗓子大喊。

“哈哈哈哈~”韩斌大笑着后退,身体逐渐被黑暗淹没。

老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枪握在了手里。颤颤巍巍的,刚刚锁定韩斌的身影,就被董账房用身体抵住了枪口。

董账房哽咽的看着老赵:“要打就打死我吧……是我没教好。”

老赵一把压下了老孙手里的枪,面带悲切的摇了摇头。

“我对不起大辫子啊,我对不起他啊。”董账房老泪横流,呜咽着喊道:“到了那一天,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啊~”

“哈哈哈哈~”夜色里的笑声,越来越远……

————

柳二芒和一帮老人儿一句话没再说,空站了一会儿便全都离开了。

柳辰对着黑处发了会儿呆,招呼了一声宝顺和二林子,三人一起动手,找地方把死成一堆的十四具尸首给埋了。

“车上的军火咋办?”宝顺问道。

柳辰站那想了一下,说:“小日本的东西咱不要,都推破窑里,把窑弄塌埋了得了。”

“行!”

宝顺和二林子没有二话,和柳辰一起把大车一辆一辆的推进一口,已经塌了一半的窑内。启开一箱手榴弹,一人拎了两颗退了出去。

几声爆响过后,脆弱的窑壁再也支撑不住。半口破窑在一片烟尘当中彻底塌掉,碎砖土块儿瞬间把里面的五辆大车埋了个严严实实……

等柳辰三人回到山寨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三点多了。

重新给大锅生了火,烧了一锅热水。宝顺和二林子一起动手,帮柳辰处理了身上的刀伤。

伤口裹好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青光。

宝顺和二林子屋里都没生火,干脆就没回去。三人挤在一铺炕上,打算随便对付一觉。

柳辰折腾了一宿,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原本是挺累的,可真躺到了炕上,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直愣愣的瞅了一会儿越发明亮的窗户,忽然发现宝顺和二林子居然一点儿呼噜声都没有。

感觉了一下俩人的呼吸,哑着嗓子问道:“都没睡呢?”

“草,长这么大,头一回对自己人下手,还真特么有点儿闭不上眼。”宝顺同样嘶哑的声音响起。

二林子虽然没出声,但柳辰和宝顺知道,他的情况也差不多。

三个人无声的躺了一会儿,宝顺觉得太过沉闷。脑子里琢磨了半天,总算找到了话头儿。

“小五爷。”

“嗯?”

“你上学那会儿,还让人揍过啊?”

“呵,刚从高小升到初中那会儿。”

“那你也太完犊子啦?”

脑子里回想着当年的事儿,柳辰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模样。

翻身换了个舒服点儿地姿势,讲道:“我个儿长的晚,从高小升到初中时,还不到一米六呢。

我年纪本来就小,又矮又瘦的,在学校里就总挨欺负……”

“韩斌帮你找的场子?”宝顺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问了出来。

柳辰倒没觉得有什么,脸上依然带着笑的说:“确实是韩斌带着一帮一溜鞭儿的后生辈,能有七八个小子,大白天的跑到学校大打了一通。

土匪窝里养出来的后生,那性子野的很。我记得有俩憨货,把家里老子的枪都给摸出来了,就那么明晃晃的别在腰上。

吓得学校老师遥世界乱跑,校长猫在办公室里,从头到尾愣是没敢露头儿。

韩斌掐着腰堵在学校门口,问我:‘说!都哪个欺负你了?’

我站在他身边,傻呵呵的就一个一个的指。

几个欺负我的学生,被韩斌一帮子拎进了一间空教室。好家伙…那顿胖揍啊,鼻孔窜血不说,每个人都折了几根骨头。”

“后来呢?”宝顺见柳辰停住不说了,好事儿的问了一句。

“后来?”柳辰笑的更厉害了,缓了口气才继续讲:“那帮家伙在学校里有多威风,回家就被揍的有多惨!

韩斌被他爹吊树上,皮带都抽折了,一个礼拜都下不了炕。

要说,我那时也是没心没肺,他们挨揍的时候知道跟着哭,过后看着他们一个个的,道儿都走不利索,给我笑的啊……哈哈~”

“后来呢?”宝顺又问。

“啥后来?又没真开枪,打一顿就完事儿了呗,还能咋样?”柳辰呵呵的笑着说。

“学校那面儿后来咋样了?”

“学校那面啊,校长说要开除我,挨打的那帮学生家长也整天的闹。

我二叔没办法啊,就买了口猪,杀完分好了份儿,和打人那几个小子的爹,一起拎着去学校道歉……

可能吧…是表达方式上,有什么让人误会的地方。

他们老几位道个歉,结果把校长给吓病了,半个月都没来上班儿。后来开除我的话,也就没人再提了。

闹事儿的那帮家长,也再没到过学校。”

“噗~”这回不止是宝顺,连一直不吭声的二林子都笑了。

柳辰也不嫌磕掺,躺在那美滋滋的说:“从那以后啊,我在学校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一直到高中毕业,都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小五爷的外号,也是那时候被他们叫起来的。”

一段往事讲完,笑意冲淡了之前的压抑。

打了个哈气,柳辰终于睡了过去。很快宝顺和二林子的呼噜声,也响了起来。

不过仨人儿没能睡多久,刚过九点,就被柳二芒差人给薅了起来。

等柳辰洗了把脸,小跑着进到议事厅的时候,柳二芒和一帮老人儿都已经等半天了。

昨晚的事儿所有人都跟忘了似得,提都没提。

柳二芒让柳辰自己找凳子坐下,然后问道:“巴蜀那么大的地界,咱不能等到了,再现寻么去哪儿落脚吧。

主意是你出的,那你就说说,咱到底奔什么地方去?”

这个问题,柳辰其实也很为难。

坐那想了半天才开口:“大城市肯定是不行,咱们混不开。山里面嘛……咱比不了那儿的山民,恐怕活着都困难。”

“嘶~”老孙牙根刺挠似得抽了口凉气,黑着一张老脸不耐烦的说:“个小兔崽子,让你出主意,你跟那儿算命呢?说话还带两头儿堵的!”

柳辰赶紧陪起笑脸儿,小声说:“孙叔儿,您先别急,听我慢慢跟您老几位说啊……”

第一百五十章 大事儿只在谈说之间

说实话,柳辰对巴蜀无论是地理信息,还是人文信息,都没有太多的了解。

他建议大伙儿到哪儿去过“安生日子”,只是建立在大势基础上的判断。

“诸位叔伯,像你们说的,巴蜀地界太大了,咱不可能把所有地方都探一遍,再做决定。

既然咱不进大城市,也不往太偏远的地方走。我琢磨着,就在重庆到成都中间的地带,找一处落脚的地方。”

“说说为啥!”柳二芒边往烟袋锅子里装烟叶,边说了一句。

柳辰挺了挺腰,窜了下背上的口子和绷带的位置。

等伤口处没那么磨了,才沉吟着说:“首先,那片地方在两个大城中间,守着连接的道路,物资方面肯定不会太过匮乏。

咱们在那生活起来,也能相对方便一些。

再一个,离着大城近。我猜测啊,汉人肯定能相对多一些。咱不至于被当地土人给围了,一旦有了冲突,容易找到盟友。”

“靠谱!”老孙第一个点头,抬手点了点柳辰说:“你二叔供你上学的钱没白花,见识上到底比我们这帮老家伙要强!”

董账房一脸的疲色,一看昨晚就没怎么睡。

强打着精神,同样也在点头,赞同的说:“据我所知,蜀中那面儿布料、粮食什么的贵,土地倒还算便宜。

依着咱们手头的钱,就算不夺不抢,应该也能从土人手里买下片儿立足的地方。”

“行,就这么弄!”柳二芒吧嗒着旱烟下了决心。

瞅了眼贼头贼脑守在门口听消息的宝顺,吆喝道:“那个…顺子,去我屋儿立柜右面门,最下面一层里有地图本儿,取过来。”

“得咧~”宝顺麻溜应了一声,扭头就跑了。

柳二芒的地图本,还是清末的时候英国人绘制的。上面大多数的地方还都是“府”“道”之类的老地名。

宝顺一溜小跑的给取过来后,柳二芒很快翻到了成都府和重庆府两页。

一帮老人儿全都围拢了上去,吧嗒着旱烟撅着腚,一处地名,一处地名的研究了起来。

柳辰和宝顺也想凑近瞅瞅,奈何根本就没有他们插脑袋的地方,只能站在外圈儿听着几个老头儿在那叨咕。

“哎哎,看这片儿地方,乐贤铺塘,瞅名儿就是个安定的地界。”

“屁,记住喽,巴蜀那片儿,但凡叫什么‘塘’的地界,都是住了兵的。”

“行啊,你咋知道的?”

“还记得当年牛板坡的唐胡子不?”

“开大车店的那个?”

“嗯啊,他家以前是在蜀中走马帮的,闲唠嗑时听他叨咕过。”

“哎,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牛万普老家不就是蜀中的嘛。”

“对对对,我记得他说过叫…羊,对,白羊坪!离重庆府不远。”

“找找,找找!”

一帮老家伙对着泛黄的地图页寻么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一个叫“白羊坪”的地方。

柳辰还等着一帮老人儿问自己的意见呢,结果也不知道人家老哥几个通过地图,到底瞅出来了个啥。就众口一词的直接拍板儿,大伙儿就奔那去了。

就在柳辰和宝顺两个万分无语的时候,老人儿们重新做回了自己的位子。不需要有人开口,柳辰只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后面还有事情要讲。

果然,柳二芒在椅子扶手上敲了两下烟袋锅子,表情严肃的问:“说说吧,这趟回去,都碰上啥事儿了?各家现在到底怎么样?”

柳辰叹了口气,他之前稍过信儿,说家里一切都好,柳二芒他们也信了。

可一帮老家伙眼神儿那叫一个毒辣,昨晚柳辰和韩斌一动手,所有人都看出来,他身上有余伤。

要说家里一切都好的话,以柳辰的性子,肯定不会与人发生不必要的冲突。既然冲突了,而且还受了伤。

不用多说,肯定还是有事儿。

柳辰已经意识到瞒不住了,再说当时撒谎,主要还是为了拖上几天方便养伤。现在,已经没必要再瞒着了。

干脆就把这趟回去遇到和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啪~”老孙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瞪着柳辰问:“你没把姓黄的那个小崽子弄死喽?那样儿的白眼儿狼,冒出一个,就必须得按死一个。

不然,是个阿猫阿狗,都敢往咱们身上咬上一口。”

“原本是想的,而且已经计划好了。”柳辰一摊手:“结果红党那面给我透信儿,说日本人在暗地里推动冀东自治,韩斌搀和在里面,还是个头面人物,我就赶紧回来了。”

老孙知道没干掉黄耀祖,也不能怪柳辰。

坐那气呼呼的说:“照我看,那个红党一天到晚的也就会瞎闹闹。明知道小日本在冀东搅风搅雨,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

柳辰帮着红党辩解道:“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声势闹的太大,去年秋天开始,被日本关东军好一顿围剿。现在北满那面,什么情况不清楚。反正南满这面,应该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

“江浙那面他们被国党百十万大军围着,估摸着也使不上什么力气。”老赵也还算理智,叹了口气说:“算了,就多余指望别人。”

几个老人儿同时纷纷点头,一帮老江湖了,对靠人不如靠己这句话,都理解的再透彻不过。

屋子里沉闷了一会儿,柳二芒重新装上了一锅子烟叶,叹了口气说:“家里还是让人放心不下啊。”

“那个姓黄的小崽子,必须得弄死!”老孙紧接着冒出一句。

“是了,还得再拢拢,实在活不下去的,都一并接蜀中去算了。”老陈补充道。

“那就这么着。”柳二芒下了决心:“派人几个人回去一趟,亮明了旗号,弄死姓黄的小崽子。别人家咱管不着,敢动咱一溜鞭的人,必须得死!”

“行!就这么着!”几个老人儿同时应声儿。

柳二芒口气缓下一些,接着说:“当稍再访一访,都谁家过不下去了,一起接上带走。过的还行的,就再等等,等咱在蜀中立住了脚再说。”

一场议事虽然时间很长,但实际上真正说话下决心的时间并没有用多久。

事情前脚定下来,后脚整个山寨就全都动了起来。

原本其实不用这么着急,可大伙儿担心日本人送出了军火,却没换来相应的回报会急眼。

以他们那阴狠的行事作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防止出现波折,只能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冀东的地界。

董账房忙活到大半宿,把寨子里所有值钱的,又带不走的东西,全都列了出来。

上午的时候,柳辰和宝顺拿着单子下山寻么买主。

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董账房,已经和老陈一起带着五个机灵些的小子,先一步下山了。

一溜鞭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会分作四波。第一波人,就是已经出发的董账房那队。

他们的任务是给大队人马打前站,毕竟蜀中那么远,中间要经过好几个省份,各地面太不太平,路上好不好走,都需要提前查探明白。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会在大队人马抵达之前,先到白杨坪,看看那里是否真的适合落脚。

合适的话,再提前圈出几处地方,等柳二芒到了之后再拿主意最后确认。

第二波是柳二芒和寨子里的几个老人,他们会带着二十个人,押着寨子里能带走的家当,稍微迟一些出发。

第三波是柳辰,他和宝顺、二林子,还有寨子里十个最精壮的人手。会先回到新民,收拢了愿意离开的亲眷们后,伺机干掉黄耀祖。

老赵和老孙会带着十个弟兄作为第四波,在遵化留守。等柳辰带人回来后,再一同出发。沿着前面两队人趟好的路,护送带出来的亲眷直奔蜀中。

转过天中午,寨子里要处理掉的东西,变成了三根小黄鱼和两封银元,外加十匹健骡。

董账房不在,柳辰把钱直接送到了柳二芒那。

“这些钱你随身带着,去到关外遇事别一味地想着打杀。能用钱解决的……”柳二芒嘱咐到一半儿,叹了口气说:“行啦,不说了。花钱趟路的事儿,咱们这些人里,你办的最溜。”

柳辰知道柳二芒是担心他,嘿嘿笑了一声说:“二叔,您就放心吧。”

“我放心吧屁!”柳二芒黑着脸骂了一句,坐那气呼呼的叨咕:“也就是老子岁数大了,不然啊……”

“您快拉倒吧。”柳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瓶子,放到柳二芒手边儿:“那,又给你买了点儿降压药。放好了啊,别犯病的时候找不着。”

柳二芒没放声,随手把药瓶塞进了已经打好的包袱里。

想了一下交代说:“这趟你回去,如果没什么必要的话,少跟红党的人打交道。那帮人说是为国为民,其实就是脑袋发轴。你跟他们沾的多了,别被拐带喽。”

“不能啊,用您的话说。咱老柳家就我一根独苗,我还得给您老传宗接代呢不是。”柳辰笑呵呵回道。

“你少搁那嬉皮笑脸,跟你说正事儿呢。”听柳辰说到“一根独苗”柳二芒脸色不由得暗了一下,一张脸耷拉的老长。

严肃的说:“我跟你说啊,大革命那会儿,那帮革命党怎么样?一张嘴就是大道理,人也没少死。

现在咋样?一旦当了权,有一个算一个,啥特么理想,啥特么主意,俩鸡脖儿炒菜,一个鸡脖儿味儿!就没见到哪个少贪喽。

要不是只顾着当官搂钱,小日本都欺负成这样了,能连个屁都不敢放?”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各自出发

柳二芒轻易不唠叨,但一唠叨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柳辰瞅了个他说话的间歇,赶紧点着头说着:“行行行,您吃的盐比我吃的饭都多,总结出来的肯定都是道理。”

保证完了,发现老头子还想张嘴。

又严肃了一张脸,保证道:“您老放心,我这趟回去,根本就不和红党那帮人照面儿。

真要有什么事儿需要人帮忙,我就去找木帮认识的那个王广源。要是事儿比较大,光靠情谊不保险的话,就再花点儿钱。

放心吧,肯定囫囵着去,囫囵着回来,还能把事儿给您办明白喽。”

柳二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摆了下手说:“行了,你自己折腾去吧。老子得睡一会儿了,晚上还得赶夜路呢。”

柳辰得了“赦令””,生怕柳二芒再想起什么来又继续磨叨,一转身赶紧撩了。

柳辰屋里,宝顺正在给这次要一起出关的十个小子开会。

说是开会,其实就是讲一讲关外先今的情况。省的大伙儿还当是以前那世道,回去后咋咋呼呼,一副天老大地老二,老子第三的模样。

估摸正经活儿还没等干呢,就得闹出事情来……

“五爷好!”

“小五爷回来啦?”

“大当家的还有什么吩咐吗?”

柳辰一进屋,满屋人全都站了起来。柳辰摆了摆手,让大家坐下。

自己直接坐到了灶台上,问大伙儿:“这次的任务,还有关外的情势,大伙儿都清楚了吧?”

“清楚啦!”

毕竟都在行伍上干过,十来个人虽然坐的松松垮垮,回答的声音却十分整齐。

“那就好。”柳辰满意的点了下头,吩咐道:“这趟活儿机枪就不要带了,自动火器只带四支花机关,主要靠短枪。子弹尽量多带些,但不要耽误赶路。

今天下午所有人都收拾立正,咱晚上送完我二叔就出发。”

“小五爷,咱不坐火车啊?”宝顺问道。

“算了,不知道还得等几天。小日本那面保不齐啥时候就得回过神儿来,再寻老赵叔和老孙叔的晦气。

所以啊,咱动作得尽量快些。”柳辰解释说。

“小两千里地呢,咱腿儿着,得走到啥时候啊?”一个叫昶子的小子苦着脸说。

其它人虽然没说话,但脸色同样也都不好看。

其实也不怪大家,当年从奉天一路逃到遵化,可把大伙儿给累惨了。现在听说又要走一趟回头路,脸色要是好看就见鬼了。

“是不是傻,一路走回新民!脑子长腚上啦!”宝顺一脸嫌弃的说。

“肯定不能走回去啊。”柳辰呵呵的笑了一下,解释说:“咱从青山关左近寻路出关,擦平泉县的边儿往凌源方向走。到了凌源附近,往奉天方向走的货车就多了。

动作快一些的话,也就一天多不到两天就能走到。算上坐火车的时间,三天就能到奉天附近。不出意外的话,比咱待在这儿等远东方向的火车要快。”

听了柳辰的解释,一帮小子的脸色才正常起来。

昶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嬉笑着说:“我就说以咱小五爷的本事,怎么可能让大伙儿腿儿着回去啊。”

“行了,就你会拍。”柳辰笑着锤了昶子一下,正色说:“大伙儿都是出过门的,该做什么准备我就不废话了。一会儿回去收拾立整了抓紧时间睡觉,晚上咱赶夜路。”

“是!”

“好赖!”

“得咧~”

这回十来号人的回答声五花八门,不过精气神都非常不错。甚至可以说,都有些兴奋。

下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天擦黑的时候,柳辰被外面的热闹声吵醒。

洗了把脸出屋一看,五辆双骡大车已经套好。火把、灯笼的照明下,二三十号人正在几个老人儿的指挥下有序的装车。

藏着家伙的大箱子压在下面,轻巧的小箱和包裹垒在上面。固定后盖上油布和席子,再用麻绳横竖加固几道。

见老抹布站在一边儿看玩应儿,柳辰走了过,问他:“马叔儿,你不跟着一起走?”

老抹布白了柳辰一眼,没好气的说:“说的轻巧,我要一起走喽,老赵和老孙两个,带着几个小子留这儿喝风啊。”

柳辰也不在意,笑呵呵的说:“行,那劳您大驾,在这儿等我们回来,然后咱一起走。”

“我跟你说啊,你出关后可别不当回事儿,尽量别惹岔子,赶紧办完事儿赶紧回来。”老抹布也是看着柳辰长大的,一脸严肃的叮嘱着。

“放心吧您啊,我估么着,快的话半个月左右,慢的话二十天,我们就能回来。”柳辰说。

“要那么长时间?”老抹布讶异的问。

“主要是回来时,可能要耽搁些时间。”柳辰解释道:“您想啊,这趟过去指不定得带多少人回来。一旦再有几个上了岁数的,而且我们还没法坐火车,肯定得慢些啊。”

“可不是说呢。”老抹布叹了一句,指了一下饭棚里面,你也赶紧进去吃一口吧,还热乎呢。

“得咧。”柳辰应了一声走进饭棚,进到棚子才看到,宝顺、二林子还有要一起出关的十个小子,正坐那吃呢。

“还寻思让你多睡一会儿。”宝顺见柳辰进来,嘴里嚼着东西,含混的说。

“睡的差不多了,外面一有动静就醒了。”柳辰自己动手盛了饭,跟大伙儿坐一块闷头开吃。

大碴子二米饭,就着加了肥肉片子的炖酸菜,柳辰一口气吃了三大碗才停住嘴。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出饭棚时,外面的大车已经装利索了。

柳二芒穿戴齐整,精气神十足的站在戏台子上,眼睛在马上要出发的二十条汉子的脸上扫过。

运足了声音说:“废话不多说了,车上装着咱全部的家当,一路上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凡事儿听招呼,不准惹是生非,都记住没?”

“记住啦!”二十个声音整齐划一的喊道。

“行啦,出发!”柳二芒一挥胳膊,干净利索的喊道。

头车的车把式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儿,两匹健骡一起发力。车轮开始向前滚动,大车缓缓的驶出了山寨大门。

后面接二连三的鞭花声炸响,四辆大车首尾相连鱼贯跟上。二十条汉子手持着火把分列在大车两旁,随车慢慢前行。

虽然脚步不停,但所有人出了寨门后,都会不自觉地回头看上一眼。

没人做声,眼中的不舍却根本瞒不住人。

生活了三年,一根木头、一块土坯,一点点搭建起来的家,说走就走了,任谁都免不了泛起酸涩。

好在大伙儿都已经在外面漂泊惯了,老白山也毕竟不是故土,虽然心里多多少少的都会丧气,但也不会太过难离。

老话都说了,树挪死人挪活嘛。毕竟,大伙儿还在一起不是。

柳二芒和要一起离开的几个老人走在最后,柳辰和其他人慢步相送。

一直送到了山脚下,柳二芒停住了脚步,冲着出来送行的摆了摆手:“行了,都回吧。”

喊了一句后,眼睛看着柳辰,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堆要嘱咐的话。

可话到嘴边儿了,最终变成一句:“赶紧办完了事儿,赶紧回。”

“知道了。”柳辰点头应下。

“跟大伙儿往关内走的时候,要听你赵叔和孙叔的吆喝,不准多管闲事儿,也不准瞎出主意。”柳二芒又说。

“记住了。”柳辰再次点头。

“行了,路上小心,别冒失!”柳二芒强压下心头无尽的担心,甩出一句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二叔,你路上也小心啊!真要遇到坎儿,东西不要了,人没事儿就好!”柳辰忍不住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小兔崽了,老子还用你教!”柳二芒低声嘟囔了一句,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扬了两下。

五辆大车和二十多号人的背影,很快隐入了黑暗。又过了一会儿,火把发出的光亮也彻底看不到了。

老赵拍了下柳辰的肩膀,嘴里说:“行了,你们不是也今晚儿走嘛,回去再细致细致。”

柳辰深呼吸了一口,压下了心中涌起的酸涩。

回过头对老赵说:“没啥收拾的了,都带着呢。”

说着话,柳辰从二林子手里接过了一个有些分量的褡裢。

“都准备好了?”老孙有些惊讶的说了一句,和老赵同时回头看去。

刚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宝顺、二林子还有要一起出关的的十个小子,要么披着褡裢,要么背着包裹,真的已经全部收拾停当了。

“你们…这就要出发了?”老赵不确定的又问。

“早去早回。”柳辰神色轻松的说。

“行,那好,一路顺风!”老孙显得比老赵痛快多了。

“放行!”柳辰笑着应了一声,然后说:“对了!孙叔、赵叔,我们这趟就算再快,恐怕也得些时日。

这段时间里,山寨这面一旦有什么不妥,你们千万别恋着。不行就到老沟那面的破窑躲上几天。

如果破窑也待不踏实的话,就随机找地方先潜下去。派人到咱做活儿那的涵洞里留个话就行,我们回来了自然会去找你们。”

“行,记下了!”老孙拍了柳辰一巴掌,笑着说:“臭小子,想的还挺周全。”

“那…孙叔,赵叔,我们也走啦!”柳辰笑着说了一句后,招呼了一声。

带着人,很快也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第一百五十二章 老姜还是辛辣

与柳辰计划的差不多,一行是三个人用了三天时间顺利的回到了新民。

稍微出了点儿岔子的地方是,柳辰他们在凌源扒的运煤车,是给途经站点补充储备煤的车辆。

一站一停耽搁功夫不说,在距离新民还有三十多公里的时候,又拐上了一条支线。

没办法,柳辰一帮只能寻了个火车减速的机会跳车,然后一路翻山,在邻近半夜的时候,终于见到了新民县城。

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大伙儿不进县城,直接散去分头行动。

这次回来的十个人,都是几个老人儿仔细斟酌后才选出来的。一个个不止能打敢拼、年轻力壮。同时口条也利索,能说明白话。

每个人分头行动后,不止要回自己家瞅瞅,还得按分配的范围,把一溜鞭所有弟兄的家都走一趟。

先统计明白了有多少人愿意跟着走,柳辰才好计划着怎样带着大伙儿回到关里。

该提醒的和该嘱咐的,路上都已经说过多次了。柳辰站那瞅着十个人的的背影消失。

转头对二林子和宝顺说:“得,你俩也回去看一眼吧,回头到我六叔爷家集合。”

“我家也没个亲戚,有啥好回的。等天亮了我陪你一起进县城,找家跌打馆处理下伤吧。”宝顺没动地方。

“不用,你家里要没啥事儿,就陪着二林子跑一趟。他嘴笨,自己回去半天儿也说不明白话。”柳辰说。

“我也不回去了。”二林子闷声说:“家里该倒霉的都已经倒霉了。剩下的瞅着活的都挺好,估计没人儿愿意跟咱走。”

二林子说的其实没错,一溜鞭留在新民左近的亲眷们,除了真活不下去的,谁愿意离开故土啊。

乡下人从来不说什么“树挪死,人挪活”的话,大伙一直信奉的是,货离乡贵,人离乡贱!

更遑论是从东北,迁到完全陌生的蜀中。

另外还有一处无奈的地方,柳辰这趟说是回来接人,但每个人都清楚,那些已经被抓到矿上去做工的人,根本没法找回来了。

不说远处,单论奉天周边就有多少煤矿、铁矿、金矿。还有其它一些,大伙儿也说不清楚的矿山、矿点儿。

就凭柳辰手里这十来个人,要一处处的去摸,再把人都给弄出来,恐怕一年都别想成事儿。

所以说,这趟回来,柳二芒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还是以弄死黄耀祖为主。连带着尽可能的干掉,他手下的那帮安国军。

做好这两点,就算为一溜鞭遭难的亲眷报仇,还有立威。

这话说出来可能有点丢人,但在现今的情况下,也确实是一溜鞭能做到的极限了。

“那该问也得问问,他们不愿意走是他们的事儿。你不问,过后肯定遭埋怨。”柳辰劝了一句。

“就是,小五爷说的对。不是我说你,这人情往来的事儿你确实欠缺。还是回去瞅瞅吧。”宝顺也跟着劝。

二林子站那想了想,最后点了下头。

他到不在乎什么人情往来。主要是想着不管怎么说,自己爹娘离世,是各家一起帮着安葬的。小莲被抓走前,一个姑娘家如果没有大伙儿帮衬着,也很难活着。

就冲这两点,他二林子就欠着大家的。所以,就算没人愿意跟着走,他也得回去挨家道谢一番。

跟人打交道,确实不是二林子擅长的领域。宝顺又确认了下柳辰一个人没问题后,决定陪着他一起回去。

离县城里的跌打馆开门还有很长时间呢,柳辰没动地方。站那看着二林子和宝顺往金家店儿的方向走去。

空气中隐约响起二林子的声音:“你去年的份子钱都带着呢吧?”

“带着呢,你要用啊?”

“回头都给我,他们要是不愿意跟着走的话,我给每家留点儿。”

“行,应该的!怎么地也得表示一下。”

“过后我还你。”

“还啥啊……这钱,就当是我娶小莲儿的聘礼啦。”

“……滚!”

“说定了啊,你不要都不行……大舅哥!”

“滚,滚……揍你啊!”

“哈哈~大舅哥……”

————

宝顺和二林子走了,柳辰找了处苞米杆子垛眯到了天亮。进了镇子,找了家医馆把身上的伤重新包扎了一下。

几处皮外伤问题都不大,只是小臂上的贯穿伤,稍微严重一些。幸亏不是热天,不然路上折腾了三天感染都有可能。

医馆的老郎中人不错,给柳辰清理了伤处,又上了金疮药重新裹上。

柳辰的面相比较有欺骗性,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勇斗狠的货。

开始时郎中嘴里还一直叨咕着,年轻人要制怒,不要轻易和人动手之类的话。

等处理背上的伤口时,郎中一下看到了他身上大大小小不少的旧伤,甚至还有枪子儿打出来的印子,一下就闭上了嘴。

郎中人不错,可也不傻。明白这年头一身伤,还带枪眼的,那能是好相予的角色?

能把医馆开稳当的人,嘴大多都比较严,柳辰也不担心。

等伤口处理好了,留下一块大洋就离开了。

在镇子里转了一圈,买了些吃食才回了韩家堡。

不出所料,六叔爷不管怎么劝,都不愿意跟柳辰走,硬要守着祖坟。

柳辰只能耐着性子劝他:“叔爷,我们这回回来肯定得干掉黄家的那个小崽子。不但把人干掉,还会留下咱一溜鞭儿的名号震慑着。

您想啊,一溜鞭的名号曝出来了,别人家都还差一些,咱老柳家肯定得被日本人和黑皮子盯上。您要不跟我们走,铁定得被牵连。”

“傻小子。”六叔爷用满是老茧的手,拍了拍柳辰的肩膀。

对他说:“你啊,还是经历的少,账儿不是那么算的。”

“那怎么说啊?”柳辰不明所以。

“这事儿啊,二芒子决定的对,是得好好震慑一下。不过你担心有人找后账就是多想喽。”六叔爷冲着柳辰呵呵一笑。

也不着急解释,先给大锅填了柴火,又去把酒烫上。

吊足了柳辰的胃口,才开口说:“这事儿啊,首先你们要做的利索,一定得把它黄家给灭干净喽。

只要你们活儿做的没问题,那就没了苦主。没了苦主,不管是日本人,还是那帮黑皮子,谁闲的没事儿硬出头啊。”

老爷子简单的两句话,让柳辰茅塞顿开,一下子就想透了关节。

六叔爷见他懂了,满意的点了点头,嘴里叨咕着:“明白了吧?嘿,日本人看重他黄家,黑皮子也愿意给他家溜腿儿,那时因为他黄家有用。

人特么都死绝了,还有个屁用啊。

另说了,傻子都能猜出来,你们动手以后肯定跑喽,谁会下死力气找后账啊。

就算尽人事找来了,就我一个瘸了腿的孤老头子,他们能咋样?拉我去游街啊,还是把我关笆篱子里头?”

柳辰真是不得不说声佩服,老爷子儿不愧是人老成精。就算早就金盆洗手了,见识也还在那呢。

“放心啦?放心就进屋上炕。”六叔爷指了指里屋:“先眯一觉,晌午时好好陪我喝点儿。”

“得嘞,那您就再坚持两年,等我们在蜀中立稳了脚儿,再回来接您。”柳辰痛快的点头,进屋上炕。

八两地瓜烧下肚,又守着热炕头,踏踏实实的歇了两天。柳辰身上的几道口子结痂,人也彻底缓了过来。

第三天一大早,宝顺和二林子回来了。

不出所料,二林子家的亲戚们,没人愿意放弃家当,跑去遥远的蜀中去过活。

不过,二林子给每家都留下了些钱,几家亲戚抹不开脸面,硬是留他和宝顺住了两天才放俩人走。

三人重新聚头,闷在屋子里商量起后面的事儿该怎么进行。

柳辰原本还有些担心散出去的人手漏了行踪,或者招惹上是非。事实上能被选出来的小子,一个个的都非常有分寸。

半下午开始陆续出现,一直到掌灯十分,十个人一个不少全都回来报道了。

不过,带回来的情况,却有些超出柳辰的预期。

放不下儿子的爹娘,惦念着丈夫的媳妇,还有觉得家里不好活,要投奔兄弟另闯生计的本家弟兄。

十个人走访了两天,拢共有三十来号人,已经决定了要跟着走。另外有十几个还在斟酌着,没有最后下决心。

三四十号人这个数量,就已经够让人挠头了。一想到里面有不少是上了岁数的爹娘,还有带着孩子的妇人。

柳辰的脑袋,不由得嗡嗡直响。

“这么多人啊,咋整?”宝顺也长长眼了。

柳辰坐那想了一会儿,吩咐道:“你们几个今晚好好休息下,明天去把余下的人都确定清楚。另外挨家通知到,无论走还是不走的,谁都不准提前透漏风声。

都是本家亲戚,哪个出去乱说了,最后坑的可都是自己家里的人。

特别是准备走的,别瞎和人告别。话儿传出去,坑了自己那是活该。连带着坑了别人,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十来个小子一齐点头,他们都分得清轻重。现在所有村镇都是联保制,莫名丢了人口,保长那是要跟着但责任的。

所以,事情一旦提前透了消息,肯定得生出波折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讲究人王广源

大家都听进去了,柳辰又接着说:“另外,要跟咱走的那些家里,你们先把话说在头里。到了蜀中,吃住咱们寨子都管了,不用他们糟心。

所以,不管是谁,走的时候只能随身带着细软。整的大包小裹跟跟逃难似的,咱带不了。

告诉他们,累赘太多,根本就入不了关。

还有,家里不要的东西,不能胡乱发卖。虽说都不是一个村子的,但毕竟都在新民这一片儿。这么多家一起往外卖东西,很容易引来有心人的注意。

既然决定走了,该舍的就必须得舍了。”

远超预期的人数,虽然出了柳辰的预料,但还不至于让他失了方寸。

转过天,带来的十个人又再次散开,去逐家确认打招呼。柳辰和宝顺、二林子三人,则一起去了奉天。

三人虽然一起出发,但到了地头儿后各有任务。

宝顺负责去摸黄家的消息,二林子到吉祥客栈接小莲。至于柳辰,直接去了小南门外的木帮货场。

要带走的人数太多,又不愿意再去给红党添麻烦,所以只能托木帮的王广源帮着想办法。

毕竟木帮生意做的广,应该会有入关的路子。

木帮洋灰楼二楼,房间内烟气袅绕。五六个汉子坐在屋里,一个个阴沉着脸闷头抽烟。

王广源把手里的烟屁股扔到地上,踩了一脚还不解气,又重重的碾了一下。

嘴里恨恨的说:“还真特么不拿咱们当个玩应儿了这是。”

“就是!二柜,依我看咱们就是闷头做买卖做的太久了,那帮王八犊子,都忘了咱木帮到底是个啥了!”

“对!二柜,让兄弟们抄家伙,干了他们!”

“对!干死他们!”

屋里几个汉子个个满脸激愤,七嘴八舌的一齐开腔儿。

“都别吵吵!”王广源喊了一句,压下了吵闹的声音后,对屋里其中一个汉子说:“柱子,你进趟山,跟大柜把事儿说一下,看看他老人家是个啥意思。”

“还问啥大柜啊,他老人家现在,一天到晚的净想着吃斋念佛。木场那面儿的弟兄,平日里打只狍子,被他瞅着了都得挨顿说。”

“就是,大柜要是知道这事儿,肯定让咱们破财平事儿。他老人家也不想想,咱木帮这么多弟兄,谁不是一大家子要养啊。

要是个啊猫啊狗的就跑出来拦路,咱有多少钱财能一直往外舍?”

“闭嘴,动家伙这么大的事,你敢不得大柜点头?想造反啊?”王广源一瞪眼珠子。

坐在那琢磨了一下又说:“那个山林队,别看瞅着没几个人儿,可身后却是有日本人支持的。要动他们,还是得好好谋划谋划。”

“小日本支持山林队?支持那帮玩应儿能干啥?”有人不太相信的说。

“哼,支持他们找红党呗。”王广源哼了一声,翘起二郎腿说:“红党游击队惯会钻山林子,日本人出动大队围剿,人吃马嚼的消耗太大,还不一定能总有收获。

派小队进山搜吧,又容易被埋伏。所以,才扶持起那帮玩应,一天到晚的在林子里转悠。

没事儿的时候当土匪,遇到游击队了,就叮嘱楼,再去日本人那报信儿领赏。”

“这么回事儿啊,我说怎么一撮人说蹦跶就蹦跶起来了,原来是有来头的。”说话的小子点了点头。

其它几个人一听山林队跟日本人有关系,脸上的表情多多少少的都有了一些变化,不再像之前那么喊打喊杀了。

“其实也说不上有来头。”王广源靠在椅背上叨咕着:“像这种山林队,日本人一堆儿一撮儿的养的多了。被游击队,和山里的大绺子灭掉的也不少。

日本人知道了,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对他们来说,那帮狗一样的东西,死了一只,再养一只就是了。”

屋里的几个人一听这话,神色瞬间又放松了下来。不过放松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眨眼就再次凶狠起来。

闹闹着要召集人手,抄家伙灭了那帮,敢跟木帮收过山抽水的狗杂种。

正群情激愤呢,一阵敲门声响起。

王广源压了下手,等几个人闭嘴后,提高了声音问:“谁啊?”

“哥,我!”刀片儿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王广源喊了一声,等刀片拉门进屋问他:“啥事儿啊?不是说没事别来吵吵我吗!”

“不是,哥!哪个……”刀片儿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名儿。

便形容道:“就是…前段时间,在咱这儿住了几天的那个,那个…”

“柳兄弟?”

刀片一下没想起来柳辰姓啥,王广源却记得很清楚。

“啊,对对对,小辰哥。”刀片儿赶紧点头,指着外面的方向说:“他又来了,要找您呢。”

“嘿~”王广源一下子变得乐呵了起来,对屋里几个人挥了挥手:“都散了吧,该忙活啥赶紧忙活啥去。等大柜那面儿有了说法,咱再讨论其它的。”

王广源是真挺喜欢和柳辰打交道。一方面柳辰几个身手好,真要有需要时,可以引为奥援。

再一个王广源和其它一些粗人出身,又将将有了些社会地位的人一样,总愿意多和文化人打打交道。

然而事情却不容易,大多数文化人身上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就算混的不咋的,也懒得搭理粗人。

就算愿意搭理的,两面也很难有什么共同语言。聊都聊不到一块儿去,还打什么交到啊。

可柳辰就不一样了,肚子里有墨水,又是土匪出身,很习惯和王广源这种草莽汉子交流。

之前养伤那几天,俩人没少坐一块儿闲扯。尽管都是天南海北的没聊什么正题,但王广源都唠的挺乐呵。说实话,也涨了不少见识。

刚提到的山林队,背后有日本人支撑,就是他从柳辰那听说的。

这个消息,柳辰是从曹蛟那知道的,所以肯定错不了。

上次柳辰告辞离开后,王广源一度还挺失落的。现在听到人又回来了,赶紧出门迎接。

“王哥,我又来给你添麻烦了。”柳辰看着满脸笑容的王广源从楼上下来,赶忙抱拳打招呼。

“啥麻不麻烦的,几天不见咋还外道上了呢。”王广源也不还礼,揽着柳辰的肩膀,把他让到楼上。

进屋后,王广源找了个干净茶碗,给柳辰倒了杯水后问:“怎么样,家里的事儿办完了?”

“嗯~”柳辰点了下头,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家里的事儿办完了,可这面又有事儿了。这不,跑王哥您这儿来,看看能不能讨个主意。”

王广源知道,小事儿柳辰肯定不需要跟他讨主意。但也没缩着,仗义的说:“讨啥主意啊,有啥需要哥哥帮忙的,只管说。”

“是这样的。”柳辰表情认真了起来,打听道:“咱木帮有没有往关里走的路子?”

“入关?”王广源有些意外。

在他印象里,入关的路千万条。就凭柳辰几个的身手,随便找个山口就能出去,根本没必要来自己这儿讨门路。

“人有点儿多,男女老幼都占齐了。路又太远,没法一路走出去。”柳辰多说了一句。

“哦~”王广源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兄弟,你们这是要大搬家啊?”

往关里大规模的迁人口,这种事儿说大不大,但也绝对谈不上是小事儿。

“不是所有亲眷,有一部分家里人留在关外,实在不好活。这才打算给接过去。”柳辰解释道。

“大约有多少人?”王广源问。

“现在看…四十个人头儿左右吧。”柳辰回答。

来之前柳辰就想通透了,迁人口这种事儿,就算王广源帮不上忙,也不会坏事儿。毕竟走的都是平头儿百姓,当消息卖出去,也换不回什么好处。

所以,没打算多做隐瞒。

“这样啊……”王广源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如果全是轻壮的话,倒不算难。妇孺和老人,就有些费事儿了。”

“怎么说?”柳辰提了一下精神。

毕竟能解决一部分是一部分,剩下的可以另外再想办法。

“是这样的,我们木帮跟关里有生意上的往来。十天半夜月,至多一个月就会出一趟货。

全是青壮的话,可以夹到护卫里出关。回来时就跟关口登记那面说,跟人起冲突死了,就完事儿了。”

柳辰点了点头,觉得确实是个低风险的好办法。

不过青壮本身就不是事情的难点,实在不行,柳辰带着他们一路走回去都不是事儿。难就难在了剩下的老弱妇孺身上。

“行,那谢谢王哥了。青壮的事儿就先这么说了,我再去跑跑剩下人的事儿。”柳辰说着话,便想起身告辞。

“唉唉,你给我坐那。”王广源一把把柳辰按在了长椅上。

憋着劲儿想了一会儿,然后问:“如果,我有招儿把人都送到山海关近处。然后,你们自己找路出关怎么样?”

“那感情好啊!”柳辰眼睛一亮。

其实把人都弄进关里,最大的难处就是中间的路程太远。一堆人明晃晃的一路走过去,铁定会遇到阻碍。

如果能把人弄到山海关的近处就好办了,都是庄户人家出身,没有娇贵的。

队伍里有不少青壮,后面的一段路大家互相照应着,直接翻山就完事儿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纰漏

王广源的办法,说起来并不复杂。

他们木帮常年累月的走货,跟跑关外线儿的火车车组混的都很熟。

而且和其中的一组人,交情深到可以说是咱自己人。经常合起伙儿,一来一回的夹带些紧俏的东西,

王广源的意思是,想个招儿,在下次往关里发木头时,让关系最铁的那个车组想办法调班。

当然,正赶上他们班儿那就更好了。这样一来,火车上从车组到随扈都是“自己人”,事情操作起来基本不用怎么避讳。

出站后找个没人的地段把车一停,让一溜鞭的人上车,等临近山海关快到边防军检查站时,找个合适的地方再把人放下。

关里关外分界线上山头千万个的,随便绕点儿远儿,从哪儿都能避过边防关口。

只要入了关,后面的道儿就没多远了。能走就走,走不动了就近找个镇子,弄几辆大车,怎么地都能坚持到遵化。

办法完全可行,不过柳辰还是有些担心,问道:“途径站时,遇到抽检、临检怎么办?”

“运木头的车有啥好查的。”王广源不在乎的说:“真要遇见了,花点钱也能对付过去。运人出去,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柳辰坐那儿想了一阵,觉得还真是,就算赶上抽检其实也没啥。又不是偷运什么重要的东西,只就是一些逃难的农夫农妇,以满洲国铁警的尿性,就是花点钱的事儿。

“行,就这么着!”柳辰下了决心。

“哎,就这一点儿小事儿,看把你给难得,”王广源伸手拍了下柳辰的肩膀,起身招呼道:“走,城里找个好馆子,咱哥俩好好整点儿。”

整啥啊,柳辰来时就跟二林子和宝顺说好了,回头在木帮集合。不知道俩人事儿办的顺不顺利,他哪能乱动。

王广源酒虫已经被勾起来了,知道柳辰要等人,干脆打发刀片儿到附近找了家馆子,打包了酒菜回来。

一顿酒喝到一半儿,二林子黑着张脸一个人回来了。

柳辰已经猜到,小莲够呛能跟他痛快回来。现在瞅见二林子的一张大黑脸,心里就更加确定了。

让他坐下后给倒了碗酒问:“咋样?还是不愿意走?”

“倒霉丫头,魔怔了!”二林子气呼呼的把酒干了。

“她怎么说的?”别的柳辰倒不怕,就怕小莲跟红党的人待的时间一长,再被洗脑了。

“啥怎么说,我就没见到人!”二林子给自己又倒了一碗,不等柳辰再问,闷声说:“小三子说,她在城里待不住,硬跑去本溪郑敏哪儿了。”

“见到冯大姐了吗,她怎么说?”

“没见着,说是去外地办事儿了,明后天才能回来……你说她一大姑娘家的,整天跟一帮……”

二林子话说到一半儿,差点儿把“红党”的词儿说出来。好在他反应过来,王广源还在一边儿听着呢,及时刹住了话头儿。

王广源属于比较讲究的那种江湖人,跟他说一些找黄家报仇啊,偷运人什么的,都没什么忌讳。就算他不帮忙,也不会透出口风。

可是跟红党有交情,这种事儿毕竟太过敏感了,轻易可不敢让人知道。

柳辰也没法多说什么,只能安慰他:“没事儿,别着急,咱又不急着走。等冯大姐回来了,让她帮着联系下,咱去本溪。”

“行!”二林子正有同样的打算,点头应下。

“啥情况这是?”王广源插话问道。

“不是啥大事儿,二林子想带她妹子一起走,死丫头不愿意。”柳辰避重就轻的解释了一下。

“姑娘大了,有心上人了吧?”王广源也没多想,顺嘴开了句玩笑。

柳辰陪着笑了一下,心想,小莲要是真看中了哪个红党,宝顺还不得疯了。

宝顺就是个不禁叨咕的,柳辰刚琢磨到他,他就一溜小跑的直接冲进了木帮大院儿。

刀片儿正跟几个小子坐院里喝酒呢,见他进院问了一句后,直接把人带上了二楼。

宝顺是真有些着急,进门后只简单的跟王广源点了下头,便凑到柳辰耳朵边上说:“小五爷,要坏事儿?”

柳辰还以为宝顺查探时漏了行踪,赶紧问:“别慌,什么情况?”

“彭家屯的王长水你还记着不?”宝顺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彭家屯是新民县下面的一个屯子,王长水是屯子里的一小地主。人还算和善,在新民也算有点儿小名声。

“那个地主家,他怎么了?”柳辰不明所以的问。

宝顺先看了眼王广源,发现柳辰并没有要避讳的意思,便直接说:“我见着王长水赶着空骡车进了黄家大宅,待了能有大半个小时才出来。

走的时候车上拉了两个黄家的护院,那个黄管事把他送到门口还叮嘱了一句,千万别声张,把人盯住喽就行。”

“谁负责彭家屯?”柳辰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严肃了起来。

一溜鞭的亲眷在新民有二百多户,彭家屯也住着好几户。

黄管事的话,再配合着柳辰几个这趟回来进行的事儿,很容易就能得出一个判断,迁人走的事儿,可能是露了。

“昶子,他家就是彭家屯的。”宝顺马上回答。

“走,去探探情况!”柳辰不敢耽搁,直接站起身来。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这是,用帮忙吗?”王广源下意识的也跟着站了起来。

“下面弟兄四处走访,估计是被有心人瞅着了。”柳辰解释道。

“你人手够不?要不我给你调派几个?放心都是信得过。”王广源非常仗义。

“暂时不用。”柳辰摇头说:“王哥,火车的事儿就仰仗您了,我过两天再来。”

“那事儿你不用提。”王广源见柳辰三人急着往外走,也跟了出来,想了下又说:“要是不嫌碍事儿,把刀片儿也带上吧。

你们都是黑户,走动起来不方便。真要有个啥急事儿,让他帮着跑个腿,传个消息都靠得住。”

柳辰一想也是,这次带来的人分的太散。确实需要一个身份方便的人,从中联络着。

他和刀片儿也算熟悉,小伙儿虽然人有时候愣点,办事儿说话的都没毛病。

就这样柳辰、宝顺、二林子,再加上一个刀片儿,四个人出了木帮直奔苏家屯火车站,买到了三点多的火车票,顶到晚上快五点的时候,终于赶到了彭家屯。

天刚洒黑,快到晚饭点儿了,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整个屯子外面基本没什么人在走动。

柳辰几个将将走进屯子的时候,远远的就见到村口大石磨上坐了个人影儿。

又走近了一些,看的能清楚了点儿。坐那的人身上干瘦儿,脑瓜壳倒是不小。瞅的比例严重失调,给人一种好像随时会栽倒的感觉。

“好像是王二蛋。”宝顺记性好,人头儿也熟悉,瞅个大框就把人认出来了。

“王长水家的那个傻儿子?”柳辰问。

“没错。”宝顺又端详了一下,确认道。

王二蛋是王长水家的二小子,据说在娘胎里时,他娘不小心摔了一跤。可能是震到了脑子,生出来后,人就有点儿呆傻。

眼瞅着都二十来岁了,个儿没长起来,性子也跟长不大似得,整天和屯子里的一帮小孩凑一块儿玩。

是个不折不扣的,地主家的傻儿子。

宝顺四下瞅了瞅,确定村口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便请示道:“我去打探两句?”

见柳辰点头,便溜溜达达的往王二蛋方向走去。

柳辰几个则下了村路,躲到路边一片障子后面。

“哎,你是二蛋吧?”宝顺顶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走到了大石磨边儿上。

“你~”王二蛋可能是看宝顺有点儿脸熟,并没有露出见到生人的惊慌。

“你不认识我啦!”宝顺一脸的不高兴,提醒道:“我以前经常到你们屯子来,还跟你一起玩儿过呢!”

“你,你…你认识姜昶子,跟他一块儿玩儿,没跟我玩儿过。”王二蛋虽然傻了些,但记性不差。

坐那抽抽着鼻子想了一会儿,居然记起了宝顺是哪个,连他认识昶子都想了起来。

“哎呦,我就说二蛋不傻吧。你看,好几年前的事儿都记着呢。”宝顺被一傻子拆穿了话头儿,一点儿都不害臊。

磕巴都不打一个,就顺嘴夸了一句。

人都是喜欢听夸奖的,王二蛋也不例外,尤其还是夸他不傻,顿时就露出了笑模样。

“你今儿咋没跟他们一块儿玩儿呢?”宝顺趁机搭话。

“到饭点儿了,都回家吃饭去了。”王二蛋回答时,脸上有些失落。

“那你还跟这儿干啥呢?咋不回家吃饭?”宝顺又问。

“我…搁这儿等俺爹呢。俺娘说了,等俺爹回来了,家里才开饭。”王二蛋露出一副孩子气的委屈模样。

“哎呦,那你爹干啥去啦?这个点儿了还不回来。”

“去奉天了!”王二蛋说话间就换上了一副得瑟的模样,炫耀的说:“俺爹说了,回来时给俺带烧鸡。”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可怜?可恨?

跟傻子唠嗑,既简单又复杂。

简单的是,傻子基本都不怎么会骗人,只要说出口了,出了自身认知上出了问题,差不多都是实话。

难点在于,你不好逼迫,只能慢慢的用话往外勾。

宝顺拉着长音儿应声,顺势坐到了王二蛋身边,脑子里琢磨着后面的话应该怎么套。

“你来俺们屯子干啥啊?来找昶子玩啊?”王二蛋觉得跟宝顺唠的挺好,开始主动找话了。

“嗯啊,找昶子,你见着他没?”宝顺顺势问道。

“我没见着。”王二蛋摇头。

想了一下又说:“不过花脸儿说他回来了,还说昶子要带着他、他爸妈、还有他爷奶一起走,到关里去过好日子。

还说到了关里,顿顿都有大米饭,有白面馍,还有肉吃呢。”

“花脸儿?”宝顺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啊,花脸儿啊。”王二蛋点头,奇怪的说:“你认识昶子,不认识花脸儿啊?”

王二蛋问话的时候,宝顺已经反应了过来,花脸儿应该是昶子二哥家的孩子。

同时在心里想着,如果事情真的漏了,多半就是从花脸儿那个孩子嘴里漏出去的。

心里埋怨昶子:“还颠颠的跑去嘱咐别人家呢,自己家里人的嘴都没管住。”

王二蛋等了一下,不见宝顺说话,坐那开始自己叨咕起来:“俺爹上奉天去,就是为了昶子和花脸儿他们家的事儿。俺娘不让他去,俩人昨晚儿吵吵到半宿。

最后俺爹急眼了,把俺娘按炕上狠抽了一顿,这才把俺娘给弄服帖了。”

王二蛋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是得意。完全没有留意到,宝顺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但两只眼睛里,已经布满了冰寒。

“哎哎。”王二蛋说的兴起,用肩膀碰了碰宝顺,脸带神秘的问:“你知道俺爹为啥要去奉天吗?”

“不是去报信儿吗?”宝顺维持着笑脸,配合了一句。

王二蛋呵呵一乐,又碰了宝顺一下:“那你知道为啥要报信儿吗?”

“为啥啊?”宝顺出声的时候,看向柳辰几个藏身的地方。

和柳辰对上眼神后,示意了一下身边儿的王二蛋。意思是,要不要先把这个傻小子给绑了。

柳辰摇头,让他稍安勿躁。眼睛里瞅着有个人影正从屯子里往外走,赶紧缩头躲回障子后面。

宝顺意识到了有人出现,也马上起身避开。

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二蛋啊,天冷~别搁外面等啦,快回家!”

“俺不,俺得等俺爹回来!”王二蛋愣声回了一句。

“不啥不,咱不等了,先吃饭!”女人又喊。

“俺就不,俺爹说了,要给俺带烧鸡回来,俺得留着肚子!”王二蛋依然没有挪屁股的意思。

“哎!我说你个倒霉孩子!”女人生气了,几步走到石磨边儿,伸手就擒住了王二蛋的耳朵。

一使劲,就把傻小子从石磨上给硬拖了下来。

“疼,疼,疼!你撒开!”王二蛋大喊。

“长能耐了,你再喊一声给我听听!”女人来了火气。

“我告诉你啊,你再不撒手,等俺爹回来了,俺让他再抽你一顿!”王二蛋犟劲儿上来了,歪着脖子大声威胁。

这一嗓子是拼尽了力气喊的,估摸着小半个屯子都能听见。

女人又羞又气,直接发了疯。手上下了死力气,腕子一转,硬生生的把王二蛋耳朵拧了有一圈儿半,疼的他眼泪都下来了。

疼的嗷嗷直叫,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女人是真恼了,完全不管挣扎着的傻儿子,边往家里拖边喊:“还让你爹抽俺,俺今天先抽死你!回家!”

柳辰几个,包括周围住家里的住户,都只听到了女人撒泼般的叫骂声。却没人知道,她之所以骂的这么大声,完全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惊恐。

更没有人看到,女人拎着王二蛋转过身后,脸上的表情,已经布满了慌张。

没错,女人认出了宝顺。

也是怪宝顺就愿意和人打个交道,不管男的女的,还是三教九流只要见过两面,总能唠上几句。

虽然以前来屯子的时候,没和王二蛋他娘说过几次话,但三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人完全把他忘记。

本来也不至于远远的瞅着个人影,就能认出来。奈何女人因为王长水去黄家报信儿的事,正提心吊胆呢。

对于跟老姜家有关联的人,就变得格外的敏感起来。

说实话,女人演戏的能耐不错。起初时不管是柳辰还是宝顺,都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坏就坏在她心太急了,拽着王二蛋往家走了一段后,心里害怕的厉害,干脆跑了起来。疼的王二蛋撅着腚,扯着嗓子一路的哭嚎。

这下别说柳辰和宝顺了,就连二林子和对来龙去脉并不十分了解的刀片儿,都看出问题了。

柳辰没说话,示意刀片儿跟着自己,然后又冲二林子和宝顺打了个手势。

四个人分成三波,从不同的路径,绕向了王长水家。

王家别看现在就三口人,但规矩挺大。王长水不回来,家里是不会开饭的。

更别说二蛋妈这会儿功夫,那还有心思顾得上吃啊。扯着自己的傻儿子跑回家,赶紧插上了院门。回屋后又把房门插上,窗户也全都检查了一遍,之后闷在屋里瑟瑟发抖。

不怪她害怕,老姜家昶子,还有和昶子一块混的那帮人是什么?说是当兵的,其实就是一帮土匪。

而自己家男人,还不知死活的,正琢磨着坏人家的事儿呢。

虽说姜家迁来的这些年,并没干过什么欺邻霸道的事儿,可土匪它就是土匪啊。真要发起狠来,还有个忌讳?

一想到自己家男人,二蛋妈不由得更担心了。从门缝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寻思着头午出门,这天都黑了,怎么人还没回来。

不会是被姜家人发现了,在半道儿上就给害死了吧。

想到可怕之处,二蛋妈忍不住,捂着嘴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王二蛋就是个孩子性格,被他老娘拎着耳朵扯回家,本来是气鼓鼓的,这会儿见到自己老娘坐那哭了,心里不由得开始发慌。

想劝两句吧,又抹不开脸。站那想了想,捂着已经红肿起来的耳朵,扭头就回了自己屋。为了表示自己还在生气,反手把门给插上了。

听到儿子插门,二蛋娘不但没有生气,心里反而还能踏实了一些。寻思着不管怎么样,多一道门栓,也能多低档一阵。

真要有事儿了,自己就死命了喊,怎么地也能引来两家热心肠的邻里。

人害怕的时候,感官会变得格外的敏锐。二蛋娘心里正紧张着呢,隐约就听到屋后有动静,刚想趴后窗缝儿瞅一眼,就听到院子里也有动静响起。

好像是有人跳墙进院儿了。

农村人家的院墙,多说也就大半个人高,属于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那种。

但院墙再矮,谁也没练过轻功。翻身跳一下,落地时多少也会弄出点儿声响。

不过,宝顺并不在意。

院外有柳辰和刀片儿守着,屋后二林子应该也到位了,一个小地主家庭,又没什么护院。屋里一个女人,外加一个傻小子,实在没什么让他好担心的。

进了王家的院子后,宝顺轻着手脚走到门边儿,本想用匕首挑开门栓。又一想,好像完全没必要。

干脆,抬手轻轻拍了两下房门。

“谁,谁…谁啊?”二蛋娘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

“王家婶子,是我,宝顺。”

二蛋娘岁数不算大,也就四十上下,不过宝顺还是按辈分称呼了一句。

“你,你要干啥?”二蛋娘壮着胆子又喊了一句。

宝顺站门外挠了挠头,也是一脸的为难。

你说家里就一个对母子,他就是想彪悍起来,也使不出力气啊。

想了一下,还算和气的说:“不是我想干啥,是我想问问,你家到底想干啥?”

话很别扭,但本来就心虚理亏的二蛋娘,没费劲儿就听懂了。

带着哭腔儿的说:“顺子兄弟啊,这次的事儿是俺家错了。你和昶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俺们吧,行不啊?”

宝顺苦笑了一下:“我也想放过你们,可你说昶子家好像也没招惹你们,是你们不放过他家啊。

咋?俺们就那么好欺负,被你们坑了,还得忍着?”

“俺家错了还不行嘛,等二蛋他爹回来,我说他!啊不,我骂他,我让他明儿个再去趟奉天黄队长家。

就跟他们说,事儿就是个误会,昶子没回来,老姜家也没想着要迁走,都是孩子和孩子之间瞎扯胡吹呢,你看成不?”

“呵呵,恐怕不行。”宝顺抬手又拍了两下房门,脸上的为难的表情消失了。

有些事儿猜出来是一种心情,亲耳听到了,又是一种心情。

现在看着王家一对儿母子,被几个汉子堵屋里,好像是挺可怜的。

但昶子家的多少口人?

连老带小足足五口人,要不是今天赶巧发现了端倪,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还不得都被黄长水给坑喽。

而且,姜家五口人还不算完,一个不小心,整个一溜鞭迁人的事儿就全得漏了,那可就牵扯到好几十口子人呢。

真要出了事儿,把王家三口人给弄死几个来回也抵不上啊。

“顺子兄弟,求求你啦,放过俺们家行不?俺们错啦!”二蛋娘还在恳请着。

“放不了啊!奉天黄家的人,正跟你家王长水往回来呢,你们想改口恐怕也来不及了。”

宝顺说话间,已经把匕首从腰里抽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为了前途

二蛋娘是眼睁睁的看着门栓,被刀尖一点点的挑了起来的,接着屋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拉开。

宝顺不算狰狞,但异常阴沉的脸,随即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别杀俺,别杀~俺啊~啊……俺知道…错啦,你别……”二蛋娘看到了宝顺手里拎着的匕首,腿一软情绪瞬间崩溃。

坐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有心想喊救命,可嗓子跟被什么堵住了似得,根本就喊不出来。别说叫救命了,囫囵话都说不全。

宝顺本来是冷着一颗心拉开了屋门,可看着二蛋娘在自己眼前哭的要死过去了一样,直接不会了。

傻愣愣的站那杵了半天,说也不是骂也不是,更别提动刀了。他就算再不济,也不能对着个痛哭流涕,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女人下手啊。

反应过来,可能是自己手里的匕首把她吓着了,赶紧插回了腰里。

结结巴巴的说:“王…王家大婶,你说你……我,我也没把你怎么得啊,咱,咱能别这样不?”

柳辰本来不想露面,可听着屋里女人疯了一样的哭声,忍不住就一阵挠头。

虽说王家独门独户的,但哭声时间一长,肯定得惊动屯子里的人家。再估下时间,王长水赶着骡车,脚程就算再慢,恐怕也快要回来了。

无奈之下嘱咐刀片儿机灵着点儿,自己翻过矮墙,拿捏出一脸的凶相,进了王家。

“别啊,是俺家错……”

“闭嘴!再哭攮了你家那傻儿子!”

柳辰进屋后只恶狠狠的一句,直接让世界安静了下来。

二蛋娘坐在地上死命的捂着嘴,满眼的惊恐。

她不认识柳辰,一听对方进屋就要攮人,真被吓住了。

下意识的以为眼前这个瞅着斯斯文文的小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眼睛不受控制的往西屋瞅了一下,心里祈祷着王二蛋这会儿可千万别开门。

“瞅啥,那破门能挡住人?”柳辰粗着嗓子恶狠狠的又吼了一句。

“大兄弟,大兄弟。”二蛋娘怕的根本站不起来,拼着力气往西屋挪了两下,用身体挡住了房门。

嘴里恳求着:“你们要杀就杀我,别杀二蛋,他就是个傻子啊。”

“别特娘的废话,你家傻儿子命金贵,昶子一家好几口人呢,不是人命啊!”宝顺见柳辰被逼着了露面儿,觉得很没面子,黑着一张脸,同样凶声恶气的开口。

“俺没想……”

“闭嘴!”柳辰不等二蛋娘再次开哭,直接呵了一声。

从腰里抽出了匕首,散着杀气说:“都跑去报信儿了,还特么敢狡辩,你个死娘们当俺们是傻子啊!”

“俺真没想……”

“你再特么嚎一声试试!”柳辰说话间刀尖已经指在了二蛋娘的脑门上。

“不嚎了,不嚎啦!”二蛋娘哆嗦着身体直往后缩,后背紧紧的贴在了西屋的房门上。

“下面我问你啥,你就说啥,敢特么冒废话,我就在你身上开个透明窟窿,听着没!”柳辰恶人做到底,比划着手里的匕首威胁道。

“听着了,听着了,你问,你问啥俺说啥!”二蛋娘瞅着直在自己眼前晃悠的刀尖儿,死命的点头。

“我问你,王长水是怎么想着到奉天黄家报信儿的?”柳辰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

他搞不明白,按说王长水就算想得好处,也应该到镇上警署报案啊,不应该舍近求远的跑到黄家去。

“俺,俺家大小子,就是二蛋他哥,在黄家公子手下当差呢。”二蛋娘哆哆嗦嗦的一句话,解开了柳辰的疑惑。

“继续说!”柳辰扬了下匕首。

“俺说,俺说。”二蛋娘忙着点头,继续说:“你…你们过年前儿,不是把黄家老爷给弄死了嘛。

黄家公子就在新民这片儿传下了消息,哪家要是知道你们的消息,就…就给重赏。”

这话一出来,柳辰就全明白了,同时心里开始暗暗担心。有了悬红在那挂着,一溜鞭这次回来接人的事,想保密可就难了。

老百姓就是这样,只要牵扯到自己家,就算知道什么阴私的事儿,也最多当谈资传一传话,不会巴巴的赶去告密。

可一涉及到赏钱,那可就不好说了。

都不用多,一般庄户人家,几个大洋就能让大巴人动了心思。

“你们个王八蛋!”宝顺气的不行,指着二蛋娘质问道:“别人家贪钱,你们家百多亩地,差那点儿赏?老姜家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儿了,值得你们往死里坑!”

二蛋娘被骂的一脸的愧色,张了几次嘴才说出一句:“没,老姜家没对不起俺家,还,还……”

“还什么?”柳辰听出来后面还有话,凶声逼问。

“还……”二蛋娘脸色一苦,叹了口气说:“老姜家是好人啊,她家过年前儿欠了俺家五块钱。这要走了,还急火火的来拿东西顶账,是好人啊!”

“是好人,你们还往死里坑!”宝顺眼睛一立,这次是真的起了杀心。

“是俺们对不起老姜家,都是俺那个当家的,他是迷了心了啊”

“我攮了……”宝顺两只眼睛喷着火,扬起了手里的匕首。

“先别!”柳辰一把架住宝顺的胳膊,转头问二蛋娘:“你家大儿子,跟黄耀祖手下干啥活儿?”

小儿子是娘的心头肉,大儿子也不是捡来的啊,二蛋娘一听柳辰问起了老大,不出声了。

“还想活不?”柳辰逼了一句。

二蛋娘只点头,还是闭紧了嘴不出声。

“想活就痛快说!再磨叽,先卸你家傻儿子几样零件。”

柳辰话音一落,身后的宝顺抬腿照着西屋门就是一脚。

破木门哪能承得住,“嘭”的一声过后,整个门扇直接从门框上脱了下来,拍到了地上。

躲门后偷偷听了半天动静的王二蛋,只惊叫出了半声,就被抢身进屋的宝顺给拎了起来。

“别啊!”二蛋娘疯了似得喊了一嗓子,爬起来想去扑宝顺,结果被柳辰拎着脖领子薅住。

眼瞅着宝顺,揪住了自己儿子那只又红又肿的耳朵,然后把匕首刃放了上去。

“啊,疼,疼!”吓傻了的王二蛋这会儿才翻过味儿来,两只手护住耳朵,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小兔崽子,给老子闭嘴!”宝顺起了真火。

直接把王二蛋的嘴,死死的卡在了炕沿上。让他只能呜呜,却喊不出声音来。

“别杀他,要杀杀我!”二蛋娘完全不顾自己脖子上的刀刃,疯了似得往西屋里扑,结果只扑了两下,就被柳辰按到地上,再也动弹不了了。

王二蛋胡乱挣扎,宝顺也没想着控制着力度,耳朵根儿和刀刃挤蹭了两下,很快有血流了出来。

二蛋娘见到血,身上劲头一下就松了,哭着喊:“别,别……俺说,你们问啥俺都说!”

“真特么贱,非得见了血才老实是吧!”宝顺手头一加力,刀刃又多割下去了两分。

王二蛋一疼,嘴里呜呜着更加死命的挣扎,但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可能挣得过发了狠的宝顺。越挣扎耳朵根上的口子就越大,血不要钱似得顺着脖子直往下淌。

“俺说,俺说,俺家老大在黄公子手下当班长。”二蛋娘可能有点儿晕血,出声时身上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头上、脸上全是虚汗。

“他在苏家屯当安国军?”柳辰完全没有手软,狠着声音问道。

“对,对,就在苏家屯大兵营。”二蛋娘认命似得点头。

“他这段时间回来过没?”

“回来过,回来过两趟。都是叮嘱家里,让俺们盯着点儿屯子里。

就是当年跟老姜家前后脚迁过来的那几户人家。说是发现了你们四营的人回来,就赶紧报信儿。”

四营就是当年一溜鞭接受诏安后,给的东北军编制番号。二蛋娘的话,直接印证了柳辰回遵化前得到的消息。

黄耀祖那小子明面上没什么动作,私底下却一直在做着防备。

“你家大小子回来都是怎么说的?”柳辰继续逼问。

“他,他就说,一旦瞅着你们四营的人露头,就赶紧到黄家报信儿。报信不但能得到赏钱,他还能往上提拔。他现在本身就是班长,再往上提拔,那就有官身了。”

“再没说别的了?”

“没,没有了……”

二蛋娘被按在地上,脸背对着柳辰,说话时柳辰看不见她的表情。

可西屋的宝顺能看到啊,听着她说话吞吞吐吐的,下意识的扫了一眼。一看之下,就知道肯定还有别的话。

宝顺狠劲儿已经被彻底激了出来,也不说话,直接手上用力,王二蛋的呜呜声瞬间变大。

“还有,还有!”二蛋娘眼见小心思藏不住,赶紧喊道:“老大还说了,黄家公子从手下人里挑了一百来号出来。

正紧着训练呢,说是,说是你们四营的人只要敢露头,他就全都给灭了!

老大还说,老大还说……”

“还说什么!”柳辰被这个小心思极多的女人,给彻底惹烦了。

语气中的凶狠再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有了杀意。

“老大还说,日本人许了赏,只要黄公子能领人杀光从关里回来的东北军,就…就把他们从安国军的兵,给提成什么国防军的兵!”

第一百五十七章 良心

王长水不可能因为自己家的傻儿子说了几句胡话,就大老远的跑去奉天报信儿。

主要还是昶子他爹的动作,把全家人要迁走的事儿给坐实了。

姜家人虽说是“胡子”出身的人家,但身上属于汉人的硬气却没有丢。

为人处世讲究着要脸面,不亏心。

以前老姜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本来就有些家底儿。迁来新民后,起了房子还分了不少土地。

可一年多前黄耀祖编造了个,昶子进山当了“土匪”的罪名,先把昶子爹给抓了,没过几天又抓了昶子的大哥。

一家人搭上家底儿还不够,又卖了地,好容易才挖通门路,把父子俩给赎了回来。

虽然人没事儿,家业却败了,只能靠着剩下的一点儿山地勉强糊口。

去年年根儿的时候,昶子爹寻思着就算再苦,年总是要过的。就舍了老脸跟王长水家借了十块钱,到黑市上买了点面包饺子。又扯了点儿布头,给花脸儿做了身新衣服。

原本打算着累上半年,就能把钱还上。结果正月还没过完呢,昶子就回来了,鼓动着一家人去蜀中。

一家人过的本来就苦,还怕黄耀祖那个龟孙子哪天又编排个罪名跑来霍霍。凑一块儿商量了一天,就下了决心。

虽然做好了要走的准备,但昶子爹却没忘了家里还背着饥荒呢。

昶子手里本来有钱,之前两年攒了乐些,再加上今年过年时山寨扯篇子发的,足有两封银元。

可走访了两天,遇到不少家里过的困难,又不愿意舍了家业迁走的。

没办法,只能给每家留下些钱。两封大洋看着挺多,可一拆开眨眼就没了。

对于钱上昶子倒不担心,留下钱的那几家,寨子里人没了的就算是白送了。人还在的,回去后跟正主要就行了,谁也不能瞎了良心不认账。

只要收回来一半儿,就不耽搁家里人到了蜀中后的花销。

可昶子爹心里过不去啊。

他知道全家这趟离开,再回来就难了。怎么也不能干出撇下饥荒,人跑没影儿了的事儿。

再说了,一家人眼瞅着要走远道儿了,说是山寨啥都管,可兜里哪能不揣点儿应急钱啊。

昶子爹琢磨着,家里三间房外加挺大个院子,还有几分山地。全都发卖了的话少说能值五十多块钱。抵了王家的欠账后,还能剩下不少。

可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走,也不敢马上张罗着卖。在心里合计了一番,就有了主意。

昶子前脚离开家,昶子爹后脚就去了王家。

借口说家里有事要用钱,想再借一点儿。连着之前欠的十块,钱年底的时候一起还,房契留下当抵押。

昶子爹心里合计的挺好,他把钱借出来。回头举家迁走后,王家看见空房子自然就明白了。

这样一来手里又有了应急的钱,也能把饥荒给抹平。

可谁成想,却漏了孙子花脸儿那一环。

七八岁的孩子,嘴上根本就没个把门儿的。尽管爹娘爷奶轮着翻儿的嘱咐他,家里的事出门不准说。

可倒霉孩子嘴上答应的挺好,出了门儿,就跟一块儿玩儿的孩子嘚瑟上了。

接着,王二蛋回家就学话了。

当然,话学的一半儿一半儿,东一句西一句的,没什么逻辑性。

王长水两口子正闹不清,花脸儿说的到底是真事儿,还是小孩编瞎话吹牛皮呢,昶子爹就上门了。

虽然昶子爹嘴上说是,因为事儿才要借钱的,年底的时候还。可王家两口子看着搁在炕上的房契,心里已经明白了,昶子爹其实就是在变相的卖房子换钱。

两口子脸上谁也没动声色,痛快的就把手头有的三十七块钱,都“借”了出去。

等昶子爹拿着钱高高兴兴的走了,两口子搁家里就干起来了。

王长水主张着去给奉天黄家送信儿,二蛋娘怕坏了姜家的好事儿,回头自己家再糟了报复。

最后王长水动了手,又拿家里老大的前途说事儿,终于“说”服了自己媳妇,转过天套上骡车,就跑奉天报信儿去了。

柳辰从二蛋娘嘴里得知了事情经过,真是杀人的心都有。可看着眼前的俩人,一个农妇,一个傻小子。

杀了他们泄愤?

没有意义,也不解决问题。

这个时候柳辰面临着一个两难的选择,一个是弄死王长水,还有跟来的两个黄家护院,暂时拖延一下时间。

另一个是,连夜转移走老姜家的人,先找个地方藏一段时间。然后,跟着大队一起离开。

然而这两个选择都不好,木帮那面要等着有了关外的订单,还得在铁路那面排上空车皮,才能往关里发货。

需要等多长时间,谁也说不准。

干掉黄家的护院虽然不难,但根本拖不了多久。一旦黄耀祖缓过味儿来,都不用多,只要联合新民的警署,把所有与一溜鞭有关的人家都盯住了。

偷偷迁人的计划,就再难进行下去了。

抢先干掉黄耀祖,同样不可行。

日本人正担心入关的东北军回流呢,而且通过黄美仁的死,已经锁定了一溜鞭的这群人。

一旦黄耀祖也死了,他们肯定会更加警惕。如果想追查动手人的下落,首先就会想到盯住新民这面。

虽然只要柳辰一帮不露头,日本人应该不会为难不知情的家眷们,但只要视线放在新民,迁人离开的计划,短时间内同样无法进行。

各种不利的情况,让柳辰一时间心烦的厉害。

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全靠他拿主意。而且没时间慢慢琢磨,必须在王长水回来之前,就得想出办法。

所以,他不得不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脑子里快速把所有的事情,都重新过了一遍,很快抓住了关键。

那就是单单一个老姜家,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不能让自己这面,想大量迁走家眷这事儿漏了。

有了这个思路,后面的设计就简单了很多。

想明白了头绪后,柳辰再次看向二蛋娘。

二蛋娘该说的都说了,此刻本来就怕的要死,见柳辰忽然看向自己,下意识的就打了个哆嗦。

“想死想活?”柳辰阴沉着一张脸问她。

“想活,想活!”二蛋娘在农妇里,确实算是个聪明的,瞬间从柳辰的话音儿里,听出了活命的希望。

“想活的话,等你家王长水带着黄家人回来后,按照我教的话说。错一个字儿,全家死光!”

“明白,明白,绝对不敢出错!你咋教,俺就咋说!”二蛋娘自然连连点头答应。

“你家这傻小子怎么办?他的嘴能管住吗?”柳辰又把视线投向了王二蛋。

老姜家的事儿,说到底是坏在了孩子身上。柳辰可不想自己的打算,最后坏在了一个傻子身上。

“我能管住,我保证能管住!”二蛋娘竖起三根手指,对着屋里的油灯发誓:“我对灯发誓,我要是管不住,活该全家去死!”

“不用你发誓,管不住,你全家铁定死绝!”柳辰知道王二蛋是个很大的变数,但他实在没法对一个傻子下杀手。

而且一旦王二蛋死了,后面的事儿还得再填变数。

只能寄托于眼前这个看着挺聪明的妇人,能管住自己儿子的嘴。

柳辰威胁的话说的杀意十足,二蛋娘对一帮土匪能干出灭门的事儿,也毫不怀疑。

连连保证后,柳辰交代道:“王长水回来后,你就说昶子来你家了。”

“嗯,嗯。”二蛋娘不敢插话,只能不断的点头。

柳辰接着教她:“昶子来你家,是想要回他爹抵押的房契。你要见了钱才还,可他没钱,就拿你家傻儿子威胁。你害怕了只能给。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事关全家人的性命,二蛋娘哪敢不好好听,赶忙复述道:“你、顺子,今晚都没来过,是昶子来家里了!

想要房契,还没钱还,我不给他。他就拿刀逼着二蛋,还要割二蛋的耳朵,我没法,只能给了!”

“很好,只要把这些话给说明白了,再管住你那傻儿子的嘴。你一家人的命,就算保住了。”

“明白,我保证说明白喽。”二蛋娘脸上的表情松快了一些。

柳辰教完了话,转头对着后窗喊:“后面的!”

“在呢!”二林子的声音随即响起。

二蛋娘一听房后还有人,刚刚放松了些的脸色,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然而让她更紧张的还在后面,就听见柳辰开口说:“你领着人散在王家周围埋伏着,盯着王家娘们学话。

她要敢说错了一个字,或者没管住她那个傻儿子,马上连她家三口,带黄家派来的那俩人全都干掉,明白没?”

“明白!”二林子干净利落的应声。

“你明白了吗?”柳辰又转过头,威胁味道明显的又问了二蛋娘一句。

“明,明白!”二蛋娘呜咽着回了话,又吓哭了……

“咱走,去昶子家!”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柳辰不敢再耽搁时间,招呼上宝顺,直接出了王家的院子。

柳辰和宝顺走了,可二蛋娘还依然处于巨大的恐惧当中。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家周围还埋伏了多少土匪。

但她很确定,自己一旦坏了土匪们的事儿,全家铁定死的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听墙根

王长水从奉天回来的路上骡车坏了,幸亏车上还拉了俩黄家的护院。三个人好容易对付着把车弄进了新民县城,找了家大车店给修上。

折腾了一通,等回到彭家屯时已经二更天了。

饥肠辘辘的进了院子,王长水对着屋里招呼道:“老跨家里来客了,赶紧整饭!”

喊了一声,不见屋里有人应声。王长水以为自己媳妇还跟他别扭着呢。路上不顺,心里本来就窝火。身边还跟了俩黄家的人,这让他面子往哪儿放。

撸袖子就气呼呼的进了屋,嘴里骂骂咧咧的喊着:“聋了你啊?一天到晚的,欠削玩应儿!”

进了门没看着人,王长水扫了眼外间屋,接着着就愣了。西屋门框空荡荡的,门扇居然没了。

正准备发问呢,就听见东屋里“嗷”的一声,紧接着他媳妇就哭着跑了出来。

人跑出来还没啥,关键是衣服前襟上全是血迹,往前够着的两只手上也全是血嘎巴。

王长水当时就毛了,惊叫道:“咋地啦这是?咋地啦这是?”

“当家的,你可算回来啦……”二蛋娘扑进了自己男人怀里,心里可算踏实了一些。

还没来得及讲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王二蛋捂着受伤的耳朵,也哭着从东屋出来。

“天爷啊~这是咋啦?到底咋啦赶紧说话!”王长水瞅着自己家傻儿子捂着耳朵的手,还有身上的衣服全都是血,好悬没急疯了。

黄家来的来护院原本跟王长水着进了屋,可看到屋里的场面,下意识的用手捂着腰间的短枪,一脸警惕的站在门口不动地方了。

好容易安抚住受惊的娘俩,王长水这才从自己媳妇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姜昶子…他们几个人?”王长水问话时声音都透着哆嗦。

“就……”二蛋娘偷眼往门口瞅了下,见俩黄家护院正站那一脸紧张的听声呢。

“说啊,瞅啥呢?”王长水急了,指了下那俩黄家的护院:“你不用害怕,这俩大兄弟是奉天黄家的武功师父。”

说到俩黄家护院,王长水心里稳当了一些,提了提胆气,用手比划了个“八”的手势。

压低些声音对二蛋娘说:“我跟你说,人家俩身上可是揣着家伙呢。要想收拾姜昶子,那是一个愣一个愣的。”

“哎,别…别!”俩护院中岁数大一些的小子赶紧开腔儿:“那个,老王大哥啊。出来时管家可是交待明白了,俺们这趟就是暗里盯梢,可不敢瞎露面啊!

要是坏了俺家少爷的事儿,谁也担待不起。”

护院嘴上说的还算漂亮,脸上的表情却瞒不住人。特别是年轻些的那个,怕的都挂了像了。

年前黄老爷被弄死的那天晚上,柳辰三个给黄家人留下的血腥记忆,实在是太过深刻了。

在俩护院的印象里,那帮家伙一个个可都是杀人不带眨巴眼儿的主儿。男的都不用提,光个不起眼儿的小娘皮,出手那都差点弄死一日本太君。

现在听王长水的意思,好像是想让俩人为他家出头,不赶紧往回缩,还等啥呢。

二蛋娘本来见着黄家的两个护院,心里稍微动了一点儿小心思。这会儿看到俩人的表情,再一想自己家周围,不定埋伏了多少土匪呢,那点儿小心思瞬间就散没了。

老老实实的按照柳辰教的话说:“就,就昶子一个人来的。带着刀,可凶了呢!你瞅瞅二蛋的耳朵,好悬没被割了。”

王长水扒开王二蛋的手,看了眼耳根子上的大口子,心里一阵的后怕,埋怨道:“你也是,他来要你房契就给他呗,非得要啥钱!舍命不舍财的败家娘们。”

王长水一上火气,手头就没了轻重,稍微碰到了下王二蛋受伤的耳朵,好容易才止住的血的口子,又开始直往外流。

年长些的护院抻头看了眼,心里一阵瘆得慌,赶紧劝道:“王家大哥啊,先别说那些了,赶紧给你家小子找个跌打郎中吧,这么往外淌血不是个事儿。”

王长水也知道得找郎中,可大半夜的到哪去找啊。

站那想了一会儿,跺了下脚,对二蛋娘说:“走,带二蛋上车咱去县城。”

“哎,哎,好!”二蛋娘正不敢在家待着呢,一听这话,赶紧拽着王二蛋出门。

“那个…王家大哥啊,你先别急着走。”年长些的护院拽着同伴跟到院儿里,对王长水说:“你先给我指下老姜家搁哪儿呢再走啊。”

“上车,上车!道儿上我拐个弯儿给你们指!”王长水皱皱着一张脸,心烦意乱的招呼道。

刚进院儿的骡车没待一会儿,又再次出了大门儿。往老姜家的方向稍微拐了个弯儿,远远的把黄家来的两个护院放下后,加快了速度驶出屯子。

夜半三更,除了刚刚被骡车惊起的几声狗叫外,彭家屯进入了一天中最安静的时段。

两个护院摸黑悄悄靠近了老姜家的院子,影影绰绰的看到了西厢房窗户往外透出些灯光。

刚刚王长水草草的交代了一句,说老姜家正房老两口住着,西屋住着小孙子。东厢是老大夫妻俩,西厢房是空置的。

现在看只有西厢房点着油灯,猜测着多半是姜昶子搁里面呢。

“哥,咋整啊?”年轻些的小子有点不敢迈步。

“他娘的,刚忘了问院里养没养狗啦。”岁数大的压着声音懊恼的说。

“要不…仍块儿石头探探?”年轻些的小子出主意。

“想死啊!”岁数大的一瞪眼,指了指姜家的方向:“你以为那是啥,寻常庄户人家?我告诉你,那是正经的胡子人家。还敢投石问路,活拧啦!”

“那咋整啊?咱这么瞅着能瞅出个啥,回去咋交差啊!”年轻些的小子唔囔着说。

“咋整……”上岁数的也为难,四下瞅了瞅,招了下手说:“走,绕后面去看看!”

老姜家是后迁来了,院子贴着路边儿,西厢房后面背阴,除了杵着一个茅厕,连片菜地都没有。

黄家俩护院一看没遮没挡的,便轻手轻脚的摸到了后窗根下面。

屋里面隐约的有说话声传出……

“昶子,不是我说你,你咋敢自作主张呢!”

“哥,俺家这情况你也瞅见了,不迁走的话,指不定啥时候,就得再被那个黄家王八蛋给祸祸了。”

“那你也不能招呼都不打一个啊,这要坏了小五爷的安排,你吃罪得起?”

后窗外面的俩护院只听了两句,顿时就起了精神。小五爷”、“安排”,听话头儿就知道,一溜鞭那帮土匪肯定是憋着事儿呢。

而且,很可能是针对着黄家来的。

俩小子蹲墙根下面,竖着耳朵听,屋里却安静了下来,一等再等的也没个声音传出。

窗户外面的俩小子正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俩人被发现了,屋里可算又有说话声儿响起。

“哎,哥!问你个事儿呗。”

“啥?”

“你说小五爷他们啥时候能到啊?”

“没规矩,你问这干啥?”

“我就寻思着,他打发咱回来挨家送钱,这活儿都干完了,咋还不见他来呢?”

“急啥!你以为现在还是原来的时候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咱一百多号弟兄呢,分批进来且得些时候呢。”

窗外年轻些的小子听到“一百多号弟兄”,顿时就有点发毛,悄悄起身想赶紧回去送信儿。

年长些的到底沉稳,一把把人按住,示意静声,继续听下去。

“那且得些时候呢,让咋俩回来这么早干啥啊?就这么一天天的干等着?”

“你懂个啥……我跟你说啊,咱们人陆陆续续的回来,指不定哪个不小心,就得透出消息。黄家要是得了信儿,肯定第一时间就得关注着新民这疙瘩。

到那时候,咱还敢在这片露头?

所以啊,每家的钱,必须得提前送回来。等咱办完了事儿直接就撤,他们想在新民这儿蹲咱,那是白想!”

“哦~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可…咱得在这儿等到啥时候啊?一天藏头露尾的,憋屈人。”

“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清明左右。”

“吗呀,还得等大半个月呢?”

“半个月咋啦?你慌个啥!还有啊,咱明儿就走,不能继续搁你家待了。”

“为啥啊?”

“为啥?你今天在王家露了脸儿,还好意思问为啥!”

“他家铁定不敢往出瞎传,敢说一句我弄死他们。”

“人家咋不敢,你还当这儿是三年前呢?消息走漏了,你弄死他们有个卵用。”

“可咱去哪儿啊?”

“我在彰武和法库都有朋友,咱一个地方去住几天,走下来半个月也就过去了。”

“那…那行吧……”

“咱睡一会儿,天亮就走。你走之前和你爹娘把话说明白了,让他们留在这儿安心过日子。等弟兄们到齐,就是姓黄那小子的死期。

他一死,以后就没人敢再祸祸家里了。”

“行,走之前我跟他们说……”

俩黄家护院又守了一会儿,等西厢房里彻底安静了下来,便轻手轻脚的退远。

第一百五十九章 胸有成足黄耀祖

不知谁家的柴火垛后面。

岁数大些的黄家护院开口:“你留这儿,等天亮了跟住他们,看好了他们去哪儿落脚,我先回去报信儿!”

“哥!哥!”年轻些的顿时就急了,忙说:“哥,我年轻腿脚快。我回去报信儿,你留这儿守着。”

“……”

傻子都知道留下来守着不是啥好活儿,一旦被屋里那俩活土匪发现了,还能有个活路?

不过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黄家俩护院各不相让的相互推脱了一会儿,岁数大些的有了主意。

“这样!别争了,咱俩都回去。”

“那,这面咋整啊?”年轻些的指着姜家院子的方向,一脸的为难。

“咱这样,把事儿给改改,回去后就说……”

————

柳条湖黄家。

得了消息后,黄耀祖后半夜才从苏家屯火急火燎赶回柳条湖。

此时一脸火大的坐在二进正堂的太师椅上,瞅着俩护院骂道:“黄家养你们两个废物有什么用,跟俩人儿都能跟丢了,饭桶!纯特么是饭桶!”

“不是,少爷您听我解释。”年纪大些的护院苦着脸说:“那俩小子大半夜的净捡荒凉的地界走,真不好跟啊!”

“是啊!”年轻些的小子也开口了,拍了下腰间的家伙,豪气的说:“俺们二对二还真就不怵那俩。就是怕惊了他们,坏了少爷您的事儿啊!”

这理由找的硬,黄耀祖还真挑不出毛病来。

坐那压了压心里的火气问:“你俩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俩护院互相看了看,都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表情,半晌后同时摇头。

年纪大些的开口答话:“没了,我们盯了半宿,他们一共就说了那么几句,没遗漏的。”

黄耀祖身子后仰,靠在了椅背上,闭着眼想了一会儿。

嘴里嘟囔着:“一百多号人分批进来,清明节左右到齐。还提前先把家里安顿明白喽……

呵~,怪不得这么长时间都没个动静,计划的挺周详啊!”

“少爷~”黄管事小心的开口。

“嗯?”黄耀祖斜眼看去。

“那个,一溜鞭一下回来了这么多人,那是铁了心的想灭掉咱家啊。

你看,咱要不要赶紧和警察厅,还有日本人那面通通气,好提前做个防备?”

“防备?防备啥?”黄耀祖坐那牛哄哄的哼了一声,翘起二郎腿抬头瞅着房梁说:“摸不着他们时,那是得防备着。现在摸着了,该防备的就是他们了。”

黄管事可没那么乐观,一脸担心的说:“少爷,可不敢轻视啊。他们一百多号人呢,那可都是老胡子啊!”

“呵,一百多号人也不是一次全都过来,三五成群的有个屁气候。”黄耀祖完全不当个事儿。

坐那分析道:“而且就算他们全都到了,在动手前也不敢聚到一块儿。肯定这一帮儿那一伙儿的分头藏着。”

分析到重点之处,黄耀祖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

挥手做了个握拳的动作,恨恨的说:“咱只要摸准了柳辰、二林子和宝顺三个在哪儿。然后集中人手,直接给端了他狗日的!

剩下的那帮虾兵蟹将,只管一处一处的剿了就好。”

“那…少爷,您的意思是,咱不找警察厅还有日本人帮忙啦?”黄管事陪着小心的问。

“找他们?找他们干啥?分功劳啊?”黄耀祖白了黄管事一眼。

站那想了想说:“不急,不急。咱先看能不能摸到他们的尾巴。摸到了,咱就自己干,把功劳全占喽。要是摸不着……到时候看看情况再说。

反正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怎么弄都好说。”

黄管事跟着点了点头,请示道:“要不要散出消息,摸那个姜昶子的踪迹。”

“消息要传,但不能像上次那么瞎传了。”黄耀祖似有所悟的说了一句。

转身坐回到太师椅上,阴沉着脸说:“我怀疑啊,那帮小子宁可费劲回关里调集人手,而不是直接动手,就是得了什么消息。

所以啊,这次小心点儿,不能荤的素的随便十个人就往外透。”

黄管事也有同样的怀疑,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问:“那…少爷您的意识是?”

“他们要往哪儿去来着?”黄耀祖没搭理黄管事,转头问屋里站着的俩护院。

“彰武和法库,跟姜昶子一起回来的那个小子,说在俩地方有朋友。”年长些的护院抢先回话。

黄耀祖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转头对黄管事说:“你马上打电话到营里,让王家老大到家里来。然后去趟警察厅,请个会画像的回来。”

“给姜昶子画像?”黄管事瞬间弄懂了意思。

“对!”黄耀祖赞赏点了下头,继续说:“多画几份,然后你派得力的人手,分头去彰武和法库。在俩地方选可靠的听风儿,把活儿交给他们。”

“好,我马上去打电话。”黄管事立马应声儿。

“等下。”黄耀祖叫住了人,又交代道:“找人手时别舍不得钱,但话一定要交代明白了。哪个接了活儿,就必须得自己干,不准扒层皮再交代给别人!

特么的要是让那帮孙子一层层的扒皮,再一个指派一个,到最后非得闹得遥世界都知道了,还保个屁的密。”

“明白,您放心吧,肯定找最可靠的人手。”黄管事认真的点头。

“行,事儿就交给你办了。还有啊,再给我准备些钱,吗的养兵太特么费钱了。”黄耀祖一脸不爽的说。

“啥?上回带走的那些,又花完了?”黄管事一张老脸心疼的直皱皱。

黄耀祖也是一脸的肉疼,抱怨着:“特娘的,一天三顿管饱。一个礼拜还得管炖酒肉,花钱跟流水似得。

还有子弹,全都得咱自己掏钱买,一人一天随便打几发,两封大洋就没了。”

黄管事见主家心疼的厉害,不敢再抱怨了。

还得反过来安慰黄耀祖:“少爷啊,这时候可不能心疼钱啊。

回头剿那帮土匪,全得靠您手下的弟兄呢。不给吃饱喝足,不让他们练好了枪法,靠着人多可不能成事儿。

再说了,只要这次能立下大功,摇身一变您可就是正经的国防军了。花那点儿钱,算不了啥!”

道理黄耀祖自然也明白,再说手下人练精壮了,他出门腰板儿也硬气。

叹了口气说:“行吧,花就花吧。咬牙也得挺着,练出来了都是咱家的资本。”

黄管事赞许的点了点头:“行,少爷,那我下去安排了。”

“去吧!”黄耀祖摆了摆手。

两护院瞅着黄管事离开了,互相看了看,年长些的试探着开口:“少爷,俺俩还去彭家屯守着不?”

“守个屁!”黄耀祖骂了一句,摆下手让俩人滚蛋。

然后歪着身子坐在太师椅上,瞅着房梁自言自语着:“他们不会再回去啦,还守个啥……真特娘的是群老胡子哈,权衡的就是明白。

提前回家送钱,办完了事儿扭头就走,绝不拖泥带水……好手段,好手段啊!我黄耀祖,还真差点被你们给算计了。”

————

黄耀祖坐那暗自庆幸的时候,彭家屯的王家三口,才刚刚离开了县城。

昨晚王长水赶着车出屯子后,二蛋娘左右看了看,确定了四下无人后,赶紧跟自己家男人说起了实情。

可话还没说上两句,二林子索命鬼似得身影,就出现了在了路边儿。

吓了王家两口子同时嗷的喊了一嗓子,差点儿把骡子都给惊了。

王二蛋干脆跳下车撒腿就跑,可惜没跑了,只撩出去几步,就被二林子给按住,拎回了车上。

二林子出现在这里并不是要阻止二蛋娘说话的,而是得了柳辰的安排,在没外人在场的情况下,看着二蛋娘把话说明白。

等二蛋娘结结巴巴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王长水吓的差点尿了裤子。

打死他也想不到,自认为干的非常隐秘的事儿,都没隔天,就被人家给知道了。

恐惧之下,跪到地上捣蒜似得磕头。

二林子可不像柳辰和宝顺,时不时的还心善一下。

就那么站在那瞅着王长水,看着他硬生生的把脑袋磕的青一块紫一块的。

最后见了血了,才撂下一句:“黄家要是得了消息,你们就安排好后事儿吧。”

二林子毫无情感的话一出口,跟判官索命似得。

吓得王家两口子差点儿失了魂,一个堆坐在车上,一个堆坐在车下,没口子的诅咒发誓。

等好容易回过了些神儿来,二林子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大半夜身处于荒郊野外的,头一眼还在面前站着的人,后一眼就不见了,王家三口的惊恐程度可想而知。

原地傻了很久,才架着骡车一溜烟儿的跑去了县城。

找了家医馆敲开大门,花了不少钱处理好王二蛋的伤口后没敢回家,直接在县城旅馆住了一宿。

一直等到了转过天的半上午,才寻思过味儿来。

人家真要想弄死他们一家三口,屯子外面就动手了。既然放过了,那就说明只要他们管住了嘴,就不会要他们的命。

想明白了这一点,才敢壮着胆子驾车往回走。

二林子夜里无声无息的就走了,并不是想吓唬王家三口,而是屯子那面真的缺人手。

吓住了王家三口,差不多的时间上又忽悠走了黄家的两个护院,柳辰几个的忙碌,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六十章 生脸儿

昶子压根就不在家,说是去崔家庄壮子爹病了,他过去帮忙伺候着。

一溜鞭刚在老白山立足时,和周围山头的一股土匪起了冲突,壮子肚子被火铳打烂,人没救回来。

人虽然不在了,可他爹病了,昶子撞见了肯定不能不管。

所以黄家俩护院听到的“情报”,是从柳辰和宝顺的嘴里说出来的。

刀片儿连夜赶回奉天,帮柳辰带话给王广源,拜托他安排一处隐秘些的地方,供柳辰一帮人藏身。

俩护院头脚离开,后脚柳辰就进了姜家正房,姜家的几口人全都大气不敢出的,在屋里躲着呢。

之前柳辰已经把王长水,去奉天告密的事儿说了。花脸儿被他爹抽了俩大嘴巴,现在大青鼻涕还没流净。

趁着二林子还没回来,柳辰又叮嘱了一遍姜家人,在离开前的一段时间里,千万要管住了嘴,决口不能提要走的事儿,也不能再有任何,让人产生联想的动作。

昶子爹知道,真正惹祸的其实是他,忙代表着全家指天跺地的一通保证。

看着羞愧的一家人,柳辰也实在不好再说什么,等二林子回来后,大伙儿分派了一下,开始连夜奔波起来。

昶子大哥奔崔家庄通知昶子,柳辰、宝顺、二林子三个,一人奔一个方向,连夜通知其他在外散着的弟兄,挨家重新走一边。

无论是要走的,还是不走的,全都给叮嘱到了,避免再闹出什么乱子。

给黄美仁提供假消息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个时间差。让他以为清明左右,一溜鞭才会对他动手。从而放松警惕,目光的重点也不再聚焦在新民。

在这段时间里,只要木帮那面有车皮入关,一溜鞭要走的家属就会一夜之间消失。

那个时候,不管黄美仁在柳条湖的家里,还是在新民的兵营,柳辰都会带着人直接突袭过去,干掉他后随即退走。

至于黄家养的那些软腿护院,还有说是虾兵蟹将都不为过的安国军,没人会觉的是什么阻碍。

一夜之间转瞬而过,半上午的时候,一溜鞭这次回来的十来个人,全部出现在新民东南方向的喇嘛庙。

先一步回来的宝顺,已经给大伙预备好了吃的,简单填了下肚子,众人再次出发,一路步行往奉天方向走去。

远远的绕过了奉天城区,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小南门外的木帮货场,终于出现在了视线里。

小南门外没什么住家,城门关闭后,木帮货站就成为整片区域,唯一一处有光亮的地方。

柳辰让一众人留在暗处等候,自己向着货场走去。

刀片儿知道柳辰晚上会到,晚饭后就一直守在门房,远远的看到柳辰的身影出现,赶紧招呼人,推开了一丈来高的实木大门。

“都到了?”刀片儿迎到柳辰面前,一脸兴奋的低声询问。

这小子对柳辰一帮人兴趣不是一般的大,听说这次回来的十多号人都会过来,最高兴的就是他。

“到了,你们二当家怎么安排?”柳辰问道。

“就在这儿住下就行,院里杂七杂八的都打发去城北木具坊了,剩下的都是信得过的弟兄。”刀片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往柳辰身后张望。

“林子里呢,你去喊他们吧。”柳辰拍了刀片儿肩膀一下,直接进了货站。

洋灰楼里的王广源听到开院门的声音,就知道是柳辰到了。等柳辰进院时,已经下楼迎了出来。

对柳辰扬了下手后,冲着伙房的方向喊:“赶紧把吃的摆出来,客人到啦!”

“王哥,添麻烦了。”柳辰一脸感激的抱拳。

“跟你说啊,以后再这么客气,就别求我了。”王广源假装生气的拉下了脸。

“好,我的错,不客气了。”柳辰从善如流。

木帮准备的伙食很硬,猪肉炖酸菜,外加烧鸡、香肠,拌萝卜皮、炸花生米,高粱烧,还有一大锅的二米饭。

柳辰带来的人赶了一天的路,正饿的不行。齐声谢过了王广源,坐下就开始往肚子里塞。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刀片儿进屋说开水已经烧好了。

一直陪坐的王广源招呼了一声:“大伙儿吃饱了泡泡脚睡觉,有啥事儿明天再说。”

反正人情已经欠下了,柳辰也就不再客气,来了个客随主便。洗漱了一下,进到上次来时住的客房,蒙头大睡。

等被刀片儿喊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光大亮了。

刀片儿不是自己进屋的,他身后还跟着黑着一张脸的老穆。

“穆叔…”柳辰坐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打了声招呼。

一张嘴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而且嘴干的厉害,身上也乏的厉害。

“这次又是咋啦?”老穆硬邦邦的撇出一句,看柳辰的眼神非常不友好。

“嗨,没啥事,小伤。”柳辰能怎么办,尽量陪着笑脸儿呗。

“小伤喊老子来干嘛?”老穆眼珠子一瞪。

“老穆,老穆,辰哥跟您客气呢,他伤的可不轻,昨晚儿睡着后烧的可厉害了。”刀片儿对老穆同样的打怵,站一边儿说着小话。

柳辰昨晚躺下就着了,宝顺楼下磨叽了一会儿,回屋时见到柳辰一张脸通红通红的,还全都是汗。

一摸脑门,都烫手了。

宝顺没好意思去吵已经睡下的王广源,只能下楼找刀片儿。

大半夜的已经宵禁了,想出去找大夫是不可能的,老穆又在城里他那个小医馆里过夜没回来。

刀片儿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熬了碗退烧水,给迷迷糊糊的柳辰灌了下去。

宝顺瞅着柳辰不像是着凉,便拆开了他身上的裹伤布。

这才发现不单小臂上的伤瞅着不太好。后背上那条长口子,也有好几个处已经红肿了起来。

好在炎症不算重,柳辰体质也不错,一碗退烧水灌进肚子后,虽然人还不太清醒的,烧却退下去了一些。

今早城门一开,刀片儿第一时间套上驴车进城,把老穆给拉了回来……

粗手粗脚的检查了下柳辰身上的几处伤口,老穆冷哼一声:“行啊小子,上回跟人拼枪。这回改拼刀啦?”

“没,就是比划比划。”柳辰一脸的涩然。

“嗯,以后接着比划,啥时候把小命儿比划没了,啥时候算消停。”老穆嘴里损着人,从随身带的药匣子里取出一黄葫芦。

一把拍给刀片儿:“找块干净的布蘸着,把口子都好好擦擦。”

说着话又从匣子里取出一纸包,同样拍给刀片儿:“知道咋用吧?”

“知道,知道,上次我腿伤了就用的这个。”刀片儿堆着笑模样回答。

“上回开给你的汤药方子还能找着不?”老穆合上药匣子,转身打算往外走。

“在呢,您老给开的方子咱哪敢乱扔啊,收的好好的呢。”

“行,还是那服药,用法跟你那时候也一样。”

柳辰见老穆要走,赶紧想起来送送。

刚起到一半儿,就见老穆回过头来,扔下一句:“你要是想坏了筋肉,伤好之前就接着得瑟。

等口子彻底臭了再来喊我,我帮你把整条胳膊截了完事儿。”

“不能,不能,我肯定好好养着。”柳辰一脸的苦笑。

“哼,不能。”老穆哼了一声,边往外走边嘟囔着:“养好了再去跟人接着比划!比划吧,一个个的,都觉得自己是属猫的。”

柳辰笑的脸都有点儿僵了,见老家伙已经出了屋,索性就没再下地。

听到门外老穆的声音又起:“瞅你小子像是个机灵的,以后别跟那帮横货胡混,要不啊,早晚得把小命儿给混没喽。”

宝顺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您老说的对,以后我不跟他们搁一块儿玩儿了。”

“嗯,好!聪明人活的久……”

老穆走了,王广源和宝顺、二林子仨人本来就是憋着笑进的屋。等看到坐那脸上挂着滖像的柳辰,一个没忍住,全都笑了起来。

“笑吧,笑吧,我再睡会儿。”柳辰被笑的没脸,躺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睡啥啊,老穆的药酒可是消炎的好东西,赶紧把伤处好好擦擦。”王广源一把掀开了被子。

药酒是不是好东西柳辰不知道,但老穆的药,是依然的够劲儿。

先擦酒后上药的,柳辰要不是怕丢人,差点儿当场哭出来。

人虽然没有丢,但一通折腾下来,又是透透的出了一身的汗,躺倒床上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刀片儿拿着方子进城抓药,柳辰喝了点儿粥,可算缓过来了一些。刚和王广源说了几句话,走廊里一阵不重的脚步声响起。

接着黄皮子虚着一张脸,出现在了门口。

“做贼那,干嘛?”王广源大大咧咧的问他。

黄皮子和小圆帽这段时间在木帮混的不错,也不像开始时那么怕王广源了,不过他对柳辰还是挺怕的。

昨晚柳辰他们到了之后,他和小圆帽愣是躲着没敢露面儿。

这回儿见躲不过去了,先陪着小心冲柳辰点了下头。

然后才对着王广源开口:“二当家的,门外来了个姓黄的小子,点名儿要找您。”

“姓黄的?熟脸儿?”王广源皱着眉头问道。

“生脸儿。”黄皮子摇了回答。

第一百六十一章 长耳朵

黄皮子不姓黄,只是外号叫黄皮子。可来找王广源的人,确实姓黄。

这个姓黄的小子王广源不认识,但巧的很,柳辰和二林子却认识。

因为,他叫黄三儿。

别看二林子人挺愣,反应却非常的快,眼见着黄三儿上楼一没身就闪开了。

他虽然闪开了,但黄三儿已经进了走廊,想给柳辰通气儿,已然来不及了。

王广源不知道来人找他干嘛,让黄鼠狼下楼放人进来后,坐在柳辰屋里没动地方。

就这样,黄三儿一进门儿,刚好跟柳辰来了个脸儿对脸儿。

柳辰稍微愣了一下,手下意识的往枕头下面伸去。不过看到黄三儿身后,露出了二林子阴沉的半边儿脸,便停下了动作。

黄三儿站门口先往屋里瞅了一眼,视线在柳辰和王广源脸上稍微扫了一下,很快堆起了笑脸儿,冲年纪大些的王广源抱拳行礼。

“敢问,您就是木帮二当家王先生吧?”

一句“王先生”叫的不伦不类,不过王广源也没太在意。他看到了门外二林子脸色不对,心里虽然不明白,但脸上却丁点儿不露。

站起身抱拳还礼:“我是,请问你是?”

“哦,我叫黄三儿,家住柳条湖。”黄三儿回话时腰板儿拔的溜直,一副意扬的模样。

姓“黄”和再加上“柳条湖”,这两条信息瞬间让王广源明白了,二林子为什么会,无声的立在黄三儿身后。

余光扫了下床上坐着的柳辰,见他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便给黄三儿让了座,笑着问:“你是柳条湖黄老爷家的?”

“哈,王先生应该知道,老爷已经仙逝了,现在少爷当家。”黄三儿说了一句,坐那又思量了下,一摆脑袋。

嘴里叨咕着:“老爷不在了,那少爷就该叫老爷了。嗯,说黄老爷家也没错儿。”

王广源被眼前这个活宝弄得想笑又没法笑,只能问他:“不知道你这趟来我们木帮是……”

“哦,说正事儿。”黄三儿不再纠结老爷少爷的问题,正经了脸色说:“这趟来,其实是我们黄家,有事儿要拜托木帮的弟兄。”

“哦?贵府要兴土木?”王广源虽然心里有了一些预感,但并没有主动提。

“不是,家里还没出丧了,兴什么土木啊。”黄三儿虽然尽量想装出利练的样子,但只要不留心,依然是一副痞子做派。

“那…您这是?”王广源见黄三儿不主动说起正题,只能开口询问。

“是这样的。”黄三儿实在板不住了,说话间翘起了二郎腿。

抖着脚尖儿说:“我家少爷,哦不,我家老爷久闻咱们木帮的弟兄耳目聪明,而且讲道义,所以有些需要保底的事儿,想拜托一下。”

“贵府老爷夸了。”王广源客气了一句,正色问:“请问,是什么事儿呢?”

“什么事儿咱先不说,出门前我爹…阿不,我家老爷吩咐了,有个条件咱得先说在头里。”

“呵呵~”王广源无奈的笑了笑,耐着性子问:“那请您先把条件说说吧,看看我们木帮能不能承的住。”

“是这样。”黄三儿加快了语速:“就是吧,我家的活儿你们要是接了,只能用最信得过的人手去做。

而且啊,绝对不能外传。别一个托一个的,最后闹的全天下都知道了。”

“您…这是个什么生意?听着不像我们木帮能做的行当啊。”王广源揉了揉眼角儿,说话间已经带出了拒绝的意思。

“嗨,王二当家的,咱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木帮也不见得只砍木头卖木头吧。我家老爷找到了你们,那是信得过你们。”

王广源没耐性再跟眼前这个混不吝的家伙,继续扯下去了,摇摇头就想送客。

可话还没等说出口呢,就听一边儿的柳辰开口了:“行了,算我们应下了,说说啥事儿吧。”

“敢问你是……”黄三儿闹不清柳辰的身份,不过看着他大大咧咧的模样,也不敢胡乱出言得罪。

“哦,这位是我家的托天梁。”王广源一点儿磕巴没打,直接介绍了一句。

“托天梁”在土匪窝子里就是军师的意思,木帮早先的时候也是有严谨的四梁八柱。后来分裂的厉害,就没这些说法了。

王广源说的是“我家的”,意思是说,柳辰是他自己用的军师。

代表着柳辰在木帮里身份不见得有多高,但对他王广源本人,影响还是很大的。

“哦~哦,失敬,失敬。”黄三儿坐那大大咧咧的抱了下拳,点了下头说:“怪不得瞅着斯斯文文的,原来是学问人。”

“您客气了,黄家到底有什么事儿交代,还请您明说。能做的我们自然应下,做不了的,也会守口如瓶。”

“痛快,讲究人!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黄三儿哈哈笑着竖了下大拇指。

解开领口的扣子,打怀里掏出来折好的四张画纸。

把画纸摊开时,嘴里说着:“估么着事儿也都传开了,我们家老老爷年前的时候被人害了。动手的人呢,是窝以前逃到关里的土匪。

那帮贼娘养的玩应儿,害了我家老老爷,还惦记着弄死我们家老爷。”

说到这儿,黄三儿把几张画像递给了王广源,脸上狠色浮现:“也不打听打听,我们黄家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他们想弄死我们家老爷,正好!我们家老爷也想弄死他们。可是啊,这帮贼娘养的玩应儿别的本事没有,藏头露尾的能耐还行。

所以啊,就想着拜托木帮的弟兄,帮着扫扫街面。

你们放心啊,等找到人,木帮的弟兄帮着盯住了就行,不用你们动手,赏钱一分都不带少的。”

王广源没说话,接过画像纸逐张看了一遍,嘴角挂着点儿隐约的笑意递给了柳辰。

柳辰接到手里挨张看了一下,同样翘起了嘴角。

四张画像分别是柳辰、宝顺、二林子和昶子。里面昶子的可以说最不像。

柳辰三个的就有些意思了,应该是黄家调出了当年东北军军官的存档,对着档案上的照片画的。

别的不说,鼻、眼、脸型都画出了个七八分。

让人忍不住发笑的是,可能画像师父听了黄家家丁的描述,愣是把三人的头发画长,还添上了杂乱的大胡子。

瞅上去,还真有点儿虎啸山林的土匪模样。

这也让柳辰想明白了,黄三儿为什么好像没认出自己。

前次回来,在黄家宅子东面的空房子里收拾黄三儿时,柳辰和二林子两个一路风尘仆仆,脏着脸,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蓄的老长。

现在的柳辰虽然下巴上长出了些胡茬,但头发理了,脸昨晚睡前也洗过了。

用黄三儿的话说,那就是:“怪不得瞅着斯斯文文的,原来是学问人。”

其实那天晚上屋子里光线非常的暗,黄三儿又净被二林子拾掇了。压根就没注意一边儿的柳辰,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柳辰摸不准这小子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决定试试他。

把四张画像摊在桌子上,点了下二林子和宝顺的画像,皱着眉头说:“这俩人…以前好像是北大营的兵吧?”

“没错!”黄三儿拍了下大腿,对柳辰说:“这帮人啊,以前就是土匪,后来被张家父子给诏安了。九一八的时候跑关里去的。”

“哦,哦~”柳辰点了点头,指了下二林子的画像说:“我记得…这个人家好像是新民的,当年他家盖房子,从我们这儿买的木料。”

王广源坐一边儿强忍着笑意,配合的点了点头说:“嗯,你这么一说,我也好像也有点儿印象,咱们发车给送过去的嘛。”

“没错啦!”黄三儿把椅子往前拖了些,指着四张画像说:“他们这帮人啊,家都在新民。”

单指了下昶子的画像,介绍道:“这小子就是个喽啰,普通角色。”

又指了下宝顺的画像:“这小子是个‘长耳朵’,出事儿之后还在柳条湖附近转悠着打探消息。不过我家消息得了晚了,没抓着。”

再指向柳辰的画像:“这个是他们的头儿,不在北大营当兵,是东北讲武堂的。脑子可能有点儿,不过不用太在意。

绣花枕头一个,属于嘴把式。”

这句话一出口,不止柳辰和王广源,连门外的二林子,都憋不住笑了。

得亏黄三儿对着画像讲的正投入呢,没注意。

最后指向二林子的画像时,黄三儿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咬着牙说:“这个犊子你们可得留心了,是个没脑子的傻货!我家老老爷,就是死在他手里的。”

门外的二林子本来还在笑,一听自己被说成了“没脑子的傻货”。脸顿时就气黑了。

也就是柳辰正在套话,不然黄三儿嘴里的牙,多半是已经保不住了。

“这样啊……”柳辰压下脸上的笑意,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坐那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既然他们家都在新民,那就应该赶紧派人过去守着啊。”

“没用~”黄三儿想都不想就一摇脑袋。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有人情就得还

“没用!”黄三儿摇了下脑袋。

用手指着柳辰的画像说:“我们得着了消息,这个姓柳的孙子还算有点儿小聪明。猜到了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新民那片肯定最先被盯上。

他前几天,就已经派人回去,挨家都给送了钱。”

“啧,那就有点儿难办了。”柳辰砸吧了下嘴:“照这么看,他们是打算对你家老爷动完了手,直接就撤呀。”

“嗯,不愧是干梁头儿的,看的通透,他们就是这意思。”黄三儿冲柳辰竖了下大拇指。

接着神态一变,重新翘起了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得意的说:“不过想抓住他们的腿脚,也容易。”

“愿闻其详。”柳辰似模似样的拱手请教。

黄三儿很享受被学问人请教的感觉,靠在那儿得瑟的说:“他们不管现在搁哪儿藏着呢,只要还想着动手,就肯定得踩盘子。”

见柳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黄三儿哈哈一笑,自问自答的继续讲:“他们会往哪儿踩啊?一个是柳条湖,再一个就是苏家屯兵营。”

“没错,是这个理儿!”王广源也满是敬佩的附和道。

“嘿嘿~”黄三儿靠那抖着脚,牛皮哄哄的交代:“苏家屯那面不用你们管,人儿已经安排好了。

你们只要把柳条湖一片儿盯严实了,就肯定能有收获!”

“高啊!”柳辰先是一脸佩服赞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

有些奇怪的问:“这活儿说起来不难,奉天城别的不多,听风儿、包打听有的是。不知道黄家老爷,为啥单瞧上我们木帮呢?”

“嘿,这话怎么说呢。”黄三儿跟长了痔疮似得,很难一直保持着一个坐姿。

挪动了一下屁股后,一脸怒其不争的说:“咱奉天地界,接扫风儿、听风儿活计的确实不少,可没哪个讲江湖道义的,有奶就是娘。

怕就怕他们这面拿着我们黄家的钱,那面还收着那帮土匪的好处,所以我爹,额…还有我们家老爷一合计,还是咱们木帮的弟兄办事儿最讲究。”

“嗯~”柳辰似乎对黄三儿的说法非常满意,转头看向王广源。

事儿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至于“接”还是“不解”,就得看王广源的意思。

王广源虽然不知道柳辰到底存着什么心思,但他能感觉到柳辰是希望自己接下来的。

稍微沉吟了一下,开口:“活儿随简单,不过要安排不少人手,也耗时间。如果我们木帮接了这单买卖,不知道酬劳怎么说?”

黄三儿等的就是这句话,今天本来黄管事是想亲自跑一趟木帮的。黄三儿跟自己老爹好一通磨蹭,才把活儿接到手。

不为别的,就为了在黄美仁面前表现出自己办事儿的能耐。以后家里养的安国军真要变成了国防军,他使使劲儿兴许也能混个军官儿当当。

那不比以后接自己老爹的班儿,当个管事要光耀的多。

“这样儿。”黄三儿学着自己老爹跟人谈事儿时的样子,手指轻轻敲着着桌面。

慢条斯理的说:“不管最后能不能得着消息,只要木帮应下了差事,开春儿后黄家大宅扩建,苏家屯兵营翻修,所有的木料单子都给你们。

还有……”

黄三儿从袖兜里抽出一打钞票,放到桌上后说:“这些是帮忙办事儿的弟兄们,十天的车马钱和伙食补贴。以后每隔十天,都有这些。”

木帮虽说叫木帮,但也不能垄断市面上所有的木材生意。

就像黄家以前用木料,就都是从日本商人经营的木材公司进料。黄家这次一下抛出两个大单,确实可以说是诚意十足。

另外,车马、伙食补子也给的大方。

“还有啊。”黄三儿继续说:“听说你们木帮最近被棋盘山的山林队卡了脖儿。

我们家老爷和山林队那面有些交情,可以帮你们说句话,以后你们走木料,只交五成过境费就行。”

“呵~”王广源虽然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一声,但表情瞬间就冷了下去。

不管是木帮还是王广源本人,混的就是一个面子。而一个小小的山林队都敢跳出来瞎叫唤,无疑是一件极其打脸的事情。

所以,被强收过路费,虽然损失些收益,可王广源并不是非常的在意。他在意的是被打脸,更担心开了这个口子,以后是个势力都敢有样学样儿。

黄三儿不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主,完全没留意到王广源表情上的变化。

坐那有些得意的伸出两根手指:“如果咱木帮能够盯上那帮土匪,除去前面那些好处,我们老爷另外单赏大黄鱼儿两根,怎么样?”

“好!”王广源在短时间内,压下了心中的不爽,痛快的点头应声。

“王二当家的痛快!”黄三儿一拍大腿,顺嘴还带出了个很不招人待见的称呼。

他却丝毫没有在意,兴冲冲的问:“那咱…就这么说定了?”

“定了!”王广源说话间,伸手把桌上的钱揣进了兜里。

不是他见不得钱,这个举动是代表着合约成立。

————

事儿办成了,黄三儿随便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急火火的回去跟自己老爹报功劳去了。

柳辰靠到床头,笑呵呵的开起了王广源的玩笑:“王二当家的,咋啦?让山林队卡脖儿了?”

木帮号称势力遍布东三省的第一大帮派,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山林队给威胁了,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啊。

王广源脸色讪讪的点了下头,嘴里骂着:“他奶奶的,一帮不知死活的玩应儿,真当老子是吃素的了。

就是我们大当家的没开口,只要他那面一点下头,老子就连夜带人把他们给连窝端喽。”

柳辰之前听刀片叨咕过一些,奉天木帮大当家的话头儿,知道那是个已经没了雄心的主儿。

琢磨着前次加上这次,可是欠了王广源不少人情,便想借这事儿先还上一些。

靠在床头懒懒散散的说:“得啦,别等你们那个大当家的了。反正我们手下的人暂时也没啥事儿,天天吃了睡的都懒散了。

你派人打探下那帮山林队的老窝,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哎!我说老弟,你是不是看不起哥哥我呀?觉得几个小毛贼我都摆弄不明白?”王广源半真半假的瞪起了眼珠子。

“你快拉到吧。”柳辰根本不吃他那套,从枕头下面抽出了二十响。

熟练的拆开后,边检查撞针、卡簧边说:“刀片儿都跟我说了,你们大当家的信了佛爷。我估计着,他是不会同意你动手的。”

王广源装不下去了,小声叨咕着:“刀片儿那小兔崽子是欠收拾了。”

“少来,还说是兄弟呢,不让我跟你客气,你客气个啥?”柳辰熟练的把枪装好,看着王广源说:“再一个,兄弟我以前也是在奉天混的。

虽然没跟你们木帮打过交道,但对你们也有些了解。说你们是第一大帮吧,那是说人数……”

“你啥意思!”王广源又把眼珠子瞪起来了。

“哎哎哎,稍安勿躁!”柳辰压了压手,继续说:“当然,人数一多,想凑出几队敢打敢杀的弟兄肯定也不难。

但是吧,说你们拿刀拿斧子的砍架,那肯定没得说。凭人数都能堆死人。说到用枪……”

柳辰拿枪的手甩了个漂亮的枪花,摇摇头说:“那就不见得行事儿了。”

王广源虽然被说的有些心虚,但嘴上肯定不能就这么认怂了。

指着自己屋的方向嚷嚷着:“少来,别以为哥哥我没玩过枪,我那匣子里……”

“快得了吧。”柳辰哈哈一笑,把二十响塞回枕头下面,正色说:“你存着一两支好枪,那不稀奇。你们木帮存着些枪支弹药压底儿,那也不稀奇。

可我就问问你,你打过几发子弹?你下面的弟兄一年能摸几次枪,又搂过几次火儿?”

王广源哑火了,扭过头不去看柳辰。

柳辰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念叨着说:“打枪这东西,天赋是排第二的,用子弹喂出来那才是王道。

就拿二林子说话,都知道他枪法厉害,可谁知道他打出去了多少子弹?弹壳收拾收拾,那都是成箱成箱的。

再说宝顺,那小子你别看他人挺机灵的,打枪却没什么天分。但三五百发子弹喂进去,现在拉出去一般人可没他的准头儿。”

“我回头也把兄弟们都拉进山里,好好操练操练。”王广源坐那叨咕了一句。

“临阵磨枪啊?”柳辰往床上一躺,看着顶棚说:“那个山林队再不济,一个个也都是常摸枪的。你要是带人去攻,除非偷袭贴近了打。不然啊,就算打赢了,也得正经吃些亏。”

“那就偷袭,几百号弟兄一拥而上,一人一泡尿都能淹死帮狗日的。”王广源赌气似得说。

“行啦,闹出那么大的声势,你也不好收尾。”柳辰不跟王广源较劲。

出主意说:“回头啊,探好了他们的窝在哪儿。地形合适的话,我带人正面一堵,冒头儿一个点掉一个。

他们就算从其它地方逃出去,心气儿也散了。你挑些得力的人手外围守着,咱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

“嘶~靠谱!”王广源一拍大腿。

他结交柳辰除了比较合脾气,最初的想法不就是想多个强援嘛。现在见柳辰是真心想帮忙,计划又行得通,便不再别扭的硬拧着了。

毕竟就像柳辰说的那样,他带着木帮的弟兄虽然也能成事儿,但搞不好就得有不小的伤亡。

而且一旦对方跑上几个,有日本人支持着,很快就能卷土重来。到时候,报复木帮那是妥妥的。

要是像柳辰说的那样,眨眼就把事儿干净利索的办了,时候就算有人想查实都难。

只要出动的弟兄嘴严,外面人咬不准是木帮做的。远在林场安心养老的大当家,也拿不住实处。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官养的土匪

棋盘山附近游荡的那伙儿山林队,领头的叫敏黑牙,手下有差不多五十来号人马。

要说这敏黑牙也挺有意思,明明他是山林队的大柜,却自称叫二当家的。

至于大柜,是一尊泥像,一尊穿着日本军装的泥像。

敏黑牙就是借着这个告诉手下人,也告诉其它各路和他打交道的人马:“山林队是有跟脚的,而且后台是日本人。”

要说敏黑牙带着一帮手下,前两年混的还正经不错。

只靠着有事儿没事儿,真真假假的搞点儿红党游击队的消息。或者弄死几个没身份的人,说成是游击队员,就能在日本人那混到不少钱。

可去年关东军进行了大规模的围剿,红党游击队坚持了几个月后死伤大半,入冬前被彻底的赶出了奉天周边。

开始时敏黑牙还没太在意,依然守着老套路,编造点情报或是弄死几个过路的,到日本人那领赏。

可日本情报机关可不是好糊弄的,以前是山林队有用,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用处不大了,哪还会当那个冤大头。

敏黑牙赏钱没领到,还被关进特务机关本部的小牢房,让人给好一通收拾。

要不是日本人考虑留着他多少还有些用处,恐怕直接就给弄死了。

脱了几层皮的敏黑牙被放出来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过去了。

一方面努力的打探红党的消息,想挽回在日本人那面的恶感。另一方面绞尽脑汁的寻么弄钱的办法。

毕竟,小五十号人马的吃喝嚼谷,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钻营了一段时间,还真让他寻到了两条线儿。一条是帮着黄家出军火,另一条是背靠着满洲国奉天驻防军收过路费。

帮黄家弄军火,他扮演的是代言人的角色。四下接单,由黄家决定做或者不做。

换个说法就是黄家的防火墙,毕竟倒腾军火风险很大,黄家不想直接暴露在买家面前。一旦出事儿,会落了口实。

至于过路费,以前一直是满洲驻防军自己收的,算是一份额外的财源。

过去时日本人要用到驻防军合力打击红党游击队,对这种私自敛财的行为一直视而不见。

可红党游击队被打跑了之后,日本人强令满洲政府清理各项非法杂税,以保证满洲的安定祥和,主要是有利于商业繁荣。

满洲政府的老爷们哪敢违背太上皇的旨意啊,大整顿随即开始,各地驻防军的财路这就算断了。

问题是驻防军的头头们已经搂习惯了,这钱说没就没了谁甘心啊。

又不敢跟上面硬顶,只能又想了个名目,就是护送费。

如今世道不太平,出门在外说被乱匪袭击就被袭击。驻防军出动人手护送你们的安全,你们出点儿车马劳务的费用,总是应该的吧。

于是“护送费”这个项目,很快就在满洲国各地流行了起来。

这下奉天驻防军的头头们长长脸了,守着大城,防区范围内原本乱匪就少。去年又是一通大围剿,仅有的几个小山头也跑没影儿了。

人家来往的行人、商队走在路上挺太平的,凭啥花钱请你护送啊?

于是敏黑牙这伙儿儿有一定“官方背景”的匪类,就成了香饽饽。

从铁岭和抚顺方向到奉天的商贩、商队,只要走棋盘山一线,就要经过他的势力范围……

开始时敏黑牙做的是胆战心惊,生怕惹恼了日本人。可驻防军的面子,他又不敢不给。

满心不安的干了一段时间后,敏黑牙逐渐明白了过味儿了。日本人很担心哪天红党会卷土重来,觉得留着山林队还有用。那就不能眼瞅着他们一帮人饿死。

所以,只要选好了目标,别去碰那些有背景的商队啥的,就没人会管。

过了段时间,奉天驻防军的头头也看明白了情况,事情做得也就明目张胆了起来。

把棋盘山山脚,一处挨着路边的娘娘庙,改成了收费点儿。还放了一个排的兵在那压阵。

两个方向的过客只要交钱,就会派俩大头兵跟着护送一段做做样子。不交钱的也不强收,只是后面的路太不太平,就不好说了。

过完年后,来往的客商都已经习惯了交费。驻防军连样子都懒得做,干脆把兵撤了,只留下俩人监督账目。收费和打劫的活儿,全都交给了敏黑牙。

敏黑牙和驻防军按比例分成儿,胆子越来越大。身后又有驻防军在那杵着,渐渐的连木帮这种大体量,但又没啥大背景的帮会组织,也敢试探着敲上一笔。

————

王广源只知道山林队的老窝在棋盘山一带,具体什么位置并不清楚。

想要动手,好好的探一探是免不了的。

因为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探查的人手必然要可靠,活儿就落到了刀片儿头上。

宝顺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黄家已经注意到了他,不好再露头,索性跟着刀片儿一块儿,奔棋盘山溜达一圈。

俩人肯定不能钻进山里遥世界的瞎碰运气,便把目标锁定在了娘娘庙收费站上。

收费站二十四小时的开张“营业”,一拨人根本顶不住,轮班儿是必然的。

宝顺和刀片儿带足了吃喝,猫在收费站不远的林子里,等到了晚上八点来钟,总算等到了五个小子晃晃荡荡的来接班。

可是让俩人郁闷的是,下了班的五个人并没有马上离开。没一会儿,娘娘庙里就传出了吆五喝六的划拳喝酒声。

“得,看情况咱哥俩且的等喽。”宝顺见里面喝上了,知道一时半会肯定完事儿不了,紧了紧衣襟儿,靠到了树干上。

“嘿,顺子哥,反正也没啥事儿,把你那枪给俺瞅瞅呗?”刀片儿早就想摸摸宝顺腰里的二十响了,只是之前不好意思开口。

现在混了一天,终于忍不住了。

“臭小子,就知道你带着这个心思。”宝顺呵呵一笑,把腰里的枪抽出来,褪去弹夹后递给了刀片儿。

刀片儿把两只手在衣服上狠狠的擦了几下,小心的把枪接到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

又舔着脸说:“顺子哥,教教俺咋用呗!”

反正闲着没事儿,宝顺也不拿桥儿,把枪接回来,跟刀片儿详细的讲了起来。

当然,只是讲讲,离着收费站这么近,肯定不能让刀片儿放两枪过过瘾。

俩人连讲枪带唠嗑的,时间很快就邻近了夜里十一点。空荡荡的土道上,影影乎乎的出现了三个人影。

在娘娘庙周围溜达了一圈儿后,一个人守在门外,另外两个走进了大门。

宝顺瞅着进门俩人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

坐那思量了下,招呼了刀片儿一声:“好像碰到熟人了,过去瞅瞅。”

刀片儿当然没什么意见,跟在宝顺身后,猫着腰,小心的往娘娘庙方向摸去。

等俩人靠近了娘娘庙时,庙门从里面被推开,之前进去的俩人和五个松松垮垮的小子一起打庙里出来。

宝顺已经盯了一天了,知道那五个小子是今天在收费站当班儿的,同时他也看清了之前进去那俩人的正脸。

果然是熟人,曹蛟和董承。

不用问,留在门外把风的小子,多半也是红党的人。

一行八个人出了收费站后基本没有说话,只是闷头往山里走。

宝顺和刀片儿本来就是要摸山林队的老窝,这会儿看到红党的人出现,闹不明白是个什么情况,那就更得跟上了。

一帮人在山里绕了一阵,一个山林队的小子半路离开队伍独自进山,剩下的七个沿着蒲河一路向上游走去。

宝顺有心想分头跟上,又不敢大半夜的让刀片儿一个人行动,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后,带着他继续跟着前面的七个人。

沿着河边儿走了一阵,又转进了一处山坳。接着上山,最终停在了一处背风的缓坡。

“货在哪儿?”曹蛟冷声问道。

“啧,等着吧。”一个喽啰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曹蛟三人不再吭声,分散了一些站开,暗自戒备。

等了大概有半个来小时,山坡北面儿隐约有火把光闪动,很快能看清有三个人走近。

一个四十来岁,身材黑壮的汉子当先走在前面,老远就豪气十足的笑了起来。

大声招呼:“我说刘老弟,对不住,久等了啊!”

“小弟,见过敏大哥!”曹蛟拿捏出亲热的笑模样,抱拳行礼。

“自家兄弟,客气个啥。”敏黑牙很随意的摆了下手,对曹蛟不远处杵着的四个喽啰喊:“愣着干嘛,取东西啊!”

“得令!”喽啰里领头的应了一声,带着人小跑着进到黑处,用脚在地上划搂了几下,撇去浮土后,弯腰掀开了一处暗门。

接着四个人合力从暗门里拖出了两个箱子,抬到了曹蛟脚边儿放下。

曹蛟向董承打了个眼色,俩人打腰里抽出匕首,去撬脚边儿的木头箱子。

敏黑牙也不说话,站在一边儿抄着手,就那么笑呵呵的瞅着。

两个箱子很快被撬开,曹蛟启开的箱子里满是黄橙橙的子弹。

董承启开的箱子里东西有些杂,有捷克式的枪管、退进簧,还有辽十三的撞针之类的,全都是枪支的易损配件。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

两个箱子里的东西都铮新,配件油封都没有开,没什么好检查的。曹蛟和董承只是大概看了一眼,便停下了动作。

敏黑牙等他俩合上箱盖,才一副生意人的口气开腔儿:“刘老弟,咋样?哥哥做买卖,不忽悠人吧?”

曹蛟满意的说:“敏大哥的货,确实和江湖上传言的一样。只是……”

略微沉吟了一下,曹蛟试探着问:“听闻敏大哥也做整枪的买卖,前两天还出了十支辽十三给那老爷家的护卫队,怎么到老弟这里,就没货了啊。”

“哈哈~”敏黑牙笑了一下,四下看了看才开口:“老弟啊,卖你们点儿枪件儿和子弹,都是信得过你们的人品。这些玩应装在枪里,或者打出去,没什么寻头儿。

整枪要是卖给你们……哥哥我怕脑袋不保啊~”

“敏大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曹蛟脸色稍微变了变。

“刘老弟,你以前也总在奉天周边晃荡着。地下湿的牌头瞒不住人的。”敏黑牙说话时特意把“刘”字咬的特别重,临了又特意点了一句。

“地下湿”就是黑话中的“曹”姓,敏黑牙这是在告诉曹蛟,我知道你们是谁,只是假装糊涂罢了。

曹蛟和敏黑牙接触之前,就做好了被识破身份的心里准备,所以并不显得慌张。

站那与敏黑牙对视了几秒,开口说:“既然敏大哥心里有数,我觉得就您更应该做我们的买卖了,毕竟……”

“哎!打住!”敏黑牙瞬间拉下了脸,警告曹蛟:“刘老弟,有些话你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不说,买卖还有的做。说出来了,咱们可就只能刀兵相间啦。”

曹蛟听出了敏黑牙口中的坚持,决定不再多言。毕竟眼下能找到一条易损件和弹药的来源,已经不易了。

至于枪支方面的的要求,可以多做两回“生意”后,再慢慢争取。

心中有了打算,曹蛟痛快的说:“敏大哥快言快语。咱们先谈眼下,样货我们已经见了,不知道咱的交易什么时候可以进行?”

“当然尽快的好。说实话,这么大的一批弹药和配件,存在我这儿,心里也不踏实啊。”敏黑牙眨眼间又恢复了生意人的语气做派。

曹蛟其实比敏黑牙还要着急,马上说:“那好,明晚八点我们还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地点没问题,可是时间……”敏黑牙迟疑的说:“时间上是不是太早了一些?要不,咱们还是等二更天以后吧,最好是三更。”

曹蛟也知道时间确实早了些,但他也是没办法。解释道:“敏大哥,不瞒你说,兄弟我回程的道儿不近便。太晚的话,担心路上不稳妥。”

红党游击队已经被赶出了奉天周边,这个情况敏黑牙再清楚不过了。听到曹姣的话,他便明白了这批配件和弹药,肯定是要连夜运走的。

如果三更天交易,不等到地方天恐怕就亮了,所以曹蛟才把时间定在了晚上八点。

略微犹豫了下,点头道:“好,就依着你。咱明晚八点,还在这里。”

“多谢敏大哥体谅,那兄弟我就先行告退了。”曹蛟抱拳后转身就要离开。

“哎,老弟留步。”敏黑牙赶紧喊了一句,见曹蛟停下脚步回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兄弟,不是哥哥我抠门儿。你们过来拿货的车马可要自备。

毕竟,哈哈……”

曹蛟明白敏黑牙是怕自己路上出了什么事儿,日本人和满洲国警察会从车辆上追查到源头,理解的点了下头。

回复道:“放心,大车我们会准备好,而且返程时走山路,绝不会牵连朋友。”

“好好好,稳妥些好。”敏黑牙见曹蛟如此上道儿,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小缝,看起来更像是个生意人了。

下风口林子里躲着的宝顺见曹蛟离开,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气。

他还真担心山林队和红党有什么纠葛,那样的话自己一方要是对山林队动手,就有些对不起朋友了。

现在听明白了,原来两方只是交易一次军火,并没有太深的牵连,便放心了。

敏黑牙在曹蛟三人走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直到三人的身影彻底在山脚消失。

才叹了一句:“哎呀,长做下去,还真是笔厚利的好买卖……安子,你说咱是不是有些不仗义啊?”

敏黑牙身后站着的一个小子接话:“二柜,这时候可不能心软啊。日本人本来就觉得咱们是鸡肋,现在咱又卡在路上捞钱。

不拿出点儿像样的功绩,他们还能忍咱多久啊。”

“是啊是啊~”敏黑牙点了点头,叨咕着说:“必须得拿出点实打实的功劳啊!只有让日本人觉得咱有用,才能继续容的下咱们。

至于刘兄弟,哥哥我只能对不起你喽~”

俩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宝顺待在下风口,还是听清了大半,马上意识这是到了要出事儿。

眼瞅着敏黑牙带着人离开,赶紧拽了下刀片儿,悄悄的缀在后面。

暗夜中敏黑牙和安子的对话还在继续……

“安子,明晚儿咱可得布置稳妥了。”

“二柜,其实……我觉得吧,咱不急着动手,应该能捞到更大的功劳。”

“怎么说?”

“您想啊,咱不动手,收了钱后放那帮红党离开。他们赶着大车穿山,肯定走不快啊。

咱只要派几个机灵点儿的弟兄跟住喽,就算摸不着他们的老窝,也能摸到更多接应的人手,要是运气好能盯上一处联络点儿,那功劳可就……”

“啧~我还觉得你小子有点儿脑子,怎么……”

“二柜,我哪想错啦?”

“呵,我问你!照你那么说的话,咱弹药的生意以后还做不做啦?”

“这……没啥关系啊?”

“没啥关系?你个猪脑子!咱派出探子真要抓着了红党的跟脚,那确实是个大功劳。可后面的活儿还能轮到着咱动手?要是让日本人和满警得到了活口,红党供出咱们怎么办?”

“哎呀,对啊!我真是个猪脑子。”

“你呀,记住喽。有多大肚子就吃多少饭,小心心比天高,命特么比纸还薄!”

“二柜教训的是,小的长记性了……”

————

“什么?他们想坑老曹?”柳辰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刀片儿懂一些胡子的黑话,知道“地下湿”是曹姓的意思。

王广源又在场,柳辰和宝顺说到曹蛟的时候,就用老曹称呼,没有提红党的字眼儿。

不过柳辰还是发现,王广源的脸色有些不对。

便试探着问:“王哥,你知道老曹?”

“你们说的那个老曹,不会叫曹蛟吧?”王广源的脸色越发不对了。

“你认识曹蛟?”柳辰有些惊讶。

王广源却没在提曹蛟,而是面色严肃的问柳辰:“兄弟,你跟我个说实话……你不会是,红党吧?”

柳辰已经意识到王广源对红党绝对称不上善意,马上拿捏出一副鄙视的模样,撇了他一眼:“切,哥们我要是红党,还用带人躲你这儿来。”

这句话很有说服力,红党真要有什么行动,事先肯定会有严密的组织。不会像柳辰这样,带着人边打算边进行着。

而且王广源之前也悄悄摸过柳辰几个的底,确定他们以前是东北军,九一八以后跟着大部队跑去了关里。

如果这帮人入关后投了红党,回来肯定会联络本地的红党组织,而不会到木帮寻求落脚的地方。

王广源想明白了柳辰应该不是红党,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

“说说,啥情况啊?你跟红党不对付?”柳辰没避讳什么,直接问道。

屋子里也没外人,王广源不担心讲的话会流出去,坐那脸色泛青的说:“也说不上不对付,不过哥哥劝你啊,少跟红党的人接触!”

“到底什么情况啊?我这刚回来,地头儿上的事儿还摸不明白,你给好好说说。”柳辰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别提了,我们木帮就是被红党给搞散架的!”刀片不知道曹姣,但对红党和木帮的纠葛却是知道的。

“说话怎么都这么费劲呢,赶紧捞干的讲。”柳辰斜靠着床头,一脸的嫌弃。

“唉,刀片说的不错,我们木帮啊,确实被红党给祸祸了个够呛。”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

王广源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讲了起来:“兄弟你也能知道一些,我们木帮家业大,山头儿也多,一直以来人心就不齐。可说是不齐吧,咱奉天的堂口起码大面上还能过得去。

真正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九一八后的那一年。

他姥姥的,日本人兵进了奉天城,城里的日本商会腰杆更硬气了。满洲国成立,那些遗老遗少张罗的买卖也龙兴了。

在木材生意这块儿,咱木帮就占了人家的财源。老张家一倒台,咱一下半下还拉不上咬的硬的关系。这被人家挤占的啊,要不是有些家底儿,上千号弟兄都特么要揭不开锅了。

本来日子过得就艰难,那帮子红党不知道怎么得就钻了进来。开始时还暗地里扇呼人,招募人手跟他们一起打日本。

后来跟了他们的人越来越多,连特么二柜、四柜都入了红党的伙儿。浪催的三柜,还特么被日本人给收买了。

唉……”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举两得

就像王广源说的那样,别处的木帮堂口不说,奉天木帮的各山头,起码明面上还算和气。

可随着二柜、四柜被红党争取,三柜被日本人收买,内斗从发生伊始,就直接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

最后引得当时还算强盛的红党奉天游击队,还有关东军下面的奉天宪兵队,全都搀和了进来。

在林场那面打了一场大仗,最终红党赢了,不过木帮死伤了将近三百兄弟不说,二柜和三柜死了、四柜重伤。

而曹蛟就是那时候代表着红党,进到木帮拉人的工作队队长。

仗虽然打赢了,曹蛟也知道日本人的反扑说到就到,立即鼓动着余下的木帮帮众,跟着他转移。

当时很多帮众受了一场胜仗的激励,头脑一热就加入了游击队,还有一些担心事后日本人清算,也跟着红党走了。

一千大几百人的木帮,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满心绝望的大柜,还有一帮忠心于大柜的弟兄,守着一个被打的七零八落的烂摊子。

王广源就是忠心于大柜,留下人中的一个。

曹蛟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木帮余下的弟兄可倒了霉,被日本宪兵和满警好一通折腾。还好日本人觉得这帮人肯定会憎恨红党,所以才放了一条活路。

然而命虽然保住了,木帮却元气大伤。再加上日本商会和满清新贵们,在商业上的联手打压,几乎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这时候王广源逐渐开始露头儿,凭着为人四海、善于结交的性子,逐渐接手了木帮外售一块儿的活计,最终成为了二当家。

而木帮大柜则因为之前的事心灰意懒,缩在林场关起门吃斋念佛,进入了半隐居的状态。

讲了完木帮的过往,王广源搓了搓脸,对柳辰说:“老弟,你知道木帮当年跟着曹蛟离开的那帮弟兄……现在还有多少活着的嘛?”

“经过去年的围剿,估计剩不下多少了吧?”柳辰心里大概有了个估计。

“呵,剩不了多少?”王广源脸上的伤感,再也压制不住。

抖着声音说:“据我所知,大围剿之前,应该还有个五七是个,围剿之后……两只手就数得过来啦。

那可是好几百弟兄啊…这才两年多的时间……”

“……”

柳辰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按王广源刚刚讲的,木帮不记恨红党已经算不错了。说到好印象,那是完全是扯淡。

“兄弟。”王广源压下了心里的伤感,问柳辰:“你跟红党是怎么认识的?”

王广源都交了实底了,柳辰也不好完全瞒着。

掐去了一些细节说道:“去年他们在关里弄了批西药,路过遵化时出了岔子,我们寨子也有个人参与了。

我敬他们是条汉子,就帮着把药找了回来,这就算结下了一份善缘。

前次回来时,我、宝顺还有二林子用的身份,就是红党帮着搞到的。跟他们在奉天的人手,就有了些接触。我受伤后也是被他们的人给救了,不然咱哥俩就碰不上了。”

“我就奇怪,你是怎么弄到的学生身份。”王广源点了点头,坐那安静了几秒,忽然冒出一句:“这是恩情,得还!”

柳辰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表情非常的意外。

“瞅我干啥。”王广源哼了一声,说道:“我是琢磨着,红党的情还是不欠的好。

你不是认识他们的人嘛,去把事儿告诉他们,权当还了人情。省的以后他们会求到你,那时候保不准就是要命的事儿了。你管还是不管?”

柳辰正有心去报信儿呢,王广源的说法正合了他的意思。

等到半上午的时候,换了身衣服,收拾的干净利索,一副与黄家发出的画像完全不沾边儿的模样,进城直奔吉祥客栈……

大堂里没什么客人,小三儿不在,另一个叫小泉的伙计在收拾卫生。

“泉儿,你们掌柜的在不?”柳辰进门后询问。

小泉自然是认识柳辰的,赶紧拉开一张椅子让他坐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掌柜的出门儿了,没在家。”

“啥时候回来知道不?”

“不知道,估摸着得等到中午上客的时候。”

“好,我等他一会儿。”

“那您楼上寻个屋歇着吧,掌柜的回来我叫您。”

不知道黄家到底撒出了多少人手,虽然柳辰现在的形象与画像有很大的区别,但为了安全,也不好一直坐在大堂里。

便依言上了二楼,在上次宝顺住过的房间等着。

小泉儿等柳辰上楼后,站门口左右看了看,确定一切正常后,溜溜达达的进了后院儿。

曹蛟三人,还有冯大姐正在后院小屋里商量晚上的交易呢。留意了下敲门的节奏,知道是普通情况。

便轻声问了一句:“什么事儿。”

“辰哥来了,说是要找掌柜的。”小泉回话。

“柳辰来了!”曹蛟看向冯大姐。

冯大姐以为柳辰是来说小莲的事情,脸上显得非常为难,对着门外问:“他现在人在哪儿呢?”

“我说掌柜的可能中午才能回来,让他上二楼客房等着了。”

“咋整啊?”曹蛟也是同样的猜测,所以脸上挂着同样的为难。

“唉,你回去再做做小莲的工作吧。”冯大姐叹了口气。

“大姐,我先说明啊,工作我已经做过了。而且跟小莲同志讲的很清楚,她回到关里,有机会去正规的医学院学习。

等学成了,无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以后的革命工作,都是有百利而无害的。”曹蛟很正式的说。

“她还是不愿意?”冯大姐是真心没什么好办法。

“不愿意。”曹蛟摇头。

一边儿坐着的董承忍不住开口:“小莲不愿意走就不走呗,这东西肯定要以个人意见为主啊。

再说了,小莲跟郑医生学不也挺好的,现在给伤员处置伤口,那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比咱队伍上的卫生员可强多了。”

“事情不那么简单。”冯大姐说道:“咱们知道小莲是自己想留下来,可我担心柳辰他们会以为,是我们在背后鼓动的。

要知道,现在敢于和我们红党人做朋友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我们要珍惜这份友谊。而且像一溜鞭这种可以争取的对象,我们对待起来一定要谨慎。”

董承不说话了,曹蛟郁闷的直挠头。

咬了咬牙说:“不行就再拖两天,等这次的交易完成,我回去再好好劝劝小莲。有机会上医学院,那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好事儿啊!”

“也只能这样了。”冯大姐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点头同意。

彭掌柜确实是出门了,去弄晚上要用到的大车。大车虽然好买,但却不是可以随便买的。

几万发子弹和大量的易损配件,至少需要三辆大车才能装下。考虑到现在天气回暖,到处都在化冻,车轮负重大的话,穿山会非常困难,用六辆大车分担才算稳妥。

现下满警特务的鼻子特别敏感,一下购买六辆大车说不定就会招来怀疑。而且同一时间六辆空车出城门,更容易引起疑心。

所以,六辆大车最好都弄旧车,用不同的名目分开买,再趁着白天的时间从不同的城门出去,这样才算稳妥。

市面上旧车不少,但能禁得住长途的颠簸的却不多。

彭掌柜走了大半天才算弄齐,再找不同的地方修理加固一下。随便一折腾,时间就到了半下午。

随后还得再安排人,分头送到城外集结点,好容易赶在傍晚前,把事情全部办妥。

彭掌柜那面事情是办妥了,柳辰这里却等不及了。他哪知道曹蛟是从奉天城外出发啊。还以为接货的人都已经在去棋盘山的路上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算着这会儿就算通知了彭掌柜也白搭。

干脆离开吉祥客栈,急匆匆的赶回木帮货场。

“咋才回来啊?”王广源没想打柳辰一走就是一把天。

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见人回来了,顿时有些埋怨的说了一句。

“别提了,我知道的那个接头点,主事儿的人出去了,干等了一天。”柳辰烦躁的说。

“消息送到了?”宝顺插言问道。

柳辰摇头:“我走时人都没回来,再说都这个点儿了,通知了他也没啥用了?”

“那怎么办啊?咱不能眼睁睁的……”宝顺急了,本来想说老曹人不错,可话到嘴边,想起来王广源还站在那呢。

二林子没说话,但同样是一脸的焦急。

“我已经让刀片儿去召集人手了,咱今晚就干掉敏黑牙!”王广源忽然冒出一句。

“啊?”柳辰三人都愣了。

“瞅啥?咱之前不就说好了嘛!”王广源虎着一张脸说。

“你这……不是等于帮红党的忙儿嘛。”柳辰有些摸不准王广源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呵,帮他们的忙算不上,主要是打算借他们的名头用用。”王广源倒也不瞒着,直接说出了他的打算。

“你们也知道,大柜还没点头儿呢,我要是动了山林队,虽然没啥事儿,但他老人家脸上肯定不好看。可是任由着那伙儿臭要饭的盘剥,我心里又咽不下这口气。

正好借着今晚红党露头,咱把敏黑牙打掉。事后这事儿啊,就得被算到红党身上,没人能想到是咱在后面伸的手。”

说完了自己的想法,王广源又拍了下柳辰的肩膀:“正好,你也能还了他们的人情。咱啊,一举两得!”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先戳后丘,再包圆儿

王广源虽然是木帮二当家的,但手里掌握着财源,亲信人手自然是不会少的。

虽然事情急了点儿,三十多号精壮的帮众还是很快到位。同时还从晾木场那边运来了十几根原木。

柳辰初时还以为运原木只是召集人手的掩饰,直到七八个汉子扛起一根,又用力摔到地上才知道,原木居然是中空的,里面藏着用油纸裹着的枪支弹药。

“兄弟,怎么样?”王广源得意的捡起一根“长棍”,几下撕开油纸,露出了里面的水连珠。

柳辰接过枪,拉开枪栓看了眼膛内,赞了句:“好枪!”

二林子眼睛一亮,把枪接在手里,快速的拉动几次枪栓,听了下扣扳机的声音,又用手指摸了下膛线。

一句话不说,直接蹲地上,开始从几个小些的油纸包里翻捡起合用的子弹。

王广源逗他说:“二林子兄弟,早就听说你打枪厉害,今晚可得让弟兄开开眼。”

不等二林子开口,宝顺接话道:“只要能找着个好地方,就山林队的那点儿人,都不够他一个人儿打的。”

“真的假的呀?”木帮炮头儿吕强子满脸的不信。

宝顺也不跟他争,只说了一句:“嘿,晚上你就知道了。”

十多根木料相继被摔开,共取出了长短家伙四十来支,子弹加一起也有一千多发。

时间已经邻近晚上六点,去棋盘山又正经有段距离。

众人不再耽搁,短枪随身带着,长枪扔进一辆大车里,上面随便堆上点儿破烂盖着。一行四十多人分成三伙儿,急匆匆的出发了。

柳辰带着一溜鞭的弟兄沿着浑河一路向东,王广源带着十多号手下走北面的小路。

刀片儿和吕强子俩人带着剩下的人和大车,和前面两队拉开了些距离在后面跟着。一旦前面遇到临检或者别的情况,他们好及时避开。

柳辰一帮赶往棋盘山的时候,曹蛟终于等到了路上行人稀少的时段。

二十来个游击队员,推着六辆空车只走了一小段大路,就进了老呱堡南面的野地,奔着棋盘方向前行。

大车走野地,就算是空车也快不到哪儿去。相比之下柳辰这面就要迅速的多。

顺利的绕过飞机场,进入人迹罕至的丘陵地带后,柳辰和王广源两队人汇合到一起。

停下脚步,等后面的大车时,宝顺把一溜鞭的人召集到一起。自己蹲到地上,用石头和树枝开始勾勒棋盘山附近的山势,和主要特征点。

柳辰趁着间隙对大伙儿说:“弟兄们,我先说明一下啊,咱今晚儿的活儿属于计划外。

目标是盘踞在棋盘山一带的山林队,五十来号左右,点子不算扎手但有枪。”

“放心吧小五爷,都是菜!”昶子家里人惹了麻烦,这会儿正憋着劲表现呢。

“告诉你们啊,动手的时候都别轻敌,保不齐里面就有一两个枪法好的。”柳辰先警告了他一句,然后接着讲:“跟大伙儿说下今晚儿咱为啥动手啊。

第一个,那伙儿山林队卡咱们木帮弟兄的货道。木帮的王大哥还有诸位弟兄对咱咋样,我就不多说了,咱搭把手是应该的。”

“没得说!”

“那可不就是应该的嘛。”

“这有啥说的啊。”

一帮人从到了木帮,就被人家好酒好肉的招待着,晚上还有烧热了的炕头儿睡。说到帮他们的忙,自然没二话。

“再一个啊。”柳辰继续讲:“今晚山林队跟一伙儿人走交易。一帮犊子不讲究,打算黑吃黑,赶巧跟他们交易的刘老板我认识。

也不瞒大伙儿,上次我回来时受了点儿伤,要不是遇到刘老板,恐怕就交代了。今晚正好,算是还他个人情儿。”

“一命还一命,应该的。”

“对小五爷有恩,就是对咱们弟兄有恩,应该帮!”

“行啦。”柳辰见宝顺把地形画好了,压了下手说:“顺子昨晚儿摸的盘子,现在让他给大伙儿讲一下,都认真听啊!”

一溜鞭当年还是土匪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打围子、圈点子的套路。成了东北军后,有接受了正统的包围与反包围战术训练。

土洋结合下,手段绝对是拿得出手的。

听到要交代行动计划,一个个瞬间收起懒散的模样,瞅着地形图表情认真起来。

以前都在棋盘山进行过野战拉练。虽然隔了三年,对地形也不算陌生。

宝顺先点出了娘娘庙,给大伙一个判断方位的基点。

然后点出今晚的交易地点,说:“这儿,今晚的交易点,背风坡儿,离蒲河隔了一个山头。”

交代完地点,宝顺手指横移,往东陵方向移了两个山头,指着半山腰处:“这儿是山林队的老窝,咱以前山训的时候在那休息过,就是那个厢房塌了的破庙。”

柳辰接过话头:“山林队今晚想黑吃黑,大半人手肯定要埋伏在交易点周围。

一会儿你们分成两组,一组七个人宝顺带着,把交易点周围探明白了。第二组四个人昶子带着,你们把破庙周围给我摸明白了。

我们在娘娘庙后身的林子等着你们,等情况汇总后再分派后续任务。”

王广源站在一边儿看的这个眼热啊,就像柳辰之前说的,木帮虽然帮众众多,但架秧子打群架行,拎着刀斧砍人也不再话下。

但说到拎着枪干架,连很多大户人家的护院队都赶不上。更别提跟眼前这群“专业”的好手比了。

要不是怕坏了和柳辰的交情,他甚至都有心开口拉拢一下了。

寻思这样的人都不用多,只要有一两个,没事儿练练木帮的炮手队。以后抢林场或是跟别的帮派干个架什么,那得是个什么景象。

柳辰交代完任务,后面刀片儿那队人也押着大车到了。五十来号人合在一起,再次出发。

过了东陵后,天已经彻底黑了。柳辰看了下时间,见已经邻近七点,便喊停了队伍。

众人拿上大车里的长枪后,宝顺和昶子带人进行先行侦查,十来个人的身影,转眼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剩下的木帮帮众拿枪在手,又眼瞅着一溜鞭的十来个人离开,终于感觉到了战前的紧张。

一个个闷不做声,寻了个地方藏好了大车,便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兄弟,咱接下来咋整?”王广源凑到柳辰身边,表情同样有些紧张。

今晚基本是五十对五十,自己这面在人数上不占优势。而且王广源很清楚,用枪的话,自己手下的弟兄根本玩不过山林队。

之所以敢来,就是因为有柳辰的人在。

“咱先到娘娘庙后身寻个安全的地方休息,等宝顺他们侦查完再说。”柳辰说着话冲二林子打了个眼色,然后带头往娘娘庙方向摸去。

二林子直接走到了队伍的末尾,这种事情俩人根本不需要用嘴说出来。二林子明白柳辰是怕木帮的人路上闹出动静,让他盯着点儿。

木帮的弟兄虽然紧张,但动作还算麻利,都在是在山里伐过木的主,穿山更是跟吃饭一样。七点半多点,就赶到了娘娘庙后身的林子里。

等了有十来分钟,宝顺的身影打山坳里冒头儿。柳辰打了个口哨后,跟个野兔子似得眨眼的功夫就窜进了树林。

跑到柳辰身边蹲下,稍微有些上喘的说:“就特么一帮棒槌,山坡上面蹲二十来个,剩下的全在山脚林子里。我大概过了下数,破庙那面应该是空了。”

柳辰还担心那个山林队是一帮老胡子,现在听了他们的安排,就知道纯是一帮毛脚货。

立即分派任务:“一会儿等昶子几个回来,咱们分两拨。宝顺你带三个人和木帮的弟兄,半围住山顶那伙儿。

在他们准备动手的时候,戳他们后丘。记着着别打太凶!”

“明白!”宝顺利索的回答。

“我带着剩下的人,在山坡侧面埋伏,等山下的那帮被枪声吸引上来增援时,咱一上一下直接包了他们。

王哥,你们那面有问题不?”

“这玩应我可不懂,全凭你安排。”王广源痛快的说了一句。

接着压着些声音问:“兄弟,你就带七个人够用不?要不我这面再分你两个枪法好的?”

“放心吧。”柳辰不在意的摆了下手。

时间已经临近八点,宝顺和王广源带着人先行离开。柳辰和二林子和剩下两个弟兄,留在原地稍微等了几分钟。

瞅见昶子四个露头,用口哨招呼了一下,两股人迅速合在一块儿,向计划中的设伏地点摸去。

经过山林队在山脚藏人的地方,柳辰让二林子带着人先走,自己摸近了些观察。

一片满是枯草的小山坳里,大概有三十来号人,鹌鹑似得挤在一起。

柳辰偷摸观察时,居然还看到了有两个烟头儿,在隐约的闪动着。

心里越发有了底后,柳辰正准备离开,听到远处一串脚步声响起。

很快有人吆喝道:“赶紧把烟掐了,人都到河边儿啦!”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半斤对八两

山坳里猫着的一帮小子听到喊声,紧接着就是一阵骚动。

有个小子踩灭了烟头发问:“安子哥,他们来了多少人啊?”

“六辆大车,二十来号人吧。”安子回答。

“卧槽,二十多号人,咱能打得过吗?”

“他们怎么来那么些人,不是咱们露底了吧?”

“可不是,咱不是露吧!”

躲在山坳里的一帮小子,一听来了那么多红党,顿时就全都慌了。

“都特娘的闭嘴,六辆大车,人少了弄得走吗?”安子压着声音骂了一句。

“可不是……吓老子一跳!”

开始发问的那个小子反应了过来,其他人跟着也没了动静。

安子带着火气的交代道:“都给我听清楚了啊!一会儿他们打前面经过的时候,都给我猫住了。哪个也不准露头儿,更不准出声儿。

咱们就一直在这稳着,等着上面儿二当家的带带着弟兄们动手了,咱们直接兜上去。下死手,一个活口不留!都听清了没?”

“听清啦!”

“放心吧您呐~”

“稳啦~”

一帮人扯着嗓子的应和声响起,差点把安子的鼻子给气歪了。

连着踹了好几个,嘴里骂着:“都特么小点声儿,小点儿声,猪脑子啊,刚交代完就喊!”

“……”

不远处的树后面,柳辰憋着笑悄悄退走。探头看了一眼,二林子已经带着人隐蔽好了。确认了一下方向后,悄悄的绕过了山坳里的一群菜鸡,往河边方向摸去。

离着河边儿还有二百来米的时候,瞅见了一串黑影正在迎面靠近。

走来的队伍十分安静,要不是大车轮子发出的噪响,柳辰甚至无法第一时间留意到。

伏在绕山的小路边看了一会儿,隐约可以看清队伍里少说有五六辆大车,心里确定来的就是曹蛟一帮,便猫腰快速迎了上去。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曹蛟,很快注意到了柳辰的身影,不确定的喊了一句:“蘑菇,走哪条道儿的?”

“没入过行,瞎喊什么切口!”柳辰脚下不停,好笑的回了一句。

曹蛟听着声音耳熟,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眯起眼睛看向柳辰。

“记住了啊,应该说‘蘑菇,溜哪儿?’还有啊,这是黑吉那面的切口,咱辽宁这面儿不那么说。”柳辰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曹蛟对面。

曹蛟看清楚是柳辰后,顿时就愣了。后面两个摸不准套路的游击队员,下意识的想从大车下面抽枪,被同样认出了柳辰的董承给拦住了。

“你咋跑这儿来啦?”曹蛟回过神儿讶异的问。

“呵,山人掐指一算,知道你们今晚有血光之灾。所以紧赶慢赶的来救你们的命!”柳辰小声开了句玩笑。

这话听着像玩笑,可曹蛟哪敢当玩笑听啊。

满脸紧张的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别停,边走边说。”柳辰不知道周围有没有山林队的人盯着,压着声音说道……

大车队继续向前,缓缓的从山坳里埋伏的那帮菜鸡的面前走过。

菜鸡们按照安子的命令,全都趴在枯草丛里,谁都没敢抬头,只是竖着耳朵听声音。

他们谁都没有看到,大车队经过后,又往前走了有三十多米,一个人影消无声息的脱离了队伍,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大车队缓缓的靠近了背风缓坡儿,曹蛟扫了下四周的情况,确定周围没有人后,冲董承打了下眼色。

六两大车貌似无意的分成了两拨,一波停的靠左些,一波停的靠右一些。而且,呈两个“品”字形排列着。

山顶方向一阵脚步声响起,很快三个人影靠了过来。

领头儿的远远的喊了一句:“是刘老板到了吗?”

“是我。”曹蛟马上应声,接着问对方:“敏大哥没来吗?”

对方马上回应:“我们二当家正押着货过来呢,车重山路不好走,让我们先来验验货款。”

大宗交易时很多买家为了稳妥,经常不会随身带着货款。等货物过好了数后,才招呼拿钱的人露头儿。

敏黑牙今晚是打算着人钱两吃,担心直接动手会惊跑了躲在暗处的钱,所以才整了这么一出。

曹蛟已经心里有数,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废话,回手接过董承肩上的褡裢。

扬了一下说:“都在这儿呢,你们过下数吧。”

虽然曹只用一只手拎着,但从褡裢晃动的幅度上看,就知道分量不轻。

因为敏黑牙要求,此次的交易只能用黄金结账。所以,褡裢里装的是十足十的小黄鱼。

一直搭话的小子其实很想靠近了检查一下,但心里虚的厉害,抬了抬脚却没迈出步子。

装作四海的回应:“行,带着就行。你们跟这儿等着吧,我去回复二当家的。”

“好咧,辛苦了。”曹蛟声音不变,但脸色已经冷了。

柳辰忽然冒出来,说的话曹蛟不敢不信。但说实话,两面也不算非常的熟识,自然不会轻易的全信。

可此刻见到了山林队的表现后,曹蛟知道,今晚算是欠下了柳辰一个天大的人情。

毕竟自己带的二十多个游击队员的命不值钱,但买弹药的货款可来的不容易。都是全国百姓,甚至包括海外的爱国华侨,一分一毛捐出来的。

各种物资又跨越了千山万水,通过不同渠道费尽艰辛,才从各地汇总到东北,最后到了地下党的手里。

这要是丢了,怎么对得起捐款捐物的人,怎么对得起运送过程中牺牲的同志们。

————

山顶,敏黑牙见到派出去的三个人回来,赶紧问了一声:“事儿办的怎么样?”

“妥了!”领头的小子穿着粗气回道:“都是金条,搁在他们随身背着的褡裢里。”

“过数儿啦?”敏黑牙还是有些不放心。

领头的小子面色丝毫不变:“过了,整整十根,一根不少。”

“好!”敏黑牙兴奋的搓了搓手,回头招呼道:“小子们,都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干活儿啦!”

山顶蹲着的二十来人可不比山下那帮,不单风大冷的厉害,还在敏黑牙眼皮子底下待着,真不敢随意乱动。猫了两个来点儿,手脚早就冻麻了。

听到招呼声,一个个赶紧站起身活动起四肢。

“二当家的,这回咱能分多少?”领头的小子趁着当口,小声问道。

“啥分多少?”敏黑牙一下没明白过来。

“就是给了黄家后,咱能剩下多少?”领头的小子又补了一句。

“你是不是傻?”敏黑牙立着眼睛,没好气的问:“卖了东西,咱给黄家钱!货都在那搁的好好的呢,给他们个屁的钱啊?”

“那…十根小黄鱼儿都是咱的?”领头的小子一下就瞪大了眼睛。

正在活动手脚的那帮小子,也跟着兴奋了起来。一个个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这票干完,自己能分到多少。

敏黑牙嘿嘿笑了一声,对着众人说:“我告诉你们!这回啊,不但货款是咱们自己的,下面那帮子的脑袋在日本人那,也值了银子呢。

别怪老子没提前言语,想得钱的,今晚儿就一个也别走脱了。跑了一个,就是跑了一份赏钱。特别是那个领头儿的,脑袋砍下来,兴许比这趟的货款还值钱呢!”

“干啦!”

“一个也不能跑喽!”

“放心吧二当家的!”

本来还有些胆儿突的一帮小子,在金钱的诱惑下,瞬间跟打了鸡血似得闹闹了起来。

“都给老子小声点,都闭嘴!”敏黑牙脸色一变,赶紧压着手喊道。

原本陷入极度兴奋当中的二十来号人,纷纷反应了过来,赶紧闭上嘴不敢出声了。

“行了,看你们活动的差不多了,都给老子散开了往下摸。只要老子枪一起响,就给我狠狠的打,别在乎子弹!”

敏黑牙吆喝一声后,等了一下发现没一个人回应他,正准备瞪眼呢,想起来是自己不让他们出声的。

赶紧压下了火气,一招手,带着人奔着山腰摸去。

“擦,就这么一帮玩应儿,都能在奉天立住跟脚?”宝顺笑呵呵的看着前面动作起来的一片背影。

“顺子兄弟,可不能轻敌啊!”王广源小声提醒道。

“放心吧。”宝顺自信的回了一句,转身压着声音喊:“一会儿打起来了都别慌,一定要瞄准了再打。还有,别使劲儿搂火儿,等下面那帮上来了再发力。

记着按照计划,北面和东面的弟兄火力猛一些。西面的弟兄等他们涌过来了,赶紧撤开,不准扛着!”

“记住啦~”

“记着啦!”零星的几个声音响起。

“都特么给老子长点心,哪个不听顺子兄弟吆喝,回去家法伺候!”王广源见气氛不热烈,有些火大的训斥道。

眼瞅着一帮小子在提气,宝顺赶忙不停的压胳膊:“别喊,别喊~悄悄的!”

憋着劲儿想应声的一帮小子,一下反应了过来,赶紧压住差点儿就冲破了喉咙的喊声。

宝顺心里一阵苦笑,意识到还真不能小瞧了山林队的那帮子。

毕竟自己身边儿的这些,可不是熟悉的弟兄们,弄不好还赶不上前面那帮菜鸡呢。

稳了稳心神,一招手:“按照刚才交代的,散开!只要他们不动手,就都给我把劲儿憋住了!千万别走火!”

第一百六十八章 烂仗

背风坡异常的安静,也没有亮火把。借着天上的月光看去,只能隐约的看到停着的几辆大车。

敏黑牙带人摸到三十来米左右的距离时,停下了脚步。眯着眼睛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没见到人影儿,心里不由的有些狐疑。

转头问身后的人:“谁留这儿看灯呢?”

“我!我~”不远处树杈子上一喽啰小心的下来,猫着腰跑到敏黑牙身边儿。

“他们人呢?”敏黑牙不安的问。

“刚他们那个领头的喊了句原地休息,现在应该都靠着大车坐着呢。”看灯的喽啰回复。

“应该?”敏黑牙立起了眼珠子。

喽啰苦着脸说:“二当家的,天儿太黑啦,我也瞅不清啊,还不敢往近处靠。”

“废物点心!”敏黑牙骂了一句,眼睛重新往大车的方向看去。

盯了十多秒,一点儿动静都没瞅着,便失了耐性。左右打量了一下,确定手下人已经拉好了阵势。

便猫在树后面喊了一句:“刘老弟,人跟哪儿呢?”

“呀,敏老哥来啦。对不住对不住,兄弟我路上赶的太急了,正蹲草儿呢。您稍等啊,马上就完事儿。”曹蛟的声音,在大车不远的的草科儿里响起。

随车曹蛟出声儿,敏黑牙看到几辆大车旁边儿,都有人露头儿。应该是之前在靠着大车休息,听到动静才站起来。

“啊~哈哈,不急不急。”

敏黑牙缓缓舒了口气,在暗处挥手,示意周围的喽啰继续往前压。自己也从树后面出来,拎着枪慢慢的往前靠。

等双方距离拉到十几米的时候,敏黑牙的心脏已经紧张的跟打鼓似得。

眼中凶光闪过,抬手照着大车旁的一个人影就是一枪。

嘴里大喊着:“兄弟们,给老子打!”

“啪~啪~啪~”

瞬时间枪声大作,夜空中十几道拽光刹那间射向大车方向。

敏黑牙听着自己这面枪响的热闹,又不见对面第一时间还击,心中怯意大减。

抬手照着刚刚没打中的目标,连着就是几枪。

可惜瞄着那个小子灵活的很,舍了身边儿的大车猫腰窜了几步,接着冲劲儿一个翻滚,就不知道滚哪儿去了。

敏黑牙并不气恼,他知道自己这面枪声一响,下面埋伏着的弟兄很快就会兜上来。两面合击之下,马上就可以把红党全都包了饺子。

山林队不但人多、占着地利,还熟悉环境。就算红党突出去了一两个,也跑不出棋盘山的地界。

“打,别在意子弹,咱有的是!给老子狠狠的打!”敏黑牙半直起腰,张狂的大喊了一声。

果然随着他一嗓子喊出口,自己这面儿的枪声变得越发的密集。

反观半坡处红党那面,只有零星的几点枪火闪动。显然他们虽说有二十多人,但为了路上安全,并不是人人都带着枪。

“哈哈哈~”敏黑牙畅快的大笑了一阵,刚想招呼周围的喽啰往下压,心里隐约的感觉到,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就在他稍一走神的功夫,左边耳朵听到一阵尖锐啸音的同时一阵剧痛。

“啊!”敏黑单手牙捂着耳朵,痛呼的回头看去。

他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听起来少说有四五十号人在打枪,可自己这面哪有那么些人啊。

而且,怎么有好多枪声是在身后响起的。

“二当家的,咱后路被人……”

看灯的喽啰话还没喊完,一道拽光射进了他的后心,人趔趄一下,扑倒在敏黑牙的脚边儿。

“卧槽,有埋伏!弟兄们……啊!”敏黑牙刚想招呼人扯呼,一发子弹射就打穿了他的腮帮子。

“打着啦~哈哈!”王广源一梭子子弹都快打空了,可算打倒了敏黑牙,忍不住探着脑袋哈哈大笑。

宝顺一把把他按到了地上,嘴里吼道:“不要命啦,趴着打!”

王广源也不恼,再次把头抬起来,指着下面陷入了慌乱当中山林队喊:“没事儿啊,你瞅他们……”

“噗~”

一颗子弹钻进了王广源旁边儿的树干,激起的木屑全溅到了他的半边儿脸上。

王广源捂着眼睛就没声儿了。

宝顺吓了一跳,一只胳膊揽住王广源的上身,带着他连滚了几圈。

躲到了另一颗粗些的树后,才焦急的问:“怎么样,伤哪儿了?”

王广源被转的有点儿迷糊,捂着眼睛缓了一下才摆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迷眼啦。”

宝顺扒开王广源捂着眼的手看了一下,除了满眼窝的眼泪外,没见到流血,这才松了口气。

压着他的肩膀,喊道:“趴着别动,不准露头!”

交代完一句宝顺快速移动,扑到一处山石后面观察下面的情况。

山林队虽然不堪,但比预想中的素质要高一些。一个个的虽然慌乱,但没有像普通虾兵蟹将一般满山的乱跑。就算不敢还击,也知道找处掩体猫起来。

木帮这面,柳辰之前还担心会控制不住火力,再把山林队下面埋伏的人给吓跑了。

可一打起来宝顺才知道,纯特么是白担心了。有一个算一个,虽然知道拉栓开枪,可根本就不会瞄准,打出去的子弹奔哪儿去了,纯看天意。

两面对射了一阵儿,山腰处的山林队有多大损伤不知道,木帮这面已经倒下去了好几个。

上打下虽然占了地势,但架不住木帮的人,挺着上身朝下面搂火。重行上膛时还不知道隐蔽,就那么直挺挺的杵着。子弹打空了,也不知道换个地方。

好在下面山林队的枪法也不怎么样,不然这会儿一多半儿都得倒下。

“二木,二木!”吕强子抱着一个重伤的弟兄吼了两声,眼瞅着怀里的人软踏踏的已经不行了,血一下子就涌上了脑袋。

拎起手枪,照着下面的闪着枪火的地方连续搂火,一口气打光了子弹。

身为木帮的炮头儿,他平时摸枪的机会不少,二三十米的距离上打酒瓶子,差不多一枪一个准儿。

可眼下周围乌漆嘛黑的,除了闪动的枪火,根本看不到一个稳当的人影,这特么让他怎么打。

腰里带的四十发子弹都打没了,也不知道到底打中过没有。

“草塔吗的!”吕强子把脑袋上的棉帽子一摔,拿过二木手里的长枪,招呼了一声:“弟兄们,跟我……”

吕强子一个“冲”字不等喊出口,身边儿一道黑影斜着扑出,直接把他扑倒在地。

吕强子没看到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有拽光滑过,手脚并用的把身上的宝顺掀开。

翻身站起来后,吼着:“你娘的干啥!”

“不要命了你!”宝顺也急了。

“少特么跟老子着瞎叨叨!”吕强子一只手指着宝顺吼了一句。

另一只手举起枪,扬声喊道:“弟兄们,不跟他们穷蘑菇了,跟老子……”

吕强子话还是没有喊完,就被宝顺再次扑到了地上。这回他看见了,好几个枪子儿打在他刚刚站着的地方,噼噼啪啪的土渣碎草溅起一片。

看的吕强子整个人都木了,后怕的感觉让他身体一阵冰冷。

“你特么想死,别拽着别人!”宝顺薅着他的脖领子,脸对脸的吼了一句。

松开吕强子,又冲着听了吕强子招呼声,站起来的几个木帮帮众喊:“都特娘的给老子趴下,谁也不准露头!”

几个人直挺挺的站在高处,下面人要是不打就见鬼了。宝顺喊话的功夫,接连有两个被打倒。

剩下的可算反应了过来,一个个不管不顾的扑到了地上,别说开枪了,头都不敢抬起来。

就在这个当口,山林队在山脚埋伏的人冲上了半坡。

安子看着空无一人的缓坡,又瞅了瞅半山腰处和山顶正在交火,顿时就懵了。

心里琢磨着红党的游击队这么猛,不但不跑居然还想往山顶压。

当下挥手喊了一嗓子:“弟兄们,给老子包上去,打啊!”

随着他的一声招呼,自山脚处围上来的三十多人,纷纷对着半山腰处闪动的人影搂火。

两轮子弹射出去,就听见半山腰处有人大喊:“都他娘的瞎啊,往哪儿打呢?”

“靠,自己人,停火,停火!”

“我的腿!草你们大爷的,帮二比玩应儿……”

紧接着,山下冲上来的一帮人,里也有人看清了情况。

赶紧扯着嗓子喊:“是自己人,别打啦…前面是自己人啊!”

安子听着耳边不停响起的呼喝声,脑子更迷糊了。

他想不明白,不是自己人从山顶往缓坡打吗?这怎么弄得位置就颠倒了呢?

压下心头的疑惑,安子带着人冲过了缓坡,上了半山腰后冲着前面影呼呼的人影喊:“到底咋回事儿啊,二当家的呢?”

“我们被埋伏啦,二当家的在这儿呢。”黑处一个小子喊了一嗓子。

安子猫着腰跑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靠着一根树干的敏黑牙。

“二当家的,你这是咋地啦?”

“屋木死,一给脑子拧音,弄死汪够……啊~”敏黑牙腮帮子上被打出了一个血窟窿,半边牙齿都掉的差不多了。

呜呜的说半句,疼的不行,只能住了嘴。

第一百六十九章 衔尾而击

敏黑牙说不明白话,蹲在一边儿的小子帮着他开口:“帮狗日子在山顶有埋伏,二当家的受伤啦!”

其实不用解释,安子虽然闹不明白为什么两方人马会调换位置,但也看明白了情况。

瞅着山顶方向的火力也不算密集,扯开脖子上的盘扣,叨咕道:“我擦,还神了他们。”

紧接着声音一扬,扯着嗓子喊::“弟兄们,上面儿没几个人儿,跟老子冲上去,干掉他们!”

安子一声吆喝之下,加入了生力军的山林队,顿时起了胆子。一个个的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迈步就往山顶方向冲去。

“啪~啪~啪~”

拽光交错之间,冲锋当中的山林队连着倒了好几个人。

安子还没反应过来呢,腰间一震,人就被一股大力推着扑到了地上。

“啊~”虽然短刀和牛皮刀鞘赶巧挡住了子弹,可造成的痛感可丝毫不轻。

安子惨叫着回头看去,只见黑暗中不断有枪火闪动着。

激射拽光虽然不算密集,但正在往山顶冲锋的喽啰闷,眨眼的功夫就倒下了十多个。

“我嚓,山下有埋伏!”

也不知道哪个小子喊了一嗓子,冲锋中的山林队喽啰们,下意识的全都趴到了地上,一时间顾头顾不上腚的乱做一团。

山顶方向的宝顺长长的松了口气,刚刚山林队向上冲的时候,他都有心喊人后退了。

好在木帮的弟兄虽然枪打的不行,又缺少组织纪律性,却不缺血性。大多数见到下面的人在向上冲,不但不慌反而一个个的抽出了腰间的短刀、短斧。

对射时枪子儿满天飞的,大伙儿慌的不行,可轮到白刃战,木帮的人还真不怕谁。憋着劲儿的等对方到了近处,好发挥己方的长处。

“都给我稳住了,趴地上打,打两枪就换地方。”宝顺趁着换弹夹的功夫,大声吆喝着。

被压在山腰处的山林队,因为又添了一批人,密度一下变大了起来。

再加上腹背受敌,很难找到两全的掩体,乱糟糟的多半都暴露在射界当中,正是大量消灭的好时候。

山脚方向的刀片儿,眼睛已经不够用了。这面刚瞅见六十米开外,一猫着腰乱窜的小子跌到地上,耳边就听到身边二林子拉栓的声音。

还没看出来他瞄哪儿呢,就又是一声枪火闪动。来回转了几次脑袋,也就眨巴眼儿的功夫,二林子枪膛里的子弹就已经打光了。

眼瞅着二林子摸出一个弹桥押进枪里,刀片儿赶紧在前方寻么着一个点儿背的身影,指着喊:“打那个,打那个!”

“啪~”

水连珠击发声响起的同时,被指着的小子倒了。

“中啦!”刀片儿兴奋的喊了一声。

然后瞪圆了眼睛,在前面的黑暗中快速搜寻着,可算在一块儿石头后面,又瞅着了个人影。还没等指出来呢,就听到手林子手里的枪又是一响。

一道笔直的拽光射出,石头那猫着的人影儿就倒地上了。

“那还有……”刀片儿好容易又找到一个,可话还没喊完呢,被盯上的人就倒了。

而这次,二林子的枪并没有响。

与此同时刀片儿留意到,山坡的右面炒豆子般的枪声大作。

隐隐约约的能瞅到几个人影,正借着地势,快速向半坡处的山林队压了过去。

“压上去,把他们往西面赶!”

柳辰的声音刚一响起,树后跪姿射击的二林子马上动作了起来,伏腰低姿向前突进。在他身侧,一溜鞭的几个兄弟也用相同的姿势开始前压。

刀片儿蹲那愣了能有两秒,拔腿开始追二林子。

结果刚跑出几步,耳边就响起了柳辰的声音:“想死啊,腰弯下去!”

刀片一听这话,马上知道是说自己呢,赶紧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弓腰曲腿向向坡方向跑去。

山顶的宝顺也发现了东侧压上来的人影,从战术动作上看知道肯定不是木帮的人,但从数量上看又不是一溜鞭的弟兄。

反应了一下才琢磨过来,之前开打的时候,红党游击队那二十多号人,只放了几枪就没影儿了,敢情是悄咪咪的摸到了侧面打埋伏。

看着他们把山林队往西面压,宝顺知道,一定是柳辰和他们沟通过了。当下不再迟疑,站起身喊道:“弟兄们,冲!”

木帮的人早就憋足了劲儿,听到招呼一个迟疑的都没有,拎着家伙就往山下冲去……

“撤!撤!快撤!”

安子一看顶不住了,扯嗓子大喊的同时,扶起敏黑牙就往老窝的方向逃命。

围三阙一,是柳辰之前就制定好的战术。

怕一帮傻狍子受惊后逃命瞎跑,回头不好抓,所以故意留出通往山林队老窝的西面。

这样一来夹击时消灭一部分,追击时再消灭一部分,等他们逃回老窝的时候,估摸着一半儿人数都剩不下。

最后用优势兵力合围一个四下漏风的破庙,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全歼了他们。

计划的挺好,可压根没想到,人数多又占着地利的山顶方向差点没顶住,更别说分出人手兼顾东侧山坡了。

还好及时和游击队进行了沟通,才补上了口袋阵。

进入逃跑状态的山林队,终于露出了虾兵蟹将的本质。根本没有组织什么断后,哪个缀在后面挡子弹,全凭借个人腿脚的快慢。

腿脚慢的和受伤跑不快的,一看逃不掉,有的被激起了凶性掉头反击,有的向两面逃去,想摆脱追兵。

可在一溜鞭和游击队的扇形追击下,不管是想抵抗的,还是想跑的,全都子弹过肉,倒在了地上。

有侥幸挨了枪子儿没死的,也很快被赶到近处的木帮帮众刀斧加身,可以说死的更惨。

“唔!唔~”被安子拖着跑的敏黑牙,意识到了这么跑下去肯定全得玩儿完,嘴里呜呜着想让所有人分开跑。

可安子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抓紧了敏黑牙的胳膊。

边跑边喊:“大当家的咱们势弱,扛不住啊!等回到寨子,借着地利再跟帮狗日的拼啦!”

“拼额气呀,好啊,嗯嗯好啊!”敏黑牙绝望的喊着,想甩开安子自己跑,可手腕却被倒霉催的抓的死死的,挣都挣不开。

安子肯定不能松手啊,他还指望着现在好好表现,等渡过眼下的劫难,二当家的但凡能念上一点儿情谊,就一定会提拔他。

三柜不敢想,提拔个炮头儿总不过分吧?

他哪知道,敏黑牙要不是把枪给丢了,早就一枪打爆了他的脑袋……

两个山头的距离不算远,但今晚对山林队还活着的人来说,却是极其漫长的。

翻过第一个山头的时候,还有二十来个能跑的。等翻过第二个山头的时候,也就剩下十来个人了。

眼瞅着破庙就在前面,仅剩下的几个人,吃奶得劲儿都使出来了,撒丫子就是一顿狂撩,玩了命的冲进了庙里。

柳辰原本还打算围住了,利用枪法的准度进一步削弱山林队,再冲庙歼灭。

现在一看,还围个屁啊,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宝顺、二林子抹后!其他人,给我冲!”

柳辰喊的也是多余,木帮的人早就杀红眼了。就算现在柳辰喊的是包围,他们也多半不会听。咬着山林队的尾巴,直接就冲进了破庙。

破庙中枪声,刀斧破空声,和着惨叫声响成几两个一溜鞭的弟兄,一左一右向破庙两侧包去。

柳辰见到董承也带人往庙后面绕,便放下心来。翻过塌了大半儿的院墙,进到了里面。

“狗日的,你不能耐吗?再能耐一个给老子瞅瞅!”王广源一只眼睛肿的厉害,可丝毫不影响此刻得意的心情。

薅着敏黑牙的脖领子,张狂的质问着。

“就是,给你们嘚瑟的,就这俩半人,还特么敢收老子的保护费,瞎了你们的狗眼!”吕强子也跟着牛皮哄哄的帮腔儿。

眼睛狠厉的在山林队活着的几个小子脸上扫过,几个命大的倒霉蛋,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木帮其它人也张狂的厉害,把几个俘虏团团围住,叫骂声四起,场面好不热闹。

站在外圈的柳辰看的一阵挠头,心里忍不住埋怨王广源得意忘形。

这时候应该赶紧灭了活口,然后收拢伤员全身而退,哪来那么多废话啊!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跟红党交集到一起了吗?

几个游击队员在木帮人得意的时候,把破庙里里外外的搜寻了一圈。

相互之间一阵摇头后,董承跑到曹蛟身边,低声说:“老曹,没找到弹药。”

曹蛟今晚来的目的就是弹药,一听没找到就有些上火了,挤到敏黑牙身边,黑着脸问:“说!弹药藏在哪儿了?”

敏黑牙倒驴不倒架,撇了眼曹蛟,歪头吐出一口血吐沫,硬是不吭声。

王广源对曹蛟没什么好印象,冷哼了一声扭头走到了一边儿。

敏黑牙斜眼瞅了瞅俩人,同样冷哼一声:“唔想嗷啊,一闻唔汪黑红刚……!”

“滚你吗的,瞎了你的狗眼,老子能跟他们混一块儿!”王广源张嘴就骂了一句。

这句话一出口,庙里木帮和游击队的人,瞬间全都变了脸色。

第一百七十章 敏黑牙是吧?

眼瞅着庙里的空气变得紧张起来,柳辰的脑袋顿时就大了一圈儿。

其实一帮游击队员还好,只是一个个的脸色有些难看。木帮那帮完蛋玩应儿就不行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立立着眼珠子,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架势。

柳辰不能眼瞅着两面干起来啊,赶紧插到王广源和曹蛟中间。

对着木帮的一帮人喊:“干嘛呢!伤员不管啦?还有,刚刚追的太急,都赶紧散出去翻喘气儿的掐舌儿!”

其实宝顺和二林子这会儿,已经带人去清理战场了,柳辰只是怕庙里两方真冲突起来,故意找理由,把不太会控制情绪的木帮帮众调开。

王广源是知道轻重的,眼瞅着自己一帮手下杵那不动弹。

黑着脸吼了一句:“都特么聋啊,按柳兄弟说的办!”

刀片儿没迟疑,招呼上身边儿几个小子就出了破庙。

吕强子也和几个人往外面走,可走到庙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见自己一帮子离开后,院儿里木帮这面在人数上就陷入了劣势。

迟疑了一下,转身又回来了。

“你回来干啥?”王广源带着火气的问他。

“那个…弟兄们都去了,不差我一个。我,我那个…腰刚刚闪了一下,就不去了。”吕强子找了个不太走心的借口。

王广源看出了吕强子的意思,皱着眉头想让他走,可余光在院儿里扫了一下后,发现自己这面只剩下五六个人了,而游击队那面有十多人在,便没再说什么。

曹蛟见气氛缓和了一些,用眼神示警告了一下队里几个脾气急的,让他们克制情绪。

转过头对敏黑牙说:“敏黑牙,告诉我弹药在哪里,我放你一条活路。”

“嘿~”敏黑牙缓了这一会儿,说话清楚了不少。

捂着受伤的半边脸狞笑了一声,挑衅似得的说:“少来辣套,你嗯红党音无是优待俘虏嘛,老子不用你放,赶紧优待优待老子。”

“行!”曹蛟点了下头:“我们有大夫,只要你配合,再写下今后不与我们为敌的保证书。我们不但会治好你,咱们的生意也可以继续下去。”

“嘿嘿嘿…唔…”敏黑牙捂着脸笑了起来,不小心牵到了伤,疼的腮帮子直抽抽。

缓了一会才开口:“你特么的,刚说告诉你弹药在哪儿,就放了老子。又说写下什么狗屁保证书才放老子,忽悠鬼那?

是不是当老子不知道呢,你们今天要是拿不到老子的货,手里的枪就快成烧火棍了吧?哈哈,哈哈……”

敏黑牙脸上满是半干血痂,表情笑中带着痛苦,五官皱皱的扭到了一起。特别是一口黑牙被血染的通红,在火把的映照下,简直犹如恶鬼一般。

抽着凉气又缓了一会儿,张狂的看着曹蛟,叫嚣道:“老子还告诉你了,赶紧给老子治伤。再特么赔了老子的损失,不然那批弹药你想都别想!”

曹蛟气的脸色发青,肃声说:“你最好适可而止,别以为你不开口我们就找不到,现在是在给你机会……”

“老子不用你给机会。”敏黑牙完全不吃曹蛟的那一套。

呲着半口带着血涎的黑牙,有些喘息的说:“我还就告诉你了,弹药就埋在这棋盘山的地界里。也没多大地方,七八个山头而已。

有能耐,你们就一寸一寸的挖去。”

“你!”曹蛟气的握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直跳。

“哈哈~急啦,急啦!来呀,打老子啊?老子就是看你们这帮满口假仁假义的玩应儿不爽,来呀!”敏黑牙咧着嘴大笑着,血红的哈喇子顺着嘴角不断的往下滴答。

“行啦,边儿去吧。”柳辰抬手推开了曹蛟,心说:“照你这么整,折腾一个礼拜都不一定能有个结果。”

曹蛟已经气得不行了,正好顺势走开,站到旁边往下压火儿。

“敏黑牙是吧?”柳辰站到敏黑牙面前,低头瞅着他。

“你特么是哪儿冒出来的小白脸儿?”敏黑牙仰着脑袋不屑的问。

“啪~”

“啊!”

枪声毫无征兆的就响了,敏黑牙顾不上脸上的伤,两只手抱着左腿膝盖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庙里的人全都愣了,任谁的没想到,一贯和和气气的柳辰,说翻脸就翻脸了。

柳辰也不说话,站那摆弄着手里的枪,脸上带着冷笑的看着刘黑牙。

等他疼劲儿过去了一些,才又问了一遍:“敏黑牙是吧?”

敏黑牙一手捂着膝盖,一手捂着惨叫时扯的剧痛的腮帮子,一张脸疼的都紫了。勉强抬起头看了看柳辰,又看了眼他手里拎着的枪。

沙着嗓子喊:“老子就是,你个狗……”

“啪~”

“啊~~~”

敏黑牙一句话没等骂出口,枪声再起。这次是他右腿的膝盖飙起了一团血花。

“柳辰,柳辰!”曹蛟一把拉住了柳辰的胳膊,表情已经完全僵了。

“哎哎,我说刘老板。”柳辰挣开了被抓住的胳膊,摆出一副和曹蛟不熟的模样。

冷着脸说:“今晚的活儿虽然是咱两家一起干的,但不管怎么讲,也是我们帮你们更多一些。

弹药找出来你们要拿走,抓住的人也想管着?”

“可是,对待俘虏……”曹蛟知道柳辰的模样多半是在演习,可凡事总有个规矩,演戏也不能破了底线啊。

“行了~行了~”柳辰不耐烦的打断了曹蛟后面的话,眼睛扫了一下庙里杵着的七八个木帮帮众。

扬声说:“什么优待啊,什么政策啊,是他们的规矩!跟咱有个毛线关系。大伙儿说对不对啊?”

“那是自然!”

“人归俺们了,你们就少插嘴!”

“就是,还都成你家的啦,啥事儿都想插一杠子!”

起哄架秧子差不多是木帮帮众的看家本领,柳辰的话一出口,几个小子马上配合着呼喝了起来。

“听着没?”柳辰转头嘚瑟的问曹蛟。

曹蛟没话了……

不管怎么说,柳辰的话都没问题。毕竟是互不统属的两伙儿人,又不是欺负老百姓,他曹蛟还真就不好管着人家怎么办事儿。

“想明白啦?想明白了就别吱声了啊。回头拿着你们要的东西走就完了!”柳辰又说了一句后,再次踱到敏黑牙面前。

瞅着人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呵呵笑了一声。

微微弯了些腰,手里的枪口若有若无的对准了敏黑牙两腿之间的位置,抬了下下巴问他:“敏黑牙是吧?”

敏黑牙尽管两条腿已经疼的不行了,但还是下意识的做了个夹紧的动作。这会儿他再看向柳辰时,已经差不多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身体后缩着点了下头,用已经喊哑了的嗓子回答:“嗯,我,我是…是敏黑牙……”

“你猜猜,我接下来要问你啥?”柳辰依旧是一副轻佻的模样。

敏黑牙不敢再看柳辰,低着头吐出一句:“弹…弹药……”

“啧~知道了还非特么等我问吗?”柳辰声音一厉,手里的枪口直指敏黑牙两腿之间。

“别!别!”敏黑牙杀猪似得喊了两嗓子,拼尽了力气翻了个身,为命根子争取到了一时的安全,玩命的喊:“我说,说!”

“想说了?”柳辰笑了,直起腰甩出一句:“小爷我还不问你了。”

敏黑牙和一屋子人都再次愣住的时候,柳辰踱着步溜达到了另外三个活口面前,挨个打量了起来。

三人身上都有好几处被刀斧砍出来的伤口,最重的那个破了肚子,已经没多少气了,只是胸口还稍稍有些起伏。

“啪~”

柳辰一枪结束了他的痛苦,瞅着剩下两个人,轻飘飘的说:“等着我问呢?”

“我说!”一个小子反应的快些,在旁边儿那个话音还在嗓子里时,就已经喊了出来。

而且根本不给旁边那个机会,连珠炮的往外突突:“弹药和枪件儿,都在院里,枯井下去有个小门儿,拉开门就能瞅着。

后墙外面还有地窖,我们自己的弹药都在里面。还有,还有拉门的时候要小心,门后有弦儿,挂着手榴弹!

还有,还有……”

“还有二当家的钱财!”一边儿的那个小子终于插上话了,直着嗓子喊:“全都在佛像底座里。”

一句话喊完,手指向正殿的佛像:“后面…莲花台下面,有个小抽屉!仔细看就能看出来!”

后开口的小子,是刚刚眼见到情势不对,第一个投降的安子。他知道的,明显比先开口于的那个小子要多的多。

说出了敏黑牙藏钱的位置后,气儿都不带回的继续喊:“抽屉背面还沾着我们二当家存钱在日本银行的单子纸,印鉴在他脖子上挂着!

刘大爷,我知道的都说了,放我一命,放我一命啊!”

安子听到了刚刚曹蛟喊柳辰的名字,不过听错了,以为是姓刘。

“怎么样?你还有没有要补充的?”柳辰呵呵笑着再次走到了敏黑牙的面前。

而此时的敏黑牙,已经满脸的灰败。

他知道,对方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圈圈没有留着自己的必要啦。

第一百七十一章 很公平!

柳辰先用近乎残忍的手法,打掉了敏黑牙的嚣张气焰。在他似乎打算投降的时候,又把人撇到了一边儿。

这不是作为一个胜利者在戏耍失败者,他没那个闲心。

是因为像敏黑牙这种老胡子,你只用些恐吓和皮肉之苦,就想让他吐出肚子里的全部东西,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那样的人,别的本事没有,却深谙保命之道。

从之前和曹蛟的对话中就可以看得出来,敏黑牙虽然一直显得嚣张死硬,却一直在用话扣着曹蛟。

先拿红党的对敌政策说事儿,又拿红党现在严重缺乏弹药的情况,加重活命的砝码。

所以,他刚刚就算表面上被柳辰震慑住了,但真正开口的时候,有几分真几分假根本不好说。

柳辰用的招数其实很老套,杀鸡儆猴而已。

折磨敏黑牙,就是给旁边儿三个活口看的。毕竟就这么屁大点儿个破庙,敏黑牙想保住什么重要的秘密,下面人就算无心,时间一长也总能看在眼里。

事实上也和柳辰判断的一样,两个小子争着抢着的一人说了两句,就差不多把自家老大的底裤给扒干净了。

可柳辰还是不放心,又转头“调戏”了一下敏黑牙。

然后,从他了无生趣的状态上判断出,这个所谓的山林队家底儿浅的很,也就这么点儿东西了。

“没有要说的啦?”柳辰心里有底后,很随意的问了敏黑牙一句。

“是爷们的,给老子个痛快!”敏黑牙知道再难幸免,索性也硬气了起来。

一闭眼,扬起了脖子。

“啪~啪~”

两声枪响过后,闭着眼的敏黑牙表情有些错愕,睁开眼看向了柳辰。

接着视线随着柳辰手里的枪口左移,入目的是安子和另一个喽啰倒在地上抽出的尸首。

俩人死的很利落,每人脑门上挨了一枪,没遭什么罪,也肯定救不活了。

“小爷我做事儿讲究,既然得了你的家产,就当稍帮你清理下门户。”柳辰很随意的说。

这话其实很讨人嫌。他本来就是要灭口的,却硬是想再卖个好。

不过敏黑牙却郑重的点了下头,嘴里吐出一句:“谢啦!”

俩字儿说完,又再次闭上了眼睛。

“别!”

“啪~”

曹蛟出声阻止的同时,柳辰一枪干净利索的把人结果了。

“干嘛?你还真打算把人带回去治伤啊?”人都死光了,柳辰也不用再装作不熟的模样。

“唉!”曹蛟咧着嘴,脚重重的剁了下地面。

一副懊恼的模样说:“你杀也就杀了,可…可先把他军火来源给问明白了呀!”

就像敏黑牙刚刚说的那样,游击队如今不但战员锐减,枪弹也极度的匮乏。

战员少到他们这趟过来的二十来人,是从三支不同的游击队中拼凑出来的。

而弹药缺的更为夸张,为了保障任务,这二十来个人,已经带上了三个支队所有的储备弹药。

现在本溪那面余下的战士,平均每人连三发子弹都没有。

曹蛟懊恼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

虽然这次波折了一番后,计划中的弹药应该能带回去,可那是个消耗品啊。

敏黑牙一死,就意味着好容易找到补给来源,彻底断了。

山林队的弹药是哪来的,柳辰还真知道。

年前摸进黄家时,他正听到黄管事跟黄美仁回报这事儿。

只是那晚黄美仁死在了二林子手里了,交易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瞅着曹蛟那一脸的难受样儿,柳辰摇了下头,告诉他:“山林队的弹药是柳条湖黄家出的,这条线啊,你们以后是别想啦。”

柳辰这话是两层意思,一个是以黄家那副铁杆汉奸的做派,没了山林队在中间隔着,基本不可能直接和红党做交易。

另一个意思是,黄家不会存在多久了。

所以,不管怎么样,游击队都是不可能再有收获的。

曹蛟很清楚黄家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也非常清楚一溜鞭和黄家的仇事。

而且他还猜出,柳辰之所以再次回到奉天,就是为了了结与黄家的仇怨。

他明智的没有说什么让柳辰暂缓动手,等地下党的想办法争取黄家一下。

以黄家对日本人的铁杆程度,基本是不可能被争取的。而且就算地下党能想处别的曲线办法,柳辰也不可能罢手。

话说出来后唯一的后果,就是柳辰当场翻脸。

“行啦,天儿也不早了,咱也甭跟这儿磨叨了。”王广源见事情了结,开口了。

抬手指了下曹蛟:“那个…你们不是知道弹药跟哪儿了嘛,该干嘛干嘛去吧。我们也出力了,按规矩,你们得了弹药,那姓敏的钱财就归我们了。

没问题吧?”

“很公平!”曹蛟痛快的点头。

毕竟游击队这面儿省了十根小黄鱼。虽然敏黑牙手里的钱财可能更多,但钱再多,也换不来枪弹啊。

“另外…还有啊!”王广源抹了把伤眼流下的泪水。

鼻子发堵的说:“山林队的小仓库,还有他们手里的拎着的家伙,按说应该咱两家对半儿分。

既然你们穷,那就都归你们了。不过,咱有一点儿可得说在头里啊!”

王广源确实对红党,特别是对曹蛟没什么好印象,说起话来一点情面都不讲,直接就是一个“穷”字出口。

听的院儿里几个游击队员脸上一阵难看,木帮的几个人直接嗤笑了起来。

曹蛟暗暗压下火气,平和着声音问:“王先生有话请说。”

“是这样啊,今晚的事儿,是你们一家做下的,俺们弟兄没来过这儿,咱也从来没碰过面儿。”王广源大大咧咧的甩出一句。

曹蛟再次痛快的点头:“你放心,今晚的行动,我们会当成一次歼灭战宣传,绝对不会牵扯到你们。”

“行了,说话算数啊!”王广源冷着脸哼了一声后,向吕强子示意了一下正殿的佛像。

吕强子早就心痒痒能弄多少钱呢,定点儿不迟疑的快步绕过佛像,查看起基座处的莲花刻纹。

柳辰走到敏黑牙身边,拽开他的脖领子。一把薅下了用红绳拴着的黄铜私印。

又对着佛像的方向喊了一声:“别忘了抽屉背面的银行单据。”

“放心吧!”吕强子随即应了一声。

要是换之前的时候,他把柳辰的话当耳旁风就不错了。赶上气儿不顺了,甚至很可能还会顶上一两句。

毕竟一书生模样的小白脸,整天瞎比划个屁。跟自己人装装也就算了,吃木帮的住木帮的,要特么敢指手划脚的,不是找撅是什么?

可现在他有些不敢了,因为柳辰刚刚的手段,着实有些很辣的吓人。

吕强子作为木帮的炮头儿,开膛破肚、缺胳膊少腿的场面见的多了。

可像柳辰那种说说笑笑之间,抵近了用枪把人往死里折磨的角色,却是头回见识。

其实不止吕强子,在场的所有人,甚至与柳辰相对熟悉些的王广源和曹蛟,都看的心里直发毛。

毕竟,柳辰一直以来给大家的印象多是和和气气的,今儿猛地一换风格,一下根本没法适应。

柳辰感觉到了大家看向自己时,眼神儿中的异样,不过他根本不在意。

在他看来,用最快捷的手段达到了目的,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后,干净利落的结果了对手,就是做事的最好方法。

而且在他眼里,木帮众人得手后,嚣张忘形的羞辱对手,是无聊的,也是很没品的行为。

其实木帮还好,毕竟看多了这种帮会组织的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最不满意的,就是曹蛟那种迂腐的守着些没名堂的破规矩,站那穷磨嘴瞎耽误工夫的行为。

明明对方就是一群十恶不赦的混蛋,明明自己这面要时间紧巴巴的赶夜路,还被人用话顶在那里。

墨迹下去耽误了返程时间,路上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不止丢了货物,还连累了自己人的性命。

到底哪儿多哪儿少啊,说是累人害己都一点儿不过分!

当然了,无论是看不上还是不满,都会放在心里。毕竟别人家的事儿,柳辰管不着,也没必要管。

借着火把的光亮,看了眼手里的黄铜私印,,随手扔给了王广源。

王广源接到手里也看了一眼,笑着对柳辰说:“咱的账儿,回去再分润。”

“说啥呢,你们那面折损了不少弟兄,我财迷眼啦,什么钱都想要!”柳辰压根就没想要这份钱。

“那可不行,今晚要是没有你们兄弟,哥哥我稳打稳得栽在这儿。”王广源今晚,算是真真的见识了一溜鞭众人的实力。

说心里话,佩服的同时,也眼气的不行不行的。

“得啦,别扯这个了。要是没几个币子,咱每人俩都摊不上,那就有乐子了。”柳辰玩笑了一句。

话音刚落,吕强子就抱着东西回来了。

一破布包,打开一瞅果然没几个钱。

一根半小黄鱼,不到一百个大洋还是杂色的。居然还有几块老古董的碎银子,加一起也没几两重。

吕强子手里还拿着几张单据,在王广源和柳辰之间迟疑了一下。

估摸着上面日本字儿,王广源肯定看不懂,索性直接递给了柳辰。

学着从一溜鞭几个小子那听来的叫法,陪着笑脸儿说:“那个…小五爷,全是日本字儿,你给瞅瞅呗!”

第一百七十二章 无语!

日本话,柳辰倒是能说上几句,但日文却不怎么认识。不过,银行存单上的数字肯定是能看懂的。而且,还认识几个英文单词。

从吕强子那接过几张单子看了下,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精彩了起来。

瞅了眼做出一副不在意模样的王广源,笑着说:“王哥,猜猜多少!”

王广源已经从柳辰的表情中,猜到了钱财多半是不少。但一帮小弟跟那瞅着,肯定要显得大气一些。

研究着包里的碎银子,很随意的说:“切,少把你哥当成没见过钱的主儿。咱木帮好歹支撑着这么大的摊子,他敏黑牙的家当,再多能有多少。”

柳辰一想也是,奉天木帮不说别的,每年往关里走的木料,就是好大一笔进账。虽说除去各种花销后,能剩下多少并不好说,

但王广源确实能算得上,是见过大钱的主儿。

“这是大和银行两张单子,一张五千,一张两千二,共七千二百日元。”柳辰先从四张单据中抽出两张递王广源。

“哇!

吕强子捧场似得惊讶了一声,其余几个木帮帮众倒是真的面露欣喜。

王广源还算淡定,接过两张存单扫了一眼,满意的说:“行,咱这趟算是没白折腾!”

七千多日元可着实不算少了,不过王广源知道这点儿钱,还不至于让柳辰惊讶。

所以,大头儿肯定还在后面。

柳辰又举起一张:“摩根银行八百美金。”

这下没人淡定了,但凡有点儿见识的,哪个不知道美金有多值钱。

王广源也装不下去了,把单子拿在手里好好看了一眼,果然在上面找到了“800”的阿拉伯数字,还有看到了“$”的单位符号。

哈哈一笑,举起来对着院里的小弟示意了一下,呼喝着:“别着急,今儿来的弟兄都有份儿啊。”

“好~”

几个小子的哄声随之响起。

这面儿闹的大声,墙角那面守着枯井边儿,等下面消息的游击队员,一个个的都忍不住转头看向王广源。

吕强子瞅见后,故意扬着声音喊:“我去,这么多美金!加上七千多日元,那能买多少弹药啊!”

几个木帮的帮众,瞬间平白了吕强子的意思,马上配合着起哄。

有性子格外张扬的,甚至故意对着游击队那面吆喝:“傻了吧,一个个的都是娘胎带出的穷命!”

曹蛟下井了,柳辰眼见着几个游击队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赶紧喊道:“快消停的吧,你们一个个的也都是不会算账的。”

柳辰抽冷子冒出来的一句,吸引了木帮几个小子的注意力。一个个下意识的停下闹哄,等着听听自己怎么不会算账了。

“兜里有钱是能买到枪弹,可黑市上少掏弄点儿倒是行。大批量的,我给你们钱,你们谁有本事能买着?”

“……”一帮小子瞬间没话了。

他们多少都知道些,黑市上枪弹的价格。虽说翻出来的美金和日币加一起,按行市可以买到小山一样多的子弹,但真正想大量弄,手里有钱也根本买不到。

而且,大伙儿也都看到了,游击队今晚推来了六辆大车。想来他们这次白得的弹药,肯定少不了。

心里默默的一估算,这才发现,自己这面就算占了些便宜,也占的有限。

账算明白了,就没心思再去气游击队的那些人了。

有个小子迅速转移了注意力,盯着柳辰手上剩下的那张单子,好奇的问:“小五爷,您那儿最后一张是啥啊?值钱不?”

“这个啊?”柳辰瞅了瞅手上最后一张单子。

再次确认了一下“safe”(保险柜)和“0213”两个能看懂的信息。

微微皱着些眉头说:“这个值不值钱……我也说不好。”

“啥玩应儿,不好估价吗?”王广源克制不住好奇心,凑到柳辰身边儿,眼睛直往单据上看。

结果,入眼的全都是洋码子。

“这张也是摩根银行的单子,不过不是存单。瞅着像是…保险箱的租赁合同。”柳辰指着合约上摩根银行的抬头说。

“那是个啥玩应儿啊?”不等王广源开口,吕强子忍不住先开口了。

“怎么说呢……”柳辰解释道:“就是银行提供的一种存储服务。你要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觉得放家里不保险,就可以放那儿去。”

“哦~就跟镖局护镖一样是吧?”吕强子恍然大悟。

“算是有点儿沾边儿吧。”柳辰并不想太过详细的解释其中的区别,便点了下头。

“也不知道里面存的啥值钱货。”

“兴许全是金子呢!”

“嗯,保不齐!”

“肯定是!不然还有巴巴跑银行去开个箱子?”

几个木帮的小子,满是期待的叨咕了起来。

就在这时,曹蛟从枯井里爬了出来,问井口守着的手下:“大车推过来没,下面诡雷排完了。”

“大承子领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一个游击队员回答。

“行,下来一个人给我搭手,你们去找绳子和框。咱先往上弄。”曹蛟吩咐后,转头又要下井。

柳辰琢磨着,游击队搬弹药且得些时候呢。

木帮一帮人留这儿,不但不会帮忙,还随时可能会闹起来,还是赶紧让两伙儿人分开的好。

便喊了一句:“哎,老曹!”

“啊?”

“那个,我们这面就撤了啊,你们回去时注意安全。”

“得咧,咱回头再联系。”

王广源和木帮的人在呢,很多话都不方便说。曹蛟回了一句后,便再次下到了井里。

柳辰正要招呼木棒的人离开,就听王广源冒出一句:“兄弟,咱等会再走!”

“还有啥事儿啊?”柳辰问他。

“呵,咱出来前儿不是说好了嘛,要把山林队鸡犬不留。现在还剩下一号呢,不能放过啊?”王广源说话间,把腰里的撸子抽了出来。

“还剩了一个?”柳辰以为山林队有人在装死,视线随即向院子里倒着的几具尸体扫去。

王广源用手揽住柳辰的肩膀,把他的视线往正殿方向引。

嘴里说:“瞅啥呢,那儿呢!”

柳辰疑惑的往大殿里看去,随即明白了过来。

抽出腰间的手枪,笑呵呵的说:“可不是,咱差点儿把山林队大当家的给忘了!”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同时大笑着抬起枪口,照着被供奉在正殿大佛脚下的泥像,就是一顿连续的搂火儿。

看着泥像被子弹打的四分五裂,院子里的木帮帮众轰然叫好。而游击队员,则是一脸的心疼。

他们不是心疼那具关东军打扮的泥像,而是心疼被白白浪费掉的子弹。

一阵脆生生的枪响过后,柳辰和王广源双双打空了枪膛。木帮帮众的叫好声也达到了顶峰。

王广源一脸的舒畅,下巴往柳辰方向挪了挪,悄悄的问:“兄弟,老哥我刚打中了几发?”

柳辰砸吧了下嘴,摇着头说:“王哥啊,咱回去后…你还是拜二林子当师傅吧。”

“成!”

王广源二话不说的就应了一声,直接把开玩笑的柳辰给整愣了

“哎,都是大老爷们!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小子可别想反悔啊!”王广源一脸正经的说。

“啥啊?”柳辰懵了。

“啥,啥啊!你刚说的让二林子兄弟,给我们木帮的弟兄当师傅,可别不认账啊!”王广源脸不红心不跳的,就篡改了柳辰的玩笑话。

“……”柳辰彻底无语了。

王广源可不管那套,转过身冲着手下人吆喝道:“大伙儿都听着了吧。

咱小五爷刚可答应了,一溜鞭的弟兄们,在接下来一段时间负责操练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好好学,哪个敢反叫儿,可别怪老子家法伺候!”

“好!”

“放心吧二当家,弟兄们肯定把一溜鞭的兄弟当师父伺候着!”

“就是,您尽管放心!”

木帮的一帮小子哪个也不傻,就算没有今晚的经历,常在刀口上舔血的他们,也太知道保命本事的重要性了。

所以,王广源话音还没等落下呢,一个个的就跳着脚的表态了。

“……”

柳辰到此时才发现,眼前这位看起来为人四海,做事儿讲究的木帮二当家,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皮赖货色。

“嘿嘿!”王广源得意的揽着柳辰的肩膀,当稍无视了他无语的表情。

冲着大门的方向一挥手:“弟兄们,撤啦!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始,操练起来!”

“好~”

————

王广源揽着柳辰走出大门的时候,正赶上一溜大车停在了门外。

推车的有一溜鞭的人,也有游击队的人,还有木帮的人。

而车上装着的…全都是木帮的伤员,还有尸首。

刚才王广源只顾着高兴了,差点儿忘了之前伏击时伤亡的手下。

此时看着大车上五六个不住惨呼的,还有十来个,已经再也无法发出声音的木帮帮众,高兴的表情瞬间消失。

唯一让他心里好过些的,就是受伤的几个都被简单的救治过了,虽然一个个看着挺惨,但小命应该无碍。

“哥…”刀片儿走到王广源身边儿,小声说:“游击队的人没顾得上收拢武器,净帮着咱们……”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忙碌的夜

王广源到底是个办事讲究的人,面无表情的站了一会儿,眼睛扫了下推车的十来个游击队的人。

沉默了几秒钟,交代刀片儿:“院里有山林队的大车,你带俩人把咱的人都移上去,剩下的弟兄……”

王广源再次沉默了一下,扬着声音招呼道:“既然咱耽搁了人家的时间,那就帮他们赶回来!

没事儿的人往回折,把山上散着的枪支弹药,全给收回来!”

王广源知道,游击队还要连夜赶很长的路,可木帮帮众不知道啊。想不明白自家老大,为啥忽然转了性,一时间根本没人动弹。

“愣着干啥?动起来!”王广源瞪起了眼珠子。

别看王广源这人平时挺随意的,可瞪眼了,一帮小子是真害怕。

没人敢追问到底为啥,一个个的忙不迭转身,散开后边往缓坡方向走,边收集山林队死倒儿身上的武器。

柳辰冲王广源竖了下大拇指,感叹道:“讲究!”

“呵,不想欠他们的罢了。”王广源哼了一句,又正色对柳辰说:“你也是啊!听劝,这回算是还了他们的人情!以后啊,少打交到,省的沾上了掸不掉。”

“嗯,知道了。”柳辰点头应下。

游击队的人,往外折腾枯井里的弹药。

一溜鞭的人,帮着清空山林队的私窖。

木棒的人,漫山遍野的收集散落的枪支。

三伙儿人合力之下,总算在午夜前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到了游击队带来的大车上。

金条没花出去,收获还差点儿比预期翻了个翻儿,游击队那面的二十多人不由得兴奋异常。可曹蛟却是一脸的忧色。

因为,收获远大于预期,带来了新的问题。

他们预备人手时,是按着一辆大车四个人头儿算的。四个人推半车东西翻山,当然没事儿。

可推一整车东西,时间还比预计晚了几个小时,明显就是大问题了。

“要不先在周边找个安全的地方存着,明晚儿再往回运吧。”柳辰建议道。

曹蛟摇了下头:“不行啊,明天白天山林队的事儿就肯定得露。日本人和满洲国驻防军,必然会动作起来,路上不安全!”

“等几天,风声过了再分批往回运呢?”柳辰又说。

曹蛟还是摇头,叹了口气:“等不得,各支队的弹药匮乏情况,已经全都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柳辰也没什么办法了。

“我搭把手吧,正好去接小莲儿。”二林子闷声对柳辰说。

宝顺听说去接小莲儿,也赶紧出声:“你一个人顶啥用,我陪着你吧。”

“他一个人不顶用,你俩就顶用啦?”柳辰瞪了宝顺一眼。

短暂的迟疑了一下,说:“咱的人都走一趟吧,东西送到地头儿赶紧回来!”

其实曹蛟就抱着这个心思,只是不好意思提出来。

一听柳辰主动说了,赶紧一脸感激的开口:“太感谢了!”

王广源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担心柳辰也会跟着一起去。

听了后半句才稍稍松了口气,小声问柳辰:“这是往哪个方向走啊?稳当不?”

柳辰有些犹豫,因为一旦说了方向,就等于说出了曹蛟那帮人的活动区域。

倒是曹蛟没什么迟疑,直接说:“往本溪走。”

王广源站那没搭曹蛟的话,略微琢磨了一瞬,对着院里喊:“刀片儿!”

“来啦!”正照顾伤号的刀片儿,急火火的跑了出来。

“那个…”王广源指着宝顺和二林子说:“你陪着一溜鞭的弟兄走躺本溪。明天那面正好往奉天走料,你带着大伙儿和力工队混一块儿回来。”

“明白!”刀片儿痛快的点头。

柳辰正担心回程时遇到麻烦,见王广源帮着安排好了,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拍了两下巴掌,招呼大伙儿:“弟兄们,今晚辛苦一下。帮着把弹药送到地头儿,完事儿后听刀片儿兄弟的安排。”

王广源真担心一溜鞭的人走这一趟后,被红党趁机给忽悠了。

赶紧跟了一句:“我和大伙儿说啊,咱今晚这单可是收获颇丰。你们要是回来晚了,小心分不上份儿。”

“呦,那俺们可得麻溜回来。”

“慌啥,王当家可不是那样儿的人。”

“哈哈~”

时间本来就不充裕,柳辰不想再耽搁时间。

等大家笑着闹闹了几句,便吆喝道:“行了,别耽误功夫了,赶紧出发,早去早回!”

“得咧~”

————

推大车翻山,对一溜鞭众人来说,绝对算的上是熟练工种。待在遵化的两三年里,哪个月不得折腾上几回。

随着柳辰的一声招呼,十个人习惯性的分头去检查大车上的固定绳。有不稳当的地方,随手调整好。

曹蛟比柳辰还急,冲着柳辰和王广源抱拳,一脸诚意的说了两句感谢的话。然后,招呼下面人推上大车出发。

王广源在曹蛟致谢的时候,把脸扭到了一边儿。等大车轱辘响了一阵,才转过头看了眼车队离开的背影。

嘴里问柳辰:“二林子兄弟的妹妹,不会是被红党给洗脑了吧?”

“行啊,还知道‘洗脑’!”柳辰做出一副讶异的模样。

“说正经的呢,别瞎逗。”王广源用眼神警告了下憋笑的吕强子。

柳辰嘿嘿笑了两声,一副不在意的口吻说:“算不上‘洗脑’。小莲儿想学医,正好那面有个在国外留学过的大夫。”

“男的女的?”王广源问话时,一脸的认真。

“想啥呢!”柳辰斜了他一眼,说:“女的!一小姑娘。刚毕业没多久,被红党的抗日宣传给忽悠东北来了。”

“哦~女的还好,还好!”王广源点了点头,一副怕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老爹模样。

砸吧了下嘴,冒出一句:“要是个男大夫,宝顺兄弟可就麻烦了。”

“这你都知道?”柳辰是真有些惊讶了。

“嗨,刀片儿跟我叨咕的。”王广源哈哈一笑,转头对着院内喊:“都歇够了没?歇够了推车回啦!”

吕强子闻言快步进到院内,催促道:“赶紧的,尸首一辆车,不能走的伤号儿一辆车,囫囵人推着。走啦,走啦!”

一阵呼喝声中,木帮众人很快推着两辆大车开始返程……

三更半夜路的,路上连一个行人没有,奉天城又是关闭城门,处于宵禁当中。

回程非常顺利,凌晨两点还不到,众人便进了木帮货场大院儿。

出发时王广源就已经做好了有人挂彩的准备,不但备下了很多伤药,连老穆都被留宿了。

沉重的木门一响,耷拉着张老脸的老穆,披着衣服打洋灰楼里出来。

瞅了眼前车上的五个伤号,冷哼了一声。又看了看后车,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混帮派的人,受伤什么的几乎是家常便饭。有个好大夫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所以黑脸儿老穆在木帮,完全是哪个都不敢得罪的存在。

别说普通帮众了,就连王广源都得陪着小心的哄着。

这会儿见到老头儿脸都快耷拉到脚面了,硬着头皮走过去说:“老穆,伤了的弟兄,就全靠你了!”

“尽说些没味儿的废话。”老穆正眼儿都没,瞅都没瞅王广源。

黑着脸指使一帮小子:“你们几个,把人抬到西面大屋去。还有你们,放挺呢?赶集去烧热水!

那个……刀片儿!”

“刀片儿有趟跑腿儿的活儿,明儿才能回来。”吕强子赶忙出声解释。

“那就你了,去我屋拿药匣子!一个个的,没点儿眼力见儿……”

老穆的药很霸道,处理伤口时下手也重。一会儿的功夫西面大屋里鬼哭神嚎的声音,就此起彼伏的响起。

听的屋外面人,一个个下意识的缩着脖子直往远处撤。

“行了,咱也别歇着了。”王广源听的浑身难受,对着吕强子喊:“强子,带人去小库房拿家伙儿,咱连夜把没了的弟兄葬了。”

“好赖!”吕强子正不想在院里待呢,赶紧应了一声。招呼上几个人,跑去小库房拿铁锹和镐头。

死人对木帮来说是件很普通的事,几乎每个月都会因为斗殴,或者抢木场之类的事情交待几个。

不过,王广源做人很讲究,有家的都会给一笔很丰厚的丧葬费和养家钱。

没家的,也会装进棺椁选好地方埋了。

不过今晚死了的弟兄不行,因为虽说山林队的事儿,红党会全部揽过去。

但木帮要是在这个敏感的时间,传出没了十来个人,而且还都是死在了枪伤上。

免不得,会给有心人造成联想。

所以,人必须今晚就给埋了,而且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不能透出风声。

棺椁肯定没时间准备了,只能寻个差不多的地方挖好坑,用席子裹上直接入土。

一番折腾完事儿,天边已经泛起了青光,忙碌的一夜终于过去。

大伙儿再次回到木帮货场,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后,王广源招呼道:“行,都辛苦了。伙房有吃的,大伙儿垫吧一口赶紧休息。别的事儿,睡醒了再说。”

一帮小子纷纷应和,呼呼啦啦的往伙房走的时候。

柳辰对王广源说:“别的事儿不急,但日本银行的那两张存单,得赶紧变现。”

“可不是,要不怎么说你脑子好使呢!”王广源一拍大腿。

他脑子也不是白给的,柳辰一提话头儿,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念叨着说:“必须得尽快,省的再被当成红党给盯上,那可就冤枉惨喽~”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朋友”!

红党游击队再次出现在奉天周边,日本人那面铁定会非常重视。

为了找到红党的线索,很容易就会想到去盯大和银行敏黑牙的账户。

那时候再去取钱,不是找病是什么啊!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王广源表情认真了起来。合计了一下问柳辰:“要不四张单子都取出来吧。”

说起来美国人的银行还算靠谱,他们也不太容易被日本人左右。

不过掉脑袋的事情,再小心也不为过。

柳辰点头说:“行,怎么稳妥怎么来。”

“城门开了就去。”王广源说道。

柳辰没缩着,直接说:“我去吧,就算被人记住模样也不怕。”

这不是逞强,柳辰和一溜鞭的人办完了事儿是要走的,而且滞留在奉天期间也不会公开露面,被盯上的机会极小。

“不用。”王广源摇头:“我有个兄弟,让他找人帮咱办,稳妥的很。”

“那行。”柳辰见王广源说的自信,当然没什么意见。

填饱了肚子,王广源催促着柳辰换身衣服,要带着他一起进城。

柳辰本来不想到处露面,又不好驳他的面子,便点头应了。

木帮货场离小南门不远,城门刚开俩人便混在人群里进城。

王广源喊了两辆人力车,招呼柳辰上车后,跟车夫报了个地址。

两辆人力车一前一后的一直跑到了新城区,小巷子里绕了一阵,最终停在了一栋精致日式小院儿门前。

“呦,挺有实力的朋友啊。”柳辰隔着栅栏打量了下里面。

“有个屁的实力,借家里人的光儿。”王广源大大咧咧的说了一句,抬手拉了拉门铃环儿。

不多时一老妈子打扮的中年妇女,迈着小碎步出来开门。

显然是认识王广源,热情的招呼道:“王先生来啦,我家少爷还没起呢。”

“他能在家就不错了,我还能指望他起来迎客儿?”王广源跟回答自己家似得,拉着柳辰直接进门。

“这要放在以前王先生和我家少爷,那就是刎颈之交。到家里怎么能算是客人呢。”老妈子很会说话,殷勤的把王广源和柳辰让进屋,又泡上茶,才上楼喊人。

不多时楼梯处脚步声响起,人还没下来,就听到一男人的声音响起:“我说你这家伙有啥事儿不能白天说,非一大早的耽误我睡觉!”

话音落下时,出声的人也露面儿了。

一年纪和王广源差不多的家伙,穿着棉毛的长睡衣,整个人睡眼朦胧的。头发乱糟糟的,还挂了对儿黑眼圈,显然昨晚很晚才睡。

男人下到楼梯口时,很随意的往沙发方向看了一眼。往前走了两步后人猛的就定住了。

原本睁不开的眼睛瞬也间瞪的溜圆,傻愣愣的看向坐在王广源身边儿的柳辰。

柳辰完全没想到,王广源的朋友,居然会他的“熟人”,同样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笑了起来。

乐呵呵的问:“瞅啥呢?朋友~”

“朋…啊,对!朋友,朋友!哈哈~”男人结巴了两句,脸上很快堆起了笑容。可怎么看,怎么觉得僵硬。

下楼的不是别人,正是奉天土木署的卢森卢大署长。

柳辰那句“朋友”可不是随便叫的。

王家酒楼那天晚上,卢森为了活命,曾经说过一句:

“兄弟,鄙人卢森。有名有姓,有家有口。你放心,规矩我懂,今晚的事儿我绝对会烂在肚子里。

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不知道。过了今晚只要兄弟有意,咱就是朋友了!”

柳辰之所以提这茬,是想暂时安住对方的心。

上次留着卢森是为了借他的口,往外宣传黄家是怎么倒霉的。用这种方式,警告别的敢打一溜鞭亲眷主意的人。

可这次再见就不一样了,一溜鞭正酝酿着往关外运人,和对黄耀祖下手呢。

眼前这人一旦起了什么“心思”,势必会引来极大的麻烦。

如果换做另一个场景见面,柳辰直接把人干掉就完事儿了。可现在卢森是王广源的朋友。而且看情况,俩人的交情还非常的要好。

这就没法轻易动手了。

要进一步了解这个卢森的人品,还有他和王广源的交情到底深到什么程度,才好决定到底留他还是不留。

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在柳辰的印象中,满洲国的官员,人品都不咋的。

再一个王广源主持着木帮的生意,逢场作戏是必备的技能。所以现在看着俩人交情亲密,但实际什么情况怎么样,还不好说。

王广源完全没想到柳辰和卢森认识,而且瞅着俩人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怎么瞅怎么觉得诡异。

一时间好奇心大起。

反正两面都不是外人,直接问:“你俩这啥情况啊?还有,我说卢大处长啊,你咋还磕巴上了?”

卢森也正奇怪呢,王广源怎么和眼前这个煞星走一起了。不答反问:“你俩这是……”

“啧,到底啥情况啊这是!”王广源心里好奇的要死,不搭理卢森,转头问柳辰:“老弟啊,你不会是劫过咱大处长吧?我怎么瞅着他,好像挺怕你的还。”

柳辰通过王广源的几句话判断出,他和卢森的关系应该确实不错。

心里的紧张感稍微去了一些,冲卢森抱了下拳说:“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卢处长呢,要不是他帮忙的话,小莲现在可就糟了。”

卢森不愧是见惯了场面的人,一下子就听出了柳辰话音中的善意。

脸上笑容不变,但已经没了之前的生硬。

同时拿捏出一副兴奋的模样,边走向沙发边说:“听说了,听说了!哥几个那天晚上,差点把黄家彻底给搞废了。

还有那个小莲儿妹子,也不是一般的姑娘,差点就把池田给弄死。”

“哎哎哎,你来能不能行了!到底啥情况,可急死我算了!”王广源听的一头雾水,不满的打断了俩人的对话。

“嗨,王哥,咱能不能稍微有点儿城府?”柳辰说笑了一句。

接着解释道:“前次我、宝顺还有二林子回来时,对奉天那真是两眼一抹黑……”

柳辰尽量简单的,把认识卢森的过程讲了一遍,听的王广源哈哈大笑。

对着卢森打趣道:“感情你被我兄弟堵窑姐屋里啦?哈哈哈……还是光着腚逮着的,哈哈~”

卢森脸上一阵的尴尬,不过能干上署长的角色,脸皮能薄到哪儿去,尴尬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

不爽的说:“都是大老爷们,瞅就瞅了呗!咋地,你愿意瞅?愿意瞅咱回头找个地儿泡汤子(温泉)去,让你瞅个够!”

“快拉倒吧,孙子才愿意瞅你!我还害怕长鸡眼呢!”王广源一阵撇嘴。

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那句话不小心把柳辰给骂进去了。赶紧对柳辰说:“哎,兄弟,你那回不算啊!”

“哎哎哎,咋就不算啊!”卢森不管心里怎么警惕着,脸上都放的很开。

大大咧咧的坐下后,指着王广源不依不饶的说:“你就是说错话了,得认罚啊!”

“要罚也以后再罚,咱还是先说正事儿吧。”柳辰指了下客厅里的座钟说。

“哎呀,可不是!”王广源一拍大腿不再说笑。

从怀里掏出四张银行单子拍在茶几上,一脸认真的对卢森说:“这事儿交给你了,能有多快就多块。最好现在就安排人!”

“啥事儿啊?”卢森的表情也认真了起来。

拿起桌上的单据,逐张看了下。叹道:“好家伙,不小的一笔啊!啥情况啊?”

找人办暗事儿,前因肯定得交代好。王广源下意识的压了压声音,往前凑了下才开口:“是这样,我们昨晚啊……”

“卧槽,你们疯了啊,跟红党搅合到一块儿!”卢森满是埋怨的说。

“这不正好全推到他们身上嘛,他们也愿意揽着。”王广源表现的不是很在意。

“小心他们跟你玩儿一回生二回熟的那套,再沾上了抖不掉!”卢森对红党的认知,居然和王广源出奇的一致。

“呵,我跟他们还用得着一回生二回熟?”王广源冷笑一声。

卢森这才想起之前木帮、红党,还有日本人三家间的纠葛。

知道王广源肯定会特别的在意,便放下心来。

不过还是警告了一句:“你也别大意了,再有这事儿可得警醒着点儿。”

“行啦,知道了。”王广源不耐烦的应了一声,指着单子说:“这事儿你给我赶紧办了。”

“那还用说!一会儿银行开门了就得赶紧办!”卢森也知道耽误不得,顺手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想了下,又放下了话筒。对王广源说:“办事儿的人肯定得躲一段时间,三百日元当劳务,有问题不?”

“给五百,躲一阵后让人办个新身份!”王广源大气的说。

别看只是跑两家银行取东西,但风险不言而喻。这种要命的差事,依王广源的性子,肯定不会小气了。

“行,我给你找最靠谱的人手!”卢森点了下头,抄起话筒,拨了个号出去。

等了能有二十多分钟,门铃响起。

卢森没有露面儿,直接让老妈子把四张用报纸裹着的银行单子和私印送出去。

来人同样没露面儿,压低帽檐儿隔着门接过东西,扭头便走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正经小看了敏黑牙

事情交待出去了,卢森往土木署打了个电话,很随意的说了句身体不舒服,便不去上班儿了。

三个人坐在客厅,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着等消息。

一直等到上午十点多一些,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卢森接起来后“嗯”了两声,放下话筒后轻松的说:“妥了,放城北静半天儿,下午如果没有什么动静,咱再去取!”

这话一出口,柳辰和王广源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眼瞅着快中午了,卢森喊老妈子整了一桌席面,又拿出家里藏的洋酒。

几杯酒下肚,这会儿三个人才踏踏实实的唠起了闲嗑。

柳辰对卢森这么年轻,就能占个肥缺有些好奇。同时也猜到他和王广源一个是土木署的,一个是木帮的,多半是因为经济利益,才熟悉了起来的。

问了一句才知道,卢森的家族属于汉八旗中的正黄旗。祖上在清初时期曾经显贵一时,清中后期时家道逐渐没落。

溥仪跑到满洲重新披上龙袍,这帮没落的满清遗贵们,便第一时间巴巴的跑到东北投奔。

溥仪正是用人的时候,挑挑捡捡之下,发现崇尚西学,而且多名子孙留学英美的卢家“人才辈出”。

再加上他心里隐隐的有着早日撇开日本人,当实实在在皇帝老子的打算。

所以,跟那些多留学日本人的,其它“人才”相比,对卢家又多看中了一分。

于是,卢森家族几个叔伯辈的长辈,很快被提拔重用。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当官,卢森这个二世祖能在奉天混个肥差,也就不稀奇了。

卢森刚到奉天时,是土木署的副署长,不过老署长眼瞅着就要到年龄退休。

他这个空降来的背景深厚的大少爷,理所应当的遭到了,署里其它几个有望接班的本土实权派排挤。

卢大少爷哪能受得了这个气啊,不过势单力孤的,也不能有点儿事儿就跟家里的叔伯求助,只能咬牙硬挺。

而这个时候,正是木帮的那段最艰难的时期。

初接重任的王广源,四处托管通门路,差点儿跑断了腿。

奈何木帮的竞争对手,要么是日本商会,要么就是满洲权贵经营的商行。

满洲国的官老爷们,又是出门名儿的心贪、手黑、脸皮厚。所以钱没少往外撒,但收效却几乎没有。

王广源有魄力的地方,这时显现出来了。

隐约知道了一些卢森的背景后,果断决定接近他。

那时卢森被人排挤的,别说上门送礼的,就连请席找陪客都没人喊他。

于是两个“可怜人”稍一接触,很快就“如胶似漆”了起来。

王广源需要咬的硬的关系,卢森有关系。卢森需要帮手,王广源手里有弟兄。

俩人一番紧密合作,再加上卢森家族关系发力。土木署里的那个几个本土派,很快就遇到了明里暗里的各种刁难和“意外”。

最后投降的投降,失势的失势。老署长还没退休呢,大权就已经落到了卢森手里。

有了土木署的帮衬,木帮的订单直线上扬,一路把王广源推上了二当家的位置。

“老弟,你别看现在说的痛快,当时还真正经有几分凶险呢。”王广源带着几份酒意,一脸缅怀的对柳辰说。

“可不是!”卢森喷着酒气应和:“跟你们说,斗的最凶的那段时间,我洗澡时枪都不敢离身。”

“一个署长的位置,至不至于玩了命啊?”柳辰有些难以接受。

“呵,还署长的位置!”王广源接话道:“土木署可不只管着批地皮。下面有多少原料商、建筑队,挤破了脑袋的走关系。

要不是这个署长有份量,就黄家父子那操行,能上赶子招待咱卢署长?”

柳辰一想也是,黄家父子的眼里,可是只有日本人。能让他们动心思巴结的满洲国官员,每个都份量不轻。

当然,柳辰还是觉得,黄家人更加看重的,应该是卢森身后的亲族。

但也就是一想,哪有说出来扫兴的。

于是端起酒杯和卢森碰了一下,笑着说:“还真没想到,我好容易回一趟奉天,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个厉害的角色。”

“哈哈,就是缘分啊!”卢森和柳辰碰了一下,仰头就干。

满洲国很多的官老爷,都非常喜欢和绿林人士打交道。

没办法,这个风雨飘摇的满洲国,天知道稳不稳当,一旦哪天塌了。关系什么的屁用没有,手里的钱越多,被人当成肥羊的机会就越大。

那时候,一些靠得住的绿林“朋友”,才是保命的硬实力。

卢森也是这样,台面上的权力、关系,都资源庞大。守着土木署署长的位置,手里的钱财想少都难。

只求着一旦有天家里倒台了,能有个可以庇护他,又不会背地里起了贪念的依托。

所以,他才更加用心的去经营,与王广源之间的友谊。

这个结论,是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才得来的。

今天卢森,隐约间觉得,如果和柳辰经营好了,也应该是个类似的存在。

一顿酒喝到了将近下午四点,卢森的司机把车开了过来。

把人打发回家,卢森亲自开着车,拉上柳辰和王广源一路向北,出了城区后又开了一阵,拐进了北塔附近的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正堂的空供桌上,端端正正的放了个有些年头儿的樟木提箱。

打开皮箱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厚打日币和一落美金。

下面是一个小木匣子,还有一个黑绒袋子。

美金数目刚好,日币只有六千七,少了的五百是“劳务费”。

卢森拿出很有些分量的小木匣,打开后忍不住“嚯”了一声。

柳辰和王广源转头看去,见是摆的整整齐齐的的小黄鱼儿。过了下数,足足二十四根。

“好家伙,那个姓敏的没少捞啊!”卢森是个真正的有钱人,几百美金和几千日币完全不会看在眼里。

不过二十四跟小黄鱼,还是让他不由得叹了一句。

柳辰拿起两根敲了一下,从入手的份量和声音中判断,确实是实在货,递给王广源说:“这下确实是发了。”

王广源很想表现的大气一些,可见到卢财主都感叹上了,也就不再装了。把二十四跟金条逐跟检查了一下,乐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用胳膊肘怼了柳辰一下说:“回去钱给弟兄们发下去,金条咱俩二一添作五,留着压箱底儿。”

王广源“压箱底儿”的意思,不是说,俩人自己没下了。而是存起来,以后遇到事儿时应急。

毕竟金条这东西,虽然是硬通货,一般事情却根本用不上。

柳辰带来的钱,都已经让下面人散出去了。

便没瞎客气,说:“给我四根就行,帮换成大洋。”

“少来,说好的一家一半儿的。”王广源一瞪眼珠子。

柳辰不想当着卢森的面儿争将,便说:“回去再说吧。”

“行!”王广源痛快的点头。

一边儿的卢森听着两人的对话,又注意了下柳辰的表情。越发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马上开腔儿:“人家都攒钱换金条,你倒好,拿金条换钱!是不是傻。用钱的话,回去我给你拎一箱。”

柳辰哪能随便要他的钱,赶紧解释说:“金条我那还有几根呢,就是带来的钱都散出去了,换点儿放手里零花。”

喝酒的时候,卢森已经知道柳辰这趟回来是干嘛的。也知道,他给一溜鞭不愿走的亲眷散了不少钱。

赶紧说:“明儿我给你拎两箱满洲纸(满洲币),散钱就多散点儿,别整的抠抠索索的。”

“不是那事儿。”柳辰摇头:“不愿意走的,都是家里还过得去的。给的太多了,怕反倒会引来麻烦。”

卢森和王广源同时点头,怀璧其罪的道理,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说得通。

虽然柳辰给的那点儿,有钱人根本看不上,但能看在眼里的,还是大有人在的。

每家留些钱就是尽个心意,真要给多了,得钱的人家再不懂得低调,恐怕真的会招来灾祸。

“这样,你回头给大伙儿传个话。”王广源寻思了一下说:“谁家要是遇到事儿了,就找木帮。多了哥哥不敢保证,把他们送关里去,或者管个饥饱,肯定没问题。”

“行!”这次柳辰点头了,有木帮在后面给留下的家眷保底,确实让人心里踏实。

卢森扯关系没扯上,心头难免会有些扫兴,但也不急。站一边儿指着剩下的那个绒布袋说:“别的事儿回去再说,先看看袋子里是什么。

之前,还真小看了那个山林队。”

其实柳辰和王广源心里也好奇的厉害,只是不想表现出来,卢森一催便不再抻着了。

王广源拿起袋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心里便有猜测。解开袋绳儿,往外樟木箱里一倒。

果然,是一袋子首饰珠宝。

扳指、挂坠、镯子、耳环,种类很杂,年代也有远有近。

应该是山林队“做活儿”时弄到的,敏黑牙捡好的留下变成了私货。

虽说成色都不错,但大老爷们大多对首饰都没什么兴趣,再说这玩应儿变现也费劲。王广源和卢森谁也没当个玩应儿,伸手翻翻捡捡的瞎看。

柳辰扫了一眼,视线忽然间盯住。皱着眉头又仔细看了一下,伸手拿起一枚做工精致、繁复的金镶钻耳坠。

第一百七十六章 幼时的记忆

柳辰拿起的耳坠,一看就是俄国的东西。北面红毛子占了江山后,好多白俄都逃进了东三省,其中不乏沙皇时期的贵族。

其实不管是不是贵族,只要逃进咱们的地界,都属于难民级别的存在。靠典当东西才能度日的情况,可以说非常普遍。

所以,这种工艺讲究的毛子首饰,市面上并不罕见。

王广源见柳辰对一只耳坠感兴趣,便接到手里看了眼。有些可惜的说,挺好的成色,可惜不成对儿。

“挺好看的,我留着了。”柳辰没矫情,直接把东西揣进了兜里。

王广源不在意的指了指箱子里的其它物件:“都是白来的玩应儿,喜欢哪个就收着。”

柳辰把所有首饰都重新打量了一遍,摇了下头,表示没中意的。

王广源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说道:“你别看这东西买前儿挺贵的,现在这世道,往外出根本卖不上价儿。”

见柳辰站那不动,直接挑出一对儿翠绿的,泛着水波纹的镯子。

塞给柳辰,满脸贱笑的说:“信哥哥的!回头你要看上了谁家姑娘,就把这往她腕儿上一套。

稍微识点儿货的,麻溜就跟你走。”

“快拉倒吧,你以为咱柳老弟,是跟你一样儿的货色?”卢森一撇嘴。

指着柳辰说:“稍微拾掇拾掇站大街上,不管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只要稍微勾勾手,嗷嗷叫着投怀送抱,你信不?”

王广源一本正经的打量了下柳辰,点了点头:“啧,你说得对。这就是本钱啊,不服不行啊~”

柳辰被俩人一唱一和的搞的一阵无语,想把镯子放回箱子里。结果王广源一瞪眼,硬给塞进了兜里……

财货顺利到手,而且绝对是远超预期,这让王广源异常的高兴。拽着柳辰和卢森,硬要去好好的喝上一顿儿。

柳辰本不想驳了他的兴致,不过看天色估么着,二林子、宝顺应该带着人快回来了。

提了一句后,王广源才想起来这茬。琢磨了下,招呼卢森开车,找家馆子订上几桌席面,回货场摆局儿。

卢森也愿意多和木帮的弟兄们亲近,自然不会拒绝。

三人拎上樟木箱子回到车里,一路开到小南边门附近,找了家看着还不错的馆子定了席面,直接回到木帮。

一路上柳辰都表现的有些沉默,王广源和卢森都以为他是在担心宝顺和二林子他们,便也没在意。

俩人不知道,让柳辰沉默的原因,是他兜里的那只耳坠。

耳坠柳辰今天是第一次见,不过他以前见过一副相同工艺的项链。而且柳辰觉得,项链和和今天得到的耳坠,很像是一套的。

柳辰打小就没见过爹妈,一直是柳二芒带大的。

小时候不懂事,见到别的同龄人都有父母,就缠着柳二芒问。

就柳二芒那性格,铁定不可能软言细语的安慰。往往直接就是一句:“你爹跟别的绺子干仗时死了,你娘扔下你跑啦!”

然后,柳辰就会大哭一场,哭的柳二芒烦了,经常踹上几脚,接着柳辰就哭的更凶了。

稍微大些的时候,经历过的这些,柳辰自然都记着。

不过在他的印象里,小时候大概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次不记得为什么,疯狂的哭着要妈妈。

柳二芒就拿出一副特别特别漂亮的,镶满了细小的闪光石头的项链。

告诉柳辰:“这是你娘留给你娶媳妇用的,好看不,且值了银子呢……”

岁数再大一些的时候,柳辰虽说不像同龄的孩子那么淘,但也愿意翻个箱倒个柜什么的。

有一次大人们都不在家,他没跟韩斌那帮野小子出去疯儿。一个人在家闲着没事儿,开始翻弄炕柜。在柜子最底下,翻出了那个用丝布包着的项链。

柳二芒回来后发现了,把他臭骂了一顿,还照着屁股拍了两巴掌。

当时哭没哭柳辰忘了,只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个项链了……

卢森到了,木帮货场热闹的一塌糊涂。

三十来号人睡了大半天,正闲的磨牙呢。大财主现身,酒席又没送到。

趁着这个间隙,一帮人全都凑进西面大屋,吼在一起大呼小叫的推起了牌九。

卢森其实就是在散钱,木帮的人也知道大财主是在给大伙儿发红包。

只是能得多少全靠运气,比排排站一个个的领钱要有意思多了。

柳辰和王广源,坐在一边儿乐呵呵的看着热闹。

见大伙儿玩的兴起,柳辰小声问道:“看架势弟兄们都熟门熟路,老卢经常过来当散财童子?”

王广源听出了柳辰话中,隐隐约约的潜台词。

不在意的笑了一下:“你别看那小子官儿当的春风得意,家里长辈也都混的体面,可心里没安全感的很。

整天除了捞钱玩姑娘,就净琢磨怎么挖洞留后路了。

不瞒你说,他哪国银行里都有户头,好多还是用我的名儿办的。就怕哪天家里忽然倒台,眨眼又回到过去落魄的时候。”

“家里那么多人到西方留学,还是落魄户?”去英美留学可是需要大钱的,柳辰有些讶异。

“整个家族咬牙供着呗。”王广源有些感叹的说:“要不怎么说大户人家呢,就算落魄了见识也在。

再苦再难,也会积蓄东山再起的力气。”

柳辰点头,完全同意这个说法。

王广源知道柳辰和卢森刚认识,心里肯定要提防一些。

用下巴示意了下正扣着一副牌,嚣张叫嚣的卢森。

小声说:“看着不靠谱,骨子里人其实不错。起码真要有事儿了,绝对可以靠的上。”

王广源看人的眼力自然不用多说,柳辰再次点头。

从沈北回来时,卢森出钱定了五桌上好的席面。好多食材都需要时间泡制,所以很费时间。折腾了快两个小时,酒楼那面才做得。

七点多了,几个伙计推着小车给送了过来。

一溜鞭的弟兄还没回来呢,木帮的人又赌的正在兴头上。大伙儿也不急着开席,继续聚在大屋里,从卢大财主身上往下刮油水。

过了有将近一个点儿,货场大门外传来动静。本溪过来的送料队,终于到了。

沉重的实木大门被搬开,柳辰借着火把的光亮往外看了一眼。

一溜鞭的人混在力工队里基本都在,注意了一下大家的表情。除了二林子黑着一张脸,其他人都很正常。

事情应该没遇到什么波折。柳辰有些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至于二林子,柳辰没在人群中看到小莲,所以他黑着脸很正常。

运料车一辆一辆的进院儿,二林子走到柳辰身边时,脸色还是非常不好。

闷声说了句:“事情挺顺利,刚进本溪地界,就碰到了他们接应的人手。”

柳辰没问小莲,再次扫了眼进来的人,发现没看到宝顺的身影。

刚想发问,站一边儿的刀片儿,就轻轻拉了一下柳辰的衣角。

柳辰便改了说法:“去洗洗吧,一会儿吃一口,早点歇着。”

又示意了一下本溪过来的几个力工,叮嘱道:“有外人在,支应一下大伙儿,喝酒时管好了嘴!”

“放心!”二林子应声,进院儿帮忙卸车。

“咋回事儿?”身边没人了,柳辰小声问刀片儿。

“别提啦!”刀片儿每次叨咕起小话,一对儿眼珠子就恨不得泛着光。

站柳辰身边儿小声说:“林子哥去找小莲姐,小莲姐不愿意跟他走。俩人就吵起来了,林子哥巴掌都举起来啦。”

“这么严重?”柳辰惊讶的低呼。

二林子一直觉得他亏欠着家里人,所以对小莲一直采取最大限度的容忍。

能把他气到动手打人,说明兄妹俩吵的不是一般的凶。

“放心,放心,没打下去,被顺子哥和那个姓郑的女大夫给拦住了。”刀片儿赶紧补充道。

“那宝顺呢?怎么没回来?”柳辰又问。

“顺子哥不是…那啥小莲姐嘛。”刀片儿暧昧的挤了下眼睛,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他肯定不愿意小莲姐留红党那面儿啊。

这不,就留在本溪,想再好好劝劝。”

二林子要是留在本溪,柳辰肯定不放心,但宝顺留下,问题就不大了。

起码他不会一言不合,再跟红党那面儿干起来。当然,也不至于被红党轻易给“忽悠”了。

“行吧,去洗把脸,今晚开席。”柳辰拍了下刀片儿的肩膀。

“瞅着啦!”刀片儿用下巴示意了下站那看热闹的卢森:“大财主来了,肯定少不得好酒好菜。”

“哎哎,等会儿!”柳辰揽住了刀片儿的肩膀。

压低了声音问他:“你觉得…会不会是红党在后面扯着小莲啊?”

刀片儿咬着嘴唇那想了下,思量着摇头:“我瞅着不像,那个姓郑的女大夫,一个劲儿的劝小莲姐去关里上学,那个姓曹的也一直劝和着,不像是装的。”

“行!辛苦了,折腾你跑了一趟。”柳辰心里绷着的弦儿松了一些。

“嗨,跟我你客气啥啊!”

柳辰看着刀片儿跑进院子,心里希望着宝顺能顺利说服小莲。

毕竟木帮一旦有了入关的车皮,他这面马上就会安排动手。

随后,必定要尽快撤走,到那时搞不好就顾不上她那面乐。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安的等待

木帮货场一直热闹到很晚才散场。

第二天半上午了,睡眼朦胧的卢大财主才开车离开。剩下的人更不济,差不多到了中午才陆陆续续起来。

随便吃了一口,二林子带着一溜鞭的人和木帮炮手队一起离开。

王广元强烈的要求,柳辰帮着好好训练下他的“打手队”。柳辰本就不好拒绝,而且一直到行动之前,手下的人都不适合到处乱走。

可也不能总圈在院子里吃了睡啊,所以便痛快的同意了。

爱热闹、又想长本事的刀片儿也想跟着去,却不行。

他得带着另外几个机灵的小子,到柳条湖去转悠着。

毕竟王广源已经收了黄家的钱,总不好一直没个动静。刚好刀片儿几个小子,还可以正大光明的盯着黄家。

另一面红党游击队,深夜全歼棋盘山山林队的事儿,终于长了翅膀一般的爆开了。

大街小巷的都在传着,红党游击队又打了回来,而且还占了棋盘山的消息。

对于红党游击队重新在奉天周边露头,日本人的反应极其强烈。

不但发动了满洲警察、驻防军,还有安**全力清查,驻奉天的宪兵队也进入了高度戒备。

另外,还从安东紧急抽掉了一个联队过来,加强交通线防御的同时,随时准备投入围剿。

刀片儿从柳条湖那面传回的消息是,黄耀祖的安**大队同样进入了战备状态。

日本人甚至派了督导员进驻,所以他被捆在了军营那面,不敢轻易离开。

连黄家的后院儿都闹翻天了,也不见他回来灭火。

另外刀片儿还打探到,黄家不但花钱雇了木帮探风儿,自己也散出了办事儿稳妥的护院和家丁,满大街的瞎溜达。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木帮的人打探消息。

柳条湖才多大个地方,两伙儿人整天在大街上瞎溜达,碰面碰的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彼此背负着同样的“使命”。

做为“战友”,累了坐下休息时,闲侃两句就肯定是免不了的。

这样一来,黄家的事儿,被木帮的人很容易的就打探了个门儿清。连后宅起火这种事儿,都知道的非常详细。

话说赛凤仙好容易进了黄家的大门,安心日子还没过上几天,一个叫小梅的野丫头便成功上位。

用赛凤仙完全不看在眼里的青涩手段,愣是成功勾引了死了老爹后,从少爷变成老爷的黄家大少。

后宅的战火,不可避免的燃了起来。

不过两个女人都不傻,知道自己都属于没名没份的存在。虽然暗斗不断,但在黄耀祖面前,一个显得从容大度,一个装的乖巧可人。

据黄家遛街的护院说,后院里二女共侍一夫的事情都干出来了。

直到这几天,黄耀祖一直留在苏家屯军营,那两位才终于将战火升级。

黄管事也没法管,只能派人送消息到苏家屯,可日本人见天儿的守着,黄耀祖根本不敢随便离开。

只能由着两个女人可劲儿的闹腾。

宝顺也从本溪回来,不过是一个人回来的。小莲儿是既不想去上学,也不愿意去遥远的蜀中。铁了心的赖在红党游击队那,跟着郑敏瞎混。

宝顺虽然生气,可又不敢强带人走。尤其是那丫头被逼急了就开始哭,搞的宝顺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

想埋怨郑敏和游击队吧,人家又确实是诚心诚意的帮着劝。

既没有用他们那些鼓动人心的话,在背地里瞎撩拨。也不是忽然冒出来个男人,勾了小莲儿的魂儿。

心里惦记着奉天这面儿的大事儿,宝顺磨叨了三天,只能无奈的先回来了。

柳辰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那么大的丫头了,总不能强绑着走吧。

最后只能去找了一下冯大姐,让她想办法帮着再好好劝劝。

老实说,冯大姐也非常为难。可柳辰求到了她这儿了,她能怎么样,只能苦笑着答应下来。

一周的时间一晃儿就过去,木帮那面终于传来了好消息。西北那面接到了一个大单子,再加上其它零散的一些小单,可算凑够了发货基数。

随即向铁路局发了车皮申请。

王广源又借口买家催的紧,给几个把着印章的头头塞了红包,硬是把排队的牌号往前提了好几位。

宝顺、昶子,还有其它两个心思缜密的弟兄,偷偷回到了新民,最后确认了一遍要走的人数。

七十三人,柳辰对这个数字非常的头疼。

王广源却表示无所谓,送木料的车皮虽然是平板车,但会加上一到两节邮政的车厢,还有一节护卫队休息的车厢。

七十三人在两三节车厢里分散一下,很轻松的就可以装走。

又过了两天,火车班次有了准信儿。

王广源跑去落实机车组,宝顺几个带着木帮的人,再次回到新民。

逐家通知了离开的时间,同时让大家认识了跟来的木帮弟兄。

火车是邻近中午时从奉天离开的,开到新民还要几个小时。

要离开的人家不能走的太早,不然容易引起各屯子保长,和有心人家的注意。

所以柳辰的计划是各家中午陆续出门,在路上合成几支人数相对少些的队伍。先往不同的方向走上一阵,最终再从没人的野地,往上车点汇集。

上车点很偏,基本不会有人外人经过。集合时间也不会提前太多,之比火车进过的时间提前半个来小时。

这样一来,就算各家屯子里有人发现了异常,他们赶去上报需要些时间,当地警署再落实一下,有需要些时间。

等喀什沿途追查到踪迹的时候,人已经跟车走了。

而每支队伍里,最好安排上一两个帮忙和领道儿的。

大白天的行动,一溜鞭的人肯定不适合露头。所以这个工作,就只有木帮的弟兄来做了。

另外火车上护卫队是吕强子带着,可以信得过,一帮亲眷里壮丁不少,互相间照顾着也没问题。

为了节省车厢里的空间,一溜鞭这面柳辰只让宝顺一个人跟车走,并给他拿了不少的钱,以备应付路上可能遇到的检查。

下了火车后,宝顺负责带着大家穿山去遵化,把人交给留守的老赵他们。同时让他们先走,自己这面干掉了黄耀祖后,直接去蜀中跟大家汇合。

一通安排在看似宽松的时间里,紧张的运作着。

临时挑换车组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王广源还是在出发前夜运作完毕。

第二天天还没亮,宝顺随着护卫队,押送着木料前往苏家屯火车站。而柳辰和余下的人,只能留在木帮货场心怀紧张的看着。

上午九点多一点,木帮在新民的货场打来电话,告之七个负责带路的木帮弟兄已经出门,赶赴约定好的接应点。

柳辰一帮人的心情,变得越发的紧张了。

虽然离午饭时间还早,王广源依旧弄了一桌酒菜,把柳辰一帮人叫上桌。

倒上酒后说:“都别那么紧张,该安排的都安排了。担心有个屁用。来,喝酒!”

柳辰已经好久没有如此的不安过了,见二林子一帮人比自己还紧张。

努力平缓了一下脸色,端起酒碗说:“行了,都放松点儿。就是一帮普通老百姓,被抓了又能怎么样,最多关一段时间,咱再想办法捞呗。”

“对嘛!”王广源豪气的说:“咱上一单买卖赚了不少,捞人绰绰有余,都轻松着点儿,多大个事儿啊,不至于!”

听了俩人的话,二林子一帮虽然知道安慰的成份较多,却依然放松了不少。纷纷端起酒碗,豪气的喝干……

柳辰帮王广源满上,又给自己的碗也倒满,端起来真诚的说:“王哥,不是兄弟我矫情,这回的事儿真的是多亏你了!”

二林子一帮听到这话,纷纷给自己的酒碗满上,敬向王广源。

别看王广源坐那显得很轻松,实际上一旦出了事儿,木帮毫无疑问的第一个跟着倒霉。

偷运人口入关,能花大钱平掉,都是最好的结果。

一旦平不掉,不但大批人跟着倒霉,刚刚重新发展起来的生意网,都会受到影响。

毕竟木帮生意上的竞争对手,都不是一些简单的角色。这么大的一条粗辫子露了出来,还赶紧抓住,可着劲儿的踩乎你?

“瞎整!多大个屁事儿~”王广源不屑的嘟囔了一句,端起酒碗和大伙儿碰了一下,仰脖干了。

一顿酒,断断续续的喝到了下午一点多点儿,所有人都不出声了。

按照计划,这个时间火车应该已经开到了预定的接人地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七十多名亲眷,此刻正在登车。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了三点多邻近四点的时候,刀片儿一溜小跑的冲进房间。

满脸兴奋的喊道:“到大虎山了,一切顺利!”

“干一个!”柳辰一帮面露喜色的同时,王广源端起酒碗,嗷的喊了一嗓子。

其实,他心里不比酒桌上任何一个人要来的轻松。

这会儿,好容易才算松快了点儿。

接下来火车每次加水煤,吕强子都会用调度室的电话报一次平安。

沟帮子、凌海、锦州、葫芦岛、兴城、绥中……

目的地越来越近,而屋里的人,却越来越紧张!

因为越接近满洲国边境,各种检查,就会变得越严格。

第一百七十八章 北面的客儿

火车在不断的前行,从日出到日落,再到午夜。对木帮货场的柳辰一帮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充满无力感的煎熬。

守着电话的刀片每过几个小时,就会急火火的来通报一次消息。

终于,在转过天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走廊上再次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屋子半睡半醒的人瞬间精神了起来,不过谁都没有出声,一个个紧张的盯着房门的方向。

“呼”的一声,房门被拉开。

伴随着初春的微寒,刀片儿一张焦急的脸,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见到他的脸色,所有人心里都同时冒出一句:“完了……”

刀片儿站在门口没有进屋,喘息了两声,带着些哭腔儿的说:“车到边防检查站了……”

“咋样?你倒是说啊!”王广源铁青着一张脸大声喝问。

“强子说……他说……货物……”刀片儿说到这儿,脸上的焦急瞬间消失。

语速也快了起来:“他说火车已经过了检查,马上就要入关。路上在离山海关边防检查站,差不多十五公里的地方,一节车的捆缆松动,已经及时处理过了。”

“小兔崽子!”刀片儿话音刚落,一只大棉鞋便飞向了他的脑门。

刀片儿站门口不进屋,就是防着挨揍呢。

笑嘻嘻的一偏头,就躲了过去。

扔鞋的王广源虽然嘴里骂着人,但脸上的笑是掩都掩不住的。

不止王广源,满屋子人在被刀片儿吓了一下后,这会儿全都放松了下来。

边跟着王广源一起骂刀片儿,边搜罗着坛子里的残酒。

吕强子说的“路上捆缆松动,已经及时处理过了。”代表着一溜鞭的亲眷,已经在预定地点顺利下车了。

很快,十几个酒碗重重的碰在一起,然后全身轻松,精神又异常疲惫的众人,分头回屋睡觉。

一觉睡醒,柳辰开始琢磨起下面怎么摆布黄耀祖。

对此王广源坚决反对,劝柳辰说:“现在奉天的日本人,被红党游击队搞的都炸毛了。赶这时候动手,你脑子里是咋想的?

黄耀祖就是摆在案子上的肉,又跑不了,你急个什么劲儿啊!”

“这不是担心我二叔那面儿嘛!”柳辰闷声说:“这都半个来月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应该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也不知道顺利不顺利。”

“我说你小子没多大个岁数,心思咋那么重呢?”王广源一脸的嫌弃。

数落着柳辰:“咋地!咱叔,还有他那帮老兄弟,为人处事儿还赶不上你啦?你们一溜鞭离了你,连个家都安不下啦?

我怎么那么不信!”

柳辰知道王广源是在安慰自己,可该挂着还是挂着啊,便笑了一下没说话。

“行啦!”王广源锤了柳辰肩膀一下,很霸道的说:“这事儿啊,你必须得听我。

现在按着别动,什么时候红党的事儿闹过劲儿了,日本人松懈下来。满洲国的那帮傻狍子,也跟着就放羊了。

那时候,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王广源的建议,无疑是非常正确的。

此时无论是日本人,还是满洲国的军警,都属于高度戒备状态。

就算柳辰带着人冲进苏家屯安**的驻地,并顺利的干掉黄耀祖,闹出的动静也肯定不小。

这种情况下,撤退必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就算能够侥幸的全身而退,离着关里一两千公里呢,想马上退走,也是千难万难。

与其冒着风险动手,不如耐着性子,等现下的紧张空气散去。

反正奉天周边就这么大的地方,日本人折腾一段时间,发现红党游击队只是闹了一下,并没有留下后,肯定会松下劲头儿。

日本人一松劲儿,长时间紧绷的满洲国警察、驻防军,还有黄耀祖手下的那帮安**,都会瞬间散漫下来。

那时候动手,不止风险大大降低,事后脱身也要相对简单的多。

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

王广源说的是正理,柳辰只能按下心头的焦躁应下。

“这才对嘛!”苦口婆心的老王终于笑了。

拍了拍柳辰:“消停在我这儿待着,当稍让弟兄们帮我好好训训下面的那帮没脑子的蠢货。

等眼下的紧张气儿散了,哥哥我帮你好好谋划谋划,绝对稳妥!

蜀中那面你也不用担心,等咱叔他们差不多到了,我让安康的朋友过去瞅瞅。老卢能寻摸着商业电台,咱来回发电报,消息快的很,放心吧!”

“行!”柳辰吐出胸中的浊气。

按着王广源的安排,二林子带着一溜鞭的弟兄离开货站,接着训练木帮的人。刀片儿那帮儿,依旧每天走地鸡似得在柳条湖那片儿转悠着。

柳辰则尽量低调,大部分时间都老实的待在货场里。

王广源怕他闷,没事儿就带他出去溜溜,算是放风了。

日本人对于红党游击队的敏感程度,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奉天周边,包括边边角角的地方在内,被交叉交换片儿的过了不下五遍的筛子,依旧不肯收手。

满洲**警那面,有一个算一个,被遛的跟死狗似得。但各部门都有日本督训官杵在那儿,虽然满肚子的牢骚,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十来天一晃而过,估摸着柳二芒那面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已经到了白羊坪了。

时间正好是周末,王广源给卢森家打了个电话,确定他没出门后,喊上柳辰一起进城去找他。

俩人还没进卢家大门,就透过栅栏,看到了院子里拴着两头半大的梅花鹿。

进屋一看,果然,卢森家有客人。

一共三个人,一个四十来岁,一个三十来岁,剩下的年轻些,看着和柳辰岁数差不多。

虽然年龄不一,但都是一副糙汉子的模样。

应该是从北面来的,张嘴一口大碴子味儿不说,都回暖天儿了,还穿着皮衣皮裤,大头靴子。

(东三省口音各有不同,细化的不提,我们常说的大碴子味儿东北话,大体上属于黑龙江口音。)

进屋后两面儿还没搭茬,柳辰就感觉到王广源应该和对方是认识的,而且关系不怎么样。

因为虽然王广源脸上上没什么变化,但呼吸粗重了一些。对伙儿三人,则表情有些发僵。

“哎,正好!”卢森见王广源和柳辰进屋,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带着一丝玩味的示意了下王广源,对三个客人说:“我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这位是咱奉天木帮的二当家。

你们不就是想销木料嘛,小事儿,从他手里出就行。”

三个客人一听这话,表情顿时变得更僵了。

最年轻的那个小子,小心的瞅了下同伙俩人的脸。

然后笑着站起身,冲王广源抱拳道:“真是巧了,王哥也过来找卢署长办事儿啊?”

王广源脸上同样挂上了笑容,抱拳回礼时不在乎的说:“办啥事儿啊,大周末的没啥事儿,过来寻么个饭辙。”

堂堂木帮二当家的,哪用得着出门找饭辙啊,王广源这句没有丝毫烟火气的话,完全是在示威。

明告诉对方,自己和卢森的关系有多铁。

卢森肯定帮他把面子给兜住了,马上接话:“你狗鼻子吧,人家刚送两只鹿来,你就冒头儿。”

“切,小梅花儿啊,大补的东西!我要不来,你还不得偷摸全造了。”王广源一翻白眼珠子,大大咧咧的窝进沙发里。

“你以为我跟你似得?”卢森一咧嘴,搓着后脖颈(geng)子说:“一会儿咱找个地方给拾掇了,再整点儿别的,中午到你那去炖一锅。”

“这还像个话。”王广源表现的,跟应当应分的似地。

俩人一人一句的说起来没完,直接把屋里的三个客人给撇到了一边儿。

而且虽然没有明说,可傻子都能看出来,俩人不是一般的铁。

仨人儿哪还能没有眼色,马上明白,事情肯定没戏了。互相看了看,同时起身告辞。

卢森坐那没有起身,很随意的摆了下手,说了句:“你们也是,都是木帮的,想出木料直接送老王那不就得了。

几分水头儿的事儿,何苦没头苍蝇似得到处求人。”

“呵,您说的对!”三人中年纪最大的,勉强笑着回应了一句,然后示意余下的那俩人跟他走。

最年轻的那个,马上跟上脚步向大门走去,三十多岁的汉子走在最后面,经过王广源身边儿的时候斜了一眼。

嘴里喷着酸气的念叨了一句:“行啊,混的不错啊!”

王广源脸上泛起一丝冷笑,没有回应。

卢森面上笑呵呵,嘴里透着冷气的问他:“怎么?你好像瞅我兄弟不大顺眼啊!”

前面俩都走到门口了,没想到忽然闹出这么一出儿。脸色大惊的同时,赶紧回身扯住看不清形势,瞎惹事儿的汉子。

年长的手上一用力,直接把人推到门外,示意年轻人出去看着后,转身陪着笑脸说:“卢署长您千万别见怪,山里出来的性子野,还没啥见识!”

“呵~”卢森脸上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吐出一句:“我见不见怪不要紧,看我兄弟的意思吧。

他要是见怪的话,我就只能先说一句对不住啦。”

第一百七十九章 意外

仨人大老远的跑一趟,肯定不会简单的只想着在奉天和周边地区销点儿木料。

之所以寻到卢森这个小署长,自然是打听明白了他身后卢家的能量。

本来聊的挺好,结果王广源一露头儿,就把事情给搅合了

虽然气人,但冷静下来说,事儿不算严重。

仨人这趟已经事先做了足够的功课,最多舍了奉天和周边的市场,再到别处通销路。

没成想,临走了冒出来个憨货,当着卢森这个主人的面面,挑衅王广源。

这下好了,王广源还没说什么呢,先把卢森给惹毛了。

世道就是这样,有些人你想求他帮着起些好作用,费心费力的难上加难。

但他要想坏了你的事儿,那可就简单的多了。

尤其是卢森这样的,背靠着在满洲国势力强大的卢家,只一句话的事儿,别说开拓新市场,原来的老本儿不受影响,就老天爷保佑了。

年长的男人挂着僵硬的笑看向王广源,张了张嘴想说话。

可他在帮内地位高资历老,王广源进门后没按照规律跟他打招呼,他此时也拉不下面子主动开口。

王广源依然正眼都没抬一下,主人似得对着卢森说:“行啦,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你赶紧收拾收拾,咱出门儿了。”

“去哪儿啊?”卢森纳闷的问。

“你会放血啊?”王广源一瞪眼珠子

“是是是,得找个手艺好的地儿,不然好东西都糟践了。”卢森恍然大悟,直接起身上楼。

连看都没看站在那的年长男人。

男人眼瞅着卢森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一张脸跟被人扇过似得,火辣辣的烫人。勉强冲王广源点了下头,扭头就走。

门外那个惹事儿的家伙,居然还想把两头梅花鹿牵走。年轻人边拦着他解绳子,边小声劝着。

年长的男人出门后甩手就是一巴掌,接着又是重重的一脚,直接把人踹下台阶,摔出去能有一米来远。

尤不解气的压着声音骂道:“个丢人败兴的玩应儿,回去看我怎么拾掇你!”

柳辰隔着玻璃看着三人出了院门,刚想问问王广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刚刚上楼的卢大署长就又转了下来,一脸兴致盎然的问王广源:“哎,是不是他们,是不是他们?”

“哼!”王广源打鼻孔里轻哼了一声。

“啧~”卢森一板脸,不满的说:“你啊,好面儿这毛病真是要命。反正都撕破脸了,刚才就应该借机发飙,好好整治他们一回!”

“算啦!”王广源有些无奈的说:“三个省的木帮都在叨咕我以下犯上,还有什么得势后眼高于顶的…就别给他们添话作料了。”

“臭毛病!”卢森用手指头点了点王广源,转头对柳辰说:“老弟,你快说说他吧!”

柳辰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大概也能猜出,肯定跟木帮各省的小山头儿争权夺利有关。

便说:“我还不知道啥事儿,不过我二叔整天的教我,如果是没有会缓儿的死敌,一旦有了机会,就必须彻底按死,妇人之仁最后只能反受其害。”

“你听听,你听听!”卢森一下得到了理论支撑,指着王广源说:“我跟你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得得得。”王广源不耐烦的扬了下下巴,对卢森说:“你先别磨叨我了,先把咱老弟的事儿给办了。”

“啥事儿啊,说呗!”卢森不再墨迹王广源,转头问柳辰。

往关里发封商务电报,对卢森来说根本不算事儿,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一通电话,让司机把车送来后,三人把鹿弄上车,直奔小南门。

给梅花鹿放血是个技术活儿,三人又到了上回定席面的那家酒楼。伙计把出来牵鹿时,卢森和王广源两个非要跟去看热闹。

柳辰现在的行事作风,完全是倒霉的世道和柳二芒合伙儿给逼出来的,他骨子里其实是个非常容易心软的人。

吃鹿肉行,但眼瞅着杀鹿确实不去眼,所以就没跟着进去。

给两头鹿放血,还得剥皮拾掇鹿肉,肯定需要些时间。

柳辰车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降下车窗点了根烟。

春天上午时的风不算大,头顶的太阳倒是挺足。柳辰刚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抽了两口烟,随着一阵微风过,瞬间又坐了起来。

同时,眼睛朝着风吹来的方向搜索起来。

他在刚刚的一瞬间,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很特别的香味儿……

天气不错,街上行人不少。

柳辰照着“车”和“女人”两个模糊的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搜索了一阵,却丝毫没有发现。

安耐不住好奇心,推门下车。迎着风吹来的方向,慢慢的向前走去。

不算大的南风急一阵缓一阵,空气中的那股香味也似有似无断断续续。

柳辰沿着街一直走出了一百多米,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小南胡同口附近。

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空气中的香味完全消失了。停住脚步不死心的四下环顾,依旧没有发现可能的目标后,只能有些失落的往回走。

再次经过小南胡同口后,又是一阵清风吹动,柳辰的鼻翼下意识的微微动了动,那股香味再次隐约出现。

柳辰一下停住脚步,四下看了看后,前走几步转进了小南胡同。

东西走向的胡同里,气流有些杂乱。

柳辰边走边不断的留意着空气的味道,渐渐发现,气流由西向东时,完全闻不到那股香味。

由东向西的时候,赶场某个瞬间,那股香味就会出现一下。

这无疑说明了,香味的来源就在胡同的西面。

于是,加快了脚步,向胡同深处走去。这一走,就走到了小南胡同的西出口。

视线稍一搜寻,柳辰瞬间注意到了街对面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

轿车后备箱盖是个很大的弧度,这和柳辰极其模糊的记忆非常相符。不过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里面没人,无法确认是男人开的,还是女人开的。

就在柳辰的视线从轿车移开,打算继续在周围搜寻时,一阵稍强些的风吹过,空气中那股香味不但再次出现,而且照之前要浓郁很多。

浓到给人一种感觉,香味的主人此刻就在身边似得。

柳辰下意识的向左转头,不足两米的距离上,半边女人的精致面容,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精神高度集中的柳辰,在看到半边脸的同时,马上就知道,自己见过这个女人。

在遵化,荣福旅馆门前。林老板在这个女人马上将要离开的时候,赶去送礼。

只是那天眼前的女人穿的是长呢冬衣,今天是一件米色的风衣,头戴同色的女士圆帽。

不过白皙到毫无遐思的面容,还有那点嫣红的唇,完全是符号般的存在,让人过目便不能忘怀。

柳辰知道对方是一个很有来头的日本人,而且两人在遵化打过短暂的照面。所以,在看到她的瞬间便移开了视线。

同时,那股淡雅的,非常少见的香气,又再次随风出现在了柳辰的鼻翼之间。

柳辰不知为什么,心率在快速的飙升着,连后背都隐隐的渗出了一阵浮汗。

女人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柳辰,等面前连城一排的几辆骡车经过后,迈步向马路对面走去。

柳辰眼睛貌似很随意的看向街对面时,用余光窥视着女人的背影。

确定自己不再对方的视界里,柳辰目光倾斜,仔细的打量起对方。

同时,注意到了她微微捻动的右手手指,还有指尖上隐约可见的白色粉末。

目送着女人穿过马路,上了街对面停着的黑色轿车,接着轿车启动,前行了一段转入附路,很快消失不见。

柳辰狂跳的心,这才渐渐缓了一些。

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满是剧烈运动后的乏力感。

香水再少见,却终归是种商品,你能买到,她自然也能买到。

至于救自己的那个女人,还有装着自己离开的那辆轿车。老实说,记忆实在是太过模糊了。

模糊到,柳辰完全不知道,那是切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他意识模糊时出现的幻觉。

那么自己印象里的香味,到底是那天晚上真实出现过的的,还是自己前次碰见这个女人时,闻到了她身上特别的香味。

又因为特别,在脑袋不清楚的时候,不小心的加入了幻象当中……

柳辰的脑子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眼中尽是迷茫。

下意识的看着女人刚刚站过的地方,呆滞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转身准备往回走。

随着身体的转动,视线掠过了胡同口的外墙,隐约看到了上面有一个白色的图案。

视线转回,这才看清,图案是一只不知是猫还是虎,亦或者是豹子的图画。

画风有点抽象的意思,像是小孩子的涂鸦之作。

而且外墙上除了姑且算是“豹子”的图案,还有很多痕迹深浅新旧不一的,各种各样的图画。

应该是胡同里,或者周围住着的孩子,在很长时间里慢慢累积留下的。

“通知下家,尽快到货站取货!”一个声音,在柳辰耳边突兀的响起。

第一百八十章 试探

“通知下家,尽快到货站取货!”

一句话就在柳辰的耳边响起,不过当柳辰寻声看去的时候,却看了个空。

下意识的又看了看四周,发现唯一有可能发出声音的,就是刚刚从他身后走过的一个男人。

可那个男人的表现,完全和一个不经意间与柳辰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似得,没有任何异常。

除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但出声前没有任何的指向性或是提示,出声时脚步也没有半点停顿。

这个情况,让柳辰很是挠头。

听错是肯定不会听错的,刚刚那个瞬间,周围也确实没有其他人。所以,除非那个男人刚才在自言自语,也就只能是对他说的了。

可那句话……怎么听也不像是自言自语啊!

“货站”、“取货”,难道是想让我带话给王广源?

不像!就算木帮有什么见不得的交易,也不至于搞的跟红党接头似得吧。

红党!

柳辰脑中划过了一线光亮,眼睛再次看向男人的背影。

然而,依旧熙攘的大街上,根本找不见刚那个男人的影子了。

情况显得有些诡异,却加重了柳辰刚刚的怀疑。

再次看了眼身后墙上的“豹子”涂鸦,走进小南胡同。快步穿过后,向酒楼行去。

酒楼后院儿,两头小梅花鹿已经被放完了血,厨子剥了皮正在卸肉。

王广源和卢森两个见没什么看头儿了,转身打算离开后院。结果,迎面见到柳辰走了进来。

“没热闹看了~走吧,咱大堂坐会儿去。”王广源招呼了一句。

“你们先忙吧,我刚想起来有点儿事儿,晚点再回去。”柳辰说道。

“啥事儿啊?”王广源闻言显得有些紧张。

卢森不清楚,但他知道啊,柳辰现在除了对黄耀祖动手这一件事,哪还有其它事要办啊!

“小莲儿的事儿。”柳辰表情显得有些无奈。

含混的解释道:“那面答应帮着好好劝劝,说今天给个说法。我这段时间待的都迷糊了,差点儿忘了日子。”

王广源闻言放下心来,小莲儿的事儿他当然清楚。也知道二林子和宝顺无功而反,现在就指望着柳辰去劝了。

要是别的事情,王广源多半会陪着柳辰一起去。可知道要和红党打交道,他便没了兴趣。

只是嘱咐说:“快去快回啊,回来晚了啥都剩不下了。”

“一会儿的事儿,不耽误饭点儿。”柳辰笑着回了一句。

然后冲卢森说:“卢哥,我没回来不能让老王动筷儿啊,他嘴太大,那点儿肉,禁不住他几下子。”

“放心吧,快去快回!”卢森哈哈笑着扬了下手。眼瞅着柳辰离开,小声问王广源:“小莲儿是哪个啊?”

王广源不想卢森知道柳辰和红党有联系。

避重就轻的说:“二林子的妹妹,听说要搬去蜀中,不愿意跟着走。他们几个正轮着劝呢。”

“哦~哦!盘儿亮不?”卢森脸上荡起了一丝猥琐。

“啧,别怪我没跟你说啊,二林子可是拿他妹妹当个宝贝。你这个嘴脸要是让他瞅着了,直接捏死你!”王广源警告道。

“肯定不是一般的漂亮……”卢森吧唧着嘴,得出了结论。

————

柳辰出了酒楼,喊了辆人力车直奔吉祥客栈。

到地方时,彭掌柜正端了个铜盆,在大门口掸水。

瞅见柳辰从人力车上下来,猜测着他还是跑小莲儿的事。

便笑着打招呼:“小辰来啦,刚好你姐也在。”

“后院?”柳辰一副熟人上门的模样,很随意的问。

“二楼,跟三小子那屋呢。”彭掌柜说着话,把铜盆里的水底儿全泼了出去。

春风刮的扬尘太大,外面不用水压一压,大堂里的桌椅上,眨眼的功夫就是一层灰土。

伙计的宿舍房里,冯大姐正在向小三儿和小泉儿两个,宣讲近段时间党内发生的大事儿。

这种事情通常肯定是要避着人的,不过彭掌柜却有意的让柳辰上楼,就是想让他也听听。

通过这种方式,让柳辰了解红党所做的事业。进一步消减他心中,因为不了解所产生的隔阂感,和一直以来都若有若无的警惕。

当然,他敢这样做,是经过组织同意的。

柳辰以前帮着红党运药的事儿过后,红党对他的态度基本可以算作友好,有限度的视为朋友。

但前段时间棋盘山的事情发生后,红党南满的领导人,已经把他定义为,可以发展为亲密朋友的目标。

出现这样的转变,并不是红党发现柳辰一帮特别能打。

毕竟,一小撮人的突出武力,扔进宏大的抗日战场中,丁点儿浪花都翻不起来。

转变,一方面是因为那批等同于及时雨的弹药。另一方面是他们发现,柳辰虽然回到奉天的时间很短。

但已经经营起了一定的人际脉络,而且有了自己的情报获取来源。

对于这点,红党的人觉得十分正常,秦桧还有仨俩知交好友呢,更何况一溜鞭以前在奉天待了那么多年。

当然,柳辰的那点儿交际,跟红党奉天地下党多年以来数次被摧毁,又数次重建起来的情报网络相比,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可做情报工作的,只有想尽办法的延展自己的触角,哪有嫌弃盘子太小的道理。

再说,如果柳辰继续留一段时间,逐渐联络上更多的故交、朋友。那张网,也不见得就能小了。

毕竟他虽然在关里当了几年土匪,但没有任何政治背景,而且说实话,在关里当土匪,在关外根本算不上什么罪过。

如今回来了,并不会让以前的熟人,生出多大的警惕心和隔阂感。

综合以上的分析,再加上红党满洲省委近期提出的:不投降、不卖国、收复失地,抗日到底;拥护民众利益;允许民众武装抗日的三项条件。

直接把柳辰纳进了,可以团结为亲密朋友、战友的分类当中。

房间门被敲响,冯大姐赶忙收起手中的油印小本,拿起床上小泉儿破了的衣服,做缝补状,随后打眼色给小三儿。

“谁啊?”小三儿很随意的问了一声。

“我!”柳辰的声音响起。

“是辰哥。”小三儿瞬间露出了笑模样。

冯大姐示意他去开门,略一犹豫,便猜出了彭掌柜的用意。伸手从床垫子下面抽出了油印小本,很随意的翻开。

见柳辰进门,从容的笑了一下。

带着些无奈的语气说:“小莲儿那丫头也不知道是像了谁,性子太倔了。我寻思过几天小郑到奉天时,带着她一起来,再好好做做她的工作。”

“郑大夫要来奉天啊?”柳辰问话时,隐晦的向冯大姐打了个眼色。

冯大姐叹了口气说:“唉,那丫头工作起来太拼命了,整天在地下窝着,连太阳都见不到。再这么下去,身体就要垮了。

过几天北面有批药品要过来,其实不需要小郑跑一趟的,是我寻思着,让她出来透透气,再趁机休息一下。”

一句话说完,冯大姐示意小三儿和小泉儿到外面守着。

等俩人出去后问道:“你这趟,除了小莲儿的事儿,还有……”

“我今天在小南胡同附近没,遇到了一个人。”柳辰没有拖拉,直接吐出一句。

并且在说话时,暗中观察着冯大姐的表情。

发现她听到“小南胡同”时,面部肌肉极其短暂的僵了一下,但只是一瞬的事情。

等了一下不见柳辰说下文,便拿捏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问:“然后呢?”

“他对我说了一句慕名奇妙的话。”柳辰又说。

“莫名其妙?”冯大姐满脸的不解。

柳辰点了下头,复述说:“通知下家,尽快到货站取货!”

冯大姐的表情再次僵硬了一下,这次时间要长上很多。

柳辰看得出来,她非常想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失败了。

挺了几秒不见柳辰开口,忍不住语速微快的询问:“说这话的人长什么模样?”

柳辰心里已经有数了,表情自然的摇了下头。

如实说:“他在我身后非常突然的冒出一句,等我反应过来是对我说话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男的女的?”

“男的,看背影应该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穿着打扮和走路姿势都很普通,属于扔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

柳辰形容完自己见到的背影,趁着冯大姐消化讯息的时候,抽冷子又冒出一句:“哦,对了,小南胡同西口那面,墙上有个刚画上去的‘豹子’”

“你看到他了?”冯大姐不等柳辰把话说完,问句脱口而出。

柳辰在心里笑了,他知道冯大姐刚刚说到的“他”,应该是指画下图画的人。

事情要不是向自己猜测的那样,一个涂鸦之作罢了,有什么好关心的。

“哦,我是说那个‘豹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冯大姐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找补。

“没有,只是觉得挺突兀的。”柳辰压着心里的得意摇头。

一脸想不明白的说:“毕竟住在那片儿人家的孩子,应该是没机会见过豹子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豹子与肥猪

冯大姐完全摸不准柳辰到底看到了什么,或者知道了多少。

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尽量放轻松着表情说:“你知道豹子,所以才看着像豹子吧?”

“也是……”柳辰砸吧了下嘴,嘟囔着说:“估计人家孩子是画了只猫。”

冯大姐不再去纠缠“猫”和“豹子”的事儿,也没再去问柳辰听到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但人虽然稳稳的坐在那里,可柳辰怎么看怎么觉得她,透着一股坐立不安的架势。

已经大致收获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柳辰知道再试探下去,恐怕会引起冯大姐的警惕。

便痛快的站起身来:“行了,话带到了,我回了啊!”

走到门口,又转身补了一句:“没什么事儿的话,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待在木帮货站。等小莲儿回来了,麻烦你打发人去喊我一声。”

“行,放心吧。”冯大姐回话时,已经恢复了淡然的模样,起身送柳辰下楼。

彭掌柜没想到柳辰会这么快下来,稍微愣了一下。见到比他稍微落后半步的冯大姐,微不可查的摇了下头,便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很随意的问道:“这么快就走啊?”

“嗯,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柳辰乐呵呵的说。

“来我这儿,还能连饭都不管你的?下次来跟家里说好,别等你吃饭了。”彭掌柜热络中带着些埋怨的说。

“得,下次过了铁定蹭了饭再走。”柳辰回着话,往门口走去。

这回儿功夫,彭掌柜已经从冯大姐的手势中得到了关键信息。

抻脑袋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叨咕道:“这眼瞅着都晌午了,你走回去得啥点儿啊,叫个车得了。”

柳辰其实已经留意到了,自己下楼时彭掌柜的视线有几秒钟,是看向自己身侧的。

如果他是在看冯大姐,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他的视线偏低,大概是聚焦在柳辰腰部靠下的水平位置上。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现在又听到彭掌柜主动建议他坐车回家,心里差不多就已经明白了。

不过脸上恍若未觉,站门口作势看了看头上的太阳,配合着说了一句:“可不是嘛!”

“泉儿,赶紧帮你辰哥喊个车!”彭掌柜吼了一嗓子。

跟在后面一起下楼的小泉儿,马上应声跑向门口。经过彭掌柜身边的时候,留意到了他右手尾指勾了两下。

脚步不停,出门奔街口的方向跑去。

吉祥客栈所处的位置是条小街,很少有溜活儿的车夫经过,要叫车通常都要去街口喊。

柳辰和小三儿唠了几句的功夫,小泉儿便带了个车夫回来。

“去小南门外。”柳辰交代了一声,迈步上车。

“得咧~”车夫拉着长音儿,移开身位方便柳辰登车。

这功夫他看到了彭掌柜的手势,却跟没看到一样。等柳辰坐稳后,拉起车迈步小跑着出发。

柳辰明白,冯大姐和彭掌柜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习惯性的小心。对他们的动作,不但没有什么恶感,反而觉得好笑。同时,对红党的那些隐秘动作,好奇心大起。

坐在车里盯着车夫的背看了一会儿,又研究了下拉着自己的这辆洋车。

很破的一辆车,一边车轮有些瓢,雨棚也有很多脱扣的地方,被已经磨的细了的绳子和车身捆在一起。

车夫脚程很快,不多时小南门便出现在了视线里。临近城门楼子,顶头风越来越大。

柳辰身后的雨棚,被吹的吧嗒吧嗒直响。扫了眼打身边错过的小南胡同,柳辰嘴角浮起了一丝坏笑。

手指悄悄的探进了车身和雨棚连接处的缝隙,用力抠了两下后,本就快段了的细绳,借着风力瞬间崩裂。

“呼啦”一声,半边棚子飘向了后面。要不是有几根绳子还算结实,恐怕直接就飞走了。

“我的天,吓我一跳!”车夫听到异响停下脚步的时候,柳辰满脸无辜的吐出一句。

“对不住,对不住!您稍等一下,马上就能弄好!”车夫嘴里不住的道着歉,快步跑到车后面归拢散开的雨棚。

“没事儿,你慢慢弄吧,我没几步了。”柳辰起身下了车,从兜里掏出钱递给车夫后转身就走。

“不用,不用,喘气儿的功夫就能收拾好!”车夫赶紧喊道。

“算啦,我出城门就到地方了。”柳辰没回头,抬起右胳膊很随意的摆了两下。

车夫不好强跟着,只能边处理崩开的雨棚,边不住的用眼睛瞄向柳辰的背影。

隐约的看到他出了小南门,彻底没了影子,才带着些无奈的拉车往回走。

柳辰站在城门外面,望着天儿抽了两口烟,一转身又进了城门。

见拉车的已经不见了踪影,便笑着往小南胡同的方向走去。

站在胡同东口短暂的迟疑了一下,走进了邻近的胡同。等再次露头的时候,已经在小南胡同西口的街对面。

四下打量了一下,视线锁定了临街的茶楼,迈步进店后直接上了二楼。

茶客不少,临街的位置都有人坐着。

柳辰见一面善的老爷子独自占了张桌子,正拿瓜子逗弄桌上笼子里的鹩哥,便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走了过去。

微微弯下腰,小声打起了商量:“叔儿,走累了想歇会儿,拼个桌儿呗。”

“坐下呗,客气个啥~”老爷子撇了柳辰一眼,不在意的说。

柳辰乐呵呵的坐下,跟小二要了壶茶和一碟干果。

老爷子根本不去理会坐在对面的柳辰,专注的用瓜子逗弄着鸟儿,让它叫爷爷。

笼里的鹩哥禁不住诱惑,脆生生的喊了声“爷爷”后,老爷子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开了,兴致勃勃的用瓜子接着逗弄。

柳辰估计红党那面,应该等着车夫回去报了信后,才会开始行动,还需要些时间。

便看着老头儿逗鸟玩,觉得有趣,、也来了兴致。剥开一颗榛子,捏碎了果肉逗鸟儿:“叫叔叔!”

榛子的吸引力应该大于瓜子,下一秒小东西就舍了老头儿,跳到柳辰这面儿。

窜跳着纠结了一会儿,脆生生的喊了句:“爷爷~”

柳辰把果仁扔进笼里的食盒时,笼外的一老一少相视着大笑了起来。

逗弄了一会儿鸟儿,又和对面坐着的老头儿扯了几句闲篇儿。柳辰的注意力,开始向窗外转移。

老头儿留意到后,奇怪的问:“这是等人啊?”

柳辰没回话,带着点儿腼腆的点了下头。

“呦,还不好意思了。瞅这样儿,是等姑娘吧?”老头儿笑了起来。

柳辰笑了笑,一脸的不好意思。

“瞅你这模样,家境应该还不错。只要对方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提亲的话差不离的。”老头儿经验十足的说。

柳辰只是笑,依旧不说话。

说瞎话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说的越多,错处就越大。不如提个头儿后,让别人胡乱猜去。

就在一老一少,一个热心肠,一个装腼腆的当口。小南胡同里,出来了个一看就是农村妇人的身影。

柳辰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大了一些,要不是他心里有了准备,还真认不出来,那是冯大姐扮的。

冯大姐打胡同里出来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贴着墙,站在了胡同口不动弹。

脑袋茫然的左右看着,像是对热闹的大街有些畏惧似得。

停了能有几秒钟,才迈步沿街向北面走去。

柳辰的视线,并没有随着冯大姐的移动儿而挪开。确认了一下她之前站着的位置后,抬手招呼小二结账。

“这就走啦?”老头儿往窗外看了一眼,好奇的问。

“啊,走啦。”柳辰回了一句,对走过来的小二示意,自己和老头儿的账一起结了。

“行,冲你这大方劲儿啊,事情铁定能成。”老头儿省了一顿茶钱,乐呵的很。

“借您吉言~”柳辰高兴的回了一句,付完钱后走向下楼的楼梯。

出茶楼直接过了马路,站在了小南胡同的胡同口。

柳辰先看了下右侧墙面上的“豹子”,又看了看左面墙上多出来的,一个像是肥猪似的图案。

哼着小曲儿,转身向小南门的方向走去。

————

天儿不错,货场里的一帮小子直接把饭桌安排在了院子里。柳辰进门的时候,正大呼小叫的喝的热闹。

正和人划拳的小圆帽,看到柳辰后赶紧起身。

拘谨中带着巴结的说:“伍爷,我们二当家的出来问你好几回了。”

“知道了,喝你的吧。”柳辰冲他压了下手,走进了洋灰楼。

王广源在楼上看到了柳辰进院,在柳辰上到二层楼梯的时候已经出来了,

有些埋怨的问:“怎么才回来啊,混饭吃啦?”

“混啥饭啊,联系一次费牛劲了都。”柳辰揽着王广源的肩膀,往他屋里方向走。

“一帮神神叨叨的玩应儿,你勤着点儿催,赶紧把小莲妹子接回来。”王广源真以为柳辰联系一次红党,要既费时间又费力的,所以才回来的这么晚。

“嗯,过两天他们把人送到奉天来,我到时候去领。”柳辰赶在进屋前简单的说了一句。

同一时间里,一个无论穿着还是模样,都非常普通的那人,走进了小南胡同对面的茶楼。

上了二楼后,四下看了看,很快注意到了正在逗鸟的老爷子。

几步走到近前,客气的问了一句:“老先生,能跟您拼个桌吗?”

“想坐就坐呗,客气个啥!”老爷子撇了汉子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手里捏着一枚瓜子,逗弄这笼子里的鸟儿:“来,叫爷爷,叫爷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忙的忙,闲的闲

茶楼中熙攘依旧,老爷子自顾自的用瓜子逗弄着小鸟,乐此不疲。

后到的汉子,则要了壶茶,瞅着外面的人流,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半晌后,空气中突兀的响起一句不大的声音:“有什么看法。”

“挺有意思的小家伙。”老爷子捏着瓜子,像是在品评笼中的小鸟。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借他的口传话,会不会风险太高了?”汉子出声时,眼睛始终看着窗外,嘴唇丝毫不动。

“爷爷、爷爷~”笼中的鸟儿清脆的连着叫了两声,逗的老爷子哈哈大笑。对刚刚入耳的问句,恍若未觉。

汉子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并没有打算真的得到什么回答。

按下脸上的焦躁,把手指探进笼子里,勾了勾里面鸟儿尾巴上的羽毛。

鸟儿飞快的转身,叨了一口骚扰自己的手指。然后跳到了另一侧的笼壁上。

“我们家小翠喜欢他,说明是个善良人儿,不用担心。”老爷子面露得意的说了一句。

对着笼子里的鸟挑了下眉毛,学着鸟儿尖细的声音问它:“是不是啊,小翠儿?”

男人好悬没把口中的茶喷出去,一脸无奈的瞅着老爷子。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妥,再次把视线移向窗外。

“不信?”老爷子有对男人挑了下眉毛。

乐呵呵的,略带了些挑衅的说:“不信你再把手指头伸笼子里试试!”

“嗯,你家鸟儿都成精了,知道我是坏蛋。”男人有些赌气,放弃了腹语,直接开口说道。

“不是坏蛋,是你身上有杀气。”老爷子点出了关键,带着些规劝的说:“哪有你这样的,托人带消息,人家帮着带了,你还想杀人家。”

“他要是个聪明的,事情办完了,就不应该再回来。”男人极度不满的说。

“呵,人家凭啥不能回来?你家的地盘儿啊?”老头儿轻轻的哼了一声。

“这…这涉及到安全,你怎么跟逗闷子似得呢?”男人皱起了眉头。

“人家既然选了他传信,就自然是有底气的,你跟着操哪门子闲心。安不安全的,你比人家还了解?”老爷子脸上依然挂着笑,但声音已经严厉了起来。

等了几秒,不见对面的男人回话,缓了些语气劝道:“我们才刚刚接手工作,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熟悉和融入环境。

记住了,我们是配合人家的工作,没人让你主导,也没人让你提意见。真要出了漏子……用命去堵!”

“明白~”男人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喝干了残茶,招呼小二结账。

————

冯大姐扮成村妇迷路了一般,满是迷茫、不安的在老城区胡乱的穿行了一阵。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书局门前。

兴许是觉得书局老板比较面善,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鼓起勇气说:“大兄弟,能给俺口水喝吗?”

“有啥不行的,进来吧。”书局老板果然是个很和善的人。

冯大姐显得有些紧张,试探着走到了书局门前,左右看了看,才迈步走了进去。

“大妹子,你先坐会儿,店里全是书不能生火,炉子在后院,我去给你倒水啊。”老板可能是见冯大姐有些害怕,边往后院走,边大声解释了一句。

“没那么多讲究,您给碗凉水就行……”

过了一会儿,书局老板手里拎了个白瓷水壶,从后院回到了前面。往店外瞄了一眼后,快步走进了店里间壁出来的小屋。

“什么情况?”书局老板进屋后,询问正在烧信纸的冯大姐。

“刚得到情报,珠河那面出事了。”冯大姐一脸的焦急。

不等老板开口询问,便主动说:“近期参与会盟的土匪武装中,有日本特务,司令部位置现在已经暴露。

相信用不了多久,哈尔滨方面的日寇,就会有所行动。”

“什么?”书局老板大惊,险些把手里的水壶扔到地上。

红党北满珠河游击队,响应省委提出的三项条件,成立了东北反日联合军总司令部。向周边所有符合条件的抗日武装,发出了联合抵抗日寇的邀请。

没想到倡议才刚刚开始推动,就被日本特务给渗透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后,书局老板疑惑的问:“北满那面的消息,怎么咱们这面先得到的消息?”

“这些不重要,情报来源非常可信。”冯大姐摆了下手,面色严肃的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把情报通报给北满的同志。

稍有延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应该的,应该的……”书局老板不安的踱了两圈,嘴里念叨着:“山高水远的,走陆路传消息过去,肯定来不及。不行的话……动用电台吧!”

“我同意!”冯大姐非常干脆的点头。

通过电台传讯,无疑是最为便捷的方式。但同时,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日本特务机关,满铁特务机关,甚至满洲国情报部门,都有专业的电讯甄稽科。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不分昼夜的,监控着空气中看不见的电波。

所以不经登记,或者有可疑痕迹的目标,都会被拣选标记出来,再交由专门的小组分析破译。

电台和精通报务的技术人员,对于红党来说无疑是珍贵的。而每次发报、收报的行为,理论上都会增加被敌人侦知锁定的风险。

所以,除非紧急情况,或者有非常重要的情报需要传送,才会小心,再小心的动用一次。

————

木帮货场这面,一顿酒喝到了太阳西斜。

柳辰被王广源和卢森合伙儿强灌了几杯,掺了高度白酒的鹿血,人喝的已经有些迷糊了。

柳辰对这种状况心有余悸,当年上学的时候,情报课教官经常利用不同的场合灌学员酒,把人灌迷糊了之后,就开始要么动情,要么海派的套话。

柳辰就被套过两回,根本不等酒劲儿过去,就被凉水,或是鞭子强制醒酒。

然后被教官爆训,同时还有惨无人道的体罚。

以至于柳辰这么多年里,每次喝酒喝到迷糊的时候,后背总是没来由的一阵阵发凉,人也瞬间警醒了起来。

当然,王广源和卢森灌他,肯定不是想着套什么情报。他们自己也喝的五迷三道的,嘴里没了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冒。

柳辰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装作不胜酒力,歪头倒到了王广源的床上。借着迷糊劲儿,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房间里呼噜声此起彼伏,卢森一条腿搭在了柳辰的肚子上,打着呼噜,哈喇子淌出去老长。

王广源斜着躺在长椅上,小呼噜婉转悠扬,动不动的还断上那么几秒钟。让人非常担心,他一不小心再把自己给憋死了。

可能是喝鹿血喝的,柳辰觉得身上有些燥热。把卢森的腿搬到一边儿,轻手轻脚的起身,到外面的院子里透透气。

门房那面今晚是小圆帽守夜,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便推门出来。

看清是柳辰在院子里溜达,站那想了想,畏惧中带着点儿巴结的凑了过来。

陪着小心的说:“伍爷,您这是…睡醒啦?”

“嗯~”柳辰点了下头,见小圆帽一脸的谨慎,便开玩笑的说:“你们二当家的脚太臭,可熏死我了。”

小圆帽配合的笑了两声,表情一点点的郑重了起来。

冲着柳辰行了个礼,很有诚意的说:“伍爷,我和黄皮子都得感谢您。要是没有您的提点,根本过不上现在的消停日子。”

“哦?看来你们哥俩在木帮过的还算不错。”柳辰笑着问。

“何止不错啊!”小圆帽的表情生动了起来,满足的说:“不用一天到晚自己刨事儿,也不用受那些黑皮子的盘剥。每个月定点儿有月钱,干好了二当家的还有赏,舒心的很!”

“我还以为你俩,根本看不上那点儿月钱呢。”柳辰有些意外。

在他印象里,有自己活动地盘儿的贼偷儿,每个月都赚的不少。更别说小圆帽和黄皮子,还守着让绝大部分小偷儿都眼红的火车线。

木帮的月钱,对他们来说,应该跟仨瓜俩枣差不多。

“嗨…”见柳辰不端什么架子,小圆帽逐渐放松了下来,解释说:“您别看我们哥俩跟火车上不少弄。

可每个月得往黑皮子那交一份孝敬,上面还有大哥抽水。防着同行冒酸水使坏,时不时得请饭什么的。

最后能落自己兜里的,根本就没几个子儿了。”

柳辰想起了一句老话,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看来这世道,哪个行当过的都不容易……

俩人正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呢,大门外面响起了叫门的声音。

小圆帽愣了一下,刚想迈步,柳辰就先他往门口走去。

“伍爷,我来,我来!”小圆帽哪能让柳辰动手开门啊,赶忙急火火的跟了上去。

柳辰没理会他,直接走到了大门旁边,拉开小窗往外看去。

紧接着就喊了一声:“宝顺?你怎么又回来啦?”

第一百八十三章节 擀面杖与水缸

柳辰让宝顺送亲眷回去,自然是有考量的。

宝顺最大的能耐就是听个风,办个事儿。可现在已经被黄家给重点盯上了,再出去露面,即便伪装一下,也存在着很大的风险。

所以才让他护送着亲眷回去,另外往蜀中去的时候,还能帮衬着老赵他们。路上一旦遇到事儿,柳辰也能放心些。

可没想到,这小子走了一趟,居然又回来了……

“……就是这样,我也想护送着大伙儿去蜀中,可赵叔他们愣是不放心你这面,就把我又打发回来了!”宝顺饿坏了,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含混的说着这趟回去的经历。

“嘶~我说你!”柳辰牙疼似得抽了口冷气,指着宝顺说:“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啊!

就老赵叔和老孙叔那脾气,你还不清楚?他们带着那么多家眷走远道儿,哪个敢放心!”

“这就不错了。”宝顺也委屈的厉害,嘴里喷着饭粒说:“老孙叔嫌你办事儿墨迹,硬是想带着一半儿兄弟回来搭手,我好容易才给拦住了。”

“算你立了一功……”柳辰听说老孙差点没跟过来,脑门上瞬间起了一层油汗。

就他那暴脾气,真要来了,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连夜带人冲进柳条湖黄家,然后鸡犬不留的杀上一圈。

至于怎么收尾……估计就一句话:“杀出去呗!”

“是吧!”宝顺瞬间变脸儿,开始表起了自己的功劳:“小五爷,你不知道,我费了牛劲儿了都,好不容易才把……”

“行行行……”柳辰不耐发听他胡吹,说道:“赶紧吃,吃完去睡觉。”

宝顺一路折腾的够呛,一口气吃了三大碗二米饭,脸都没洗倒头就睡,搞的屋子里的臭脚味儿直冲脑仁儿。

柳辰没办法,只能又回到了王广源的屋子,在椅子上对付了一宿。

虽然宝顺回来了,挺让人意外。但不管怎么说,柳辰知道了家眷们被顺利送到遵化。而且老赵和老孙两个,已经护着大伙儿出发了。

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终归是一件让人轻松的事情,尽管耳边响着二重奏一般的呼噜声,却睡的非常踏实。

转过天将近中午的时候,卢森才晃晃悠悠的爬起来。

坐那呆滞了半晌,冒出一句:“这特么玩应儿,劲儿还真大!不行,老子得找个地方泄泻火去。”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的王广源马上附和:“好,吃了饭就走!”

“还吃个屁的饭啊,走啦!”卢森急不可耐开始穿鞋。

“辰儿,走啦,松快松快去!”王广源胡乱套上衣服,踢了脚靠在椅背上还没睁眼的柳辰。

“不去,我再睡会儿,你们去吧~”柳辰含混的说。

“走啦,一会儿给你找个姑娘搂着睡!”卢森不由分说,直接把柳辰给薅了起来。

柳辰不是装样子,是真没睡醒。卢森开着车已经进城半天了,他才真正的清醒了过来。

眯着眼往外瞅了瞅,有些发蒙的问:“这是干啥去啊?”

“哥哥今儿带你去开开洋荤。”卢森把着方向盘,一脸的得意。

“洋荤?”柳辰更懵了。

“今儿老卢带咱们去老毛子的店,骑一骑大洋马。”副驾驶坐着的王广源转过头,冲柳辰挑了下眉毛,看起来对接下来的活动非常的期待。

柳辰总算明白了过来,瞅着前面俩儿被鹿血冲的虫子上脑的货,揉了揉脸嘟囔道:“味儿贼大皮还粗,有什么好玩儿的。”

“呦,懂行啊!”王广源满是期待的追问:“辰儿,骑过洋马啊?感觉咋样?”

“咋个屁的样,擀面杖搅水缸,你说咋样!”柳辰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斜靠在后座上。

“啥…啥擀面杖,啥水缸啊?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呢?”这回轮到王广源发蒙了。

“噗~哈哈哈哈……”卢森一个没忍住,大笑了起来。不小心走了方向,汽车瞬时间在马路上画起了蛇形。

“哎哎!你稳当着点儿啊!”王广源慌忙扶住方向盘,等卢森重新把稳了方向后才敢松手。

奇怪的看了看后座上半眯着眼的柳辰,又看了看依旧忍俊不住的卢森,满脸的问好。

“行啦行啦,一会儿你亲自搅合搅合,就啥都明白啦!”卢森腾出右手,拍了王广源一把。

“啥,搅合啥啊?咋地,进老毛子的店儿,还有啥说法啊?”王广源一副心里没底的模样。

等了半天不见两个人回话,着急的说:“你们倒是说说啊,省的我啥都不懂,一会儿再丢了人!”

柳辰依旧只是笑不说话,卢森实在受不了老王那一脸的求知欲,逗他道:“你啥都不用懂。只是记着一条儿,一会姑娘让你搅合的时候,就玩命了搅就对了!”

“拿啥搅?擀面杖啊?”王广源瞪着一对儿大眼珠子,满脸的云里雾里……

事实上王广源的忐忑有些多余,老毛子姑娘明显没有国产姑娘敬业。

以至于三个人站在一栋欧式风格的四层楼前,大门都没进去。

倒不是卢森的身份不好使,而是被门童告知,姑娘们都在休息,要下午四点钟以后才开始营业。

卢森觉得带着王广源和柳辰兴冲冲的过来,结果连大门都进不去,实在是太失面子了。大少爷脾气瞬间发作。

指着门童的鼻子喊:“大爷的,给你们牛13完了还!赶紧给老子捡几个牌儿亮的喊起来,伺候不好爷们几个,收拾不死你们!”

别看白俄同属于洋人,但这帮逃难的洋人,就已经不是洋大爷了。除了个别混的好的,妥妥的弱势群体。

门童是个瞅着不到二十岁的毛子小伙儿,见到卢森的穿着就知道不是一般人,更别提还是开着汽车来的。

所以被指着鼻子骂也不敢生气,只能用一口别扭的汉语说:“对不起客人,姑娘们并不在店内留宿。她们都有自己的住处,只有快上班的时候才会来。”

“我……”

“哎,算了吧~”王广源拉了一把还要继续发飙的卢森。

劝道:“别闹腾了,咱找地儿喝顿回魂酒,半下午再过来呗。”

柳辰也在一边儿劝着:“咱还是先吃饭去吧,不然王哥没力气搅水缸啊!”

这句王广源完全听不懂的玩笑,直接让卢森泄了气势。不甘心的指了指门童的鼻子,转身离开。

三人悻悻的回到车上,商量了几句后,决定去宝发园打包点儿吃食,然后到卢森那好好补上一觉。

于是,卢森的轿车重新启动,直奔小东门。

熘肝尖、熘腰花、熘黄菜、煎丸子必点的四道菜要上,再来个汤锅子。仨人回到卢森家,让老妈子给烫上壶酒。

舒服的填饱了肚子后,正准备各自去睡觉,客厅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电话是木帮货场打来的,说是有人找柳辰。

是小三儿,也没啥事儿,就是告诉柳辰一声,下午小莲儿就到了。

柳辰干脆不睡了,跟王广源打了声招呼,简单的洗漱一下,便独自出门。路边拦了辆洋车,直奔吉祥客栈。

洋车穿过新城区,经过怀远门的时候,与一辆黑色轿车相驰而过。

柳辰迅速的直起腰探头往后看,看清了轿车的车牌后,冲着车夫喊道:“调头,赶紧调头!”

“得咧!”拉车的活儿很溜,听到招呼声瞅准了车流的空子,一发力就兜到了马路的另一侧。

边跑边问柳辰:“客人,有东西忘家啦?”

“不是,给我跟上前面那辆黑色的车。”柳辰指着已经开出一段距离的轿车说。

拉车的常在街上跑,比普通人要多上很多见识。瞄了眼汽车的车牌,脚下马上松了力气。

转头为难的说:“客人,您可别害小的,那是日本人的车!”

柳辰心里虽然着急,却也不能表露出来,随口忽悠道:“司机是我哥们,他主子没搁车上呢。”

“啊?啊…啊~”拉车的将信将疑,闹不明白日本人是不是真的会雇中国人当司机。

回头瞅了眼柳辰的表情,感觉不像是在骗人,便迟疑的迈开步子。

柳辰眼瞅着汽车越开越远,干脆从兜里抽出一张十元的票子。

探身拍到司机的肩膀上,嘴里喊着:“麻溜的,给我追上去!”

“得咧!瞧好吧您呐!”车夫麻利的把钱揣进兜里,两只手握紧车把,甩开步子便跑了起来。

前面的轿车开的并不算快,车夫全力奔跑之下,两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柳辰没想到十块钱的力量,居然这么大,愣是让人跑的比汽车还快,不由得开始担心了起来。

好在进到新城区后,界面上素净了不少,前面汽车一提速,洋车车夫便吃不住劲了。

柳辰赶紧开口:“兄弟,不慌,别跟丢了就成。”

“好…赖~”车夫喘着粗气回应。

柳辰只顾着盯着前面的汽车,完全没留意到,自己乘坐的洋车后面,还跟着一个拉着空车的车夫。

本来那辆车一直在匀速的遛街,柳辰的车提速超过他后,车夫立刻怀疑起了过去的那辆车是个什么意图,随即开始发力。

但始终没有超车,只是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稳稳的跟在后面。

第一百八十四章 挑衅与无视

黑色轿车在车夫累瘫前终于缓缓减速,停在了一个西餐厅外面的泊车位上。

接着,一名身穿长风衣,头戴一顶精致女帽的窈窕女人开门下车。

拉车柳辰的车夫,在距离西餐厅二十来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双手拄着膝盖,回过头气喘吁吁说:“兄…兄弟,剩下的几步,你…你自己走行不?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柳辰看着汗气升腾的车夫,一阵的不好意思。赶紧又从兜里抽出十块钱递给他:“行,谢谢你啊兄弟。”

车夫没想到柳辰会这么大方,虽说迟疑的收了钱,可终归有些亏心。

示意了一下西餐厅外面正在锁车门的女人,多了句嘴提醒道:“高攀喊您一句小兄弟,那多半是个日本女人,而且看架势还不是个一般人。

就算长得再漂亮,咱能不沾还是尽量别沾啊!”

其实之前一次转弯的时候,车夫就注意到开车的是个年轻女人,而不是乘客说的什么“兄弟”。

不过虽然意识到被柳辰给忽悠了,但车夫并没有害怕。

因为情况很明显,多半是自己拉着的这位,看上了开车的那位。

这种事情,就算有什么不妥,也牵扯不到他这个拉洋车的。所以才放心大胆的甩开步子,一路追了上来。

“我有数,谢谢您啊!”柳辰知道车夫是好心,笑着回应了一句。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辆洋车打旁边超了过去。经过西餐店门口时,拉车的司机右手飞快的打了一个手势,同时脚步不停的跑开。

正在要进门的女人,眼睛撇一下傍边玻璃上的反光,动作毫不停滞的走进店内。

和帮她开门的店员说了句什么,在店员的引领下走进店里。

西餐厅大门关上后几秒钟的时间,柳辰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到了门前。

里面的店员帮他拉开大门后,行礼后轻声问:“请问先生有预约吗?”

“没有,你们店需要预约吗?”柳辰回话时,鼻翼间再次嗅到了那种,让他追寻过两次的淡雅香气。

“不,我只是问一下。”店员脸上挂着职业性的温婉笑容,边引着柳辰往店内走,边问:“请问先生几位?”

柳辰视线扫了一下,指向与女人斜对着的空位置:“我一个人,坐那里可以吗?”

“当然可以!”店员微微额首,把柳辰引到了座位上。

斜对面的女人刚刚点完餐,店员从同事手里接过餐牌,顺手递给柳辰。

“跟那位小姐一样。”柳辰没接餐牌,示意了一下女人。

“好的先生,您稍等。”店员转身离开前,眼睛隐晦的在柳辰和女人脸上扫了一下,似乎有所领悟,淡笑着走开。

柳辰感觉到,女人知道自己是奔着她来的,却始终表现的恍若未觉。

等餐时自顾自的从手包里拿出一本日文封面的书,静静的翻看起来。

柳辰知道对方是故意不看自己,索性靠在椅背上直愣愣的欣赏起对方。

毫无疑问,女人是名美女。

一弯柳眉、丹凤眼专注于书页上时带着一层朦胧。精致挺翘的鼻子下面,是让人过目不忘的红唇,再配上异常白皙的脸颊,给人一种近乎不真实的美感。

仿佛她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件精雕细琢的工艺品,一件玉器。

只是没有玉器的温润,而是隐隐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然而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显然对柳辰并没有什么作用。

没办法,柳辰对上她的时候,有种天然的心里优势。

那就是——你尽管装,反正我知道你的秘密……

无声的挑衅与淡然的无视,一直持续到店员为二人上餐,而进入中场休息。

柳辰上一次吃西餐,还是在军校的食堂里。二十多号学员板着腰,坐在平日里狼突猪拱的餐桌上。

耳朵里听着教官讲解着西餐礼仪,手里似模似样的拿着刀叉,把伙夫煎的焦黑的牛排,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儿。期间还要斯文的用小勺,喝着刷锅水一样的菜汤。

最特么不讲理的是,用勺子舀汤的时候,还不能发出声音。

柳辰就是因为不小心“叮”了一声,后背便和教官手里的皮带,做了一次亲密接触。

好吧,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吃西餐的经历。

本就不熟练的手,拿起刀叉后生疏是难免的,不过这次柳辰心里很扎实。老子是花了钱的,倒是要看看哪个敢笑话。

没跟你要双筷子,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好不好。

实事上柳辰有点儿想多了,西餐店差不多每天就会接待一两个不会吃西餐,却总想着进来体验体验,或是装一装的家伙。

像柳辰这样知道刀叉怎么拿的,已经算非常不错的客人了。

女人吃东西偏甜口,无论是牛排的酱汁,还是浓汤,都是甜的,很不合柳辰的口味。还好不饿,几口就全都塞进了肚子里。

柳辰拿起餐布擦嘴的时候,女人还没吃几口呢,动作斯文、优雅,估计就是当年教官所说的“淑女形象”。

于是柳辰点上一支烟,又细致的研究了一下淑女形象,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女人则不紧不慢,小口小口的把盘中的食物送进嘴里。柳辰估算着照她的速度,这顿饭恐怕要吃到半下午去。

想着还要去接小莲,柳辰知道,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将今天的游戏继续下去了。

于是打了个响指,示意店员买单。

可能是没想到柳辰这就要走,女人下意识的抬眼看向他。结果,正对上柳辰似笑非笑的目光。

女人脸上依然没有人任何表情,正要将目光移开,就见到柳辰的嘴唇动了两下。

“谢谢~”

柳辰无声的说出自己要说的话后,把钱放到了餐盘上,起身离开。

女人微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柳辰刚刚说的是什么。

扫了眼柳辰离去的背影,再次将食物送进口中时,嘴角泛起了一丝淡笑。

就是这丝笑容,让她整个人瞬间明媚了……

————

柳辰几乎是和郑敏、小莲,同时到的吉祥客栈。

“柳大哥你来啦?”变的异常消瘦和苍白的郑敏,笑着打了个招呼。

而小莲则一脸别扭的看了看柳辰,磨不过面子才向前走了一步,小声说:“辰哥,你来啦?”

“你啊,可真行!”大街上没法多说什么,只能一脸无奈的叹了一句。

“我不跟你们走行不行?”小莲一脸的可怜相。

“你猜呢?”柳辰白了她一眼,不想在外面多待,当先走进了客栈。

郑敏拉着小莲,用眼神儿安慰了她一下,没话找话的问:“二林哥没和你一起来啊?”

“丢人的货,被我关禁闭了。”柳辰头都没回。

“啊?”小莲没忍住,惊叫出声。

“啊什么啊!”柳辰嘴里气不顺的回了一句,脸上则笑着和彭掌柜点头打过了招呼,直接上楼。

“你关我哥多长时间啦?为什么关他啊?”小莲满脸的气愤,紧紧的跟在柳辰身后。

“为什么?因为他在本溪想跟你动手,被一帮人看了笑话!”柳辰进到小三儿和小泉儿的宿舍房,找了个位置坐下后,看向小莲。

“那……他!”小莲吭哧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什么那,还他呢,你也跑不了!”柳辰一张脸耷拉的老长。

“我怎么啦,我又没……”小莲越说越心虚,最后低下头不出声了。

“你怎么啦,这回三番五次的让人去找你先不说,上次在火车站是怎么回事?”看小莲还是不吭声。

柳辰继续质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哥和宝顺,现在都被黄家给盯上了。那面特意印了画像,满大街的洒下人手摸他们踪迹@

你知不知道他俩跑一趟本溪找你,要冒着多大的风险!求着劝着你你还不听。怎么,非得把我们几个坑死了,再去给我们哭坟?”

“我没想……”

“你没想什么没想!”柳辰跟本就不给小莲辩解的机会:“指着她问,他们告没告诉过你,上回那个日本人没死?

就小日本那气量,现在说不准就正憋着劲儿找你呢,你觉得自己留在关外很安全吗?”

“我跟游击队在一起,安全……”小莲依旧不服。

“跟游击队在一起就安全了?”柳辰瞪起了眼珠子,拍了下桌子问她:“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哥他们,现在为什么还敢在奉天城里走动?”

小莲的脑子没跟上柳辰的节奏,愣愣的看着他。

“因为在日本人眼里,我们只是回来报复黄家的一窝土匪,属于中国人和中国人之间的内斗。

所以他们才懒得真正的投入精力追查。

可你整天跟游击队待在一起,一旦模样曝了光,日本人还会那么想吗?我问你,如果他们把你、我们和红党游击队联系在一起,到那时会怎样?”

“我,我没有……我一直在秘密医院待着,没露面,很安全的!不信你问郑姐!”小莲彻底慌了,一个劲的拽着郑敏,让她给自己作证。

“很安全?”柳辰一点儿都没有放过小莲的意思,指着郑敏问她:“你问问郑大夫,那个医院安全吗?

你再去问问曹蛟,问问冯大姐,看看他们哪个认为那里真的安全!”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春来到

小莲已经完全傻了,耳朵里听柳辰喝问她:“他们都不觉得安全,你有多大脑袋,凭什么就觉得安全了?”

小莲又委屈又怕,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柳辰的话其实并没有说完,只是碍于郑敏和外面听动静的小三儿,没法再继续往下说了。

他真正担心的,是红党秘密医院里的那些伤员。

不是怕伤员在治疗期间兽性大发,而是担心他们伤愈以后。

不管红党对外的那些宣传有多么的振奋人心,实际上他们与日本人的斗争,始终是处于劣势当中。

这种情况下,牺牲与被俘的可能性会格外的高。

当俘虏对上为了情报,而无所不用其极的刑讯人员时,铁骨铮铮的硬汉其实极少出现。

绝大部分人,都会在酷刑和利诱前缴械投降。区别,只是坚持的时间长短罢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多的硬汉,受过严酷的反刑讯训练的特工,每次出任务时,还随身带着毒药干嘛?

柳辰不知道小莲在医院待着时,和伤员之间有过多少交流,又透露出了多少讯息。但依着她那没有心机的模样,说出去的恐怕少不了。

已经透露出去的肯定没法补救,幸好伤愈的伤员短时间内被俘,只是概率事件。只要是在柳辰一帮办完事儿离开后发生,便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小莲必须离开秘密医院!

因为柳辰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存在那么一所医院,不管伪装工作做的有多好,平时又有多么的注意保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暴露的风险,都会呈几何倍数暴涨。

留在那里,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小莲哭的一发而不可收拾,郑敏劝了好久,愣是劝不好。随后赶来的冯大姐也是一脸的无奈。

最终和柳辰商量,先不让小莲跟着柳辰去木帮,那里一帮大老爷们,终归是不方便。

不如和上次一样,暂时住在吉祥客栈,刚好还可以跟要在奉天调养一段时间的郑敏,作个伴儿。

对上一个姑娘家家的,柳辰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刚刚说的重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眼瞅着小莲哭的两只眼睛,像桃儿一样的肿了起来,只能点头同意。

从吉祥客栈出来,柳辰没有去找王广源和卢森,而是直接回了木帮货场。

可能是前段时间受伤的关系,渴了些鹿血,柳辰并不像那两个小虫子直冲脑仁儿的家伙一样憋得难受。

再说他对大洋马,的本身也没什么兴趣。

不如回货站,赶紧找个人去通知二林子,告诉他小莲已经回奉天了,好让他安心……

王广源一夜未归,第二天半上午了才回来。一起带回来的,还有满身酒气和刺鼻的香水味儿。

不过脑子还算清醒,一回来就问小莲妹子接回来了没。

柳辰告诉他木帮全是男人不方便,所以在城里给小莲找了间旅馆先住着。

理由很充分,王广源便没有多想,很快和柳辰讨论起了“擀面杖”和“水缸”的问题。

搞的一边儿的宝顺兴致大增,央求着王广源下次去的时候,一定要带着他。

王广源刚答应,柳辰就提起了小莲儿。下一秒,宝顺就“痿”了。

奉天周边的紧张空气,终究没有持续太久。

两天以后,日本人得到了确切的情报,红党游击队之所以夜袭棋盘山山林队,并不是想重回奉天周边。而是在枪弹储备枯竭的情况下,才冒险捏了个软柿子。

夺了山林队的武器装备后,第一时间便撤走了。

日本人对着地图好一顿研究,不知怎么的就判断出,红党游击队很可能藏身在抚顺周边,于是又跑抚顺那面继续瞎折腾去了。

奉天这面的满洲国军警,还以为终于可以折腾完收工了。结果满警是放了大假,可驻防军和安国军却还是不得消停。

日本人为了防止红党故技重施,要求满洲国各营加强训练,同时减少弹药储备。

当年被马占山摆了一道后,满洲国下属各部队,弹药储备本就少的可怜。这回倒好,又被拦腰折了一半儿。

而且有大批的日本教官,下到各部队,一天到晚往死里操练。

在这点上安国军倒是捡了个便宜,那帮歪瓜裂枣的家伙,也就是有个部队的番号。

实际上是金碧辉,也就是川岛芳子,为了增加她在满洲国朝廷中的话语权,而拉起来的草头流氓团伙。

平日里不但物资补济少的可怜,也压根就没什么正经的训练。

日本人除了干脏活儿的时会想到他们,其他时候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所以这次抓训练,派往安国军的,全都是朝鲜籍教官。

那帮整日里自称大日本帝国朝鲜族的家伙,也是挺有意识。如果把他们扔到日本人堆里,一个个的比日本人还日本人。

可一旦离群了,两天半就会懒散下来。

下到黄耀祖那的两个小子,整天被好酒就好肉的伺候着,哪还有心思搞什么集训啊。

不过就算这样,黄耀祖还是不敢轻易的离开营区。因为有消息说,日本人随时会下到各个部队视察训练情况。

虽说到安国军视察的可能性很小,但一心想着“进步”的黄耀祖,可不敢马虎对待。

不但不敢回家,还捆着自己强化训练过的那一百来号人,哪个也不准走。营区也重新收拾过,还像模像样的安排了岗哨。

净等着日本爹真要来了,好抓住机会露下脸呢。

————

不知不觉间,向阳坡已经泛起了斑斑点点的新绿。

黄耀祖终于得到了消息,新民那面好多一溜鞭的亲眷,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

所以,他对一直没露头儿的柳辰一帮,更加警惕了。

人虽说一直在军营待着,却始终没有多少安全感。不安之下,越发的注重对街头的掌控。

不但重金雇佣了木帮帮着探风儿,自己家里信得过的家丁和护院也全都撒了出去。为了防止时间长了众人懈怠,还开出了让人眼热的悬红。

日子各过各的之下,连着好长时间在柳条湖附近,冒充“走地鸡”的刀片儿,忽然在苏家屯军营外的街上露头儿了。

露头儿也就算了,还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好像生怕被人瞅到他似得。

黄家的护院都是轮班在柳条湖和苏家屯溜街,认识刀片儿的不少。

很快就有一个跟刀片儿相熟的小子,悄悄跟了上去。摸在刀片儿身后,猛地拍了他一巴掌。

“我的娘哎!”刀片儿惊得一蹦老高。

回头见到是熟人,拍着心口抱怨说:“徐家老哥,你这是想吓死我啊!”

“你小子跟做贼似得,干啥呢?”姓徐的护院大大咧咧的问。

“没,没啥,我…能干啥啊……”

刀片儿嘴上不承认,可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在告诉姓徐的,他是在撒谎。

“哎!你小子可别想瞒我啊,你哥我这双眼睛,那可不容沙子!”

“真,真没啥…我,我过来帮我们二当家的办点儿事儿!”刀片满脸的心虚。

姓徐的下意识以为刀片儿在帮木帮的那个二当家的,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便好奇的小声问:“啥事儿啊?说说呗。”

“不,不能说!”刀片儿赶紧摇头。

“说说嘛,就你哥我这嘴,还能给你漏了咋地。”姓徐的越发的好奇了。

“徐家老哥,真,真不能说啊!”刀片儿做出一脸的可怜相。

“啧,不给面子是吧!”姓徐的瞪起了眼珠子。

威胁道:“我告诉你小子,苏家屯可是我们家少爷的地头儿。你在这儿办事儿,于情于理,也得先跟我们报备一下吧?”

刀片儿苦着一张脸,哀求道:“不,不,没啥事儿,买…对!我就是来买点儿东西,有啥好报备的!”

“买东西?”姓徐的哪里肯信,伸手就薅住了想溜的刀片儿。

一边拽他一边说:“买东西是吧,走,跟我到兵营里去见见我们家少爷。

你好好跟他说说,有什么东西,非得跑苏家屯这鸟地方来买!”

“哎,哥~哥……”刀片儿一阵挣扎,被逼的没办法了只能喊着:“你先撒手,我有事儿跟你说,我有事儿跟你说!”

“到底啥事儿,说!”姓徐的松开了手。

他也就是吓唬刀片儿,要真敢因为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就跑去见黄耀祖,还不得被抽死啊。

刀片儿整理了一下被拽跑偏的衣服,同时做贼似得四下看了看。

压着声音试探着说:“徐家老哥,咱找个没人儿的地方?”

“没人儿的地方?行!”姓徐的已经预感到,刀片儿说的事情恐怕不一般,说不定会有什么好处捞。

两人很快离开了热闹的主街,寻了个没人的胡同钻了进去。

再次确认前后没人后,小片才贼嘻嘻的小声问:“那个…徐家老哥,跟你打听个事儿呗?”

“嗨~我说你小子,我问你话呢,怎么改你问我啦!”姓徐的不耐烦,又想去薅刀片儿。

“别别别……”刀片儿压住姓徐的抓过来的手,有些发急的说:“你先回答我,完事儿再说我的事儿!”

姓徐的见刀片儿有些急了,只能点头:“行,你问吧!”

“那个…”刀片儿抿了抿嘴唇,迟疑了几秒,才小声儿开口:“徐家老哥,你们那儿要是探到了那帮家伙的消息…到,到底能给多少赏钱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上)

“到底能给多少赏钱啊?”

刀片儿的一句话,直接让姓徐的心跳漏了两拍。

黄耀祖开出的悬赏很有诱惑力,每盯上一个没名堂的生脸儿,就赏两块钱。

事后要是确定是一溜鞭的人,加赏二十。

盯上宝顺、二林子和昶子再额外赏五十,发现柳辰加赏一百。

想到赏钱,姓徐的和刀片儿一样,做贼的似得左右看了看。

压低了声音问:“刀片儿,你问这话,是啥意思啊?”

“徐家大哥,不瞒你说…”刀片儿显得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的开口:“我吧,好像看到那个叫宝顺的了!”

“啥?”姓徐的音量瞬间拉高,又飞快的压了下去。

一只手死死的抓着刀片儿的胳膊,瞪着眼珠子问:“你确定?你真看清啦?”

“啧~也没看太清楚!”刀片儿被抓疼了,使劲挣开了胳膊,补了一句:“真要看清了,我不直接去领赏啦!”

“擦!”姓徐的兴致落了下去,转而就看到了刀片儿叽里咕噜转个不停的小眼睛。

冷笑一声::“小子!你这是跟哥哥耍心眼儿呢吧!”

“哪能啊……”刀片儿努力的装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姓徐的想明白了,这事儿硬逼着恐怕是不行。

赶忙换了换了副面孔,拉着刀片儿语重心长的说:“兄弟,哥哥看出来了,你这是想独吞那笔赏钱啊。

不过,你可得想明白喽,那帮土匪胚子可都不是一般人。

你自己嘚嘚瑟瑟的跑单帮儿,小心钱还没到手,先把命给嘚瑟没了!”

这句话,好像一下说到刀片儿的心坎儿里了,表情显得越发的不自然。

“行,好话都跟你说完了,你自己好好合计合计吧。”姓徐的心里有数了,甩下一句后,便作势要走。

“哎,别!”

不出姓徐的所料,刀片儿略微迟疑了一瞬,便一把把他拽住。

“啧,到底咋回事儿?你要不就痛快说,要不就自己玩儿去!”姓徐的一脸的不耐烦。

“我说,我说还不行嘛!”刀片儿终于放弃了抵抗。

凑近了说:“我吧,确实是跟着那个叫宝顺的,一路到的这儿。”

姓徐的终于听到了实话,心里免不了一阵火热,但强压着激动,做出不在乎的样子。

刀片儿说了一句后,偷眼观察了一下。

确定姓徐的好像没有起贪念后,便放心的接着说:“我其实是有点儿贪心了,看到那个宝顺后,就琢磨着如果能一直跟着他,兴许能抓到一窝。”

姓徐的基本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不过依旧不吭声,耐着性子听着。

刀片儿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鼻子吭叽道:“我…我吧,不想别的人占了赏钱份子,谁也没打招呼,自己跟过来了。

可跟到这儿才发现,这面儿有他们好几个人,就…不太敢继续跟了……”

“你小子啊!年岁不大,心倒挺大!”姓徐的怒其不争的指了指刀片儿:“今天是得亏被我遇到了,不然,尸首都没人能找见!”

“嘿…嘿嘿!”刀片儿不好意思的挠头直笑。

“笑屁笑!”姓徐的瞪起了眼珠子,虎着脸问:“跟哥说,那帮人儿都搁哪儿呢?”

“搁…搁……”刀片儿明显还不十分相信姓徐的,光吭叽不说重点。

“不爱说拉到,自己玩去吧!”姓徐的不耐烦的一摆手,再次作势要走。

“哎,哥哥,哥!”刀片儿赶紧把人拉住,试探着问:“那个,赏…赏钱…咱俩……”

“不管得多少都对半分劈!你同不同意,同意的话就痛快的,不同意就别拽着我!”

“同意,同意!”刀片儿赶紧点头,很快又加了一句:“可说好了,就咱来分啊,不能再加人了!”

“你小子…贪死你算了!”姓徐的表现的很气,可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暗想说:“傻子才拉别人一起分钱呢。”

————

苏家屯兵营西北角的院墙外面,姓徐的和刀片儿一前一后,跟俩偷儿似得,小心的沿着胡同往前摸。

一直摸到离着一处独户小院儿不远,才停住了脚步。

“就这儿?”姓徐的小声问。

“就这儿,我亲眼看到那个叫宝顺的敲门进去,三长两短!”刀片儿非常肯定的回答。

“你都瞅着几个人了?”姓徐的又问。

“就瞅着俩,不过屋里到底有几个不好说。”刀片儿回答。

姓徐的无声的点了点头,眼睛始终打量着前面不远的小院儿。忽然间一个激灵,拉着刀片儿的一直退到胡同拐角处。

刀片儿开始时,还以为院里有人出来了,被吓了个够呛。可躲了一阵,并没有听到脚步声,便壮着胆子想探头看一眼。

结果,被一把又给扯了回去。

姓徐的开始时还在纳闷,那帮土匪偷摸的猫在这么个不大的院子里,到底是想干嘛。

可很快他注意到,刀片儿指的那个院子,和周围其它的院子是有不同的。

区别就在于,房顶上加盖了一层鸽子房。

姓徐的恍然大悟,怪不得大街上根本就不见那帮土匪的身影,原来他们一直猫在鸽子房里窥探军营啊!

想明白了一切后,姓徐的下意识的转头就想跑。

黄耀祖此刻就在军营了,以他的办事儿风格,只要自己把消息送进去,赏钱秒秒钟就可以到手。

可在迈腿的一瞬间,姓徐的又收住了脚。同时,眼睛斜向了刀片儿。

“徐家大哥,你想干啥啊?”刀片儿非常的机警,手摸向后腰的同时,后退半步拉开些距离。

姓徐的只是稍稍动了一下心念,便很快压了下去。

倒不是怕整不过刀片儿那小体格,是怕闹出动静,再惊了院子里的人。

于是拿捏出一副鄙视的表情说:“瞎琢磨啥呢!哥哥我要是想弄你,还不手拿把掐。”

瞅着刀片儿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又说:“我琢磨着吧,咱先按兵不动。”

刀片儿稍稍放松了一些,小心的问:“为,为啥?”

“你想啊!”姓徐的稍稍拉近了些两人的距离。

压着声音说:“咱要是现在就去报信儿,也就能拿到屋里那几个人头儿的赏钱。不如偷偷探一探,要是能摸到他们大队人马在哪儿猫着呢,那才是大钱儿呢!”

刀片儿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赞同的说:“我就是这么想的,不然刚跟到这儿的时候,就敢回去报信儿啦!”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姓徐的一副下了决心的模样。

默默盘算了一下说:“现在白天,想摸进去不易。咱等到晚上,晚上的时候悄悄翻进去,看看能不能听到点儿啥有用的。”

“那…那咱晚上再过来?”刀片儿试探着问。

“晚上再过来!二更,就在这儿碰头儿。”姓徐的用手指了下脚下的位置。

“行!”刀片儿痛快的点头。

“我跟你说啊,这事儿就咱俩办,你可别漏了啊。姓徐的又嘱咐道。”

“放心吧,多一个人,就得多分出去一份儿!”刀片儿立马答应。

“明白就好!”姓徐的心里一阵窃喜。

他确实是想趁夜偷偷听墙根,看看能不能听到一溜鞭大队人马藏在哪儿。不过,绝对没想着和刀片儿一起分赏钱。

现在大白天的不方便动手,晚上夜深人静之后,那可就方便多了。

再加上刀片儿一心想着多拿钱,出来时肯定不会让木帮别的人知道。弄死他以后,找个隐秘的地方一丢,那就是一桩无头公案!

姓徐的仿若无事的到街上,继续闲溜达时,刀片儿兜了几圈儿,确认了没有尾巴后,跑去了沙河铺。

在街上晃悠了一阵,暗桩确认安全后,进到了镇子北面的大车店。

这家店是木帮几个残了的弟兄,合伙儿折腾起来的,很保险。

此刻,柳辰、王广源和宝顺三人,正在二层最里面的房间,对着碟花生米喝酒。

刀片儿进屋后,三人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成了。

于是默契的端起各自的酒碗,轻轻碰了一下。

刀片儿干成了一件大事儿,表情得瑟的不行,抓起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大嚼。

等了半天,也不见喝酒的三人动问。忍不住说:“二当家的、小五爷,你俩咋不问我啊?”

“问你啥?”王广源眼皮子都没抬。

“问……”刀片儿张了张嘴,卡住了。

“行了,知道你办成了。”柳辰笑着说。

给他倒了碗酒,嘱咐道:“现在你的活儿才干完了一半儿,后一半儿是晚上。到时候可别马虎了,再让那小子把你给摸了。”

“放心吧,就姓徐的那小样儿,我一个能他打俩!”刀片儿毫不在乎,端起酒碗就干了。

“扯!你怎么不说能打五个!”王广源怼了一句,警告他:“你给我长点儿心啊,听着没?”

“嘿嘿,我肯定小心!”刀片儿嬉笑着应声儿。

说完刀片儿,王广源有些担心的问柳辰:“我今早来时,远远的瞅了一眼。黄耀祖手下的那帮崽子,还是有点样儿的。

一百来号人呢,真有把握吃得下去?”

“只要给引到合适的地方,肯定没问题!”柳辰信心很足。

“哪儿算合适的地方啊?”王广源还是有些担心。

“棋盘山!”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下)

二更天,刀片儿出现在约定地点时,姓徐的已经到半天了。

瞅到刀片儿,小声埋怨:“你咋才来!”

“我好不容易才偷摸……”

“行了行了!”姓徐的听了个开头,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知道刀片儿是偷摸出来的,他就放心了,没耐性听后面的废话。

拽着刀片儿绕到了鸽子房背面,指着小院儿和邻居家间隔的院墙悄声说:“瞅着这墙没?”

“瞅着啦!”刀片儿点头。

“咱俩站墙上,走鸽子房下面去,应该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那要是隔壁那家出来人了,还不得喊啊!”刀片儿觉得不太靠谱。

如果站到姓徐的说的那个位置,隔壁家一旦有人起夜出来,抬头就能瞅着。

“啧!要你干啥的!”姓徐的拎着刀片儿的肩膀,指着隔壁那家交代:“你去那家门口盯着,要是有起夜的,就把人给架住!”

“那,那不成绑票啦!”刀片儿打了个哆嗦。

“怕啥!在苏家屯地界上,我家少爷就是天儿!多大事儿都压下去!”姓徐的嘴里给刀片儿鼓劲儿,手头不由分说的,就把他送上了人家的后墙。

“哎,哎,徐家大哥,你,你…你要听到啥,可得……”

“放心吧,听到啥肯定告诉你!人儿不大,心思咋那么重呢!”姓徐的不耐烦的应付了一句,直接把刀片儿推进了隔壁家的院子。

自己也麻利的上了后墙,先趴在墙头小心的听了听动静,然后沿着两家之间的墙头,悄悄的摸到了鸽子房旁边。

刚离得远时,姓徐的隐约看到了鸽子房里有光线透出。所以,他非常确定,里面是闷着人的。

等摸到近处,耳朵贴在房板上一听,里面果然有人动静。但很可惜,是呼噜声。

就在姓徐的暗自琢磨,自己总不能听一宿呼噜声的时候,隐约的听到了院门方向,有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

敲门声足足响了有三遍后,下面屋里终于响起了个迷迷糊糊的声音:“谁啊?”

“赶紧开门,磨叽啥呢!”院外敲门的人显得非常不耐烦。

“来了来了……”

吱啦一声刺耳的响动,院门被打开。进院的人带着火气的质问道:“是不是都特么睡觉啦?”

“嗨,宝儿爷,这个点儿对面儿营里早就熄灯了,乌漆嘛黑的,咱也瞅不出个啥啊!”

“屁的瞅不出个啥!两天了都,他们换哨的时间,还有暗哨、游动哨都是什么说法,整明白了没?”

“就三处明哨,一个时辰换一次,哪有什么暗哨、游动哨啊!”

“确定没有?”

“确定没有!营里那么空旷,看的很清楚!”

“多少人数都记明白了没?”

“加一起能有小三百,不过真正精干的也就一百来号人,剩下的都是凑数的臭鱼烂虾!”

“一百来号…也不少呀!”

“怕个啥,咱弟兄要想干他们,还不手拿把掐的!”

“别提了!”

“咋啦?”

“屋里说……”

姓徐的死死的趴在间壁墙的墙头上,借着鸽子房的外墙板挡住自己的身形,一颗心跳的砰砰直响。

正紧张到不行的时候,鸽子房里的呼噜声也停了。接着小木门“吱啦”一声被从里面推来。

一个汉子的声音,就在他耳朵边儿上响起:“呦,宝儿爷来啦?”

“喊个屁,给我悄悄的!”院子里呵斥声随之响起。

听着鸽子房里的汉子,嘿嘿笑了一声,沿着梯子利落的下到院儿里。差点吓死过去的姓徐的,可算缓过一口气来。

“宝儿爷,咱啥时候动手啊,这两天闷得我身上全是鸟屎的味儿。”

“忍着吧,一半天儿是动不了手了。”

“咋地啦?”

“进屋说……”

房门闭合声入耳的时候,姓徐的觉得自己全身乏力的厉害。他有心想跳进院子里听听,可一想到被发现的后果,手脚就完全不听使唤。

回头瞅了眼正蹲在邻居家门口的刀片儿,有心想让他下去听墙根儿,可又担心那个鬼小子,真要听到啥重要的事儿,再瞒着自己。

“富贵险中求啊!”

姓徐的纠结了十来秒,知道再墨迹一会儿,自己就算下去了,恐怕也听不到啥了。

一咬牙,两手扒着墙头,人就慢慢的往院子里滑了下去。

“宝儿爷,咋还得等下去啊?这都窝多长时间了!”

“我有啥招儿!小五爷今儿下午过来了,说日本人又开始在抚顺那面发疯了。”

“啊?奉天刚折腾完,又跑抚顺去折腾啦?”

“可不是,咱猫在抚顺那面的弟兄,现在根本不敢露头。就奉天这面的十来号人,能有个啥用。”

“那特娘的…是费劲,小五爷有啥打算不?”

“小五爷想再等等看,要是那个黄耀祖回柳条湖,就好办了。不管是路上劫,还是半夜杀进黄家,都有几分把握。”

“那这面儿还继续盯着吗?”

“废话,不盯着,咋知道那个姓黄的啥时候走?”

“对对对,我这…睡迷糊了。”

“行了,都长点儿精神啊,我先走了。”

“哎哎,宝儿爷~姓黄的要是有动静了,我往哪儿送信儿啊?”

“棋盘山!”

“棋盘山哪儿啊?”

“笨,咱以前野训的时,歇脚的那个破庙!”

————

黄耀祖也在北大营当过兵,自然参加过野训,知道棋盘山的那个破庙在哪儿。

而且他还知道,山林队就在那个破庙里,被红党游击队给灭了的。

所以,他觉得那是个好兆头。

闭上眼,消化了一会儿刚刚得到的情报。对姓徐的说:“干得不错,回去跟管家先领一百块钱的赏,等事情落实了,后头还有加赏!”

“谢少爷赏!”姓徐的就等这句话呢,立马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嗓子。

“小点儿声!”黄耀祖不算严厉的训了一句,嘱咐道:“这事儿你给我憋住了,除了大管事,跟谁都别漏。”

“明白!”姓徐的哪有不应的道理,不过点头应声后,表情变得别扭了起来。

“咋地啦?”黄耀祖皱起了眉头。

“那个…少爷,还有个事儿。”姓徐的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吞吞吐吐的说:“跟我一起的吧,还有一木帮的小子。”

姓徐的到底是没对刀片儿动手,因为刀片儿机警的很,始终不跟着往偏僻的地方走,他担心强行出手再闹出大动静,只能放弃。

“木帮的人?”黄耀祖疑惑了一下,不过转眼便想明白了。

一定是木帮的人想赚赏钱,守着柳条湖不甘心,跑苏家屯来听风儿了。

便问姓徐的:“说说咋回事儿。”

“那个木帮的小子吧,跟我挺熟的,一直死皮赖脸的跟我屁股后头。我想本来不想带着他的,可又一想,人家木帮好歹也算是帮咱家的忙儿,就抹不开面子……”

黄耀祖点了点头,问道:“你打探到的消息,他也知道了?”

“他不知道!”姓徐的赶紧摇头,解释说:“昨晚他一直帮我望风呢,没听到屋里人说啥。”

“行,你回去跟大管事说一声,单赏他五十块钱。”黄耀祖终于得到了柳辰一帮的下落,心情愉悦之下,出手也格外的大方。

姓徐的之所以最后才提起刀片儿,就是不想把自己的赏钱分给出去一份。

现在称心如意了,赶紧应声儿:“我替他谢少爷赏啦!”

“还有事儿不?没事儿就回吧。再有啊,让大管家来营里一趟。”黄耀祖气势十足的摆了下手。

打发走了姓徐的之后,起身站了起来。溜溜达达的走到了窗前,隔着玻璃瞅着校场东北角,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

————

转过天,黄三儿再次出现在了木帮货场。

轻车熟路的上到二楼,满脸是笑的走进了王广源的屋子。

“呦,这是那阵风儿把咱黄三爷给吹来啦?”王广源表现的很热络,先给黄三儿让了座儿,又给倒了碗水。

“王先生客气啦。”黄三儿四平八稳的坐好。

竖起三根手指头开口:“三件事儿!这第一件啊,我们家老爷说了,这段时间,木帮的弟兄们辛苦了,让我来替他表示表示。”

说着话从兜里掏出了一小打钱,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嗨,黄大队长客气了,俺们兄弟拿钱办事儿,尽心尽力是天经地义的。一点儿消息都没拿着,哪好意思收赏钱啊。”王广源客气的摆手。

“别这么说!”黄三儿又从兜里掏出了五十块,放在了茶几上,指着钱说:“我这第二件事儿啊,就是给刀片儿兄弟送赏钱来的。”

“哦?”王广源表现的一头雾水。

“刀片儿兄弟机灵的很,见柳条湖一直没什么动静,就溜达到苏家屯去了。别说,还真帮上了点儿忙。”

“还有这事儿?”王广源黑着脸,冲黄三儿抱了下拳:“黄三爷放心,这小子敢坏了规矩,我马上让人喊他回来,当着你面儿罚他!”

当初两家谈买卖时,黄三儿已经说明了,木帮只要盯好了柳条湖就行,苏家屯不用管。

所以,刀片儿的行为,绝对属于踩过界了。

“别别别!”黄三儿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听到这话赶紧拦住王广源,笑着说:“王先生别动怒,刀片儿兄弟不是有意过界的,是我们家一护院见他机灵,喊他帮忙的。”

“哦~”王广源这才消了些火气。

“咱再说说第三件事儿?”黄三儿笑着端起了面前的水碗。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送上门的靶子

黄三儿说的第三件事儿,是让木帮的人,进棋盘山标木件儿。

“标木件儿”就是从林子里选出要砍伐的树木。

当然,不是真的要砍,目的是在山里的破庙附近转悠转悠,趁机观察下庙里的动静。

王广源收了一笔可观的“劳务费”后,欣然答应。

黄三儿顺利完成任务,神清气爽的走出木帮货场时,柳辰刚带人走进棋盘山的范围。

既然打算在这里搞一场伏击,而且是以少打多,肯定要计划周详。

这趟过来,不单有一溜鞭的人,还有不少木帮的弟兄。大伙儿扛着木锯,拎着漆桶、刷子,正是一副标木件的模样。

跟前段时间整片区域,被一波又一波的人,翻来覆去搜地皮儿不同。现在的棋盘山,绝对可以当得上人迹罕至四个字。

大伙儿进了林子后都比较放松,嘴里扯着闲篇儿,翻山朝破庙方向走去。

等到地方才发现,本来应该已经空了的破庙里,居然升腾着淡淡的烟气。

不像着火了,更像是有人在院子里生起了火堆。

柳辰一招手,众人停止了说笑,散开了些距离后,慢慢朝破庙围了上去。

“要我说,咱几个还是找个绺子投了吧。”

“扯淡,投个屁!现在天时地利的,咱应该就地扯旗子。”

“咱五个人儿,就敢竖起旗子?眨巴眼的功夫,就得让人给灭喽?”

“瞅你那耗子胆儿,咱二当家的当年起家时,身边才几个人!”

“咱能跟二当家的比?”

“有啥不能比的?都一个脑袋俩胳膊,差哪儿啦!”

“可咱上哪拢人去……”

柳辰蹲在墙外听了一阵,大概搞明白了里面人的来路。

其实打完山林队,转过天柳辰和王广源就想起来。山林队并没有被全部灭掉,娘娘庙里还有五个值班的呢。

不过那五个人死与活都不影响大局,就没回来找后账。

宝顺顺着外墙开裂的大缝子往里瞅了一眼,回头对柳辰竖起了一个巴掌。

五个人,数量也对上了,应该就是娘娘庙的漏网之鱼。

宝顺又对着柳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柳辰稍稍迟疑了一下,脸上不知怎么的就露出了意思笑容,然后轻轻的摇了下头。

冲一溜鞭的几个人打了个包围的收拾,又示意木帮的弟兄一会儿跟着自己。

等大伙儿都整明白了,柳辰站起身来,大大咧咧的说了一句:“呦呵,这破庙里咋还有人呢?”

“谁!”庙里的五个小子瞬间慌了,扔下手里烤的吃食,抓起身边的家伙,指向声音响起的方向。

“哎我去!”柳辰在院墙破损处露头,看到五杆枪正对着自己,惊了一下后,顿时恼怒了起来。

指着院里的五个小子喊:“特么胆儿肥了吧你们,敢拿枪对着老子。弟兄们,把他们给我围了!”

随着柳辰的呼喝声,十多个木帮的弟兄,手里拎着砍刀、斧子、长枪,五花八门的家伙,飞快的冲进了破庙。

庙里的五个小子本来就慌的不行,这会儿见到对方居然有这么多的人,吓得枪都拿不稳了。

有个胆子大些的,注意到了冲进来的人手里拎得家伙。哆哆嗦嗦的开口询问:“你们…你们是木帮的弟兄?”

“咋地,不服啊?”柳辰虽说装出一副山大王的口气,可一张脸白白净净的脸,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土匪。

一小子可能是见他像是个好欺负的,壮着胆子咋呼道:“这片儿林子早就被我们山林队占了,谁准你们木帮进来的?”

“我擦!”柳辰一副气的发毛的样子,伸手指着出声的那个不怕死的,招呼到:“给老子抽他!”

“得令!”马上有两个木帮的汉子应声,无视对方的枪口,伸手就去抓人。

“你干啥,你们干啥?开枪了啊……啊……”

五个山林队的漏网之鱼,尽管嘴里叫嚣的厉害,可人数上处于劣势,又被近了身,到底是不敢真搂火儿。

眼瞅着同伴儿被两条壮汉给按到地上,抡圆了的大嘴巴不要钱的直往下抽。

没几下,胆肥的小子就被抽的满脸开花,一口牙都被抽松了。

“大爷!大爷!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啦!”剩下的四个小子里,终于有个看不过眼了,试探着求情。

柳辰抬手让两个汉子停下,嚣张的问他们:“这片儿林场我们木帮占了,你们谁还有意见?直说!”

“没意见!没意见!”

“这片儿林场以后就是木帮的!没跑儿,没跑儿!”

几个小子哪敢有意见啊,一个个的赶紧表态。

“早特么这样不就完事儿了,贱皮子!”柳辰牛哔哄哄的嘟囔了一句,招呼手下:“把他们枪下了,咱跟这儿歇歇脚儿,一会儿再接着转悠!”

“得咧!”

一帮汉子纷纷应声儿,麻利的下了五个倒霉蛋儿的枪,然后凑到火堆边儿,翻捡出烤着的地瓜、苞米什么的,不见外的直接往嘴里塞。

“外面儿的人也进来吧,咱歇会儿!”柳辰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后,冲着墙外面招呼了一声。

一溜鞭的几个弟兄一听,不再藏着,纷纷现身进院儿。

五个倒霉蛋这才知道,原来人家在院外还有埋伏,不由得一阵后怕,庆幸着刚才直接认怂了。这要是想挣吧一下,现在恐怕已经被打成筛子了。

“你们几个,说说吧!”柳辰捡起岁苞米,掰了几个粒儿扔进嘴里。

“俺,俺们,是山…山林队的。”一个倒霉蛋儿抱脑袋,蹲那儿畏畏缩缩的回答。

“山林队?扯特么犊子,我看你们是欠揍队。当老子不知道?山林队都让红党游击队给灭绝种啦!”柳辰轮胳膊,手里的苞米就砸了过去。

“大爷,俺们真是山林队的!”说话的倒霉蛋被苞米砸了一下,不敢有任何不满。

解释说:“俺们几个那天晚上,搁山下娘娘庙值班呢,命好躲过了一劫。”

“娘娘庙……”柳辰假意沉吟了一下,点头接受了这种说法。

斜着眼问:“那你们几个,这会儿怎么又冒出来啦,之前跑哪儿去了?”

说话的倒霉蛋儿一脸的苦色,叹了口气说:“俺们…嗨,可算是倒了霉啦……”

五个小子确实是挺倒霉的,山林队被灭的那天晚上枪声大作,娘娘庙方向自然是能听见的。

可里面只有山林队的五个人和驻防军的俩大头兵,月黑风高的谁敢冒头去查看情况啊。

战战兢兢的等到天亮,才壮着胆子结伴进山瞅了一眼,结果被满山的死倒儿吓得亡魂大冒,一溜小跑的到驻防军那里报信。

接着驻防军、满警、日本人先后进山,详细的检查完现场后,除了一堆死人,几乎毫无收获。

而山林队的五个漏网之鱼,就成了获取情报的重要来源。

五个小子其实知道,山里的正在跟一帮人做军火交易,还打算黑吃黑干掉对方。

可倒腾武器弹药,那是掉脑袋的买卖,承认了就是个死。

当着满警和日本人的面儿,哪敢说出来啊。

也幸亏他们就是只几个普通的喽啰,事发的晚上,也一直待在娘娘庙里没有出去过。

不管是满警还是日本人,谁都没想真从他们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瞎审一顿后,就给扔到一边儿不再理会。

等真想“大白”了,满警那面觉得没必要再浪费粮食养着他们了,就把五个小子给踢了出来。

五个倒霉蛋儿无处可去,商量了一下只能先回老窝,再慢慢打算以后该怎么办。

“呵,警察对你们还不错呢,放你们走,还给发枪啊?”柳辰听完他们的讲述,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

“哪能啊,这是回来后翻出来的。”一个倒霉蛋赶紧解释。

“红党打完了这里,没把武器弹药带走?”柳辰揣着明白装糊涂。

“嘿,山上有处专门存样子货的秘窖,红党那帮傻13没翻着。”说话的小子回答。

“秘窖?”柳辰一挑眉毛。

仔细盘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曹蛟疏忽了。所谓的秘窖,就是他第一次到背风坡时,山林队取出样品的那个小窖。

没多大地方,里面存着几把枪,和一些枪件儿、子弹什么的。柳辰他们到之前,已经被五个倒霉蛋儿都给抬了回来。

柳辰翻检了一下,便没了兴致。

“那个…大,大爷,敢问您在木帮是……”五个倒霉蛋里胆子大些的那个小子,试探着问。

他意识到木帮只想着趁着棋盘山一片势力空虚,跑来占林场,并不会是奔着人命来的。

一想着自己几个现在没着没落的,便动起了心思。

毕竟,木帮完全可以算是一条粗腿了。

“打听我干啥,想以后抬了头,找回今天的场子啊?”柳辰看出了说话那小子的心思,不过故意曲解。

“不敢,不敢。”那小子连连摇头。

鼻尖冒汗的说:“大爷,俺们哥几个对棋盘山一带门清,你们木帮要是想占这儿,俺,俺们…可以帮忙!”

“对对对,俺们可以帮忙!”

“俺们能帮忙!”

其它四个倒霉蛋儿也反应了过来,赶紧发声帮腔儿。

“帮忙?你们能帮啥忙?”

柳辰脸上表现的不怎么感兴趣,心里确实一阵暗笑。

想勾得黄耀祖上套,肯定得需要几个摆在明面上的靶子。

结果,几个倒霉蛋儿就巴巴送上门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各有准备

五个倒霉蛋一心想着抱上木帮大腿的,对柳辰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殷勤的领着大伙儿,漫山遍野的逛游了一圈儿。木帮的人也像模像样的挑出成色不错的林木,用红漆标记起来。

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就到了下午。

等再次回到破庙休息时,五个小子根本不用招呼,就忙活着生火烧水,完全一副小弟的模样。

“行了,别忙活啦,都过来歇会儿!”柳辰招呼了一句的同时,示意宝顺把枪还给他们。

这个举动让五个倒霉蛋大喜,琢磨着这明显是要接收他们的信号啊!

果然,柳辰开口说道:“你们几个还不错,估摸着我们二当家的能同意。”

五个小子已经弄明白了,眼前这个小白脸,在木帮里是个“托天梁”一般的角色。

想着一个动嘴玩脑子的人,模样自然不会太糙。所以,也不怀疑什么。

这会儿听到柳辰的话,纷纷面露喜色。

可还不等他们出言感谢和表忠心呢,就听到柳辰又说:“这样吧,我回头留几个弟兄搁这,你们陪着他们守着咱新占的林场。

我下次过来时,会和二当家的一起来。你们这两天表现的尽心点儿,估摸着二当家一高兴,就能收了你们!”

“行事儿!”

“全凭托天梁安排。”

“您放心,俺们哥几个保证尽心!”

几个小子哪知道柳辰的打算,心中大喜的同时,表忠心的话脱口而出。

“啊,对了!有个事儿问你们一下。”柳辰刚想带人撤,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儿来。

“啥事儿,托天梁您尽管问!”一倒霉蛋马上接茬。

“嘶~”柳辰做出一副回忆的模样,迟疑着说:“你们知不知道,敏黑牙手里有一件首饰。是…一个耳坠。”

接茬的小子一听这话,瞬间变得为难了起来,陪着小心的问:“托天梁,首饰啥的俺们做活儿的时候,没少弄。

您能说说,到底是啥样儿的耳坠吗?”

“就是…一个单蹦的,老毛子那面产的东西,做工挺精致的。”柳辰大概形容了一下。

“我知道!”之前被抽了一顿的小子嗷的喊了一嗓子。

连扯到了腮帮子上的痛处都顾不上了,颠颠的跑到柳辰身边,用手比划着说:“是不是这么大,金子做的,上面镶着透明的小石头。”

“对对对!”柳辰把他扯到身边,问他:“你知道啊?”

“我…我知道是知道,不过,那坠子被我二当家…啊不,被敏黑牙收着呢,现在估么着,都被红党给搜罗走了。”

“你知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搞到的?”

“知道!去年秋天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一受了挺重伤的男的,一头撞进这儿。人没挺到天亮就咽气儿了,俺们从他尸首上搜出的那个坠子。”

“就搜出一个?”柳辰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阴沉

“就一个!”

“看来我和那玩应儿是没啥缘分啊。”柳辰叹了口气,面色还算平静。

示意了一下宝顺说:“小五子,你带几个兄弟搁这儿守林场。等二当家的回来,我再和他一起过来。”

“放心吧您那!”宝顺痛快的应声。

“行吧,那我就先走了。”柳辰拍了拍屁股上的浮灰。

转头对巴巴看着他的五个倒霉蛋说:“你们几个要真想投奔我们木帮,就好好表现着。要不我在二当家的面前,也不好帮你们说话。”

“您就瞧好吧。”

“放心,俺们肯定给您长脸!”

————

“少爷,打探的兄弟回来了。”黄管事垂手向黄耀祖汇报。

“怎么说?”黄耀祖靠在躺椅上,抬了抬眼皮。

“破庙里大概能有七八个人,而且那个叫宝顺的属实在里面。”

“柳辰在吗?”

“没看见,不过咱的人隐隐约约的听到庙里,有人喊“小五爷”什么什么的。”

“没露了行踪吧?”

“没有,咱的人是混在木帮的人里。庙里的那帮土匪瞅是瞅见,但没在意。还出来了两个,跟木帮的人换了些吃食。”

“那就好,那就好!”黄耀祖心情不错,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模样。

点上一根烟,舒服的吸了一口,指示道:“你跟木棒的人说,让他们尽量和那帮土匪亲近。

最好能得到信任,进庙里面瞅瞅。一个是确认他们的人数,再一个打探准了那个姓柳的到底在不在。

一旦确认了姓柳的就在庙里,马上过来通报!”

“少爷您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黄管事躬身领命。

“姓柳的,你就往欢实里嘚瑟吧。特么的等抓着你,点了你的天灯!”黄耀祖脸上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

“咋样,这些够不?”王广源对着地上的木头箱子踢了两脚。

踢的不是很重,却把柳辰吓出了一身白毛汗,赶紧把他拉到一边。

埋怨道:“我的哥哥啊,你小心着点儿!这样是响了,别说咱俩,你这小楼都得平了。”

“没事儿啊,瞅你那小胆儿!”王广源嘴里笑话着柳辰,却不敢再踢箱子了。

“你可真虎,这是能开玩笑的!”

柳辰小心的启开箱子的木盖,掀开油纸后,露出了里面码放整齐的炸药。

有些担心的问:“来路没问题吧?别回头让人循着痕迹追查到。”

“放心吧,以前从矿上弄得。一直在林场地窖里存着,早查不到来路了。”

“那就好。”柳辰放下心来,瞅着整整两箱炸药说:“有了这些东西,黄耀祖就算把他那些虾兵蟹将都带着,也一个都活不了。”

“哎呀兄弟啊!”王广源吧唧了一下嘴,有些伤感的说:“你这办完了事儿就要走了,哥哥我这心里啊……”

“嗨,我就是个闲不住的性格。等家里在蜀中安顿好了,兴许哪天就回来了。”

“那感情好!”王广源心里明白,柳辰说的情况可能性不大,但还是一本正经的说:“哥哥我可就盼着你回来了啊!”

“快拉倒吧,说的跟望夫石似得。”柳辰笑了,感叹着:“要说人那,真就是讲究个缘分。要不是火车上碰上你,我这趟回来,想办事儿可就难喽。”

“哈哈,可不就是缘分嘛!”王广源也深有同感。

————

“确定吗?”黄耀祖瞬间坐直了身体。

“确定!”黄管事异常的兴奋,下意识的走近了两步,压着声音说:“木帮的人终于和他们混熟了,今天中午带着酒,在庙里吃的晌午饭。”

“见到那个姓柳的啦?”黄耀祖身体又往前探了一些。

“见到了,姓柳的和那个叫宝顺的都在。说是还有个不怎么愿意说话的黑大个儿,应该就是二林子!”

“好!好!好!”黄耀祖轻轻拍了下桌子,连着说了三个好,又问:“人头都数清楚了?用的什么家伙?”

“破庙里一共有十二个人,腰里全都别着短枪,长枪没瞅着。”

黄耀祖点了下头,在他看来,柳辰一帮没有长枪很正常。

毕竟是从关里跨了上千里地回来的,长枪不如短枪带着方便。

“那个…少爷。”黄管事知道这时候说煞风景的话,很不招人待见,可还是没忍住。

试探着问:“咱要不,还是和驻防军打个招呼吧,一旦有个情况,也好……”

“打个屁的招呼。”黄耀祖不爽的摆了下手:“一共就十多个人,驻防军一围,还有咱的啥事儿?”

“我这…就是觉得有些不稳妥。”黄管事期期艾艾的说:“那帮家伙,可都是悍匪啊,就咱训的那帮人对上了,怕撑不住。”

“扯淡,一帮子土匪,还能跟红党游击队比啊?”黄耀祖站起身来,豪气的说:“十打一,咱还是偷袭。一人打中他们一枪,就能给全都灭喽!”

“是!是!”黄管事不敢再说了,只能点头应声儿。

“你赶紧的,采买些酒肉回来……不!只要肉不要酒。今晚咱一更造饭二更出发,三更一个冲锋,灭了那帮狗日的!”

“得咧,我这就去……”

————

黄耀祖的手下,特别是精心训练的那一百多号人,虽然大体上顿顿管饱,可寻常时候,也就一个礼拜才能见次荤腥。

而且。一人能分到两片肥肉片子,就算不错了。

可今天,直接两口猪,十来只鸡被拉进了营区。把一帮子大头兵馋的,跟要过年了似得。

“黄队长,你这是要犒劳部队吗?”督训的朝鲜监军,学着日本人说汉化的口音发问。

“嗨,我寻思着一帮小子整天憋在营里,也训不出个啥来。就打算今晚,带着他们进山搞搞夜训!

怕他们体力坚持不住,给肚子打打底儿。”

“呦西!”另一名监军闻言竖起了大拇指,夸奖道:“黄队长不愧为满洲国年轻一辈军人中的翘楚!治军之严格,照我看比驻防军,还要高出两个层次。”

“是滴,像黄队长这样的人才,只要用心坚持,早晚是会出人头地滴!”

“哈哈……,无非是尽本分而已,二位夸奖,二位夸奖啦!”

黄耀祖明白,两个死棒子只是在说些惠而不实的话,但还是显得异常的高兴。

心里琢磨着:“只要老子今晚这一仗打的漂亮,在日本人面前露脸儿,那是早晚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章 头功

“真是月黑风高杀人夜啊~”黄耀祖看着前方黑洞洞的密林,颇具气势的感慨了一句。

一边儿拎着盒子炮的亲兵,瞅见林子里隐约有灯光闪动,赶紧出声:“队长!前面有动静!”

“瞅着啦,大惊小怪的丢人现眼!”黄耀祖不满的训斥道。

林子里隐约的灯光越来越明显,不多时刀片儿拎着盏马灯窜了出来。

小跑着走到黄耀祖身边儿,抱拳道:“黄家老爷,俺来给你们带路啦!”

“好,辛苦你啦!”黄耀祖语气种满是上位者得和气。

“嗨,得了您的赏钱,帮您办事儿,天经地义的!”刀片儿憨厚的回话。

“哦~你就是那个刀片儿兄弟吧?”

“是俺,您前几天赏了俺五十块钱呢!”

“哈哈,那都是小钱儿!今晚儿把活儿干利索了,还有大赏!”

“好咧~”刀片儿乐的不行,指了下林子说:“黄家老爷,那帮土匪都睡下了,咱现在就过去。”

“都睡下了?”黄耀祖有些不放心。

“都睡下了,俺们二当家的傍晚时送了一车好酒好肉呢。他们本来有个放哨的,没禁得住勾引,也被灌倒啦!”

“好好好!”黄耀祖并不觉得一帮土匪,会有多高的觉悟,喝酒误事这种事情不过了。

心里踏实下来后,转身冲着身后黑乎乎的一片人喊:“弟兄们都听见没?对方就十来个人,还全都被灌倒了。”

“听着啦!”

“没喝倒,咱也手拿把掐!”

“大队长,咱现在就过去,把他们弄了吧!”

黄耀祖见军心可用,大手一挥:“按事先议定好的方案,一二排东西,二三排南北。

所有人,进入指定位置。等我号令一响,就给我发起冲锋!”

“是~”

离着破庙还有两个山头儿,一帮小子喊的毫无顾忌。

————

“小五爷,你看!”昶子用手指着山间羊场道上闪动的火把光提醒道。

从火把数量上就能判断出,小路上正在行进的队伍人数不少。

“呵,别说还真有点儿声势哈。”柳辰嗤笑一声。

二林子已经在队伍中锁定了黄耀祖,竖起右手大拇指,单眼比划了一下。

信心满满的说:“这个距离上,我一枪就能蹦了狗日的。”

“急啥,你把它给崩了,下面人跑到满山都是。大半夜的,就咱这点儿人手,能追上几个?”柳辰低声说。

二林子点了点头,握枪的手松了一些。

这小子做事,有时候会有个不管不顾的毛病。所以办事儿时,必须时不时的提醒他一下。

不然,明明几天前就商量好的计划。他盯准了黄耀祖,脑子一热,兴许就全都给忘了。

“小五爷,真不用通知庙里的弟兄提前出来?”昶子有些不放心。

“慌啥,做戏做全套!姓黄的那小子也不少,别临到事头儿,在被看出破绽。”柳辰有些想抽烟,但情况显然不允许,只能拽了根枯草杆儿咬在嘴里。

计划了这么久的事情,眼瞅着就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免不了还是有些紧张。

————

下风位,黄耀祖离着破庙还有一段距离呢,就闻到了夜风中散不开的酒味儿。

不由得嘴角微微上翘,对庙里面的情况越发的肯定。

眼瞅着手下四个排的精锐悄然分开,分散迂回后,从四面把破庙团团围住,黄耀祖不由得点了点头。

觉得钱花的不冤枉,这一百多号人,已经有了些精兵的模样。

“黄家老爷,我先进去把……”

“去吧,小心着点儿!”黄耀祖不等刀片儿把话说完,便扬了下手。

“放心吧您呐,出了岔子,您毙了我!”刀片儿低声保证了一句,猫着腰迈着碎步一阵小跑,悄悄从院墙缺口处摸进了院子。

黄耀祖耐着性子等了有十来分钟,院墙破口处刀片儿打头,开始往外往出人。

这是计划之内的环节,为了防止冲锋时枪子儿不长眼,木帮混在庙里的人会在开打前就撤出来。

本来木帮那面是想着在提前些撤的,可黄耀祖担心他们离开时闹出响动,再惊了一溜鞭的土匪。要求他们,必须在自己这面合围了破庙后,才能往外撤。

五个身上散着酒气的汉子,扛着木锯、拎着油漆桶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鱼贯着打黄耀祖身边儿经过时。

黄耀祖压着声音吐出一句:“弟兄们辛苦啦了,今晚事了,每个都有重赏!”

“谢谢黄家老爷!”

“谢黄队长赏!”

“谢……”

出来五个木帮的“帮众”都很懂规矩,不争不抢的逐一低声谢赏。

也不墨迹,道谢的同时脚步不停,快速的穿过包围圈后,远远的站在外围等着看热闹。

黄耀祖瞅着寂静无声的破庙,嘴角的笑容逐渐转为狰狞。

带着白手套的右手有力的向前一挥,左右两个亲兵开始疯狂的晃动着手里的马灯。

围着破庙的一百多号精锐,刚看到信号时,都有些胆儿突的。在各自排长的低声催促下,几个胆大的小心的迈出了步子。

有了带头的,余下的才陆陆续续开始向前推进。

足足磨叽了能有五分钟,腿脚快的才将将靠近了破庙的外墙。

“嘭~”一声不大,但极其突然的爆响,猛然炸开。

两个被爆炸波及到的倒霉蛋儿惨叫着倒下时,本就极度紧张的一百多号着精锐,有的一缩脖子就爬到的地上,更多的则调头就往回跑。

观战的黄耀祖也被吓了一跳,发现爆炸的威力不大,转瞬便反应了过来,一定是一溜鞭那帮土匪,布下的示警机关被触动了。

毕竟是一群陈年老匪,就算没有撒下明暗哨,也肯定会留下一些防备的手段。

这些都没有超出黄耀祖的预计,可眼瞅着自己训出来的精兵,被一声炸响就轻易惊乱了阵脚,黄耀祖气的不行。

抬起枪口,朝天就是两枪。

“啪~啪~”

两声枪响过后,愤怒的大喊:“那是是信炮,都特娘的稳住,给老子冲!”

一声吆喝喊出去,还是有些用处的。正在逃跑的听到后,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趴在地上的试探着抬起头。

眼瞅着破庙里依然没什么动静,终于有个胆子大的,试探着靠近了残破的院墙。

“啪~”的一声枪响,胆大的那小子仰面倒在了地上

同时破庙里响起了惊慌的呼喝声:“靠!弟兄们抄家伙啦,有人摸营!”

“有人摸营,在东面院墙外面呢……”

“西面也有,小五爷,小五爷!咱被围啦!”

柳辰叫宝顺小五子,山林队的五个倒霉蛋自然是不敢,顺嘴就叫起了伍爷。

宝顺表现的很谦虚,告诉他们,木帮还有一个伍爷呢。于是,小五爷,就成了宝顺的新名号。

被灌了一顿大酒的五个倒霉蛋儿,那知道跟他们朝夕相处了好几天的“木帮弟兄”,刚刚已经悄咪咪的全都撤了。

被信炮惊醒后,迷糊了一阵才发现有外敌闯入,赶紧扯着嗓子喊人。

院子里面一声声“小五爷”,招呼的黄耀祖心花怒放。

“啪~啪~”朝天又是两枪。

扯着嗓子大喊:“都特娘的给老子冲,谁按住了那个‘小五爷’,本大队长赏小黄鱼两根儿!”

“冲啊!”

“弟兄们发财的时候到啦!”

“干他们……”

重赏之下果然是有勇夫的,原本听着院子里的响动,一帮精锐们还有些肝儿颤。

这会儿发现里面好像确实没几个人,而且黄耀祖还临阵许下了重赏。十几个要钱不要命的把心一横,便翻进了院门。

落在后面的瞅见了,也敢忙加快了脚步,跟着就往院子里面涌。

“啪~啪~”

“啪~”

还闹不清楚情况的五个倒霉蛋,慌乱的退进偏殿后,对着涌进院子的人影就开始搂火。

已经摸清了敌人虚实的精锐们,虽然被打倒了两个,却毫不示弱纷纷开枪还击。

一时间,枪声在破庙里炒豆子一般的响起……

其实五个倒霉蛋只是刚开始时搂了几枪,随即就被院子里密集的还击,压的根本不敢露头。

眼瞅着木门被打的全是窟窿,窗口也嗖嗖的往里飞子弹。

有个倒霉蛋儿终于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喊:“外面的是哪路英雄,俺们是木帮的人,咱是不是打瞎眼(打错了)啦!”

“哈哈哈~还特么是木帮的,你们咋不说是山林队?!”院子里有个小子打的兴起,照着传出动静的位置就是一枪。

“俺们是山林队,俺们是山林队!”五个倒霉蛋已经被打蒙了,也不管外面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赶紧应声。

“老子还特么红党游击队呢,打的就是你山林队!”

“对!爷爷们打的就是山林队!”

“哈哈哈……”

偏殿里面已经分不清外面人到底是啥意思了,听对方说自己是红党游击队,瞬间吓得亡魂大冒。

有人赶紧大喊:“不是~俺们不是山林队啦!俺们真的已经投了木帮啦!”

“对!俺们现在是木帮的人!”

“管你们特么是啥,今天都得死!”精锐中一个排长气势十足的大喝一声,招呼周围的手下:“弟兄们,跟老子冲,今儿个头功是咱们的啦!”

“冲啦!”

“草泥马的,哥几个,跟狗日的拼啦!”

第一百九十一章 河东与河西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五个被逼上了绝路,手里又握着家伙的大活人。

排长带着几个手下向偏殿发起冲锋的时候,里面的五杆枪纷纷从窗口、门口探出来。

一个排枪打出去,两个小子倒下去的同时,一心想立头功的排长也胸口中弹。

声都没吭一下,就趴到了地上。

两方对射的枪声,又持续了两三分钟,人多势众的精锐们,毫无意外的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而偏殿中的五个倒霉蛋,只剩下一个胸口还微微有些起伏。

“擦,怎么才五个人。”精锐们把破庙里里外外的翻了一阵后,有人纳闷的吐出一句。

“你们继续找,我去通知大队长。”一个头头模样的小子喊了一句后,快步出了破庙……

“只有五个人?”黄耀祖虽然用的是问句,但并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

“对,就偏殿里有五个。破庙就那么大的地方,藏不住人的。”报信儿的小子信誓旦旦的说。

“哎~呀…呵呵~”黄耀祖胸有成竹的扶着膝盖站起身来,掸了掸屁股上沾着的枯草、

招呼道:“走,本大队长教你们怎么搜人!”

黄耀祖确实是胸有成竹,跟山林队合伙儿做了那么久的军火买卖,他对眼前的破庙可以说非常的了解。

知道破庙虽然看着不大,却内有乾坤。分别在院儿里的旱井下面,还有东面院墙外面,有两处暗窖。

刚刚自己手下动手前,已经把庙外面给盯死了,所以不见了的人,没机会进墙外的那处暗窖。

那么,就只能在枯井下面猫着呢。

黄耀祖脑补着暗窖里的几个傻狍子,此时正在惴惴不安的听着外面的动静,一时间成就感爆棚。

也不急着揭开谜底,先背着手溜达到偏殿,瞅了眼被胡乱堆在地上的五个死倒儿。

发现没有柳辰、宝顺和二林子三人后,不但没有失望,反而显得更加高兴了。

见其中一个好像还有气儿时,“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

抬脚不算大力的踢了两下,见对方眼睛眯起了一条缝看向自己。

笑呵呵的问:“我就是黄耀祖,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呀?”

有些回光返照的倒霉蛋儿,虽然不认识黄耀祖,但却知道黄家的名头。更知道以前山林队往外出的军火,就是敏黑牙和黄家合伙做的买卖。

躺在地上愣愣的反应了一下,想明白居然是当初的“合作伙伴”出手偷袭自己一撮人,脸上先是一阵迷茫,紧接着便暴怒了起来。

他“明白了”,对方是怕自己几个劫后余生的人口松,再暴露了黄家私下倒腾军火的事情,所以才趁夜偷袭灭口。

心中愤恨之下,艰难的抬起手指向黄耀祖。

口吐着血沫子咒骂道:“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个王八蛋,老子要让你们黄家断子绝孙……”

“哈哈哈哈~”黄耀祖仰头大笑,抬起手中枪口时吐出一句:“老子等着呢,你们可要快些来啊!”

“啪~”

一声脆响过后,唯一还有气儿的倒霉蛋儿,脑门儿被子弹钻出一个血窟窿。

人抽搐了两下,终于不动了。

“哎~呀~小五爷!小五爷!能听见不?”黄耀祖拎着枪,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出了偏殿。

仰着头对着夜空喊了一嗓子,站那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不是黄耀祖精神不正常,而是从年前黄家出事儿的那天夜里开始,一溜鞭就如同散不去的梦魇,始终藏匿在某处很近,又看不见的黑暗中。

让黄耀祖无时无刻的不在担心,哪个不经意的瞬间,就忽然杀出来几个目露凶光的家伙,乱枪打向自己。

长时间的隐忍和暗中布局后,终于明暗颠倒,自己棋高一招,彻底锁定了胜局。

梦魇瞬间散去的感觉,让黄耀祖胸怀大畅。

如果不是考虑到身边围着一帮手下,他甚至想唱上一段《群英会》,来抒发那份属于“周郎”的得意。

对着夜空喊了两嗓子,又笑过了一阵。黄耀祖拎着枪,溜溜达达的走向院中的枯井。

“队长,井里看了,没多深是枯的。”一个排长小声汇报。

“你下去瞅了?”黄耀祖看都没看出声的排长。

先接着火把的光亮,瞅了瞅井口边隐约可见的杂乱脚印。

又飞快的抻头往里看了一眼,赶紧闪开后,憋着笑的对着井口喊道:“小五爷,能听见不?”

枯井内毫无回音……

围在周围的精锐们,这会儿终于猜出来,井下应该另有乾坤,纷纷敬佩的看向自能未卜先知的黄大队长。

“小五爷,我知道你能听到。”黄耀祖再次快速探头,对着井里喊了一嗓子。

“啪~”

抬手照着井里开了一枪后,背着手乐不可支的说:“要我说你这个‘小五爷’,当的可不咋地。外面弟兄都死光了,也不见露头出来帮一把。

哪怕你躲起来的时候,把弟兄们都招呼进去也行啊!哎呀…不行!”

黄耀祖踱着步,跟身边的枯井唠着嗑:“他们不搁外面吸引着火力,你也没机会躲进去是吧?哈哈……

你说说你,选哪儿落脚不好,非得选这儿。你知不知道,这里啊……”

“小五爷,姓黄的小子,搁那叨叨啥呢?”宝顺纳闷的问。

“可能是心有感应,提前把坟坑儿给选好了。”柳辰柳辰出声时,转头往不远处一株大松树的树冠上瞄了一眼。

踩在树桠上的二林子快速打了个手势,便恢复瞄准的姿势。

“咱等啥呢,整吧!”宝顺也看到了二林子的手势,有些心急的说。

“急个毛线。”柳辰竖着耳朵听着黄耀祖的废话,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见宝顺急的不行,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说:“他们外面散的人太多了,再稍微等一等,看能不能再往院儿里聚一聚。”

“能吗?”宝顺心里有点儿没底。

“一会儿还得上演“下井活捉小五爷”的戏码呢。外面的小子多半会进去看热闹。”柳辰倒是满有信心的。

仿佛是在配合柳辰一般,院子里的黄耀祖嘚瑟的废话了一番后,招呼周围的一众小弟:“来来来,都过来!”

等周围的精锐们围拢上来后,黄耀祖指了指枯井说:“我给大伙儿介绍一下啊,搁井里猫着的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一溜鞭儿小五爷。

你们可别小瞧了啊,咱小五爷可不止是个土匪头子那么简单。

人家还是咱东北讲武堂的高材生呢,厉害的很!以前啊,你们大队长我,遇见的都得可着劲儿的打溜须。

请人家到家里吃个饭,还特么得陪着笑脸儿!”

有俩会说话的小子,听出了自家队长语气中的愤恨,马上搭茬: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再牛13,现在不也完犊子啦!”

“就是,这会儿被堵井里,咋不见他牛啦!”

“哈哈哈哈~说得好!”黄耀祖畅快无比,呵了一声后,对着井口连着扣下扳机,一气打光了弹夹里的子弹。

大叫着:“来呀,小五爷,出来让弟兄们见识下你的风采啊!哈哈……”

“出来!”

“出来!”

“滚出来……”

精锐们争相表现着,大几十号人,对着一口枯井呼喝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见枯井里始终没什么回应,有个排长胆气壮了起来。

撸起袖子走到黄耀祖身边,请战道:“大队长,既然人家小五爷架子大,让俺带弟兄们下去,把他请上来咋样?”

“虎啊你!”黄耀祖还没彻底昏了头,主要是不想平白损失了自己花大价钱,才养出来的精锐人手。

转身冲护卫吆喝道:“来呀,把咱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护卫闻言赶紧从挎包里拎出一捆炸药,插上引信后跃跃欲试的等待着后面的命令。

炸药是黄耀祖预备着打攻坚战时,炸院墙,或者炸庙用的,结果根本没用上,这会儿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其实准备炸药也是无奈之举,日本人对手榴弹这种方便操作,又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管控非常严。

黄耀祖申请了几次,都被驳回了,愣是不给配。

他倒是私下购置了一些,不过想着回头表功的时候,日本人可能会来查看现场,就不方便动用了。

远处的柳辰见时机已到,毫不迟疑的举起了右臂。

树桠上的二林子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看到信号马上拘枪瞄准。

宝顺也迅速的蹲下,拉起起爆器的压杆,旋转九十度后,凝神等着二林子枪声……

“点着了,给老子扔下去。”黄耀祖招呼了一句后,迅速的远离井口,站到了正殿的廊下。

二林子迟疑了一下,没有扣下扳机。

“等啥呢?”憋着劲儿的宝顺仰头焦急的询问。

“挡住了,打不中要害!”二林子闷声回复。

“打啥要害啊!两箱子炸药,震都全震死啦!赶紧的!”宝顺不爽的催促道。

二林子一想也是,微微移动了些准星,瞄向了黄耀祖暴露在他射击视角中的下半身……

第一百九十二章 救命?救谁?

“嘣~”

一声爆响,井口硬是冲出了几米多高的烟尘。

院内精锐们耳中的嗡鸣声刚刚退去一些,就隐约听到了有人喊:“我擦,大队长被受伤啦!

爆炸声完全掩住了枪声,众人寻声看去,这才发现刚还好好的站在正殿廊下的黄耀祖,这会正捂着冒血的大腿,在痛苦的翻滚着。

所有人看到黄耀祖受伤后,都以为是被爆炸溅射物给打伤了。

别说他们了,连黄耀祖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挨了枪子儿。

自家老大受伤,不第一时间上去关心一下那就是傻子。

于是院子里的大几十号人,呼呼啦啦的便涌了过去。害怕被爆炸波及,躲在墙外的人,一见这景儿也赶紧翻进院儿。

就在这个当口,注意力全都在黄耀祖身上的精锐们,忽然感觉到脚下似乎震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呢,一片爆炸声瞬间塞住了耳朵。

气浪、火光、烟尘,激射的砖头、碎石,眨眼间便把破庙完全淹没。

足足十多秒后,翻滚的烟尘和硝烟才被夜风吹散了一些。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精锐们,大半已经没了动静。余下的倒在地上翻滚着,或者被重物压住,痛苦的嘶吼着。

十几个人影无声的出现在了破庙的四周,大概扫了眼院内的状况,花机关和短枪的声音相继响起。

只是有了之前的爆炸声打底儿,此时的枪声似乎比炒豆子的声音也大不了多少。

补枪的过程显得极其轻松,地上痛苦翻滚的活人中弹时,没有多少惧色。断气时,脸上甚至还带着些解脱的轻松。

事实上也确实是种解脱,他们虽然逃过了炸药的首轮杀伤,却并不代表着活下来了。

事实上所有人的内脏已经被震伤,即使及时得到救治,绝大多数的人也会在接下来的几天内相继死去。

侥幸活下来的,也必然个个残疾。失明、失聪都是最轻的后遗症。

“小五爷,小五爷!”庙外的林子响起了焦急的呼喝声。

破庙本就摇摇欲坠的外墙,已经在爆炸中尽数倒塌。

宝顺听着声音耳熟,趁着换弹夹的功夫回头看去。

只凭着身形就认出了来人,纳闷的喊道:“大勇,你咋来啦?”

大勇是木帮炮手队的,这段时间跟一溜鞭的人混的很熟。所以大伙儿认出是他后,并没有过多的警惕,只是纷纷露出奇怪的表情。

原本王广源担心一溜鞭十几个人,打人家一百多号不靠谱。想带着炮手队策应,但柳辰坚决反对。

他担心黄耀祖和他手下的安**被灭后,木帮会被牵连怀疑,毕竟黄耀祖算计一溜鞭,木帮参与在了里面,这件事黄家很多人都知道。

原本十拿九稳的一仗,出现了重大变故,保不齐就会有人怀疑是内鬼作为。

所以,柳辰建议王广源,动手的这天晚上他那面闹出点儿动静。真要被怀疑了,就可以作为不在场的证据。

木帮毕竟不是王广源自己家的买卖,而且上次被牵连后,代价还历历在目。现在刚刚恢复了些元气,实在是经不起第二次折腾了。

王广源权衡了一番后,点头同意了柳辰的建议。

提前准备了不少野味儿,在林场那面支起了酒局。不但召集了木帮帮众,还喊上了不少来往比较密切的客户。

傍晚柳辰一帮出发的时候,林场那面好几百号人,已经开始推杯换盏,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今晚木帮实际上只有刀片儿一人,出现在了棋盘山。毕竟他能加深黄耀祖的信任,从而更快速的入瓮。

这些安排,一溜鞭的人都清楚,所以看到大勇急三火四的跑过来,才显得那么惊讶。

“小五爷,小五爷!”

大勇跌跌撞撞的冲进面目全非的破庙,完全顾不上血腥的现场,一气跑到了柳辰身边,气都来不及喘匀,便大喊道:“小五爷…快去…救命!”

“救命?救谁?”柳辰面色严峻了起来。

“救二当家的,还有…还有弟兄们!”大勇喊话时,已经带上了哭腔儿。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啦!”柳辰急了,大声吼道。

“林场!林场!”大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了两口气,终于说出了一句全乎话:“有人偷袭林场,都,都是高手,炮手队…要顶不住啦!”

“兄弟们,帽山,走!”柳辰哪还敢耽搁时间,招呼一声的同时,人已经开始向北面跑了。

奉天木帮的林场在靠着铁岭方向的帽山,一溜鞭的人前段时间一直在那儿帮着训练炮手队,对方位很熟悉,根本不需要大勇带路。

跟上柳辰的脚步,便撒丫子开撩……

————

“二当家的,我没枪子儿啦!”

“二当家的,我也没几个啦!”

“二当家的,我也没啦!”

“都特么喊个鸡毛,老子会变咋地?”王广源火大的吼了一嗓子。

喊声太大,牵扯到了肩胛骨的伤口,疼的一阵龇牙。

忍住没有喊出声,辨别了一下方向大喊:“去晒木场!”

这一嗓子提醒了大伙儿,一个个的调头就要往晒木场跑。

“都特娘的给老子稳住了,梯次防御,轮着后退!”焦急之下,王广源想不起来柳辰教他的那些个术语,只能按着大概意思喊道。

幸亏炮手队刚刚被一溜鞭训练过,要是按照他们以前的做法,猛地被几十号枪手袭击,要么抡着家伙迎上去,要么撒丫子跑的满山都是。

那样的话,早就死伤的差不多了。

不过就算这样,刚刚遇袭的时候,也乱做一团,小五十号人,第一轮子弹打过来,就倒下了十多个。

剩下的渐渐稳了下来,拎起家伙按照学到的打法,各自寻找掩体,占据有利地形开始还击。

尽管打的不怎么准,但起码压制住了对方的冲击,连带着还打死了对方好几个,冲到了近处的倒霉蛋儿。

两方人马,偷袭一方站着人数的优势,又是搞突击。防守的一方人数劣势,不过好歹刚刚接受过野战教学,对地形也熟悉。

一时间,打的倒是旗鼓相当。

王广源甚至一度开始后悔,刚才有些慌了,不应该让大勇到棋盘山去搬救兵。

柳辰那面十几个要打一百多号,就算有炸药还是偷袭,也不一定能打的轻松。大勇再一求救,搞不好就乱套了。

然而,王广源的乐观并没有持续多久。

炮手队虽然有枪在手,但子弹备的却不多。而且刚遇袭时打的太慌乱,激动之下全都忘了控制弹药消耗。

一顿搂火下来,打到这会儿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往晒木场撤,是因为屯的子弹,都在哪儿存着呢。

偷袭的那帮人虽然是野路子,但枪法都不错。炮手队借着掩体还能跟他们打一打。一动地方,虽然是边打边退,但还是吃了亏。

一个山头没等翻过去,就倒下了七八个人。

都是亲近的弟兄,只要还有气儿的便不舍得放弃,互相搀扶之下等翻过山头时,就只剩下二十来人了。

“不特么掩护了,给我跑!谁也不准回头!”王广源眼看着弟兄们一个个的倒下,也是彻底急了。

扯着嗓子大喊的同时,带头往晒木场冲去。

有弹药的情况下交替掩护,现在枪都打空了,还掩护个屁啊。

炮手队余下的人听到招呼,也跟着撒丫子开始狂撩。

幸亏是天黑,还有林子掩护。一帮人借着地形熟悉,跑起来后,很快拉开了与追兵的距离。

一口气跑到晒木场,冲进阴干木料的简易棚子。找出藏着弹药的原木,七手八脚的抬起来就往地上扔。

原木开裂,摔出了里面大大小小的油纸包。

大伙儿刚开始翻捡合用的子弹,追兵已然跟近。

紧接着,噼噼啪啪的枪声就再次密集了起来。

“嘭~”一声碎响,伴随着大团的火光在简易房的棚顶炸开。

“嘭~嘭~”

又是两声碎响,火舌开始在简易棚里蔓延。

“二当家的,那帮孙子扔煤油罐儿呢!”

“废话,我瞎啊!”王广源帮着身边的小子,拍灭了溅在身上的油火星子,大骂道:“马勒戈壁的,哪个王八蛋把煤油存在这的!”

四周正在烧着的煤油,显然不是对方随身带着的。不然之前两面对射的时候,他们早就用上了。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对方在晒木场找到的。

可晒木场顾名思义,存的全都是干透,或者半干的原木,按说肯定是不会存放煤油这种易燃东西的。

虽然事情透着怪异,但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周围火势越着越大,人根本待不住。

王广源不敢迟疑,大喊道:“退,往万佛寺退!”

一句话喊完,便带头冲出了简易棚子。

“啪~”

混乱中一道拽光划过,斜着射进了王广源的肚子。

“二当家的!”

跟在王广源身后的小子赶紧去扶,手还没等挨到人,胸口便被子弹打穿,人踉跄的扑倒在地。

“二当……”

“别过来!”王广源捂着肚子大喊。

他反应了过来,周围燃着大火,就这么冲出简易房,简直跟活靶子差不多。

边咬着牙往回爬,边喊:“把后墙破开!”

棚子里的人也反应了过来,两个小子不顾危险的伸长胳膊,去拖王广源。其他人用脚踹或是用枪托子砸,硬把土坯砌起来的后墙砸开了个大洞。

相互拖拽搀扶着,从破洞处冲进了黑暗当中。

第一百九十三章 给我兄弟带个话

二当家的坚持住啊,马上到地儿……”背着王广源的汉子话还没等喊完,就一个踉跄扑到了地上。

跑在后面的两个人一个重新抱起王广源,一个扶起背上中枪的弟兄继续跑路。

逃亡的队伍中不断有人倒下,通往万佛寺的石板路出现在眼前时,原本小五十人的木帮炮手队,已经只剩下十几个人,而且大半都带着伤。

“川子,你带二当家的先跑,俺们引着后面的人!”

“俺到了万佛寺咋整啊?”

“槽,爱咋整咋整,你自己看着办。”

“俺不知道啊!”

“你个完犊子玩应儿,别特么磨叽啦,赶紧跑!”

“那俺走啦!”

“走!”

眼瞅着川子抱着王广源跑上了石板路,拿主意的汉子大喊道:“弟兄们,再跑下去咱都得死在道儿上,跟狗日的拼啦!”

“拼啦!”

到万佛寺要沿着蜿蜒曲折的石板路,跑很久才能到。炮手队余下的人都看明白了,按照现在这个死法,不等跑到庙门前,大伙儿就得全死绝光了。

所以稍微被鼓动了一句,就全都被激起了凶性。依靠着山脚,各自寻找掩体,挡住了追兵的脚步。

两面的对射才刚刚打了两轮,大伙儿就听到了身后一阵枪响。

还没闹清楚是什么情况,就见到川子晃悠悠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视线里。

“你咋又回来啦?”

“后面…后面被兜……”川子一句话没说利索,人就扑倒了地上。

怀里抱着的王广源脱手而出,沿着石板路连着翻滚,一气滚出了七八米才止住。

刚刚在晒木场时,两方的距离很近。王广源喊的那嗓子声音又大,全都被对方听在了耳朵里。

对方既然敢发动偷袭,对周围地形肯定做过功课,当即分出了一队腿脚利索的,绕道去抄炮手队的后路。

但他们毕竟道儿不熟,紧赶慢赶的一直追到了通往万佛寺的石板,才将将穿插了到位。气还没喘匀实呢,就碰上了抱着王广源爬山的川子……

摔成滚地葫芦的王广源,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正四下打量着身在何处时,被炮手队的人连拖带拽的弄进了一处洼地。

“咋停下来啦?赶紧奔万佛寺跑!”王广源认出所在的位置。

“二当家的,前面路被堵啦!”一个汉子朝石板路的方向搂了一枪后,缩回脑袋回话。

“咱还剩多少弟兄啦?”王广源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咬着舌尖才没有再次晕过去。

“散开了,大概十几个吧!”汉子回话的时候再次探出头射击,还没等搂火脖子上就飚出了一蓬热血,喷的王广源满身满脸。

“特娘的,还有多少喘气儿的?”

“二当家的你没事儿吧?”

“二当家的我还活着呢。”

“我也……”

六七个回应声陆续响起,王广源等了两秒,再没等到别的声音,心中一阵刺痛。

强忍着鼻腔里泛起的酸意,大吼道:“就特娘的剩你们几个啦?”

“拴柱在我身边,伤了说不了话!”

“大狗子也还喘气儿呢!”

“豁牙子搁我……”

得知还有不少伤号,王广源的心里稍微好受些,但与眼下的情势无补。

如今被人前后夹击,仅剩下的几个人,被压在山脚的一小片儿地方动弹不得,王广源已经彻底没了主意。

最要命的是,前后两面围着的敌人原本摸不准情况,不敢乱冲。可炮手队的一通喊,直接露光了底细。

暗处马上响起了一个喊声:“对面儿没几个活的啦,弟兄们冲上去,干死他们!”

“冲,冲!干死他们!”石板路方向马上想起呼应声。

王广源因为失血过多,眼花的厉害,前后看了看,感觉到处都是冲上来的人影儿,耳边枪响成了一片,嗡嗡的根本分不出远近。

心知凭着自己这面的几个人,根本扛不住对方的冲击。咬着牙大喊:“都给我散开了跑!能走一个算一个!”

一句话喊完,面色挣扎了一下。

深吸了口气,再次喊道:“哪个要是活了,记得给我兄弟带话,就说老子遭了内鬼的算计,给我报仇~”

王广源没说是哪个兄弟,但活着的几个都知道,不算木帮内部的话,只有两个。

一个是大财主卢森,另一个自然就是新认识不算太久的小五爷柳辰。

都是见惯了生死的汉子,知道不是瞎矫情的时候,纷纷起身,准备奔着不同方向突围。

“都给我趴住了别动!”混乱的枪声中,一个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又是一个声音:“别乱!找好掩体,就地防御!”

“弟兄们挺住喽,援兵来啦!”王广源鼻子里的酸气瞬间爆开,两只眼睛一片模糊。

他听出来了,喊话的是柳辰和宝顺。

炮手队剩下的人面露喜色的同时,也终于发现了,怪不得耳朵里枪声响的这么激烈,感情是柳辰他们在捅敌人的屁股。

“顶住,顶住!先把姓王的了结了!”之前吆喝的人冲锋的声音再次响起。

被捅屁股的二三十号人,再没有军事常识,也知道被前后夹击是大大的不利,纷纷向王广源所在的方向冲去。

打算干掉王广源一帮后,刚好可以和石板路上的同伙汇合。

“哒哒哒~”

伴随着花机关特有的连击声,四道细密拽光织成的金属风暴,瞬间刮起。

灼热的枪口急速倾泻之下,前方二三十道黑影瞬间倒下去一半儿,余下的一头扎到地上,死死的趴住了完全不敢露头。

自出现开始,便一直杀意凛然并极有章法的追兵,终于乱了。趁着花机关换弹夹的功夫,根本不用人招呼,或爬或跑的四散而逃。

山脚处林木稀疏,把后背暴露给对手,无疑是找死的行为。

之前偷袭者追着炮手队的脚步,一路追杀的场景再次上演。不同的是之前的追击者,此时正在跑路。而衔尾而击的追兵,却是比他们更加的熟悉地形。

最为致命的是,枪法也更加精准。

偷袭者四散而逃,一溜鞭的十来个弟兄两人一组,散开了追击。

“留…留活口!”王广源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一句后,心劲儿一松,彻底的晕了过去。

柳辰草草检查了下王广源的伤势,心里沉的厉害。

四处枪伤,最重的一处伤在了肚子上,而且只有进口没有出口,说明子弹还留在里面。

左右看了眼,薅过旁边的人大声吼道:“林场有没有大夫,赶紧去找!”

稍微上点儿规模的帮会,都会养上几个枪棒郎中,木帮林场自然也有,不过治枪伤并不在行。

还有一点,现在情况很明显,林场多半有夜袭者的内应。甚至这次袭击,根本就是木帮的某人策划的。

“小五爷,二当家的刚刚说,林场里有内奸!”被柳辰薅住的汉子头脑还算冷静,马上出言提醒。

“吗的,去找大车!把伤员都带上,咱回货场!”柳辰得知内情后,果断下了决心。

“得令!”汉子大声应和一句,招呼上炮手队还能动的几个人,快步向晒木场跑去……

大车的速度很慢,肯定没有背着跑快。但王广源和其它几个子弹留在体内的伤员,这个时候最怕震动。

只能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又在大车里胡乱垫上些被褥,尽量减少颠簸的推着赶路。

王广源和炮手队遇袭的地方,离着木帮在林场的夜宿点很有些距离,大伙儿今晚又都喝了不少的酒。

所以一场恶仗打到现在,愣是没有几个人知道。

一直到几辆大车准备往奉天走时,才一个传一个的,呼呼啦啦的冒出好多人来。

柳辰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第一次见到了奉天木帮的大当家。

一个瞅着少说有六十岁的老头儿,尽管有些佝偻,但还是能瞅出来,年轻的时候身量很高大。

“这是咋回事儿?”老头儿借着火把的光亮扫了眼大车上的伤员,沉声问道。

“王哥和下面炮手队的弟兄遇袭了。”此时木帮上下在柳辰眼中,可以说处处都透着诡异。

所以,他回话时表现出了强烈的警惕感。

宝顺更为明显,杵在拉着王广源的大车旁,枪都没有收起来,就那么明晃晃的拎在手里。

赶过来看热闹的木帮帮众都能瞅出来,谁要是敢胡乱靠过去,多半会挨枪子儿。

一溜鞭的人在这儿训练炮手队,很多木帮的人虽然闹不清楚他们的来历,却见识过他们的身手、枪法。

这会儿根本没人敢随便开腔儿,更没人敢轻易靠近伤员。

“这几个是咋回事儿?”木帮大当家的斜了眼被捆成一串的几个小子。

“抓到的活口!还有一些跑了,我们人不多,拜托大当家的使人追一下。”

“二虎!”木帮大当家闻言喝了一声。

一个围着巴掌宽镶钉板带,腰插两支盒子炮的黑汉子闷声应和,带着几个人便冲向了万佛寺方向。

之前那面枪响的最厉害,所以他们根本不用问,都知道该往哪面追。

“大鬼,喊曲郎中过来。”木帮大当家的又吩咐了一句。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下次,先交代好后事!

“大鬼,喊曲郎中过来。”

随着木帮大当家的一句话出口,一瞅着能有四十多岁的汉子马上应声。

可不等他转身离开,柳辰便开口了:“子弹留在肚子里,这面处理不了。”

“也好,老穆出手稳妥些。”木帮大当家的点了下头。

又扫了眼几个活口,吐出一句:“把他们给我留下,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出的黑手。”

“给大当家的留下两个!”柳辰示意了下看活口的二林子。

柳辰的话一出口,原本稍微有些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木帮大当家的说的是:“把他们给我留下。”

而柳辰却说:“留下两个。”

这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露着骨的不信任。

王广源说过,他是木帮大当家亲手提拔起来的。大当家的不理事后,又亲口把帮里大半的权利交到他手里。

所以,理论上就算今晚是木帮内部的人,起了龌龊心思,也不会是大当家的在背后操作。

柳辰的性格就是这样,别人再怎么说,他在自己没有判断之前,都不会轻易相信。

回过头思量一下今晚发生的事情,王广源和炮手队遇袭,连打带撤的这么长时间,柳辰从棋盘山都赶过来了,而同在一片山区的木帮众人,却恍若未觉。

直到柳辰准备带着伤员离开时,才一个接一个的不断冒出来。

这些后知后觉,又出现的十分凑巧的人里,就包括着现在站在柳辰面前的木帮大当家。

而且出现后,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毫不关心,留不下伤员,就要留活口。

这里面的事,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

木帮大当家的没出声,只是原本浑浊的双眼猛地明亮了起来。在火把的映照下,闪动着盯向柳辰。

另一面的二林子,对异常安静的场面毫不理会。打腰里抽出匕首,把捆人的长绳割断,甩出穿在尾端的两个活口,推向那个叫大鬼的汉子。

“大当家的,俺们是冤枉的!”绳串儿上一个矮个的小子猛地喊出一句。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后,急急的辩解道:“俺们几个听到枪声就跑过来,想瞅瞅是啥情况,结果就被抓了!”

“对啊,俺们是赶过来帮忙的。”

“大当家的,俺们啥都不知道啊!”

“救命啊,放了俺吧,俺是……”

矮个小子的一句话,瞬间提醒了其它几个活口,撇关系讨饶的话混杂在一起,吵闹哭诉个不停。

木帮大当家的斜眼看了看最先开口的矮个儿,眼神中浮现出了一丝疑惑。

冷声问:“你是哪个?我怎么没见过你?”

“俺是……”

“啪~啪~~啪啪……”

“啊~啊!啊……”

矮个小子还没来得及表明身份,柳辰已经抽出了腰间的手枪。二话不说,就连着扣动扳机。

木帮大当家的表示不认识人,对柳辰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一串枪响过后,矮个小子肩膀、膝盖,大腿被打的全都是血窟窿,倒在地上痛苦的嘶吼翻滚起来,带着和他捆在一起的人,都倒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枪响后十来秒种过去了,愣是没人反应过来。

连其它几个忙着喊冤的,都下意识的不出声了。

直到柳辰透着冰碴的声音响起:“把他给我挂树上,我瞅瞅哪个还敢喊冤!”

二林子也不吭声儿,用匕首截断了绳扣,又从大车下面拽出一捆长绳。

打了个活扣,套到了矮个小子的脖子上。拖着哀嚎不断的人走到一颗松树下面。甩动绳子的另一头穿过树桠,脚蹬树干两条胳膊轮番发力,几下便把人吊在了半空。

矮个小子身中几枪,本就力气不济,在半空中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彻底不动了。

“这是啥意思啊?”木帮大当家的静静的看着二林子动作,直到人被吊死在树上,才转头看向柳辰。

“想帮大当家的断案,又不想耽搁时间。”柳辰的声音依旧透着冰冷。

斜眼瞥了下之前喊冤不断的几个活口,问道:“还有喊冤吗?”

活口们都被吓傻了,哆嗦的挤在一起,只顾着摇头,再也没人敢出声了。

“情况紧急,等救了王大哥和几位受伤的兄弟,俺再来向大当家的道歉!”柳辰不愿再继续耽搁下去。

一句话说完,便示意众人推车出发。

“小子,你特么混哪路的?啥前儿轮到你搁这做主啦?”大鬼觉得柳辰的言语动作都太过嚣张,忍不住厉声喝问。

他一出声,围拢在四周的木帮帮众,开始变得跃跃欲试,激进些的已经扬起了手里的家伙。

柳辰还没什么反应,二林子的枪口已经瞄向了大鬼。一溜鞭的人和炮手队幸存下来的人手,也同时抬起枪口指向四周。

一溜鞭的人不用多说,炮手队的人虽然属于木帮,但现在差不多已经认定了,眼前这帮自己人里肯定有内奸。

性子极端些的,甚至觉得眼前围着的全都是敌人。

眼见对方抄家伙,抬枪的动作做的毫不迟疑。

木帮围拢在周围的人手虽然人多势众,但大多数都下意识的开始后退。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手中的刀斧,对上枪口会有多少优势,更别说一溜鞭那面还有四支骇人的花机关。

木帮没人打过机关枪,但谁都知道,那玩应儿要是搂了火,除非子弹打光,用人命堆都不一定能靠上去。

宝顺无视了已经被震慑住的木帮帮众,看着面色有些慌乱的大鬼。

警告道:“这次看在王哥的份儿上饶过你,下次再敢喷粪,先交代好了后事!”

大鬼磨不过面子,刚想说上两句场面话,却被大当家的抬手止住。

柳辰没有说话,冷着脸冲始终盯着他看的木帮大当家抱了下拳,招呼大家收枪,推车出发。

————

从帽山到奉天和从棋盘山到奉天的直线距离差不了太多。

但实际路线却要在棋盘山脚下绕过,经过驻防军设在娘娘庙的收费卡才行。

柳辰一帮前半夜刚在棋盘山灭了黄耀祖,后半夜如果推着几车带着枪伤的伤员经过收费卡,很可能遇到麻烦。

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翻山,传到铁岭通往奉天的路。靠近奉天后,又从城北绕路到城南,最终回到木帮货场。

虽然加急着赶路,但一番折腾下来看到货场大门时,已经将近凌晨四点。

幸亏王广源怕一溜鞭行动失利,或者有伤员,昨天傍晚时把老穆喊到了货场备着。这会儿,算是救了命。

不然,等到城门开再把人请回来,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赶紧的,把人都抬大屋!烧水、去拿我药匣子……”老穆扫了眼大车,头回没说那些冷言冷语,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

王广源躺在那已经跟死人差不多了,其它几个伤号里,有俩也出气多进气少。

这会儿,多说一个字的废话,都是耽误时间。

“小五爷,二当家的不会有事儿吧?”被老穆赶出来的刀片儿哭哭啼啼的问。

“放心吧,肯定没事儿。”柳辰心里也没底。

“那要有事儿呢?”刀片儿一句话,引来了周围一片愤愤的目光。

“肯定没事儿。”感觉到气氛压抑的厉害,柳辰声音坚定了起来。

转身看了看大伙儿,扬声说:“弟兄们放心吧,老穆手艺在那呢。就算二当家的和弟兄们伤的太重了,他治不了也肯定治不坏。

别忘了咱还有卢大财主呢,他关系多广啊。只要坚持到城门开,不管是需要大夫还是需要器具药品,肯定都能整着。”

这话一出口,大伙儿果然松快了不少。

柳辰拍了下站那直抹眼泪的刀片儿:“别跟着傻站着,去招呼伙房整吃的,先休息一下,白天兴许还不少事儿呢,没体力可挺不住。”

大勇是个当事儿的,马上配合着开口:“对对对,兴许那帮狗日的昨晚没得手,会瞅冷子追到这儿来,大伙儿不能松快了!吃口东西,轮流休息!”

木帮货场离着小南门不远,除了官家的力量,基本没人敢在这里闹事儿,所以柳辰并不担心。

不过也不说明,让大家紧迫着点儿,起码能有点事儿分散精力。省的总围在屋外吼吼着。

伙房很快准备好了吃食,刀片儿草草的吃了一口,抹干了眼泪,再次进到西屋给老穆搭手,没过一会儿便又出来。

这回不是被赶出来的,而是喊柳辰进去。

柳辰进屋时,带回来的伤号有一个已经断气了。其它的都被灌了睡觉养神的药,陷入了昏睡。

王广源同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身上都是一片青白,要不是胸口还微微有点起伏,简直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你一会儿要进城去喊那个姓卢的?”老穆语气生硬的问道。

柳辰跟干脆的点头,现在不是怕得罪人的时候。

“你让那个姓卢的想办法弄个西医回来,要会开刀的那种。”老穆说出一句柳辰没想到的话。

略微愣了一下,紧接着心就开始往下沉。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穆这种心高气傲的主居然想到求援了,足说明王广源的伤势到底有多重。

瞅见柳辰的表情,老穆就猜出来他在想什么。黑着脸冷哼了一声:“俩事儿,跟那个姓卢的说明白喽。”

“好,您说!”柳辰不敢瞎琢磨了,集中注意力听着。

“一个是广源现在血亏的太厉害,听说西医有办法配血……”

“明白,一会儿咱先把血样采了。”柳辰等不及老穆把话说完,赶紧点头应声。

他虽然不是学医的,但也知道要输血必须先验血型。什么型能给什么型输血,都是有说道的。

一旦弄错,人直接就没命了。

“还有,广源肚子里的枪子儿得开膛才能取出来。我手艺不精,怕弄糟了肠子。这个…得找个好西医才行。”

“明白!”柳辰再次点头。

————

小南门刚一开启,柳辰和刀片儿就随着人流往城门里挤。守城们的哨兵见俩人匆忙的厉害,伸手就要拦人。

柳辰已经见惯了这种情况,知道并不是他们起了疑心,而是起了坏心。

你越着急,他们就越拦着检查。想快点儿进城,就看你懂不懂规矩了。

实在没心思跟他们磨叽,卫兵刚一伸手,柳辰的手就塞进了他的衣兜。

卫兵在刚刚的一瞬间,看清了柳辰手中的几张钞票。脸上挑刺儿的表情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了。

只是大大咧咧的问道:“打哪儿来的,进城干啥?”

“罗子圈的,家里人昨晚闹急病,赶着进城请大夫。”柳辰陪着小心回答。

“行,赶紧进去吧,别耽搁了。”卫兵抬手放行,转身的时候,冲同班儿的小子挑了下眉头。

那小子已经瞅见了柳辰塞钱的动作,知道今儿刚开张就有了一笔不错的进项,不由得心情大好。

两个人如果在大街上狂奔,兴许巡街的也要来找病,伤钱是小,耽误时间才要命。

柳辰和刀片儿穿过城门,便赶紧喊了两辆洋车,给拉车的加了双份车资后,两辆车一前一后,铆足了劲儿向新区方向奔去。

“玲玲玲玲~”

卢宅的门铃绳被连连拉动,门内的铃铛疯了似得响个不停。

“来啦来啦,大清早的这是干嘛啊?”老妈子鞋跟都来不及提上,披着衣服推门出来。

“孟婶儿,老卢在家不?”柳辰隔着院门喊道。

“哎呦,没在啊,他昨晚儿没回家。”老妈子已经认识了柳辰,所以肯定不是在推人。

“知道他搁哪儿吗?”刀片儿急吼吼的问。

“没说啊,就大电话说了声在外面找宿儿。”老妈子见到俩人的表情,也跟着着急起来。

想了一下,眼睛一亮:“对了,昨个晌午回来换衣服,哎呦,衣服上那个香味啊,都呛鼻子!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儿,可难闻啦!”

老妈子这么一说,柳辰马上猜出了卢大少爷大概搁哪儿呢。

他不归宿的时候,大多都是在窑子里过夜,而且去的地方通常档次都不错。里面的窑姐抹什么胭脂水粉,涂多少量,都是有讲究的。

也就是那帮欧洲女人,为了遮掩体味儿,才会拼命的往身上喷香水。

而且大多是廉价货,挥发过后,就会有孟婶儿形容的那种“说不上来的怪味儿”。

前次卢森带着王广源和柳辰,去过一次的白俄会馆门前,睡眼惺忪的黄毛儿迎宾,拦住了柳辰和刀片儿的脚步。

“对不起先生,本店正在歇业,您如果……”

“我找人!”柳辰抬手掸开了黄毛儿拦人的胳膊。

“对不起先生,本店正在歇业,您如果……”

“你给我起开!”刀片儿直接拔出了匕首,满脸凶相的指住了黄毛儿。

“凯勒,凯勒,有人闹事!”这帮白俄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见柳辰和刀片儿穿着打扮都很一般。

被刀指着也没多少惧色,边往后退边喊人。

随着他的喊声,一个狗熊似得俄国大汉,迈着沉重的步子从里面出来。

人还没到,劣质白酒所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儿加上口臭,就扑面而来。

“我们不是来闹事儿,是来找人的!”柳辰赶忙高声呼喝。

大汉不知道是听不懂汉语,还是压根就不想听懂。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近后,张开两只蒲扇大的巴掌,同时抓向柳辰和刀片儿。

柳辰闪身避开的时候,刀片儿手里的匕首照着抓向他的大手就扎了过去。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大汉瞅着笨重动作却灵便的很。手腕一转躲过了匕首的锋刃,反手一下抓住了刀片儿的小臂。

接着把人往怀里一拽,另一只手就扯住刀片儿的腰带。

刀片儿那小体格,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打横举了起来。

“你给撒开!”柳辰眼瞅着他要把刀片儿往地上灌,大喝的同时伸手去抓对方的胳膊。

对方腱子肉入手的瞬间,柳辰凭着坚硬的触感,就知道凭着自己的力气,根本没法撼动对方。

心里有了判断,左脚毫不犹豫的就抬了起来,一脚正撩在大汉的裆部。

正要把手里的“小玩应儿”摔倒地上的大汉,动作一僵,脑门上的青筋肉眼可见的爆了起来。

柳辰见他还不撒手,抬起腿照着老地方就又是一脚。

大汉也不傻,两条大腿瞬间加紧,柳辰一脚下去,对方纹丝不动,还把他的脚给架住了。

一股大力卡住了脚踝,柳辰被夹的直眉头,抽了一下没抽出来,眼瞅着大汉要把刀片儿往自己脑袋上砸。一咬牙不闪反进,两只拳头轮番打出。

眨眼间照着大汉的眼睛、鼻子就打出了七八拳。

大汉身上的肉再厚,一个护不住命根子,一个护不住口鼻。

眼酸鼻胀之下,两条大腿下意识的松了力气。

柳辰左脚刚刚脱困,便运足了力气,又是一脚踢了上去,脚后跟正中关键部位。

“嗷~”

大汉再也忍不住,发出不似人动静的一声惨叫,两只手松开刀片儿,捂住了裆部佝偻了起来。

柳辰趁着他弯腰的功夫,两只胳膊张开掌心向内,抡圆了带着风声,直接灌在了大汉脑袋两侧的太阳穴上。

大汉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上身晃悠了一下,翻着白眼儿软踏踏的倒了下去。

“经理,经理!”黄毛儿迎宾都吓傻了,正不知所措呢,见到一中年大胡子欧洲男,带着三个人从里面出来,鬼嚎着就跑了过去。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的会馆闹事!”大胡子男没理会满脸惊恐的迎宾,边往大门的方向走,边用隼一般的蓝眼珠子看向柳辰。

“我不想废话,赶紧把土木署的卢署长喊出来。”

柳辰叫的是卢森的官称,用这种方式让对方知道,他是来找人,而是来寻仇的。

大胡子男闻言脚步微微顿了一下,表情也闪过了一丝犹豫,但转瞬即逝。

用生硬的语调回答:“我不认识什么卢署长,你找错地方了。”

柳辰之前还只是猜测着找到这里。但此时,已经从对方的表情中知道,人肯定在这儿。

见对方不承认,耐着性子说:“我是卢署长的朋友,你赶紧去喊他,告诉他他家里出事儿了,得赶紧回去。”

“我说了,这里没有卢署长。倒是你,擅闯私人场所,还打伤我们的工作人员……!”

眼见着对方的态度,柳辰的心直往下坠。

虽然卢森的官职不大,但相信这里的人既然接待他,并且提供足够的礼遇,就一定清楚他的家世。

柳辰已经表明了自己是卢森的朋友,还说他家里出事了。按说眼前的这个大胡子就算不信,也一定会验证一下。

不然,真耽误了卢家的事,他就担上大麻烦了。

可现实情况是,对方只是微微的迟疑了一下,便斩钉截铁的摇头,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给自己留。

这样的行为,绝对是异常的。

再联想到王广源昨晚遇袭,而两个人的关系又差不多亲近的人尽皆知。

柳辰的心坠的愈发厉害,看向大胡子男的眼神,也瞬间冰冷了起来。

大胡子男注意到了柳辰的表情,但他身后跟了保镖,欧洲人对上亚洲人,体格的差异本就十分明显,而且还是三对一,所以他毫不在意。

一直走到柳辰面前,抬手指着柳辰的鼻子愤愤的怒喝:“今天你……啊!”

大胡子男一句狠话刚说了个开头,伸出去的手指头就被柳辰握在了手里,接着人就被拧的向前趔趄。

眼前一个膝盖越来越大,眨眼间就重重的撞上了他的口鼻。

柳辰忽然发动一击得手,根本不给对方三个保镖反应的时间。拧着大胡子男的手指头,把人带到怀里。

左手中寒光闪动,刀尖就已经抵住了大胡子男的下颚。

“把人带出来,不然弄死你!”柳辰低语一般的声音在胡子男耳边响起。

胡子男刚想开口,就觉得下颚一疼,一股温热的液体沿着脖颈向下流动。

老毛子确实是虎,眼瞅着自己的老板被人制住了,三个保镖还是一副想扑上来的模样。

直到眼看着抵在老板下颚上的刀尖没进肉里,血不要钱一般的直往外冒,才慌忙停下动作。

第一百九十六章 都给俺闭嘴!

“不不挖地…轱辘地……”

大胡子男下颚刀尖入肉,根本就不敢张嘴,从牙缝里费力的挤出了一句俄国话。

三个保镖听到命令,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行动,而是站在那又看了柳辰一阵。

见他眼神中除了阴寒外毫无波动,握刀的手也异常稳定。这才确定,眼前的亚洲人是个老练的狠角色。

而且,很难有机可乘。

其中一个这才悻悻的转头,向大堂里面走去。

大概等了有十多分钟,衣衫不整满脸睡意的卢大少爷终于现身。

柳辰看到他的样子,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稳着声音问:“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能有啥事儿啊!”卢大少一脸的不在乎。

扫了眼被制住了的大胡子男,嬉笑着对柳辰说:“用不着,用不着~就是钱的事儿,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一句话说完,人家大少爷这才后知后觉的清醒了一些,奇怪的问:“哎?老弟咋知道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说清楚!”柳辰看着卢森的模样,火气蹭蹭的直往上拱。

卢森见着柳辰脸色难看的厉害,这才认真了一些。

稍微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的说:“真不是啥大事儿,就是睡了他们这儿的一雏儿,等着家里人送钱过来呢?”

眼瞅着柳辰眼中满是疑惑,又解释了一句:“人家姑娘卖艺不卖身,我睡了人家得负责啊,就把人给买下来了……那个…呃,有点儿贵,哈哈,哈哈~”

柳辰看着卢大少的一张笑脸,恨不得一拳上去打的他满脸开花。

冷着声音说:“能走不,能走的话出去说,出大事儿了!”

从柳辰嘴里说出来的“大事儿”,那还能小了!

卢森终于严肃了起来,胡乱整了下衣服,示意门外:“走,出去说!”

看了眼被柳辰挟持的大胡子男,对他说:“放心吧,家里的管家正从新京过来,半上午才能到,钱财少不了你们的。”

大胡子男感觉抵在下颚的刀尖,一直稳稳的嵌在肉里。被说说话了,就连嘴唇都不敢随便动。

努力的仰着脑袋,才勉强吐出一句:“先…先把我,放开。”

柳辰见卢森递了个安心的眼色,这才松了力气,猛地一推,把胡子男推向身侧,同时眼睛看向三个保镖的方向。

一旦味道不对,他会第一时间再次制住大胡子。

随着视线一扫,柳辰的瞳孔瞬间缩紧,稍微退了半步,手中匕首一转,改为反握。

地上晕着的壮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傻坐在地上,转着脑袋四下乱瞅呢。

当二人的视线碰在一起的时候,柳辰已经握紧匕首,做好了暴起发力的准备。

结果,还没等柳辰有什么动作呢,壮汉手脚并用,快速的向后挪了一段儿。可能是不小心扯到受伤的“淡”了,一阵皱眉龇牙。

保持着坐姿,再次看向柳辰的眼神,居然带着些惧色。尤其是看到柳辰握着匕首后,害怕的表情更为明显了。

柳辰健壮稍微放松了些戒备,同时在心里感叹,这个熊一样的毛子,体格真是变态。

换个人挨了刚才那一下,就算不死也得扎扎实实的躺上几天才能下地。眼前这个倒好,晕了十来分钟就醒过来了,而且看着根本就没什么大事儿。

相比于柳辰的紧张,卢森显得非常放松,走到柳辰身边说了句:“没事儿,出去说吧。”

柳辰确定眼前的几个毛子没有扑上来的意思,这才示意刀片儿跟上,和卢森一起走出了会馆大门……

————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卢森的车顶着油门开进了奉天医院的大门。很快带着刀片儿直奔医院的办公楼,他要找熟人帮着验一下,柳辰带出来几个血样的血型。

不过,也只是验下血型,最多再搞一些消炎药。

至于好的外科大夫,不是找不到,而是能找到的都不稳妥。毕竟是处理枪伤,关系不到位,事后很可能会引来麻烦。

所以卢森和刀片儿进了奉天医院的时候,柳辰出现在了吉祥客栈。

郑敏和小莲儿早就已经起来了,正在后院儿帮着浆洗客房的床单被罩。

见到柳辰进来,正要打招呼,就听着柳辰说:“小郑大夫,恐怕要麻烦你一趟了……”

运气不错,郑敏这趟过来,除了修养身体外,再就是要接收一批从北面运过来的医疗器械和药品。

眼下正好起了大用。

柳辰求到头上,郑敏本人自然没有任何异议。胡掌柜也一心想紧密和柳辰之间的关系,没有二话的便同意调用部分器具。

当然,人家大老远费尽力气才搞到的东西,柳辰也不能白用。一再保证,事后会加倍补偿。

很快,柳辰、郑敏还有小莲三人分别上了三辆人力车,直奔小南门……

————

木帮货场,宝顺看到小莲后一副想亲近的模样,但考虑到不是时候,只是偷偷眨了下眼。

二林子瞅了小莲一眼,用鼻孔冷哼了一声,把脸转到一边儿。

老穆看着所谓的外科大夫,就是郑敏这么一个黄毛丫头,不但一脸的怀疑,腮帮子上的肉甚至都抽搐了两下。

人堵在西屋门口,愣是不让开。

同样一脸怀疑的,还有一众木帮的人,只是柳辰杵在那,谁也不好当众出言质疑罢了。

“都瞅啥呢!”柳辰不好意思吼老穆,眼睛扫了下围在四周的木帮众人。

黑着脸说:“我的命就是小郑大夫给救回来的,人家手里救的重伤号,比这个院子里的人头儿都只多不少。”

郑敏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年轻了一些,她刚到游击队临时医院的时候,也经历过类似的场面。

面色平静的开口:“大家不用担心,我的临床经验虽然不是非常丰富。但不自夸的说,外科方面,尤其是枪伤还是有些心得的。

在这里,我向大家保证,会尽最大的努力挽回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每一条生命。请大家务必相信我。”

郑敏的话不长,但非常真诚,窃窃私语的木棒众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堵在门口的老穆迟疑了一阵,阴沉着脸问:“我能在一边儿瞅着不?”

“可以!”郑敏沉稳的点头,又补了一句:“如果老先生发像有不稳妥的地方,还请出言提醒。但请一定注意,在我手术的过程中……”

“不用说了,你们西医那套我懂。”老穆出声时,侧身让开了大门。

顺手拉开门扇的时候,又低声说了一句:“有手段就尽管使出来吧,有两个人现在全靠参汤吊着命呢,死了也不怨你!”

郑敏没说话,步伐沉稳的走进了西屋,小莲则拎着药箱,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

“你进去干啥?”二林子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我咋不能进去,我是郑医生的手术助手,是护士!”小莲儿一脸的严肃,说话时还顺道白了自己老哥一眼。

二林子还想说话,却被柳辰给拦住了。

小莲怎么说,也在临时医院跟了郑敏一段时间。

就算只是看着,也多少能学到点儿东西。进去就算帮不上忙,也肯定不会添乱。

西屋门关上了能有十几分钟后,小莲儿从里面出来。

没理会二林子,直接走到柳辰面前说:“伤员王广源的手术,现在还没法进行……”

“为啥啊!”

小莲的话还没等说完,刀片儿就忍不住扯着嗓子质问。

一直守在门外的一帮木帮帮众,也同样面色不善起来。

小莲被一帮大老爷们瞪着,居然毫不怯场。

脸一耷拉,扫了一圈儿后没好气的说:“都瞪着俺瞅啥!你们二当家的血压太低,要手术,必须要把血浆备足了才行。”

“抽俺的!”大勇把袖子一撸,嗷的就是一嗓子。

“抽俺的!”

“抽俺的!”

“抽……”

一大帮汉子哪个也不肯落后,纷纷撸袖子吼了起来。

“都给俺闭嘴!”小莲尖细的女声猛地响起,直接压住了一帮大老爷们的吼声。

回身指着西屋:“要喊都进屋喊去,贴着伤员的耳朵喊!”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镇住了场子,小莲才缓了些语气,冷着脸色说:“血是能胡乱抽的嘛?都瞎嚷嚷个啥,怕显不出你们咋地!

郑大夫正在里面给别的伤员手术呢,被你们嚎的手抖咋办?出了人命算谁的?”

“……”一大帮人,没一个敢还嘴的。

“告诉你们啊,想站这儿就消停儿的,想喊跑远点儿再喊!”不依不饶的又训了大伙儿一句,小莲这才从重新对上柳辰。

问道:“辰哥,你那面血型结果,啥时候能验回来啊?”

柳辰估算了下时间,掩着心中的焦急说:“我怕血型对不上,一共采了十五个血样,估计要耗些时间,但也快了。”

“结果一旦送回来,赶紧让血型合适的人准备,越耽误越危险。”小莲叮嘱了一句,转身又回到了屋里。

小莲这面刚刚进屋,大门外就响起了汽车引擎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很急的刹车声响起。

等敲门声入耳的时候,反应快的人已经在摇动滑轮转柄开门了。

原本大家都以为是卢森开车到了,可门只打开了一条缝隙,所有人的脸色就都变了。

入眼的汽车并不是卢森的车,而且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车里坐的居然是黑皮子警察。

第一百九十七章 黑皮子上门

院子里的人看到黑皮子,下意识的全都紧张了起来。

根本不需要人指挥,就全都开始向大门口汇聚。没人不出声,默默的站成几排,把大门堵的严严实实。

黑皮子一共开了三辆车,两辆轿车装着人,后面还有一辆押犯人的笼车。

先下车的五六个警车,见到木帮二十多号人堵着门,多少都有些心虚,谁也没敢靠前。

僵持了能有半分钟,中间那辆车上下来个挂着警正衔儿的家伙。

一米七多点儿的个子,大眼睛、微胖,白白净净的脸上挂着点儿笑模样,背着手瞅了一阵堵门的木帮帮众。

扬声喊道:“弟兄们都不用紧张,我们是来办案的。”

“俺们这儿没什么案子给你们办!”大勇站在人堆里,生硬的顶了一句。

“你说没有就没有啊!”警正语气不算太严厉的质问,不太爽的说:“别以为我们弟兄愿意动弹,是你们帽山总舵那面报的案。”

一听是林场那面报案了,堵门的木帮帮众不由得一阵骚动。

“少听他跟那扯犊子!”大勇喊了一嗓子,止住了骚动后,吆喝道:“木帮就算有事儿,也从来都是自己解决。啥时候有找黑皮子的习惯啦。”

“你小子说话给我注意点儿啊,谁是黑皮子呀?”警正一瞪眼珠子,指着大勇道:“皮痒了直说,拷你回局子好好松一松!”

民不与官斗嘛,对方毕竟是警察,而且瞅着还是个不小的头头。大勇不敢还嘴,把头一扭,假装没听见。

柳辰原本不想出声,他不敢保证外面的警察还记不记得之前的通缉令。毕竟你换个装束模样,普通老百姓虽然认不出来,但警察不一样。

那帮玩应儿,一个个的眼睛毒的很。

可现在货场里连个拿事儿的人都没有,一帮帮众和警察一直顶在那儿也不是个事儿,不小心冲突起来,那就麻烦了。

于是混在人群后面,扬声问了一句:“你们来俺们这办啥案子啊?帽山那面保安,你们去帽山啊!”

“对啊,帽山报案,你们跑俺们这儿干啥!”

“就是,俺们这儿啥案子都没有。”

“赶紧该干啥干啥去!”

柳辰的一句话,让木帮的人瞬间找到了话头儿,闹哄哄的嚷嚷了起来。

“都特娘的给老子闭嘴!”警正终于没耐性了,眼睛在人群中扫过,喷着吐沫星子喊:“警察到哪儿办案,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教啦!

人多是吧,牛是吧?信不信我马上给行动队打电话,你们哪个觉得自己牛,站出来给老子看看!”

喧闹声瞬间被压了下去,大伙都知道,眼前这个黑皮子头头要是真给行动队打电话,自己一帮绝对挡不住。

可王广源几个受了枪伤的,此刻就在院子里。一旦放黑皮子进院儿,后果难料。

“这位警官,能先说一下,您到这儿来办什么案吗?俺们整明白了,也好配合你呀!”柳辰说话时依然站在人群后面没露头。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紧张个啥!也不知道平日里都做了多少暗事儿。”警正的火气似乎消了一些。

目光锁定了柳辰在人群后面露出的半边儿脸,背着手说:“帽山那面报案,说你们二当家的王广源昨晚在林场遇袭了。

你们逮着了几个活口,有这事儿吗?”

“没有!”大勇想都没想就吼了一嗓子。

“没有?”警正一挑眉毛,手一挥招呼道:“给我进去搜!”

“是!”几个警察听到命令,齐声应和一声,迈步就往院里撞。

“我看哪个敢!”大勇嗷的一嗓子挤到了最前面,张开胳膊挡住了大门。

其它的帮众则紧紧的挤在他身后,把没有完全打开的大门,挡了个严严实实。

几个警察本就是壮着胆子往里冲,一见这景儿,下意识的就全都停下了脚步。

“好好好,有能耐是吧?好!”警正的表情狠厉了起来,转头对着站在车边上的司机吆喝:“大刘,去小南门打电话,把警务科行动队给我调来!”

“是!”

“等等,等等!”柳辰见情况不妙,顾不上掩着自己了。

赶紧挤到人群前面,陪着笑脸冲警正抱拳道:“警官,咱不至于惊动行动队,不至于!”

柳辰说话的时候,眼神越过警正的肩膀看向准备去报信的司机。

两人眼神碰上的一瞬间,司机拉车门的手下意识的就僵住了。

都是混在场面上的人,他明显感觉到,看自己的那小子,眼神儿里虽然没什么恶意,但目的很明显,就是在记脸儿。

今天这事儿,行动队一旦出动,眼前这帮臭苦力吃亏是肯定的。但也就是吃些亏,最多被揍一顿再抓进去关一段时间。

等回头放出来了呢?

人家警正官大,不怕得罪眼前这样混帮会的,可他一个小司机不行啊!

谁能保证过段时间事情平息了,眼前这帮亡命的种不会报复自己,或是折腾自己家里的人。

想到这儿,司机懂事儿的没敢乱动。

见司机停下了动作,柳辰稍稍放心了一些,陪着笑脸对警正说:“警官,不瞒您说,昨晚大伙儿确实是抓着了俩活口。

不过都留在帽山了呀,大当家现下正审着呢应该。”

“臭小子,挺会打马虎眼啊!”警正冷笑了一声,瞅了眼柳辰,又扫了下他身后眼神带着不安,脚下却丝毫不让的木帮帮众。

背着手来回溜达着说:“别特娘的遮了,你们总舵那面报案时都说了。

昨晚你们一共抓住了七个,两个留在帽山,一个被打死了,剩下的四个都给带这面来了。装什么呢给我!”

大伙儿听到这儿才明白,原来昨晚的事儿,早就被人家摸了个门儿清。

想到帽山那面不但坏了规矩报警,还什么都撩了,一个个气的不行。

大勇更是恨恨的骂了一句:“马勒巴子的,千万别让老子知道是哪个贱种,扒拉他的皮!”

“呵呵!先仔细了你的皮吧!”警正撇了眼大勇,视线回到柳辰脸上,官气十足的说:“今儿我把话撩这儿,要么你们主动交人,要么老子带人进去搜。”

一句话说完,眼含深意的又补充道:“看在这两年你们四时孝敬的份儿上,提醒你们一句。

最好是主动的把人交出来,让我们进去搜的话,一旦搜出什么不相干的,回头咱可不好收场!”

当然不好收场了,货场大院里不说王广源几个伤号,还有木帮一些不好见光的东西。

郑敏这个红党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过得硬的身份。另外,昨晚用的家伙还没藏起来呢。

二林子、宝顺还有昶子,也搁院里躲着不敢露面。

警察真要是冲进去了,麻烦事儿简直一堆一堆的。

可是带回来的四个活口,还没来得及审呢。一旦带走了,再想找人哪有那么简单。

短暂的权衡了一下,柳辰决定还是先顺着警察的意思。毕竟活口就算被带走了,事情也不算彻底没得查。

可警察一旦冲进院子,不确定的破事儿太多,尾巴很难收拾。

想到这儿,柳辰转头沉声说:“大勇,带人出来!”

“小…辰哥,人不能交啊!”大勇还算有点儿脑子,及时改了称呼。

“听话,别跟警官给咱面子,咱也不能给人家添麻烦啊!”柳辰一瞪眼。

其实大勇心里也明白厉害关系,跺了下脚,招呼上俩人,转身进到院内。

警正早就算到了木帮不敢硬扛,脸上挂着冷笑,背着手的站那等着。

几个黑皮子见木帮服软了,也都暗暗送了口气。

说实话,他们是真不愿意和木帮这种大帮会起冲突。

四个活口被押出来时,汽车引擎声响起。

卢森终于回来了,远远的见到警察厅的车停在货场大门外,紧踩油门驶近。

隔着车玻璃和警正互相打量了一下,同时露出了笑模样。

“呦,姜科长,这是啥风把您给吹来啦?”卢森开门下车,满脸是笑。

“我当谁呢,卢署长!你咋跑这儿来啦,家里要起宅子?”警正同样笑的非常热络。

“起啥宅子啊,货场的王广源是我铁子。我到这儿跟回家似得。”卢森这个朋友确实可交,连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就点明了自己和王广源的关系。

“还有这一说呢?”警正脸上挂着明显是装出来的惊讶,开玩笑的说:“感情卢科长您这是产供销一条龙啊,利市!利市!”

“姜科长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直接言语,没得说。”卢森结束了虚头巴脑的热络话,表情转为严肃。

示意了下大门口的情形问:“这是…啥情况啊?”

“卢爷,这帮黑…家伙,要把害我们二当家的犊子带走!”大勇扯着嗓子就是一句。

“别提啦,一言难尽那。”警正没理会瞎嚷嚷的大勇,脸上显得很无奈。

压着声音问卢森:“柳条湖黄家的事儿,还不知道呢吧?”

“黄家,他家又咋啦?”卢森确实不知情。

第一百九十八章:三,是三

其实姓姜的警正和卢森也就是个点头之交,并不是多么的熟络。但做警察的手眼灵通,对卢家的势力非常清楚。

眼下俩人碰上了,知道处理好了,能多结交个朋友。处理不好,兴许就结仇了。为了公家的事情,肯定犯不上给自己找仇怨。

所以,显得很给面子。

嘴凑近了卢森的耳朵,低声叨咕:“昨儿晚上,黄耀祖和他手下的安国军大队,在棋盘山让人给灭啦!

“啊?”

卢森瞬间瞪圆了眼睛,下意识的就想往柳辰的方向看,可刚想转头,就硬生生的控制住了。

卢森对黑皮子眼毒这件事,同样非常清楚。他生怕自己这时候瞅柳辰,会让眼前这位姜科长产生什么奇怪的联想。

嘴里惊讶的叹着:“我去!黄耀祖手下可养着二三百号人呢!”

“精锐的也就一百多,不过动手的也是够猛的啦,炸药都用上了!”

“都给干没了?”

“基本没了……一百好几十号,就剩下七八个还有气儿的。都震伤了内府,根本活不了几天。”

“啥人动的手,知道不?”

“这不正查着呢嘛。根据现在掌握的情况看,应该是一伙儿土匪。”

“土匪?不会是红……”

“不是…黄家老爷子那回……”

“哦哦哦,逃关里去的那伙儿东北军。”

“对,就他们。”姜科长说话间左右看了看,又把声音压下去了一些:“黄家的管事说,这回那伙儿人回来了一百多号,全都是好手!”

“怪不得呢!”卢森一副恍然的模样,同样把声音压倒极低,示意了下眼下的场面问:“那这是……”

“你不知道?”姜科长疑惑的问。

“知道啥?”卢森有些迷糊。

“啧,那个王广源没跟你说?”

“说啥啊?”

“木帮这段时间,一直在替黄家当眼线。”

“还有这事?”卢森再次惊讶了起来。不过,这次的“惊讶”,是装出来的。

这小子戏不错,转身冲柳辰招了下手,吆喝道:“小辰,过来!”

“卢爷,啥事儿您吩咐。”柳辰微弓着腰,一副标准的马仔模样。

“那个…这段时间你们二当家的,和柳条湖黄家有什么交情吗?”卢森问的一本正经。

“额,我…不太……”柳辰嘴里墨迹着,眼睛故作隐晦的扫了下姓姜的。

“赶紧说,都啥时候了还穷磨叨。”卢森黑脸训斥道。

“是!”柳辰吓得一缩脖子,磕磕巴巴的说:“其实…也不算啥交情。就是帮着黄家,盯盯人啥的。”

“你看看,我说啥来着!”姓姜的警察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摆手让柳辰走开后,小声对卢森说:“我们怀疑木帮和黄家的动作,都被人家看在眼里了。

故意设套让黄耀祖钻,把他给灭了,又顺手报复了王广源。”

“我擦,这么狠?”卢森当然知道肯定不是那么回事儿,但脸上不能露出来。

“黄耀祖的事儿惊动日本人啦,副厅长亲自交代下来。”姓姜的说着话,指了下四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活口。

一脸有趣的说:“这木帮的弟兄,可比黄耀祖养的那些玩应儿强多了。同样是糟了埋伏,你瞅瞅这差距。”

满洲国各警察厅的副厅长,都是由日本人担任的,额外还会兼个顾问的职位。

大多数平时不都怎么吭声,属于比较低调的存在。可一旦吭声了就没人敢不听,绝对是各厅的太上皇。

卢森听到这儿,就知道四个活口今天肯定留不下了。日本人交代下来的事情,这帮黑皮子不敢打折扣。

于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小声说:“那啥,老姜,跟你讨份人情呗。”

“你说!”姓姜的差不多猜出来卢森要说什么,所以话回的很干脆。

“问出回啥来,给兄弟我透个话。”

“没问题,审出来了就给你电话。”

“得咧!”卢森脸上的笑真挚了不少,转身对大勇吼道:“别愣着啦,帮着把犯人押车上去,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卢森和柳辰都同意交人,木帮的人就算再不愿意也没办法。几个小子不情不愿的推搡着四个,给塞进了笼车。

“得,那我就先撤了,回头给你信儿。”姓姜的满意的看着笼车门被锁好,乐呵的冲卢森摆了下手。

眼瞅着三辆警车开走,柳辰赶紧问卢森:“血样都验号了没?”

“验好了!”卢森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示意一直坐在车里护着“宝贝”的刀片儿下车。

宝贝是一个小纸箱,里面有十几个血样的血型结果,还有卢森弄到的消炎药和糖盐水。

王广源是“a”型血,其余的血样中有三个“a”型血,两个“o”型血。

刀片儿把血型结果送进西屋给郑敏看的时候,五个血型合用的汉子,已经做好了被抽血的准备。

其实,现在木帮遇袭的事儿,已经被警察知道了,把王广源送城里大医院手术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不过伤势拖到现在,说是命悬一线都不为过。

老穆和郑敏都不建议再移动,不然到不了医院,人恐怕就已经没了。

手术进行的时间很长,几个照明的手电筒换了不下七次电池,五个供血的汉子,也被抽的头重脚轻面色苍白。

直到太阳开始西斜,累的几乎虚脱的郑敏才被小莲扶着走出西屋。

“咋样?”

“咋样?”

“咋……”

异口同声的询问中,郑敏点了下头,张嘴想说话,可一整天只溜了点葡萄糖的嗓子,哪还能发出声音。

“行了,别吵了。”小莲同样满脸的疲惫,不过精神能好些。

表情带着烦躁的说:“子弹取出来了,伤口也缝了,能不能挺过去,还得看伤号自己。”

“那咋还没个准数呢?”大勇本是要喊的,可想着小莲之前的凶悍,又不太敢。

“现在这样就已经烧高香了,哪来的准数!”老穆扶着门框出来,人同样萎靡的厉害。

他今天也算开了把洋荤,从医大半辈子,还是头回用手术刀在人身上拉口子。

子弹留在内府的伤号有两个,也不能只救王广源,把另一个扔边上等死啊。

不能兼顾之下,郑敏一边给王广源开刀,一边指导着老穆在另一个伤号身上下刀。

郑敏一心二用,精力损耗不用多说。

头回拿,就往活人身上招呼,还是平日里熟悉的活人,老穆的心里压力之大,可以说是平生之最。

还好他从医多年心沉手稳,又是专门处置外伤的,对人体的了解也到位,好歹算是坚持下来了……

接下来的两天,王广源一直处于昏迷当中。伤了肠子,还不能吃喝,而且一度发起了高烧。

好在卢森能弄到营养液和退烧药,才算稳住了情况。

一直到了第三天半夜,看护的刀片儿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要水的声音。揉着眼睛一看,惊喜的“嗷”的就是一嗓子。

这几天没人睡的踏实,刀片儿一嗓子喊出来,货场里有一个算一个,瞬间就全都醒了过来。

趿拉着鞋的,提着裤子的,呼呼啦啦的就全都挤进了王广源屋的时候,见到刀片儿正在给他喂水。

高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一个尖细的声音猛地爆开:“住手!”

俩字音量之高,连意识还不是非常清醒的王广源,都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顺着嘴角直往下滴答。

接着,小莲凶悍的扒拉开了堵在房门口的一帮人,两步走到床边。

一把抢下了刀片儿手里水碗,指着他就开骂:“你脑子里一天都想什么呢!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能喂水,不能喂水,多少遍啦?”

“我…我~”刀片儿都被吓傻了,畏畏缩缩往后靠了靠,尽量让自己离小莲远一点儿。

“给我起一边子去!”小莲狠狠的剜了眼刀片儿,把视线转到了王广源身上。

刀片儿如蒙大赦,吱溜一下就闪到了门口。

床上的王广源有些犯傻,眼睛愣愣的瞅着小莲。连小莲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就跟没看着似得。

小莲还以为他眼睛坏了呢,赶紧做了个虚抓的动作。王广源终于条件反射似得眨了下眼。

小莲舒了口气,再次用手在他眼前比划了一下,问道:“能看着不?”

“……”王广源点了下头。

小莲又竖起了两根手指,稍微拉远了些距离问:“这是几?”

“二…三……二…”

“到底是几!”小莲以为王广源是在故意装傻逗她,小脸儿耷拉的更厉害了。

“二!二!”杵在门口的大勇小声提醒。

“闭嘴,问你了吗?”小莲转头就了是一句。

大勇把头一低,小步后退,瞬间隐到了众人后面。

小莲翻了下白眼儿,对门口杵着的一帮人无差别的打击了了一次,再次看向王广源,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

冷声问:“这是几,看清楚了再说。”

王广源都懵了,左右看了看,确定此刻是在自己屋里。可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这个凶悍的小娘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见门口那帮傻狍子挨了骂,却没一个敢扎刺的,他也明智的选择了配合。

老老实实的说:“三,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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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风波

小莲以前其实不这样,虽然算不上小家碧玉,起码当着一堆陌生的大老爷们,是肯定不敢大声说话的,更别提想数落哪个就数落哪个了。

之所以变得这么彪悍,完全是在游击队秘密医院待的。

红党游击队的战士虽然几率很严,平日里不会口花花,甚至动手动脚。但是不配合治疗,或者耍个赖什么的,却是时常发生。

郑敏一大城市出来的丫头,性格也文静,对上那帮整天跟你嬉皮笑脸的家伙,大多数时候都无可奈何。

可小莲不一样啊,她打小就跟一溜鞭的无赖小子们一块儿玩儿,指望她会不好意思说话,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开始时还只是耷拉着脸不高兴,后来动嘴……再后来,真要生气了,脚都动过……

“身上有觉得不对的地方吗?”小莲问话的时候,顺手试了试王广源的体温。

“没…肚,肚子有点饿,疼,没劲儿,还…还渴。”王广源哑着嗓子老实回答。

“不准乱动,更不准下床。排气前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小莲话说时毫无情绪,交代完转身朝门口走去。

边走边说:“等着,我去喊大夫。”

“这…这谁啊?”小莲的身影消失后,王广源做贼似得问道。

“小莲儿!”刀片儿抻脑袋往走廊里看了一眼,同样做贼似得回答。

“小莲?”王广源觉得名字有点儿耳熟,但一下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二林哥的妹妹。”刀片儿又提醒了一句。

“哦~哦……嘶~”王广源一口气吸的有点儿深,不小心牵扯到了肚子上的伤口,疼的直抽冷气。

小莲人还在走廊上,就碰到了拎着药箱从屋里出来的郑敏。

给王广源检查了一下,结论是身体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至于医嘱,和小莲之前交代的一样,不准下床,排气前不能吃喝。嘴如果实在干的厉害,就含一小口水,但绝对不允许咽下去。

每天输着加了维生素的糖盐水,短时间内肯定是饿不死的。

不过那种肠胃空空的感觉,和对食物的渴望,是绝对能够把人折磨疯的。

用王广源的话说,就是见到个生土豆,都想塞进嘴里咬上两口。

最让王广源郁闷的是,老穆几乎对他不闻不问。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另一个伤号身上。

没办法,几十年行医生涯里的第一台手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一定会格外的关心。

关心到把人安排在自己屋里,差不多二十四小时贴身守着。

王广源的折磨一直又持续了三天,随着一声不大,同时很短的轻响,他终于吃到了一周以来的第一顿饭——小半碗熬烂了的稀粥。

接着,身体开始进入快速恢复阶段。

所有的伤号都保了下来,郑敏也就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不少,卢森从奉天医院弄出来的液体和药品。

郑敏一走,不清不愿的留下来看护病号的小莲,就成为了木帮货场里货真价实的霸王。

差不多所有人,都得看着她的脸色过活。

没办法,这次救人的虽然是郑敏,但核心些的人都知道她红党的身份。

所以大伙儿对她感激也好客气也罢,言语之间都难免会透露出距离感和疏离感。

而小莲就不一样了,作为二林子的妹妹,那可是实打实的自己人。

再一个大伙儿也知道,小丫头不太情愿留下。所以不管是伤员还是其它人,很快就把她给惯得没边儿了。

人家丫头首先表示,货场跟个猪圈差不多,人是待不了。必须得搞卫生。

所以,浩浩荡荡的卫生大扫除就开始了。

实打实的忙活了一天,各种垃圾破烂清理出去了五大车以后,货场变得窗明几净。

嫌弃完环境,人家丫头又开始嫌弃人。

于是,木帮和一溜鞭的弟兄,又开始组团烧水洗澡,还请来了理发师傅,一帮汉子在院子里排排坐挨个剃头。

其实大伙儿这么配合,一个是顺着小莲儿的意思,另一个是显得热闹,让王广源瞅着乐呵乐呵,别总那么阴沉。

王广源这几天,表情确实很阴沉。

先是林场那面传来消息,柳辰留下的那两个活口死了,而且死之前什么有用的都没问出来。

对于死因给出的解释是,对方嘴太紧,审讯的兄弟心急,下手重了些……

一个人下手重了,同时整死了两个活口,这借口给的也属实不太走心。

这还不算完,卢森那面也接到了姜科长的电话。

电话里姜科长说,突袭王广源和木帮炮手队的,就是关外流窜回来的那伙儿,叫做“一溜鞭”的土匪。

理由也和之前猜测的相同,土匪知道了木帮在帮着柳条湖黄家对付他们。

所以收拾黄耀祖的同时,搂草打兔子,把木帮也一并给突突了。

可能是有心想交好卢森的原因,姜科长临挂电话前略微迟疑了一下。

又补了一句:“瞅着不大的一件事儿,没想到牵扯的还挺多。”

这句话信息量就比较大了,摆明了是在说,在什么人或势力的影响下,才闹出了现在这么个,对上对下都算有了个交代的结果。

在满洲国,很多时候结果就只是结果,与实事无关。

柳辰的心情其实也很阴郁,因为黄耀祖居然没死。

人住进了满铁医院,花了大价钱从新京请来了个什么战伤专家,还用了不少金贵的新型西药。

总之过程外面传的挺邪乎,人肯定是没死成。

同样是心情不好,柳辰还不能表现出来,省的王广源自责。

因为,那晚要不是赶着去帽山救援,柳辰带着人挨个补枪,他黄耀祖家里就算有金山银山,也是死定了的。

“兄弟,是哥哥我拖累你了。谋划了这么久,结果……”

“得啦,瞎扯什么呢。”柳辰咔吃咔吃的嚼着苹果。

斜了眼靠着床头的王广源,无所谓的说:“这回那小子虽然没死,但爪牙算是拔干净了。以后再想弄死他,就简单多了。”

“唉,哪那么简……”

“行啦,行啦,怎么受个伤,变得跟个老妈子似得。”柳辰把苹果核扔进烟缸里,拿起抹布擦了擦手。

一脸轻松的说:“你就琢磨吧,他黄耀祖还能在医院里住一辈子?出了院肯定得回柳条湖吧?”

见王广源点头,柳辰接着说:“在路上,二林子远远的一枪,就能了结了他。就算没机会,黄家那些护院,还能挡得住我们?”

王广源知道柳辰是在安慰他,但也不好继续磨磨唧唧的。

点了下头说:“行,就让那小子再多活两天儿。咱哥俩想要算计他,法子多的是!”

“就是嘛!”柳辰呵呵一笑,伸手又抓起一个苹果。

“哎哎哎,你别都吃了啊!去年的玩应儿存到现在可金贵着呢,你给留俩!”王广源咽着口水嚷嚷着。

“拉倒吧,等你能吃了,也都烂的差不多了。浪费!”柳辰完全不为所动,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当着王广源的面儿咔咔的大嚼。

人就是这样,秋冬季节放在嘴边儿都懒得咬一口的东西。现在到了金贵的季节,瞅见就馋的不行。

王广源现在虽然能喝点粥什么的,但生冷的东西肯定是不敢沾的。

关于这一点,小莲说没事儿,不过老穆犟的很,死活不同意。

其实小莲心里也不太保准,眼瞅着人已经活了,不愿意为了俩苹果再整出意外,也就没再坚持。

卢森溜溜达达的走进了王广源的房间,刀片儿拎了个大食盒跟在他身后。

王广源鼻子已经跟狗差不多了,根本不看人,两只眼睛里只有食盒。

刀片儿一脸憋着笑的表情,把食盒搁在茶几上转头就走。

“刀片儿,去给本财主弄壶酒。”卢森乐呵呵喊了一嗓子。

瞅了眼喉结上下直窜的王广源,两只手一掰,食盒就如同莲花般展开。

烧鸡、肚丝儿、猪耳朵、香肠……

八样荤素吃食,就那么赤果果的暴露在空气里。

“咕咚……”王广源非常丢人的咽了一大口的口水。

“呦……烫!”卢大财主脸上挂着坏笑的搓了搓手,打开了食盒的顶盖。

两只周端起里面放着的菜粥,直接送到了王广源的床头。

见王广源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瞅着食盒,指了下粥碗,小声说:“加了皮蛋和火腿丝儿。”

王广源依然瞅着食盒,眼珠子丁点没动,完全不搭理卢森。

“哎呀……”卢森嘴角的坏笑又大了一下,煞有其事的问柳辰:“辰儿,也不知道广源现在能不能吃皮蛋和火腿,要不咱还是问下小莲儿吧。”

“嗯,应该问问,别吃出事儿了。”柳辰一本正经的回应。

“小……”

“给老子闭嘴!”

不等“莲”字喊出口,王广源终于蹦不住开口了,逗得柳辰和卢森好一通笑。

接着俩人就守着茶几,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大嚼起来。

王广源靠着床头,手里捏着勺子,把一碗粥里里外外的翻拢了一遍。结果除了几个菜叶子,啥都没找着。

知道自己上了恶当后,把勺子一扔,气鼓鼓瞅着俩无良人士跟那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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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又是一年花开时

柳辰和卢森一顿饭吃完时,用装可怜的办法,成功混到一小盅酒的王广源,已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卢森这次过来,又带来了一后备箱的液体和药品。

反正木帮一堆人受伤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他弄这些东西也是正大光明。

可实际上,木帮的伤员有老穆的伤药就已经足够了,西药并不是必须的。

卢森弄这些东西,是给红党的。

不是为了拉关系,而是纯粹的还人情。

不提别的伤员,就王广源的一条命,就值大价钱了,郑敏离开时带走的那点儿东西,还抵不上人情。

给红党送东西,自然要柳辰出马。本来小莲也行的,但大伙儿都怕那丫头借着送东西的名头,又没影儿了,所以压根就没让她知道。

老城区街口,卢森踩下刹车。

叮嘱副驾驶坐着的,一身学生装的柳辰:“跟他们说明白了,东西是借着木帮伤员的名头弄出来的,以后可就别想了。

他们要是觉得不够,咱可以给钱,要多少只管开口。”

“两批药足够表示心意了,有啥够不够的,再说了,你还有钱吗?”柳辰鄙视的瞅了卢森一眼。

“嘿,损哥哥我是吧?”卢大财主嘴上叫唤的厉害,可还真硬气不起来。

毕竟上回被毛子会馆扣住,还是柳辰把他弄出来的。

所以赶紧转换话题:“对了,你那啥…东西送到了别墨迹啊。直接来我家,咱今晚吃西餐!”

“孟婶儿还学会做西餐啦?”柳辰有些讶异。

“啧,别废话了,早点儿过来就行!我回去给货站打个电话,你晚上就住我那了。”卢森说了一句,便开始催着柳辰下车。

整整一大箱的东西,份量可不轻。柳辰好容易从后备箱里拖出来。

卢森那个缺德货,一踩油门就撩了。

柳辰气的直想骂人,可考虑到此刻的他是一身学生打扮,便忍住了。

眼睛在街口扫了一些,寻思喊个力工,结果瞅着了俩等客儿的洋车夫,一下就乐了。

“嗨,那位大哥,来搭把手呗!”

随着柳辰的一声喊,街口的俩车夫一起转头看向他。

“那个…车破些的大哥,哎对,就你!”

在柳辰的确定下,上次送柳辰出城的那个车把式,拉着他那辆破车跑了过来。

柳辰换了身装束,还戴着学生帽。车夫跑近了些才认出人。

略微愣了一下,微躬着身体客气的问:“客人这是要去哪儿?”

“吉祥客栈,来搭把手。”柳辰说话间费力的拎起了大箱子。

车夫守在街口,是随时准备出任务的。原本合计着柳辰说了地方后,用车破当理由拒绝。

可一听是去吉祥客栈,就没说什么,伸手和柳辰合力把大箱子托起来,放进车后面的挂斗。

等柳辰上车后,拉着车向吉祥客栈跑去。

“那个…老哥啊。”柳辰惬意的坐在车上开腔儿了。

“啥事儿您只管交代。”车夫憨厚的回应。

“一会儿把我送到了地方,你先别急着走啊。”柳辰说话时嘴角勾起了一丝坏笑。

“您还去其它地方?”车夫答话时,心里开始琢磨用什么理由拒绝。

“嗯哪,我进去一下就出来。上了车后,你千万别墨迹,拉着车就跑。记住了啊,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柳辰一本正经的交代。

“为…为啥啊?”车夫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唉,我也不瞒你。”柳辰语气变得有些气愤:“吉祥客栈的老板做人不地道,我今儿弄了个大麻雷子。一会儿啊,炸了他那个破店!”

车夫脚下直接一个趔趄,要不是两只手拽着车把,恐怕就得跄地上去。

好容易稳住身形,机械的往前迈着脚步,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柳辰。

结果,视线正对上柳辰那一脸的坏笑。

“……”

车夫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坐车的那小子,根本就是在逗自己。

重要的是,这个“逗”是建立在自己身份被他看穿的基础上。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了,只能闷头继续拉车。

根本没多远的道儿,两三分钟以后,洋车就停在了吉祥客栈门前。

车夫帮着柳辰抬下后斗里的箱子,瞅了眼从大堂里出来的彭掌柜,有心想汇报一下情况,又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能拉着车郁闷的离开。

“哎,大哥没给钱呢!”柳辰扯着嗓子喊道。

“不用了,没几步的道儿。”车夫头都没回,只是憨厚的回了一句,就拉着车跑了。

“好人啊,下回还坐他的车。”柳辰笑呵呵的砸吧了下嘴,招呼小三儿和小泉儿搭手抬东西。

“辰哥,啥东西啊,这么沉。”小三儿吃力的拽着箱子,好奇的问。

“人命!”柳辰回了他一句,转头对彭掌柜说:“木帮那面说上次的礼轻了,又给补了些。”

一句话,彭掌柜马上就明白了。

摇头叹了句:“这是干嘛啊,用不着的。”

“没看出来啊,人家是不想欠你们的人情。”柳辰半开玩笑的把意思点到了。

“唉,一些误会,只能用时间去慢慢的转变了。”彭掌柜显得非常无奈。

“你们啊,当年也是把人家给坑苦了。”柳辰说了句公道话。

“当年大伙儿过于乐观的估计形势了,做事确实急躁了些。”彭掌柜话说的也很客观。

这话柳辰听的很顺耳,他生怕红党的人觉得:“我们是为国为民的,命都舍了,你们跟着吃点挂落儿能咋啦。”

那样的话,实在是让人不敢接触。

现在一看,红党的人别的不说,实事求是这方面,确实和他们宣传的差不多。

而且,应该在不断的总结和修正行为做法和方向。

“小郑大夫在不?”柳辰脸上的笑容真挚了不少。

他这趟除了送药,还有个任务。就是替二林子正式的表示感谢。

感谢对象是郑敏。

内容是,感谢她前段时间对小莲儿的悉心教导。

其实在小莲回到在木帮以前,包括柳辰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她最多也就能学会个用碘酒消毒,再用绷带把口子缠上。

可真见着了才知道,别看时间不长,小丫头学会的可属实不少。

清创、消毒、包扎什么的都不用说了。连缝合都能上手,而且缝的还正经不错,连老穆瞅见了都不住的点头。

另外也不止是学了些手艺,当大夫的知识也学到了不少。一说起来小嘴巴巴的,那是一套一套的。

二林子虽然每次都冷脸站一边儿瞅着,但实际上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要不是顾及到郑敏是个红党,他都有心拎着八大件,带着小莲儿去拜师了。

这次知道柳辰来送药,第一时间就把柳辰拖到一边儿,拜托他来时,好好的表达一下感谢。

柳辰让他自己来说,没想到一米八几的黑脸汉子,居然学会脸红了,愣是把柳辰给吓了一跳。

要不是卢森那面一个劲儿的催,非得好好拷问一下。

“有个朋友的爱人得了点儿小病,不过位置不太好。听说医院里的大夫都是男的,说什么也不去,结果拖着拖着就重了。

老冯知道了情况,就带着小郑上门帮着瞅瞅。可能要动刀,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

“行吧,那我不等了,哪天没事儿了再过来。”柳辰一听这话,就不打算多待了。

“急啥,没啥事儿的话,等晚上闭了店,咱好好喝点儿。”彭掌柜热情的发出邀请。

“下回来吧,下午还有点儿事儿要办。”柳辰说着话,便转身往外走。

“哎,小柳!”彭掌柜喊住了柳辰,小声问:“黄耀祖的情况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那小子命挺大的。”

“我叮嘱你一句,千万别急着再出手,那面这时候肯定有准备!”

“放心吧,我有数。”柳辰郑重的点了下头。

“辰哥,你干啥去啊?”去后院安置好箱子的小三儿,瞅着柳辰要走,赶紧喊了一嗓子。

“今儿有事儿不方便带着你,下回木帮吃大席我喊你过去蹭吃。”柳辰说话时,见小泉儿脸上有些藏不住的艳羡。

便又说了句:“泉儿也去,咱让你们彭老板自己看家!”

“好!”小泉儿一下就笑了,乐颠颠的点头答应。

————

从吉祥客栈出来,柳辰脸上的笑模样便消失不见。

他并没有急着去卢森那,而是沿着大街,不急不缓的走着。不知不觉间便穿过怀远门,进入了新城区。

一阵暖风拂过,柳辰回过神来。

眼角无意识的扫过路边的绿化树,这才发现枝干虽然依旧枯荣,但枝端已经结出了一个个的小突起。

桃花,应该马上就要开了。

又是一阵清风吹过,柳辰在空气中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香味很像那个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但又有些区别,更淡,也更自然。

跟随着花香走了一阵,柳辰在前面一处公园里,看到了阳光下一片散播着光晕的粉丛。

“原来是樱花的香味。”柳辰直到这一刻,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始终觉得那女人身上的香味很熟悉。

东北讲武堂南面就种了一排樱花,每年的这个时节,花香便会随着南来的暖风飘进学校。

只是离开的时间有些久了,三年后再次闻到花香的柳辰,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看着盛开的樱花,柳辰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把彭掌柜的提醒抛到脑后。

迈步,奔着满铁医院的方向走去。

第二百零一章 麻烦了!

事情从年前开始一直拖拉到开春,着实有些考验人的耐性。再加上惦记着柳二芒那面,更是让柳辰心里浮躁的厉害。

当得知黄耀祖住在满铁医院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了铤而走险的想法。

只是黄耀祖所在的位置不明,对满铁医院的环境也陌生,迟迟没有下决心罢了。

今天,他出门时特意换上了最不引人怀疑的学生装,就是想借机去满铁医院探一探。

情况不允许动手,就权当踩点儿。一旦发现了漏子,那自然就不用多说了……

满铁医院规模上,虽然比奉天医院差了一些,但也有三栋楼的规模。

柳辰到了医院外面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先绕着外围走了一圈儿。

确定从不同方向出来后,外面对应的是什么环境后,才不慌不忙的走进了门诊大楼。

犹如普通患者一般,挂号后进到诊室,对中文还算不错的日本大夫,谎称自己连续腹泻好多天,吃药也不见缓解。

可能是见柳辰是个“学生”,日本大夫态度还算不错,很有耐性的问了不少问题,又给他做了下腹查。摸不准柳辰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后,给他开了张便常规化验单。

到化验室要了个装样品的小纸盒,柳辰这才溜溜达达的走进了住院大楼,一层一层的慢慢的晃悠着。

医院就这点好,为了方便医护人员查房,每间病房门上都嵌着玻璃。

这给柳辰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完全不需要进屋,在门外一走一过,基本就可以把里面住着什么人看个大概。

但也有一点不好,就是消毒水的味道实在是有些刺鼻,特别是柳辰这种嗅觉比较敏锐的人,只待了一会儿,鼻子堵了,嗓子也难受的厉害。

一身学生装本身就极有迷惑性,再加上柳辰一手化验单,一手小纸盒。过往的大夫、护士见了,都以为他是因为苦等“样品”而不得,才在楼道里溜达着顺肠子。

所以连着走了三层,都没人询问或者驱赶。有几个护士甚至还抿着嘴,冲着他发笑。

对于这种情况,柳辰有些无奈,只能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不去看那些小丫头片子。

上到四楼后,柳辰注意到两侧走廊都加装了玻璃门。看着门上的日文,连蒙带猜的知道,这层是高级单人病房。左右两侧,分别是男女病区。

柳辰短暂的迟疑了一下,便推开左面的玻璃门,进入了走廊。

如果没什么意外,有钱又重伤的黄耀祖,很有可能就住在这一层。

经过第一间病房门前时,柳辰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很大问题。

那就是,这一层病房门上嵌的都是磨砂玻璃,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而且相对于下面的几层,这一层实在是安静的有些过分。

病房里安静,走廊里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要不是偶尔一间门内有极低的日语交谈声传出来,柳辰甚至以为整层楼都是空的。

“欧萨给内司里西马思。”

就在柳辰将要走到走廊尽头时,经过的病房门内,响起了一声极轻柔的告辞声。

接着一个穿着护士服,双手托着白瓷盘的小护士开门走了出来。

“纳尼又塞那丝嘎?”小护士看到柳辰,微微歪着脑袋好奇的问。

“额…陶一岱。”柳辰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结巴的小声说。

“啊~”小护士注意到了柳辰手里的小纸盒,了然的笑了起来。

小声说:“口口哇,新流流诶得似……”

柳辰只是在讲武堂的时候学了些日语,水的非常一般。小护士说话声音又小又急,他只能抱歉的打断对方。

不好意思的问:“那个…对不起,你会说中文吗?”

“中国人?”小护士用日本人特有的腔调问道。

“啊!”柳辰见她没有表现出厌恶或者是敌视,点头的同时,生出了些小心思。

“这里是单人病区,卫生间不…对外开放。你可以…到…楼下的公用洗手间。”小护士中文说的并不流畅,但每个字的发音都非常标准。

“哦,是这样啊,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柳辰说话时,冲小护士微微行了个礼。

跟日本籍教官打了两年多的交到,柳辰虽然日语说的不算溜,但对日本人交流的方式,还算是了解。

“没关系的。”护士小脸儿红红的,慌忙还了一礼,伸手示意了一下楼梯口的方向:“我送你下楼吧。”

“给你添麻烦了。”柳辰再次行礼。

小护士也再次回礼后,俩人稍微错开了半个身位,向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出了男病区,小护士正要告别时,柳辰抢先行礼发问:“不好意思,跟您打听一下。我有个姓黄的表哥住在这里住院,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姓黄?”

“对,姓黄,炸药爆炸时被震伤了。”

“哦~有那么一个人,很危重,已经住院好多天了。”

“是的,我一直在上课,今天才趁着生病的机会请假出来……”

满洲国学校的管理,在日本人的干预下可以说十分的严格。等闲情况根本别想请假,小护士非常理解的点了点头。

站那想了一下说:“像您表哥那么危重的患者,应该住在特护观察科。”

“特护观察科?”柳辰一脸的问号。

“是的,不过只是我的猜测。您可以到门诊五楼,向哪里医护人员咨询一下。”

“好的,明白。给您添麻烦了。”柳辰向小护士鞠了个弧度相对大些躬礼。

“没关系的……”

俩人跟拜堂似得,行礼行个没完的时候,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女患区的玻璃门后面。

纤细的手指碰到门把手的时候,注意到了站在楼梯口的两个人,动作便停了下来。

短暂的观察了一下,嫣红的唇角微微上翘了一瞬,后退半步,隐去玻璃上自己的身影。

等柳辰下楼的脚步响起,才重新走到玻璃门前,拉动扶手。

小护士听到响声,下意识的转头看去。

当那张精致到极点,同时又冰冷的恨不得挂着冰碴的白皙脸庞,出现在视野中时,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异常紧张的低下头,借着鞠躬的动作掩饰着脸上的不安,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小声问好:“秀美小姐!”

“刚才那人是谁?”观月秀美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哦,一名学生。”小护士实在是太过紧张,下意识的的回答了一句。

一句话说完,等了两秒不见回声,刚想抬头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回答有问题,赶紧再次低下头。

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又快又急的说:“他是一名学生,借着生病的机会请假出来,来我们医院探望住院的表哥。”

“表哥?”观月秀美眉头微蹙。

“哦,他的表哥姓黄,炸药爆炸时被震伤了,前段时间新京的森井教授来奉,就是为他会诊的。”小护士一股脑的,把知道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

“知道了,你去忙吧。”观月秀美眉头舒展,一张脸恢复了古井无波。语气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后,便迈步下楼。

观月秀美走出住院部的时候,刚好看到柳辰正从西角门进入门诊楼。

一丝微不可查的焦急在她眼中划过,脚下毫不停顿,微微加快了些速度从自己的车前经过,向医院大门走去。

刚走了几步,便发现医院大门外面,两个人正在发生争执。

一方是个人力车车夫,另一方是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男人身边还站着一名抱着小孩的妇人。

还有一个人力车车夫证站在一边努力的劝架。

情况很明显,西装男一家三口,所以准备找两辆人力车,可医院门前等活儿的两个车夫中,有一人拒载,于是西装男便开始不依不饶了。

看到了被缠住的车夫,观月秀美停下了脚步,站在那短暂的迟疑了一下,转身走进了门诊大楼……

柳辰不急不缓的上了五楼,发现这一层住的全都是正在进行术后观察,还有情况危重的病人。

大体的环境还算安静,不过医护人员的脚步,都显得急匆匆的。

走廊中用来临时休息的长椅上,坐着不少或焦急、或疲惫,或满面愁容的人。应该都是病患的家属。

柳辰一手拎着化验单,一手拿着小纸盒,慢慢的沿着长长的走廊前行,每经过一间病房,都会拿捏出一副好奇的目光,往里面看上一眼。

结果刚看过了几间病房,就迎面撞上了个穿着白大衣,戴着白口罩,看不清面孔的医生打扮的家伙。

“你是干什么地。”日本人的口音,但与之前的小护士不同,语气十分的生硬。

“我,我想借一下卫生间。”柳辰示意了下手里的小纸盒。

“到楼下去。”非常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后,大夫打扮的家伙不再理会柳辰,拎着铝皮病例夹子走进了下一间病房。

“是是是”柳辰连着点头,同时做出转身的动作。

等大夫走进了隔壁的病房,便停下动作,打算继续探查。

结果不等他迈步,就发现前面不远的一处长椅上,两个打扮普通的男人正在看向他。

两个人坐在那虽然不显山不漏水,神态也略带疲惫,与其它病患家属没什么区别。

但看看向柳辰时,两只眼睛是冒着精光的,明显是在辨别人。

根本不与对方对视,柳辰毫不迟疑的转身,沿着来路,向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当下楼的副梯出现在视野中时,身后猛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前面那个学生,你站住!”

“麻烦了!”柳辰牙疼似得抽了一下冷气。

第二百零二章 好心办坏事儿

“前面那个学生,你站住!”

喊声响起,整个楼层唯一穿着学生装的柳辰,瞬间成为了人们视线的焦点。

柳辰脚步迟疑,但没有停下。

因为盯上他的两个人,显然不是黄家护院之类的人物,很大可能是满警便衣队或者行动队的黑皮子。

如果他们是专门为了黄耀祖而蹲守自己,很可能不止只有两个人。

楼下会不会有,医院周围会不会还有?

不理会的话,一旦他们发出示警,会不会从四面八方冲出大量的警察围堵自己?

但理会的话,学生证能不能瞒的住人?他们会不会是凭着以前的档案照来认人?

“前面那个学生,让你站住听着没?”

柳辰迟疑的时候,身后又是一句喊声响起。

“小伙儿,喊你呢!”一个妇人出言提醒柳辰。

“啊?”柳辰做出一副刚回过神儿来的表情,愣愣的看了妇人一眼后,然后转身回头。

“让你站住没听见啊!”两个男人中个子高一些的小子,快步赶上柳辰后,不满的质问道。

“你谁啊?喊我干嘛?”柳辰皱着眉头,同样一副不满的表情。

“嘿,你小子跟谁说话呢!”后赶上来的矮个儿小子比高个儿的还横。

“我跟你说话呢!你又是谁啊?”柳辰丝毫不退,梗着脖子就顶了回去。

在满洲国,学生遇到小痞子、小混子,甚至警察时就是这么横,柳辰的表现非常自然。

“我擦!”矮个小子直接就瞪起了眼珠子,踮着脚尖迎上柳辰,一副要打人的模样。

高个小子眼瞅着俩人要撞上了,赶紧把同伴扯到身后。挡在柳辰面前,沉着脸问:“你哪个学校的,叫什么名儿。”

“哪个学校的?长眼睛喘气儿的啊!”柳辰一挺胸脯,让胸前的校徽更显眼些。

牛哄哄的说:“问我叫什么名儿,你俩干嘛的?耍横先看清楚地界!”

三人站着的地方是哪?

满铁医院!

而铁路学院的学生,从入学开始,理论上就已经是铁路系统的人了。

此时身处于铁路系统的医院里,完全可以说是半个地主。

经柳辰这么一提醒,两个男人的气势立马矮了一节。

矮个小子不吭声了,高个小子则从兜里掏出一蓝皮小本。

摆出一张公事脸,清了下嗓子开口:“我们是警察,现在例行检查,你把学生证拿出来瞅一眼。”

原本高个小子只是敷衍的露了一下证件,然后就想收回去。可柳辰手快,一把就给抢到了手里。

仿佛怕对方是假冒的一般,打开后还对了对照片。确认没问题后,把小本本还给高个小子,又对矮个小子示意了一下。

矮个小子本不想掏,看见同伴在向他使眼色,才不清不愿的从兜里掏出小本。打开后,直接怼到了柳辰眼前。

嘴里嚷嚷着:“看吧看吧,看清楚了啊!”

“顾二亮,警务科行动队是吧,你等着被投诉吧!”柳辰仔细的看了证件上的信息后,不客气的甩出一句。

“啥?你特么……”

“第二次了啊,满口污言秽语,还要动手打人。”柳辰表现的比面前俩警察还横。

威胁了对方一句,又转身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说:“我投诉这俩警察后,如果有需要,还请诸位帮我做个见证。

这不是给大家添麻烦,要知道这些出口成脏,行事肆意妄为的败类,已经成为了我们满洲国的毒瘤。

而我们的满洲国,我们的奉天城,是现代化的,是文明的。

这种土匪恶霸般的存在,只会损失我们的国家颜面,只会干扰我们宁静、安定的生活。

所以,将他们清除出警察的队伍,是对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利的事。”

“说得好!”

“对,就是应该好好收拾收拾这帮瘪犊子玩应!”

“学生娃,去投诉他们,让他们领导把他们开啦!”

历朝历代的治安维护者,在老百姓眼里,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热闹的患者家属们,心情本来就不怎么好。被柳辰稍一鼓动,也不管事到临头后会不会站出来作证,反正嘴上是一片支持。

有几个脾气躁的,甚至已经开骂了。

俩警察知道学生难搞,但没想到眼前这小子这么难搞。

自己这面就爆了俩脏字,就被他说的好像犯了多大罪过似得。周围的刁民更是过分,简直是要反了天啦!

俩人真想召集人手,把眼前这帮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拷回去,然后好好消磨消磨。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在这轮班盯梢好几天了,俩警察很清楚,五层住着的患者都是危重病人,所以家属们尤其的暴躁。

就算平时不愿意惹事儿的人,这时候也跟灌了枪药差不多。

他们今天要是敢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一个搞不好就相当于点着了火药桶,后果可不止是挨顿暴揍那么简单了。

毕竟在五楼住院,一天的花费可不是小数目,能承担得起的家庭,那能是普通小老百姓?真要不小心惹到了个跟脚硬的。

后果难料!

要是换个时候,碰到这种情况,俩警察肯定萎了,不管怎么样,先避避风头再说。

可瞅了瞅眼前一副义愤填膺模样的学生,俩人又不愿意就这么算了。

他们三班倒,天天守在医院里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蹲守那伙儿叫“一溜鞭”的土匪嘛。

眼前这个学生,实在是太像通缉令里的土匪头子了,而且越看越像。

一旦真要是正主的话,放跑了是大责任,抓住的话那就是大功,再想想黄家开出的诱人的悬红……

处于风口浪尖之中的俩警察,互相看了一眼后,果断下了决心,今天说什么也得查个明白。

“你先被跟我起那些高调,赶紧把学生证拿出来接受检查。我们现在怀疑你跟一起谋杀案有关!”

“谋杀案”这个词一出,周围的群情激愤瞬间消退了大半。

涉及到人命的事情,谁也不敢乱开口了。人群中有脑子清楚些的已经回忆起,刚刚确实是两个警察,主动喊住眼前这个学生的。

要不是有什么怀疑,干嘛喊他呀。

“呵呵,谋杀案,是你们想报复我吧!”柳辰不屑的笑了一下,他当然明白两个警察为什么大声喊出“谋杀案”词。

所以从兜里掏出学生证的时候,理直气壮的说:“我从开学到现在,今天是第一次请假出学校。我们学校里啥时候有人被谋杀啦,我怎么不知道啊!”

这句话表面上实在奚落眼前两个警察,实际上是在告诉周围围观的人,自己就没离开过学校,所以肯定跟什么“谋杀案”没关系。

果然,柳辰的话一出口,之前喊住他的那个妇人开口了:“小伙儿,别让他们看你学生证,他们就是记住你叫啥名!”

“还想报复我?给他们能耐的!回学校我就组织同学到警察厅情愿!

我倒是要看看,是他们先报复我,还是我先扒了他们的警皮。”

柳辰话说的非常硬气,手里的学生证作势就往高个警察手里送,可高个警察却迟疑了。

俩警察一听“情愿”这话,脸儿都绿了。学生到警察厅情愿可不是一回两回了,除了其中有一次是抓住了红党活动的铁证,其余哪次不是下面办事儿的弟兄倒霉。

“你这孩子是不是读书读傻啦!”妇人扯了柳辰胳膊一下。

斜了眼俩警察说:“你天天待学校里不怕他们整事儿,也不想想家里人,真要被他们盯上了,肯定得寻短处找麻烦啊。”

百姓人家,尤其是富庶一点儿的人家,其实都挺怕惹到警察的。

因为差不多每家每户,都有个大把柄随时会被抓住。

那就是“细粮”,政府搞粮食等级供应,可有点儿结余的人家,哪能真的天天嗑苞米面儿,吃小米呀。

特别是逢年过节,还有家里有人过生日的时候,多多少少的都会到黑市上,换些大米或者白面打打牙祭。

日本人开始时也想管,可很快发现根本管不住。

因为能弄出细粮干黑市行当的,哪家没点儿背景。就算有个个把家背景不深的,满警也占了干股。

再说粮食这东西,人家买回去直接就吃进肚子里了,你也不能每家每户的顿顿饭监视着啊。

除非走大街上或者坐车时吐出来,根本就没法查。

整治来整治去,日本人也想明白了。能时不时吃点儿细粮的,最少也属于中产阶级,是他们最需要安抚住的人群。

只要卡住价格,让吃细粮的风潮,不向基数巨大的底层人口散播,粮食产量就完全可以保证军粮储备和供应主流人群。

所以,对黑市的细粮买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暗中控制着,保证价格居高不下。

事情虽然是这么个事情,但不管怎么说,中国人吃细粮肯定是犯法的,能把孩子送进大学的家庭,估计也都有些家底。

所以妇人才好心提醒了柳辰一句。

然而好心,办出来的真的不一定是好事儿。

她这一句话说出来,原本已经要缩了的俩小子,瞬间又精神了起来。

第二百零三章 鲜花有毒

其实俩警察,已经被“学生情愿”几个字给吓住了。

琢磨着今天一旦认错了人,回头眼前这个学生再拉上几个同学,跑警察厅大门口扯横幅,那他们哥俩绝对是霉运上身,好不了就。

只是妇人好心的一句提醒,让他们又瞬间硬气了起来。

心说:“没错,你小子要是敢整事儿,老子回头就盯死了你爹妈。

经济犯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了,就不信你小子不怕。”

心里有底,嘴上也就硬气了,矮个小子一下窜到前面,冲着柳辰一伸手:“拿过来!”

柳辰一直注意着两个警察,他们的表情变化完全看在眼里。

对于扯着自己的热心大姐,只能在心里报以无奈的苦笑。

拿出一股书生气,气愤但又无可奈何的说:“大姐,他们是警察,要检查我证件我就必须得给。不然,咱就理亏了。”

“哎呀,说你读书读傻了,还真是!”妇人抓着柳辰的胳膊不松劲儿,愣是不让他把学生证交出去。

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刚不都说了,这是咱铁路的地头儿,要检查也轮不上他们啊。

这样,你带着他们上铁警值班室去,让咱的人检查!”

“对,小子,就不能让他们知道了你家住哪儿。他们要检查,让铁警替他们查!”

“对,不用怕他们,我二姑家老小子就跟值班室呢,我去帮你说!”

在铁路医院看病的,很大一部分都是铁路系统的人或是家属。

大婶的一句话,瞬间就招来了一片赞同声。

大伙儿确实在向着柳辰说话,可对于柳辰来说,是真的有苦说不出。

他的学生证是“真的”,只要眼前的两个家伙不要过于较真,糊弄过去的机会其实很大。

重点是,柳辰已经摆出了刺儿头模样,让他们投鼠忌器。估计这时候把学生证给俩人看一下,只要不看出假来,他们就不敢死咬着不放。

毕竟俩小子看着也不傻,他们真要敢到学校核查,就等于把事情闹到了学校。

学生那玩应儿,不但会张嘴煽动别人,他们本身也是嘴容易被煽动的人群。事情闹得越大,真发生“情愿”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可如果去了满铁的警务值班室呢?

那里的值班警察看到学生证后,根本不用多想,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到学校核实。

后果会怎么样?

正主儿闹不好此时正坐在课堂里听课呢,两面一撞就算学生证再真,那也得全露了啊!

脑子里过了一下满警值班室的位置,是在三号楼一楼。

柳辰用最快的速度思量了一下,自己不如假意接受周围人群的意见,先离开门诊大楼。

省的一旦被看出破绽,再被堵在里面出不去。

等离开门诊楼,在去三号楼的路上,寻个机会把证件给俩警察看一下,估计他们也不愿意和铁警打交道。

事情大半可以就此了结,如果出了意外,在外面跑起来也方便。

心里有了打算,柳辰对着俩警察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学生证。

神态得意的说:“走吧,咱警务值班室说去!”

俩警察确实不愿意跟牛3哄哄的铁警打交道,但更不想被周围这些不长脑子,又不太好惹的货色围着数落。

对视了一眼后同时点头,一左一右把柳辰夹在中间,奔着楼梯口走去。

一场热闹进入了尾声,大多数围观的要顾着自家的病号,纷纷散去。但也有几个好热闹的,准备跟着一起下楼,到铁警值班室看下半场。

两个警察终于摆脱了闹哄哄的场面,夹着柳辰正准备往楼下走,迎面就看到了一张清冷的面孔。

柳辰一愣,同时感觉到左右的两个警察,好像打了个哆嗦。

两个警察确实是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眼前这朵“南满之花”,别人只看到了冰霜,且美丽的一面。但他们却扎扎实实的知道她的“毒性”。

前年警察厅保安科和满铁调查部,因为一个红党活口起了争执,满铁那面带队劫人的就是眼前这位。

而保安科的科长知道,满铁隶属于于日本政府部门,而满洲国实际当家作主的日本关东军,属于军方的人。

虽然都是日本人,但一伙儿人玩政治,一伙儿人专注于军事,实际上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

尤其是满铁调查部和关东军情报部,这些年来明面上搞合作。背地里为了各自的利益,掰腕子的时候是越来越多。

自觉的背靠关东军,还娶了个日本媳妇的保安科科长觉得自己根基很硬,又见对方是个女的,便起了轻视的心思。

不但嘴上口花花,而且据传闻还试图动手动脚。

结果被人一个嘴巴子扇在了脸上,接着腮帮子又挨了一个大刨根儿,半口牙都碎了。

喊都没来的及喊出一声,右手就被人家一枪打烂,成了残废。

他还不算惨的,身边跟着帮腔的几个手下那才叫真的惨,咋回事儿都还没闹明白呢,就被满铁的几个日本特工一顿乱枪,打的全身都是血窟窿。

那帮人出手还狠,枪抢入肉,却不打要命的地方。几个人现在还整天躺在炕上,吃饭都得有人喂嘴里。说是只会喘气的活死人都不为过。

日本人说开枪就开枪,保安科的一帮中国人哪敢啊,只能眼瞅着对方抢了人后离开。

事后两家打起了嘴官司,甚至一度到了关东军司令部。保安科科长的日本媳妇也发动家里的关系,四处帮着鸣冤。

结果怎么样,不但丁点儿浪花没翻起来,那个日本媳妇家里在东三省的买卖,还被满铁的人,搞的不得安宁。

最后,只能低价出兑,灰溜溜的偃旗息鼓。

通过那件事,奉天警察厅的人算是闹明白了,那个所谓的“南满之花”可不止花瓶那么简单,背景也硬的吓人。

日本人撞上了都要吃瘪,更别说自己这帮后娘养的中国人了。

事情就是这样,绝大多数人都聪明的选择闭嘴时,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开眼的。

警察厅后勤部门的一个处长就属于后者,跟他毫无关系的一件事,他却在酒桌上借着酒劲儿编排,那个“花瓶”肯定是某个日本国高官的“禁脔”。

本来只是瞎嚼花边儿的事情,但满洲国的官场,哪有什么透不出去的事儿啊。

也不知道是无意传播,还是有新人在背后推动使坏,总之第二天,关于“禁脔”的消息就传了个漫天飞舞。

当天夜里,那个处长就消失了。

知道转过天的上午,才被人在浑河边儿发现。

入秋后蚊子最猖獗的时候,处长被人扒成光猪,搁水边儿树叉子上吊了一夜,人整个“胖”了三圈儿。

被救下后连着高烧腹泻了半个月,命虽然保住了,但人也烧成了傻子。

原本大家以为那只是女人小心眼儿的报复手段,结果去年的时候有风声传出。

那个处长烧坏了脑子,根本就不是被蚊子咬的,而是被抓时让人扎了药。

放水边儿喂蚊子,只是担心用药的事儿漏了引起恐慌,才使出的遮掩手段。

这下“南满之花”真的是无人不怕了,最毒不过妇人心也不过如此了……

“秀美小姐!”

“秀美小姐!”

两个警察在这一刻表现出了极高的素质,照足了日本礼仪,动作整齐划一的同时鞠躬问好。

“你们两个,过来帮我个忙。”观月秀美扫都没扫两个躬着腰,不敢抬头的家伙。

没有丝毫情绪的扔下一句后,转身便朝着走廊右侧走去。

“是!”高个警察毫不迟疑的应声。

没听到同伴出声,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看到同伴还在拽着那个学生的胳膊纠结着。

“有病啊你!”高个警察用口型骂了一句,又用力拽着他跟上了观月秀美。

矮个警察这才不情愿的松开手,还不忘狠狠的瞪了柳辰一眼。

见柳辰站在那儿看着三个人背影,气呼呼的满脸愤愤,而且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一边儿站着的妇人都替他着急,忍不住小声催促道:“还愣着干啥啊,赶紧走啊!”

“我又没犯事儿,怕啥!就跟这儿等着他们!”柳辰其实心里急的不行,真想趁机拔腿就走。

但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得小心。谁知道人群里还有没有其它的便衣在冷眼旁观。

他一旦露出了心虚的模样,眼前的麻烦虽然过去了,谁知道下楼时,会不会被再次拦住。

妇人是真被柳辰的书呆子气给搞无语了,几步走到跟前,推了他一把。

嘴里催促道:“别犯拧了,你不怕惹事儿,也得为家里想想啊,快走吧!”

“对呀,那帮黑皮子可记仇了,学生娃啊,别给你家里人招事儿啦,快走吧!”又有一个好心人小声催促道。

柳辰这才拿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架势,憋气的转身下楼……

“你们两个是哪个部门的?为什么在这里闹事?”

一间没人的空病房内,观月秀美脸上挂着冰碴的质问道。

“报告观月长官,我们是奉天公安厅,警务科行动队的,此前正在执行蹲守任务。

刚才那个学生,跟我们正在通缉的逃犯,长得非常相像!”

高个警察立正后,一脸认真的汇报。

第二百零四章 静巷不宁

脱身的机会已经创造出来了,至于时间够不够,那就不是观月秀美所关心的问题了。

毕竟,她自身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确定吗?”

听了高个警察的汇报,观月秀美脸上的寒意淡去了一些。

“不,不是很确定,但…真的特别像!”矮个警察有些心虚的回答。

“去吧,跟住了,注意避开人员密集区,对方毕竟是学生打扮。”

俩小子没想到眼前这位居然这么好说话,如蒙大赦般的赶紧立正敬礼,然后转身开溜。

时间确实很短,短到柳辰在这段时间里,只来得及下到一楼。

没办法,他不能显现出任何慌张的迹象。

柳辰今天的运气属实不算太好,刚刚两个警察夹着他准备下楼的时候,行动队接班的小组刚好上楼。

刚到的俩人虽然没看到前面的过程,却留意到了柳辰的长相。

只是观月秀美横插进来,还把前班的俩人给叫走了,让他们完全摸不准情况,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了那个女魔头。

于是在柳辰下楼的时候,交换了下眼神,一个上楼确定情况。另一个转身,跟在柳辰身后吊着。

柳辰哪知道俩人是来接班的啊,还以为是其它地方蹲守的便衣,被五楼的吵闹声吸引来了。

在闹不清对方到底有多少人的情况下,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强按着心中的急躁,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下楼。

随手把拎着的化验单和小纸盒扔进垃圾篓,迈步出了门诊大楼。

借着扔东西的动作,柳辰确定后面只有一个人盯梢,这让他紧张的心能稍稍放下一些。

走出医院大门后,穿过马路奔着东面的巷子走去。

一个人罢了,引到没人的地方干掉就好。

可就在柳辰过马路的时候,三个小子飞快的追了出来,与跟着柳辰的那个汇合到一起。

小声嘀咕了几句后,之前盘问柳辰的那俩快步离开,看行进方向,应该是打算绕路堵截。

“四个~”柳辰着实有些挠头。

对方只有一个人的话,可以说很轻松的就能干掉,两个的话稍微有些麻烦。而四个人,那就不是“稍微麻烦”那么简单了。

毕竟身处于城区当中,动静稍微闹的大一些,就会惊动巡街的。

一旦哨子吹响,等待柳辰的,就只能是一场白日逃亡的大戏了。

柳辰之前发现跟上来的只有一个人,这才才主动进了巷子。他的这个行为,现在正合了四个便衣的意。他们正巴不得嫌疑人别往人多的地方钻呢。

眼瞅着柳辰走进胡同,很快分成两伙,后到的俩人继续吊着柳辰。一高一矮那俩,小跑着进到邻近的胡同,准备绕到前面堵截。

各有心思的五个人,先后进到巷子里,开始在横纵交错的胡同里来回兜圈子。

柳辰要想办法避过围堵的两个,并寻找机会干掉身后的那俩。

四个便衣则左围右堵的,一心想把柳辰控制在没什么行人的胡同里,伺机进行抓捕。

毕竟在闹市当中抓捕一个学生打扮的人,那群只会看热闹的王八蛋,不明真相之下,指不定得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点儿背些,再被外国人照下来登上报纸,那立下多大的功劳也得倒霉。

五个人在胡同里转来转去,捉迷藏似得绕了半天,四个便衣开始有些犯嘀咕了。

他们看出来,前面那小子似乎并不急着逃走,而是好像在引着他们溜腿儿。

这就有些瘆人了!

敢这么做,合计起来就俩原因,一个是对方有恃无恐,根本就是在逗他们玩,另一种可能就是在拖时间。

拖时间干嘛?等同伙儿汇合呗!

上面布置任务时可是说了,要弄死黄耀祖的是一群悍匪。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严禁贪功冒进。

四个小子再次碰面后,快速的合计了一下。觉得对方要是只有一个人,他们对付起来还算稳妥,如果冒出一群来……

想到这儿,四个人同时觉得,还是保命最重要。

三个人留下继续吊着柳辰,高个的便衣则急火火的往医院跑去,打算借电话喊帮手。

一口气冲出胡同,还没等穿过马路呢,高个便衣就看到秦科长带着俩警员,满脸怒气的站在医院大门口。

“科长,科长!”高个便衣跟见到亲人似得,站在马路对面跳着脚的开喊。

毕竟是日本人交代下来的事情,秦科长就怕值班人员时间长了产生懈怠情绪,所以才忽然杀到医院查岗。

结果,病房前面空无一人。

正火大的遥世界找人呢,就瞅见高个便衣在马路对面直蹦跶。

气的吼道:“胆儿肥了是吧?敢擅自离岗!”

“不是……科长,不是!我们发现嫌疑人啦!”

“啥?几个人?”秦科长脸上的怒容飞快消失,带着俩手下几步跑到了马路对面。

惊喜的子问道:“搁哪儿发现的,几个人?”

“就一个,好像是匪首柳辰。”高个便衣赶紧回话。

“好像是?”秦科长脸上的喜意消散了一些。

“长得挺像,不过…穿了一身学生装,说话什么的……文绉绉的,不像是个土匪。”当着自己老大的老大的面儿,高个土匪实在是不敢乱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给我从头说!”秦科长脸上的喜意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是这样的,刚我和马大嘴在病房门口守着,听到一大夫在呵斥一找厕所的学生,我俩一看……”

“吗的,说那么一堆,没确定身份呢?”秦科长火了。

高个便衣赶忙解释:“本来是要核实来的,可那个…满铁的那个观月秀美,以为我们在她的地头儿上闹事儿。

结果,一搅合,人就脱手啦”

“然后你们就把黄耀祖扔下,全都追人去啦!”秦科长是真恼了。

手指着门诊大楼的方向,脑门上崩着青筋的问:“你们就不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我擦!”

高个便衣瞬间打了激灵,眼睛看向门诊大楼五楼的同时,脏话脱口而出。

他反应过来,刚自己几个人分析情况时算漏了一条。对方带自己几个兜圈子,很可能是在拖时间,好给同伙儿创造机会啊!

“你‘擦’个屁!”秦科长抬腿就是一脚,指着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的高个便衣喊:“没脑子的玩应儿,老子早晚得被你们给坑死!”

“我这就看回去瞅瞅!”高个便衣顾不得疼,一高蹦起来,抬腿就要往医院的方向跑。

“你给我站那!”秦科长嗷的一嗓子。

不去管满脸惊慌的高个便衣,对着身后的俩警员吩咐:“你俩去!姓黄的要是没事儿,就给我守住了,一步也不准离开!

要是发现了嫌疑人……直接开枪,出了事儿我兜着!”

“是!”俩警员哪敢磨叽,迈步就朝着医院大门的方向跑去。

“一群废物点心!”秦科长斜了眼高个便衣,火大的吼道:“愣着干什么呢,带我去看看!”

“看…看啥……”高个便衣傻呵呵的嘟囔了几个字,猛地反应了过来。赶紧引路,领着秦科长往东面的巷子走去……

柳辰发现了堵截自己的四人中,有一个离开了。

猜出离开的人很肯能是去搬救兵的,心里不由得更加急躁。

脑子里在不停的权衡着,到底是冒险干掉三人,还是离开巷子混进街市。

两个选择都存在着巨大的风险,实在是让人难下决心。

再次转过一处转角后,柳辰知道,必须要做出决断了。继续拖下去,对方增援的人马一到,自己将更加被动。

摸了下腰间的匕首,柳辰咬牙决定,冒险干掉三人。不然就算离开巷子,也会被继续咬着。

新城区不比老城区,自己不熟悉,巡街的也密集。大白天的想在围追堵截下脱身,太难了!

三个便衣追过转角后,一下子看到追着的学生就在面前,下意识的就停下了脚步。

柳辰靠墙抱着膀子,一脸不爽的扬了下下巴,问三个便衣:“我说,你们跟我是不是跟上瘾啦!”

“你…你…你把学生证拿出来,检,检查!”矮个便衣明显感觉到了柳辰身上气场的变化,说话时有些色厉内荏。

马大嘴在行动队是出了名的二虎,他这一发虚,另外俩摸不准情况的也虚了,迟疑着又往后退了一步,完全不敢上前。

“证儿在这儿,你过来拿!”柳辰左手拎着学生证,挑衅的晃了晃。

“你…你,我跟你说啊,你小子别给猖狂!”矮个便衣下意识的想伸手,但控制住了。

他本能的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柳辰面儿上横的很,但心里却郁闷的厉害。

他原本是打算态度横一些,激对方拥上来。这样一来,可以缩短攻击距离。

趁对方看学生证的时候暴起出手,偷袭干掉一到两个,剩下的就好解决了。

可没想到对方这么怂,自己只是稍微横一点儿,居然把他们吓住了。

不但在医院里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小矬子怂了,连学生证都不敢接。

后来冒出来的俩更完蛋,恨不得离自己两米远。

就在柳辰进不得,也退不得的时候,胡同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秦科长和高个便衣的身影,出现在了柳辰的视线里。

第二百零五章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柳辰看到秦科长的时候,秦科长当然可看到了他。

“奶奶的,真特么是出门没看黄历!”柳辰牙床子一顿冒火。

要是换个时候,换个事情,遇到打过交到的秦科长,还真不见得是坏事。

起码在秦科长印象里,柳辰是木帮的人。而且他还在巴结卢森,只要不是过不去的事儿,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一马。

可倒霉就倒霉在,柳辰今天出门前,特意换上了学生装。

这尼玛,几天前还在木帮当马仔,转过脸儿就成铁院学生了。只要那个秦科长脑子没毛病,肯定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啊!

而且,还是牵连到日本人交代下来的案子。

基本已经绝的对方放水的可能。

所以,在柳辰看到秦科长的瞬间,马上就想明白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弄死对方。

不然,自己倒霉是小,牵连到为自己一帮人提供庇护的木帮,那就太对不起朋友了。

特别是王广源现在已经麻烦缠身,想对付他的人能量很大,满警都在替他擦尾巴。

如果这时候再被人扣上收容土匪,甚至土匪同伙儿的罪名,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和秦科长目光对上的一瞬,柳辰差点抽到刀子冲上去。可刚要动作,就发现对方好像并没有认出自己。

稍一迟疑便想明白,应该是自己身上的学生装起了作用。特别是还带了帽子,让对方第一时间没对上人。

有了这个发现,柳辰暂且按下心中的杀意,打算等对方走近一些再忽然出手,争取一击毙命。

“就他,就他!”高个便衣离着挺远,便抬手指向柳辰。

嘴里带着兴奋的喊着:“科长你看,是不是长得跟通缉令上的人一样?”

秦科长停下脚步,离了些距离仔细打量了一下柳辰。牙疼似得抽着脸,抬手就给了高个便衣一个脖搂子。

嘴里骂道:“你特娘的是不是傻!”

“啊?”高个便衣懵了。

“长得像有个屁用!”秦科长骂了一句,质问他:“我问你,通缉令上的照片是哪年拍的?”

“是…是,昭和……”高个便衣努力的寻找着林科长的逻辑方式。

“昭个屁的和!是二九年照的,现在是哪年?”秦科长火大的厉害,连“昭个屁的和”这种犯忌讳的话都说出来了。

“大同…啊不,康德元…年?”高个便衣还是没抓住问题的重点。

“是三四年!一九三四年!猪啊你!”秦科长抬手又是一个大脖搂子。

“是!是!”三四年,一九三四年!”高个便衣赶紧配合着点头。

秦科长见他还没领会自己的意思,抬腿就踹,边踹边骂:“六年了,六年了,你他娘的六年前长啥样儿,现在长啥样?一样吗?一样吗?”

高个便衣连着挨了四五脚,可算明白了过来。通缉令上的那个匪首,六年前刚刚考上东北讲武堂的时候,白白净净的,一副小白脸的书生模样。

现在六年过去了,又在关里当了两三年的土匪,怎么可能还跟六年前是一副模样。

高个便衣挨踹的时候,另外三个便衣也是一阵挠头,他们也终于弄懂了自己科长是个什么意思。

眼睛再次看向柳辰时,发现眼前这小子瞅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除了模样跟通缉令上的匪首有些相像,其它的信息都完全对不上。

一时间,全都傻眼了。

柳辰也傻眼了,他真有些怀疑眼前这个秦科长是不是个傻子。

没认出自己也就算了,居然还整出这么一套……很有道理的逻辑来。

“不对!”

柳辰的心神稍一松懈,瞬间再次绷紧。他不信一个能混到警务科科长位子的人,会是个蠢货。

起码,眼力不会差成这样。

“绝对是在麻痹我,好趁老子心神松懈的时机忽然出手!”柳辰心里有了判断,面上不露声色,眼睛紧盯着秦科长的一举一动。

捋顺了一下眼前的情况,柳辰重新调整了思路。

他知道,想凭着一把匕首搏杀五个警察是不现实的。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忽然出手制住姓秦的科长。

用头头的命,逼着四个便衣不敢轻举妄动。后面的事,就相对好处理了。

心里有了打算,柳辰对着秦科长开腔了:“这位警官,你是他们几个的领导吧?”

“我是,你想说什么?”秦科长拿足了气势问道。

“我要投诉你手下的警员!”说着话柳辰用手指着一高一矮的两个便衣:“就他!还有他!”

“投诉,你要投诉他俩什么啊?”秦科长歪着脖子,表情非常不满。

“我要投诉他们身为警务人员,不但满口脏话,而且执法态度粗鲁,完全是土匪作风!”柳辰书生气十足,梗着脖子说道。

“你,你小子!我是给你脸了是吧!”矮个便衣差点儿没气炸了。

指着柳辰喊:“你个小白脸子,哪那么多破事儿!赶紧滚蛋!”

“你让谁滚蛋呢?”柳辰借机往前靠了两步,面对面的对上矮个便衣的同时,让自己离着秦科长更进了一些。

嘴里质问着矮个便衣:“我问你,你说怀疑我跟什么谋杀案有关,谋杀案在哪儿啦?谁被杀了?

你跟我要学生证,我给你看,你又不接。我要走,你们又跟着!你们这到底是在抓疑犯啊,还是想绑票?”

“我…我!”矮个便衣想争辩两句,可面对柳辰连珠炮一般的质问,愣是插不进话。

气的恨不得打人,可眼前这个小白脸除去了嫌疑人的身份后,那可就是正经的铁院学生。

他非常清楚,自己只是说话带了几个脏字,对方就嚷着要投诉、要请愿的。

这没名堂的拳头真要落下去了,身上的警皮,那可就穿到头儿了。

想动手,不敢。想还嘴,又说不过。

矮个便衣面对着步步紧逼的柳辰,憋屈的不行。无奈之下只能一步步的后退,眼瞅着就退到了秦科长的身边。

“我警告你们啊,你!还有你!你们两个休想抵赖,医院里有大把的人证……”柳辰脑子急速运转,不让自己的嘴停下来。

一通喷着吐沫星子往前凑,终于靠到了理想的距离。

余光锁定了秦科长的位置,脚下调整步伐,右手貌似无意识的靠近腰侧。

“行了行了,还没完了是吧?”

就在柳辰下一秒就要发动的时候,秦科长忽然不耐烦的喊了一嗓子,同时抬手推了柳辰一把。

柳辰微微一个趔趄,拧腰抽匕首的节奏被瞬间打乱。

调整步伐,绕道秦科长身侧,正想再次出手,就听着秦科长对着几个便衣说:“行啦,一帮傻缺玩应儿,都该干嘛干嘛去!”

几个便衣见自家科长在给他们打眼色,哪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一个个的转身就走,省的被那个混不吝的学生给缠住。

柳辰有些发愣,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

心里琢磨着:“难道眼前这位,是凭关系上位饭桶的?真是当手下认错人了?不是打算麻痹自己?”

正琢磨着,就听到秦科长对着他说:“警告你啊,别没完没了。

你刚也听着了,你小子跟我们要抓的疑犯,年轻时长得差不多一模一样,我的人认错了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既然把你当疑犯了,还能跟你好说好商量的?不把你直接按地上,就已经是客气的了!

这官司,你打到哪儿去,我们也有理!”

柳辰看着秦科长没有说话,他在努力的分析着对方的真实想法。

秦科长见柳辰不说话了,回头瞅了一眼,见几个手下都走远了,脸上忽然露出了些笑模样。

小声说了一句:“陈沐阳,以后出门小心着点,千万别再落到我手里啊!”

这句话一出口,柳辰彻底傻了。

愣愣的看着秦科长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消失不见,然后转身离开。

半晌后,几乎停滞的大脑,才重新恢复了思考能力。

“陈沐阳”这个名字听着陌生,但柳辰却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

因为这个名字,就写在他兜里的学生证和国民手账上。

柳辰不但牢牢的记着名字,还记着跟这个名字有关的大量信息,年龄、籍贯、家庭住址、父母名字。

而知道这些信息的,恐怕除去身份的正主和柳辰以外,也就只有……

想到这儿,柳辰没来由的笑了起来。

心里琢磨着:“今天真特么是各种巧事儿都赶一块儿了。”

照这么下去,自己如果再在奉天待上一段时间,恐怕“遇到”的人会更多。

到那时,冯大姐搞不好都会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

暗自庆幸了一番,柳辰摸了摸鼻子,又感谢了下爹妈。

感谢他们保佑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没长高也没变胖,依旧是一副嫩不啾的小白脸模样。

整理好心情后,迈步走出了巷子。

刚刚汇入人流,一辆黑色轿车就打柳辰身边驶过。

柳辰留意了一下车牌,冲着驾驶侧的后视镜露出了个笑脸儿。

接着一辆人力车从柳辰身边跑过,柳辰想招手喊拉车的停下,可话到嘴边却没有喊出来。

眯着眼睛打量了一阵车夫的背影。

片刻后,笑容再次浮上了嘴角……

第二百零六章 哭笑不得

虽然没得手,但能够有惊无险的脱身,对柳辰来说,已经是件足够幸运的事了。

坐在去往卢森家的人力车上,柳辰回忆了下小半天的经历,居然有种非常刺激的感觉。

对他来说,立于刀锋之上生死之间,差不多是家常便饭。真正让他觉得刺激的是,那些带着面具,行走于阳光之下的双面人。

相比于冯大姐那种行走于黑暗中的存在,双面人的日子,似乎更加的紧张、刺激,甚至是有趣……

柳辰原本觉得今天已经受了不少的刺激,哪知道真正的大礼还在后面。

某财主惬意的堆在沙发里,两条腿搭在茶几上轻佻的抖个不停。

孟婶儿则站在厨房门口,两只手搅在一起,一副没活儿干非常不适应。想说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模样。

“你这……”

柳辰听着厨房里时不时发出的,锅碗瓢盆碰撞的响动,瞅了瞅卢大财主,又瞅了瞅一脸脑瓜子疼的孟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等着吧,我们家伊莲娜做的西餐,那才叫一个正宗。西餐馆子里那些,根本就没法比。”卢森说话时,表情得意的不行。

“不是,你这个伊…莲娜,才多大啊?成年了吗?”柳辰看卢森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变态。

“绝对成年,今年刚满十六!”卢森理直气壮的回话。

老实说,不管在中国还是在俄国,别说一三十岁的男人,就是一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找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好像都没什么问题。

不过柳辰还是觉得有点……老牛吃嫩草的意思。

“哎,你可别小瞧了!”卢森示意了一下厨房的方向,压了些声音:“绝对的白俄贵族,这要是放在以前,咱这样的人,根本连边儿都挨不上。”

“呵,贵族?贵族能混到会所里陪人喝酒?”柳辰冷笑一声。

“别瞎说!”卢森抬腿踢了柳辰一下,护短的说:“伊莲娜一家只是寄住在会馆,跟陪酒的那帮没啥关系。”

“没啥关系,能跟你混到一张床上。”柳辰揭短起来毫不嘴软,不留情面的问:“说说吧,这个贵族,你花多钱买回家的?”

“嘿!你小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卢森拿柳辰没办法。

抱怨了一句后,正经八百的说:“哥哥那可不是花钱买啊,那是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给出去的钱那叫聘礼,聘礼懂不?”

“懂~是聘礼!”柳辰还是一脸的嫌弃,心说白俄哪还有什么贵族啊。

柳辰估计着,那个伊莲娜的家里,摆明了是变着法的卖姑娘换钱。

说不准,压根就是看准了卢森人傻钱多,才故意往他的床上凑的。

“那以后她就是你的人啦?”柳辰损完了人,好奇的问道。

“啊!”卢森毫不迟疑的点头,嘚瑟的说:“聘礼都给了,牧师那关也过了。要还不是我的人,那老子不是中了仙人跳!”

“噗!你还知道中了仙人跳!”柳辰哈哈大笑,揉着刚长出胡茬的下巴,又示意了下门口的方向:“那个,又是咋回事儿啊!”

门口坐着的小山一般的汉子,刚把一根鸡腿完整的塞进嘴里,听到柳辰提到他下意识的一转头。

脸上除了傻萌外,还挂着明显的警惕。

壮汉正是前次中了柳辰一招双风灌耳后,咋地没咋地的那个憨货。之前柳辰进门的时候看到他,正经被吓了一跳。

当然,壮汉看到柳辰,也同样吓了一跳。椅子都翻了,直接坐到了地上。

“凯勒啊,凯勒是伊莲娜家陪送的家族骑士。”卢森终于被瘙到了痒处。

表情夸张的说:“瞅着雄壮不?正正经经的俄罗斯摔跤手出身,贵族家里才能养出来的货色!”

嘚瑟的又往柳辰身边儿凑了凑:“我跟说啊,陪嫁家族骑士,在俄国那面,可是大公和皇室一级的公主才有的资格!你就细琢磨吧!”

“我说卢大财主!”柳辰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真傻,还是装傻的家伙。

对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你那个伊莲娜,是不是公主我看不出来,可就这货,还骑士!

据我所知,骑士这个词在欧洲可不是随便喊出来的。什么样儿的够资格我说不明白,但绝对不是一个供人娱乐的摔跤手能有的名号。”

说完撇了眼凯勒,点了点头接着说:“贵族家里才能养得起我倒是信,小心哪天把你给吃破产喽!”

“唉,生逢乱世,就别计较那么多啦。”卢森从来就不是一个蠢货,柳辰明白的事情,他自然也明白。

而且,一顿饭能顶普通人一周量的货色,其实也确实让人头疼。

就像柳辰说的,那样的造粪机器,确实不是一般人家能够养得起的。

俩人正说着话呢,一围着孟婶肥大围裙,金发碧眼,身材瘦溜的白嫩洋妞儿,脚步轻快的打厨房里出来。

冲柳辰微微行了个礼后,迈着欢快的小步子凑到卢森身边儿。

女儿喊爸爸似得开口:“老公,可以开饭啦!”

“……”柳辰听的是一阵无语。

卢森已经说了,伊莲娜中国话不灵光。显然刚说的那句,是某个无良财主专门教的。

“走走走,吃饭,吃饭!”卢森大笑着起身,招呼柳辰去饭厅。

本以为人家公主在厨房里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会整出一桌多么丰盛的大餐。结果只是一小锅红菜汤,一小盆甜玉米,外加几块煎肉。

对此卢森不知道是没见识过贵女会做饭,还是为了面子搁那硬撑。

愣是拿出了一副瞅见满汉全席的架势,把人家一将将十六岁的小姑娘好顿夸。

夸得伊莲娜小脸红扑扑的,一个劲儿的用拌拌卡卡的中文说:“时间太紧张了,食材也不全,不然还会更加丰盛一些。”

嘴上谦虚着,一双湛蓝的大眼睛不停的瞄着柳辰,小孩子求夸奖的表情,就那么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柳辰能怎么办,可着劲儿的夸呗!

反正他也没怎么吃过西餐,权当自己面前摆的这几盘东西,是人家白俄贵族的“满汉全席”。

柳辰单看脸,绝对是个面善的人,伊莲娜又是个性格开朗的。边吃边聊的说了几句,饭桌上略显拘谨的气氛逐渐放松了很多。

一共就仨人,为了照顾伊莲娜,柳辰和卢森也不好一个劲儿的用中文聊天。

闲扯了几句,就把话题引到了正和孟婶儿在厨房吃饭的凯勒身上。

伊莲娜讲,卢森连蒙带猜,外加自己即兴发挥的翻译。

柳辰弄明白那小子以前确实是个摔跤手,后来贵族们逃散了,哪还有人再去看什么角斗。

于是没了饭折的凯勒,便随着逃难的人流,饥一顿饱一顿的进到了中国境内,又从哈尔滨一路游晃到了奉天。

白俄会馆的老板在大街上捡到这货的时候,见他身高体壮,是个当打手的好材料,便收留了。

等问明白来历后,会馆老板还挺高兴。毕竟在沙皇时期,摔跤手那可是贵族才能豢养的玩应儿。

自己没事儿把这个小山一样的东西,往会馆门前一摆,都不用他干什么事,杵那儿当门神就已经很有面子了。

然而他有些高兴的太早了,等养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这货虽然力气大的吓人,却是个扎扎实实的饭桶…不!是饭缸!

坐在餐桌上,愣是能把午饭和晚饭连在一起吃,睡前还得再来一顿夜宵。

这年头儿,地主家也没多少余粮啊,几天的功夫白俄会馆的老板就被吃长长眼了。

可人是他弄来的,除了能吃也没犯什么错误,也不好往外硬赶啊!

寻思着贵族家庭养出来的摔跤手,怎么也得好些面子吧。

于是会馆老板开始不断的给凯勒安排活计,稍微不可心了,就是一通大骂。

本想用这种方式激起凯勒的傲气,最终待不下去主动离开。

可他低估了一个大肚汉对饥饿的恐惧,凯勒从欧洲走进远东,又从远东走到中国,腹中烧灼的感觉几乎全程陪伴着他。

好容易找到了个管饱的“食堂”,他怎么可能为了最不值钱的脸面,而负气离开呢。

会馆老板是白俄底层出身,趁着俄国内乱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进到中国后,又机缘巧合的在奉天支起了产业。

如果为了心疼口吃的,就把人给赶走。事情传开后,他在白俄圈儿里好容易混出来的那点儿名望,瞬间就会被败光。

颠沛流离的年月里,管饭是最大的善举,也是揽人心的仁慈。

无奈之下,会馆老板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只是降低了凯勒的伙食质量,平日里是大黑列巴供着。

想吃肉,就只能捡会馆客人吃剩的东西。

这次伊莲娜“出嫁”,会馆老板从中起了巨大的作用。不但给伊莲娜的父母提供了某冤大头的详细资料。

“误入红床”的戏码,也是他亲自导演的。

事成之后不但为伊莲娜的父母争取到了,让人惊喜的丰厚聘礼,自己也拿到了非常可观的抽成。

而后他又向伊莲娜的父母追加了一个条件,就是把凯勒给“陪嫁”出去。

第二百零七章 愿做冤大头的卢财主

以前的时候,沙俄贵族嫁女,无论是搭个摔跤手,还是陪嫁几个家族骑士,都是重视女儿的表现,也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

而现在这个时候陪嫁这些,那就是在发散人口。通过这种方式来减轻主家的生活压力。

大多贵族在逃亡初期,都是佣人随从的带了一大堆。开始时还不觉得,随着流亡的时间增长,养活一群闲人的压力,也就越来越大。

心狠些的主家,会直接舍弃甚至发卖掉多余的人口。而要面子的主儿,则会委婉一些,比如——陪嫁。

卢森迎娶伊莲娜的过程虽然料槽道令人发指,但陪嫁的人口可不少。

管家两个,使女四个,外加园丁、马夫什么的一应俱全。最后,陪嫁队伍又被塞进了一个摔跤手出身的家族骑士凯勒。

卢森冤大头都当了,自然不会拒绝多养一个饭桶,乐呵呵的就应了。

这么多人家里肯定装不下,从新京过来付聘资的卢家老管家离开时,就全都都给带走了。

唯独凯勒被留下,因为老管家觉得,有这么个大汉给少爷当保镖,是件挺让人踏实的事情。

凯勒被领回了家,不负众望的一顿饭就以一个整猪头,五只烧鸡,外加数量不易统计的大肉包子,直接把卢大财主给吃服了。

这还不算,晚上的呼噜声,完全是一副拆家的架势。

忍了几天后,正好今天柳辰出现,一顿饭进入尾声的时候,卢森便拜托他回的时候把凯勒也带走。

他觉得木帮那种从事体力劳动,外加大锅饭可劲儿造的地方,才是凯勒应该待的去处。

正好柳辰也没打算在卢森家过夜,晚上七点多点,便准备离开回货场。

伊莲娜眼圈微红的用俄语跟凯勒解释着,为什么要让他跟柳辰走。凯勒则因为刚有了一处安稳的容身之所,就又要离开,情绪非常低落。

俩人在那说起来没完,柳辰和卢森也不催,各自点了根烟站在门口说话。

“司机乡下亲戚结婚,把车开走了,今儿就不送你了啊。”卢森说。

“终日打雀,别被雀儿啄了眼啊。”柳辰没头没尾的回道。

小狐狸再有道行,也只是个十六岁的丫头片子。一顿饭吃下来,柳辰看出来很多事情。

首先,那个伊琳娜肯定是懂中国话的。说,不知道怎么样。听,是一定能听懂的。

再一个,那副天真烂漫的性子,表演的痕迹也非常重。无论是乖巧懂事,还是懵懂搞笑,都出现的太过适时,既能调节气氛,也不会闲的突兀。

柳辰吃顿饭就能看出来的东西,不信卢森那个总在花丛堆儿里打转的老鸟会瞅不出来。

“嗨,没你想的那么玄乎,挺好的一姑娘。谨慎点儿,是自保罢了。”卢森表现的很豁达。

抽了口烟,看着屋里正说话的两个人,有些得瑟的说:“兄弟,不瞒你说。这次上套,哥哥我是心甘情愿的。”

“呦,看来还有另一段故事啊。”柳辰来了兴致。

“其实那晚上,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来是个套儿。不过没言语,就想看看他们那帮毛子,能整出什么花样来。

结果一进屋,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小丫头先给我灌了半杯水,确认我清醒后,就把实底儿给撂了。”

“哈~你怎么知道那不是人家玩儿的套中套?圈了你还让你心甘情愿的。”

“圈了就圈了吧,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干干净净的小姑娘,被死要钱的爹娘卖给哪个老头子祸祸吧。”

“嗯,你买下就不是祸祸了!”柳辰就见不得卢森那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张嘴就损了一句。

“哥哥我一表人才的,咋么就祸祸啦?多少小姑娘都……”

“得得得,快歇了吧你。”柳辰弹飞了烟头儿,好事儿的问:“你家里怎么说?真让你找个白俄姑娘当媳妇?”

“怎么可能!”卢森扔了烟头用脚碾了碾。

犯愁的说:“我娘和管家帮我瞒着老爷子呢,要是让他知道喽,呵~得拄着拐棍来奉天揍我。”

“自己受着吧,这事儿我们可帮不上你。”

“有啥了,大不了再弄个宅子养起来。”

“有钱人!”柳辰竖了下大拇指,隔着玻璃见伊莲娜正送凯勒往外走,便停下了话头……

几分钟以后柳辰站在大街上,无奈的瞅着小山一样的凯勒。

本来是想着坐人力车回货场,可柳辰忘了一茬,哪有洋车能装下凯勒这大体格子。

就算坐位能坐下,车也能承住,车把式也拉不动啊!

“得,咱俩腿儿着吧。”柳辰挠了挠头,招呼了凯勒一声。

凯勒听不懂“腿儿着”是什么意思,不过看到柳辰的动作,能猜出个大概。

脸上多少露出了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迈步跟上了柳辰。

一大一小两个对比强烈的身影走在大街上,无疑是极其吸引人目光的。

还好天已经黑了,柳辰稍稍压低了些帽檐儿,倒也不是特别担心被人看清楚脸。

两个人错开了半个身位,一前一后的很快走到了新老城区的交界位置。

抬头看了眼出现在视线中的怀远门,柳辰心里踏实了一些。

老城区夜间照明不好,而且巡街的密度也不像新城区那么强。走到这儿,基本就算是安全了。

凯勒哪知道柳辰一直是在悬着心赶路啊,经过一家日式料理店的时候,被里面散出的烤肉味儿吸引。下意识的放缓了些脚步,用力的吸了两下鼻子。

见柳辰已经走出挺远了,才紧撵几步,赶了上去。

让凯勒流连的日式料理店内,一场酒局已经临近尾声。

酒局的组织者是满铁调查部综合事务二科的课长小南建二,参与者自然是二科的一众骨干成员。

酒局的主题,是庆祝赶赴朝鲜处理紧急事务的小泽原野功成归来。

小南建二苍白的皮肤,早就染上了厚重的红润。镜片后面鬼火一般的锋锐,也变得有些浑浊。

干了一杯属下敬的清酒,带着些酒意的说:“小泽君,你这趟虽然辛苦,但不要忘了感谢我们的秀美小姐。”

“哈衣!”小泽原野双手扶膝低头应和一声后,转动身体对向斜对面的观月秀美。

双手端起酒杯后满是真诚的说:“秀美小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辛苦啦!”

“为帝国服务,不敢言苦。”观月秀美同样双手端起酒杯。

肃色的面容稍稍缓和了一些说:“小泽君的工作井井有条,预案顺备,着实没有多少需要我费心的地方。”

“承蒙夸奖,不管怎样,之前的一段时间也多有劳烦。”小泽原野再次低头行礼,一仰脖干掉了杯中的酒。

观月秀美则把酒杯抵在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口作罢。

“之前的一段时间,确实辛苦秀美了。”小南建二等两人放下酒杯后开口。

先看向小泽原野,说道:“小泽君,既然回来了,还请忘掉之前的荣光,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当中。”

“哈衣!”小泽原野肃声行礼。

“至于秀美。”小南建二转向观月秀美时,表情已经转为柔和,说话的声音也亲切起来。

带着笑意的说:“前段时间你实在是太过辛苦了,还请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调养一下身体。”

见观月秀美要开口拒绝,压了下手继续劝道:“帝国的事业,不是朝夕间便可完成的。爱护好身体,才能为帝国更久更好的服务。”

“哈衣~”观月秀美不再坚持,接受了突如其来,又在情理之中的休假安排。

时间已经临近晚上屋子精英特务再次共饮一杯后,便相互道别着各自散去。

小南建二、小泽原野和观月秀美三人走在最后,临出料理店的时候,小南健二猛地一拍脑门。

对观月秀美说:“哦~对了,秀美…本部下午来电话,让你将之前的冀东行动报告,详细完善一下。”

“之前的那份有遗漏或不清楚的地方吗?”观月秀美皱起了眉头。

“具体的没有细说。”小南建二一副摸不准脉络的模样,猜测着说:“可能是想细化一下行动的所有细节吧。

你也知道,上次的行动,虽然最终结果是好的,但毕竟损失了大量的帝国精英特工。部里重视一些是正常的”

“明白!”观月秀美理解的点了一下头,表情认真的说:“我今晚便完善之前的报告,明早会送到您的办公室。”

“不急不急!”小南建二摆了摆手,放松了面部表情说:“部里催的并不急,你休假的这段时间抽空弄一下就可以了。”

一句话说完,小南建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抱歉的说:“你看看,刚说让你好好休息,结果还没过半个小时,就给你安排了新的工作,实在是抱歉啊!”

“课长严重了,我会尽快完成报告。”观月秀美赶忙行礼。

“好!时间已经不早了,请回去休息吧。”小南建二对观月秀美的认真态度非常满意,双手叠在身前,笑面佛一般催促了一句。

“秀美小姐,我送你吧。”小泽原野适时开口。

“不用了。小泽君连日舟车劳顿,明天还要继续投入工作,还请早些休息。”观月秀美礼貌的拒绝。

一句话说完,便转身向着停车的巷子走去。

第二百零八章 你学坏了!

驾车离开的观月秀美,面色异常凝重。只是这份凝重,被一贯的冰冷气息所掩盖,让人无法察觉罢了。

她进入南满铁道株式会社后,从一个文员性质的情报整理员,一步步成长为特别调查员。

这份扎实的经历,让她对满铁的内部各部门,尤其是情报部的工作模式及章程,都异常的了解。

她很清楚,前次交上去的关于冀东行动的报告,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就算有问题,部里也不应该在一个多月以后,才要求她完善细节。

再配合上这次异常突兀的休假,几乎可以断定,病毒的事必然出了疏漏。

不管是小泽原野忽然归来接替工作,还是在没有任何实质性指导的情况下,要求完善报告。

都是部里,对她启动了内部调查的征兆。

另外,观月秀美非常清楚,病毒事件一直有个重要的漏洞,就是那份被叛徒老宋骗走的病毒原液。

那份原液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被国党获得。

尽管红党内线第一时间启动了针对性的调查,但至今为止,除了摸到了老宋的踪迹外,对病毒的去向,以及经手人,都完全寻不到有用的讯息。

这颗随时会爆出来的“炸弹”,让红党的人一直都担心不已,但又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观月秀美虽然做出了一定的防御手段。但她心里明白,自己的安排并不保靠。

尤其是对上已经将情报工作,上升为“艺术”的满铁情报部,依然有太多的漏洞可寻……

————

柳辰带着凯勒走进货场时,小莲正在大发雌威。缺德的宝顺还站在一边儿,义正言辞的帮腔儿。

“小五爷,您回来啦!”

刚带着兄弟从关里回来的吕强子站在楼下,乐呵呵的跟柳辰打招呼,当稍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凯勒。

“回来啦,上一趟辛苦你和弟兄们了。”柳辰拍了下吕强子的肩膀,又冲其它几个刚回来的木帮帮众点了下头。

“说啥呢,都是小事儿。”吕强子已经知道,柳辰带着人刚救了王广源和几个亲近弟兄一次,所以表现的照之前还客气。

“楼上啥情况啊?”柳辰示意了下洋灰楼二楼。

“嗨,这不是我们哥几个回来了嘛。二当家的一高兴,就喝了一碗,结果…被小莲姑娘给逮着了。”吕强子憋着笑说。

“笨的啊,没救了。”柳辰摇了摇头,指了下身后有些局促的凯勒说:“这是咱卢大财主的人,坨儿太大,他家养不下,让我带回来放咱这儿。”

“我就说小五爷咋还弄了个毛子跟班呢。”吕强子和围着的一帮小子这才恍然。

“咕~”

正说着话呢,一串隐隐的雷鸣声响起,众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了凯勒身上。

凯勒被看的有些局促,稍稍的往后退了半步,抬起右手一脸无奈的揉了揉肚子。

这货晚上刚吃了一小盆米饭搅炖菜,从卢森家走到货场这一阵,就又饿了。

“兄弟,没吃晚饭吧?走,带你吃饭去!”吕强子亲热的吆喝了一句。

其它几个小子也纷纷开口,顺手比量下凯勒比一般人大腿都粗的胳膊。

大伙儿听说眼前的毛子,是卢大财主的人,所以都表现的很善意。

凯勒虽然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感受到了善意。看了柳辰一眼,见他点头,便跟着大伙儿向伙房走去。

“哎~别怪我没说啊,你们谁要没吃呢,赶紧给自己先盛点儿。等他吃完,估摸着就啥了剩不下了。”柳辰扯着嗓子提醒了一句。

见一帮人谁也没在意,便没再说话。直接上楼,去看王广源的笑话。

“你自己说,还想不想好啦!这两天都第几次啦!”小莲儿的质问声响起。

“哎呀妹子啊,真的就一小口。,不信你问他们。”王广源苦着一张脸的回话。

“对呀对呀,就抿了那么一小点儿。”刀片儿刚忙昧着良心作证。

“一小口也不行呀,本来三天就能长好的口子,这下少说得多长半个月!”宝顺义正言辞。

“出去,添什么乱!”

“别呀,我这不帮你说话呢嘛!”

“我用你帮!你出不出去?出去!”

宝顺被一股大力推出来的时候,刚好撞上了要进门的柳辰。

“行了,别闹啦,有正事儿!”柳辰沉着脸说。

小莲还是很有分寸的,一听有正事儿,白了一眼屋里的几个货,转身离开。

“啥事儿啊?”王广源靠在床头,有些紧张的问。

见柳辰冲他打了个眼色,顿时一乐,挑起大拇哥夸道:“老弟,还是你有招儿!”

“辰哥,你也学坏了!”窗外知道被骗的小莲恨恨的说了一句后,转身回屋子。

“嘶,谁教的?啥时候还学会听墙根啦!”柳辰有点儿发窘,逗的一屋子人跟着直笑。

缓解尴尬的最好方法,就是另拖出来一个让众人嘲笑的目标。

于是柳辰非常干脆的,说起了卢大财主的最新八卦。

果然,一屋子大老爷们瞬间被吸引了全部精神,听完了柳辰的讲述,还问个不停。

柳辰不尴尬了,却也惹了祸。

王广源心头长草,转过天说什么都要进城,一定要见识一下白俄贵女到底长个什么模样。

愿望虽然迫切,却卡在了小莲儿那里,许下了无数好处,也没撬开人家姑奶奶的金口。

正纠缠不休的时候,卢森的电话就打到了门房。

人家大财主果然有钱,昨儿个刚跟柳辰说,要单买一处房子金屋藏娇。

这才过了一宿加半个上午,就托中介在万泉河边儿上找到了间合适的。

打电话到货场,是让王广源派人过去瞅瞅,拢一下翻新需要多少木料,当稍让工程队也过去。

听电话里的意思,恨不得今天就把该拆的都拆了,明儿就开始翻新。

万泉河在奉天老城区的东南角,离着城边子不远。

小莲儿在货场连着待了这么多天,其实也待烦了,再一个,也好奇白俄贵女到底是个啥模样。

知道过去没几步路后,拿腔拿势的沉吟了一会儿,便点头同意了。

当稍提了要求,她得随行看护着。

小莲儿一点头,都不用王广源招呼,刀片儿和吕强子就跑到库房里翻腾起来。

过了一会儿,推出辆搞不好是当年诸葛亮坐过的,里里外外都包了浆的木头轮椅。抬着王广源往里一扔,就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昨天险些出事,柳辰开始时对去卢森那,是有些抵触的。这会儿见是去老城区,而且是城边子,就没再拦着兴致勃勃的宝顺几个。

只是提醒他们出门要做下伪装。

卢森新买的是个大三进的宅子,北面挨着万泉河,东面是东北体育学校。南面和西面是菜园子,视野开阔的很。

“好!真好!城里面能有这么个坐向可不容易!且得些银子吧?”王广源窝在轮椅里,被刀片儿推着转了一圈后品评道。

“还行,一万两千块,不算太贵。本来是奉天教育署一头头买给爹娘养老的,结果爹娘还没搬来呢,人家就高升去滨城了。”

卢森对房子也非常满意的,一万二的数字念出来跟一块二似得。

“再备个两千到三千块钱,一个月吧,就能全收拾出来。”王广源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估出了翻新的花费。

“照着五千花,别扣扣索索的,剩下的给兄弟们当劳务。”卢森知道王广源报的价肯定是成本费用,直接把预算往上拔了两千。

“行,五千块能收拾的相当立正了。”王广源也不瞎客气。

正事儿两句话说完,左右看了看,问道:“哎?你那个小娘子呢?”

卢森也没注意,站那四下打量的时候,听宝顺说:“跟小莲儿在一块儿呢,刚才奔河边儿去了。”

“嘿,她俩倒是能玩一块儿了哈!”王广源有趣的念叨着。

“哎~卢大哥!”

小莲儿就是个不禁念叨的,这面刚说到她,就拉着伊莲娜露头了。

“哎呦妹子,你这句大哥叫的好。啥事儿?只管说!”卢森乐颠颠的应声。

小莲打小就这样儿,求人时嘴特别甜。

指着体育学校的方向喊:“那面的学校,你能带我们进去吗?”

小莲儿喊话时,她身后的伊莲娜同样满脸的期盼,不过小丫头今天走的是乖巧风,很少开口说话,给人的感觉完全是个羞涩少女。

“能啊,有啥不能的!”卢大财主马上变身卢大署长,官气加身气势十足。

“学校里有啥好看的,体校生一个个的满身臭汗!”王广源无趣的说。

“谁要看人啦!里面靠着河边儿全都是花,我和莲娜想进去瞅瞅。”小莲儿送了王广源一对儿卫生球,顺便解释道。

“不管看人还是看花,全都没问题。走,哥带你俩进去。瞅见哪颗长得好,咱扣回家种院子里。”卢森吆喝一声,当先朝体育学校大门方向走去。

大伙儿虽然是奔着看房子来的,可又不是不是啥名胜古迹,现在看过一圈儿也就没多大兴致了。

虽说逛学校也没啥意思,可也比干待着强。于是一帮人推上王广源,浩浩荡荡的跟上。

柳辰原本只是随大流的跟着,可走到体育学校门口时,嘴角忽然上翘,心里悄然起了几分期盼。

第二百零九章 长得帅,是特么好哈!

柳辰不自觉的发笑,是因为学校门前挺了几辆人力车。其中一个车把式,柳辰已经见过几次了。

不是总在吉祥客栈附近晃悠的那个,而是前次在小南胡同前,装路人传话的那个。

柳辰看到车夫的时候,车夫自然也看到了他。

明显愣了一下,转而将视线挪到了别处。

柳辰见他身体明显有些僵硬,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大了一些。

等前面的卢大署长,跟门房老大爷耍了一通官威,随着人流进了学校。

开始时柳辰还有些担心,人家拉车的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儿,出现在体育大学门前。

等鼻间隐约嗅到樱花那特有的香气,同时看到小路尽头停着黑色轿车,心里便踏实了下来。

一行人很快走到了万泉河边儿,视线中沿着河岸的走向,是大片盛开的樱花。

小莲和伊莲娜忍不住欢呼一声,手拉着手跑在头前。一帮糙汉子则兴致勃勃的跟在后面。

对于美丽的东西,除了心理变态的家伙,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的欣赏,糙汉子也不例外。

学校里沿着万泉河的一段,被修成了沿河公园,不单沿着蜿蜒的小路种了很多樱花树,还有大丛大丛的已经半开的迎春花点缀其间。

一帮人沿着小路走了一段,见王广源精神有些不好,便停下休息。

而此时,柳辰的目光已经锁定了林荫间长椅上的一抹剪影。

一头乌黑略带波浪的秀发,静静的垂着。只在微风轻过时,才偶尔有一两束调皮的雀跃瞬息。

乳白色的修身风衣,黑色条纹裤子,配上精致的薄皮靴。

轻翻书页时,指尖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半透明的晶莹。

一阵稍大的春风拂过,秀发荡漾间,白皙的下颚和让人心脏骤然一跳的红唇,惊鸿一现。

正要仔细观瞧,不识趣的暖风已然消散,那让人颤抖的颜色,便隐入了青丝之后。

粉嫩绚烂的场景里,异常宁静的美。

“哎,你看那个女的!”小莲儿拽了下伊莲娜的胳膊,艳羡的悄声嘀咕:“好漂亮啊!”

“不知道她的衣服是在哪儿买的。”可能是东方人和西方人的审美有差异,伊莲娜的视线,落在了人家的着装上。

小丫头确实很聪明,自从她发现了自己懂汉语的事情,似乎被所有人看破了,便不再掩饰。

而且说得正大光明,毫不心虚。

“你等着,我让辰哥去问问。”小莲冲伊莲娜打了个眼色,一脸嬉笑的走向柳辰。

很早以前,柳辰身边的玩伴就都知道,他那张小白脸,天生容易取得女人的好感。

只要是跟妇人搭茬的事儿,他出马成算要比别人高出很多。

死丫头几步走到柳辰身边,一如小时候一般,装出一副欲语还休的羞涩模样。

等了几秒,见柳辰不接招,只能陪着笑脸儿开口:“辰儿哥~”

“我学坏了,别搭理我。”柳辰嘴里逗着小丫头,眼睛故意避开她的视线,假意四下乱瞅。

柳辰其实很想过去搭茬,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鲁莽行事。

于是借着逗弄小莲儿的功夫,仔细的观察四周。

花开的正艳,天气也好。

虽然不是周末,但也有一些人进来赏花。

女人居多,很大一部分应该是体育学院的教职工或是家属。

还有一波穿着和服的日本姑娘,围坐在河边刚刚泛青的草地上嬉笑。

因为男人很少,所以仅有的几个便显得异常惹眼,除去柳辰一帮外,目力所及范围内还有五个。

其中三人都是陪着女眷,尽管有一个在时不时的偷眼看向长椅,但柳辰的视线还是直接跳过了他。

有贼心没贼胆的怂货罢了。

剩下的两个比较有意思,一个在视线的最远端,窝在一个长椅上抽烟,枝桠遮去了他大半的身形,看脑袋的方向,似乎是在看着河面。

一穿着严肃的人,实在是不像是有闲心一个人赏景儿的主。

最后一个离的稍近些,蹬着个破自行车。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在周围慢慢悠悠的转悠了两三圈。

柳辰注意到这两个人,除了他们本身的行为可疑外,还在他们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紧张的味道。

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紧张。

是属于日本人,在认真做事的状态下,那种无论怎样放松,都始终萦绕在身上的放不开的感觉。

“辰哥儿~帮我去问问呗……”小莲使出了杀手锏,搁那摇着柳辰的胳膊放赖。

小丫头选择的时机很巧,刚好赶上骑着自行车的家伙晃悠到附近。

“没看人家正看书呢嘛,打扰了多失礼啊!”柳辰故意提高了些音量。

“就问一句,打听下她身上的衣服是在哪买的。”小莲不死心的磨蹭。

“看样儿不像是买的。”柳辰大大方方的瞅了眼不远处长椅上的身影,猜测着说:“看着像是订做的。”

“那就问问她是在哪儿做的。”小莲仍不放弃。

“瞅着不便宜啊!”柳辰提醒道。

“啥便宜不便宜的,喜欢咱也做,多做几套!”轮椅上的王广源,一副土财主的口吻,当稍也正大光明的瞅了眼长椅的方向。

“就是,只要咱小莲儿妹子喜欢,钱就是纸!”卢大财主不甘示弱,紧接着也跟了一句。

“行吧,我去帮你问问。”柳辰见铺垫的差不多了,便不再磨叽,迈步朝着长椅的方向走去。

随着柳辰离着长椅越来越近,两个姑娘满心期待,而几个老爷们则笑等着看热闹。

“哎哎,瞅着装束就是个性子清冷的,估计不好搭话儿。”卢大财主小声嘀咕。

“扯,越这样的心里越热乎,咱小辰那模样摆着呢,准有!”王广源倒是对柳辰非常有信心。

就在一群人假意聊着天,贼眉鼠眼的等着看事情进展时,一阵稍强的暖风涌动,撩起了长椅上读书人的发梢。

满脸嬉笑的宝顺瞬间就变了颜色,下意识的抬起手想喊住柳辰。

就听见身边的卢森低吼了一声:“我擦!小辰,小辰,快回来!”

“咋地啦!一惊一乍的!”大伙儿不明所以的看向卢森时,王广源莫名其妙的问。

“女魔头,女魔头!”卢森这一会儿的功夫鼻尖都见汗了,压着声音疾声厉色的提醒王广源。

“啥女魔…擦!那个……”王广源猛地反应了过来,赶紧转身想喊住柳辰时,却绝望的发现,柳辰已经走到了长椅边上。

而且,还大大咧咧的坐下了。

“我擦……”卢森揉着脸,一副活不起的模样。

王广源和宝顺已经彻底傻眼了……

观月秀美在整个满洲国范围内,可能还名声不显。但在奉天,特别是有些见识的人群里,那绝对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王广源作为地头蛇,自然听过她不少的传闻。

卢森虽然背靠着卢家,一天到晚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但也清楚有些人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刚到奉天,就详细的打听过那些属于惹不得的角色。

而观月秀美这个名字,绝对属于名单里的第一页,还是靠前的位置。

至于宝顺,则是因为在遵化时见过观月秀美。而且知道她的身份不一般,连林老板都要敬着的日本人都怕她。

三个人之前只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美好身影,谁成想半边秀发下,居然隐藏的是那张“罗刹”一般的脸啊。

“看什么呢?”柳辰占了半边儿长椅,说话时眼睛瞅着河对岸。

身边的人没什么反应,只是略微调整了下手上书的角度,露出了封皮的一角。

“源氏の物語,你居然看这书!”柳辰表情显得异常的怪异。

源氏物语他看过,上学的时候。一段时间里同学都是当作小黄书,而隐秘的传阅着。

长椅另一边的人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微皱起眉头,似乎没弄懂柳辰说话的语气。

短暂的思考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奈,紧接着白皙的脸颊泛起了一丝微红。

柳辰也反应了过来,自己似乎太低级趣味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源氏物语在日本人那,都是可以和红楼梦相提并论的存在。

同样的书,自己读起来那是小黄书。人家读起来,可能看的是历史、是情怀、或者批判什么的。

“那个……”柳辰显得有些尴尬,挠了挠鼻侧,决定说点儿有用的:“我妹妹想知道,你的衣服是在哪订做的。”

“新京横野洋服。”

不算大的一句在柳辰耳边响起,很好听,但稍稍有些冰冷。

“哦~”柳辰点了下头,还想说话,但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硬挤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昨天…谢谢你啊!”

远处王广源和卢森已经傻了,愣愣的看着长椅的方向,连避讳都忘了。

除了宝顺外,其他人完全闹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见到两个有见识的在发傻,也都跟着一起发傻。

虽然听不清,但还是能看的出来,柳辰在和那个女魔头说话。

而且……不至于说聊的很愉快吧,但能说上话,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恐怖了。

“长得帅,是特么好哈!”王广源似乎无意识的冒出一句。

“……”卢森楞楞的点了下头,没出声。

第二百一十章 互相帮忙

柳辰有些尴尬,他跟人家姑娘道谢,姑娘却完全没有回应,就跟没听见似得。

墨迹了几秒,觉得还是别在这儿招人不待见了。

刚要起身,就听到身边响起一声:“一会儿你有事吗?”

“没!”柳辰完全是条件反射似得回答,其间跟本就没过脑子。

“有空的话,帮我个忙。”

观月秀美看起来是在看书,实际上脑子里一直在思考着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相应的对策。

同时也压根没打算,跟旁边这位冒出来搭茬的家伙多说什么。

但就在柳辰将要起身的一刻,她脑子里隐约浮现出一个想法,并快速的权衡起可行性。

柳辰虽然没等到下文,但看出她在思考着什么,也不着急。掏出跟烟点上,稳稳当当的坐着等。

“我擦,啥情况啊?”王广源傻了半天,终于冒出了一句。

一男一女各占了长椅的半边儿,一个慵懒的翻着书页,一个惬意的抽着烟。虽然瞅着好像是互不干扰,但也太让人肝儿颤了一些。

“见了鬼啦这是!”卢森本能的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但又完全摸不到头绪。

中国人祖传的擅长察言观色,满洲国官员们很早就看明白了,观月秀美是那种极度鄙视中国人,甚至所有其他民族的民族主义者。

除了日本人,在她眼里,估计全都跟猪猡差不多。

虽说女魔头也免不了有“怀春”的时候,但老实说,柳辰虽然长得不错,但也远没有达到貌比潘安的程度啊。

“难道女魔头就好这款的?”这句话卢森没有说出来,但只是在心里想想,就已经觉得够刺激了。

柳辰一根烟抽完,观月秀美也结束了权衡。想法完善了,但她有些担心柳辰的能力,以及会不会配合她。

“注意到那两个人了吗?”观月秀美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手上的书页。

“想跳河的和那个蹬自行车的?”柳辰毫无缝隙的接言。

观月秀美稍稍有些惊讶,忍不住转头看了柳辰一眼。

“你们的那些套路,我差不多都学过。”柳辰言语间透着一丝得意,但尽量的掩饰着。

“不要闹出人命,也尽量不要留下残疾。”观月秀美再次看向柳辰,嘴角微微扬起,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

“小事儿!”柳辰说着话站起身来。

“不要在这儿,但要快。”观月秀美加大了难度。

这次柳辰压根没有回话,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迈步就走。

“不问问为什么吗?”见到柳辰毫不拖沓,观月秀美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有趣的表情。

“互相帮忙呗,有什么好问的。”柳辰脚步不停,走了几步忽然转身:“能问你个问题吗?”

观月秀美没说话,露出了个疑问的表情。

说实话,有些可爱。

“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狭隘~”

————

柳辰没有回到王广源一帮人身边,而是远远的冲宝顺和二林子打了个眼色,便沿路朝着万泉河上游走去。

“这是…要干啥去啊?”王广源没读懂柳辰刚刚的眼色是什么意思。

眼瞅着他沿着路走远,一副想喊住人又不太敢喊的模样。

“这小子……”卢森一句话说了一半,砸吧了下嘴,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衣袖,转头一看,是伊莲娜。

小丫头很聪明,人也机灵。引起了卢森的注意力后,马上用眼神示意了下宝顺和二林子离去的身影。

“我去!干啥去啊这是!”

卢森刚刚的注意力全在柳辰身上,完全没留意到前一眼还在身边的两个人。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只剩下个背影了。

“咋地啦?”

同样后知后觉的王广源,顺着卢森的目光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柳辰之前的那个眼色,不是打给他的。

————

柳辰开始时还有些担心,怎样吸引两个家伙的注意力,还得让他们跟上自己。

但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因为,骑自行车的那个已经跟上他了。

柳辰之前铺垫的不错,所以上前搭茬的时候,并没有引起骑自行车那位的疑心。

不但没有怀疑,甚至还暗暗的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让他着实有些匪夷所思,同时也起了疑惑。

柳辰离开后,与同伴远远的交换了下眼色,便蹬着车子跟了上去。

柳辰是头一回来体育学校,对周围的环境完全不熟。沿着河边小路走了一阵。见到前面好像是一片家属区的小院,便走了过去。

后面跟着的小子,应该是觉得骑着自行车容易暴露。随意的把车子停在了路边,眼瞅着柳辰的身影走进了院落之间,车都没来得及锁,便快步跟上。

一片家属院儿范围不大,大概三行五竖的样子。而且因为周围住着的是熟识的人,哪家都没有起院墙,简单的扎下篱笆圈着院子。

这种情况动起手来很不方便,说不准那扇窗户里就会有双眼睛,再跑去校警那报信,会很麻烦。

柳辰听到后面脚步声轻微,有人逐渐追近。没有回头,仔细的观察了下周边的情况,转身拐进了两家之间山墙夹起的短巷。

后面的人很有经验,没有第一时间跟进,而是站在转角处等了几秒,没听到什么声响,才小心的探头查看。

脑袋刚刚探出一半儿,一只手电般的伸出,搂着他的脖子便撞向山墙。

发力的距离很短,盯梢的小子反应极很快,脑侧与墙体撞击的瞬间用手撑了一下。

“嘭”的一声轻响后,盯梢的人一个转身脱离了偷袭的手,忍着脑侧的痛感拉开了架势。

柳辰偷袭失手,并没有给对方太多准备的时间,从短巷里闪身而出,一拳打向对方胸口的同时,脚下一勾。

盯梢的小子猝不及防,人虽没有摔倒,但还是向后趔趄了半步。

柳辰趁势指突击出,直接打在了对方的喉结上。

盯梢的声带挨了下狠的,喉咙瞬间充血,张嘴嘶哑的咳了一下,心里很清楚,对方这是不想让自己发出声响。

发狠之下竖掌如刀,直接劈向柳辰的脖子。

这一下速度极快,柳辰虽然极力躲闪,但还是被重重的劈在了肩膀上。

仿佛被抡圆的棍子砸了一下冲击,让柳辰不受控的后撤了半步,硬憋着一口气,抬腿侧踢。

盯梢主要功夫都在腿上,见柳辰起脚,眼中一丝轻蔑闪过,直接抬腿迎上。

“噗~”

一声闷响,两条小腿的迎面骨实打实的磕在了一起。

盯梢的面不改色,柳辰没忍住呲牙咧嘴。

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鄙视,柳辰心火腾的一下燃起,咬牙忍着疼痛,再次抬腿侧踢。

对方嘴角狞笑扬起,相同的动作抬腿迎上。

“噗~”

又是一声闷响过后,柳辰右腿落地的瞬间人一个趔趄。小腿泛起断了一般的抽痛。

“你大爷!”柳辰原本想无声的解决战斗,结果对方没有出声,他自己先忍不住喊出了动静。

发狠之下,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角度,连着抬腿踢向对面的家伙。

“噗噗噗……”

连着七八次撞击后,盯梢的也有些吃不住劲了,脸上的轻松消失不见,改为咬紧了腮帮子硬挺。

再怎么练过,身体也都是肉长的。除非把神经给练坏死了,不然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疼,只是耐受力强些罢了。

然而再怎么强,也是有限度的,连着硬碰硬的撞击。柳辰固然是疼的不行,但盯梢的又能好受到哪儿去。

“啊!”柳辰口中低吼,右腿运足了力气又要再踢。

盯梢的看出他已经上强弩之末,同样把全身的力气灌进右腿,准备下一击,直接击溃对方的意志。

柳辰的腿离地的瞬间,盯梢的右腿带着风声扬起。

然而柳辰的右脚只是离地了一瞬,在对方抬腿的同时,身体前压右脚踏实,整个人豹子般前窜。

偷袭失手,硬挨了对方一个手刀,接着又对了十来腿,柳辰清楚地知道对方绝对是个硬茬子。

搞不好就是个空手道高手之类的东西。

关于武艺方面,柳辰一直对自己有很清楚的认知。他非常明白,自己只是半路出家,身体底子也不算优秀。

对上一般人,凭着灵活性和技巧还可以占得上风,但和真正的童子功放对,绝对没什么胜算。

以柳辰的性子,既然是打不赢的架,就一定会另动脑子。

接触中发现对方在轻视自己,而且显然是个典型的日本轴货。

便故意激着对方与自己硬钢,冒着踢断腿的风险虚晃一枪,抽冷子换套路。

盯梢的确实对柳辰的“无耻”毫无准备,眨眼的功夫左腿就已经被死死的抱住。

还没来得及挣扎,身体便离地而起。

柳辰骤然近身后,弓着的右腿瞬间撑起身体,上身在空中旋了半圈。

后倒的瞬间,将扛起来的小子重重的往墙上灌去。

“嘭~”

盯梢的小子后脑重重的磕在了墙角上,接着和柳辰一起倒在了地上。

见对方目光散乱,柳辰趁势不饶人,抬起脚就重重的踩了下去。

右腿疼的要死,这一脚虽然踩到了对方肚子上,但明显力度不够。

发了狠的柳辰直接半跪到地上,抡起拳头就是一通猛砸。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直到离得很近了,柳辰才反应过来猛地回头看去。

接着,绷紧的身体便松懈了下来。

“怎么才来!”抱怨了一句后,两只胳膊撑着身体往后退了退。

后背靠着山墙,有气无力的指了下地上还想挣扎着起身的小子:“给我打,留口气儿就行!”

第二百一十一章 小期待

二林子和宝顺跟上来的有些晚,但也不能怪他们。

柳辰的意思是让俩人悄悄跟上,可小路只有一条,怎么悄悄啊。

没办法,他俩只能从沿河公园外圈绕,地形又不熟,这一绕就丢失了视野。

柳辰和盯梢的在家属院子中心位置动了手,虽然激烈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动。俩人寻么了半天,才好容易摸到踪迹追了上来。

场面很明显,虽然柳辰瞅着是占了上风,但也不好过。二林子和宝顺哪还会留手,抡拳头抬脚的就是一通招呼。

盯梢的相当硬气,挨了柳辰一通老拳,撞的有些迷糊的脑子反倒清醒了起来。开始时还想挣吧一下。

可面对俩个带着怒气的大汉,再挣吧能有啥用。

很快被按死,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暴揍。

也就是柳辰说了句“留口气儿”,不然这一通打,估摸着人直接就报销了。

等盯梢的趴那彻底没动静了,二林子和宝顺才喘着粗气停手。

二林子砸的两只拳头都肿了,宝顺开始时一脚踢空歪了一下,变得瘸了瘸了的,收手时还愤愤的又补了一下。

柳辰见人趴在那里没什么动静,扶着墙站起来,照着他的老二就是一下。

盯梢的一身闷呼,人蜷缩成了一团儿。

“吗的,还以为死了呢。”柳辰吐了口吐沫,招呼二林子和宝顺离开。

俩人虽然不知道这场架打的是个什么由头,但看柳辰的架势,好像事儿还没完。也不问,闷头跟着柳辰离开……

大概十多分钟后,一直坐在长椅上,望着河水的那个小子,忽然听到了一阵自行车铃铛的声音,下意识的转头看去。

这一看,人就傻了一下。

骑车的小子,正是不久前和观月秀美搭话的家伙。而他骑的那辆自行车,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同组人骑的那辆。

柳辰车骑得摇摇晃晃,不是他不会,而是右腿疼的太厉害,跟断了一样完全使不上力气。

好容易转了一圈,吸引了望着河那位的注意力,便摇晃着沿着小路的往下游溜去。

望着河的那位盯着柳辰的背影,眯着眼看了几秒,脸上阴晴不定。转身看向远处的观月秀美,见她依然坐在春风里专注的看书。

短暂的纠结后,起身沿着柳辰消失的方向追去。

往前没多远,就到了小公园的边缘地带。经过一片满是杂草的荒地后,前面便是体育学校的围墙。

自行车斜靠在围墙上,而柳辰正贴着墙根坐在一块砖头上。撸起右腿的裤管,呲着牙看着小腿上青一块紫一块叠在一起的大疙瘩。

望河的那位看到柳辰的身影时,便放缓了脚步,谨慎的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他心里已然清楚,对方是故意引自己到这里的。

荒地一直到学校围墙的这段,视野很开阔,确认安全才继续向前。

一直走到离着柳辰差不多二十米的距离上,停下脚步。身体绷紧,满眼警惕的看向靠着墙根儿揉腿的小子。

柳辰把青紫的地方全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伤到骨头后放下裤腿。咧着嘴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粘着的杂草灰尘。

眼睛挑衅的瞅着望河的,轻轻的活动起肩颈。

望河的虽然闹不清状况,但看架势对方是要和自己单挑。

轻蔑的嗤笑一声,放弃了掏枪的想法。

解开西装扣子,脱下上衣仔细的折好。双手托着放在一边,又从腰间抽出手枪,对着柳辰示意了一下,慢慢的放在了衣服上。

柳辰也脱下上衣,很随意的甩到一边。拉着架势迈步缓缓向前。

望河的双手一前一后微微抬起,摆出格斗的姿势,抬腿慢慢向柳辰靠近。

两人同时迈步,尽管速度都不快,但之间的距离还是在不断的缩小。

柳辰一脸的轻松,前进过程中不断活动活动膀子,或者轻跳两下。架势有点儿像散手,也有点儿像西方的拳击。

望河的则神情专注,脚步沉稳。每迈出一步,都会有节奏的停滞一下,恨不得踩出脚印后再继续前进。

他其实对眼前莫名其妙的挑衅者是轻视的,对方无论是身形还是步伐,都说明了肯定不是一名搏击高手。

但他又不敢真的轻视,毕竟同伴已经消失不见,而同伴的自行车,就被眼前这个小子骑着。

老实说,望河的过于专注眼前的对手了,专注到身后多出两个人来,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直到宝顺捡起了他的枪,二林子咋着膀子做好了飞扑的准备时,才猛地一回头……

“无耻!”

悲愤的喊声骤然响起,但已然无济于事。

宝顺脸上挂着笑,枪口直指望河的。人虽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持枪的手却丝毫不抖。

望河的很识货,第一时间便看明白,用自己的枪指着自己的小子,在用枪方面不是个熟手。

而另一个黑脸大汉,不论武艺如何,单从体格来说,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望河的知道自己栽了,而且栽的异常憋屈。

在二林子扑向他的时候,无视指着他的枪口奋力一搏。

结果,二林子硬扛了对方一脚,然后死死的把人抱住。

宝顺一看用枪威胁无效,光天化日的也不好真的开枪。干脆把枪一丢,一瘸一瘸的也扑了上去。

一番折腾后,宝顺鼻血长流,二林子黑脸泛白。但总算把望河的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接着,嘴角挂着笑意的柳辰走到近前,抬起脚,照着他的脑袋就踩了下去。

一番拳脚过后,望河的成了猪头,身上也基本没什么好地方了。除了胸口微微起伏外,也就红肿的眼皮子还能动一动。

虽然看着惨,但他多少比之前那个骑自行车的要强上一些。起码,他的老二没被柳辰补上一脚……

十分钟以后,三人在河边洗了把脸,把衣服整理好。

宝顺囔着鼻子问:“小五爷,这到底是唱的哪出啊?”

柳辰看了眼有些秃噜皮的拳锋,又揉了揉之前被手刀劈过的肩头。

对宝顺说:“新京恒野洋服,记住了啊!”

“新京恒野洋服,记住了!”宝顺以为是多重要的讯息呢,赶紧默念几句记牢。

“走,回吧。”柳辰忍着笑,做出一脸疲惫的表情,带头往回走。

观月秀美的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柳辰是丁点儿都不敢往外露。

宝顺和二林子尽管还是没有明白,刚刚的两场架到底是为什么打的。

但见柳辰表情严肃,猜测着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原因,眼下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不再提了。

三人略显狼狈的与王广源一帮汇合的时候,不远处的长椅已然空空如也。

观月秀美在望河的跟着柳辰离开后不久,便走了。

“啥情况这是?”王广源脸上关心、好奇、紧张,一系列乱七八糟的表情揉在一起,显得非常精彩。

卢森虽然没出声,但眼巴巴的瞅着柳辰,一副求知欲得不到满足,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遇着俩不开眼的,打了一架。”柳辰皱皱着脸揉着肩膀说。

“俩?”

王广源更加惊讶了,在他印象里,柳辰三个的武力都属于顶尖儿的。结果三对二还这么惨,实在是有些不敢想象。

“回去再说吧,这回又得看老穆那张臭脸了。”今天的事柳辰还没编好故事,所以拿出一副伤的不轻的模样。

事实上柳辰伤的确实不轻,回到货场后老穆黑着脸给检查了一下。

说小腿虽然没折,但也离着骨裂不远了。右肩的肌肉连着锁骨也都伤了,正经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二林子肋骨断了一根,左手小指、无名字的筋都被掰伤了,同样需要静养。

宝顺最惨,鼻梁骨歪了。

老穆给他扶正的时候,疼的跟杀猪似得。好容易归了位,已经红肿的没法见人了。

然而遭罪的才刚刚开始,右脚踝重的比鼻子还厉害。

老穆说是帮他捋顺肉筋,但从宝顺差点儿被捋断了气儿的情况看,老家伙多半是在借机发泄心头的无名火。

三人被老穆霸道的膏药摧残了一宿后,天边都泛起亮光了,才相继睡去。

中午起来吃了口东西,听小莲儿叨咕着伤了骨头要多晒太阳才能补钙。

见外面阳光挺好,就打发刀片儿喊人搬三把躺椅到院子里。

王广源正窝在床上无聊呢,见三人要下楼晒太阳,便吆喝凯勒把他也弄楼下去。

都说老毛子心眼儿直,现在看直个屁。

连凯勒这种四肢极度发达,又几乎没脑子的货都知道,到了新环境后,第一时间要弄明白哪个才是老大,然后挂着笑脸儿听招呼。

而且柳辰还发现,凯勒今天乐呵的似乎有些过分了。推着轮椅把王广源送到仨人身边儿时,还偷眼瞅瞅了柳辰。

明显是在暗爽呢!

这个发现把柳辰气了个够呛,可人家一脸的憨厚,又没表现在明面儿上,有气他也不好往外撒。

打量了下凯勒小山一样的身材,心里琢磨着,以后出门情况如果允许的话,一定要把这家伙带在身边儿。

昨天如果带着他,对上那俩小日本的高手时都不用打,一屁股下去只要坐实了,屎黄都能给俩孙子压出来。

而且,俄国大力士大战倭国空手道,听着就让人有些小期待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懈怠的代价

满铁调查部和关东军特务机关本部吵起来了,而且吵得很凶。

原因是关东军特务机关,无端对满铁调查部特别调查员观月秀美,启动了监控程序。

起先,满铁综合事务二科课长小南建二,将质问的电话打到了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长山凤元衫的办公室。

遭到对方的强硬驳斥后,小南建二果断将情况上报。

继而两家的上级也搀和了进来,事情很快从满铁一方的单方面质问,变成了两家各执一词的口水仗。

满铁和关东军之间一直都是合作,并没有从属关系。

但关东军方面,始终把自己放在满洲国一切事物主导的位置上。对于满铁这个封闭且独立的体系,自然要多不顺眼,就有多不顺眼。

可虽然关东军势大,但满铁从十九世纪初期便在中国东北扎下根来,发展到现在已然堪比参天大树。

而且,关东军毕竟是一群军人在主持,在“国家”级别的全面事物上,存在着非常多的短板。

所以,根本离不开满铁的支持。

至于满铁一方,始终是高傲的。

现在铁路方面的事物,已经大多已交给了满洲国政府。但那只是为了体现满洲国的独立性和完整性。

实际上满铁对满洲国境内的铁路系统,以及铁路沿线区域,依然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另外满铁还有遍布东三省的商业网络,已经极其精锐的情报部门。

身价雄厚,又具有一定高端文化人思想的满铁头头们,每每对上关东军的一帮“大老粗”,自然显得优越感十足。

相互依存,又相互碍眼,这就造成了现下两家间,既合作又冲突的相处模式。

“病毒事件”本身就是满铁和关东军战术部门,合作推进的一项实验。

尽管病毒在冀东出了意外后,出面处理善后的是满铁的人,但与事件相关的所有情报,都是两家共享的。

老实说事件的善后工作虽然不完美,但结果总算是好的。两家在得到最初的结束报告后,庆幸的同时大体上还算满意。

但随着复核程序的启动,两家各自发现了不同的疑点。观月秀美作为善后事宜的主导者,自然进入了待查名单。

对于自己人,满铁一方的手段还算温和。

变相的将观月秀美停职后,开始对事件的所有细节进行核实。待落实后,再确认事件性质。

至于特务机关方面,显然就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了,根本没有和满铁方面打招呼,直接就对观月秀美上了监控手段。

这么做,一方面是关东军打骨子里就认为,在满洲国的土地上,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老大。

事件存疑,他们自然就有调查的权利,用不着跟谁打招呼。

另一方面,也是想悄咪咪的抓住实锤,好好打击一下日见嚣张的满铁方面。

而且考虑到“南蛮之花”凶明在外,派出的两名监控人员,都是优中选优的高手。

结果,被打的半死不活不说,其中一人已经做了摘除手术,今后将彻底失去作为男人的骄傲。

他们非常确定,观月秀美在使人动手前,一定已经猜到了两名盯梢者的身份。

在知道的基础上,还下这么重的手,简直就是对关东军特务机关尊严赤果果的挑衅。

所以两家打起官司时,特务机关尽管有些理亏,但态度始终极其强硬。

然而,这场愈演愈烈的嘴官司,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吵吵到最热闹的时候,噶然而止。

主要是两家的头头们已经意识到,再这么闹下去,一个控住不好,病毒的事儿就得见天儿。

在阴私事的压力下,只能压住火气坐到一起好好聊了一次。最终关东军特务机关退了一步,把事件核查的主导权交给了满铁方面。

不过,他们会派人全程参与。

头头们闹得不可开交,观月秀美却和完全不知情一样,踏踏实实的过起了悠闲的假期。

甚至还去了趟新京,逛了两天的大街,春衫夏装、皮鞋包包的定了一大堆。

————

柳辰这几天过的异常无聊,等他右腿的青肿下去,肩膀也不怎么疼了,宝顺也恢复的七七八八。

只是二林子断了肋骨还得长上一段时间。

王广源终于敢慢慢的起身走路了,高兴之余嚷嚷着要订上几桌好好庆祝一下。结果毫不意外的,遭到了小莲儿的强硬弹压。

正郁闷的时候,老天送给了他一个更加理直气壮的理由——白羊坪有消息了。

王广源在关里那个关系很好的生意伙伴,派人找到了已经买下地盘,开始起宅子的一溜鞭众人。

并拿到了:“勿念,完事顺好。在外需谨慎,事了速归。”的回话。

柳辰拿到电文后看了两遍,一颗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这绝对事件大喜事,作为一溜鞭亲眷的小莲儿,也跟着高兴,当稍同意了王广源的“会餐”申请。

因为很多木帮兄弟,现在都搁卢森新宅子那面赶工呢,所以这顿饭直接搬到了那边儿。

作为地主,卢大财主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出资人,直接在宝发园定了八桌包席。

柳辰当稍履行了对小三儿和小泉儿的承诺,跑了趟吉祥客栈,把俩小子接了出来蹭吃蹭喝。

一顿饭从中午吃到了半下午,柳辰喝的有些迷糊,就拜托小莲儿把两小子送回去。

等小莲回来时,人明显哭过,而且身后还跟了个拎着随身行李,且同样哭过的郑敏。

柳辰问过才知道,他的预感终于成真了。本溪那面的游击队秘密医院暴露,今天凌晨遭到了关东军的突袭。

敌人计划非常周祥,不单保密工作做得到位,行动也极其突然、迅猛。

导致秘密医院里的人员,根本没有机会突围。

而红党这面,为了保障临时医院的安全,白天里又很少有人进出。

所以消息一直到了中午,才被游击队获知。

同时,在行动命令发布后,便与外部断绝了所有联络的红党内线,也终于传出消息。

秘密医院的暴露不是因为叛徒,而是因为疏忽。

开春后冰雪消融,山林也逐渐丰茂了起来。

这让每次进出医院后的扫尾工作,变得轻松了不少。再加上医院从设立到现在,一直平安无事,让执哨人员产生了懈怠情绪。

懈怠最终造成了疏漏,让日本人例行巡视交通线的侦察机,发现了疑点……

同时,内线还传出了一个极度不好的消息:关东军那面,应该抓捕到了数量不详的俘虏。

红党接到情报后第一时间进行了核查,发现秘密医院遭到敌人攻击时,其内的人员中有一名联络员,知道吉祥客栈。

而且,郑敏来奉天,就是他负责沿途护送的。

在不清楚这名联络员是牺牲还是被俘的情况下,吉祥客栈被紧急关闭,相关人员也全部疏散。

柳辰接小三儿和小泉儿走的时候,没说去哪儿吃席,彭掌柜下意识的以为是去木帮货场。

所以接到紧急疏散命令后,第一时间派拉车的去接人,结果木帮货场空无一人。

拉车的白跑一趟,彭掌柜傻眼了。只能在客栈附近的秘密观察点,硬等了两个多小时。

好容易才等到了小莲带着两个小子回来。

小莲和冯敏的关系处的正经很好,得知秘密医院没了后哭了一场,就硬拽着郑敏跟她一起回木帮。

彭掌柜短暂的考虑了一下,觉得郑敏到木帮临时隐蔽,安全性要比跟着他们转移到郊县要高。

跟郑敏交代了两句,便点头同意了。

要是红党别的人想要在王广源的地盘儿躲灾,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但郑敏他还真就没法拒绝。

救命的恩情他还了,但是,那是还给红党的。给出去的那批药品,不知道能救回多少条人命。

所以说,王广源并不觉得自己欠红党什么。

但一码归一码,郑敏的救命之恩他却没还,而且一直也没什么机会还。

眼下多少算是个机会,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但不能拒绝,还得热情接待,并想尽办法的护着。

一溜鞭的人躲在货场,现在又多了个红党的人,木帮内部又出了问题,诡异莫测的很。

这些事情加在一起,王广源虽然表面上毫不在乎,但暗地里却做了不少的工作。

首先,现在住在货场的木帮弟兄,都是他绝对信得过的人手。

另外知道一定消息,或者可能知道一些消息的帮众,都被他调集去了康平白石山的小林场。

虽说不至于看管起来,但派吕强子带着几个可靠的人手专门负责盯着,严禁他们和外人瞎侃胡聊。

当然,这些准备都是做在暗处的。怕柳辰和郑敏觉得他们留下会带来麻烦,表面上依然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对于王广源的安排,柳辰多少听刀片儿叨咕了一些。不过他没有跟王广源说什么感谢的话。

俩人处到现在,瞎客气就太矫情了。只要把恩惠记在心里,有机会还时,不皱眉头就完了。

原本柳辰也想和一溜鞭的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老实的闷在货场。

等黄耀祖那面松懈了,一击得手后抽身而退。

但想法还没过夜,就被一个电话给打破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男人的友谊

晚上八点多钟,万泉河北岸的河边小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

等候半天的柳辰从一颗树后转出,拉开副驾驶的门,直接坐了进去。

河对岸前几天还在盛放的樱花,短暂的花期已然过去。也许新叶正在悄悄的展芽,但夜太黑,只有繁华落尽后,嶙峋驳杂的枝桠。

柳辰上车后深吸了一口气,口鼻间全都是樱花特有的淡雅沁香。

微微侧身,理直气壮又毫不遮掩的欣赏起驾驶座上美丽的侧影。

其实没有光线,尽管离得很近,也只能看到个人的轮廓。

柳辰这样做,只是恶意的想打破对方身上那淡漠的气质。

不过,他失败了,人家淡漠的一如既往。

柳辰赌气似得就那么一直看着,同时放缓了呼吸,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丁点儿主动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心说:“是你喊我出来的,总不能让我先搭茬吧!”

安静持续了三五分钟后,柳辰赢了。

不过听到的话,让他稍微有些不爽。

“黄耀祖你很难得手,或者说风险太高。我不建议你和你的人继续下去。”

“那就让他一直防着呗,我不急。”柳辰掩下情绪,无所谓的说。

“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我又没什么事,还有人好吃好喝的供着,慢慢等呗。”

“你就那么理直气壮的,一直在木帮混吃混喝?”

“男人的友谊,你们女人不懂。”

驾驶座上的人影没有因为被轻视而发恼,反而轻笑了一声后,整个人的气息生动了不少。

发声说:“我看了一下你的档案,很有趣。”

“哪方面?”

“所有。”

“具体说说。”

“土匪窝长大的孩子,却是个读书的材料。”

“这很正常,从古到今我这样的情况应该不少吧。”

“最后却进了讲武堂。”

“乱世嘛,保命比读书重要。”

“你身边一群兄弟,还需要自己学着保命?”

“真有事儿的时候,还是自己有本事最保靠。”

“你是这么想的?”

“我二叔这么说的。”

“……”

驾驶座上的人影没再说话,不过柳辰能感觉到,她在发笑。

“说说你在讲武堂的事吧。”

“哪方面?”

“关于技术班。”

“没什么好说的,学学无线电,高数、还有修理什么的。”

“真是这样嘛?”

“你既然这么问了,说明对技术班的性质很了解。”

“我看到的内容很笼统,了解的不是很多。”

“其实就是个笑话。”柳辰先给了个很中允的评价。

然后才说:“就是张少帅不小心看了篇,德国人写的关于特种战战术的文章,觉得里面的全能战士很牛掰。

相比于养一个团只能打顺风仗的普通士兵,不如花差不多的钱,训练出一队特种士兵。

不过那篇文章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并没有系统性的内容。他就把日本人的特工训练内容和军官指挥科目揉在一起,做了份脑袋长草的训练大纲。

然后,招了一群人关起门瞎训。我比较点儿背,成了那群人里的一个。”

“你进入军校前,身体素质好像很一般,也没有体术基础,单这点就不符合特工的基本要求。”

“没办法,按咱张少帅的要求,每一名特种士兵,都需要有相当不错的文化基础。

在中国,有文化又有身体底子的,你能找出几个?取舍之下,就只能优先文化,身体素质慢慢练。”

“哦~那你在那两年多里,都学到了些什么?”

“挺多挺杂的。”

“具体些。”

“比如说……你在我刚上车的时候,故意冷场,接着又说了些,会让我觉得被轻视了的话语。从而激起我属于男性的好胜心。

继而态度逐渐转暖,引着我说起过往。

现在,又想在我比较得意的心态下,了解我在讲武堂都具体学到了些什么……

综合以上的细节,你应该是有事想我去做,却又不放心我的能力。”

柳辰一段话说的不急不缓,仿佛事情从最开始,便尽在掌握之中。

但那仅仅是“仿佛”罢了。

事实上,柳辰只是在对话后期才隐约发现,观月秀美似乎是在考量他的能力。

有了这个返现后,再把前后的事串了一下,终于反应了过来。

而观月秀美是真的有些被惊到了,从柳辰上车后,第一次转头看向他。

尽管因为光线不足,根本看不清什么。

等了半晌,不见柳辰说话,只能主动开口:“你猜对了,而且我坦诚的告诉你,要你帮忙的事情风险性极高。一不小心,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你救过我的命。说实话,只要你开口,能帮上的我一定会帮,不管其中的风险如何。”柳辰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转而语气有些郁闷的继续说:“不过现在有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你说。”

“你看过我的资料,应该清楚,我是我们家这一支唯一的男丁了。早就答应过我二叔,就算出事儿,也要在给家里留下香火后才行。”

“……”观月秀美没想到柳辰会说出这么一句,无语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被隐晦的调戏了。

一个没忍住,俏生生的白了柳辰一眼。

不过同样是因为车厢里光线太暗,柳辰没看到那一瞬而逝的风景。

观月秀美花了几秒钟的时间稳定心绪,瞅着窗外沉吟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那就先帮我一个没有风险的忙吧。”

“说!”柳辰回话异常的痛快。

“年前遵化的事情,你基本全程参与其中,所以对事情应该很了解吧?”

柳辰没说话,静等观月秀美继续说下去。

“原本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但现在看,还是出了纰漏。”

这是大事儿,柳辰态度认真了起来。

“我想让你帮我分析下,纰漏到底出在哪里。”

“有什么痕迹吗?”

“我不清楚,也不能去关注。”

“明白。”柳辰点了下头,问道:“你有什么怀疑的地方吗?”

“有,但人的思维是有盲区的。所以,才想从你的角度和思路上重新找一遍。”

柳辰靠在靠背上认真思索了几秒,开口说:“把我们两个人的讯息融汇,应该就可以大概还原事件的立体经过。

我们这样,按照时间线交叉罗列。边复盘,边寻找可能有纰漏的地方。”

“可以!”观月秀美理解了柳辰想法,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是在腊月初九…不,是初十那天,从冯大姐嘴里知道了病毒的事情,你先把之前的讯息补全。”

“好。我是在一月二十二日,也就是腊八那天,接到任务,并动身赶往冀东……”

————

卢森急三火四的冲进了,喷着酒气讲出了他打探到的最新情况。

袭击王广源的策划者找到了,就是上次在卢森家碰到的那三个北方客。

三人中年纪最大的是兴安木帮大柜的二儿子张朝阳,三十来岁显得和王广源很不对付的那个叫葛飞,是兴安木棒现任炮头。

年纪最小是叫张墨,是张朝阳的侄子,也是兴安木帮大柜一支的长子长孙。

兴安木帮在多年以前,算是东三省木帮的总坛。但现下的木帮好比东汉末年,各地区的山头,关起门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而且因为生意相同,相邻的地方为了抢市场,总是征伐不断。

而兴安木帮,现下也只是占了个总坛的名分,别家给脸,见了面会说上两句场面话。

不给面子,谁认识他们是老几啊。

至于在生意场上,曾经总坛的身份,更是完全没了用处。和别家一样,相互竞争着抢生意,各凭本事赚钱。

理论上奉天和兴安离得山高水远,两家应该没什么冲突。

但实际上却结怨颇深,而结怨的焦点,就在王广源和葛飞身上。

东三省每个省都产木头,但黑省守着兴安岭,吉省有长白山,相比之下,辽宁的木料质量是最没有竞争力的。

但辽宁对木料的需求,却比其它两省都要旺盛。又是邻近关内的中转地,更能卖上价儿。

奉天作为辽宁首府,自然占了重中之重的位置。

所以,黑省和吉省两地的木帮,都一直想挤进来占市场,也一直在寻找着机会。

让王广源恨上红党的那次事后,奉天木帮陷入了多少年以来最虚弱的时候。

不过吉省木帮在那时,出了和奉天木帮差不多的情况,帮内分成了几波,根本腾不出精力。

而兴安木帮却动手了。

他们先是试图挤进辽宁的市场,可很快发现,他们动手时已经晚了,日本人和满洲勋贵们已经把市场瓜分的七七八八。

而且有朝鲜运来的优质木料做补充,他们不管在质量上还是在价格上,都占不到什么优势。

于是又打起了注意吞掉奉天木帮的主意,想先占下据点,再慢慢经营市场。

想法虽好,但却遭到了奉天木帮的激烈反抗。

涉及到全家老小饭辙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拼命!

于是,原本想通过势压,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兴安木帮失算了。

两面关于吞并的谈判没说几句就彻底谈崩,接着,变成了械斗。

在那场争斗中,初当大任的王广源对上了初生牛犊的葛飞,俩人一个照面,王广源就划漏了葛飞的肚子。

葛飞的孪生弟弟赶上来帮忙,被王广源连通了五刀,当场毙命。

奉天木帮虽然虚弱,但毕竟是地主。兴安木帮再强盛,也不可能全员跨省杀过来。

械斗的结果,自然以奉天木帮的胜利而告终。

仇,也就彻底结下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问询会(上)

兴安木帮这两年过的非常紧吧。

日本人疯了一般的跑马圈地,掠夺森林资源。满洲国也成立了专门的林业部门,将所有山林都归拢到管理之下。

彻底否认了,之前各帮会自行圈定的地盘儿。

对此,兴安木帮虽然花了大价钱打点,但砍伐区还是被划的越来越深。

要知道兴安岭深处,完全属于原始状态。不单没有路,还有熊虎之类的野兽出没。

东北砍伐期本来就短,密林深处不但作业困难,运输成本也成倍增加。

市面上竞争激烈,提价的话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增加的成本,只能压进利润空间里。

时间一长,就让帮会的运转,到了极其艰难的境地。

与奉天这面遭遇的情况差不多,兴安木帮的竞争者,不是日侨公司,就是满洲权贵的商会。

碰,是肯定碰不得的。

兴安木帮除了不断压缩本就微薄的利润,来获取订单外,根本没有别的应对之法。

大几百号弟兄要养,还有几千号的家眷嗷嗷待哺。不懂其它营生,卖木料又不赚钱,不卖就得饿死。

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另寻活路,再次把目光投向辽宁市场。

然而,此时的奉天木帮已然重新崛起,隐隐成了省内各个小山头儿的老大。

当年虚弱的时候,兴安木帮都没能得手。现在,那就更别想了。

所以,他们派出了办事老练的张朝阳,带着葛飞和张墨进到辽宁,打算凭着木料质量,还有大比例的分利,从官方层面打开市场缺口。

最理想的是,能得到一些关内订单的份额。

没错,最初的计划里,兴安木帮根本就没打算跟奉天木帮直接照面。

之所以动了杀心,问题还是出在了卢森身上。

奉天木帮和兴安木帮之间的仇怨,卢森以前听王广源提过。

那天张朝阳三人上门时,他还摸不准是不是眼前这伙儿人。不过很快,便从王广源口中得到了确认。

虽然王广源没露出要收拾那三个人的意图,但卢大官人急公好义的,转过头就自作主张,打了好几通电话出去。

张朝阳三人到了奉天后,首先拜访的并不是卢森。而是其它一些与生意有关的,不大不小的官员。

打算先把中下层的底子打好,再用他们的脸面,接触上比较上层的大佬。

能拉响卢府的门铃,用的就是这种办法。

既然有人从中拉线,卢大官人就很容易的摸到了三人,在奉天活动的轨迹。

接着,挨个给打了一通电话。

意思很简单:“兴安来的人很不地道,不要被他们的嘴大方给忽悠了。”

卢森如今在奉天各衙门口那都是有脸面的存在,接到电话的人不管信不信他的话,面子都肯定是要给的。

这样一来,张朝阳三人之后的遭遇,就不用多说了。

之前已经答对好的“老爷们”,转过天就全变脸儿了。

张朝阳也并不是冒懵一头扎进奉天,他们敢来自然是有所依仗。

他们在兴安跟顾家扯上了些关系,拿着顾家族老开出的信件到的奉天。

顾家在奉天有两门亲戚,一个在路政厅当处长,一个在警察厅当科长。都是有实权,而且能帮得上忙的角色。

三人到了奉天后,首先找上的就是他们俩,送上重礼的同时,直接送上以后奉天买卖的干股。

老家来的人,又诚意十足,顾家俩人根本没怎么摆官架子,便被顺利争取。

尤其是警察厅的顾长生,为人极度贪婪。可虽说混到了司法科科长的位置,但在厅里所有科室中,司法科却是外捞最少的部门。

别说跟警务科、特务科、保安科那样的肥厚衙门比,就连卫生科都比不上。

所以他对送上门来的干股,要比路政厅的顾长春更加上心,没少帮着奔走。

关系户突然翻脸,张朝阳一时间摸不清套路,但因由却瞒不住顾长生。他甚至都不用特意的打听,因为他本人也接到了卢森的电话。

坐在一起一分析,卢森就算看不上送上门的好处,但也没必要拆台。

之所以他这么做,明显是受了奉天木帮王广源的推手。

毕竟两地木帮既有私仇,又是生意上的对手,背后出黑手,再正常不过了。

张朝阳三人自问小胳膊小腿的,不敢去恨树叶根深的卢家。

所有的愤怒,自然而然的就全都宣泄到了“始作俑者”,王广源的头上……

“这事特么的怪我,没想到一帮犊子能狗急跳墙。要是跟你支应一声,多少做点防备都不至于。”卢森自责的说。

“说那些干啥。”王广源显得不是很在意。

之前不知道哪儿出的问题,心里没底,自然紧张的不行。

现在知道毛病在哪儿了,后面的事也就好办了。

“行,我去寻么人,打探下那帮瘪犊子现在搁哪儿呢。”卢森此时已经根本坐不住了,说完事儿就要走。

王广源因为他自作主张差点儿没命,养的炮手队也折损了大半。这让卢森心里窝火的厉害。

“慌啥,只要他们还惦记着在奉天开张,就准跑不了。”王广源此刻倒是颇具大将之风。

“怎么不慌,那帮瘪犊子上次没得手,现在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不行,我得赶紧安排。”卢森越想越担心,直接起身出门。

院子里响起汽车离去的声音时,王广源这才吩咐刀片儿:“去,给你辰哥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柳辰昨晚从观月秀美的车上下来时,已经到了宵禁时间。好在卢森的新宅子离得不远,就直接在那对付了一宿。

怕货场这面儿担心,到了新宅子打了个电话报平安,所以王广源知道他现在搁哪儿呢。

刀片儿打通电话后,得知柳辰已经离开,头脚放下电话,后脚柳辰就回来了。

坐在王广源屋里听了事情的经过,沉吟了一会儿后开口:“兴安那面的仨人儿好弄,但事情不那么简单。”

王广源当然知道,事情不是整死几个人出气那么简单,不然也不会急慌慌的喊柳辰回来。

“还是先搞明白你们木帮内部吧,林场那面儿。我有很强烈的预感,肯定有人和兴安那面搞到一起了。”

柳辰的意思很明显,相比于外敌,内部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

对此王广源是认同的,点头静等柳辰继续往下说。

“另外…兴安那面过来的人,找到后该怎么处理,还是得好好思量一下。

杀人简单,可按着老卢带回的消息,他们这趟,差不多可以说是为了活命儿而来的。

一旦激怒了,把所有的仇恨都放到你身上,后续会非常麻烦。

毕竟从黑省过来,路途也不算有多么遥远,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王广源思量了一下说:“听你的,咱先按兵不动。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探明白了,再做打算。”

“事儿弄明白前,你老实点儿,尽量不要出门,兴安那面儿的人,保不齐还盯着你呢。”柳辰又补了一句。

“不用担心,老卢那面儿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他们,咱盯住了就行。”王广源对卢森的能量很有信心。

“别轻敌,想想黄耀祖。”

柳辰不是在影射卢森,而是提醒王广源,别自以为是地头蛇,就小看了外来客。

“你说的对,是得小心点儿。”

王广源是个能听进去话的,再说他前段时间和柳辰一起,把黄耀祖玩的跟个傻子似得。

有了前事跟那摆着,他哪敢轻敌啊。

卢森找的人果然神通广大,三天都没用上就传回消息。

一帮兴安口音的客儿,前段时间确实在奉天出现过,但很快便销声匿迹了。

再次露面时,是在道义县的一家老字号跌打馆儿。人数少了很多,而且还带着重伤号。

走访了跌打馆儿后,得知四个伤号都是枪伤,郎中开始时不敢接的,后来公安厅的姜股长给他们作了保。

又查了下姜股长,发现他是警察厅司法科的人。

这下事情基本没跑儿了,那帮兴安客,必然是张朝阳从老巢召集来的炮手。

至于他们现在的去处,只知道是往铁岭方向走去了,具体在哪还在查。

————

观月秀美的假期还没有结束,就接到了小南建二的电话。

电话里语气很委婉,只是通知她有一场关于冀东事件的问询会,需要麻烦她参加一下。

事实上也确实是一场问询会,但场面更像是一场审讯。

满铁情报部本部大楼,三楼小会议室内。

一长溜桌子后面坐着面色严肃的五个人,情报部副部长山本衫上居中而坐。左手边是情报部内部调查专员黑口惠子和小南建二。

由手边是两名身穿军装的军人,来自于关东军特务机关。

“秀美,这只是一次常规问询,不用紧张。”小南建二语气还算轻松的安慰,单独坐在对面的观月秀美。

观月秀美一贯的带着丝丝的寒意,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秀美小姐,下面我有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黑口惠子同样面无表情的开口了。

“请问。”观月秀美简洁的应声。

第二百一十五章:问询会(下)

“冀东任务中,你确定被烧毁的就是目标货物吗?”黑口惠子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确定。”

“说说理由。”

“技术人员对带回的残片和残留物,进行了还原和技术分析。分析结果附在我的报告后面,你应该可以看到。”

“你确定货物在被烧毁前,是完整的吗?”

“不确定,我是冲突之后才抵达现场的。但现场指挥官小林粟,以及和七名在场的帝国特工汇报,他们在货物被毁前所看到的,确实是完整的货物。”

“你认为,有没有可能是现场人员,为了逃避责任,而伪造了证词?”

“我认为可能性不大。”观月秀美略微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比较肯定的回答。

并解释道:“配合执行任务的特工,都是从冀东地区紧急召集来的。在汇合前,他们分属于不同的行动组。

现场指挥官小林粟,在执行任务前,属于普通经济情报调查科,一直在奉天工作。

这样一群事先基本没有交集的人,很难在短时间内建立起,需要信任度极高的攻守同盟。”

黑口惠子应该对观月秀美的分析非常认同,翻动面前的记录纸时,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小南建二不知道在面前的小本本上记了些什么,停笔后抬头向观月秀美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两名关东军特务机关的人没有提问权,只是坐在那面无表情的听着,神色上看不出什么。

至于山本衫上,似乎全程都在神游,注意力压根就没在眼下的问答上。

“你认为,货物在重新回到我方视线以前,有没有被开启过的可能?”黑口惠子继续发问。

“有可能。”观月秀美直言不讳。

分析道:“以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情况看,货物落入土匪武装后,因为混杂在数量庞大的伪装物中,应该没有被发现。

但被八通商行的雇员盗取后,存在着很大的曝光可能。按照常理分析,他们在伪装物中发现了货物,应该会详细查看,来确定其价值。

不过以几名雇员的知识范围,和所能接触到的技术手段,他们根本无法判断货物的属性。

只是凭经验判断,可能存在着很高的经济价值。所以,在处理了其它伪装物后,单独将货物带在身上。静待有了实际估价后,再酌情处理。

在事件后期,货物又落入了盘踞在六鼎山的土匪武装之手。他们同样可能抱着相同的目的,开启检查过。”

观月秀美的分析非常符合逻辑,也贴合现在所掌握的事件进程。只是这些内容,在她的报告中并没有提及。

所以,黑口惠子在对她分析表示赞同的同时发问:“以上你所说的内容,为什么没有在报告中体现出来?”

“报告中所反应的,只能是有实事依据的内容。而推测出的结论,在被证实前,不能与事实所混淆。

另外,就算我之前的推测成立,货物当时处于休眠状态,没有危害性和传播性,不会造成不良后果。

涉及到的知情人,现在也已经全部毙命。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纠结那些没有后果,且无法被证实的旁支内容。”

观月秀美回答的理直气壮,满铁情报部门,也一直有依照实事说话的传统。

然而实事上,她今天之所以主动说出这些,是因为前几天和柳辰做的那次复盘。

复盘中两人抓住了病毒容器两次被开启,并被重新封闭的细节。

对于满铁技术部门的能力,有着深刻认知的观月秀美,敏锐的发现了其中可能存在的风险。

容器从最初的封装,到后来被两次重封,所用的材料都是石蜡。

只是第一次所用的是专门用于密封的高熔点石蜡,而后面两次,用的都是普通的民用照明蜡烛。

容器被毁后,虽然经过了长时间的火烧,但石蜡很有可能会留下残留物。

一旦被技术部门提取出来,就很容易的得出,病毒容器曾经被开启,并被二次封装甚至三次封装的结论。

黑口惠子进入了短暂的沉吟状态,似乎在分析观月秀美刚刚所说的话。

而后看了看面前的记录纸,忽然抬头问道:“从你的报告中可以看出,冀东事件的所有具体工作,以及推进,都是由普通经济情报调查科的小林粟在跟进。

我想知道,你做过什么,或者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黑口惠子之前的问题,始终在围绕着事件本身。而这次,忽然将矛头指向了观月秀美本人。

几乎是在明着指责她不作为,或者对任务存在这消极情绪。

“我出现在冀东,是给所有跟进任务的特工,以紧张起来的压力。同时在他们力有不逮时,提供更高的执行权限。

比如,紧急召集冀东地区,原本隶属于其他任务组的特工。”

随着观月秀美的回答结束,黑口惠子眼中逼视的成份瞬间消失,再次回归毫无情绪波动的状态。

最后一个问题,对事件本身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只是单纯的想激起观月秀美的情绪波动,包括黑口惠子之前表露出来的沉思、认同等表情也都是有目的的。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捕捉观月秀美语气、表情,以及肢体方面的变化。以此来做心里层面的分析比对。

她是内部调查专员,确定目标人物的属性,才是她最重要的工作。

不过观月秀美始终没有任何波动,稳定的就像是蒙着轻纱的冰像。

在发现自己的手段没有任何收效后,黑口惠子果断停止了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试探。

同时,她的心里没有任何意外。

毕竟观月秀美进入满铁不是一天两天了,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能力,所有人都非常了解。

这些对普通人使用的招数,在她身上如果产生了所用,那才是一件让人觉得奇怪的事情。

余光中看到黑口惠子归拢了面前摆着的材料,山本衫上结束了“神游”。

面无表情,但眼底中隐约带了些笑意的对观月秀美点了下头,轻声说:“就这样吧,秀美小姐,辛苦你了。”

“为帝国服务。”观月秀美端坐在座位上,微微额首。

“好,那请回吧,继续享受你的假期。”山本衫上很随意的摆了下手。

“那我先告辞了。”观月秀美起身,行礼后转身离开。

小会议室内的五个人都没有动,也没人说话,不算大的房间,陷入了极度的安静当中。

“说说看法吧。”半晌后山本衫上开口了。

“所有内容符合逻辑与已知实事,没有发现可疑之处。”黑口惠子恭敬的回答。

山本衫上上身微微后杨,靠在椅背上面色寡淡的吩咐:“进行次一级审查,以述职的名义,同时招回正在冀东地区执行任务的相关人员。”

“哈依~”黑口惠子起身行礼后,离开座位走出会议室。

“小南君你也回去吧,冀东地区的各项工作,不要因为此事件,而受到干扰。”山本衫上吩咐道。

“哈依。”小南建二同样一丝不苟的起身行礼。

保证道:“小泽已经和其它科室的相关负责人,提前做好了准备工作。接替人手三天前已经安排到位,并事先熟悉了各自的任务信息。

招回命令,不会给正在推进的任务造成困扰。”

“非常好,请继续努力。”山本衫上嘴上表示满意,但脸上寡淡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小南建二拿捏出一副受到鼓励的模样,略微有些激动的行礼后,离开了小会议室。

“请通报一下贵方的跟进结果吧。”山本衫上移动上身,一张脸对向右侧的两名特务机关的家伙。

意思很明显,满铁方面向你们毫不遮掩的,公布了所有的调查进程,你们是不是也该表现一下诚意啦?

两名军官中年轻些的,得到了年长者的首肯后开口:“我方住天津的情报人员,在今年二月份的时候得到了一条讯息。

内容是,一名在满洲活动的红党中层负责人,于天津被捕,并被力行社策反。

而后,他们将人派回满洲,试图利用被策反者,争取更大的突破。

几天后,我方人员再次得到情报,被策反者忽然回到天津,虽然没有完成预计任务,但得到了一件异常重要的物品。

就在我们的情报人员,对那件物品展开调查时,力行社天津站忽然进行了严控,用最快的速度调离和隐匿了所有相关知情人。

甚至不惜对不可控知情者,采取了‘封口’措施……”

年轻军官讲的非常仔细,但他所说的内容,在两家交换讯息时,山本衫上都已经获悉了。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一边品凭着其中的细节,一边静待后面自己还不清楚的后续。

“……当我事件时间重合后,很快启动了专项后续调查。

让人惊讶的是,国党此次一反常态,保密工作异常严谨。对知情人范围,也控制的极其严格。

我们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找到了被策反者的去向线索,并派出了精锐抓捕小组赶赴冀南。

然而两天前传回消息,所谓的‘线索’只是力行社抛出的钓饵,是针对红党的布置。”

“所以……你们迄今为止,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收获?”山本衫上挑了下眉毛。

年轻军官并没有在意山本衫上蔑视的神态。

声调稳定的回复:“我们已经展开了新的布置,争取通过国党上层路线寻找突破。”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世上没有巧合

西装男走了,看得出他对被留在大堂的汉子,尽管面儿上还算过得去,但打内心里是敷衍的。

该说的说完,便急不可耐的离开。

“小三儿,小三儿!”彭掌柜不能怠慢了客人,客气的让汉子稍等后,扯着嗓子大喊。

两嗓子喊完,才发现刚刚还在擦楼梯的小三儿,这会儿功夫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只能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小混球”,又对着后院喊:“小泉儿,来客啦!”

“来啦~”

小泉儿就靠谱多了,听到招呼声,端了盆刚打好的清水,小跑着从后院进到大堂。

直到小泉儿领着客人上楼后,小三儿才做贼似得悄咪咪的冒出来。

眼见着彭掌柜冲他瞪眼,赶紧压着声音开口:“掌柜的,那个男的是辰哥的仇家,投了日本人的!”

“啥?”彭掌柜听清了小三儿说的话,但还是下意识的又问了一句。

韩斌肯定是认识小三儿的,而且还见过他现在的模样。

年前在老白山,柳二芒知道小三儿到了地头儿,把他叫到寨子里亲近了一番。

在那大半天的时间里,小三儿还和韩斌正经唠了几句嗑。

而小三儿这个鬼小子,暗地里偷听过宝顺和小莲说话。对老白山之前发生的事,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所以刚刚在看到韩斌,第一时间就溜了。

小三儿的话,再加上姓韩的是被日本人安排着住下。对方投日的情况,基本可以说是板上定钉的。

彭掌柜略微消化了一下,问小三儿:“你是想通知柳辰?”

“肯定的啊!辰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了他一马,没想到他还是投了小日本,这事儿肯定得告诉辰哥啊!”小三儿回答的理直气壮。

“你先去把情况汇报给老冯,看看她的意思。”彭掌柜暂时还看不明白,事情告诉柳辰后的发展走向。

所以把决定权,放在了对柳辰更加了解的冯大姐身上。

小三儿找上冯大姐的时候,她正在为联系不上老黑的事情而忧心。

听了小三儿的讲述后,知道彭掌柜是怕柳辰得知韩斌的消息后会冲动,从而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她很清楚柳辰并不是那种脑子一热,做事就不管不顾的性格。根本没做多想,便点头同意了小三的请示。

小三儿头脚离开,后脚冯大姐就追了出去。可臭小子腿脚太快,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跑没影儿了。

冯大姐焦心的跺了一下脚,赶忙收拾一下,急匆匆的奔向吉祥客栈。

韩斌投了日本人,冯大姐是知情的,现在他出现在奉天,虽然有些突兀,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冯大姐在小三儿离开后,想到了一个问题,现在既不是年中,又不是年终,日本人为什么会把在外执行任务的特工召回来述职。

而且,还是病毒事件发生地的特工。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而对于情报工作者而言,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巧合。

冯大姐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吉祥客栈时,韩斌正闷在客房里埋头写着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写的东西不好措词,还是因为有不少字不会,整个显得极其烦躁。

小泉儿把饭食送进屋里时,正赶上他整个暴躁的把写了半页纸的“黑墨点儿”团吧团吧扔到一边儿。

“你!赶紧去给爷买支墨水笔,还有……再弄点纸来!”韩斌看都没看放在一边儿的饭食,口气很冲的吩咐小泉儿。

彭掌柜小时候上的是旧式私塾,习惯用毛笔和宣纸。

而这两样明显不适合,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的韩斌。

“好!我马上去买!”小泉儿赶紧应声,站那等了一下,见韩斌没有掏钱的意思。

便试探着问:“先生,买东西的钱……”

“从柜上押的钱里支!”韩斌明显在强压着火气。

“是是是!我马上就去!”小泉儿不敢再磨叽,赶紧离开房间。

“怎么样?看到他写的是什么了吗?”冯大姐满脸紧张的问。

“全是墨点子,狗爬似得。”小泉儿说话时一脸嫌弃的表情。

“赶紧去买笔纸!”彭掌柜从兜里掏出钱递给小泉儿。

韩斌火气旺,刚刚说话的声音很大。外面的人把话听的清清楚楚。

把水笔拿在手里,韩斌写字的速度终于流畅了一些。闷头写了一阵,弄出了三页纸多点儿的内容。

不过停下笔回头看了看,好像不太满意。脸上一阵戾气浮动,粗暴的把几张纸撕碎,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柳辰到的时候,他刚刚稳定了情绪,重新拿起了笔。

吉祥客栈是纯木质结构的老房子,二楼的房间,除了两间用于内部接待的屋子,做了隔音处理。

其它几间客房之间,都只是做了简单的间壁。

不但隔音不好,而且存在间隙。

没有好好修整是有意为之的,毕竟这里是一处重要的联络点。客房好、服务好,真要招来了不少住客,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风险和麻烦。

现在半死不活的状态,才是最理想的。

而此时,间壁墙上的裂隙,正好派上了用处。柳辰轻手轻脚的进到隔壁房间,寻了处合适的小缝看了半天。

发现韩斌一段时间不见,倒是有了不小的变化。

人照着以前立正了不少,头发理过,胡子也修了。不过整个人的气息,却显得极其颓废且浮躁。

可能是瘦了很多的原因,人瞅着也阴郁了很多。特别是一双眼睛,满满的全都是烦躁、暴虐之类的负面情绪。

“知道他在写些什么吗?”退出房间后,柳辰小声问道。

“不知道,反正坐那写一个来点儿了,废了一大堆好纸。”小泉儿回话。

“啊对,把他送来的那个人说…让他抓紧时间些什么材料。”小三儿之前人虽然闪开了,但一直躲在暗处听动静。

回忆了一下又补充道:“送他来的那个人还说,只是什么小挫折、小损失的。让他别担心,不算什么大事儿。”

“小挫折、小损失、不算什么大事儿……”柳辰合计了一下。

猜测所谓的“挫折”“损失”指的很可能是韩斌拐带一溜鞭失败,还丢掉了日本人投资的武器弹药。

就在柳辰做出猜测,但又不能确认的时候,一名和送韩斌来的那位,差不多装束的男人,走进了吉祥客栈。

很客气的向柜台里的彭掌柜打问:“请问,有位韩先生是下榻在贵店吧?”

“韩?”彭掌柜的戏很好,完全是一副对不上号儿的模样。

“哦,中午左右的时候,我朋友送他住进来的,还给贵店留了押金。”

“哦~是呢是呢!就住在二楼左数第三间。”彭掌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好,谢谢!”男人礼貌的谢过彭掌柜,便直接沿着楼梯上楼。

彭掌柜一副想拦着又不太敢拦的模样,看着男人上楼的背影,动了动嘴巴,最终决定不去理会。

上门寻人,就算人家一定会见你,也要通传一声吧。这是礼!

而男人直接上楼寻人的行为,无疑是极其无礼的。这和他进门后的言谈举止,形成了强烈的矛盾。

说明这个人,要么,礼貌的外表全是装出来的。要么,压根就没拿韩斌当个东西。

男人前脚进到韩斌的房间,后脚柳辰和冯大姐便悄悄的进到了隔壁。

而此时,男人已经和韩斌做完了自我介绍。

不等韩斌客气,便直接问他:“材料写好了吗?”

“还没,快了,快了!”韩斌赶忙回答。

男人撇了眼桌子上将将写满了半页的纸,又看了眼地上一团一团的纸球,眼中泛起了一丝的不耐。

但说话的语气还算平和,示意韩斌坐下后,沉吟着说:“先生此次述职非常重要。

需要你阐述的那部分内容,不需要有什么修饰和润色。完全按照时间的进行,详实的反应出来就可以了。”

“是是是,小林先生之前已经提点过我了。”韩斌半边屁股搭在凳子上,规规矩矩的坐着,完全没有以往张扬的做派。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此时的韩斌手里没有任何的依仗。想活下去,想重新获得权势,就必须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哦,对了,受先生的委托,有一件事情需要向你核实一下。”

男人说话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但脸上的表情,却严肃的有些吓人。

显然,他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很重要。

“您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韩斌不知道对方要问什么,显得有些紧张。

“你在今年一月初的时候,是不是劫持过一批鸦片?”男人问话时全程注视着韩斌的表情。

“鸦…鸦片啊!好,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韩斌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时带人偷袭了押车护卫后,就看出了些痕迹。猜出这批货,很可能是日本人出的。

“是一批大边香膏,共五百公斤。”男人见韩斌含糊了语气,直接点出了细节。

“是…好,好…好像…吧~”韩斌摸不准自己是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你不用紧张,只是一批鸦片罢了。事实上,我们早就知道是你带人劫的。”男人看不得韩斌那副别扭的模样,直接把话挑明。

“呵~买卖做的比较多,一下半下有点儿对不上。”韩斌身体僵硬,很勉强的才挤出了一丝笑脸儿。

男人懒得继续兜圈子,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我想知道的是,你当时,是从什么途径,获知那批鸦片过境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栽赃

劫鸦片是从哪儿的得消息?

男人的问题,让韩斌有些无语。

心说:“这特么算什么问题,土匪干散活儿又不是打围子,哪有什么消息啊!都是找个好点儿的路段一闷,碰上哪个算哪个。”

事儿是那么回事儿,可人家问了,又不能不好好回答。

只能耐着性子说:“事先没有消息,我们就是赶上了。”

“赶上了?”男人明显不信。

鸦片车走的路径他是参与设计的,全程都没有经过大路。可以说一直是在人迹罕至的地域行进,怎么那么巧,就被土匪给赶上了?

“真是赶上了。”韩斌显得很无奈。

努力解释道:“那天鸦片车走的道儿,是关里关外专门通私货的暗道儿。搁那蹲上一天,运气好的话,能遇上两三趟走货的。

一般熟识的,俺们就放过。不熟的……”

男人脸上的疑色淡去一些,暂时接受了韩斌的这个解释。

又问:“你们动手时有多少人?”

“十…十二三个吧。”韩斌不明白对方问这个干什么,回答的很含糊。

“十来个人?”

“是,十来个人!”

“鸦片车有六个持枪护卫,你们十来个人怎么可能得手!”男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押车的六名护卫全都是精锐特工伪装的,如果说十来个土匪就能干掉他们,那简直是一种羞辱。

“十来个人打六个,有啥不能得手的?”韩斌终于被激出了一丝脾气。

一溜鞭的人以少打多有什么好奇怪的,别说十来个人收拾六个人,就是对上六十个人,也是敢碰碰的。

男人观察了一下韩斌的表情,发现他不像是在说瞎话。

平复了下心情,放缓语气说:“说下详细的过程。”

“这有啥好说的。”韩斌下意识的冒出一句,察觉到有些无理后,耐着性子解释:“我们看到了一辆骡车,六个押车的和一个赶车的。”

看着护卫模样很精干,还随身带着家伙,判断押送的应该是好货。下面弟兄分两拨埋伏在路两面儿,远远的就瞄上,等走近了同时搂火儿。

眨巴眼的功夫就解决啦!”

韩斌说的轻描淡写,男人却听得腮帮子微微抽搐了一下。

帝国的六名精锐特工,遇到了一场粗糙到极致的埋伏,而后没有任何挣扎的全部玉碎。

这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他看过一溜鞭的背书资料,知道那是一帮军事素养,远超于其它土匪的武装力量。

不但有着良好的组织纪律性,枪法也普遍达到了优秀射手的水准。

所以韩斌说的情况,尽管让人感到恼火,但确实在一溜鞭组织的能力范围之内。

男人沉默了良久,认下了这个情理之中,却让人难以接受的解释。

再次平复了心情,示意了下桌上的纸:“麻烦韩先生尽快完成报告,我一会儿就要带走。”

“呃…好!”韩斌犯难的点了下头。

拿起笔悬了半天,转头苦着脸说:“那个…我这文化…没多少。好多事儿吧,脑子里能想明白,但写出来就…就费劲了。

再有,再有就是挺多字儿,不……”

“……”男人一阵无语,说实话,他真想摔门就走。

可小林粟那面还等着要这份报告呢,只能按着性子坐下。

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些,说:“你口述,我帮你润色一下句子。但文字,必须由你亲自写。

有不会的字……我写给你看。”

韩斌也知道,自己一中国人,写中国字儿却要问一个日本人。这不单丢人,还会让对方越发的看不起自己。

但他又没别的办法,只能硬挤出了点笑脸儿,小心的问:“这个报告,应该从什么时候开始写?”

“从你和先生是怎样相识的开始。”

“哦,好!”韩斌应声后,回忆着说:“年前的时候,有一天八通的林老板请我吃饭,说要介绍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朋友……”

“具体时间!”

“具体……嘶~小年儿之前吧,具体哪天想不起来了。”

“仔细想,每一个时间点,都必须要有明确的日期。”

“好,好,我想想,想想……”

韩斌回忆,男人帮着整理语句。俩人拌拌卡卡的捋顺报告内容时,柳辰和冯大姐的思绪,已经完全不在他们身上了。

他们脑子里想的,全都是隔壁两人刚刚关于韩斌带人劫持鸦片的问答。

日本人关注的,根本就不在一溜鞭是如何劫的鸦片,而是男人最开始的问题,这次看似意外的劫持,背后到底有没有人指使。

兜了一圈,最终还是要落在鸦片里夹带的病毒上。

悄悄的退出房间,上到阁楼。

柳辰表情严峻的说:“日本人肯定是有所发现的,不然不会过了这么长时间,依然在追查。”

冯大姐点了下头,满脸的忧色。

柳辰见冯大姐担心的厉害,缓了下语气说:“不过,还是有好消息。”

“怎么说?”冯大姐振作了下精神。

“日本人在关注鸦片被劫持时的细节,这说明他们还没有抓住关键的时间点。

由此推断,他们虽然掌握了些什么,但掌握的东西应该没有明确的指向性,不能帮他们锁定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

冯大姐消化了一下柳辰说的内容,焦灼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带着期待的问:“你还有什么推测?”

柳辰摇了摇头,沉吟着说:“现在想抹去病毒外流的这个事实,恐怕已经很困难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黑锅甩出去。”

“你是说…栽赃?”冯大姐的声音下意识的拔高了一些。

就在柳辰以为,她要拿红党人那些有毛病似得臭讲究说事儿时。

就听到冯大姐急切的问:“栽赃给谁?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柳辰看着冯大姐迫切的表情,心里一松。

思量着说:“那就要看怎么设计了,只要计划的严谨,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冯大姐脑子里过了一下,赶紧又问:“有什么好的计划吗?”

柳辰摇头:“这个不是我们想当然的事情,要看日本人那面到底掌握了什么。

我建议你用最快的速度联络你们的内线,两面把情况碰一碰,情况了解的越周祥,做出的计划才能越完善。”

冯大姐脸色一黯,她也想赶紧联络老黑啊,可根本就没有办法。

柳辰还以为牵扯到内线,冯大姐在避讳自己。

赶忙说:“那你忙吧,我先回了。”

冯大姐现在心慌的厉害,“老黑”这个属于绝密的存在,导致她此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好容易柳辰能帮着出点儿主意,听到人要走,下意识的就说了一句:“先别,我们再合计一下。”

“咱俩现在掌握的情况太少,闷屋里合计也是瞎耽误工夫。就算商量出个自认为可行的计划,大半也根本不合用。

你还是赶紧联系人吧,越快掌握更多的细节,成算就越大。”

“我也想,可…可是我现在根本就联系不上内线。”冯大姐焦急的说出了实情。

柳辰一听那个漂亮女人,已经联系不上了。

心里不由猛地一缩,赶紧问:“联系不上,为什么联系不上?”

冯大姐以为柳辰是害怕内线已经暴露,便解释说:“日本人那面之前就已经启动点调查程序,内线担心不安全,主动切断了与我们的联络。”

“你们就没什么办法,可以主动联系她?”柳辰语速很快,远没有之前淡定。

“没有!”冯大姐摇头:“我们有严谨的组织流程。现在的情况是,除非内线主动放出平安的信号,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联系上他。”

柳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脑子里快速捋顺一下后,问:“你觉得,现在你们的内线,有没有可能已经被控制住了?”

冯大姐想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说:“应该不会,他应该只是感觉到有暴露的风险,日本人多半还没有锁定他。”

“那能不能想办法找到内线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冯大姐没有明白柳辰的意思。

“比如说拉车的。”柳辰提醒的更加明确了一些。

老黑的护卫小组,在遵化时冒险与冯大姐联络,那是紧急情况下的一次特例。

上一组三个人,一人牺牲两人调离后,新的护卫小组是上级直接指派到位的。冯大姐并不知道都有什么人,更别提知道什么拉车的。

“拉车的?”

冯大姐愣了一下,还以为柳辰是在拿守在吉祥客栈周围的警戒人员举例子。

便说:“路口的那个同志,任务只是负责配合客栈这个联络点,他与其它线没有交叉。”

“我不是说街口的那个拉车的,是说整天跟在你们内线身后的那个。”

柳辰的话音落下,冯大姐的脸已经彻底僵硬了。柳辰甚至看到,她头发都有些要竖起了倾向。

知道冯大姐在惊讶什么,有些不耐的摆了下手:“你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们到底能不能联系上那个拉车的。”

冯大姐听了柳辰的话,一颗心差点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用打着颤儿的声音,难以置信的问:“你知道老…我们的内线是谁?”

第二百一十九章 美人

“老黑”的存在从最开始,就一直属于绝密级。在红党组织内部,知道的人不超过一个巴掌。

冯大姐这个联络员,都是经了遵化的事后,才在心里隐隐的有了个猜测。

具体是哪个,她到现在都不敢咬准。

就这样一个极其隐秘的存在,柳辰居然知道。

而且看模样,好像还已经知道很久了,连“老黑”新的护卫小组成员,他都见过。

说实话,冯大姐在听到柳辰话的那一刻,甚至都有了拔枪的冲动。

还好她及时压下了,在极度激动下所生出的不靠谱的想法。但问话时的音调,还是不受控的颤抖的厉害。

“知道,我和她都打过几次照面了。你忘了,我年前差点挂了的那次,就是她救的我。”

冯大姐觉得自己腿软的厉害,扶着桌子坐下。借此动作让自己冷静了一些。

抬头瞅着柳辰,依然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有些结巴的问:“你…你,和他打过照面?交谈过?”

“啊,就是简单的聊了几句。”柳辰点头,见冯大姐的脸色实在难看的厉害。

赶紧安慰她:“你放心,我们交谈的环境很安全。

而且她救过我的命,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做出对她有害的事。”

柳辰的话,让冯大姐多少能踏实一点儿。

但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小柳啊,保密方面我希望你一定要慎之再慎,毕竟这可……”

“你放心,这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宝顺和二林子都不知情。”

“那就好,那就好。”

冯大姐对柳辰还是相对放心的,她怕的就是消息扩散。

我信任你,你信任他!信任来信任去的,消息传播面不知不觉的就扩散了出去。

那种情况,是情报工作者最喜欢遇到的,也是最害怕出现的。

“你放心吧,我有数。”柳辰不想再继续纠缠细枝末节,将话引回正题。

建议道:“我认为你们现在应该想尽一切办法,用最快的速度联系上内线。

即使不能面对面的交流,也应该把两面做知道的消息做一下沟通,这样才能拿出比较保靠的应对方式。”

“不行。”冯大姐想都没想便摇头拒绝。

解释说:“按照纪律,现在的情况下,不管发生任何情况,我们都不可以和内线发生任何形式的交叉。”

柳辰刚还觉得冯大姐是个懂得变通的,哪知道这才几分钟过去,就说出这么死板的话来。

压下急躁劝道:“规矩是规矩,实际情况是实际情况。规矩的制定,就是为了保障相关人员的安全和任务能够顺利执行。

现在的情况是,你们的规矩,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情报人员的安全。那就应该果断的废弃,按照新的情况及时做出调整。”

冯大姐又何尝不知道柳辰说的是对的,但她有她的无奈之处。

只能无奈的解释:“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些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我需要得到上级的授权。”

“那还等什么呢?赶紧去啊!”柳辰等了两秒,见冯大姐还坐在那不动地方,刚要再催。

就听冯大姐说:“还没到联络时间呢。”

“……”

柳辰没再去问,啥时候到时间之类的废话,而是转身就走。

因为明摆着,就算到了联络时间,消息能送到所谓的上级手里,又不知道得耽误多久。

说不准送到后,一帮头头脑脑还得找时间坐到一起好好的讨论一下。等讨论出结果了,再七扭八拐的把决定传下来。

等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个屁的。

“小柳,你干嘛去!”冯大姐赶紧起身拽住柳辰。

柳辰掸开冯大姐的手,烦躁的说:“你慢慢等时间吧,我自己想办法。”

“不行,这不是耍意气的时候,所有的行动,都必须……。”

“别,别跟我提什么必须!”柳辰打断了冯大姐的话,沉着脸说:“你们那些破规矩,还真跟我说不着。

一个个的摊子没支起多大来,官儿老爷的做派倒先学了个明白。”

冯大姐赶忙又去抓柳辰,却被闪开,焦急的喊:“小柳你别冲动,事情没那么简单。”

“事情也没那么复杂!别忘了,我就是个土匪。小林粟能招揽韩斌。她就能招揽我。”

“那也需要提前做好沟通,你这么贸贸然的寻上门去,一旦出现纰漏怎么办!”

“有什么好纰漏的,没那脑子和决断,就不要干这行!”

柳辰不顾冯大姐的阻拦,直接下了阁楼。因为韩斌就在二楼,冯大姐不敢闹出大动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辰离开。

看了下时间,离和上级的固定联络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只能焦急的走来走去,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

柳辰只知道观月秀美好像是在满铁工作,可具体在哪个部门却不清楚。

而满铁家大业大,在奉天只公开存在的办公部门就有十多处之多。

不过柳辰有他的办法,一个找车。另一个,还是找车。

第一个车,自然是观月秀美开的那辆。

至于后一辆车,就是总和观月秀美出现在同一处的洋车。

准确的说,是那个给他传过一次话的洋车车夫。

柳辰边想辙边往前走,等拿定主意时人已经走到了小街街口。

注意力重新投向外界的瞬间,正看到一辆破旧的洋车。

无视一脸愁容的看着他的洋车车夫,柳辰直接上车。

“客人,小的这车……”

“这车我今天包了!”

“不是,我这车!”

“你什么你,赶紧得,不然我喊了啊!”

柳辰没说他要喊什么的,但洋车车夫知道,他无论喊什么,都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无奈之下,只能抓起车把。

头疼似得问:“去哪儿啊?”

周围不少人,柳辰不方便说话。

便吩咐道:“你先往前拉吧,我琢磨好了要去哪儿再告诉你。”

“……”

洋车车夫这个无语啊,摇头叹了口气,拉着车沿街溜着。

等车夫拉着破车跑出去能有半条街,柳辰才寻了个机会说:“把你知道的满铁办公地点,挨个溜一遍。”

“啊?”车夫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

“啊什么啊,赶紧地,小心我跟你上级投诉!”

“……”车夫不说话了,停住脚就那么苦着脸看着柳辰。

“啧,又没让你进去,就是每个衙门口外面转悠一下,你怕啥啊!”

“就在外面转悠一下?”车夫对柳辰的话,表现出严重的不信任。

“就转悠一圈,你都不用停脚!”

“说好了啊!”

“说好啦!别墨迹了行不?再墨迹我真跟你上级说小话了啊!”

————

奉天城很大,新城区老城区加在一块儿,面积上放眼全国,都是能排的上号的。

车夫拉着柳辰一直溜到了将近六点,才走了七八个与满铁有关的衙门口儿。

瞅着车夫累的厉害,柳辰只能按下心焦,喊道:“得,找个地儿吃口饭吧。”

“饭就不用了,咱今儿真得把所有地方都溜一遍啊?”车夫有些打蔫儿的问。

“还溜啥啊,都下班了。”柳辰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注视着街面上。

不管是遇到的车夫,还是经过的黑色轿车,都会打量上一眼。

“那咱不找了?”车夫试探着问。

“不找了,明儿再说!”柳辰只有汽车和洋车两个线索。这时候就算心里再急,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去哪儿,我送你回去!”车夫语气中轻松了不少。

“不急着回去,辛苦你大半天了,我请你吃饭。”柳辰一句话刚说完,,眼睛就锁定了前方一辆迎面驶来的轿车。

“吃啥啊,我得赶紧回去啦,家里这会儿不定急成啥样呢。”车夫苦笑着说。

他的任务一个是守在街口,必要时发出示警。另一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接送一下“客人”。

今天被柳辰给拐带的脱岗了,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彭掌柜交代。

“没事儿,你就说被我逼着出来的,没人会怪你!”柳辰说着话,抬手冲驶近的轿车招了下手。

轿车按了下喇叭,减速缓缓停下。车夫一看这情况,也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柳辰从车上下来,对着刚刚摇下车玻璃的轿车司机一伸手:“钱!”

“干啥啊?”卢大财主从夹克内兜里掏出钱包。

还没来得及问柳辰要多少,钱包就被扯走了。

柳辰打开钱包看了眼,抽出两张大钞递给了拉车的。

拉车的本不想要,可当着外人的面儿不好推脱,便规矩的行了个礼把钱收下。

又冲卢森行了个礼后,拉着空车走了。

“我说老弟啊,咱家有钱也不带这么败坏的啊。”卢森收回钱包郁闷的说。

“中午一直跑到现在,把人家累了个够呛。”柳辰说着话,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干啥啊?中午跑到现在?”卢森顺着话头儿问道。

“寻么美人儿呗。”柳辰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用话勾搭的着卢森继续问下去。

万泉河边儿的那天,卢森表现的像是认识观月秀美。柳辰刚才一看见他,就动起了向他打问的心思。

“美人?什么美人?”

果然,卢森表现出了应有的好奇。

第二百二十章 遛街

“兄弟啊,你…你!”卢森听了柳辰在寻么哪家姑娘后,好悬没直接疯了。

好容易才稳下瞎特么乱蹦的小心肝,下意识的压着声音劝道:“哥哥我可真得劝劝你了,那妞儿是咱能惦记的?啊不!那妞儿是男人能惦记的?

我跟你说啊!什么阎婆惜,什么潘金莲儿跟那娘们比起来,影儿都看不见。

日本人都没人敢惦记的货色,你敢?想女人想疯了吧?”

卢森啰啰嗦嗦的叨咕了一顿,刚想挂档,又一脚踩下了刹车。

琢磨了一下,砸吧着嘴说:“不行,你小子怕是被人家一个笑脸儿给迷魔怔了。

跟哥说你喜欢啥样儿的?哥哥头拱地也给你划搂个差不多的搂着。那娘们,咱哥们可真招惹不起!”

“哪有那么夸张啊!”柳辰无奈的瞥了眼紧张的有些过分的卢森。

他只是想侧方面的打听一下,观月秀美到底是在满铁的哪个部门供职,没想到把他给跟吓成这样。

“夸张?”卢森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指了指车外面:“你满奉天打听打听去,但凡有点见识的,哪个见了那娘们不赶紧绕着走。

你当别人都傻啊,还是都改吃素了,看不出来那娘们颜色好?”

“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随便问问,瞅把你给啰嗦的。”柳辰彻底无语了。

“还随便问问,随便问问遥奉天的寻么一下午?我看你就是魔怔了!”卢森可算踩下了油门儿。

当稍问了句:“咱外面吃还是家去吃?”

“都行,完事儿我去你新宅子那面,今晚我就住那。”柳辰无所谓的说。

“吱~”卢森再次踩下刹车,脑袋疼的问:“兄弟,感情我刚刚都白说啦?你明儿是不是还想接着寻么?”

“啥呀,整天憋货场里有点儿烦了,换个地儿待两天。”柳辰当然不能说实话了。

“那还行。”卢森松了口气,想了想说:“不行,一会儿把广源他们都喊过来,让他们看着你,省的你小子……”

卢森说到做到,带着柳辰去订了酒菜。

转过头就给货场打电话,把连着闷了好几天的一帮家伙,全都喊到了刚收拾出大框的新宅子。

一方面让大伙儿换个环境“闷着”,另一方面让王广源盯着点柳辰,省得他犯傻。

一通酒喝到将近半夜,柳辰明面儿上好奇观月秀美的“光荣记录”,从喝了点儿酒就搂不住嘴的卢森和王广源那,没费劲儿就套出了想要知道的内容。

满铁情报部,十一纬路朝着天后宫方向,走几步就能看到。

当然,大门口牌子上写的是,满洲国矿物勘探研究所。

————

卢森还是单纯了,想让王广源看住柳辰,简直跟开玩笑似得。

转过天半上午王广源睡醒时,柳辰早就没影儿了。

王广源坐那挠头,琢磨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通知卢森时,柳辰已经坐在了,离着矿物研究所不远的一个茶摊子上。

刚开春,没那么多人喝大碗茶。摊子老板备了不少的吃食揽客,茶叶蛋、闷子、小烧饼五花八门。

柳辰要了几样东西一直坐到了中午,既没见到观月秀美的车,也没见到那个拉洋车的。

眼瞅着到了晌午,他意识到不能总搁一个地方待着了。

毕竟院子里的人可能都是干特工行当的,自己总杵在一个地方,保不齐就会被有心人留意到。

结了账,晃晃荡荡的沿街走了几步,到了矿物研究所大门的另一侧,寻了个烧麦铺子走进去。要了两提烧麦一碗羊杂,继续等。

过了晌午口儿,再换地方接着等。

一直等到了晚上下班儿,眼瞅着院子里停的小车一辆辆的开出来走掉,才直了直腰,回了卢森的新宅子。

结果刚走过万泉河的小桥,就看到小三儿蹲在路边。

柳辰还没开口呢,小三儿便一阵风似得跑到他身边,小声说:“赶紧跟我去客栈,冯大姐都找你一天了。”

“找我干嘛?”柳辰问话时,脸色很不好看。

他认为冯大姐找他,肯定还是不让他私下行动。

“大姐那急事儿要你帮忙,赶紧的吧!”小三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他知道冯大姐是真的很着急。

打发他出来时,要求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柳辰。

小三儿被干燥的春风吹了一天,整个人都有点干吧了。

柳辰有气也不好对一半大孩子发,没让他犯难,喊了两辆洋车赶去吉祥客栈。

冯大姐已经等柳辰一天了,不过不是要阻止他联络暗线,而是向他请教联络暗线的方法。

没错,冯大姐也不知道如何联系观月秀美,和他身边的安保小组。

她昨晚将情况反映上去后,南满“四号”第一时间做了“准许”的批示。

同意冯大姐与老黑,或老黑身边的安保小组进行紧急联络。以免两面因信息不对称,造成对情况的误判。

可问题是,情报传递一直用的“死投”,冯大姐至今和观月秀美连正式的见面都没有过,更别提联络了。

两人倒是有一个应急联络信号,不过信号是死的,观月秀美如果铁了心的切断联系,根本就不会过去看。

安保小组那面是由四号亲自安排的,冯大姐根本不知道有哪些人。

而且小组到位后,怎样执行任务,休息点儿安置在哪儿,一切工作都是老黑自行安排的。“四号”都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这完全是为了最大程度的保证老黑的安全,即使“四号”被捕,他最多也只能供出安保小组中有谁,却不能为敌人指出更加详细的抓捕信息。

这样一来,即使老黑和安保小组的身份都暴露了,起码敌人还需要时间摸排锁定。

有了这个缓冲,几个人就能凭空多出一线生机。

但现在这些保障安排,却成了两方联络的障碍。冯大姐空有授权,但既不知道如何联系观月秀美,又不知道怎么样与安保小组接线。

直接导致局外人柳辰,成了唯一握有关键信息的人。

“你真不知道那个车夫?”柳辰完全不敢相信冯大姐的解释。

但她的表情,却清楚的说明了事情的真实性。

“不知道,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着急的找你。”冯大姐已经完全没了耐心,焦急的催促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快说啊!”

“我只认识她的车,至于那个车夫,我知道长什么样,其它信息并不清楚。”

“车牌呢?洋车的车牌是多少?”

“不一定,我几次看到他,拉的都不是一辆车。”

冯大姐脸上焦急的神色越发浓重,皱着眉头想了一下。

决断道:“找,咱俩分头找,我到几处可能的地方转悠,你和大刘到街上去碰。”

“就咱俩?”柳辰讶异的问。

“情况决不能扩散,不然危害更大!”冯大姐语气坚定。

“好!”柳辰意识到冯大姐是正确的,很干脆的点头后,转身出了吉祥客栈。

车夫大刘儿昨天是被柳辰逼着没办法,才不得不陪着他跑了半天。

今天是正经任务,真是下了死力气,甩开步子在人流和车流中飞奔。

早就过了下班点儿,寻么人只能满奉天城的撞大运。

两个多小时很快过去,眼瞅着就要到宵禁的时间了,柳辰只能招呼大刘折返。

回到卢森的新宅子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好容易稳住了王广源和宝顺他们,便再次出门。

甩掉了王广源放出来盯梢的刀片儿,喊上大刘,接着满大街漫无目的搜寻着。

眼瞅着到了晌午,柳辰见大刘累得嘴唇泛白,赶紧喊他停下。

“不用,我不累!”大刘硬挺着回道。

“屁的不累,休息!找地方吃饭!”柳辰只能拉下脸,硬逼着他停下脚步。

俩人正处于大南街,路两旁的饭店都是上些档次的地方。而此时柳辰穿着普通,大刘一身短打扮,还满是臭汗。

为了不显得太扎眼,柳辰招呼大刘往小南街走。随意找了个路边摊子,坐下填肚子。

大刘风卷残云的吃完了东西,坐那一副想催柳辰,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

“慌什么,休息一会儿。”柳辰四平八稳的吃着东西,顺道说了大刘一句。

“不能歇,越歇越没劲儿。”大刘朴实的说。

“下午你休息,我再找辆车。”柳辰头都没抬,闷声吐出一句。

“那怎能行!这么重要的任…事儿,怎么能找外人!”大刘直接就不干了。

“我问你,你拉着我都跑三天了,我在干嘛,你知道吗?”柳辰放下饭碗问他。

“我……”大刘想说知道,但仔细一想,又实在说不出个什么。

除了头一天,他知道一直在围绕着满铁的几个驻地跑,昨天和今天,就只是漫无目的的溜大街。

像是在找什么人,但再具体的就完全说不出了。

“不知道吧?”柳辰见大刘不说话了,重新端起饭碗说:“你这样知道些头尾的,都不知道我在干嘛。别人没头没尾,能知道个啥!”

大刘被说的没话,闷了半天,低声吐出一句:“那也不行,我…我的任务就是配合你。”

“死脑瓜呢!我坐车都累个够呛,你拉着车连着跑,铁人都……”

柳辰说着说着后面的话就没了,一双眼睛只顾着瞅着外面。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只能是我

大刘注意到了柳辰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下意识的往外看去。

还没看到什么呢,柳辰已经掏出钱仍在桌子上,边往外走边说:“你先回吧。”

大刘刚想开口拒绝,就听柳辰又说:“去告诉大姐不用折腾了。”

这句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大刘不敢耽搁,抓起帽子扣脑袋上,便冲出了小店儿。

不去管柳辰的去向,拉起洋车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柳辰则追着面前人的脚步沿街走了一阵,正想找机会赶上去搭茬,就见到前面的背影走进了一间茶楼。

追进茶楼,视线在没几桌客人的一楼扫了一圈,迈步上到二楼。

接着柳辰就略微愣了一下。

这间茶楼,就是他上次盯着小南胡同动静的那家茶楼,而上次和他拼座的那个玩鸟儿的老爷子,居然还坐在之前的位置上。

这还不足以让柳辰发愣,真正让他愣神儿的是,那个拉车的汉子,此时就坐在老爷子的对面儿,也就是上次柳辰坐过的地方。

二楼超过三分之二的位子都是空的,俩人坐到一起,柳辰意识到,绝对不是拼桌那么简单。

柳辰愣神儿的功夫,老爷子和拉车的汉子也注意到了他,两人的目光同时在他身上扫过。

虽然很快收回了目光,模样也没什么异样,但柳辰还是发现,两个人的坐姿都略微有些紧张。

特别是拉车的汉子,故意把脸转向窗外,好像害怕柳辰看到他似得。

柳辰在这一刻忽然有些惭愧,他盯梢的那天自以为独在高处观“山景”。

没想到,自己同样被人当“景儿”看在眼里。

略微平复了一下,抬手阻止了想上前揽客的跑堂,柳辰大大方方的走向了两人的那桌。

坐下后抬手逗弄了一下笼中的鸟儿,笑着对老爷子说:“叔儿,咱又见面啦。”

老爷子神色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有趣的问柳辰:“呵,是你小子啊,咋?今天还想拼桌?”

“今儿啊,我请您喝茶。”柳辰笑着说了一句,招手喊来跑堂,豪气的说:“换壶好茶,再捡几样嚼谷的东西。精细点儿啊!”

“得咧~”小二就喜欢这样的豪客,甩了个漂亮的尾音儿,迈着麻利的步子下楼。

“小子,遇到啥好事儿啦,有心思请老汉我喝茶?”老爷子问话时,把鸟笼移到了窗口。

“移这笼子有啥说法吗?”柳辰没头没尾的问道。

老爷子一愣,似乎没听懂柳辰的话。他对面的汉子虽然一直把脸转向外面,但很明显,一直在支棱着耳朵听着。

“没啥,就是好奇。”柳辰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

唠家常似得说:“以前乔婶儿他们好像是仨人儿,我见你们就俩人,好奇了一些。”

这句话相信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听不懂的,但不包括和柳辰同桌的这两位。

他们接班以前,曾经用了一周的时间,专门和两名正在等待新岗位的前任取经。

自然知道同为前任,且已经牺牲了的乔婶儿。

老爷子坐那面色发僵,拉车的汉子也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柳辰。

“别紧张,我都找你三天了。”柳辰见汉子手上青筋隆起,赶忙面色严肃的说道。

汉子刚想出声,眼睛往楼梯口的方向撇了一下,又忍了下来。

从盘子里抓起一枚瓜子,动作生硬的都弄起笼子里的鸟儿。

跑堂的端着零嘴、茶水走近的时候,柳辰正在跟老爷子聊天。

“叔儿,您这八哥除了爷爷还会说啥?”

“傻小子,记住喽,这叫鹩哥。”

“鹩哥?听说过,这玩应儿和八哥有啥区别啊,哪个聪明?”

“那区别可大了去啦。”老爷子似乎被问到了痒处,一边逗弄着笼中的小东西,一边滔滔不决的讲起了两种鸟儿的区别。

跑堂的摆完盘,又给仨人每人换上新茶后转身离开。

拉车的汉子第一时间转头看向柳辰,一副等着他的解释的模样。

老爷子还搁哪滔滔不绝的讲着,柳辰则有一句有一句的插话应声儿。

中间抽空压着声音说:“我们掌握了些很重要的新情况,你们线上的联络人在和上级请示后,已经获得授权。

紧急跟你们联络,交换两面掌握的细节,以备制定更周全的过渡方案。”

听柳辰的话说完,汉子用指尖蘸了点儿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图案。

“我不是你们的人,也不知道你们的联络暗号。”柳辰伸手摸去了桌上的茶渍。

顺手拿起颗瓜子,逗弄着笼子里的鸟儿说:“我跟你们的联络员很熟,我跟她也认识,你应该是知道的。”

汉子依然不开口,眼睛看向对面的老爷子。

柳辰见他们不相信自己,又说:“我的命是她救的,后来又在乔婶儿那养伤,所以我才知道一些你们的情况。

这些你可以去想她核实,我在这儿等。”

老爷子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汉子终于出声了。

嘴唇丝毫不动,却能发出极低的声音:“我们现在也联系不上她。”

“你们不是专门负责她的……”柳辰一急,说话的声音略微大了一些。

但转瞬便反应过了过来,住嘴等着汉子的解释。

“我上午拿到了她留下的纸条。”汉子说话间从腕子里捻出一卷极小的纸条。

柳辰隐蔽的接到手里,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八个小字:“冀东述职,味道不对。”

“以前有过这种忽然召集的述职会吗?”柳辰低声问。

“我们接手工作才一个来月的时间,了解不多。但前任没有提及过。”

“味道不对……”柳辰反复咀嚼了一下纸条上的内容,又问:“知道述职的地点吗?”

“情报部二号楼,进去就一直没再出来。纸条是她进院儿前扔出来的。

午饭时有人把饭菜送进楼里,整栋楼在我离开前,都没有任何人出来,我怀疑已经封闭了。”

“坏了,日本人一定是掌握了病毒外流的切实证据。”柳辰心里变得异常沉重。

“不用太担心,她很有经验,而且级别高还很得信任,日本人多半怀疑不到她头上。”老爷子出言安慰。

“你们还是不了解日本人,特别是日本特工。”柳辰摇了摇头,脑子里想着上学时,教情报学和刑讯学的两个日本教官。

面色严峻的说:“一旦发生不良事件,所有相关人员都会被划进可疑范围内。在没有查明前,不会有任何人得到信任。”

“你是说…只有找出正主,日本人才会罢休?”汉子下意识开口说话了。

“没错!在日本人找到满意的答案前,她估计是出不来了。”柳辰点头。

“那我们闹出些别的动静,转移日本人的注意力呢?”老爷子出主意。

“不行!”柳辰果断摇头,解释说:“这个当口闹出动静,等于是在告诉日本人,目标就在他们的注视范围之内。”

“日本人能想到这些?”汉子对柳辰的话,显得很怀疑。

“我这个半吊子都能想到,那帮老鬼有什么想不到的!”柳辰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么不专业的话,语气不由的带了些训斥的味道。

“好了,说重点!”老爷子出言岔开,问柳辰:“你带来的消息很重要吗?”

“很重要!”柳辰点头,低声说:“我们察觉日本人在确定鸦片进入冀东后,被劫持是否真的是巧合。”

“这很重要吗?”汉子忍不住问。

老爷子也看向柳辰,眼中满是疑问。

“说明他们并没有得到关键性的,有明确指向的线索。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很大的腾挪空间。”

柳辰的分析让人非常信服,老爷子忍不住问:“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不了解全部情况下乱做准备,只能坏事儿!”

“那…那也不能干等着啊!”汉子急了。

“所以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联系上她,让她主导设计,外面的人有针对性的配合。”

汉子想都没想便摇头说:“不可能,别说二号楼,就连那个院子我们都进不去。”

满铁情报部虽然挂着研究所的牌子,可压根就是个全封闭的环境。除了内部人员,外人跟本没可能混进去。

“你们确定没有任何办法能混进去?”柳辰虽然是在发问,但看表情,明显是在下着某种决心。

“你死心吧,没可能的!”老爷子觉察到柳辰似乎打算弄险,刚忙出言掐灭他的想法。

严肃的说:“那里面的规矩大的很,就算是工作人员,也只能在自己的部门范围内活动。身边全是相互熟悉的人。

我们做过详细的分析,就算你会换脸,侥幸骗过门卫。进去说不了几句话,也会露馅儿!”

“没关系,我有别的办法!”柳辰根本没把劝告听在耳朵里。

“别弄险!我们慢慢想,肯定有别的办法!”老爷子怕柳辰跑了似得,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汉子虽然没说话,但也下意识的做好拦住柳辰的准备。

“没时间了!”柳辰看了看两人,沉声说:“估计现在所有的相关人员,都被召集到了一块儿。

日本人只要逐个环节,一点一点慢慢的核对,早晚会发现更多有指向性的信息。”

“要去也是我去,你说,该怎么做!”汉子死死的攥着柳辰的胳膊。

“你们都白费,只能是我!”柳辰不等俩人插话,便继续说:“我离开后,你们马上按我说的开始做准备……”

第二百二十二章 治不好

南铁医院。

柳辰拎着两包点心和一袋果子干儿,探望病人似得进到门诊大楼。

沿着楼梯一气上到五楼,左转后边往前走,边打量着走廊左侧的休息长椅。

有了上次的经验,柳辰很轻易的就锁定了守门口的便衣。再通过便衣的位置,猜出了黄耀祖待在哪个病房。

守门的只有一个人,是生脸。

应该还有一个,但这会儿不知道干嘛去了。

这是个好消息,可以给柳辰省很多事儿。

先低着头在走廊里走了一趟,路过黄耀祖病房的时候,往里瞄了一眼,只能看到病床床尾位置露出的两只脚。

小腿腿毛很重,肯定是男人的。

便衣盯的时间长了,松懈的厉害,完全没有留意到从他面前走过去的柳辰。

柳辰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发现有个带着小铁门的便梯。

推了一下门没锁,楼洞里很黑,应该是一处备用的疏散通道。

柳辰扭头看了眼走廊上坐着的便衣,把脑袋上的帽檐拉高一些,放重脚步走了过去。

结果,坐那的便衣在柳辰从他面前走过去时,连瞄都没瞄一眼……

无奈之下,柳辰只能拎着东西再次折返,再一次经过黄耀祖的病房,还特意的在门口驻足,抻头往里瞅了一眼。

这回便衣终于瞅了眼柳辰,见他拎着东西往病房里看,还以为是个寻么病号的,把头一转根本就没在意。

“……”柳辰彻底无语了。

干脆走到便衣面前,弯着腰客气的问:“大哥,跟你打听下,急病儿住院的人儿,是不是都搁这层啊?”

“啥?”便衣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柳辰身上,俩人视线对上的瞬间,脸上的表情一下就硬了。

“我打听下……”柳辰话没说完,一副发现情况不对的模样,转头就走。

“哎!哎~”便衣抬手想喊住柳辰,不过瞬间反应过来,同伴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的话……

迟疑的功夫,眼瞅着那个疑似土匪头子的背影,走进了走廊尽头的防火通道。

便衣左右看了看,没发现能喊上帮忙的人。又想了一下,摸着腰间的枪壮了壮胆子,决定悄悄跟上去看看。

柳辰背靠在铁门后面,竖着耳朵听了几秒,发现那个便衣就是个兔子胆儿,居然没追上来。

刚要另想主意,走廊里终于响起了正在靠过来的脚步声。

又过了两秒,小铁门被人慢慢的推开,接着便衣把脑袋探进铁门。

先抬头看了看上面,确定没动静后,又小心的往前探了一步,抻脖子往下面看去。

依然没发现动静后,正想转身回去,就感觉身边好像有人。

摸着枪柄的右手还没来得及发力,一个带着风声的东西就砸到了他的脖子上。

脑袋一迷糊,人就往地上倒去。

恍恍惚惚的感觉好像有人扶了自己一把,接着半边儿脸冰凉,不知道被扶着靠在了什么东西上……

再次走回黄耀祖的病房,轻推开房门。一进屋,柳辰就对上了两双愣愣的大眼睛。

一双来自于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另一双来自于病床上的黄耀祖。

妇人背靠着墙坐在床头旁边,柳辰在外面根本看不到她。

而黄耀祖正半靠在床上,听到有动静后眼神发僵的抬起头来。

一只手像鸡爪子似得抽抽在一起,另一只手正在挖鼻孔。

瞅着柳辰看了能有两秒钟,把挖鼻孔的手指往柳辰面前一送。呵呵的笑了两声,哈喇子沿着嘴角开始不断的往下滴答。

“……”柳辰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在第一时间里,下意识的觉得黄耀祖是发现情况不妙,想装傻保命。

但看着他脖子上围着的兜兜,上面全都是半干或未干的口水印子。还有他左手呈现出的那种,正常人根本就做不出来的扭曲……

“你…你,你是哪个啊?”妇人终于拌拌卡卡的出声了。

看得出来,她是在强装镇定,眼睛里全是恐惧不说,正在打毛线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我…是来看病人的。”柳辰示意了下手里拎着的东西。

“哦,哦,那…那你坐,坐!”妇人扶着床边站起身来,哆嗦着示意了下另一侧床头摆着的凳子。

“不坐了,他……”柳辰把拎着的东西,放到病人吃饭用的小桌板上。

示意了下黄耀祖问:“他,现在什么情况啊?”

“他…唉~伤了脑子,就这样了。”妇人见闯进来的汉子没有什么要作恶的倾向,紧绷的身体能稍稍缓过来一些。

“一直这样?”柳辰又问。

“就,就这样了。”妇人瞅了眼傻呵呵的看着二人说话的黄耀祖。

带了点儿同情的说:“日本大夫说了,命能保下来就不错啦。脑子伤的太厉害,治不好了。”

“还认识我吗?”柳辰把视线挪回黄耀祖的脸上,凑近了些问道。

“啊~哈…啊,啊~”

黄耀祖脸上挂着傻子一般的笑容,不断的把挂着鼻嘎的手指往柳辰嘴边送。

“不,不认识人,也听不懂人话。”妇人在一边解释道。

“真治不好了?”柳辰再次向妇人确认。

“治不好啦,伤了脑子,腿也不好使了。日本大夫还说,内脏也还有暗伤,能再坚持个两三年就不错了。”

妇人其实在柳辰刚进门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谁了。

接下这份护理工作时,警察给她看了几份通缉令。告诉她千万要把人给记牢了,不管在哪儿见到了,都得赶紧想法通知警察。

不过眼下大白天的,这个土匪头子就那么正大光明的走了进来,门外的警察肯定是出事儿了。

妇人很聪明,知道大喊大叫只能让自己死的更快。所以努力压着心中的惶恐,配合的回答柳辰的话。

当然,这也跟柳辰面善有关。

妇人觉得眼前这个土匪头子,不像是个穷凶极恶的主儿。

再一个她也听说了,是自己伺候的这个主家做人不地道。以为人家没人了,就去踩呼人家亲眷。这才惹得正主回来报仇。

在妇人的认知里,眼前这种快意恩仇的好汉,肯定是不屑为难自己这种小老百姓的。

她又确实不想失去眼下这个不怎么累,薪水还高的工作,便努力的帮黄耀祖卖惨。

柳辰不懂医,无从判断妇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但眼前黄耀祖的状态似乎确实不好,除了之前看到的,两条腿好像真的也坏了。她进屋这么长时间了,一点儿都没有移动过。

柳辰伸手挠了下他的脚心,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正要再试,门口的方向忽然响起一声,打着颤儿的喊声:“别动!把手给我放下,啊不!给我举起来!”

柳辰回头一看,是刚刚被打倒的那个便衣,正举着枪对着自己呢。

“他真傻了?”柳辰无视了他的喊声,阴沉着脸问道。

“我说话你听着没……”

“闭嘴,喊个鸡毛!”柳辰显得非常的没有耐性,直接打断了便衣的喊声。

指着黄耀祖问:“他是不是真傻了?别让我问你第三遍啊!”

“你……”便衣两只手举着枪,却没来由的觉得发虚。

想呵斥眼前这个态度猖狂的匪首,可张了张嘴,喉咙跟被卡住了似得,愣是喊不出来。

稍微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没必要逞这个刚强。

点头说:“真傻了!脑子、腰椎、内服都伤了,活不了几年了。”

柳辰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成眼下这样。叹了口气,瞅着黄耀祖一脸的为难。

便衣见柳辰始终盯着黄耀祖,赶紧稳着手里握着的枪,警告道:“我跟你说啊,你别动他,你快不过子弹!我…我已经让护士去喊人了,你跑不了的!”

“滚犊子!”柳辰不爽的骂了一句,撇了眼杵在门口,进退不得的便衣。

逼视的说:“我要想弄死这傻子,还能等到你来?”

瞅着便衣的表情好像很不服似得,又说:“我刚要想弄死你,你现在还能站在这儿?”

便衣被这话说的一阵脸红,腾出左手揉了揉刚刚被柳辰砍了一手刀的脖子,不出声了。

他心里明白,眼前这位刚确实是没想弄死自己,不然那下砍在他后脖子上,这会儿人估摸着都快凉透了。

而且便衣隐约有印象,自己将倒没倒的时候,对方好像怕自己滚到楼梯下面去,还扶了自己一下。

想到这儿,便衣斜眼看了下一边紧缩在墙角的妇人,冲柳辰小声说:“要,要跑你赶紧跑啊!我真让护士喊人去了!”

这下轮到柳辰愣了,他第一反应是怀疑眼前这位的身份。但转瞬就否决了这个想法,知道他只是投桃报李,兴许还得加上些,不想跟自己拼命的意思。

“对对对,你赶紧跑,再不跑就得被围啦!”妇人也壮着胆子喊了一句。

这倒不是投桃报李,纯是怕一会儿警察和眼前这个匪首动起手来,再殃及了她这条池鱼。

就在这功夫,走廊里一片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有个男人在大喊:“你们几个,守着走廊那面儿!你们几个给老子守着楼梯口!剩下的,跟着我!

赶紧的,动起来!动起来!老子看看哪个敢磨洋工!”

随着男人的大喊,呼呼啦啦的脚步声在走廊里不断的响着,同时还有咔咔的长枪拉大栓的声音。

第二百二十三章 恶人

急症病房在五楼,外墙上没有任何可以踏脚的地方。

也就是说,柳辰如果没有高来高去的本事,跳楼跑路就是个摔死的下场。

而病房外面,听动静少说有十多个人。而且肯定人人带着枪。

柳辰就腰里的一把匕首,门口还站了个拿枪指着他的便衣。这种情况下想杀出去,跟说梦话没什么区别。

便衣刚刚还动了一丝放柳辰跑的心思,可眼下外面那么多人守着,他哪还敢啊。

两只手握紧了手枪,指着柳辰,紧张的脸的白了。

动了动嘴唇,小声说:“兄弟,你也看到了,不是我做人不讲究。这情况……”

“行了,别废话啦!”

柳辰懒得搭理他,视线重新投到黄耀祖脸上,手指轻轻的敲着床位的白漆铁管儿。

发现情况到了眼下这个境地,黄耀祖不管是表情,还是眼神,依然都是傻呵呵的,没露出丝毫的异样。

终于确定,他确实已经傻了。

“别动,举起手来,不然开枪了啊!”门口多出来一挂着警士警衔,修着整齐胡子的胖警察。

柳辰撇了眼他胸前挂着的铁路徽章,扬了下下巴问道:“铁警?”

“啊~啊!咋啦?”胖警察没想到屋里的匪徒居然这么淡定,被问的一愣。

“我是观月小姐的人,弄死这小子也是她给我的任务!”柳辰被两只枪指着,却毫无惧色,一看就是底气十足的模样。

“观…观月小姐?哪个观月小姐?”胖警察彻底不会了。

“你说呢?”柳辰用眼角看人,态度张狂的反问道。

“满铁的观月小姐?”胖警察难以置信的又确认了一句。

“你哪那么多废话!”柳辰显得非常不耐烦,完全没有要杀人灭口时,被人抓了现行的自觉。

————

满铁医院警务点儿的简易审讯室内。

柳辰一个人,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子的一面,桌面上放着他主动交出来的匕首。

因为抬出了观月秀美的名头,警察在摸不准跟脚的情况下,连铐子都没敢给他上。

而桌子另一面儿,坐着警务点儿的胖警察,还有急三火四赶到的,警察厅警务科秦科长和警务科行动队的队长高九峰。

“你…你是说,潜入医院刺杀黄耀祖,是受了满铁观月小姐的指令?”秦科长看向柳辰的表情满是复杂。

“嘶~也不算是命令,反正她知道!”柳辰言语有些含糊。

面对逼问有些气急败坏的说:“你们别跟我这儿墨迹了,我不能说!你们要想知道是咋回事儿,等她来了问她!”

一场不伦不类的审讯进行到这儿,基本已经没法再继续下去了。

柳辰被围住后显示出的淡定,傻子都能看出来肯定是有依仗的。

又拉出观月秀美这面吓人的大旗,让无论是铁警还是市警都感到束手束脚。

只能第一时间派打电话到满铁反映情况,然后静等着那面派人来核实。

简易审讯室里沉默了能有一个多小时,门外终于响起了敲门声。

接着小南建二带了个跟班儿走进屋内。

和屋子里的几个警察打过招呼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了柳辰几秒,才开口:“你叫…柳辰?”

“是我,你是哪个?”柳辰似乎因为没看到观月秀美,而显得有些失望。

小南建二看向柳辰的目光,显得更加有趣了。

自我介绍道:“我叫小南建二,是秀美小姐的同事。”

“观月她怎么没来啊?”柳辰眼神很愣,熟练的拿捏出一副愣头青的模样。

“她有很重要的工作走不开。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说。”小南建二脸上的笑容不变,似乎在欣赏柳辰的表演。

“她…那,那我等着她忙完吧。”柳辰知道眼前是个真正能称得上对手的人,暗自提起小心。

“她恐怕要忙很久。”小南建二坐下后,脸上的笑容开始逐渐消退。

“没事儿,我不着急。”柳辰依旧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年轻人,我建议你配合一些。要知道,现在你并没有很多余地可以腾挪。”小南建二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

“你搁那说啥呢?啥余地腾挪的,我听不懂。我都不认识你,跟你有啥好说的。”

柳辰看明白了情况,想见到观月秀美,恐怕比预想中的还要困难一些。

“我说了,我是秀美小姐的同事,而且关系非常好。有什么话,你尽可以跟我说。”小南建二说话时,眼睛始终聚焦在柳辰身上。

就像他说的,根本不给柳辰任何腾挪的空间。

“你说是就是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日本人之间的弯弯绕多着呢,少套我话!”柳辰似乎被逼急了,态度死硬了起来。

“那…我可就帮不了你了。”小南建二似乎信心很足,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

带着威胁的味道说:“年轻人,你要知道,你身上的案子非常严重。如果你放弃和我沟通,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

秦科长看到小南建二的眼色,马上配合的拍了下桌子:“柳辰,我告诉你啊,你最好老实点儿。今儿你要不说出个子午寅卯来,接下来的事儿,就跟我回厅里刑讯室说吧。”

“少跟老子搁那摆谱!”柳辰不屑的瞅了秦科长一眼。

嘚瑟的说:“是不是以为把我带回去,你就能随意拿捏啦?”

“哎我去,听你这话茬,还有靠山咋地?”高九峰脸上挂着一惯的狠厉的笑。

说着话站起身来,一副想动手的模样。

“你又是哪儿蹦出来的小瘪三儿,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柳辰拿眼角扫了高九峰一眼,正眼都没给一下。

“找死!”高九峰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主儿,撸袖子就要上手。

“啪~”

柳辰猛地一脚揣在高九峰的膝盖上,趁他身体前倾,一巴掌就甩到了他脸上。

高九峰被抽的懵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扑,柳辰就嚣张的站了起来。

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小兔崽子,不管你是哪个。今儿把话放这儿,你特么再敢跟老子哔哧一句,老子让你下半辈子都不敢睡踏实喽!”

高九峰还真不敢动了……

能做到行动队队长这个位置,高九峰无疑是个狠人,甚至是恶人。但正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很容易就能闻出同类身上的味道。

柳辰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不属于小白脸,也不属于愣头青,而是异常浓郁的,属于恶人的气息。

高九峰不怕恶人,再恶的人他也见得多了。可柳辰威胁的话,他不敢不听。

眼前这小子可不是一个人,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几个人。详细的看过黄家案子卷宗,还有柳辰一伙儿人信息的高九峰非常清楚。

刚刚听到的话是威胁,也不全是威胁。

今天露面的只有柳辰一个,剩下的那些在哪儿鬼才知道。高九峰不敢保证自己很快的就能审问出,所有余党的下落。

而且就算审出来了,什么时候能全部归案还没有定数。

而在中间的这段时间里呢?

他可以不怕威胁,也不怕报复,但他也是有家有口有长辈的人啊……

“行啦!”秦科长狠狠的拍了下桌子。

指着柳辰喊道:“少跟这儿猖狂,你不会觉得你犯下的那些事儿,搁这儿耍耍狠就能混过去吧?”

“我犯下的事儿,我犯下啥事儿啦?拎着东西到医院探病号就算犯事儿啦?”柳辰一瞪眼珠子。

“你……哎我去,你小子敢跟老子玩这套!”秦科长没想到柳辰会冒出这么一句来,差点就被整没话了。

坐在那的小南建二也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秦科长一副要被气疯了的模样,指着柳辰问:“你个小兔崽子,咋地?看架势,你对黄家犯的事儿是不打算认了是吧?”

“黄家的事儿,黄家啥事儿?你搁那说啥呢?”柳辰完全是一副要抵赖到底的模样。

“好好好~你小子能耐!你最好一直给我这么能耐!”秦队长喘着粗气指了指柳辰。

招呼高九峰:“带走,领回去给我好好消磨消磨!”

“咋地?你还想屈打成招?”柳辰一晃膀子甩开了高九峰抓向他的手。

指着秦科长喊:“想对我刑讯逼供?你先问问你们高桥副厅长同不同意!”

“高桥……”

柳辰这一句话,不但秦科长和高九峰愣了,连小南建二也愣了一下。

见秦科长和高九峰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小南建二瞅着柳辰,满眼有趣的说:“你认识高桥君?”

“高桥圃树是我的老师,我怎么不认识。咋?你又认识啦?”柳辰看着小南建二,一脸的嫌弃。

“哈哈,那可真是巧了,我和高桥君可是大学同学。”小南建二一句话说完,马上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指着柳辰说:“哦~我想起来啦,高桥君在满洲国成立以前,曾受雇于张雪良,于东北讲武堂任教!”

秦科长和高九峰原本还拿不准,柳辰是不是搁那瞎咋呼。随着小南建二的话出口,俩人知道,恐怕眼前这小子说的是真的了。

因为柳辰的档案里写的很清楚,九一八以前,为东北讲武堂第十一期学员。

第二百三十四章:老师好

好学生,在相同背景下,总是能享受到更多的优待。

比如说优等生的荣誉、奖励学习金、老师的另眼相待,还有毕业后更好的去处。

柳辰在讲武堂时,就是毫无争议的好学生。

各学科成绩优秀,人也知礼随和。不但中国教官喜欢、日本和德国的外聘教官也非常欣赏。

这个日本教官里,就包括了情报学教官高桥圃树。他甚至说过,等柳辰武堂毕业后,愿意推荐他到日本继续进修学习。

柳辰是跟卢森喝酒闲侃的时候,才知道那头一贯带着温和笑容的冷血动物,现在已经贵为奉天警察厅的副厅长。

老实说柳辰是打骨子里,不愿意跟那个笑面虎打照面。

因为他自认为很难瞒过那个高度近视,感官却极其敏锐的“和善”家伙。

毕竟,柳辰这一身半吊子能耐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从这个非常欣赏他的老师身上学来的。

他现在要撒一个很大的谎,面对对他非常了解的高桥时,只一个偶然的松懈,就很有可能露出致命的破绽。

但为了达到尽快见到观月秀美的目的,他此时只能打出这张不愿动用的底牌,弄险!

晚饭时分,柳辰正在大嚼胖警察从医院食堂打来的饭菜。似乎嫌弃味道寡淡,脸上一直挂着嫌弃的表情。

而肿着半边儿脸的高九峰,一直守在房间门口。

柳辰吃东西时,他就恶狠狠的盯着看。柳辰看他时,他就阴森着脸把视线挪到一边儿。

几次视线上的交锋后,两人都没了进行下去的耐性。柳辰闷头吃饭,高九峰则脸冲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把碗里的东西吃完,柳辰拿起汤碗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发僵,一副想吐又找不到合适地方的模样。

迟疑了一下,把嘴里刷锅水一样的东西吐回汤碗里,斜了一眼高九峰:“傻坐着干嘛,给我弄口水去!”

“你!”

高九峰下午吃了大亏,又暂时不敢找后账。情绪本就在爆发的边缘,只是在强忍着罢了。

柳辰命令式的话一出口,他呼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抬起手指着柳辰,一张脸气的扭曲的不成样子。

“你什么你,打水去!”柳辰完全无视了对方的怒火,态度强硬的不行。

俩人对峙的功夫,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很快接近了房门。

接着秦科长略带谄媚的声音:“厅长,这边~”

“好,你去忙吧。”标准的中文发音,比绝大多数中国人都要标准。

接着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咖啡色圆边儿西装,身材圆胖,腰板溜直,留着小背头和一撮仁丹胡的白净眼镜男,出现在了柳辰的视野里。

“厅长好!”

“老师好!”

柳辰和高九峰同时立正行礼,并恭敬的问好。

高桥圃树立在门口,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微微眯缝着,打量了柳辰半天,脸上一丝若有的若无笑意在快速的放大着。

直到柳辰弯着的腰有些发酸了,才哈哈笑着说:“回到奉天这么久,怎么今天才想起我这个老师啊?”

“对不起,给老师添麻烦啦!”柳辰腰弯的幅度更大了一些。

高桥在柳辰面前踱了两步:“臭小子,从年前我见到柳条湖黄家的卷宗开始,就一直关注着你的后续。

没想到……你居然交了一份这样的答卷。”

高桥圃树的话是笑着说的,但语意却是明显的批评和失望。

“对不起,让老师您失望了!”柳辰似乎很羞愧,腰弯的更深,头始终不敢抬起来。

“说说吧~”高桥圃树很随意的拍了下柳辰的肩膀。

瞅着桌上空着放装饭菜的盘碗说:“我很好奇,一场精彩的大戏,为何结尾却如此的潦草!”

柳辰悄悄抬了下头,注意到高桥圃树的视线后,眼睛在桌上扫了一下。

发现问题后赶忙拿起汤碗,一仰脖就喝了个干净。然后,麻利的将盘碗筷子摆放整齐。

临了,又顺手把碗边儿沾着的一粒米饭捻起,送进嘴里。

高桥圃树对柳辰的表现勉强还算满意,踱着步子向桌侧的椅子走去。

柳辰快步赶了过去,犹如西餐厅服务生一般,提起椅子拉开空档。

柳辰的动作让高九峰有些发愣。

他接受不了刚刚还嚣张的不要不要的家伙,这会儿居然像个狗腿子似得,干起来他们这帮直系,或者半直系手下都做不出的事情。

而且满脸的心安理得,好像本该就是如此似得。

高桥圃树也是同样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柳辰的服务,脸上没有一丝不习惯的成份。

柳辰等高桥站好后,把椅子向前送到合适位置,再轻轻的放下。

高桥随即坐下,整个过程中两人配合的行云流水,毫无间隙。

两人在讲武堂时,曾经这般配合了两年多,当然默契十足。

这个行为本不属于讲武堂的规矩,只是德国教官入职后,要求学员这么伺候着。

而柳辰是第一个,让高桥圃树也享受到这种待遇的学员。

其实柳辰当年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看这个叫高桥的家伙面善,应该是个好相予的。

所以想混好了关系,多学点儿本事。

可没过多久,柳辰就知道,他对高桥的判断简直错得离谱的。

好在,最初的目的达到了。

高桥圃树在这个瞬间,终于找回了在讲武堂做外聘教官的感觉。

非常满意的点了下头,示意对面的椅子:“过去坐吧。”

事情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虽然两年多里,几乎所有学员都这养伺候过高桥圃树。但在他的印象里,却始终只有柳辰一个。

这就是做“第一人”的好处。

“老师坐,我站着就好。”柳辰没有从命,板正的站在高桥圃树的身边。

但不再弯腰,只是微微的把头低下了一些。

“知道吗?我进门前,原本是想抽你两鞭子的!”高桥圃树似乎忘了刚才的话题,一副要拉家常的架势。

“嘿~老师,三年不见,您发福啦!”柳辰表现出了和高桥圃树印象中相符的油滑。

在不是原则性的小错面前,他总是用顾左右而言它的办法,来引偏责罚者的思路。

高桥圃树轻易看破了柳辰小把戏,却没有点破。

而是顺着他的话头说:“是啊,最近几年,确实在不知不觉当中,就放松了对自身的要求。”

柳辰说高桥圃树发福,并不是普通的寒暄。

高桥圃树在课堂上曾经重点讲过,身为情报人员最重要的素质,就是要让自己随时能够融合于众生之中。

任何明显的气质或者显著的特点,都是这行的大忌。

即使因为任务,要扮演特定的高调人群和职业,但在任务结束或是期间有需要的时候,也要迅速褪去特点融入平淡。

想要做到这一点,过高过矮过胖过瘦,都是极大的障碍。

这些年高桥圃树胖了几圈,这么显著且无法隐藏的特点,想要融入整体偏瘦的满洲国国民当中,已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了。

他一贯讨厌中国人之间虚伪的奉承,所以柳辰刚一见面,就点出了这一点。

老实说,这让高桥非常的欣慰和顺耳。

他荣任副厅长已经将近两年了,几乎每天都生活在虚伪的客套和刻意的奉承当中。

像柳辰这样,刚一见面,就直言不讳的点出不足之处的情况,让他通体舒泰。

脸上的笑容不由得转为真挚的同时,顺嘴开起了玩笑:“哎,今晚原本还想请你喝上一杯,现在看……嗯,我要节食啦。”

“没关系,老师您负责买单就好。”柳辰毫不失望,而且脸皮很厚。

逗得高桥圃树一个没忍住,指着柳辰就大笑了起来。

站在门口的高九峰,此时心中一片哀叹。他明白,自己想找回场子的愿望,恐怕非常渺茫了。

眼前这俩人不单确实是师生关系,确切很明显,还是一对儿关系异常深厚的师生。

高九峰怕自己的表情被屋里的二人看到,下意识的把脸转向窗户。

却发现窗边的一角,能看到一线人影。

通过袖边儿的衣料和颜色,可以判断出是那个满铁的小南建二。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外面,而且一点儿进屋的打算都没有。

看架势,很有偷听的嫌疑。

高九峰走神儿的功夫,屋里师徒俩的对话还在继续。

“瘦了,人看着也更加精神了。”高桥圃树收了笑容,认真的打量了一下柳辰品评道。

“老实说,这些年如果没有老师的教导,我很难坚持下来。”柳辰很郑重的弯腰行礼,一副谢师的模样。

“男子汉,就是要在磨砺中才能成长起来。”高桥圃树非常欣慰。

示意对面的椅子:“坐下说吧。”

“是!”柳辰没有再推托,行礼后规矩的坐下。

“当初为什么没有跟着东北军入关,而是选择留在冀东落草?”高桥圃树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很正式的发问。

“信不过国党政府,事实上东北军的下场也印证了我的担心。”柳辰同样非常正式的回答。

高桥圃树满意的点了下头,看着柳辰说:“说说吧,为什么针对黄家的行动,一直在稳妥、隐秘,且有序的推进着。

而今天,你却坐在了这里。

这与你的个性严重不符!

还有,你与满铁的观月秀美,到底是什么情况?”

面对着高桥圃树的发问,柳辰知道,真正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女人嘛

“呃~”柳辰脸上浮现出了很复杂的羞愧的表情。

想了半天才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樱花的花期,快要过去了。”

高桥圃树在进到简易审讯室前,秦科长已经向他详细的汇报过情况。

现在,他不解的问题有两个。

一个是,为什么柳辰忽然变得莽撞了起来,导致被抓。

另一个是,为什么柳辰被抓后,将包袱甩给了满铁的观月秀美。

而柳辰的回答,却是明显的文不对题。

还好高桥圃树的业务能力过硬,有着强大的逻辑能力。

短暂的思考后……

“哦?”高桥圃树猛地瞪圆了眼睛,嘴唇微张,同时身体下意识的向前倾斜。

一副标准的,日本人特有的惊讶、惊奇的模样。

“一,一个赌注马上要期了……”柳辰脸上的羞愧在逐渐向羞怯的方向过度。

“哦……”高桥重新挺直了腰板,不过惊讶的表情却更为夸张。

消化了几秒钟,再次朝柳辰探身,重度好奇同时难以置信的发问:“干掉黄耀祖,是交往的赌注?”

“啊~”柳辰硬生生的憋红了脸,一副涩然的模样。

仿佛怕别人偷听似得,往前凑着身体小声说:“还…算不得交往,只是有幸进入考虑的范围。”

“哦~哈哈哈哈……”高桥仿佛得知了天大的秘密一般,畅快的大笑了起来。

“秀美小姐可是有南满之花的称号,足见你眼光是精准的。”高桥笑了好一阵才勉强收住。

神秘兮兮的问柳辰:“可是…你对她了解多少?”

“之前…不算多。到了奉天后,多少听说了一些。”柳辰一副老实的模样。

“哦,那你还敢……”高桥兴致满满。

“嗨,女人嘛~”柳辰放开了一些,不在乎又满是自信的说:“保护自己的罩子罢了,打破了还不都是一样的!”

“哦~有见地,不愧是我的学生!很有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味道。”高桥表情夸张的夸道。

尽管听到的话,内容很劲爆。但高九峰在这个时候,是真想快些离开。

人家一老一少唠的热火朝天,他几次试着张嘴,可告退的话愣是插不进去。可就这么待着吧,又全身难受的厉害。

再说了,照屋里俩人现在这势头,指不定一会儿唠起什么更加隐秘的事情,自己就算假装听不见都很困难。

高九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外面的小南建二却听得有滋有味。

也不知道他耳朵是不是生的异于常人,就算柳辰和高桥一些压着声音的话,好像也能听得清楚。

时不时的,还会发出会心的笑容。

屋子里高桥表情稍微严肃了一些,小声问:“认真的?”

柳辰腼腆的点头,和高桥对视了一下,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想法瞒不过对方。

用同样小的声音说:“不瞒老师,在冀东待了三年,想家了。”

话说到一半儿,柳辰脸上带着尬笑,有些心虚的说:“可是…您也知道,我这种情况,想在满洲国重新扎下根……”

“所以…就想找个厉害的日本媳妇做靠山?”高桥挑了下眉毛,一副我懂的模样。

“嗨,谈不上靠山,只是拿到一张入场券罢了。男人嘛,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拼搏的!”

“嗯,好!这才像个样子!”高桥满意的点了点头。

直起腰理了下衣襟,有意沉着声音问:“不过…小子!难道老师我,当你的入场券还不够?”

柳辰赶紧陪上笑脸儿,一副懊恼的样子抱怨:“我哪知道啊!早知道您在现在的位置上,早就回来了,还费那劲干嘛!”

“哈哈~”高桥绷不住,再次笑了起来,指着柳辰说:“看看,这就是不重视情报工作的下场!”

“您教训的是!”虽然高桥是一副开玩笑的口气,但柳辰还是非常正式的行礼认错。

“好啦好啦,不用那么认真。”高桥摆了下手,念叨着:“能生存下来就不容易了,是我对你的要求太高啦。”

“老师您的严格要求,是学生的荣幸!”柳辰再次行礼。

“哦,对了!我听说,你之前顶撞了小南课长?”高桥忽然换了话题。

“小南…课长?”柳辰是真有些发蒙。

短暂的回忆后恍然大悟,指着门外问:“就是那个挺瘦的家伙?”

“挺瘦的家伙……”高桥有趣的重复了一遍,点头说:“如果没什么意外,就是那个家伙!”

“那家伙怎么好像不太靠谱啊!”柳辰说出了一个让高桥完全想不到的评价。

解释说:“他先说自己是秀美小姐的同事,又说是您的同学。他瞅着年纪也就……”

“吼吼~”高桥不等柳辰说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指着柳辰说:“走眼了吧!他不但是秀美小姐的同事,还是她的直接领导。而且呀,也确实是我早稻田大学的同学。”

“啊?”柳辰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但还是拿捏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高桥好笑的问:“怎么?瞅着我们俩的年龄……”

“额~是!”柳辰尴尬的点头,脑子里回忆了下小南的样子,无奈的说:“他要说是您的学生我信,同学……”

“哈哈~”

高桥觉得自己今天笑的,比过去的一年加在一起都要多。

索性放开了心胸,逗弄柳辰道:“他确实是我的同学,只比我小一岁罢了。你呀,看人的眼光还需要磨练!”

“老师教训的是!”柳辰满脸尬笑的点头。

“我怎么听着,好像有人在说我的坏话!”小南觉得已经听的差不多了,随手推开房门,同时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你这家伙,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爱偷听的习惯!”高桥的口吻显得非常熟络,让人感觉俩人关系应该不错。

高九峰可没心思去管哪个跟哪个熟不熟的,借着这个机会一没身就溜了出去,还不忘转身帮着屋里的人把房门关好。

“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只老狐狸。”小南建二抬手指了指高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柳辰则赶紧起身,规矩的站在高桥身边。

“我很好奇。”小南建二看着柳辰,带着丝笑意的问:“你之前有充裕的时间,为什么没有杀死毫无还手之力的黄耀祖?”

高桥坐在那里没出声,饶有兴致的等着柳辰回答。

“您已经说了,他没有还手之力。”柳辰恭敬的回话。

“怎么,是不屑动手吗?”小南建二脸上带着笑,但看向柳辰的目光,却锋锐异常。

“不!”柳辰很自然的和小南对视着,完全无视了他目光中的逼迫。

高桥圃树应该是暂时对付过去了,下一关就是眼前这个,据说是观月秀美顶头上司的人。

柳辰此刻的精神已经非常疲惫,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看着小南建二,坦然的说:“杀他,是为了警告其它有威胁的人。而不杀他,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求死不能,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

而且,也能更有效的警示其它的野心者!”

“很好!不愧为高桥君的高徒!”小南建二眼中的锐利瞬间消散。

“哈,这小子可是我在讲武堂任教的两年零七个月中,最得意的弟子。”高桥适时开口。

“嗯,装龙像龙,装虎似虎。时而张狂至粗野,时而有礼而谦和。

最难得的是,对时事有着清醒的认知,确实是一方可造之材!”小南建二不知真假的夸奖一通。

高桥似乎听的非常顺耳,指了指柳辰说:“这小子以前什么都好,就是过于仁爱了一些。现在看来,在冀东磨练了三年,确实是成长了很多。”

“事实证明,老师以前的教导是正确的。”柳辰恭敬的向高桥行了个礼,很有感悟的说:“刚在冀东立足时,我以前的性格,几次害我于险地。”

“你有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二叔,他是不会看着你吃亏的!”高桥对柳辰的家庭环境非常了解,马上点出了柳二芒。

“您对我的教导,和我二叔的处事之道,有非常多的异曲同工之处。”柳辰恭敬的说。

“哈哈,看来过去的几年,你的这位得意门生,没少吃现实的亏啊!”小南建二嘴上跟高桥说话,但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柳辰。

“那样很好,不然怎么成长!”高桥看向柳辰的目光,显得非常的满意。

“还有一点,我也很奇怪。”小南建二拉回了被岔开的话题,问柳辰:“从时间上来说,你完全有机会可以安然离开。

可…为什么?”

“这些年都是一旦发动,就绝不留手。”柳辰脸上浮现出一丝涩然。

解释说:“现在想在奉天立身,不想把事情做绝,结果没控制好力度。

看门的那个便衣醒的太快,我当时对黄耀祖的真实情况还存有疑心,正在试探。所以……”

“哈哈,这样啊!”小南建二笑到一半儿,忽然又问:“那刚被发现时为什么不走,我相信你有那个能力。”

“我想快些见到观月。”柳辰毫不犹豫的回答。

“就那么想念?”小南建二一脸的暧昧。

柳辰这次没有拿捏出害羞的模样,肃声说:“是,也不是。我有一些新的发现,需要当面跟她说。”

“哦?什么发现?”小南建二很有兴致的问。

“这个…我还是当面跟她说比较好。您是他的上司,相信她会向您做更加综合的汇报。”柳辰不卑不亢的回答。

第二百二十六章 意想不到的作用

柳辰表现出的综合素质,让小南建二相信了他是有所发现的,而且应该很重要。

所以,他同意了柳辰见观月秀美的要求。

一方面,是真的好奇柳辰到底要对观月秀美说什么。

另一方面,是因为高桥圃树看他的眼神。

那眼神,就像是在说:“你这个课长,很有抢手下的功劳的嫌疑。”

然而,这时候柳辰却提出了新的要求。、

无言,但很好懂的那种。

小南建二示意柳辰跟他走的时候,柳辰示意了自己的打扮。

柳辰一身王广源干活时穿的粗布褂子,虽然干净,但绝对不是去见自己心仪女人时的好扮相。

“哈哈,很重视嘛!”小南建二理解的笑了。

“重视些好!”高桥也笑着开腔了,仿佛在讲一件秘密似得说:“追求女人和搞情报工作,是有共通之处的。

那就是…细节,细节非常重要。”

“是!”柳辰尬笑着点头。

两个小日本说话间对视了一下,在这极短的一瞬,做了次默契十足的沟通。

小南建二表现出了习惯性的“神经过敏”。

而高桥圃树明白,也理解小南建二的谨慎。

推开房门喊道:“秦科长,麻烦你过来一下。”

“厅长,您有什么吩咐?”秦科长听到召唤,小跑着从隔壁的值班室里出来。

“我记得后街有一家西装店,辛苦你带我这个学生去一趟。”高桥吩咐道。

看了下柳辰,又补充说:“不要怕花钱,留好票据,下个月从我的工资里扣!”

“是!一定办妥!”秦科长仿佛得了什么重要使命似得,肃声领命。

“谢谢老师,让您破费了!”柳辰也不推脱,面露感激的行礼。

“去吧去吧!算是我这个老师给我助威!好好表现哦!”高桥慈祥的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我会的,事情办完后,我再去拜访老师!”柳辰再次行礼。

“我晚上的火车去新京开会,大概三天后回来。会在家备好清酒,希望你会带来好消息哦!”高桥慈祥依旧。

根本就没有什么会议,只是高桥有种感觉,柳辰这一趟去满铁,恐怕不会那么简单的出来。

所以,用开会作为借口,掐断了一条柳辰可能用来脱身的理由,

当然,也是给小南建二一个期限。

潜台词是,如果你们三天的时间都不能发现问题,那么就要放我这个学生离开。

柳辰之前的应对是近乎完美的,暂时没有给小南和高桥留下任何可以怀疑的点。

然而这种近乎完美的应对,却不能说明什么。

尤其是对于小南建二来说,柳辰的出现,实在是太过突然了。而且,又是在现在这个极其敏感的时候。

高桥笑看着小南建二示意外面的手下,跟上柳辰和秦科长。

如若无睹的聊起了闲天儿:“最近很忙啊!”

“老样子,诸事缠身。”小南建二一直高速工作的大脑,难得的放缓了些节奏。

“前段时间你们和特务机关闹得很僵。”高桥圃树似乎在逗趣。

“哈哈,你还是那个长鼻子。”小南建二挪动了下椅子的朝向,面朝高桥。

“整日坐在警察厅里,偶尔也会睁眼看看外面的世界。”高桥流露出对现在的日子不耐的情绪。

“摆在那里当一尊神像,确实浪费了你的才华。”小南建二配合着说了句,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公道话。

毕竟,他对自己这位同窗的能力,还是非常了解的。

“很严重吗?”高桥忽然问出了个比较敏感的问题。

小南建二点了下头,面色严肃了下来。沉声说:“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很严重。”

“红党,还是国党?”高桥习惯性的挑了下眉毛。

“都涉及到了。”小南建二没有隐瞒。

“跟他有关系吗?”高桥示意了下柳辰离开的方向。

小南建二摇了下头:“应该没有,但似乎有粘连。”

“怎么说?”涉及到了柳辰,高桥找到了进一步打探的切入点。

“事情发生在你那位得意门生的地头……”小南建二沉吟了一下。

很困惑的说:“刚才通过我的观察,他对国党的反感情绪,不是在作伪。”

“那就是粘连红党?”高桥的表情瞬时严肃了起来。

“也不会!”小南建二飞快的否定道。

高桥认为对方言不由衷,笑意再次回归面部:“这么肯定?”

“知道你那位得意门生,这些年在冀东是靠着什么发家的吗?”小南建二的表情变得有趣起来。

“什么?”高桥也来了兴致。

“偷窃远东线列车!我也是今天看了下面的调查报告才知道的。”小南建二笑着说出了答案。

“偷窃……”高桥咀嚼着这个用词。

“没错,手段非常高明的偷窃!”小南建二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看着高桥表现出很浓的兴趣,便主动解释道:“其实近两年左右,苏联方面和国府方面,因为日用品贸易中货品失窃的事,发生了多次争执和扯皮。

经过分析后,基于丢失货物的车厢,封箱完好这点得出判断,高度怀疑是列车沿途补给时,发生的窃案。”

“哦~我想起来了,铁警多次收到过苏方大使馆发出的协查要求。”高桥食指轻点了下桌面。

“没错!”小南建二点头,接着说:“不止我们满洲,国党方面也一直在协查。苏联远东地区也在始终在严查。”

说到这儿,小南建二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高桥说:“远东列车在冀东地区没有补给站点。所以从没有人想到,货品会那里出问题。

然而事实上,你那个学生经过周密的侦查后,设计了一套既简单,又精致的行动方案。

选取列车低速行驶之路段,开箱、偷窃、封箱,浑然天成,毫无痕迹。哈哈……”

“哈哈~”高桥跟着也大笑了起来。

这次的笑,绝对是发自真心的。

无论是个人情感上,还是牵连关系上,高桥都绝不希望柳辰和红党扯上关系。

柳辰自己也没想到,他费劲脑汁为一溜鞭设计的“饭辙”,在关键时刻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无声无息之间,就为他撇清了红党的嫌疑。

毕竟红党与苏联系出一门,特别是满洲境内的红党组织,始终在谋求苏方和共chan国际的帮助。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算穷死饿死,也不会对轻工业薄弱,在很大程度上靠着中国廉价日用品,支撑民用的苏联下黑手。

————

满铁医院后街的西装店,主要接的是定制生意。倒是有样装,但通常情况下,肯定是不售卖的。

这时候秦科长的用处就凸显出来了,往那一站都不用开口,老板就变得万事好商量。

不但万事好商量,问了需求后,还殷勤的帮着挑选。

柳辰的身材很标准,在样装中选了三套西装,外加配套的皮鞋领带进了试衣间。

几分钟以后,柳辰把试衣间的帘子撩起来,冲秦科长喊:“老秦,帮看看藏青的好还是黑的好!”

“我瞅瞅!”秦科长在路上时,就对柳辰这个警察厅太上皇的高徒非常客气,这会儿当然有求必应。

藏青显得沉稳,黑色显得英气。

俩人在试衣间里陷入纠结时,门口一试礼帽的男人,精神上逐渐发生了松懈。

“催促冯大姐,冀东的安排,一定要尽快进行。要命的时候,千万不敢出岔子。”柳辰试皮鞋时,压着声音说。

秦科长对今天柳辰的出现,是完全不知情也毫无准备的。

刚刚看到他时,甚至还以为这小子不够沉稳,前次险些吃亏后,居然还不长记性。

正琢磨怎么帮他脱身,柳辰就亮出了高桥圃树的名号。

直到小南建二也露头了,他才隐隐有了猜测,柳辰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故意被抓的。

现在听到了柳辰的交代,虽然不知头尾,但依然用眼神做出保证,让柳辰尽管放心。

其实柳辰的交代有些多余,事情有多么紧迫和重要,根本不用他提醒。

南满四号在得到冯大姐的汇报后,用最快的速度批准了行动方案。

事实上他想不批准都不行,因为在那个时间点,柳辰已经走进了满铁医院。

而柳辰坐在临时审讯室等着高桥圃树到来时,曹蛟和董承已经拿着与冀东地下党联络的暗语和授权,上了开往关里的列车。

同一时间,拿着小三儿送到的柳辰亲笔信,宝顺和二林子也带着一溜鞭的弟兄,紧急赶往抚顺。

在那里,抚顺红党地下党的人,正在全力坐着前期准备工作。

柳辰不知道,他坐在吉祥客栈的阁楼里,花了十来分钟琢磨出的一系列方案,会让多少人不得不绞尽脑汁的帮助完善和奔波着。

其中,南满四号尤为头痛。

首先,计划实行的太过突然,几乎所有的环节都毫无准备。

其次,柳辰能否像他计划中的那样,顺利达到目的。

再次,毫无准备的老黑,会不会有准确的判断,并有足够的默契。

最位致命的是,日本人那里,现在到底掌握着什么样的线索。

柳辰是在条件相对模糊的情况下,设计的应对措施。这些应对,会不会与日本人掌握的线索产生矛盾和冲突!

第二百二十七 花期

除去南满四号的各种担心,柳辰的计划还给红党地下党,造成了极大的后续麻烦。

就算一切顺利。

此间事了,为了保障老黑能继续安全的潜伏下去,协同行动的很大一部分同志,都需要调离一线岗位。

甚至进入静默期,潜入人群过起普通人的生活。

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只有他们安全了,此刻正在进行的这些行动,才能不被暴露出来。

所以,只要老黑还在“工作”,他们恐怕就要一直静默下去。

这本身就是对人手,一种极大的浪费。

要知道此前因为宋德阳的叛变,南满情报网络刚刚进行过一次大调整。

被迫调离的人手,直至今日还没有完全补充到位。

而此次又要再次损失大量的有生力量,无疑是对整个网络的一次严峻考验和削弱。

————

满铁情报部二号楼三楼。

观月秀美看完了手中的一份材料后,面沉似水。

小泽原野从她的手中收回材料,放进文件夹后苦笑了一下。

带着些羞愧的说:“秀美,不要对眼下的境遇有意见了。冀东的行动确实出了重大纰漏。”

“小林粟…该死!”观月秀美表现出了强烈的愤怒情绪,这对她来说是极其罕见的。

“真是非常的抱歉。”小泽原野先起身诚意十足的道歉。

然后说:“其实归根结底是我的问题,只是…唉,秀美此次是代我受过了。”

小泽刚给观月秀美看的,是小林粟的述职报告。

观月秀美离开冀东时,给他布置的任务是:一、全力拉拢冀东地区的头面人物,从而形成亲日浪潮。

二、组织亲日武装,为防止引起国党和国际社会产生敏感情绪。这些武装必须成小规模分散存在,并相互制约。

然而小林粟则在执行任务期间,伙同其它行动组负责人,炮制出了一个冀东自治组织。

另一方面,将原本支援给若干分散武装的武器补给,全部投给了遵化老白山的一溜鞭组织。

寄希望于以一溜鞭为基础,拉起一支成规模的亲日武装。

最终,一溜鞭组织在得到补给后,发生内讧。而小林粟的支持对象,在内讧中失势,被提出门外。

一小批武器装备的损失,还不会被家大业大的满铁放在心上。

让满铁上层愤怒的是,这件事背后的倾向性。

小林粟的做法,可以说完全背离了既定的行动计划。

如果不是一次突如其来的述职,打乱了他们的推进工作。照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冀东地区很有可能会发生第二次满洲事变

满洲事变是什么?是典型的关东军以下克上,背离大本营本意的“成果”。

虽然成果是辉煌和振奋人心的,但难掩其顶着忠君爱国之旗号,行脱离内阁掌控的实事。

满铁不是关东军,严密的等级制度和执行力,绝不允许以下克上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小林粟的这种行为,是极其危险的,也是决不能姑息容忍的。

而临时接手小泽原野的工作,负责推动冀东计划的观月秀美,也难辞其咎。

“秀美,不到过于担心。毕竟小林粟一直是我的属下。而你,只是暂代我的职权。”小泽原野极其真挚的看着观月秀美。

很有担当的说:“这些情况,我已经向高层反应。如果有处罚,我会和你一同分担。而且,其主要责任在我。”

“不需要。”观月秀美短暂的情绪波动后,已然重归淡漠的模样。

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让小泽原野有些尴尬,不过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勉强笑了下,指着楼上说:“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楼上看看有没有新的进展。”

一句话说完,观月秀美没有任何表示。小泽原野轻叹一声,走出房间后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观月秀美一人,但她无论是坐姿还是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似乎在休息,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其实观月秀美此时的内心,是充满忐忑的。

小林粟在冀东擅改指令做的那些事情,并不会让她感到紧张。

就像小泽原野说的,她只是暂代了几天指导责任,而且任务监管另有其人。

就算追究责任,她受到的处罚也绝不会很重,最多会在她一直以来,近乎完美的履历上,留下一丝丝无伤大雅的墨迹。

在小泽原野看来,她瞬时间表现出来的愤怒,是无法接受这丝“墨迹”。

而那几秒钟的愤怒真正的原因,是观月秀美在隐藏内心中无法克制的恐慌。

她直至此时才知道,情报部居然用如此快的速度,召回了所有与病毒事件相关特工。

她相信,查出私改指令这件事,只是个意外。

而此次召回的真正原因,必然是病毒事件有了新的后续。

事件之前,之所有能有个比较不错的结果。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现场指挥者小林粟的推测上。

后续的报告,算是所有参与任务的人,在围绕着小林粟的推测做实事支撑。

但依照满铁情报组的分析能力,抛弃掉小林粟的分析后。重新采集完整的现场资料,并捋顺重组。其间被掩盖掉的细节,瞬间就会暴露出来,并无限放大。

这就意味着,对事件进行补充核实,是必然的结果……

事情到了这一步,观月秀美知道,自己已经无力阻止。

她只能寄希望于情报分析组尽量多的发现,与核心问题无关的模糊细节,从而尽量久的拉长调查时间。

因为只要她没有被锁定,就不可能永远被困在这里。

一旦出去,理论上就有补充布置的机会。

当然,这一切的打算,都建立在复查中,不会被寻到什么带有指向性的证据。

稳定好情绪,观月秀美缓缓起身站到窗口,目光空洞的看着楼下院子里,已经展开茂盛新叶的郁郁葱葱。

————

房间门被敲响,观月秀美转身的同时,小南建二满是温暖笑容的脸,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将手中小巧的餐盒放到桌上,小南建二轻轻打开盒盖,露出了里面精致的寿司。

“知道你吃不下,特意给你买的。”

“谢谢。”观月秀美轻轻额首谢过。

转而肃然的说:“课长对不起,冀东的事是我监管不力。”

“吼吼,小泽都跟你说了?”小南建二对观月秀美的态度并不奇怪。

走到窗口看着外面,忽然叹了一句:“花期已经快要过了。”

观月秀美微微愣了一瞬,她确定小南建二不会凭空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但没头没尾的,让她实在没法抓住源头。

思量间,见小南建二转过身来。观月秀美只能维持好淡然的面部表情,以不变应对。

“你似乎一直对樱花,有着独特的偏爱。”小南建二饶有兴致的说。

“对家唯一的印象,就只有门前的两株樱花树了。”观月秀美对类似的问题早有预案。

“高雅、质朴、纯洁。”小南建二说出了樱花的花语。

观月秀美淡然一笑,隐约带了些无奈的接言:“注定与现在所从事的职业无缘。”

“不然嘛,我们的工作环境,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严肃的,但毕竟不是军中。”小南建二似乎在规劝。

观月秀美保持着淡然,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抓住了两点关键信息,一是“花期”应该指的是樱花。

第二,刚那句话话,似乎与爱情有关。

因为小南建二说的花语并不完整,完整的应该是:樱花代表着高雅、质朴、纯洁的爱情,还有希望。

观月秀美利用短暂的言语间隙,在脑中快速的搜索着拥有这两点特征,并与自己有关的信息。

结论是……没有!

不!有,关于樱花。

最近一次近距离接触樱花,是她隐约发现自己被监视。为了准确判定情况,驾车兜转之下,进了人流相对单纯的体育大学校内公园。

同样是在那天,她利用柳辰好好教训了一下,跟踪的两个特务机关的人。并有效捍卫了她的公众印象。

柳辰!

继续这个思路,两人转过天捋顺完冀东事件后。

观月秀美曾提过,黄家一定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保持着高度的防备状态,建议柳辰不要冒险出手。

作为此次帮忙的回报,她会寻找合适的机会,结果黄耀祖。

当时柳辰拒绝了,所以一溜鞭的事情,自己可以处理好。而且,现在在奉天待的很舒服,他有足够的耐心等下去。

观月秀美不确定自己想到的,和小南建二说的是不是真的有关联。

所以,她决定出言试探。

“特务机关的那两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呵呵,很不好!”小南建二笑的很开心,有趣的看了下观月秀美:“我之前还在想,你是从哪找的人手。”

好了,观月秀美从小南建二的表情中,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么下一个问题——小南建二想表达,或者想要试探什么。

这和“花期”又有什么关联?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各有所思(上)

“花期”的字面意思是,每年植物开花的季节、月份和持续时长。

引申一下,可以让人联想到“时限”。

以一种鲜花花期作为时限,这和柳辰有什么联系?

观月秀美轻轻拿起一枚寿司,放在嘴里轻咬一口。动作优雅、不紧不慢。

她需要时间,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不露声色的想通其中的关节。

柳辰滞留在奉天的目的是什么?

惩罚黄家对一溜鞭亲眷犯下的罪孽,同时警示后人。

针对眼下来说,应该是狙杀黄耀祖。

以观月秀美的观察,柳辰是一个办事比较沉稳的人。在明知道黄家和警察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不会急着动手。

观月秀美甚至有种感觉,柳辰似乎很喜欢这种蛰伏着,暗中窥视对手。并在其丧失警惕,或者警惕中发生疏漏时迅猛出手。

这是一种优秀的“猎手”品质。

所以,他不会给狙杀黄耀祖加上什么期限。

用柳辰自己的话说,他现在在奉天待的很舒服,有足够的耐性和时间去等待猎物的破绽。

那么,与柳辰相关的,同时又具有时限性的事情是什么呢?

直至一块寿司吃完,观月秀美都完全摸不到头绪。

“你对小林粟的事情怎么看?”小南建二见观月秀美没有将刚才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便另起话头。

“严惩不怠!”观月秀美语气坚定的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是啊,以下犯上的苗头,确实应该彻底的杀灭。”小南建二眼睛看着窗外,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冰冷的肃杀。

“督进部门为什么没有及时掌握情况?”观月秀美眉头轻皱。

不等小南回答,便想到了答案。

看向小南问道:“督进专员与他们同流了?”

“是啊!”小南建二颇有感慨的说:“他们炮制出的冀东自治已经颇具声势,相信国党甚至红党方面都已经收到了风声。

可我们,居然到现在才知情,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所有冀东方面的行动人员,居然全都参与其中,这说明我们的组织结构,存在着巨大的问题!”观月秀美的声音满是压抑着的愤怒。

略微顿了一下,问道:“将我隔离,是上层认为我也参与其中了吗?”

“上面确实有这种怀疑。”小南建二没有否认。

安慰的说:“你放心,我已经跟上层做出了保证。以你素来以理智著称的办事风格,是绝对不会赞同,甚至参与到如此激进的计划当中的。

而且,从现在所掌握的情况看,你确实是一直处于被欺瞒状态的。

相信随着调查的推进,事情终归会明朗起来。”

小南建二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透漏出的,都是上层掌握了冀东方面私下行动的信息,才有了这次突然的召集行动。

但观月秀美非常确定,实际上一定是冀东方面的行动人员,在接到了极其突然,同时又不符合常理的召集后,产生了误判。

他们以为秘密推进的行动已然被本部掌握,所以在归来后集体吐出了实情。

这也属于一种变相的逼宫,毕竟事涉整个冀东地区几百名一线特工和中层干部。如果全部严格处理的话,即使满铁家大业大,也会伤动筋骨。

不过那些不是观月秀美需要考虑的事情,她主意的点,只有本部最初召集的目的,一定是要详细调查病毒事件。

要知道,这样的行为,必然后造成冀东地区正在推进的逐项事宜出现停滞。

这种停滞,产生的后果,可不仅仅是时间上的损失。

明知道会有严重的不良后果,还依然坚绝的招回了所有涉事行动人员。

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他们掌握了病毒事件的重要异常信息。

也只有涉及到病毒的事,才能让他们甘受巨大的损失,也要调查明白。

那么……这个信息会是什么呢?

会不会将疑点,缩小到自己身上?

还有……那个涉及到柳辰,又与花期或时限有关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观月秀美陷入了沉默。

小南建二没有打扰她,而是轻轻的坐下,随手从餐盒中拿起一块寿司,慢慢的吃着。

小南建二了解观月秀美,知道她是一个诸事都力求完美的人。

因为这种思维惯性,把她此时的状态,解读为无法接受职业生涯中,出现如此荒唐且低级的失误。

对于这一点,小南建二也没办法开解什么。

他自问处于观月秀美的位置,也会被抱成团的下属欺瞒的死死的。

作为一个临时暂代职务的负责人,只能说是运气不好。

还有一点,从本心上说,小南建二此时的关注点,其实并不在下瞒上自作主张的这件事上。

尽管这件事,可以说是非常严重且恶劣的事件。但相比于病毒样本外泄,根本算不上什么。

毕竟下属自作主张,只能说是思想激进,或者说是急功近利。在对帝国的忠诚度上,是丝毫没有问题的。

但病毒事件出现了重大疏漏,而自指挥者到下面的行动人员。居然毫无察觉,这就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

更大的可能,就是人员纯洁度上出现了问题。

“这太可怕了!”小南建二打心底深处,泛起了一丝阴寒的冰冷。

他现在非常想把所有的关联人物统统隔离,不找出问题的关键点誓不罢休。

但他同样也非常清楚,那样只能打草惊蛇。

如果真是内部人员的纯洁度出了问题,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

意味着出问题的人很可能不止一个,也只有几个人联手相互掩护,才能达到现下几乎瞒天过海的程度。

而且事后,必然做好了各种突发情况的应对预案。

那样的话,一旦操之过急惊动了他们,他们就一定会想法设法的把水搅混。

甚至,有人牺牲自己来保全他人。

不能心急!

一定要慢慢的摸慢慢的查,掌握了脉络后再突然发力,一举掘尽真相!

有了这个考虑,小南建二甚至觉得小林粟一帮人炮制出的“冀东自治事件”,从某些程度上讲是一件好事。

可以作为由头,掩盖起调查的真实意图。在不引起涉事人员警惕的情况下,逐个分析每一个人、每一处疑点,直至彻底查明真相。

————

病毒事件留下最为致命的疏漏是什么?

观月秀美注意到小南建二陷入了思考当中后,用最快的速度平复了内心。

她要抓住这个难得的空隙,来捋顺思路。

致命的疏漏在观月秀美的担心中,靠前的有两个。

一个是已经得到样品的苏方,在对病毒进行解析的过程中,出现了泄密事件。

要知道在日本人的眼中,苏联才是他们眼前最大的敌人,谍报方面投入的资金和精力一直是巨大的。

散落在满洲国的白俄难民,为谍报机关提供了充裕的派遣人员。

多年的累积下来,打入到苏方政府、军队以及社会各个角落的派遣人员总量,绝对是一个另人惊讶的数字。

如果说有谍报人员,渗透进了苏方的涉密科研机构,观月秀美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

另一个,就是被宋德阳带去国党的那份样品。

相比于对情报工作和内部纯洁度极为重视的苏方,国党那烂的跟筛子一般的保密体系,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而宋德阳除了给国党送去了病毒样本外,还能提供什么呢?

首先可以提供预计中的病毒试验,已经被红党方面获知。从而暴露出,日方行动组织系统,被红党渗透这一事实。

其次,日方会获得红党为截获病毒,动用了哪些人手。

冯大姐、柳辰,以及二林子和宝顺必然会出现在名单上。

等等,柳辰!

观月秀美似乎找到了关键的连接节点。

小南建二掌握了柳辰参与了获取病毒样品的实事,并试探自己与他有没有关联?

不对!

这和“花期”还有樱花花语挨不上。

小南建二完全可以用特务机关那两个挨揍的特工,作为话题的切入点。没必要弄出这些没由头,还会让人产生警惕的暗示。

那么假设小南建二,还不了解柳辰在病毒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观月秀美脑中一丝电光瞬时滑过!

柳辰在遵化监视过小林粟一伙儿和自己一行……

柳辰认识冯大姐和奉天地下党的一些同志……

柳辰还认识自己,并知道身份。也知道自己正在为病毒事件的后续而焦心……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在奉天见到了被召回的小林粟一伙,并有意或者无意的得知了些重要的信息。

或者地下党那面获取了某些重要情报,被柳辰知道了。

他想通知自己……

可依照此刻的情况,不管是地下党的同志,还是安保小组的成员,都无法接触上自己。

安保小组!

柳辰与自己安保小组的成员是互相认识的,如果他找到了他们,并阐述了利害关系。

安保小组成员,会不会把自己此时所处的状况告诉他?

如果告诉了他,情报又足够重要……他会不会冒着极大的风险,想办法与自己接触。

如果会的话,直接到情报部找自己……

不会,太愚蠢了!

那么,他就需要一个契机。

契机……刺杀黄耀祖,并有意被抓,然后捏造出他与自己的关系!

他还需要一个承担巨大风险而动手的理由。

花期、时限、涉及到爱情!

一切豁然开朗!

第二百二十九章 各有所思(下)

“好啦,不要多想了。”

小南建二结束了思考时间,看着面色平静,但眼神在不断波动的观月秀美,出言安慰道。

观月秀美轻轻呼了口气,仿佛要借此动作,把所有的烦闷排出心胸。

“说实话,这次事件不是你的能力出了问题,只是运气不好罢了。换做小泽君或者其它任何人主持,都同样会被欺瞒住。

相信高层在后续处理上,一定会充分考虑到这些实际情况的。”

小南建二语气真诚,他不愿意自己的得力属下,因为这些没来由的挫折,产生失败情绪。

“出了问题,就要正视问题,并承担相应的后果。身为帝国的情报人员,我有这份自觉。同时,也愿意承担相应的处罚。”

观月秀美似乎已经在之前的一小段时间里,调整好了心绪,言语间非常坦然。

人也重新恢复到古井无波的状态。

“非常好!”小南建二眼神中流露出欣赏和欣慰。

挺直了腰板说:“作为你的直接上司,我同样会坦然接受关联责任,并深刻反省其中的得失。

相信小泽君,也会有同样的觉悟。

那么,就让我们三人,共同分担此次重大失误所带来的后果吧。”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观月秀美起身,姿态严整的鞠躬道歉。

“用不着道歉!”小南建二开怀一笑,同样站起身来。

很有感情的说:“我们是一个部门的同事,是最亲密的伙伴,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小南建二话锋一转。

脸上带着些暧昧的问:“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就不打算跟我这个前辈,这个兄长说说,那个叫做柳辰的年轻人?”

“呵~”观月秀美脸上一丝轻笑划过。

语气轻松的说:“您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他在中国人中,属于比较有能力,而且是可以被争取驱策的那一部分。

从而做了一些小小的尝试。”

“他确实很有能力。”

小南建二当然不会认为,骄傲的南满之花会看上一个中国小子。但他对观月秀美对柳辰的评价,还是很认同的。

笑着说:“你可能还不知道,他居然是高桥圃树的学生。”

“高桥圃树?”观月秀美在脑中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

眼睛微微一亮,带着些不敢相信的问:“奉天警察厅的高桥圃树?您的同学?”

“是啊,是啊!是不是很意想不到?”

小南建二笑着确认了观月秀美说出的讯息,但却没有透漏出今天为什么会忽然提到柳辰。

观月秀美虽然对柳辰这个名字的出现有了判断,但还是决定再试探一下。

微不可查的摇了下头,似乎在自言自语的说:“那个家伙,不是说他是家族独子,不会去冒什么风险吗?”

小南建二不知道柳辰,是老柳家唯一“希望”的这件事。但他从观月秀美的言语中,很轻易的便对上了这句话的由来。

接言道:“吼,看来秀美你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为了得到你的芳心,恐怕那小子已经不顾上风险啦。”

观月秀美放心了,如果说她之前对自己的猜测只有六分把握的话,现在已经变成了九分。

拿捏出略微困惑的表情,微皱着眉头说:“按我对他能力的了解,即使是冲动行事,最多也只是失手,不至于……”

“哈哈……”小南建二大笑了起来。

观月秀美放心了,他也同样放心了。问话进行到现在,关键信息已经全都核对上,已然不需要再继续试探了。

所以,不再故意避开信息点。

直言说:“那小子很聪明,有你和高桥君可以借势,又想今后融入满洲社会,所以动手时留了分寸。被围后,也没有进行激烈的反抗。”

观月秀美脸上露出了释然的表情,与小南建二的解读不同,她释然是因为柳辰不是冲动行事。

而是已经为他的行为,做好了足够充足的信息支撑。

解答了观月秀美的疑惑,小南建二又做出一副八卦的表情。

略微压低了些声音说:“你还不知道吧,他此次被捕,有很大的成份是故意的。”

“怎么说?”观月秀美挑了下眉头。

“他想见你!”小南建二的语气中多了些逗趣的成份。

不等观月秀美开口,便继续说:“想见你可不止是因为相思哦,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当面跟你说。”

“重要的事?”观月秀美神情严肃,自动过滤掉了小南建二语气中的不良成份。

“嗯,应该确实很重要。”小南建二语气逐渐正经起来。

分析道:“身为高桥君的学生,他应该对情报量级有着很深的认识。所以从他口中说出的‘重要’二字,应该有些份量。”

说完了自己的判断,笑容重新回到小南建二的脸上,微微前探了些身体,依旧是一副逗趣的语气问:“怎么样?要不要见见他?”

“……”观月秀美短暂的沉吟了一下。

她知道柳辰宁可冒着巨大风险,也要通知自己的信息一定非常重要,但她同时又不想柳辰把自己卷进来。

毕竟,满铁的大门,想进来困难,想出去更为不易。

打定主意后说:“算了,我现在处于被隔离状态,见外人不符合程序。”

“哈~秀美,你过于严谨啦。”小南建二对听到的话毫不意外。

神色轻松的说:“其实现在已经基本查明,你没有参与到冀东事件当中,所以你的隔离状态形式大于实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还是不要了,请课长代为问一下吧。”观月秀美依然坚持。

“吼吼,老实说我真是好奇的不行,不过…哈哈~”小南建二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有趣的笑容。

摇着头说:“不瞒你说,我之前已经问过他了,可是那小子……”

小南建二话说到一半儿,脸上的笑容中苦笑的成份越来越大。

指着门口的方向说:“你是不知道,那小子当着他的老师,我老同学的面儿,居然直言不讳的怀疑我,要抢下属的功劳!”

“哈~”观月秀美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还是你自己见下他吧,也许真的有什么重要的情报也说不准,不要错过了。”

小南建二的表情稍微正经了一下,但转瞬又再次变得轻松起来。

看着观月秀美说:“再说了……就算不为情报,他此次为了见你所付出的行动,也是值得奖励一下的嘛。”

观月秀美明白,小南建二是在好奇,柳辰所说的重要情报到底是什么。

毕竟就像他说的那样,柳辰身为高桥圃树的学生,对情报的量级,应该有着深刻的认知。

不会随便得到些风吹草动的消息,就急着拿出来献宝。

“那好吧,老实说我也有些好奇了。”观月秀美配合的点头……

柳辰得到的待遇很高,被小南建二带进了综合事务二科办公地点所在的三号楼,并进了小会客厅。

不但有茶水,还有糕点可以垫肚子。

满铁情报部本部是中国人极少能够踏足的地方,这个院子连保洁人员和伙夫,都是日本人所担任的。

之前能够进来的中国人,要么是满洲国高层,要么是有极重要价值的“客人”。

柳辰不清楚这些,同时还有些不满意。因为他被一个人扔在小会客厅不算,外面还立了个把门的。

尽管小南建二林离开时说的很好听,让自己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那人说。

可门口那家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服务生,更像是一个监视者。

不!就是一个监视着。

难道怕自己进来搞破坏、偷情报,或者干什么其它的坏事?

好吧,柳辰是进来送情报的。但他完全没有要干坏事的心里负担和自觉。

有的更多是新奇,新奇这个在东三省存在的时间比自己年龄都大,异常严密且神秘的地方。

可惜的是天已经黑了,顺着窗户除了可以看到几处还亮着灯的窗口,再就是几盏昏黄路灯笼罩下的院子。

“绿化不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公园。”柳辰喝着热茶,在心里品评着。

这一品评就是一个多小时过去。

就在柳辰逐渐有些失去耐性的时候,一个穿着西装的精干男人,出现在了会小客厅外面,和守门的家伙低语了几句后,守门的家伙挪开始终挡着门口的身体。

精干男人轻敲了两下房门,进屋后客气的队柳辰说:“柳先生,请随我来。”

柳辰笑着点了下头,起身后整理了一下衣裤,又借着玻璃上的影子正了正领带,这才跟着男人的脚步离开三号楼。

在二号楼门口,经过了简单且手法老练的搜身后,进到了这栋已经处于封闭状态的大楼。

毫无阻滞的上到三楼后,被带到了一个房间外。

精干男人向柳辰示意了一下房门,便转身离开了。

走廊里空无一人,但柳辰却有种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

所以他做足了功课。

没有急着敲门,先深呼吸了两下,活动了下似乎有些绷紧的身体。

又揉了揉脸,拿捏出几种不同的笑脸,最终选择了一本正经的肃穆表情。

再次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着后,终于抬手轻敲了两下房门。

第二百三十章 东一句,西一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黄耀祖已经废了?

包括观月秀美在内,每人想得到,柳辰进屋后第一句话,居然带了些质问的语气。

“有必要吗?”

观月秀美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同时,眼角似乎向头顶飘了一下。

柳辰没有抬头去看,也没什么好看的。

进门时他已经扫过了,顶棚很干净,唯一多余出来的东西,就是一盏不大的吊灯。

那也是整个房间里唯一一处,适合安装监听设备的地方。

“赌约我已经完成了。”柳辰没有再纠结前面的问题。

“你杀了他?”观月秀美考量似的问道。

“没必要,他如今的模样更符合我的期待。”

柳辰在进门前显得有些紧张,可真正面对观月秀美时,无论语气还是动作都非常随意。

随手从餐盒里拿起一块寿司扔进嘴里,坐下后看着眼前的美人儿大嚼。

“那就是没有完成赌约。”观月秀美嘴角勾勒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但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

“你知道黄耀祖此时的状态,是最好的结果,又故意跟我打赌,这是耍诈。所以,我赢了。”柳辰同样嘴角上翘,说的理直气壮。

“樱花已经落尽了吧?”观月秀美说话时,视线投向了窗外。

“没有,新市街那面背阴的几颗还开着呢。”柳辰对这个似乎话题早有准备。

观月秀美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一些,有趣的看着柳辰问:“说说你要告诉我什么吧?”

“我们还是先确认一下赌约吧。”柳辰又拿起了一块寿司扔进嘴里。

“你这个男人很小气,这样不好。”观月秀美似乎有些护食,把装寿司的餐盒往自己面前拖了一些。

“别的事情可以大气,但我们之间的约定,对我很重要。这点不容马虎。”柳辰说着话,又把餐盒拖到了他的面前。

“好吧,你赢了!说说吧!”观月秀美似乎懒得在赌约的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寿司哪儿买的,回头我们一起去吃吧。”柳辰的意图很明显,故意吊对面美人儿的胃口。

观月秀美没有跟着柳辰的节奏走,同样换了个话题,问道:“听说你的老师是高桥前辈,没听你提过。”

“你查到了我曾经就读于东北讲武堂,却不知道我的老师是谁,所以是你的问题。”柳辰说着话,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寿司。

看着盒子里只剩一块了,意犹未尽的砸吧了一下嘴,把食盒推到了观月秀美的面前。

观月秀美顺势拿起寿司,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慢慢的嚼着……

“……”

屋子里的两个人,把嗑唠的东一句西一句。

搞的楼下监录室中的两个人,因为始终没有听到关键信息,而异常的扫兴。

小泽原野皱皱着脸问小南建二:“课长,这个姓柳的家伙可靠吗?”

自己属下失去了耐性,作为上司的小南建二就算心里再郁闷,也不能表现出来。

脸上浮现出了些笑容的说:“基础信息还是可靠的,只是一些粘连之处,还有待进一步查证。”

“粘连之处……”小泽原野在心里品味了一下上司的措词。

带着些迟疑的说:“既然属性不甚明了,贸然……”

小南建二很随意的摆了下手,打断了小泽原野后面的话。

非常自信的说:“这栋楼里隔离的,都是与冀东事件有粘连的人。他出现在这里,非常的合适。”

小泽原野马上低头行礼,一副受教的表情。

眼角看着正在运转的录音设备,有些怀疑的说:“这小子一直在顾左右而言它,不会是……”

“小泽,你应该多一些耐性。别忘了,他是高桥圃树的学生。”小南建二严肃的提醒了一句。

在小泽原野再次低头受教,缓和了些语气说道:“还有,关于和女人打交道的方面……你应该和他多多学习一些。”

“……”小泽原野的脸上,完全是不明所以的表情。

小南建二看着懵圈的手下,哈哈大笑却没有再说什么。有些事情,只能靠个人去感悟,别人是传授不了的。

“说说吧,你身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观月秀美摆出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模样。

“那就要靠你自己去慢慢发掘了。”柳辰说话的语气中,显然带了些其它味道的暗示。

观月秀美把背靠到椅子上,略微舒展了些身体说:“好了,闲话时间结束了,让我们回到正题吧。”

“好吧。”柳辰嘴上应声,身体却摆出一副和观月秀美相同的坐姿,不过看着更懒散一些。

恍若无意的仰起脑袋,看着头顶的吊灯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去吃寿司。”

一句话说完,完全无视了观月秀美脸上流露出的无奈表情。

又抱怨道:“你们日本人什么都好,就是吃东西方面太抠。叫一桌子菜,瞅着碟碟碗碗的不少,可装着的东西还不够一筷子夹的。”

“呵~”观月秀美没忍住,笑了出来。

摇着头说:“好啦,我答应你,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饭。”

“诶~早这样痛快不就完了。”柳辰一副得逞的模样,没继续纠结饭局在时间。

表情正经起来,看着观月秀美问道:“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我的那些手下都躲在哪里嘛。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他们都隐蔽在抚顺。”

“抚顺……”观月秀美眉头微皱。

带着些怀疑的说:“我记得前段时间因为红党游击队的事,关东军联合满洲国驻防军以及警务系统,对抚顺进行过高强度的筛查。”

“嗨,那又怎么样。”柳辰的表情有些嘚瑟。

带着提醒的味道说:“秦桧还有个三俩好友呢。别忘了,我们这些人,每一个可都是老奉天了。”

“呵~”观月秀美释然的点了下头。

有些不服气的提醒了柳辰一句:“你们可都是通缉犯,为你们提供掩护的朋友,就不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通缉犯不假,但通缉令是警察厅发出的啊。”柳辰因为有一个背景深厚的老师,而显得信心十足。

“可你们毕竟暗杀了奉天的合法商人,还诱袭重伤了满洲国的箐英军官,这是切切实实的犯罪。

相信即使是高桥前辈,也不可能轻松的就撤掉通缉令的。”

“首先,黄美仁是不是合法商人,你我都非常清楚。其次黄耀祖算是箐英军官?你这个说辞…是在讽刺满洲**方尽是无能之辈吗?”

“他们就算有不法之事,也有相关部门依照律法去调查、处理。不管你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也不能掩盖你和你手下的犯罪事实。”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说话就不需要那么官方了吧?”柳辰对观月秀美的提醒毫不担心。

指了指自己说:“第一,我的价值比黄耀祖大。第二,我和我兄弟们加在一起的价值,也远大于黄家。你认为呢?”

“……”小泽原野满脸的僵硬。

线路另一头的俩人,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在闲扯。好容易有了些稍微有点用的信息,可刚起了个头儿,就再次跑偏了。

小泽原野此时,甚至有了种腰被闪了一下的感觉。刚要抱怨一句,余光里就看到了正带着耳机,饶有兴致偷听的上司。

想了下小南建二刚刚对自己的告诫,只能做了一次深呼吸,强行压下心中的浮躁。调整好耳机的音量,静心继续听下去。

“你说的有些道理,请继续吧。”观月秀美似乎也不愿意再绕下去了。

“好吧~”柳辰点了下头,摆出一副打算继续之前话题的架势。

但话还没有出口,便忽然带了些怀疑的看向观月秀美。

皱着眉头问:“你们不会…回头找我们抚顺那面朋友的麻烦吧?”

观月秀美本来已经做好了,听些实际内容的准备。不想却被柳辰给狠狠的恍了一下。

带着些无奈的说:“你可能对我们的工作性质存在误解,那些零碎的事情,不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中。”

“比如…用给我们提供帮助的事情,威胁他们?”柳辰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相信,有条件给你们提供护佑的人,是有些能量的。但你要知道,我们如果想使用他们,根本不需要要挟之类的手段。”观月秀美话说的异常霸气。

“好吧……”柳辰松了口气,微微歪着头想了下,皱着眉头问道:“我刚说哪儿啦?”

“……”观月秀美又被狠狠的闪了一下。

既生气又好笑的闭上眼睛,低下头轻咬牙关,平复了下波动的情绪。

双手放在桌面上,攥着拳头提醒道:“你说,你的手下之前在抚顺藏身。”

“哦,对!”柳辰一副恍然的模样,跟真的想不起来似得。

但他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他故意逗弄美人儿的恶趣味。

眼瞅着观月秀美有要翻脸的迹象,柳辰赶紧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正经的模样。

清了下嗓子说:“好,说正事儿,我的手下前天遇到了几个熟人。”

“……”观月秀美看着柳辰没有搭话。

“是在遵化时认识的熟人。”柳辰终于说出了些有趣的内容。

“继续。”观月秀美表情认真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古井三木

观月秀美知道,柳辰接下来的话,要么夹杂着重要的信息,要么隐藏着破局的关键。

而且,这些信息很可能非常的隐晦。

隐晦到她连柳辰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不敢错过。

同样认真起来的,还有监录室中的小南建二和小泽原野。

虽然有同步录音,但小泽原野还是拿起笔,做好了记录准备。

小南建二则习惯性的轻轻抿起了嘴角,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耳机中听到的声音上。

“我的两个手下,前天在抚顺新立屯那面儿,遇到了遵化八通商行的几个护卫,当时他们正压着两车应该很贵重的货物。”

柳辰用平淡的语气,诉说了一件听起来同样平淡的事。

“八通商行……”观月秀美皱起了眉头。

“忘了?你离开遵化时,八通的林老板还送了你不少土特产呢。”柳辰提醒了一句。

然后摇了摇头叹道:“唉,看来那些东西是白送了。”

观月秀美怎么可能忘了八通商行,作为病毒事件中重要的一环。八通商行以及相关人物,一直频繁的出现在各种报告当中。

“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遵化的八通商行,一直与满洲国保持着贸易往来。你的人在抚顺看到他们,有什么好奇怪的吗?”观月秀美问道。

“单看到八通的人,自然是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如果他们的队伍中,还有别的人呢?”

柳辰摸了下衣兜,掏出香烟。向观月秀美示意了一下,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抽出一根点上。

“什么人?”观月秀美等柳辰抽了口烟,才开口追问。

“一个同样是在遵化时认识的人,不过…是我们刚到遵化不久时认识的。”

柳辰说话间,视线在屋里搜寻了一下,最后落在面前的食盒上。把里面垫寿司的干荷叶拿出来,卷成锥桶候折起,放在桌上往里弹了下烟灰。

观月秀美则起身把窗户开了条缝,重新坐下后说到:“请继续。”

“那个人当时属于遵化的一个山头儿,离老白山不远。我们两家下面的人曾经起过冲突。

不过对方很会办事儿,冲突刚起,他们就派人登山道歉。我们那时刚立足不稳,对周围的情况也是两眼漆黑。不想胡乱结仇,就让事情过去了。”

柳辰没什么感情的讲了一段,似乎没什么含金量的故事。

抽了口烟后。停了一会儿。

然后才看着观月秀美说:“后来那个山头儿,被国党的保安团给剿了。

据说仗打的挺激烈,保安团把人家山头儿围了个水泄不通。从白天攻到天黑,半夜时还是被他们给突围跑了。”

“他们犯事儿了?”观月秀美问道。

柳辰摇头,脸上带着些笑意,但声音却带着寒意的说:“后来我们人头熟了一些时,才听别人说……那是一伙儿红党武装。”

“红党!”观月秀美的声音瞬间凌厉了起来,确认道:“你是说,八通商行的护卫中,有红党的人?”

“不,那个人只是和八通商行的护卫走在一起”柳辰纠正了一下观月秀美的说法。

接着分析说:“从衣着上判断,他们并不是八通的人。但走在队伍头里,像是向导。”

“……”观月秀美看着柳辰,停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完全消化了听到的内容后,才继续发问:“请说详细些,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几人属于八通商行,几人不属于,却但跟他们走在一起。有没有什么特征?

还有,有可能是什么货物,他们走的是哪条路、行进方向。”

“两辆骡车,货物七成满。蒙着苫布不清楚是什么,看车辙重量普通。

人员上…车夫两人,八通的护卫六人。像是向导的有两人,一人就是我提的的那个。另一个不认识,但很年轻。

方向……应该是往南沟方向去吧。”

“既然那个人是‘旧识’,他会不会认出你的手下。”观月秀美又问。

“嘶……当时应该不会。”柳辰想了一下回答:“那时候我们东北军的军装还没磨烂,跟现在的样貌差距还是很大的。

不过,如果事后他们和八通的人交流一下,能不能对上就不好说了。”

“前天……”观月秀美皱着眉头,点了一下时间点,似乎是在抱怨。

“我已经很快了啊!”柳辰一摊手,捻灭了烟头说:“我收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赶来想通知你,问题是找不着你啊!”

观月秀美并没有纠结太久,脸上的表情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带着些挑衅的看着柳辰,说道:“你要跟我说的,就只有这些?”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吃饭?”柳辰翘起二郎腿,目不转睛的看着观月秀美。

尽管观月秀美知道,柳辰现在的做派,演戏的成份居多。

但还是被他磨的有些没脾气了。

只能有很真诚的说:“恐怕要过几天才行,我现在确实很忙。”

“那…等你忙完了,第一时间。”柳辰没有过度纠缠。

“第一时间!”观月秀美肯定的点头。

“年前的时候吧……”柳辰再次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但看了眼屋里还没有散净的烟气,并没有点着。

继续说:“有一天,我们弄了批高粱烧出给八通。通常这种小买卖,林老板并不会出面。不过那天他来了,而且很急。

说有个朋友往关外走货,进到遵化地界不小心漏了底,被百鹿山的金雁镖盯上了。许了五根小黄鱼,请我带兄弟赶上去救急。

后来货救下来了,你猜是什么?”

“什么?”观月秀美顺势问道。

“西药,整整一骡车的西药。”柳辰看着观月秀美,脸上带着笑容……

“课长!”小泽原野神情激动的看向小南建二。

也难怪小泽原野激动,在这个正愁着找不到突破口的时候。

出现了与病毒样本发生过强交叉的八通商行,居然有重度通红嫌疑的消息。

小南建二心中同样有些激动,但面上没有表露出来。

同时,本能的产生了疑惑,毕竟柳辰送来消息的时间点,实在是有些太及时了。

短暂的思考后,低声说:“去安排人手吧,不要贪快,一定要明确落实好每一个细节。”

“哈依!”小泽原野起身应呵,然后快步走出监录室,心急的连门都没有关严。

小南建二借着关门的动作,平复了下有些纷乱的思路,然后重新带上耳机。

“后来那批西药呢?”观月秀美同样在消化着柳辰说的话,嘴里顺势问了一句。

“丢了。”柳辰手里摆弄着烟卷,轻声回道。

“丢了?”观月秀美疑惑的看向柳辰。

“丢了。”柳辰摊了下手,一副掩饰着烦闷的表情。

懒懒的说:“药救下来了,我觉得五根小黄鱼亏了,就想跟林老板那面涨涨价,结果…过了一夜就丢了。”

“涨价?这好像不太符合你们一溜鞭的信条。”

“我要明确一下,我们一溜鞭虽然守着绿林规矩,但可不傻。

林老板当时说,就劫一辆骡车,百鹿山那面出动的人手不会很多,我就只带着压送高粱烧的十来个兄弟。

但事实上呢,百鹿山是倾巢出动,而且大半人手都有家伙。要不是我手下的人精锐,搞不好会吃大亏。

事后我要求提价,很过分吗?”

“那样的话,确实不过分。”观月秀美点了下头。

又问:“药是怎么丢的?”

“就那么丢了呗。”柳辰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观月秀美明白,柳辰只是摆出一副不想说的语气。

便配合着出言相激:“呵,我还以为你们一溜鞭的人有多精锐呢。居然把存在眼皮子底下的东西搞丢了。”

“不是在眼皮子底下,那批西药到手后我没运回山寨。”柳辰挤牙膏似得,等人问一点,才说一点儿。

“没运回山寨?”观月秀美紧接着问道。

“那时候不是临年了嘛,对于跟着自己的弟兄,怎么得也要表示一下。”柳辰说出了一句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话。

毕竟,大些的土匪窝子里小山头林立,这一种很常见的生态环境。

而金钱,则是维护小团体凝聚力最好的工具。

————

一夜之间转瞬即逝,曹蛟和董承在火车入关后便跳下火车。

一路穿山,抄最近的路线赶往遵化。

邻近中午,两个人终于走进了遵化地界。

三个小时以后,八通商行大门外。

曹蛟立在门口打量着牌匾时,董承掏出一张名帖递给看门的伙计,并小声用生硬的中文说了两句。

两人穿着打扮普通,但人却透着与装束不符的精干之气。

再加上名帖上的日本字儿,伙计哪敢怠慢。告了声罪,小跑着冲进店内。

几分钟以后,满面笑容的林老板在管家的陪同下,快步从店内走出。

“鄙人古井三木,奉小林先生之命而来。烦劳林先生寻一密室,有极重要的事相托。”曹蛟躬身回礼后,压低了声音说到。

“哦?好!好!”林老板表情一肃,赶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两人引进店内……

第二百三十二章:秀美小姐在哪

八通商行后院,二楼一间静室外。

董承守面色肃然,且站姿标准的立在在门外。管家则陪着笑脸站在一旁,一副想开口攀谈,又不太敢的模样。

房间内,“古井三木”神色严肃的对林老板说:“我们有一批极其重要的货物要过境。但事件隐秘,不能走寻常大路。

小林先生的意思是,烦劳林老板抽调最精锐、可信之人手。作为向导的同时,协助沿途护送。”

“小林先生为什么没有……”

林老板倒没怀疑什么,只是奇怪小林粟为什么没有自己来,或者让跟他打过交道的手下来。

而是,派这么一个生脸传话。

曹蛟既然出现在了八通,自然对可能遇到的问题都打好了腹稿。

眼睛扫了下林老板,仿佛在确认他的可信赖程度。

不知道做一番怎么样的权衡后,才开口:“小林先生其其直接部属,几天前就已经回满洲了,他们现在正在押运那批物资出关。”

“那…我这趟是去接应小林先生?”林老板顺着话头猜测。

小林粟不知道接了满洲那面的什么命令,急三火四的带着人走了,这事林老板是知道的。

现在,情况刚好跟“古井三木”所说的话对上。

曹蛟矜持的点了下头,看着林老板,语气中带着两分疑惑的说:“我不清楚小林君,为什么会如此的信任你。

但…既然任务是由他主导的,我只能选择配合。

所以,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也要对得起小林君的信任。”

林老板忽然有些激动,他知道小林粟是日本人里级别很高的一个存在。

八通出关的商队,拿着他开出的凭条,不但一路上畅通无阻,还能在日本商行里以大折扣拿到紧俏货,甚至可以不用给现钱,凭信用赊账。

最重要的是,在冀东自治的事情里,小林粟明显的占据了主导位置,能轻易的从关外调集来大批的武器装备。

林老板不止一次的琢磨过,如果自己能真正的和对方交好,并抱紧了这条大腿。

冀东自治后,他林长友还有他的八通商行,必然会乘势崛起。

意识到眼下是个极佳的机会后,林老板站起身来。

郑重的说:“承蒙小林先生信任,我林某人虽然只是一介商贾,但素来与朋友义气,于大事用心。尽管放心,事情既然到了我这儿,就断然没有出岔子的道理。”

“非常好!”曹蛟也站起身来,语气真挚的说:“看得出来,林先生是帝国真正的朋友。你放心,等待你的将会是极其丰厚的回报。”

“为朋友尽心而已,不敢某求回报。还请古井先生把情况详细道来,咱们也好仔细参详一下。”林老板漂亮话张嘴就来。

“现在还不能说。”曹蛟断然拒绝。

可能是觉得语气过于生硬,又解释道:“林先生可能对我们的职业,还不太了解……”

“我懂,我懂!”林老板并没有让曹蛟多做解释,眼睛扫了下窗户和门口的方向。

压着声音神秘兮兮的说:“机密之事!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轻易明言。”

“林老板理解就好!”曹蛟花了不小的力气,才好容易忍住了笑意。

郑重的说:“希望林老板带领着最精锐的人手,于下午三点前,在城东土地庙后身的密林中集结待命。

请记住,下午三点是最后的集结时间。越早集结,我们就有越充裕的时间,谋划具体的接应以及护送工作。”

“古井先生放心!”林老板学着以前见过的军人领命时的做派,撇着八字脚来了个立正。

肃声保证:“我一定会带着最精锐,最可信的弟兄,用最快的速度赶到。”

“不!”曹蛟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小声解释道:“林先生,是我交代不周。请不要带着手下穿堂过市的前去集结,这是秘密行动!”

“哦~哦……”林老板似乎懂了,又没太懂。

曹蛟见他明显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提点道:“请您一定要事先交代好参与的手下!此次的任务,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

要瞒过所有人的视线,分时段、分批次的,从不同道路赶去集结。而且,我希望你们完成任务归来时,也是同样的。明白吗?”

“明白,明白!”

曹蛟神秘的语气,让已经年过四十的林老板,肾上腺素开始急速飙升。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然变身,成为了一名特工。

就像,与他打过交道的红党冯姓女子一般。每次都突兀的出现,又无声的消失……

————

柳辰有些无聊,从昨天傍晚进到二号楼到现在,他已经闷了差不多二十四小时了。

除了最开始和观月秀美,合伙儿唱了段二人转,再就是白天的时候,小林健儿带了个又矬又丑的姑娘问他问题。

反反复复墨迹了能有两个多小时,又弄来了个画师,让柳辰描述人像。

这些柳辰都配合,直到小林粟提要求让柳辰的手下配合调查。

柳辰没惯病,直接就拒绝了。

虽然没直说,但意思很明显。老子跟你们没交情,奔着跑姑娘才巴巴跑来送消息的。

所以你们想拉着老子所有的弟兄给你们卖命,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开出什么好处,那也没用。老子自己有靠山,还轮不到你们帮忙。

小林健二原本还想着,用点儿别的什么办法逼柳辰就范。

但他还没下决心呢,撒出去调查人员已经搜集到了很多有效信息。

首先抚顺方面传回消息,通过走访,确实有一堆与柳辰形容相符的队伍,出现在地域范围内。

由两辆骡车组成的队伍,全程没有走大路。

通过组合几个目击的“乡民”和“农夫”所反映的情况,这支队伍应该是从本溪进入抚顺的。

进一步追查之下,又在辽阳和辽中地域,找到了相符的“目击证人”。

而且,所有目击者所反映的目击时间,可以连成完整的时间线。

通过一些细节描述,现在可以基本判定,那支骡车队,就是遵化八通商行的商队。

海关部门的查询结果是,没有发现对应入境记录。

将所有信息综合起来判断,基本可以得出结论。那支骡车队,是一支非法入境的走私车队。

既然已经找到了足够多的的佐证、线索,小林建二便没有使用手段,勉强后续可能还非常有用处的柳辰。

而是加强了派出的人手,进一步夯实所有细节,以及追踪那支进入抚顺范围的骡车队。

太阳终于彻底的沉入了地平线下,白天那个又挫又丑但很白净的姑娘,带着温柔的笑,给柳辰送来了晚餐。

“伢子是吧?”柳辰瘫在椅子上,瞅着人家姑娘把食盒里的饭菜逐样取出来摆好。

琢磨了一下搭茬道:“伢子是吧?”

“是的。”伢子正偷眼看柳辰呢,忽然被喊了名字,显得有些紧张。

这个女人白天做记录的时候,全程工整严谨不苟言笑。现在又拿出一副兔子模样,柳辰当然不会当真。

毕竟能混进这个院子工作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是个善茬。只是獠牙露在外面,或者装在心里的区别罢了。

“伢子小姐啊,你看,我都搁屋里憋一天了。现在外面都黑了,能不能出去透透气啊?”柳辰一副郁闷的口气问道。

伢子现实鞠了下躬,然后才说:“真的非常的抱歉,现在因为内部事务,整栋楼都一直处于封闭状态,确实是不能出去的。”

“封闭了?就是说我得一直待在这里啦?”柳辰一副刚知道的模样。

伢子再次鞠躬:“真的非常抱歉!其实大楼封闭期间,理论上是禁制任何出入的。

您能进来已经是小林课长开的特例,如果您要出现什么问题,他要承担非常严重的后果的。

所以……”

“所以,只要封闭没有结束,我就一直不能出去!”柳辰有些发急的迹象。

“真的非常抱歉!”伢子的腰又弯了下去……

伢子一副是她犯了错的模样,说了三句话,就鞠躬道歉了三次,搞的柳辰真是不好意思继续墨迹了。

赶紧说:“得得得,你也不用道歉了,我就搁屋里待着了。不过……”

柳辰拉着长音儿,成功引起了伢子的好奇心,嬉皮笑脸的问:“闷一天了都,陪我唠唠嗑呗?”

“啊~”伢子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惊讶和娇羞,短暂的矜持后羞怯的点了下头,蚊蝇似得说:“如果柳辰君想聊天的话,可以的啊~”

“尼玛~老子说的就是聊天!大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柳辰在心里嘶吼了一句。

同时坐直了身体,嬉笑着问:“伢子小姐,你是哪儿人啊?”

“我呀~”伢子动作略微有些拘谨的坐在了柳辰对面,两颊泛着嫣红的低声说:“我的家乡在北海道。”

“北海道啊。”柳辰点了点头,问道:“北海道的冬天挺冷的吧?”

“还,还好,和满洲的气候差不多的。”

“哦~那你在满洲,应该还挺适应的。”

“是啊~”

“那你知道,秀美小姐在哪个房间吗?”

“秀美小……啊”

第二百三十三章:有趣

晚上九点,一辆满是灰尘的别克轿车,开进了情报部大院。汽车停稳后,小泽原野下车。

快步走进二号楼,直接上到四楼。

小南建二正在从一打述职报告中摘录细节,见到进屋的小泽原野满面倦容。

轻声问道:“辛苦啦,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有的。”小泽原野振奋了一下精神,从包里抽出文件夹打开。

对照着上面的内容说到:“截止于十九点,我们的外调人员共找到了十七名目击者。

其中直接目击九人,间接目击八人。十一人所述之信息,通过可信程度判定。”

“只有十七人?”小南建二对这个结果似乎不太满意。

小泽原野肃声解释:“课长,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疑似八通商行的车队,全程没有进入城市,甚至乡镇。

绝大部分路段都是在山间穿行,被迫经过有人口聚居的村寨时,也选择在较早或者较晚的时段。”

小南建二点了下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小泽原野继续汇报道:“现在已知的目击者时间排序为:二十三日十八时许,抚顺新立屯,共十人。

二十三日午一时许,抚顺五道沟与大岭台之间的荒芜山路,八人。

二十二日早七时许,本溪老后坟北坡山脚……十九日日十六时许,朝阳王楼山与半拉山之间山路。

根据我们的推断,该车队应该是与十六日至十七日之间,于长城沿线私入满洲国境内。”

“历时八天,看来他们一路走得确实非常小心。”小南建二面带思索的点了点头。

在脑中勾勒出完整的“车队”行进线路后,抬头看向小泽原野:“抚顺新立屯以后,还有他们的踪迹吗?”

“没有!”小泽原野马上回答,看了眼手上的汇总文件后说:“追查人员倒是发现了几处,可能的行进痕迹,但现在还没有掌握切实的证据。”

“继续追查下去,一定要找到‘车队’的下落。”小南建二马上说道。

“哈依!”小泽原野领命后,试探着说:“课长,我怀疑是柳辰手下的出现,惊到了他们。”

“极有可能!”小南建二认同了小泽原野的推测。

暂时放下“车队”的事,小南建二从一堆述职报告中,抽出一份附录。

递向小泽原野的同时问道:“这份文档你看过没有?”

小泽原野接过附录后,首先看到的就是满页潦草狗爬般的字迹。

皱着眉头看了两行,说到:“这份备录,应该是后递交上来的。不过,小林粟的述职报告中提到过。”

“你仔细看一下吧,内容很有趣。”小南建二脸上浮现出,晦涩难明的笑容。

“是,我马上看。”小泽原野肃声回应。

“不急~”小南建二摆了下手,说到:“这个人现在被安置在老城区的吉祥客栈,你马上派人去把他接到本部的招待所。

严密监控,但要安抚好,不要让他产生不安情绪。”

“明白!”小泽原野领命后转身就要离开。

“稍等一下。”小南建二看了眼腕上的手表,问道:“遵化方面有消息传来吗?”

小泽原野同样看了下时间,回答道:“根据时间判断,我们派出的调查小组,此时已经进入了遵化境内。

他们随身带着电台,有结果会第一时间汇报。”

“很好,通知沿途中继站,将遵化方面的消息,调整为最高优先级别。”小南建二命令道。

“哈依,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小泽原野再次低头领命后,转身离开。

小泽原野先安排人去吉祥客栈接人,然后回到房间。

洗了把脸点亮台灯,细读起带回来的,十几页错字连篇的…姑且算是回忆录的东西。

皱着眉头连猜带蒙的读了两页后,表情逐渐变得有趣了起来。

拿起已经翻过去的两张纸,开始细细的重新阅读……

此时,满铁情报部派出的五名调查员,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八通商行。

他们路上就商量好了调查方式。

为了效率,准备编了个事由,直接拜会林长友。先试探一番,再根据疑点做后续调查。

————

客厅内,五名调查员面前香茗升腾,但没人去碰茶水。而是一个个全都面色严肃的,盯着林府管家。

“我家老爷真不在。”管家被十只没有任何情感成份的眼珠子,盯得心里直发虚。

“什么时候离开的,和谁一起离开的,因为什么事情?”调查组组长肃声问道。

“关特么你们个鸡毛事!”管家心里暗骂了一句,但这话肯定是不敢说出口的。

脸上陪着笑说:“这个…我就是个下人,东家出去办事儿,也不会跟我说呀。”

调查组组长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语气阴森的说:“管家,我们非常清楚,你是林长友的心腹之人。他的一切行踪,没有对你隐瞒的道理。”

管家在林府怎么说也是主家之下,剩下的所有人之上。

被五个不知道真假,切没来由的日本人一通逼问,不由得来了脾气。

不软不硬的回答:“呵,你们清不清楚是你们的事儿,反正……我是不知道。”

一句话说完,管家眼角扫了下院子里。

这个点了,院子里空无一人。但周围的厢房里,住着的可都是伙计、护卫。

意思很明显:“你们几个想耍牛13,麻烦先分分地界。这儿是冀东,不是你家炕头儿。”

来的五个从情报部本部出来的调查员,之前一直在满洲国范围内活动,说实话已经牛惯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里是冀东,还不是他们的天下。

调查组组长不愧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意识到了问题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的功夫,脸上就换了颜色。

不但有了笑容,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起来。

抱歉的说:“对不起,我们几人一路从奉天赶来,情绪浮躁了一些,还请管家海涵。”

“哈哈,常情,常情!”

毕竟面对的是日本人,管家也不敢过于强硬。既然对方说了软话,他也就顺梯子下坡了。

“管家有所不知,我们是受小林先生之命,有急事相托。关于林先生的去向,还请如实相告。”

林老板严格遵从了“古井三木”的指令。都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了,管家也只得了些模糊的交代。

所以他不清楚,之前来的那俩,也是奉小林粟之命“有事想求”的。

看着眼前的日本人,感觉他们好像真的很急。

心里琢磨了一下,自己主家和日本人的关系不用多说,去向好像也没必要瞒着。

便说道:“不瞒几位,我们东家现在确实不在。”

虽然是同样的话,但调查组组长听出了其中的不同。

耐着性子问:“不知道林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什么时候能回来?”

“哎呀…下午的时候刚走,说是去唐山谈笔买卖。什么时候回来嘛……老朽真不瞒您,东家确实没交代。”管家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

“这样啊……”调查组组长在心里分析了一下管家的话。

拿不准真假,也知道追问下去的意义不大。

便换了个问题:“管家,你们商行最近一段时间,有去满洲的商队吗?”

“最近一段时间?”管家回忆了几秒,说到:“有,后天有四辆大车要出发。”

“我说的是今日之前的一段时间。”调查组组长纠正道。

“之前……”管家沉吟着说:“上次往关外走货,还是清明的时候呢,车队大前儿个就已经回来了。”

“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吗?”调查组组长追问。

“没有,肯定没有。”管家很咬硬的回答。

不止调查组组长,连其它四个不出声的调查员都已经意识到了,他们这趟直接上门,是严重的失策。

照现在这么问下去,除非掏枪逼把人逼住,就不可能得到切实可信的消息。

“既然这样,那…打扰了。”调查组组长很干脆的起身告辞。

“哎呀,这有啥打扰的。”管家笑着摆了摆手。

见五个人要走,习惯性的客气道:“远来是客,都这么晚了,不嫌弃就宿在这儿吧。”

“不用啦,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住处。”调查组组长婉拒后,在管家的相送下,带着四个手下离开商行。

由于担心依然在冀东地区行动的特工,属性上出现问题,五人调查组此次是独立行动。

这就意味着他们抵达后,衣食住行全部需要自行解决。

出了八通商行的大门,五人打算先寻找住处,再好好商量一下后续的行动。

随便找了个路人打听了一句,县城中最好的酒店是荣福旅馆。问明白位置后,没费劲就找到了地方。

荣福旅馆这会儿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不过店门还开着,因为大堂里还有一桌酒客。

五个调查员走进大堂,一人靠到柜台边轻轻敲了下台面。

等迷迷糊糊的掌柜的抬起头,问到:“老板,还有房间吗?”

掌柜的见生意上门,人瞬间精神了起来。

眼睛扫过进来的五个客,殷勤的说:“有,单人间、多人间都有,您需要……”

掌柜的向来客介绍客房和价钱时,喝酒的那桌响起了个满是醉意的声音:

“哥几个,你们说为啥交代咱,啥时候有人问,啥时候都说老板刚走啊。”

“哎哎哎!不想干啦,瞎叨咕啥呢。”

“说说呗,就咱几个,怕啥!”

“就是,怕啥!你们发现没……老板走的这几天,护卫队的那帮小子,一个个的都没影儿了……”

“哎~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哈!”

第二百三十四章:出手

调查小组的五个人,原本打算开好房间马上关门开会。

听到一桌酒客搁那闲扯,互相打了个眼色,没急着上楼。

而是找个空桌坐下,跟已经困的不行的伙计要了些简便的吃食。

一桌酒客喝着残酒,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倒也不只是叨咕自己家老板的事情,大部分时间是在扯些张家长李家短,再就是楼子里的姑娘。

而调查小组的五个人,则不紧不慢的吃着东西,竖着耳朵听动静。

此时他们已经确定,那些人就是八通的伙计。

老板不在家,伙计们缺了管制,这才喝酒喝到深夜,也不急着回去。

缺了管制的“伙计”,其实不止荣福旅馆大堂里的这一桌。

比如荣福旅馆对面的百香园,还有县城里这个点儿了还在营业的几家馆子,都有三三俩俩的酒客在喝酒。

遵化地下党为了演好今晚这出戏,可以说是投入了巨资。下面的人,也趁机好好打了场牙祭。

对方毕竟是专业特工,追着他们的脚步进去送情报,缺乏真实性,还会引起他们的疑心。

只有提前布局,让五个小日本自己的撞上,这场戏才会显得真实。

换句话说,调查组的五个人今晚无论走进哪家店,都会碰到一桌喝了些酒,嘴上就没了把门的“八通伙计”。

————

转过天,天光再次放亮的时候,调查组的五个人简单的吃了一口早饭,便再次出门。

他们此时心中满是疑惑,需要想办法尽快核实。

找了个短租的院子,交了七天房钱。五个人分成两组,出现在了八通商行周围。

因为怕引起管家的警惕,没有靠的太近,而是远远的在左右两面街口附近徘徊。

八通商行在遵化地界,绝对算的上是生意兴隆。伙计差不多从早上开门就忙活起来,点验、出库、入库,即使有了闲暇,也不敢乱走。

一直到了邻近中午的时候,才有几个兜里有点闲钱的小子,不吃饭堂伙子饭,跑出来下馆子。

兜里有闲钱的肯定不多,今儿赶上的只有两伙人。一伙儿仨人,一伙四个,搭伙出了商行后,边走边唠,很快合到一处,进了一家羊汤馆。

人数有点儿多,不是调查组期望的目标。

正打算盯住了,看他们饭后会不会分头走时,就见到街上,又晃悠出来两个穿着八通伙计号服的小子。

调查组组长冲两个手下使了下眼色,便带着剩下的两个人回了短租房。

过了大概十分钟,外面传来声音:“哎,大哥,您俩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啊?有什么话就搁这儿问吧。”

“到了,就是前面那个院子。二位小哥莫慌。街上人多,不方便开口。

我们兄弟外地来的,打算在八通走点货。这头回打交道,心里终归是没底,想让你两位给指点指点。”

“嗨,有啥好指点的!堂里有牌价,你们小量就按着牌价走。量大的话折扣也是有定式说法的。”一五大三粗的伙计大大咧咧的说。

另一个瞅着精明些的,赶紧拉了下同伴的衣袖,心说:“送上门的外捞,瞎咧咧啥啊!”

五大三粗的伙计不算傻,很快反应了过来。嘿嘿的憨笑了两声,不再言语了。

两个伙计很快被引进了短租房的小院儿,进屋后原本乐呵呵的表情,在看到屋里还有三个汉子的时候同时消失。

互相瞅了眼,一声没吭掉头就想跑。

结果引他们进院的两个家伙,这会儿同样不见了笑容,一左一右守着门口,右手姿势相同的扶在腰间。

俩伙计见惯了护卫队的做派,当然明白,人家腰里是别着家伙的。

“几位,这是怎么个意思啊?”精明些的伙计见走不了了,马上拿出一副场面人的模样:“瞅诸位脸儿生,想必确实是外乡人。

先跟你们说明白喽,别看我俩只是个小伙计,可怎么说也是坐地头儿的。这要是一嗓子喊出去……会是个怎么个局面,你们可得想好喽。”

“就,就是!你…你们要是,要是敢……绝对,绝对走不出遵,遵化城!”五大三粗那货比较完蛋,吓得都打磕巴了。

调查组组长看着两个伙计的表现,脸上露出了有趣的笑容。

也不吭声,踱着步子走到饭桌边儿上。坐下后从腰里抽出手枪,“啪”的一声,拍到了桌面上。

俩伙计吓得同时一哆嗦,不敢开腔儿了。

调查组组长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手伸进衣兜里,再次掏出来时,多了根金灿灿的小黄鱼。

“啪”

小黄鱼同样被拍到了桌面上。

调查组组长依然不说话,用手示意了一下手枪和金条,意思非常好懂。

“你…你,你到底想干啥?”精明些的伙计装着胆子,心里发虚的问了一句。

说话时眼睛虽然是看着调查组组长,但余光始终漂着小黄鱼。

神色中恐惧与贪婪混杂在一起,复杂的很。

五大三粗那伙就要简单多了,视线从小黄鱼出现的那一刻,就基本没离开过。

中间虽然不安的快速瞅了几眼,房间里的五个陌生人,但下一秒就又转了回去。

“我问,你们答。答好了,这个归你们。”调查组组长说话间,把小黄鱼往前推了几寸。

“要,要…要是我们不答呢?”精明些的伙计壮着胆子问道。

调查组组长没说话,只是手指落在了枪柄上,轻轻的磨沙着。

等了几秒,见俩伙计都不说话了,调查组组长这才继续开口:“你们俩都是八通的伙计?”

“是…是!”五大三粗的小子回话。

“平日里负责什么工作?”

“我管出入库,他,他脑子好、识数,管记件儿。”

“你们林老板现在在商行吗?”

“不,不在~昨晚…阿不,今早出去办事儿了……”五大三粗的小子话音刚落,就觉得有个东西顶在了自己腰眼儿上。

转头一看,是柄泛着寒光的匕首,顿时就毛了。

想躲又不敢乱动的大叫:“哎!哎!干啥,我喊了啊!喊了啊!”

调查组组长根本不做理会,把视线转到了看起来精明些的那小子脸上。

语气轻松的说到:“你看起来是个聪明人,相信知道该怎么选择。”

“我…我……你,你真能让我们把条子拿走。”精明些的小子试探着问。

调查组组长呵呵一笑,吐出一句:“你可以选择不信!”

精明些的小子正想再说什么,就感觉到腰上顶着的匕首又紧了一分,马上把嗓子眼儿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我的耐性有限,希望你们抓住机会。”调查组组长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不紧不慢的点上。

“我们东家是,是初十那天走的。临走的时候,交代我们……不管别人啥时候问,都说是刚刚走的。”精明些的小子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初十……”调查组组长心里默算了一下,初十是二十三号,也就是“车队”在抚顺被一溜鞭的人看到的那天。

“难道他是接到了消息?”调查组组长沉吟了一会儿,又问:“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下午…快吃晚上饭的时候。”精明些的小子回忆了一下说道。

“不对,不是因为车队暴露了行踪!”调查组组长有了判断。

继续琢磨着二十三号这个时间点,心思瞬间一动。

他记起来了,二十三号那天正是小林粟一帮,接到述职命令被紧急招回的那天。

“你确定是初十?”

“我确定!这才几天儿的事儿啊,记不错!”精明些的小子很肯定的说。

“就是初十,我也记着呢。”五大三粗的小子跟着补了一句。

调查组组长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思路又问:“你们东家离开后,商行里还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特别……”精明些的小子皱皱着脸想了一阵,又跟五大三粗的小子对视了一下,俩人同时摇头。

“比如说,关于护卫队的人。”调查组组长提点道。

“护卫队?”精明些的小子一副顺着思路努力回忆的模样。

五大三粗的小子开始捡知道的,一件一件的在那叨咕:“拐子、大刘、锤子,轮休回家了。二嘎、老炮,请假了……

刚子,大炮仗……嘶~哎?护卫队那些个当意(受信任)的,好像都不见了嘿!”

“对,当意的那几个,好像都不在行里!”精明些的小子也跟着点头。

砸吧了一下嘴,又叨咕了一句:“伙计里,小邵、蚊子那几个会舔的,是不是也有两天没看着了?”

“是!昨儿个……前儿个晚上,好像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大概有多少?不管是护卫还是伙计,近几天不见的所有人!”调查组组长马上追问。

俩小子掰着手指头叨咕了半天后,精明些的回话:“护卫不算出活儿的,不见有十一个。伙计也有五个。都是平日里当我们东家意的。”

“这么多人不见了,你们就没有察觉,或者……工头儿就没有问?”

“嗨,一看你就不了解我们商行。”精明些的小子有些忘形。

带着些不屑的说:“我们行里算上几个库房,伙计和护卫加一起能有三百多人。平日里走交通的活儿也多,少个十几二十个的,谁会留心啊。”

第二百三十五章:发了

调查组组长没有在意说话那小子的语气。

他脑子里此刻想的都是,小林粟一帮被召回的同时,林老板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平日里受到信任的伙计和护卫。

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到底意味着什么!

装着七个大活人的短租房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两个忐忑的伙计,在压抑的环境中挨了有三四分钟。

五大三粗的小子壮着胆子问:“你,你们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们就走了啊,快开工了都!”

调查组组长见俩小子眼睛一会儿看他,一会儿瞅桌子上的金条,抬手把金条往前推了一些,示意俩人拿走。

五大三粗的小子手抬了一下,不过没敢迈步,转头看向同伴。

精明些的小子,仔细观察了下调查组组长的表情,又瞅了瞅左右和身后围着的四个人,确定他们没有拦着的意思,小心的往前迈了一步。

抬手试验了一下,再次确定对方没有反悔或者杀人灭口的架势后,快速的伸手,把金条握在手里。

转身对同伴使了个眼色,俩人快步向房门走去。

两个守门的各自左右撤步,让开了通路,俩人悬着的心一松。

正准备推门走人,身后就响起一句:“要不,你们再想想,有什么其它可以告诉我的事情?”

随着调查组组长的话音出口,空气中再次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啪”的声音。

两个小子同时回头,桌面上果然又出现了一根小黄鱼。

“再想想,说出点儿我感兴趣的东西。你们两个,可以一人得一根。”调查组组长面带笑容,满是诱惑的说道。

“没,没啥好……”五大三粗的小子本是想拒绝的,可眼睛瞅着桌上放着的金条,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精明些的小子眼睛瞅了瞅金条,又看了看坐在那的调查组组长,显然是一副肚子里有料,但迟疑着不敢说的模样。

“说说吧。”调查组组长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瞅着精明些的小子,用鼓励的语气说道:“你看,我都没有问你们的名字。

你想想,出了这个门,今天的事情谁都不会知道。而你们……

只要说上两句牵扯不到自己的话,就能得到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工钱,多合算的一笔买卖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精明些的小子矛盾了半天,终于问出一句。

“你看看,刚说你是聪明人。”调查组组长笑着摇了摇头。

说道:“我都不问你们叫什么,你也不需要知道我们的身份。”

“不!我,我得先明白你们是什么身份,才知道话能不能说。”精明些的小子咬了咬牙,谨慎的说。

“哦?”调查组组长情绪被调动起来了。

他知道,对方既然敢这么说,那么肚子里多半装着实料。

心里稍一思量,意有所指的问道:“蓝衣社,听说过吗?”

八通商行的伙计还是非常有见识的,毕竟商队遥哪走,聊天打屁的时候,听也能听到不少外面的事儿。

精明些的伙计听到蓝衣社后,脱口问道:“你们,你们是国党的人。”

“好啦,该你说了。”调查组组长一脸神秘的笑,没点头,也没否认。

“你们,真是国党的人。”精明些的伙计表现的异常谨慎,非要得出个踏实的答案。

“是的,我们是国党的人,此次任务是来搜集你们八通商行的可疑信息。”调查组组长判断出了伙计言语中的倾向性,果断的点头。

又指了指桌上的金条说:“这个,就是你们提供消息的赏金,你们可以放心大胆的拿着,不会有任何问题。

而且,今天你们两个为我们提供了情报,就可以算作是有功人员。

以后八通倒了,你们算作举报有功,不会受任何牵连。”

“我,我……”精明些的伙计,呼吸逐渐粗重了起来。

站在那鼓了半天的勇气终于说出一句:“我要加赏,你得再给我一根金条才行!”

“哈,没看出来,你很贪心啊!”调查组组长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狮子大开口儿动怒,反而有趣的笑了起来。

“我要说的消息,值!”精明些的小子喊了一嗓子,声音之大,把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赶紧压了些音量解释说:“不是我贪,而是我要是把话说了。回去后,就不敢在八通混了。

我肯定得辞了差事躲去外地去!一根条子,不够我活的!”

“这样啊!”调查组组长眼睛泛起了若有若无的光,腰杆也下意识的挺了起来。

盯着精明些的伙计看了几秒,冲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手下马上从兜里掏出两根小黄鱼,放在了桌子上。

调查组组长把摞在一起的两根小黄鱼分开,用手指按着往前一送。

瞪着两只泛光的眼睛说:“只要你们能说出对得起价钱的东西。这些,都是你们的。再多,还有!”

精明些的小子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转头看了眼同伴。

能看出来,五大三粗的小子性子更贪婪一些,盯着桌上的小黄鱼眼睛根本就挪不开。

脸上尽是焦急的表情,一副在努力的想,恨不得马上倒出点儿实料,好换钱!

“你们会为我保密?哪天八通出事儿了,真的不会牵连到我?”精明些的小子到底是谨慎些,不太踏实的又追问了一句。

“你放心,我们绝对说话算话!再说了,你不是拿了钱就辞去活计嘛。以后八通出了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好…好!我说!”精明些的小子终于下了决心。

左右看了看,忽然冒出一句:“我们东家,他,他…他跟关外的红党有染!”

调查组此次赶到遵化的目的,就是判定八通商行的属性问题。

一组五个人,谁都没想到,外围情报还没有收集完,就忽然冒出一个精确指向性的信息。

调查组组长压住心里的激动,刚想提醒说话的小子要有根据。

五大三粗的那个一拍大腿,急不可耐的就跟着开口了:“对对对!我们东家通红!幺三儿亲口说的!”

调查组组长看得出来,五大三粗的小子已经有些红眼了,生怕小黄鱼都被同伴得去。

不过他在同伴的基础上,又点出了个“幺三儿”的人名,根本不像是在随口搀和。

再综合两人的表情重新观察一下,判断他们应该不是在编瞎话骗人。

于是笑着压了压手,说到:“不急,不急,慢慢说。赏钱就在这里,跑不掉的。”

五大三粗的小子还想抢话,但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着急,根本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

便示意了下同伴:“你嘴灵巧,你说!”

精明些的小子,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会是这么个结果。

不慌不忙的开口:“年前的时候有天早晨,一女的上门来找我们东家。

我们东家瞅着她热情的很,直接就给领后院了。俩人闷屋里说话的时候,连管家都没让跟进去。”

伙计说了半天,都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调查组组长听的却很用心。

可能是因为话里有些,能让人产生桃色遐想的内容,还露出了些会心的笑意。

“俩人在屋里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反正待了能半个来时辰才出来,然后那女的就走了。

那天正好赶上护卫队的乔壮子生日,那小子受我们东家器重,我们这帮人肯定得须着。

商量了下,就凑钱晚上在百香园摆了两桌。

喝了点酒,有人提到早晨上门的那个女的,大伙就猜她跟我们东家是个啥关系。

当时乔壮子放水去了,幺三儿就跟我们说,那女的是红党。

他跟车队往关外走私货的时候,她接过货。”

“那个女人长什么模样?”调查组组长眼睛死死的盯着说话的伙计,判断真实性的同时,生怕露过了某些重要细节。

“我…就瞅了一眼,记不太清了……中等个吧,穿的棉衫子,像是个文化人。围着围巾,大半的脸都挡着呢。”精明些的小子边回忆边说。

“……大眼睛!瞅着能有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模样!”五大三粗的小子生怕赏钱没自己的,赶紧捡知道的补充。

“你那天在吗?瞎扯啥!”精明些的小子有些不愿意了。

“我是不在,可我是听油头说的,他那天门口当接应,那女的上门时,就是他通传的!”五大三粗的小子不服的说。

“停!”调查组组长及时打断了两个人争执的苗头。

沉吟着问:“只是接过货的话,那个幺三儿,凭什么断定她是红党?”

五大三粗的小子,终于找到了接话的机会。

赶紧说:“幺三儿说,那女的带人接完货,搁那教育一帮手下。

说什么…这些东西都是海上的同袍捐赠的……”

“海外同胞!”精明些的小子纠正道。

“对,对!同胞,同胞!”五大三粗的小子不耐烦的应了一声。

接着说:“听幺三儿说,当时压的那四辆车里东西可全乎了。有烟、大洋、日本钱,对!还有什么‘刀勒’钱。

还有药,挺多西药。还有……哎呀,反正满满的四大车东西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和之魅

调查组组长激动了。

他相信“海外侨胞”“捐赠”“刀勒”这些词,根本就不是两个伙计可以编造出来的。

脑中把听到的内容再次整合了一次,所有情节都通顺流畅,严丝合缝。

这些信息综合在一起,已经可以断定,八通商行的林长友,必然与满洲国境内的红党组织有联络。

并且,一直在帮助他们偷运给养、物资。

平复了一下心情,调查组组长继续发问:“那个叫幺三儿的说没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没说~”五大三粗的小子摇了下头。

猜测着说:“听他话的意思吧,应该是一两年前了。不是眼么前儿的事儿。”

“那个幺三儿还说别的了吗?”调查组组长又问。

“他倒是想说,可乔壮子回来了。听到个话尾巴,把幺三儿好一顿骂,酒局儿都给骂散了。”

“那个幺三儿现在在哪儿?”

“他…他,谁知道哪儿去了。”五大三粗的汉子吭吭唧唧的,一副不想提的模样。

精明些的小子接话说:“幺三儿瞎说话的事,乔壮子告密了。

我们东家让人把幺三儿绑起来好一顿打,完事儿用大车拉走了。

说是送回家养伤了,可我们再就没见到过人。估摸着啊……不定给埋哪儿了都。”

调查组组长点了点头,想了几秒后问:“那个女人上门是什么时候?”

“腊八!乔壮子腊八过生日嘛~”五大三粗的汉子想都不想的接话……

————

午饭的时候,柳辰终于溜溜达达的进了观月秀美的房间。

而把送他到房门口的伢子,离开时的表情实在是……委屈、难过、失落,各种招人心疼的模样,复杂的混合在起来。

搞的柳辰明知道她是“专业的”,还是抱歉的厉害,好像自己真欺负了人家姑娘了似得……

“你不会就这一本书吧?”柳辰进屋后,看到观月秀美依旧捧着本源氏物语,打趣道。

观月秀美看向靠在门口的柳辰,眉头隐隐的有皱起的趋势。像是在疑惑,柳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唉,我说你们这个封楼,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啊?哥们都被圈两天了!”柳辰见观月秀美不说话,嘴里抱怨了一句。

跟回家一样,走进了观月秀美的房间,四下打量了一圈,连卫生间都没有放过。

找了张椅子坐下后,继续抱怨:“我说你们这对客人的态度不对啊。

我那屋跟鸽子笼似得,厕所小的蹲下都费劲。你再瞅瞅你这屋,套间!差的也太多啦。”

观月秀美明白了,柳辰应该是对他的安排心里没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相信我,你在这里,得到的是绝佳的待遇。据我所知,还从来没有一个中国人能够像你一样。”观月秀美合上了手中的书。

待遇好,说明自己提供的消息有用。既然有用,说明自己的准备,暂时还没有出现什么疏漏的地方。

“哎!唠唠嗑呗,整天一个人坐屋里,都快闷死我了。”柳辰舔着脸说。

“好啊,想聊什么?”观月秀美把书放到一边,换了个坐姿。

“聊聊……你这你扑克或者象棋吗?”柳辰问话时,眼睛已经在四下乱瞅了。

“有围棋,感兴趣吗?”观月秀美示意了一下小书架最上层的角落。

“围棋……”柳辰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你这种闲淡性子,下围棋绝对是个高手,要不咱下五子棋吧。”

观月秀美脸上笑容一闪即使,点头道:“可以……”

二楼监录室内,带着耳机的小南建二上翘着嘴角。他非常清楚,观月秀美围棋下的其实非常一般,不过五子棋,绝对是个中高手。

“噹,噹噹~”很轻的敲门声响起。

小南建二转头时,小泽原野已经拉开了房门。行礼后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异常厚实的电报纸,双手递出。

小南建二摘下耳机,递给身边站着的监听员后,接过电报纸,示意小泽原野跟自己进到里面的套间。

花了差不多二十分钟,逐字看完手中的加长电报后,小南建二闭目把电报内容重新过了一遍。

睁开眼睛后,问小泽原野:“这么说…八通商行林长友通红之嫌疑,已经基本可以落实了?”

“是的!”小泽原野应声,神色严肃的说:“调查组在一天多的时间里,通过直接和见解不同的方式,分别收录了七份有效证词。

其中一月二十二日,疑似红党女性情报员上门事件,与柳辰提供的西药事件高度重合。另因酒后乱言遭到责罚,而后蒸发的八通护卫幺三儿情节,也已经得到证实。”

小泽原野点了下头,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电报纸,又问:“你对林长友及八通的骨干成员,集体消失怎么看?”

“很可能是小林粟被非正常招回,引起了林长友的警惕。如果没什么意外,他此时应该隐藏在遵化周边地区,静待形势发展。”

“调查组现在正在做什么?”小南建二简单整理了一下电报纸,放在了一边。

“他们现在分为两组,一组进一步落实八通雇员的口供信息,另一组负责查实次级任务。”小泽原野汇报道。

“让他们加紧工作,务必做到准确且迅速。”

“哈依!”

“哦对了。”小南建二示意小泽原野坐下,放松了些语气问:“那份附录看了吗?”

“看了!”小泽原野双手扶膝,规矩的做下。

“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吗?”小南建二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小泽原野点了下头,整个人放松了一些,沉吟着说:“有趣的地方很多。

不过…我最感兴趣的是,那个叫韩斌的家伙,文化层次应该很低。

但在满篇错字之下,语句居然异常的顺通,情节表示也十分清晰……”

小南建二没想到小泽原野没提附录的内容,而是另辟蹊径。

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夸奖道:“很好,能注意到这些,足可见你已经成长了很多。”

停顿了几秒后,又继续说:“从韩斌的基本信息看,他在东北军服役期间,曾担任过连级军官。所以文化程度偏低,但表述能力较好,也是能说的通的。”

“课长高见,是我疏忽了。”小泽原野赶忙低头认错。

“不不不!”小南建二摆了下手,神色严肃了一些说:“你的怀疑非常有价值,我所说的只是其中可能的一种解释。

这并不能代表着实际情况。”

“那…课长的意思是?”小泽原野试探着问。

“去见一下他吧。”小南建二目光移向了窗外。

看着满铁招待所的方向说:“估计他被限制行动了这么久,心中应该满是惶恐。刚好…你去安慰他一下。”

“哈依!”小泽原野马上起身领命。

“顺便再去催促下,抚顺方面的行动小组。告诉他们,他们的工作滞后了!”

“哈依!”

————

柳辰手拿一枚黑子思考了几秒,正要落子时却猛地发现,白子在棋盘的右下角已经五子连珠了。

而且,这个结果还不是上一手棋造成的……

柳辰偷眼瞅了下坐在对面的观月秀美,见到人家美人儿,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呢。

心里明白,人家根本就不是无意间成了连珠。

“啊~不下了,不下了!”柳辰老脸有些发烫,随手打乱了棋盘。

“你的心不静,不然以你的思维能力,不会表现的如此糟糕。”观月秀美说话时,熟络的将棋盘上的黑白子分进棋盒。

“怪你呗~”柳辰伸手去帮忙,食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碰了一下人家纤细的小指。

“怪我?”

观月秀美已经预料到,后面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还是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都怪你长得太好看呗,净透着瞅你了,哪还有心思下棋。”柳辰理直气壮的埋怨道。

“……”观月秀美下意识的想翻白眼儿,但忍住了。

“哎?”柳辰一副忽然间发现了什么的模样。

轻轻嗅了两下,疑惑的问:“你的那种很特别的香水呢?怎么没喷?”

“用完了。”观月秀美收拾起棋盒和棋盘。

“叫什么名字,回头我送你几瓶。”柳辰大气的说。

“大和之魅。”

“大和之魅……行,记住了。”

“大和之魅每年的产量极少,通常不会在满洲售卖。”观月秀美说话时嘴角微微扬起。

“嘶……我军校时有个哥们,现在在日本留学,回头看看能不能联系上。”柳辰想了想说道。

观月秀美原本是想看着柳辰出丑,没想到他却认真了。

赶紧说:“不用了,我已经托人在国内定货,这几天就应该快要到了。”

“多少钱我给你,算我送你的。”柳辰一副土财主泡妞儿的模样。

“三百多日元一瓶。”观月秀美很随意的说。

三百多日元可不便宜,但柳辰还是毫不犹豫的说:“行,等离开这儿我拿给你。”

“我定了十瓶。”观月秀美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柳辰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

但事关男人的面子,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没问题,咱黄金结算。”

原本以为观月秀美肯定会矜持一下,没想到却听到一句:

“好啊!谢谢啦~”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困惑的小南建二

小南建二笑着摘下了耳机,摇着头回到了套间。

大和之魅只有每年樱花季,才会制作一批。而且还不是工业化制作。

纯手工蒸馏调制,所以产量很低,也根本就不会放到市场上售卖。

既然是非卖品,哪会有什么售价啊。

不过,小南建二笑的不是柳辰被观月秀美戏耍,而是在笑柳辰这个人。

进到套件门的时候,嘴里还无意识的叨咕了一句:“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坐回办公桌后,小南建二很快整理好心情。

分别拿出了柳条湖黄家事件的卷宗复印件,韩斌写的情况自述,还有刚刚收到的加长电报。

最后拿出一张白纸,有条不紊的把三分文件中,所有的时间点全部摘取出来,分别形成了三条呼应的曲线。

坐在那呆呆的看了一会儿,按下桌上的呼叫键。

说到:“去把今年二月,苏方发来的协查通报存档拿来。”

“哈依~”喇叭里响起伢子温柔的声音。

过了大概能有十多分钟,套间房门被敲响。

接着,伢子迈着极轻的步子走进房间,双手将一叠记录纸轻轻的放在案头。

然后,小步后退着离开房间。

闭目休息的小南建二,听到关门的声音后才睁开眼睛。左手去拿记录纸的时候,右手抬起镜架,揉了揉晴明穴。

翻开记录纸,很快找到了二月时,一份苏方发出的铁路方面的协查通报。

内容是,一列从天津出发,开往远东方向的苏方日用品采购列车,在满洲国辽宁线段遭到武装劫掠。

留意了下时间点后,小南建二看向图表中,柳辰关于西药事件的描述时间点。

再翻开协查通报的附录,详细看了一下,遭劫车厢的现场描述。

眉头不由得紧紧的蹙了起来。

他有一种感觉,列车遭劫与西药事件是有关联的。

而且他非常断定,柳辰和韩斌这两个人中,一定有一个是有问题的。

哪个有问题,暂且不急着追究,反正两个人现在都在控制之中,相信很快就能查明。

只是,他对西药和列车遭劫的事件的关联判断,出现了死结。

理论上红党即使再需要那批西药,也不会打苏方远东列车的主意。更不用说,还造成大半个车厢货物损失。

另外,如果是一溜鞭的人出手帮忙的话……以他们的专业性,不可能采用暴力方式开启车门,而且还是同时破坏掉两侧的车门。

难道是……一溜鞭的人只帮忙装车,但卸车是红党自己人做的,因为操作不熟练,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亦或者列车事件只是一次独立事件,时间点上的重合完全是巧合?

可是一车民用物资,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

从一侧进入车厢,再从内部破坏掉另一侧的仓门锁,将车厢两侧仓门全部开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小南建二的表情非常之苦恼。

作为极其注重实证支撑的满铁情报部来说,他骨子里其实更喜欢按照自己一向精准的直觉来做事。

可此时,直觉与证据产生了严重的割裂。

这种不协调的感觉,让小南建二这个从满铁情报部创建伊始,就加入其中的元老级人物,深感困惑。

————

满铁招待所四楼的一间客房内,茶几上摆着六样凉热荤素搭配精致的下酒菜。

韩斌面色微红的坐在一侧沙发上,外表颓然,但眼中时不时的有一丝精光泛起。

“哦~这么说来,韩先生还真是时运不济啊。”小泽原野微醺的感慨道。

“唉!”韩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给小泽原野的酒杯满上后,又给自己倒满。

端起酒杯恨恨的说:“都怪我一时不慎,中了那叔侄俩的算计。不但害了手下的兄弟们,还丢了你们支援给我的武器弹药。”

“还请韩先生不要气馁。”小泽原野端起酒杯和韩斌轻轻碰了一下。

鼓励道:“人手没了可以再招募,些许武器弹药也根本算不上损失。相信以你的优秀能力,只要有合适的舞台,必然能够在短时间内乘势再起。”

韩斌脸上的红晕陡然间加深了一层,一口干了杯中的酒,略带激动的说:“还望小泽先生多多提携。”

“好说!只要有合适的机会,我定然后向上峰举荐。”小泽原野毫不犹豫的说。

“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全在酒里!”韩斌激动的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栗着。

一句话说完,拿起桌上的大半瓶白酒,扬脖就往肚子倒。

韩斌此刻的激动,起码有八成是真实的,因为他看到了希望,东山再起的希望。

成为孤家寡人后,他颓废到了极点。虽然得了小林粟的收留,但他心里非常明白,自己早就没了之前的价值。

人家留下自己,只是像养只小猫小狗一样,浪费点儿粮食,当个闲人养着,以备不时之需。

比如像这次回奉天,小林粟明显就是想把拉武装失败,还有丢失武器弹药的责任,全部推倒他的身上。

想着自己就是个替罪羊的角色,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投进大狱,甚至拉出去吃枪子儿,韩斌苦闷到了极点。

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生出逃走的想法。

因为他清楚,在满洲国自己就是个黑户,跑了又能怎么样,根本就没有生存下去的空间。

在这种破罐子破摔,闭着眼等死的状态中,渡过了几天后,韩斌终于看到了希望。

希望就来自于眼前这个,自称叫小泽原野的日本人。

他看得出,这小子虽然年轻,但绝对是个比小林粟还要厉害的家伙。

这个“厉害”指的是气度、能力,以及可能掌握的权利。

更让韩斌惊喜的是,小泽原野不但问了自己丢失弹药的经过,还详细问了一溜鞭的情况。

问到了一溜鞭的生存方式,问到了主要人员,比如柳二芒,比如柳辰……

尤其是今年发生的一些事,问的非常详细,甚至连一些生活中的点滴都不放过。一看就是事先做了很多功课。

而姓柳的叔侄俩,已经带着一溜鞭余下的人离开了冀东。

山高皇帝远的,打听他们显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其实是对自己有兴趣,在通过各种细节,评估自己的能力。

这个发现,实打实的让韩斌振奋不已。

他意识到,自己重新起家的机会近在眼前。

“你是说那个柳辰与红党有染,而且还亲自帮他们送药?”小泽原野兜兜转转的,问到了关键问题。

“可不是,我带着兄弟好容易把那批药截下来,他却扭头就给偷走了。”韩斌一说起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出来。

重新拧开一瓶白酒,给两人分别倒上。

愤愤的的说:“还说什么出关,是接到有人对弟兄们亲眷不利的消息。其实我清楚的很,他就是借着这个由头帮红党送药。”

韩斌在讲述一些细节时,模糊掉了很多地方。

比如从来就没有提他拉小团伙,干私活儿的事。他担心眼前这个日本人会觉得他私心重,不能委以重任。

他也没有提,那批西药其实是他打了个时间差,捡现成得到的。

而是把金雁镖带人截货的过程,挪到了自己的头上。

一来可以表明自己与红党有仇,二来也能体现出自己带兵打仗的能力。

反正知情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个八通的林老板,也根本就不会和日本人说起那段事。

有这个判断,其实很简单。

那个林老板跟红党,背地里肯定是有联系的。不然怎么可能知道他们运药过境,甚至连时间和路径、人员都一清二楚。

黑吃黑嘛,这种事太常见了。

心里有底气,这给了韩斌非常大的发挥空间,竭尽所能的夸大自己的能力。

同时把柳二芒和柳辰这对叔侄,说成了狼狈为奸,合着伙的偷窥韩辫子留给他的家业。

连他最后的失败,都说成已经说服了绝大部分的兄弟。

因为一时的心善和念旧,才把山寨和大部分的财货,都留给了柳氏叔侄和那些胸中无志,甘心混日子的老弱。

结果,姓柳的那对狼狈为奸的叔侄,不甘心就此失去权力,鼓动心腹趁夜设伏搞突袭。

这才导致了他最后的功败垂成。

“那…姓柳的叔侄,在成功阻击你之后,为什么要带人离开冀东呢?”小泽原野问道。

“哼,他们没弄死我,担心我会向小林先生搬救兵。这才连夜拔旗子逃亡关里。”韩斌说话时,捏着酒杯的手,关节隐隐泛白。

一副恨不得把杯子捏碎的架势。

小泽原野点了点头,把两人的酒杯倒满。

端起就被说:“韩先生尽管放心,事情我已经基本了解了。希望你不要在意之前些许的失力,那些不会对你的前途构成什么影响。

只是,在事情完成调查前,还要委屈你在这里多住些时日。”

“不委屈,不委屈!”韩斌赶忙端起酒杯。

豪气的说:“败了就是败了,我姓韩不是推诿的人。如果有什么责罚,我定然心甘情愿的接受,绝没有一句怨言!”

“好,非常好!我会将韩先生的态度,如实转述给上层。相信他们定然非常欣赏你的担当精神。”小泽原野说话时,眼中的欣赏毫不掩饰。

一句话,又再次让韩斌陷入了极度的激动当中。

张了张嘴想说点儿表忠心的话,但词穷的什么也没说出来。

只能扬脖干了杯中的白酒,表达自己的心意。

第二百三十八章 征服秀美这种女人

抚顺东北方向,约三十五公里处。

几百号穿着军装、警服,或是便服的搜索队,以大迫山南坡的一处山坳为基点,呈蛛网式向外搜寻。

经过近四十个小时不眠不休的追查后,山坳中一处约五十人生活过的营地。终于暴露了出来。

尽管营地之前被繁复的清理、掩埋和伪装过,但生活区、便溺处、造饭区,还是相继被发现。

搜索人员甚至还发现了一片被平整过的区域,从残存的痕迹分析,很可能是一处训练步操的场地。

“吉田君,我们什么时候向本部汇报?”一名搜索队特工请示道。

抚顺方向调查组组长吉田一郎,此时早已狼狈不堪。

身上的黑色西装,沾的全是落叶松的干针还有浮尘,脚上的皮鞋外面裹着厚厚的泥壳。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和浓浓的倦意。

听到手下的询问后,站在那里思考了几秒。

用嘶哑的嗓音说:“不行,我们现在还缺少关键的指向性证据……继续搜索!”

“是!”同样疲惫不堪的特工,低头领命后,随意找了个方向,加入了细节搜索的队伍。

吉田一郎再次打量了一遍,脚下这处被废弃不久的营地。

井井有条的布局和细致的伪装手法,明显不属于普通的土匪武装。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里在不久的之前,曾经驻扎过一支精锐的红党游击队。

那么,是什么让他们废弃掉这里呢?

答案可以说呼之欲出。

不过吉田一郎明白,如果现在自己就贸贸然的将发现汇报上去。等待他的必然是本部严厉的斥责。

满铁情报部的传统,向来是依靠实证说话。猜测如果没有实证的支撑,就算再贴近实事,也没有任何意义。

主管情报工作的副部长山本衫上,不止一次的强调过:满铁情报部从根本上,有别于宪警部门。

宪警方为了达到目的,凭着猜测、直觉、酷刑,以及低级的诱供手段办案,看似效率很高,实则有非常严重的后患。

不过他们即使错了,所造成的不良后果,也是极其有限的。最多错抓错杀几个人,或者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件上误判。

但满铁不行,因为满铁部门的每一项调查结果,都很可能影响到大本营的判断。

甚至,会影响到决策层面的事物和决心。

一旦出错,很可能直接影响大局,甚至帝国的兴衰走向……

“吉田阁下,我们的搜索队在西北方向有新的发现。”一名关东军小队长跑到近前高声汇报。

“什么发现?”吉田振作精神问道。

“西北方向大约二点五公里处,我们发现了两辆被掩埋的骡车残骸。”

“残骸?”

“被掩埋前,经过了焚烧处理!”

————

“课长,八通商行的车队行踪找到了!”小泽原野手拿一份点报告,略带兴奋的快步走进监录室套间。

小南健二放下昨晚小泽与韩斌的谈话记录,有些不满的抬起了头。

小泽原野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刚忙立正站好,趁着低头行礼的间隙调整好呼吸。

一板一眼的汇报:“抚顺方向调查组发回消息,他们在抚顺东北方向约三十五公里处,发现了八通商行两辆骡车的下落。”

“三十五公里处……”小南健二理解了调查组,为什么这么久才找到线索。

指了下面前的椅子沉声说:“坐吧,说具体情况。”

小泽原野规矩的坐下,挺着腰杆汇报:“发现地点在大迫山南坡,调查组连同搜索队,先是发现了疑似红党游击队的隐蔽营地。

只是发现时,营地已经被废弃,并经过细致的伪装。从规模上判断,大约可驻扎五十人左右。

通过被掩埋的便溺物,及其它的一些痕迹分析,废弃时间在四十八小时以内。

两辆骡车是在距离营地约二点五公里处发现的,被掩埋前经过了焚烧处理。

技术人员根据残骸做了还原,车体大小及局部特征,与几名目击者的口供高度吻合。”

“很好,让吉田一郎用最快速度,将现场细节照片及样本送回,交由本部技术人员做进一步分析、核对。”小南健二指示道。

“胶卷和样本已经在送回的路上了。”小南原野回答。

“噹~噹~噹~”

三声很轻,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

“进!”

随着小南健二的喊声,伢子手持文件夹推门进屋。

向小南健二行礼后,从文件夹中抽出两张电报纸双手放在案头,轻声说:“冀东调查组发回的电文。”

小南健二将电报纸拿在手里,随后问:“柳辰在做什么?”

“在秀美小姐的房间。”伢子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哦?他们又在下棋?”小南健二有趣的问。

“是的,我刚送水果时观战了一会儿。柳辰今天的状态不错,与秀美小姐连和了两局。”

“呵呵~有趣,柳辰已经平和了心态,秀美却越发的焦躁了。”

“还有……”伢子稍微迟疑了一下,确定小南健二没有反感的意思。

才继续说:“我离开时,他们已经改下围棋了。”

“柳辰要求的?”小南健二抬眼看向伢子。

“是的,柳辰和您的判断相同,说秀美小姐心绪不定。是他在围棋上,锁定胜局的时候了。”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高桥那家伙的学生,怎么可能不精通围棋!”小南健二笑的异常开怀。

指着小泽原野,兴致勃勃的说:“原来他昨天要下连珠棋,只是在试探对手的实力!”

“高桥前辈的弟子确实不同凡响。”小泽原野脸上赔着笑,顺势赞了一句。

“嗯~看来那小子对秀美是真的用心了。”小南健二靠在椅背上,放松着身体叨咕了一句。

看到小泽原野,向自己投来不明所以的目光。

解释道:“想征服秀美这种女人,不能跟她比强势。那样的话,即使你强过了她,也不可能有好的结果。

柳辰的做法很明确,就是在细节上、在智慧上压制她。激发她好胜心的同时,又不会引起反感。

时间一长,自然会引来重视和关注……

非常聪明啊,这可不是高桥那个家伙,能传授给他的东西。”

小泽原野脸上陪笑,做出受教的表情,但心里却嗤之以鼻。

不是对小南健二的分析,而是对柳辰。

他极度鄙视柳辰这样有智慧又能力,却不务正业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女人身上的家伙。

闲聊几句,只是小南健二一种放松神经的方式。

说笑一番后,便把精力投到了手中的电文上。

伢子见状识相的悄然退出套间,而小泽原野沉吟了一下。

试探着开口:“课长……”

“嗯?”小南健二把视线从电报纸,挪到了小泽原野的儿脸上。

“现在…现在已知情报已经非常明确,红党特工最初出现在冀东,只是为了运送自天津港上岸的西药出关。

押运者将西药带到遵化,在与八通商行林长友进行情报交汇后,才获知并谋求样本。

所以,问题的源头应该就出在八通林长友的身上。是小林粟寄宿期间,造成的情报外泄。”

“嗯~”小南健二微微的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小泽原野的判断。

“那么…观月的隔离审查……”小泽原野看着小南健二的脸色,小心的说。

病毒外泄事件,小南健二、观月秀美和小泽原野,三人都逃不过被处罚的结果。

只是负责直接指导的观月秀美,要承担的责任会更大一些。而被临时外派朝鲜的小泽原野,连带责任是最小的。

但现在已经基本证明了,问题是出在了小林粟身上。

而小林粟领命出发前,准备求助八通林长友这个地头蛇的决定,是经过小泽原野点头同意的。

另外观月秀美临时接手前,对冀东的渗透工作,也一直是小泽原野主持推进的。

对八通商行林长友的可靠性鉴定,自然也是他亲自判定的。

这样一算,主要责任人已然从观月秀美,变成了他小泽原野。

面对这种情况,小泽原野是越想越糟心。只能期盼着事情真相越早查明越好,这样才能让暴怒的上层,稍微平息些火气。

可病毒事件的保密性决定着,核心调查成员必须维持在一个很小范围之内。

现在事件的大体经过虽然搞清楚了,但如果想形成报告向上层交代,还有大量的细节需要核实和完善。

多一个观月秀美分担工作,无疑会极大的加快推进进程。

小南健二其实很明白小泽原野的想法。

对他来说,无论主要指导责任人是哪个,都是他的手下。所以,他的连带处罚是没跑的,也没什么区别。

同时,他也希望迎合上层的期望,尽快还原事件经过,并找出直接责任人。

沉吟了几秒后,肃声说:“时间点、证据链已然完备。虽然其间还有需要进一步落实之处,但足以证明观月的属性是没有问题的。

我马上给副部长阁下打报告,请求结束观月的隔离审查。”

小泽原野闻言暗自舒了口气。

不待他说话,小南健二便把电报纸放到一边儿。

舒展了下发僵的身体说:“说说你对韩斌这个人的看法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利与不利

一直压在观月秀美心间的巨大阴影,终于消散了。关于病毒外泄事件的所有资料,被伢子送到了她的房间。

详细阅览之后,观月秀美才知道,果然是被宋德阳带走的那份病毒样本出了问题。

平心而论,国党情报部门此次的保密工作,做的还是非常到位的。

不但在消息面开始散播之前,就及时控制住了所有相关知情人,宋德阳也被隐匿起来。

力行社特务处天津组负责人,清楚的知道党内和系统内的现状,同时也知道手里这份病毒样本的重要性。

直接跳过了很多不必要的环节,派人将情况说明和病毒样本,直接越级送到了南京戴笠的手中。

以蒋某人走狗而自居的戴笠,同样明白病毒样本的重要意义,妥善存好样本后,带着情况说明走进了总统府……

事情原本做的几近完美,连日本人安插在委员长秘书处的谍报人员,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奈何百密一疏,终于还是被日本人抓住了疏漏之处。

日本人的思路很讨巧。

他们意识到国党方面得到病毒样本后,必然会展开相关的研究。

而专业性人才匮乏的南京政府,能找出来的研究员不管怎么绕,都只有那么几个。

顺着这个思路,日本谍报人员通过秘密走访,很快锁定了一名有留美背景的传染病学博士。

这名博士供职于卫生署,已经消失了两个来月,新年期间都没有露面。

全单位上下,包括卫生署负责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锁定了目标人物,日方谍报人员又收买了博士家中的保姆。得到了博士被不明人士接走的时间,和离去方向。

沿着这条线追查,最终顺利锁定了秘密研究点的位置。

对研究点警卫系统侦查后,选择了国府方面进驻的监管负责人。并用了十根大黄鱼,成功敲开了他的嘴。

好在那名负责人知道情况不多,只知道病毒样本来自于天津,是一名红党叛徒作为投名状“进献”的。

至此,日本人综合了其它一些周边信息后,整理出了病毒样本,首先被红党特工获得。

又被其中力行社策反之叛徒,交与国党的粗狂脉络。

虽然有太多的节点还不甚明了,但病毒样本就是在冀东脱离视线后出的问题,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满铁根据已知线索,派出了大批精兵强将,分赴多地,经过了四天的缜密侦查。

当所有报告交到观月秀美手中时,已经填补了事件中的绝大多数细节。

首先确认了,遵化八通商行的林长友,实为红党之秘密特工。

他先是利用经商之名,用金钱开路,成功获取了满洲国边防,及巡防部门的信任,成为了一名合法出入境的境外商人。

又寻找机会靠近了满铁旗下的外围商会,以贪婪的面目和近乎完美的亲日倾向,获得了满铁方面的信任。

鉴于对他的信任,无论是满洲国相关部门,还是日本谍报机关,都对他私下里的一些走私行为,报以了最大程度的容忍。

而他,则利用这一点,以走私之名,暗中向南满地区的红党武装输送给养、物资。

同样是因为对林长友属性的误判,当小林粟带队进入冀东地区,追查病毒下落时,选择了谋求他的协助,并暂居于八通商行。

对于小林粟真实身份早已心知肚明的林长友,见他忽然带人上门,必然起疑。

或因猜测,或因小林粟及手下在八通居住期间言谈不慎。

很快林长友获知了,鸦片中夹带了重要“物资”之秘密。

此时,正好赶上一支红党特工队伍,押运自天津港上岸的西药途径遵化。

两方沟通后联合起来,进行了进一步的探查和窃取行动。

得手后,为消摆脱关联,安排死士以偷窃之名,携带病毒偷投靠六鼎山土匪武装。

继而在红党特工人员的蓄意干扰下,六鼎山土匪武装被全数击毙,病毒容器呈损毁之假象。

彻底掩盖起抽取样本后,所有的遗留细节。

然而事与愿违,红党方面没想到,他们指定的样本运送人员,已被国党方面策反。

最终,样本落入国党之手……

调查至此,病毒事件失秘之事,大体脉络已然清晰,并佐证充分。

落到观月秀美身上的任务有两点:

第一点,是一些至关重要的细节。

病毒遭劫脱离视线后,期间落入了两伙儿势力之手。

首先,是伏击押运队的土匪武装一溜鞭。随后,是八通商行。

观月秀美需要查明,病毒真正暴露的环节,到底是在哪方手中。具体被抽取样本的细节,又是在哪个时间点。

第二点,是相对次要的。

与第一点要查证的内容,也有一定重合之处,但同样至关重要。

那就是一溜鞭分裂的详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关于这一点,韩斌的说辞是,柳二芒、柳辰叔侄有严重的“亲红”倾向。

不但言辞激烈的反对,韩斌率众接受日方之善意。柳辰甚至还替红党方面找回被劫的西药,甚至还帮助护送出关。

而在柳辰的说辞中,他是受雇于八通林长友,助其阻止百鹿山金雁镖匪众对西药的偷窥。

而后柳辰率人夺回遭劫西药,并在存留期间西药失窃去向不明。

至于西药丢失的原因,柳辰虽然没有明说,但讲述时的态度表明,他非常怀疑是内鬼所为。

甚至,知道是谁做的。

进一步分析后,可以得出结论。在一溜鞭匪众中,有能力暗中偷窃西药的,应该只有韩斌一人。

现在的情况是,如果那批西药是韩斌偷走的,就说明他用严重的“通红”嫌疑。

继而推测,他接受小林粟的感召,有意出面组织冀东防卫军的动机,很可能是想效仿当年马占山之智故。

失败后又继续贴近小林粟,其目的性不言而喻。

可如果撒谎的是柳辰……

他明明倾向于红党,为何又主动冒出来,给满铁方面提供情报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相中了观月秀美?

如果那只是一个借口,后果就太可怕了。

要知道现在满铁方面,关于病毒事件的调查结果,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按照柳辰提供的线索追查得来的。

如果最初的线索出现了问题,那么后续所有的调查结果,必然要推倒重来。

本已明朗的脉络,将会再次掩入迷雾当中,且雾色将会更加厚重难明。

观月秀美看到韩斌跟随小林粟,抵达奉天的消息后,原本稍作轻松的心情,瞬间再次蒙上了阴弥。

在她的判断中,柳辰并不知道韩斌在奉天,而且是在满铁特务的控制之下。

唯恐他准备不足,突然与韩斌发生对峙时,很可能会露出破绽。

静下心详细翻阅了所有汇总情报后,观月秀美终于发现了一些,对柳辰极为有利的信息。

赶赴遵化的调查组,除了肩负判定林长友属性的任务之外,还负有次级任务。

任务内容是,对柳辰所述经历的查证工作。

这并不是小南健二,之前就已经对柳辰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而是满铁方面对重要情报提供者,属性判定的定式工作。

调查组在落实完林长友及八通商行的情况后,对次级任务,也进行了认真且详实的查证。

最先找到了一溜鞭“做活”的铁路路段,对现场进行分析后,还原了其作案手法。

又多方奔走寻找知情人,查实了一溜鞭在老白山落脚初期。当地驻防的保安团,对老白山附近的一处红党秘密武装进行围剿的记录。

确定围剿的时间和大致过程,与柳辰所述基本吻合。

最后又找到了百鹿山的残存匪众,确定了他们的原首领金雁镖,年前不知从什么途径,获知了有价值不菲的货物,要私运出关的情报。

继而带领山寨中除老弱外,绝大部分匪众出动,随后便再无消息。

直到很长时间以后,山寨中的残余人员才得到消息,金雁镖和出动的人手,尽数死于遵化东北方向的大洼岭一带。

他们去收尸时亲眼得见,尸体的分散范围很大,基本全部死于短枪,而且伤口多于背部。

根据经验判断,袭击者的出现应该非常突然且迅猛。直接冲散了百鹿山匪众的阵形,短时间就造成大范围的溃逃。

而后,袭击者凭借精准的枪法,在追击中逐一击毙了溃散的匪众。

这与柳辰所诉之情况高度一致。

满铁情报分析部门,进行二次分析后得出结论。

认为在遵化范围内,有能力达成这一结果的武装力量,只有老白山的一溜鞭。

观月秀美看完遵化调查组发回的所有电文后,心中的担忧稍解。

但也仅仅是“稍解”。

这些情报,只能让满铁一方的判定,对柳辰发生有利的倾斜,但不会有决定性的帮助。

短暂的权衡后,观月秀美决定去见柳辰一面。

她现在负责对柳辰和韩斌属性的鉴定工作,去见柳辰没有任何问题。

完全可以通过这次见面,给柳辰一些暗示。让他对可能与韩斌发生的对峙,有所准备。

在同一时间,小泽原野已经赶到抚顺。

他的任务是,接手吉田一郎的工作,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柳辰潜伏的手下……

第二百四十章 一桃杀三士和诸葛兄弟

“呦~稀客呀!”

柳辰拉开房门,发现敲门的居然是观月秀美后,热情度瞬间提高了几个量级。

“来看看你在鸽子笼里过的怎么样!”观月秀美说话间,走进了房门。

“嗨,你们这封楼要是再不结束,哥们铁定被憋出毛病。”柳辰抱怨着关上房门。

“再忍耐一下吧,快了。”观月秀美给出了第一个暗示。

其实柳辰见到观月秀美离开了她那间屋子,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

这会儿又从她嘴里听到“快了”两个字,自然明白危机基本已经算过去了。

剩下的事,只是把甩出去的黑锅扣扎实罢了。

虽然编织的“故事线”,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也不可能每个环节都给日本人安排好佐证。

但柳辰相信现在的结果,是他们愿意相信的。

毕竟丢掉的样本,是肯定没办法找回来的。自己内部人员没有问题,责任只是对一个中国商人的属性,产生了误判。

就是最好的结果。

大家你好我也好,可不是只有中国人才喜欢的场面,日本人也一样。

既然他们能接受,也愿意相信。在没有其它疑点的情况下,缺失的环节,满铁的那帮头头脑脑们,自然会想办法去补齐。

不然交不了差,对谁都没有好处。

“没带棋过来。”柳辰留意了下观月秀美的手。

“怎么,昨天还有没赢够?”观月秀美带着点笑意的扫视了一下不大的房间,很淑女的坐到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随口问问,你今天的状态恢复了,胜负难料,没意思。”柳辰一屁股坐到了床边儿。

“不是应该胜负难料才有趣吗?”观月秀美两腿交叠,胳膊随意的附在扶手上,状态很放松。

“费脑子,我可不想等稍微上了些岁数时就秃顶。”柳辰比观月秀美还放松,人直接靠到了床头上。

监录室里的小南健二呵呵的笑了,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勉强还算茂密的头发。

又想了下为了遮掩发际线不断变高的实事,而留起小背头的高桥圃树,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大了一些。

他越来越喜欢听柳辰和观月秀美的交谈了,不提收获,只每次柳辰的话,就能很好的起到放松神经的作用。

“好了,不闲谈了。”观月秀美端正了一下坐姿。

严肃着一张脸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些情况要向你核实一下。”

“不用那么严肃,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呗~哥们保证知无不言,绝无虚假。”柳辰挑了下眉毛,轻佻的说。

“严肃些,这是正式问询!”观月秀美提醒道。

“好好好,你问,问吧。”柳辰坐了起来,但依然是一副皮赖的模样。

观月秀美完全不受影响,恢复了她一贯的言谈风格。

不包含任何情绪的问:“除了你此次带来的人手,一溜鞭的其他人现在在哪?”

“冀东要乱了,我二叔和寨子里的老人儿商量了一下,决定带着大伙儿继续往关里走。”柳辰语气中带着些无奈的说

“为什么冀东会乱?”观月秀美直视着柳辰。

“你们在鼓弄什么冀东自治的,国府那面能善罢甘休?”柳辰说话间重新靠回了床头,两只手叠在脑后,欣赏摆件儿似得看着观月秀美。

“你们知道冀东自治?”观月秀美无视了柳辰带有侵略性的目光,继续发问。

“别闹,声势那么大,估摸着连屯子里的老百姓都知道了。”柳辰的视线有些不老实了,不再局限于观月秀美的脸。

“那你们准备去哪落脚?”观月秀美依然选择无视。

听到这个问题,柳辰似乎没有心情欣赏美人儿了。

眼睛看着天棚,砸吧了一下嘴说:“啧,关里到底是个啥情况,谁也说不好。我二叔他们也拿不准主意,只能先划出几个地方,探查一下再说。”

“没有明确目标就展开行动,这不符合你们一溜鞭的行事风格啊?”观月秀美紧追不放。

“还不是那个韩斌搞的。”柳辰的语气骤然变冷。

“韩斌?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柳辰猛地想起来什么似得,看向观月秀美。

语气不善的问道:“差点忘了,你们在遵化的那个特工头儿是哪个?”

观月秀美眼中泛起一丝疑惑,下意识的问:“你问他干什么?”

“问他干什么?我建议你们把他保护好了,千万别让我知道是哪个!”柳辰的语气有些猖狂,但非常符合他的土匪作风。

“到底什么情况你可以跟我说。”观月秀美搞不清柳辰的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

只能顺着他的话头儿说:“你放心,你之前提供的情报,对我们来说具有重大的意义,属于有功人员。

如果我方特工的行为有不妥之处,对你造成了困扰。我们查实后,定会做出相应的惩处。”

“呵,说的好听!”柳辰对自己的不信任毫不掩饰。

做起来愤愤的说:“你们那个特工,开始时利用韩韩斌传话。说是想以我们一溜鞭作为基础,发展什么冀东防卫军。

我二叔和一帮老人们一商量,都觉得当正规军比当土匪稳当。后面有你们支持,也不愁断了给养。

完事儿我二叔派我董叔,跟你们的人见了一面,那孙子嘴上说的天花乱坠,还开出了个少将旅长的空头支票。直接就把我董叔给忽悠住了

我二叔寻思着吧,事儿有点儿太美了,想再看看情况。等我从奉天回去,和你们的人见一次再拿主意。

结果,呵~你们的那孙子不知怎么的,就把韩斌那个缺心眼儿的给忽悠住了。

教唆韩斌用降压药搞死我二叔,再弄死其它几个有实力的老人儿,他自己去当少将。

得亏我一直在奉天养伤耽误了行程,不然你们是不是还想搞个一桃杀三士啊?”

“这里……”观月秀美在脑中快速串联了一下柳辰的说法,脸上浮现出一层笑意。

真挚的说:“相信我,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你是聪明人,应该能想清楚,我们看重的是一溜鞭的能力。

不可能在事情还没有定数之前,就开始使用挑唆、制衡的手段。这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哼,就怕是你们的那个蠢货急功近利!”柳辰不屑的吐出一句。

“你放心,情况我们一定会严格落实,如果真如你所说的,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观月秀美满是诚意的说。

随后,眼睛注视着柳辰,给出了她这趟要发出的关键提示:“对了,既然韩斌的打算没有得逞,他后来怎么样了?”

“被我二叔给放了。”柳辰明白了观月秀美想表达什么。

做出一副愤愤的语气抱怨道:“那老头儿,一天到晚还教育我要心狠一些,说什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结果轮到他了怎么样?

哼,留着那个姓韩的,早晚是个祸害!”

观月秀美放心了,想了一下又问:“对了,我们支援给你方的那批军火……”

“呵,我的意思是卖了换钱,可我二叔不想跟你们结仇,就给埋了。”

“埋在了哪里?”

“一帮老家伙怕我去挖,不告诉我!”柳辰有些起火了。

继续抱怨着:“你说他们都打算到关里另插旗子了,用钱的地方多了去啦,还在乎什么得不得罪人的。

再说了,你们真要有心拉拢的话,会在乎那点儿军火?”

“老人家谨慎一些是正常的。”观月秀美看着柳辰做戏的模样觉得好笑,强稳定着语气劝了一句。

“唉~”柳辰无奈的点了点头,抬眼看了下观月秀美,忽然换了话题:“咱晚上的伙食能不能换换,一天到晚太清淡了,整点乱炖啥的?”

“呵呵~”观月秀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道:“没问题,你是有功人员,这点儿要求是一定会得到满足的。”

小南健二也没忍住笑了起来,摘下了耳机,理了理被压乱的头发,翘着嘴角走进了内间……

大概十分钟以后,笑着让进屋的观月秀美坐下,然后起身给她倒了杯茶。

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判断。”

观月秀美矜持的谢过,端正好坐姿后开口:“我比较倾向于柳辰的说法。不过……还是有些疑点。”

“说说看。”小南健二回到自己的座位。

“按照柳辰的说法,他此次来奉天,完全是为了清除前次没有达成的目标。也就是狙杀黄耀祖。

而后,便返回关内,协助其二叔完成一溜鞭的安置工作。

但依照他现在的表现,我总觉得他并不急着回去,甚至…很有就此扎根满洲的倾向。”

“哈哈,秀美,你也算是个中国通了。难道不知道诸葛氏的智故?”

观月秀美略微迟疑了一下,问道:“您是指三国时期诸葛诞、诸葛亮、诸葛瑾三兄弟,分属于魏蜀吴不同阵营的典故吗?”

小南健二点了下头,感叹道:“那是中国人心中,家族延续的最好模式。很常见,也非常有效。”

观月秀美闻言微微额首,转而轻笑着说:“柳辰不是一直在说,他是柳家唯一的血脉延续者嘛。柳二芒怎么敢,让他这个宝贝疙瘩涉险?”

“也许在柳二芒的判断中,满洲远比关里要安全的多。毕竟,关里的情况一片未知。

而满洲,柳辰有个青睐他的老师可以依靠。”

第二百四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朋友

感觉到小南健二在柳辰和韩斌之间,已经倾向于柳辰。

观月秀美的心里轻松了不少。

作为小南健二的老部下,她太清楚自己这为上司的行事风格。

这家伙嘴上说着要保持传统,重视实证支撑。但骨子里,一直偏信于自己的直觉。

小南健二对柳辰和柳二芒,这对叔侄的想法进行了分析后,忽然起了调笑的心思。

看着观月秀美冒出一句:“再说了,柳辰对于柳家,最大的责任在于繁衍后代。

而他现在,不是正在努力吗?”

“呵~”观月秀美轻笑了一声,语气完全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事情:“嗯,这么说来,我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是啊,是啊!”小南健二赞同道。

————

小泽原野终于找到了柳辰一帮手下的藏身之处,抚顺境内的塔峪沟林场。

这处林场属于失去砍伐价值的地域,所以基本已经被废弃。

但兴盛时期木帮修建的仓房、晾木场等设施,保存的都还不错。

经过走访巡查,满铁特工摸到了抚顺木帮的一个头头,跟一溜鞭的宝顺,在以前的时候很有些交情。

所以,一溜鞭的人套用身份藏身于此,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当然,搜集到的情报显示,这帮人来到林场的时间并不长,之前肯定另有藏身之地。

这个情况非常正常,有能力在抚顺地区严密搜剿红党武装的情况下,为十来个背负案底的人提供庇护,一定是个很有能量的人。

柳辰在赶往奉天前,把自己的手下迁来这里,是在摸不准前路的情况下,对那位“有能量人士”的一种保护。

小泽原野并不想去追查,到底是谁庇护了一溜鞭众人,那枝节问题不是关注点。

他采取了一种非常简单的调查方式,带着拎着照相器材的两名特工,开着车就直接上门了……

空荡荡的库房区,一溜鞭的十来个人见到有生人上门,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

一个个懒懒散散的,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只有简单变装的宝顺迎了上来,大大咧咧的问:“你们干啥的啊?”

“姜宝顺是吧?”小泽原野严肃又不失礼貌的发问。

一句话出口,库房区院内的人虽然不见什么激烈的动作。但四周的空气,瞬间压抑了下来。

小泽原野观察了下一溜鞭众人的状态,绷紧中不见任何惊慌,观察着自己的同时,有序的分成两拨。

一波从不同方向卡住自己三人,另一波缓缓的向库房区外围散去,应该是去侦查情况。

小泽原野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帮人确实名不虚传。

训练有素这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表现出的综合素养。

甚至,几乎已经能够媲美满铁的特工人员。

暗自点了下头,小泽原野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是无害的。

又示意了下身后两人拎着的照相器材的跟班说:“诸位不用紧张,我们是来给你们照相,然后办理合法身份信息的。”

“合法身份信息?”宝顺砸吧了一下话中的味道。

脸上带着丝冷笑的问道:“你是谁?”

“你知道观月秀美小姐吗?”小泽原野不慌不忙的发问,见宝顺的表情明显是知道。

便继续说:“你可以把我当成她的同事。”

“日本特工?”宝顺毫不掩饰的,点出了观月秀美的身份。

“可以这么理解。”小泽原野做出了正面的回答。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宝顺问话时,眼角扫了下从外面回来的一名手下。

见他示意周边安全后,警惕的状态稍稍放松了一些。

“我如果不是带着善意前来,此时你看到就远不只是我们三人了。”小泽原野很自信的说。

这话的意思非常明白,一溜鞭众人的藏身地已然暴露。对方如果打算围剿,这时候应该已经大军合围了。

宝顺接受了对方的解释,问道:“我们小五爷怎么样,他去奉天,已经好几天了。”

“他非常好,此刻正在我们那里做客。”

“做客?”

“确实是做客,没有任何的歧义。他给我们送去了非常重要,又急需的情报。没有回来,是因为我们要落实其中的很多细节。”

“现在落实完了?”宝顺示意了一下照相机。

“绝大部分已经落实完成,所以,我来到了这里。”小泽原野笑着回答。

“照你这么说…我们这帮人,现在已经可以见光了?”宝顺有些怀疑的问。

“暂时还不行,我只是可以给你们每个人做好信息采集,而后下发真实有效的国民手账。

但撤销你们的案子…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这话是怎么说的,听着别扭!”宝顺眯起了眼睛。

“你不需要多想。”小泽原野示意宝顺放松。

笑着说:“事实上,柳辰想撤销警察厅对你们的通缉,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相信他离开我们那里之后,很快就会办妥的。”

宝顺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满是怀疑之色。

小泽原野判断,柳辰并没有把高桥圃树是他老师的情况,告诉这帮手下。

这很好理解,基本上所有成功的大佬,都不会一次性的展露出自己的所有能量。

这是一种对手下的威慑,属于驭人之道的范畴。

此刻面对宝顺的怀疑,他也不打算戳破。

笑着安抚道:“相信你应该非常了解你们的小五爷,他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既然敢只身前往奉天与我方接触,就一定有周祥的安排。

你看,他现在在案底没有被撤销的情况下,就为你们争取到了合法的公民户籍,这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宝顺点了点头,看着相机问:“需要我们要做啥,照相是吧?”

“对,先照相,然后登记个人信息。”小泽原野示意手下支起相机的三脚架和搭建背景板。

“登记信息?”宝顺显得非常敏感。

“对,国民手账你们应该都见过吧?”小泽原野笑呵呵的问道。

其实这是句废话,宝顺这帮人手里都有套用的民国手账,不然怎么混过之前的大规模排查。

见宝顺点头,小泽原野接着说:“上面不单要有照片,还要有详细的个人基础信息。

另外,我们会为你们重建档案。

啊对了,我们现在手头上,只有你们离开奉天前的资料。中间这几年的信息,还需要补充一下。”

“怎么补充,说我们当了三年的土匪?”宝顺带着些嘲讽的调笑。

小泽原野却很认真,站那想了一下,说到:“登记土匪的话,民政部门那面入档有些麻烦。就说在冀东地区做商品贸易吧。

你们商量一下,给出一个统一的说法就行,商户身份的核实证明,我们就可以开出。”

对方认真的态度,让宝顺正经了起来。同时,神情上对小泽原野的警惕,又消退了一些。

照相的过程非常顺利,宝顺和一帮人琢磨着商户信息应该怎么编排时,小泽原野用心的帮忙参详,给出了很多规避麻烦的建议。

不但如此,还直言不讳的说出,满铁一方和特务机关的关系非常微妙。

如果一溜鞭的人照实登记的话,属性认定工作,就需要特务机关出具调查文件。

那样的话,落实户籍便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直言不讳,和“真心”帮忙,有效的继续消除着一溜鞭众人的警惕心里。

所有资料登记完成后,宝顺依照中国人的习惯,提出请客吃饭表达一下心意。

小泽原野没有拒绝。笑着表示大家以后完全可以当朋友相处,吃顿饭增进一下感情是必须的。

不过,进城下馆子的话,众人此时的身份还多有不便。

很干脆的让手下开车去订餐。

日头开始西斜的时候,开车离开的特工返回,车上装的,则是满满的美酒佳肴。

小泽原野和带来的两名特工,很适应中国人的吃饭环境,甚至可以完美的融入一溜鞭众人,草莽气息浓重的酒肉氛围。

一顿饭仅仅在开始时,两面的人在稍稍收着情绪。几碗酒下肚,便瞬间热烈了起来。

干喝酒自然是无趣的,行酒令酒意又没到。那么闲聊、打屁、吹牛13,自然就是免不了的佐酒小料。

小泽原野和两名手下,说了自己的家乡,说了自己到满洲这些年的“经历”。

还捡了些有趣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其中不乏自己的糗事。

一溜鞭这面,自然而然的讲起了当土匪这几年的经历,讲怎么扒火车发财,讲刚落脚时怎么和遵化的本地山头干架。

还讲了怎么弄柳条湖黄家的经过。

等酒意越发深沉的时候,宝顺开始搂着小泽原野的肩膀数落他。

当然,实际上数落的是小泽原野在遵化的同事,说那面的人行事不地道,暗地里挑动韩斌那孙子窝里反。

小泽原野“汗颜”的配合着宝顺的数落,诚意十足的一碗酒接着一碗酒的赔罪。

胃部翻涌升腾,口中舌头肥大,眼神迷离朦胧,但头脑,却始终异常清醒……

第二百四十二章 总结

柳辰在满铁情报部院子的二号楼里一闷,时间就过去了四天。

这已经超出了,高桥圃树给小南健二设下的调查视时限。

对此,小南健二还特意打电话给高桥圃树,原本想着解释了一番。可说来也巧,电话打通时高桥圃树不在,接到新京反面的召唤,开会去了。

虽然少了一些不算麻烦的麻烦,但小南健二还是不打算让事情继续拖下去。

上面给出的调查时限是一周,而小南健二给自己设置的时限,是五天。

太早显得轻率而不严谨,卡时间又显得无能且低效。

看过了小泽原野从抚顺归来后,呈交的调查报告,小南健二觉得是时候,为柳辰和韩斌这对矛盾者,做出定义了。

“现在我们总结一下关键点,观月,你先说。”小南健二示意了一下观月秀美。

“二人所述矛盾之处有很多,但主要集中在以下两点上。”观月秀美直接进入正题。

打开手中的文件夹,对照着内容说:“第一,在西药的问题上。

柳辰的说法是,他们在一月二十一日夜间,自一列开往远东方向的列车上,窃取了一批白酒。二十二日运至遵化,售卖于八通商行。

而后,柳辰受雇于林长友,救援被当地另一伙大型土匪武装盯上的西药。

柳辰带领押运白酒的手下,追踪西药行程至遵化东北方向的大洼岭时,赶上了已然得手的百鹿山金雁镖匪众。

激战后,成功夺回西药。

关于这段情节,韩斌的说法是,他的手下窃听到了林长友与金雁镖的密谈。

继而带人,作为第三方渔翁得利。

在百鹿山与西药押运队伍进行火拼时,劫走了西药。

有趣的事,两人都说事后西药丢失。

韩斌咬定西药为柳辰所窃,甚至帮助红党,将西药借远东列车运出关外。

这与后续苏放通报的,日用品采购列车,在奉天附近遭遇武装抢劫的时间点相符。

柳辰对西药丢失的后续,没有明确说辞。

他的解释为,得知聚居于新民的一溜鞭亲眷,遭到了柳条湖黄家的欺凌,顾不上追查,便赶赴满洲。”

“他进入满洲的方式是什么?”小南健二插了一句。

“因为事情紧急,又怕柳二芒阻止,柳辰与姜宝顺、谢二林三人,连夜从长城罗文峪段进入满洲境内。

后在凌源附近扒乘运煤车抵达奉天周边,再次扒乘小站点补给车,抵达新民附近。”

“可以查实吗?”小南健二又问。

观月秀美点了下头,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铁路方面开出的列车运路表。

指着其中两处用红笔标注出的车次信息说:“车次和大体时间是对的上的。”

“请继续。”小南健二瞄了眼标注信息,示意观月秀美。

“两人所述的第二个矛盾点。

在柳辰的讲述中,他因伤滞留在奉天一段时间。回到遵化一溜鞭老巢时,韩斌因试图暗杀柳二芒,及孙、赵两人失露被抓。

他虽竭力阻止,但柳二芒依然选择放过韩斌。

因担心韩斌向我驻遵化密派人员求援,一溜鞭众人以最快速度分工出发。

其中董姓长老先行离开,负责探查新的定居地。

其余人手分为三组,柳二芒带领主力人员,押运山寨主要财产缓慢跟进。

柳辰带领精锐人员,潜回满洲伺机刺杀黄耀祖,并接引生活困难之一溜鞭亲眷。

最后一组,滞留于遵化周边,为柳辰和接回亲眷的接应人员。”

观月秀美说到这里,缓了口气。

将手中文件翻页后,继续用毫无感情的声线说:

“关于这段情节,韩斌的说辞是,柳辰回归时间要提前很多,并极力阻止他率众投向我们。

言辞间尽是民族大义,有非常明显的亲红倾向。

在阻止不成,韩斌带走了一溜鞭绝大部分有生力量后,不甘心失败,带人于半路伏击。

韩斌一方由于天黑、毫无准备,且遇袭时处于空旷地带,被柳辰伏击得手。

跟随他的人被击毙大半,余者投降。而他本人,则负伤后只身突围。”

“两人的说法有什么疑点吗?”小南健二问道。

“有!”观月秀美点头,另拿出一份分析文件。

看着上面的内容说:“首先说柳辰。

据他所说,他回到山寨时,大局已定。刚好赶上柳二芒要放过被抓的韩斌。

而后,一溜鞭众人因担心我方密派人员,受韩斌的挑唆而实施报复行动,再加上预计冀东因自治,将会陷入乱局,决定连夜离开。

按照柳辰所述,这段时间非常紧迫。

可有趣的是,柳辰却表示,自己不清楚我方支援的那批武器弹药的下落。

这点,是严重不符合逻辑的。

柳二芒没有理由在韩斌事发前,隐藏起那批武器弹药。韩斌事发时间点末端,柳辰已然回归,又不具备瞒过柳的条件。

所以,柳辰在这段情节上,绝对有所隐瞒。”

小南健二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观月秀美继续。

“再说说韩斌。”观月秀美将手中文件翻了一页:“韩斌的叙述……疑点和矛盾点非常之多。

我总结了一下,他的语言倾向,始终放在突出自己的能力,以及在一溜鞭中的威望上。

基于这一点,他言语中的很多矛盾点,可以很好的得到解释。

另外,比较大的漏洞有两个:

其一是,通过对所有信息的综合分析,韩斌在山寨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并不像他所说的那么高。

或者说,忠心于他的人,只有非常有限的一小撮人。

基于这一点我的判断是,韩斌试图抓住柳辰不在的机会,夺取冀东防卫军的领导权。

在暗杀柳二芒等三人的行动失败后,柳二芒感念一溜鞭另一名创始人,也就是韩斌的生父韩辫子,只是将韩斌驱逐。

但依照这个分析,一溜鞭撤离冀东的行为,理由就变得不充分起来。

他们完全可以摆脱掉韩斌,继续与我方人员接触。个中细节,还待核查。

韩斌所述漏洞之二,他应该隐瞒了与八通林长友的真实关系。

按他所说,他与林长友的关系,仅限于生意往来。而且,因为交易额较低,多数时候都是和层主管接触。

但在小林粟的说法中,韩斌和林长友的交情应该不那么简单。

首先,林长友对一溜鞭的内部情况,有很深的了解。而且非常轻易的,就从韩斌手中买到了那批非常敏感的被劫鸦片。

但按照常理,韩斌为了确保自身安全,应该将鸦片分散售卖到相对远些的地域。这样才可以有效降低,被货主追查掉的风险。

毕竟,五百公斤这个量级,已经说明货主必然是非常有实力的存在。

贸然得罪,不符合一溜鞭一贯的的生存准则和利益

而且,小林粟通过林长友约见韩斌的时候,韩斌没有任何推脱,只带一名随从人员欣然应约。

以一名土匪的谨慎,这需要非常大的信任才可以做到。

以上两点,与韩斌对两人关系的定义,严重不符。

所以我判断,二人之间的联系远不止供求关系,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交集,甚至默契。”

观月秀美缓了一下节奏,再次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记录纸。

送到小南健二面前,说道:“我在小泽君自抚顺采集回来的信息中,发现了一条很有趣的记录。

在小泽君与一溜鞭众人酒宴中,当话题引到韩斌身上时,有一名匪众曾恨恨的吐出一句:

‘就应该把韩斌藏姜猎户家的那仨人给弄死!’

这句话并没有说完,该名匪众刚说了个开头,就被谢二林用眼神制止。

我又查了下冀东调查组发回的,次级任务调查汇录。其中有一点,老白山山脚有一姜姓独居猎户。

该名猎户因时长受到一溜鞭匪众的照顾,与山寨关系非常亲近。

我们的调查人员找到这个猎户的住所时,发现房屋院落已经荒废了一段时间。

进一步搜寻行踪无果后,怀疑该名姓姜的猎户,已经随着一溜鞭众人撤往关内。

而我们的调查人员,对废弃住所进行详细搜查时。在倾倒的炉灰中,找到了很多被烧掉的棉料织物残痕。

简单分辨后,高度怀疑为医用敷料及绷带。”

“非常有趣~”小南健二看着观月秀美整理出来的重点信息,兴致勃勃的给出了一句评语。

然后看向一直在专注倾听的小泽原野:“小泽君,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观月总结的非常全面,我没有要补充的地方。”小泽原野还没有从抚顺之行的疲惫中缓过来,声音非常嘶哑。

“那就说说你的判断吧。”小南健二把手中的摘录标注,送到了小泽原野面前。

“观月所说之疑点中,第一点其实很好分辨。”小泽原野的话,语气非常坚定。

不等小南健二发问,便主动解释:“得出这个结论的依据,是林长友的属性。

以我们现在的调查结果看,林长友雇佣柳辰反劫持,才是符合逻辑的。

而韩斌的说辞,明显是建立在,我们不清楚林长友属性的基础上。

甚至,如果我方不是已经调查清楚,林长友之真实身份。

他的这份供述,很容易让我们产生误判!”

第二百四十三章 优秀人才

前期,柳辰进入满铁情报部,帮助观月秀美脱离了尴尬且危险的处境。

后期,轮到观月秀美,帮着柳辰脱离泥潭了。

她的分析看似公正、缜密,且没有任何多余的倾向性。

但实际上,归纳出柳辰的疑点,都留有一定的缓冲余地。

只是担心柳辰另有打算,才没有做出更具决定性的总结。

而韩斌,基本已经被逼入了死角。

果然,小泽原野一开口,就将韩斌与已经被定性为“红党特工”的林长友,联系了起来。

小南健二并没有做出倾向定的表态,而是示意小泽原野继续。

“关于两人所述的第二个矛盾点。我同意观月的判断。不管是柳辰,还是韩斌,他们都对关键情节做了隐瞒。

而且,一溜鞭非常匆忙的做出,放弃经营已久的老巢,而转进情况未明的关内地区。

这个决定,绝对不止是担心我方派遣人员被韩斌挑唆,而进行报复行动那么简单。

相信,只要我们弄明白了其中的真实原因,柳辰和韩斌二人的属性,就非常容易分辨了。”

小南建二将背靠到了椅背上,闭上眼揉捏这晴明穴说:“让两人见一面吧,很多事情,自然就清楚了。”

————

在日本人的判断中,柳辰不可能知道韩斌已经身在奉天的情况。

而韩斌呢,认为柳辰已经随同一溜鞭的众人,继续向关内迁移,重新寻找落脚点。

也正是因为两人不知道,对方其实近在咫尺。才会肆无忌惮的,按照有利于自己的方向,编排故事。

所以,不止小南健二对两人的见面,抱有恶趣味似得期待,连收到汇报的山本衫上,都饶有兴致的进入二号楼,等待着大戏的开锣。

“呦呵~,今儿的晚饭很丰盛啊。”柳辰走进小宴会厅,看着桌上精致的日本料理,显得有些惊讶。

观月秀美示意柳辰入座,然后指着桌上的菜肴说:“按照你的喜好,特意让厨师加大了菜码。”

柳辰呵呵笑了一声,拿起筷子就要开动。

“不准备问点儿什么吗?”观月秀美似笑非笑的问。

“问什么?为什么会有四个人的餐具?”柳辰无所谓的说了一句。

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生鱼片,蘸了点儿辣根,送进嘴里后闭目品尝。

“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奇吗?”观月秀美款款入座,对柳辰非常失礼的动作毫不见怪。

“好什么好好奇的……很明显,宴无好宴。我得趁着还有食欲赶紧吃点儿,要不浪费了。”

柳辰的敏锐和淡定,让镜子后面的山本衫上和小南健二同时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高桥君的弟子?”山本衫上问话时,吐出了一片雪茄的烟气,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朦胧。

“是的,很有趣,也很有能力的一个年轻人。”小南健二恭敬的回话。

“他对秀美感兴趣?”山本衫上又问。

“是的,他觉得如果能够娶到秀美,非常有利于他在满洲扎根。”

“秀美怎么说?”

“秀美认为,他属于可以争取到的优秀人才。”

山本衫上没做评价,脸上挂着淡笑,又吸了一口雪茄。

缓缓吐出烟气后,才再次开口:“满洲不同于朝鲜,照现今的国际环境看,我们想要彻底获取这里,必须要经历一个相当长的过渡期。

在这个过渡期里,需要很多前台人物支撑。

那些无能之辈,只能根据我们的需要,木偶般的制造出有利于我们的氛围,却并不足以承担更为重要的责任与工作。

而且,豢养那群贪婪且无底线的家伙,成本过于高昂了。”

小南健二没有胡乱插话,始终在认真的倾听,并时不时的点头表示赞同。

山本衫上自始至终,都没看去看小南健二。两只眼睛虽然朝向面前的单面透镜,但瞳孔并没有聚焦。

自顾自的继续说:“溥仪那面,已经隐约生出了野心的苗头。

所以,我们必须要网罗足够多的,真正优秀的人才,为我所用。

慢慢的…分批次的,有计划性的,代谢掉那些陈腐的蛆虫。

当然,这个过程中,一定要做好甄别工作。

毕竟,越优秀的人才,就越容易对周边事物及大环境,产生自己的想法与判断。”

“是,我们下一步的工作,一定做出相应的倾斜。”小南健二沉声应和。

“冀东那面现在的情势怎么样?”山本衫上换了个话题。

“小林粟一群人闹出的声势,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几乎惊动了士农工商所有的阶层。”

“那你们准备如何收场?”

“现在的难点在于…冀东已经形成了一个,非常有能量的亲我方集团。

如果我们此时停止推进所谓的‘冀东自治’计划,很可能会严重打击他们的积极性,甚至会动摇对我们的信心?”

山本衫上终于将目光挪到了小南健二的身上,不包含任何情绪的问:“你的意思…是继续推进?”

小南健二头微微低下了一些,有些紧张的说:“继续推进的话风险太高,很可能引起国党方面的激烈反弹。

毕竟,冀东自治,会给国党所辖地域内,其它不安分的势力,做出一个很坏的榜样。

一旦形成浪潮,会直接影响南京政府的核心利益。

而且据我们掌握的可靠情报,国党方面对红党发动的第五次围剿,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如果能够继续保持势头,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完全能够击溃红党所有成规模的武装力量。

到那时,他们的主要兵力,就可以解放出来。

山本衫上理解了小南健二的意思,关于中国国内的态势,满铁情报部门,也给出了对国党方面极其有利的评估。

将手中雪茄熄灭后,靠着椅背说:“国党的蒋某人,非常善于利用战争的手段,来消磨派系力量。

如果我们贸然继续推进冀东自治,在他解决了红党这个忧患后,无论是处于自身利益的考量,还是为了安抚国内激进人士的情愿浪潮……

都很可能会做出极其激烈的应对,这决不符合帝国现今之利益。”

“是!”小南健二的点头应声。

进退关系,他已经阐述的非常清楚了,至于如何取舍,自然是头头脑脑们该去考虑的问题。

“人心易鼓不易泄……这样吧,冀东自治安排专人继续推进,但要缓下来。

还有,选出几个真正有分量的头面人物。我们的人要降低存在感,直至彻底隐入幕后。

必要时,可向倾向于我们的人输送一些利益,来稳固捆绑。

军事武装方面,不要再有所动作了,以免对国党产生过度的刺激。”

“是,我会让小泽原野谨慎掌握。”小南健二依然只是本分的应声。

“哦,好戏就要看场啦。”山本衫上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

小南健二凝神倾听了一下,隐约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响起。

心里不由暗赞一句,自己的顶头上司感官的敏锐。

柳辰也听到了走廊里的脚步声,而且判断出正在靠近的是两个男人。

观月秀美下意识的看向柳辰,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

却发现这家伙好像真的预见到,外面的人进屋后,这顿饭就吃不消停了。正抓紧最后的时间,往嘴里塞东西呢。

终于房门在被轻轻的敲响了两声后,门扇开启。

小泽原野满是笑意的脸,首先出现在视野里。

接着……韩斌微微躬了些腰,顶着一张谄媚中带着些不安的脸,出现在了小泽原野的身后。

他首先看到了观月秀美,刚想鞠躬打招呼,余光中的那个身影,就让他的动作瞬间僵硬。

猛然转头,看向柳辰的同时,整个人完全懵了。

柳辰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但咽下嘴里的东西后,才抬起头来。

视线只经过了小泽原野一瞬,便猛地锁定了他身后的韩斌。

极其短暂的错愕后,脸色瞬间变得极度阴沉。

左手撑案,右手反握银筷。在观月秀美反应过来之前,人便已经越过了桌面。

弓腰疾步,电般冲向依然还在发愣的韩斌……

小泽原野完全没有料到,柳辰的反应居然会如此激烈。看到柳辰冲自己冲来,下意识的想撤步闪到一边。

但将将要有所动作的时候,总算镇定了下来,伸手一格,架住了柳辰刺向韩斌的银筷。

接着向前猛地一推,想将柳辰推开。

柳辰原地急速旋转一圈,化开了推力的同时,右手中银筷改为正握。

左手瞬间抓住了小泽原野的衣襟,身体借力再次向前,筷尖直刺韩斌的心口。

韩斌终于回过神来,眼见着一到银光刺向自己,慌忙的向后闪身,后背狠狠的撞在了门框上,发出了“咣”的一声。

与此同时,后赶上来的观月秀美,已经死死的扣住了柳辰的右臂,与拉住柳辰左手的小泽原野合力,阻止了柳辰凶狠的攻击。

柳辰上身被扯住,眼见韩斌的身体撞到门框后反震向前。

右腿瞬间飞起,一脚狠狠的窝进了韩斌的腹部。

韩斌闷哼一声,身体再次后仰,撞到门框后整个人前躬这痛苦的佝偻下去。

小泽原野和观月秀美赶紧用力,将柳辰向后扯去,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动作稍慢,柳辰不受控制的仰去同时,坐腿膝弯已然锁住了韩斌的脖子。

韩斌捂着肚子的双手去掰柳辰的腿时,柳辰右腿再次腾空,与左腿合力,牢牢的锁死了被困在膝弯中的脖颈。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不宝贵,但绝对值得

单面镜后面的山本衫上和小南健二震惊了。

他们想不到身材不显,甚至有些偏瘦的柳辰,一旦发动起来,居然会如此的犀利、迅猛。

山本衫上看到屋里的场面,甚至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

惊叹道:“匕首刺杀、柔术,还有一些中国传统功夫的影子。这个柳辰…果然很有些意思。”

小南健二很快的镇定下来,小声说:“我做过一些调查。

柳辰在东北讲武堂期间,体术方面一直是所有课业中的弱项。

现在看来,在冀东的三年土匪生涯,确实让他得到了极大的锻炼。”

“很有趣,不是吗?”山本衫上笑着吐出一句,不知道在说柳辰,还是在说眼前的场面。

“放开!柳辰,你先放开!”观月秀美焦急的大喊。

小泽原野则憋着劲,用力的去掰柳辰锁在一起的两条腿。

而韩斌,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紫红色。努力张着嘴,却只能勉强发出断断续续的吸气音。

一双眼珠子憋的通红,瞅着跟要爆出来似得。

柳辰完全不理冲他大吼的观月秀美,死死的盯着韩斌。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说过,再敢让我看见你……就弄死你!”

眼瞅着韩斌的眼珠子有上翻的趋势,扣着柳辰腿的两只手也越来越无力。

观月秀美双手强把柳辰的脸掰向自己,摇晃着说:“柳辰松开,他对我们对还有用,不能死!”

“什么用?我替了!他今天……必须死!”柳辰一脸狠厉的凶相。

小泽原野眼瞅着韩斌要不行了,可用尽了力气硬是掰不开柳辰的绞索,心急之下力气灌注指尖,照着柳辰的腹股沟,狠狠的戳了下去。

连续戳了三次,柳辰终于吃不住力,紧绷的右腿松劲。

小泽原野赶紧趁机掰开绞索,把韩斌拖到了一边。

柳辰依然不打算放过韩斌,胳膊撑地就想起身。右腿有些脱力,上身又被观月秀美死死的压住,连着起了两次,愣是没起来。

眼瞅着韩斌身体抽搐了几下,喉咙里终于发出一阵带着余音的吸气声后,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泽原野见着韩斌没有大碍,赶紧回身帮助观月秀美。两人合力,总算把柳辰拖起按到了餐桌旁的椅子上。

小泽原野在柳辰喘息回力的时候,警告道:“请务必保持克制!相信我,如果韩斌在这里出现意外,你、还有我跟秀美,都会承担极其严重的后果。”

“在这里出现意外?”柳辰瞬间抓住了关键语。

慢慢的放松了身体,同时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

等观月秀美和小泽原野,试探着松开了按着自己的手后。

柳辰看着靠在墙边儿,已经缓过来的韩斌,脸上罕见的闪过了一丝狞笑。

“你们有什么想问,想知道的,都快些吧,完事儿把人留给我就行。”柳辰一句话说完,看向观月秀美和小泽原野。

语气平静的说:“算我欠你们个人情,虽然不算宝贵,但绝对值得!”

无论是观月秀美还是小泽原野,日常的工作压力都是巨大的。往往一个人,同时要负责急缓不同的多个任务。

虽然他们可以调用的资源很多,也可以利用权力,强势要求有需要的人协助。

但像柳辰这种人,你逼迫着他做事,和他心甘情愿的帮你的忙,效果和效率必然是截然不同的。

何况柳辰的资源也不少,首先未来在警务系统,一定会拥有厚实的资源。

其次他手下有一队足够忠心,切行动能力极强的精干队伍。

最后,柳辰在奉天还有很多,现在并没有显现出来的人脉资源。

随着他脱去案底,又暴露出与高桥圃树的关系。以前的故交,定然会纷纷重新与他建立联系。

随着这种联系的加深与拓展,相信他很快就会在奉天及周边地区,编织出一张非常有规模的关系网。

所以,柳辰对自己人情的定位很准确——不宝贵,但绝对值得。

小泽原野非常看好柳辰今后的发展,所以他刚刚在韩斌已经快要不行的情况下,才对柳辰出手,而且下手非常有分寸。

现在面对着一个,能够获得柳辰善意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扶住柳辰的肩膀说:“我会向上级转述你的要求,相信你也明白,很多事情我和秀美根本无法做主。”

柳辰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领情的点头:“明白,谢谢!”

小泽原野又轻轻拍了两下柳辰的肩膀,转身走向韩斌。

“既然你知道,我们还有一些需要搞清楚的地方,那就请配合我们。”观月秀美声音不大,带着善意的提醒柳辰。

“好,搞~”柳辰极其不耐的吐出一句,转身向自己的酒杯看去,发现刚他踩的拿下,已经把就被给踢翻了。

瞅见观月秀美的酒杯还好好的,拿起来一仰脖喝光。

满脸晦气的叨咕:“还以为你们想攒什么局儿呢,感情是把这王八犊子给翻出来了。”

“韩先生,你没事吧?”小泽原野试着扶起了韩斌。

韩斌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非常僵硬,像是依然没有从进门时的错愕中清醒过来。

事实上,韩斌确实还在发懵。

发懵的原因,不止是柳辰的出现。还有。他想不明白日本人对待柳辰的态度。

不但大大咧咧的坐在那里吃喝,身边儿还有一美女“伺候着”。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韩斌被柳辰一脚踹在肚子上时,大脑还处于半停滞状态。

“来,请入座。”小泽原野确定韩斌没有大碍后,引着他到餐桌前坐下。

看了眼面色已经恢复平静,但眼中依然泛着杀意的柳辰。再看看完全没有进入状态的韩斌,小泽原野有些无奈的与观月秀美对视了一下。

原本的计划是,趁着两人乍一见面时的错愕,根本不给任何缓冲时间的将问题直接摆出来。

这样一来,无论柳辰和韩斌有多深的城府,瞬时的表情,都必然会暴露出些什么。

另外当着二人的面,点出他们之前言语间的漏洞和矛盾,短时间内,两人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就算勉强找到说辞,也难以完美,继而更多的问题就会暴露出来。

到那时,一切很容易就能论出分晓。

然而,谁也没想到,柳辰居然毫无征兆的展露出了他极为凶悍的一面。

出手时不但完全没有顾忌,而且看得出,是真的动了杀心,根本就没有考虑事后该怎样收场。

无论处于当场的小泽原野和观月秀美,还是单面镜后面的山本衫上和小南健二。

所有人看到柳辰动作的第一反应,都是认为他是要杀人灭口。

但随即,这个想法就被推翻了。

因为以柳辰一直以来的表现及城府,他不可能想不到,即使他今天将韩斌当场格杀,对他的处境也绝无缓解,甚至会加重他的疑点。

难道是想以此拖延时间,为自己争取缓冲出时间思考对策?

回想下韩斌进门时柳辰的表情。

极其短暂的错愕,然后是愤怒,看不到任何作伪痕迹的愤怒……

山本衫上和小南健二在思考着眼前的场面,而小泽原野和观月秀美不得不为计划被打乱,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与小泽原野对视了一眼,观月秀美伸手拿过文件袋,从里面抽出几张记录纸,送到柳辰面前。

“看看吧,帮我们分析下问题出在哪里吧。”

小泽原野明白了观月秀美的意思,从自己的随身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同样内容的复写文件。

递给韩斌说:“韩先生,我们的调查遇到了困扰。今天将你和柳先生请到这里,就是为了解决这些困扰。”

韩斌到现在都没有闹清楚,眼前的场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下意识的,就接过小泽原野递过来的文件。

拿在手里看了半天,才真正的把内容看了进去。

渐渐的,一丝怒容出现在了他的脸上,继而怒气越来越盛。猛地抬头,看向柳辰。

结果,正对上柳辰看向他的,满是阴寒的目光。

韩斌心神一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分析了一下此时的情况。

柳辰大大咧咧的坐在那里,他的身边坐着神色淡然的观月秀美。

而自己身边的小泽原野,则始终站在他的侧后方。

再想想自己进门后的遭遇……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柳辰已经获得了日本人的信任,而日本人对自己却一直处于防备状态。

韩斌真的很想站起来大喊,大喊柳辰是个骗子!他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不但没一句真话,还特么想坑死老子!

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冷静。

越是声嘶力竭,越会让日本人觉得自己心虚。

最要命的是,韩斌自己明白自己的事儿。

他之前和小泽原野喝酒时,完全没料到会出现眼前这种局面。

说话时毫无顾忌,在很多事情上为了拔高自己的价值胡吹乱侃。

没有知情人的情况下,那些话自然没什么问题。

但现在眼前坐了个柳辰,自己那些吹牛的话,那些编造出的与实情不符的情节……

第二百四十五章 你特么审老子!

柳辰从进入满铁大院的第一天,就时刻做好了与韩斌面对面的准备。

今天进入小饭厅,看到餐桌上放着四套餐具的瞬间,他明白,决定成败的关键时刻,马上就要到了。

说实话,柳辰有些紧张。

说一句谎话,要编造十句谎话来弥补。而他进到这栋大楼后说出的话,就没有几句是真的。

虽然外面有红党的人,还有宝顺他们帮着补局儿,但谁能保证不会出现什么疏忽和遗漏。

所以,柳辰选择闷头大吃。一面在脑中查缺补漏,一面酝酿情绪。

在韩斌露面的一瞬间,流畅、真实的做出从错愕到愤怒的表情。早已蓄势待发的身体,也迸发出了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迅猛和凶悍。

观月秀美知道柳辰此刻,最需要什么。

所以她选择把两人语诉的差异对比文件,直接交到了柳辰手里。

让他可以直观的了解自己的言语,和韩斌之间的差异,并利用看文件的时间,做出有针对性的调整。

在小泽原野和单面镜后面那两位看来,观月秀美的做法,是一种补救性质的措施。

因为,柳辰开局时的一闹,已经让这次见面,失去了最初的突然性。

既然没有机会观察到,两人初见时更多的细微表现。不如利用他们看文件的机会,来做进一步的判断。

柳辰看文件的速度很快,只是在最初时微微皱了下眉头,然后脸上便时不时的浮现出讥笑的表情。

同时看向韩斌的眼神中,充满了玩味。

而韩斌呢,拿到文件最初的一段时间,看起来好像在发懵,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脸上出现了怒容,似乎是想质问柳辰,但与柳辰四目交接后,便带着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然后仔细的看起了手里的文件,通过对眼神的判断,他依然在时不时的走神。

状态始终在用心看文件,和自顾自的想些什么之间游弋……

其实韩斌很努力的,才控制住了心中的怒火,强忍着不再去与柳辰对视。

低下头,认认真真的看起手中的文件。

他要寻找柳辰的漏洞。

他相信,柳辰就算再能编,也不可能编的滴水不漏。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找出柳辰的疏漏,并利用他疏漏的地方,寻找翻盘的机会。

同时,他还需要时间来思考,思考怎样才能即戳破柳辰的谎言,又不至于让他之前为抬高身价,而编造出的那些内容出现问题。

韩斌心里明白,要是换个时候,他那些吹牛13的话,被戳破了也没什么。

最多就是降低自己在日本人心中的分量。

但现在不行,一旦被柳辰揪住,就一定会把所有的屎盆子,都牢牢的扣到自己的脑袋上。

边看边想,韩斌的脑门上,不由自主的冒出了冷汗。

他发现,自己如果想戳破柳辰的谎言,就必须要先推翻他之前说出的话。

因为,只有还原了事情的本来经过,他才能说明白,柳辰到底在哪里说了谎,而真实情况又是什么。

可如果先承认自己说了假话,又拿什么来取信日本人,让他们相信柳辰说的全都是谎话呢?

————

柳辰此刻已经完全调整好了状态,他发现自己之前把情况想的太严峻了。

因为他没料到,韩斌居然会在很多根本性的细节上撒谎。

虽然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他是为了抬高自身在山寨中的地位,同时降低自己的过错,才说的那些话。

但把事情放在这里,只要他敢改口,就能被牢牢的钉死。

如果不改口的话,连自圆其说都无法做到,更别提其它了。

柳辰很快的看完了手里的几页纸,把文件理了理放到一边。

身体后仰,踏踏实实的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的韩斌。

脑袋里整理着思绪,捋顺几张纸上的内容,同时用眼神不断的给韩斌施加压力。

让他根本没办法静下心去思考对策。

韩斌果然更紧张了,脑门上的汗水不受控制的不断外冒。

尽管知道自己此刻的表现,在别人眼里根本就是在心虚,但韩斌没办法。

心里越急,就越慌。越慌,就越没法静下心思考。

心浮气躁之下终于受不住,“嗙”的一声把手里的文件纸拍到了桌子上。

“看完了?”柳辰表情带着些嘲讽的问道。

韩斌本想压着怒气,尽量让自己显得理智一些。

可柳辰的话一出口,再加上脸上那副欠揍的表情,他瞬间就绷不住了。

指着柳辰大喊道:“你特么算哪根葱!老子……”

“看完了就说说吧~”柳辰完全不在乎韩斌的态度,身体后仰,翘起了二郎腿。

“你特么审老子!”韩斌两只手“嘭”的拍在桌面上,作势就要起身。

结果,人刚起到一半儿,就被小泽原野给按回了椅子上。

“韩先生,请冷静!”小泽原野安抚了韩斌一句。

眼神和观月秀美做了一次交流后。

轻声说:“问题终归是要弄清楚的,我觉得由你们二人自行论断明白,是件很好的事情。”

韩斌从刚刚就感觉到,小泽原野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知道自己此刻处于绝对的劣势,所有不理智的行为,只会让自己更为不利。

勉强点了下头,压制着胸中的怒火吐出一句:“好!我们自己掰扯!”

一句话说完,韩斌把视线重新挪回到柳辰脸上。

恨恨的说:“来!你先说!”

其实韩斌知道,谁先开口,谁就掌握了主动权。

可尽管他非常想掌握这个主动权,但脑子里实在太乱,以至于先开口的话,根本就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所以,他决定让柳辰先说,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寻找反击的办法。

柳辰对谁先开口,显得很无所谓。拿起手边的文件纸瞅了一眼,放下后才出声。

“咱从头开始……先说说劫药的事吧。”

“好!”韩斌双手握拳,两眼泛红的盯着柳辰。

“你说那批西药是你劫的?”

“对!老子劫的,到手后你特么又给偷……”

“一样样说,别着急。”柳辰打断了韩斌后面的话。

脸上带着讥笑的问:“既然是你劫的,那你就说说过程吧。”

“说就说!”韩斌底气十足,因为那段内容他说的还算真实。

而且金雁镖带人劫药的时候,他就在远处的坡上瞅着。可以说绝大部分的过程,他都清楚的看在了眼里。

只是韩斌忘了,他和小泽原野喝酒的那次,他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把百鹿山一伙人劫药的过程,按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可回过头伢子给他做正式问询时,是从他带人劫鸦片膏后,一点点的捋。

他顺着伢子按时间线的提问,直接就把真实情况给说了。

这段差异内容,小泽原野给韩斌看的文件上没有提及。

但观月秀美给柳辰看的那份上,却用铅笔很轻的做了标注。

类似的铅笔标注还有几处,但除了柳辰和观月秀美外,其他人都以为两人文件是一模一样的。

韩斌回忆清楚后才开口:“运药那伙儿有七个人,六个男的一个女的。我当时带着兄弟们埋伏山道儿…东面半坡上。

金雁镖那面人多,能有三十多号人,一半都有枪。不过使枪的人不行,枪也不行,都是些老套筒和老俄国枪。

他们先在山道上打了一阵,金雁镖那面人多占上风。

死伤了能有十来个吧,押车的那面被打死了三,不对,四个!剩下的两个男的,护着那个女的往林子里跑。

金雁镖就带着人往林子里追。

我瞅着就几个受伤的搁哪守着药车,就带人摸过去,把人弄掉,推着药车就走了。”

“厉害,不费一兵一卒啊!”柳辰拉着长音轻笑了一声,忽然又问了一句:“你偷药那阵,林子里打的怎么样了?”

韩斌瞅着柳辰的模样就气的不行,眼睛喷着火的喊:“老子哪知道!”

“你偷药车的时候,没派人把风吗?不怕金雁镖把跑了的三个干掉,再掉头回来?”

“林子里枪响的正热闹呢,老子耳朵又不聋!”韩斌喷着吐沫星子喊。

“这么说,你不知道林子里的情况呗?”

“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知道啊!”柳辰轻漂漂的吐出一句。

看着韩斌说:“我带人赶到大洼岭的时候,正遇到金雁镖带着人在追一男一女。

那对儿男女伤的都很重,我们和金雁镖那面接上火的时候,女的还算清醒,男的已经昏迷了。

接火后打了一轮,金雁镖的人散了,我们又追杀了一阵,消灭了绝大部分。

有趣的是,等我回到林子里时,受伤的那一男一女不见了。

开始时我琢磨着,俩人是自己离开的。可所有人都回来后,又出了件更有趣的事儿……”

柳辰说到这里,有意的顿了一拍。眼睛始终盯着韩斌的脸,一副观察他的模样。

嘴里放慢了些速度的继续说:“明明我带去的弟兄都回来了,可又有三个方向响起了枪声。

二十响的动静,和你我用的枪一样。

宝顺和二林子带人寻声过去瞅了眼,发现是百鹿山几个跑掉的喽啰被人干掉了。”

“你,你是啥意思?”韩斌脑子有点乱。

他本能的觉得,柳辰是在给他挖坑,可他又无法判断真假。

因为,那个时间点他已经带人,推着药车跑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坑老子!

见韩斌不敢胡乱开口,只是坐那面色阴晴不定的瞅着自己,柳辰也不过分的去逼迫。

重新拿起文件纸,翻了一页后,看着上面的内容说:“行吧,这事儿你再好好琢磨琢磨,咱们说下一件事。”

柳辰再次拿起手边的文件纸时,小南健二正在向山本衫上,讲解面前罗列出来的照片和总结报告。

遵化调查组已经对大洼岭做了详细调查,发回了大量的现场照片,并附上了文字介绍和基础分析。

山本衫上看过了面前的资料后,指着对比材料问:“这个韩斌…对大洼岭事件有两份不同的口供?”

“是的!两份口供差异极大。”小南健二介绍说:“第一份口供,韩斌是在酗酒后,心神放松的情况下,自主讲述的。

第二份是在正式问询中自主陈述的,两份口供我方都没有刻意引导。

我们判断,韩斌自主叙述第一份口供时,因为经过了连日的压力积累,骤然感受到小泽原野释放的善意后,心神出现了松懈。

为了抓住机会,突出自身能力,以及对红党关联做出切割,而编造出了劫药过程。

而做正式问询时,他的思维处于清醒状态。而且在一、二份口供的问询间隔中,重新捋顺了逻辑关系。

所以,整个叙述过程,相比于第一次做出了很多调整,情节也更为顺畅、严谨。”

“他对两份不同的口供,有什么解释。”山本衫上问道。

“他没有提及,我们也没有主动问询。”小南健二脸上浮现出了意味难明的笑意。

山本衫上点了点头,没有做出评论。

小南健二又拿出了技术人员通过韩斌自述,还原出的伏击鸦片护卫队的,模拟图例和文字介绍。

山本衫上看过后,评价道:“确实是一支很精锐的小型武装力量。”

————

“呦~咱山寨里七成以上的人,都跟着你走了?”柳辰看过文件纸上的内容,冲韩斌挑了下眉毛。

“是…是啊!”韩斌一阵心虚。

随即想到,如果不是柳二芒和柳辰从中作梗,依照最初的情形,愿意跟随自己的人远不止七成。

想到这里,心里瞬间又有了底气。

既然绝大多数人都决定跟随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刺杀我二叔还有孙……

韩斌根本不敢让柳辰把话说完,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指着柳辰大喊:“少特么搁这儿血口喷人!

老子可怜他们,走的时候山寨的家当都留着没带,为什么要杀他们,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柳辰调整了一下坐姿,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教导韩斌。

用不大的声音说:“人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叫嚷着让别人拿出证据。如果你对自己说出的话有信心,还需要证据吗?”

“你!你特么……”

“行了,不要总试图用愤怒去遮掩不安。一次两次固然有效。但短时间内用的太多,就显得做作了。”

柳辰此时已经完全进入了审讯者的角色,放下手中的文件纸,平静的看着怒不可泄,但又无言以对的韩斌。

轻叹了一声后说道:“我今天能坐在这里,就说明一溜鞭其他人也在。你的谎言延续不下去的。”

“你!你……”韩斌觉得胸闷的厉害,脑袋也一阵阵的发晕。只有不断的大口喘气,才会稍微好受一些。

柳辰给足了韩斌时间,见他实在词穷,才继续开口:“重新给你个机会,再说一次,那晚你为什么会离开山寨?

跟你一起走的,到底有几个人?”

“我,跟我……你!你个王八……”

“还有!”柳辰趁着韩斌喘息的空档,声音猛地一扬。

厉声呵道:“那晚跟你走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什么……”韩斌被柳辰呼入起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脑袋一僵,整个人就愣住了。

“……”柳辰面色变得非常复杂。

愤怒、痛心、憎恨、无奈、可惜,各种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最后再次化为一声轻叹:“大斌哥……”

韩斌刚刚恢复了些思维能力的脑子,被柳辰这么一喊,又再次停滞了下来。

“大斌哥”这个称呼,韩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了。那是大伙儿小的时候,一帮小子们对他的称呼。

柳辰自然也是那么喊他。

柳辰情绪莫名的出现了波动,两个眼圈有些微微的泛红。

伤感的看着韩斌说:“我都不记得二叔他,明里暗里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会党的人不可信!

大革命那会儿的例子,就搁哪摆着呢。

一个个的张口民族、闭口存亡。忽悠了多少男男女女,一腔热血的入了革命党。

最后那些唱高调的呢?踩着无数傻子的尸骨,坐进了政府大楼。

出入有汽车,家里有洋房。

上班要么喝茶,要么忙着争权夺势!下了班,喝酒!扯关系!搂钱!玩女人!

逢年过节的挤出几滴猫尿,假惺惺的缅怀一下当年那些送了命的傻子,然后,再忽悠更多的傻子给他们卖命!”

韩斌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使的。

柳辰说的这些,确实是柳二芒整天挂在嘴边儿的话。

可是……

可是,韩斌总觉得,柳辰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是别有目的。

但目的是什么呢?

“嗙!”柳辰根本不给韩斌转过劲儿的机会。

表情猛地狰狞了起来,重重的一拍桌子。

半立着质问韩斌:“你真的以为大伙儿不跟你走,是受了我和我二叔的教唆?

你真的以为随便忽悠几句,寨子里的弟兄,就会跟着你去送死?”

“你…你…啥~”韩斌不明白柳辰要说什么,脑子里下意识的开始琢磨:“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柳辰并没有给出答案,而是加重了语气继续质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把那对男女藏在姜猎户家养伤,很隐秘?”

“男…男女?养伤?”韩斌吭叽了两声,脑门上瞬间涌出了一层油汗。

他知道柳辰把几个人弄到姜猎户家养伤,只是他当时满脑子都在琢磨,怎么把鸦片和西药脱手,根本就没有去理会那些小事。

“我特么被绕进去啦!”韩斌脑子里想着柳辰之前提过的那对儿受伤后,不见了的男女,猛地明白了过来柳辰到底是在说什么。

心乱如麻的同时,不停的问自己:“我该怎么解释呢?”

观月秀美和小泽原野,包括单面镜后面的那两位,也同时明白了,柳辰到底是在问什么。

同时,也解开了心中一个很大的困扰。

原来林长友在知道西药被土匪盯上后,不让韩斌赶去救援而选择了雇佣柳辰,是为了减少韩斌的曝光率。

毕竟往关外偷运西药,太容易让人和红党联系在一起了。

柳辰出手的话,即使剿匪不尽让消息扩散了,韩斌也可以隐在暗处。

而韩斌呢,事发时实际上也到了大洼顶。

只是没有露面,救人、杀光了残废后功成身退。

同时派人盯住了西药,发现柳辰并没有运回山寨后,司机偷走。

而柳辰呢,早就猜出了事情背后有韩斌的影子,只是因为奉天之行,或是柳二芒的阻止没有戳破罢了。

同时,这个推断,还解释了为什么韩斌清楚百鹿山匪众劫药的过程。

————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柳辰仿佛看穿了韩斌的心思一般。

“你,你坑我,你坑老子!”韩斌猛地蹿了起来,伸长了两只手,隔着桌子想去抓柳辰。

结果屁股刚刚离开椅子,身后一股大力传来,向前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后仰,又重重的坐回了椅子上……

小泽原野单手死死的按着韩斌的肩膀,阻止了他继续起身的动作。

语气冰冷的警告道:“韩先生,我劝你保持冷静。请回答问题!”

“回答……我回答个屁!那个姓柳的在坑我,他在坑我啊!”韩斌手指着柳辰,扭头对着小泽原野声嘶力竭的大喊。

“是非原委我们会调查清楚,请你先回答问题。”小泽原野加重了语气,看向韩斌的目光里,已经没有多少耐性了。

“你们一溜鞭的人里,有红党?”观月秀美目光冰冷的看向柳辰。

“有什么问题吗?”柳辰斜眼反问。

“你们一直都知道?”观月秀美又问。

“……”柳辰没有回答。

“你应该非常清楚,红党具有极强的传染性,这是在玩火!”

“传染?呵~”柳辰轻笑一声,不屑的说:“老白山没有他们施展的空间。”

“你太自大了!”观月秀美表情非常严峻。

“你要明白!”柳辰直视着观月秀美,一字一字的说:“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生存!”

观月秀美闻言,表情逐渐恢复了淡然。

柳辰的意思非常明白,一溜鞭再厉害,也只是一支六十来人的队伍。

这种体量,不管是交恶红党、国党,还是日本人,都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想要生存下去,只用选择糅合。不理会、不主动较好、也不主动交恶。

即使知道队伍里潜藏着红党的人,也佯作不知。用明里巩固人心,暗里严格限制方法,防止红党借壳生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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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他翻不了身

身处于乱世当中,以与世无争的态度,尽量避免对上大的势力,从而获得一份安身立命的空间。

这种选择是无奈的,也是无可厚非的。

而且,柳辰的话还透漏出,一溜鞭规模小,人员构成也相对单纯,所以限制工作做的非常有效。

红党人员虽然活动良久。但收获,可以说是极其微小的。

但不幸的是,韩斌被“洗脑”了。

另外,柳辰还点出,那个独居在老白山山脚的姜猎户,实际上是红党设下外围人员。

隐藏身份,隐蔽接近了一溜鞭的老巢。

其目的不难推测。

只要对情报工作有些了解就能想到,他必然是作为中间点,负责山上与山下红党人员的联络工作。

韩斌的视线,在观月秀美和柳辰之间不断的徘徊着。

他告诫着自己要冷静下来,并努力的去分析听到的内容。

可问题的是,他听不太懂……

他已经猜出了,柳辰是想把他污成红党。

之前提什么受伤的男女,什么百鹿山逃掉的人莫名死了,都是在为现在做铺垫。

“可那个女人说,山寨里有红党是什么意思?不像是在说自己啊?”韩斌纳闷的想着。

同时,他还不明白,为什么柳辰说了句“为了生存”,那个女人就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仿佛一溜鞭里有红党,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似得。

就在韩斌满脑子浆糊的时候,小南健二从面前一堆材料中,抽出了一张电报纸。

双手递到山本衫上面前,解释道:“这是今天上午刚刚收到的。

遵化调查组经过不断的追查,在老沟以西三公里处的一处废弃窑场,寻到了我们失踪的那批武器。

同时在废窑场南侧,还挖掘出了十四具被掩埋的尸体。通过腐败程度粗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一个月至一个半月之间。”

电文不长,只有几十字。山本衫上耳朵里听着小南健二的陈述,几眼就把上面的内容看完。

不等山本衫上发问,小南健二便主动说出了分析结果:“我们判断,死亡的十四人,就是跟随韩斌脱离一溜鞭的人。”

“十四个人……”山本衫上默念了一下听到的数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韩斌很想为自己辩解,但他不敢随便开口,生怕说错什么,继续被柳辰咬住。

几次张嘴,都没有发出声音。又气又急一张脸憋得通红,额头上的血管爆的跟要炸开似得。

柳辰将背重新靠回椅背上,拿起桌上的文件纸,对着韩斌示意了一下后,扔回了桌上。

淡然的开口:“相信他们既然敢让你来,就一定会帮你编排好周全,并留有足够余地的说词。

不过…他们还是不了解你。

你这个人看似精明,也自以为精明,总觉得自己要强过别人。

所以,这几张纸上的说词,一定有很多是你自行发挥的。我说的对吗?”

“你~放~屁~”韩斌再也无法忍受柳辰高高在上的模样。

一字一顿的喊出一句后,整个人猛地向前冲起。

小泽原野赶忙伸手去捞,结果“吱啦”一声撤下了半边衣服后襟。

而韩斌,隔着桌子合身扑向柳辰。

柳辰抬腿一脚揣在桌子边缘,整张饭桌被踹的向前滑去的同时,柳辰屁股下面的椅子向后退了一小段。

韩斌扑到一半,失去了借力点,上半身直接趴到了桌面上。

气急之下伸手抓起一个瓷盘,甩手就要砸向柳辰。

结果,胳膊刚刚抡起,就感觉后脑勺被什么顶住……

“放下!起身!”小泽原野举着枪,冷声命令。

韩斌姿势僵硬了几秒,神情纠结了一番后,丧失了拼命的勇气……

“我说过,再看到他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小泽兄,帮忙跟你的上峰传个话。”柳辰看着韩斌面色森然的开口。

任谁看到他的表情,都是一副强压着杀人冲动的模样。

“放心,我一定会向高层转达你的意愿。”小泽原野很有诚意的应声。

又向观月秀美示意了一下,便押着韩斌离开了小餐厅。

“姓柳的!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走廊里脚步渐远,猛地荡起了韩斌的嘶吼声。

“所以……一溜鞭匆忙离开遵化,其实并不完全是担心,我方受到挑唆后实施报复?”观月秀美仿佛没有听到走廊里的喊声,淡漠的发问。

柳辰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半开的房门说:“我二叔不想彻底和红党闹翻,所以让韩斌带着那撮人离开了,从此和一溜鞭再无瓜葛。”

“可你没遵从他的命令?”观月秀美问道。

柳辰点了下头,瞅了眼刚踹过桌子的脚,轻轻活动了两下脚踝。

皱着眉头说:“我二叔想的太简单了,就算放了韩斌又能怎么样?

他无论是去红党那面,还是接着和你们的人接触,学马占山。终归有一天,会牵连到整个一溜鞭。”

“你觉得与其得罪我们,不如得罪红党?”观月秀美完全洞悉了柳辰的思路。

“其实那天晚上,要是把他们全都干掉了,红党那面应该还能懵一段时间,可惜了……”

“既然是蓄意伏击,怎么会让韩斌跑掉?”观月秀美带着一丝怀疑的问。

柳辰压抑着心中恼火,看了眼观月秀美。纠正道:“不是让他跑了,是我二叔和几个老人儿追出来了。”

柳辰脸上的懊恼是真的,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他跟韩斌搞什么公平对决,韩斌早就死的透透的。

哪还会有今天的麻烦事儿。

“重情义不是件坏事。”观月秀美评价道。

“整个寨那么多条人命,和一份早就还完了的情谊,哪个重要?”柳辰恼火的质问。

随即反应过来,邪火没必要冲着别人发。

呼出了一口胸中的浊气,冲观月秀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说了。

观月秀美从善如流,收起了桌上的文件纸,起身后问柳辰:“需要再给你准备些吃的吗?”

“没食欲~”柳辰压抑着烦躁吐出一句,抬眼看向观月秀美,问她:“还有事儿没?没事儿我回屋睡会儿。”

“没别的事情了,累的话就好好休息。”观月秀美难得的用上了很轻柔的语气。

说了一句后,转身离开了小餐厅。

柳辰一个人又坐了一会儿,揉了揉脸站起身,活动了几下刚刚踹桌子的腿,迈步出了小餐厅,上楼向他住了几天的房间走去。

“部长阁下,至此,冀东事件所有细节已经基本明确,您看……”小南健二谨慎的向山本衫上请示道。

“形成文字材料,呈交给审核委员会评估。”山本衫上扔下一句,起身向外走去。

“哈依~”小南健二冲山本衫上离去的背影低头行礼。

直到背影在门口处消失了几秒,才抬起头来,同时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相信现在结案,一定能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

蒙头睡了一觉,天色已经泛黑。

柳辰起来后没一会儿,房门被敲响。打开房门,看到了观月秀美那张精致的面容。

“要吃晚饭了吗?”柳辰让开了一个身位,随口问道。

“如果你想留下来吃饭,没问题。”观月秀美脸上隐约带了丝笑意。

“嗯?什么意思?”柳辰心里一喜。

“走吧,我送你。”观月秀美做出了与柳辰相同的动作,让开了一个身位。

“这就能走了?”柳辰确认道。

“小南课长和小泽君原本是要送你的,但被事物绊住,让我代为转达他们的歉意。

等眼下的事情彻底完结后,会找机会正式向你表达谢意。”

“嗨~虚礼就算了,跟你们课长说,让他把你香水钱报了,就算谢我啦。”

观月秀美一个没绷住笑了出来,摇了摇头,示意柳辰跟自己离开……

淡淡的夜色中,观月秀美驾车驶离了满铁情报部大院。

车子拐出街口后,观月秀美扫了眼副驾驶坐着的柳辰,开口说:“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你这车安不安全啊?别也装了窃听器。”柳辰把靠背放低了一些,半躺在座位上说。

“放心吧,电路上做了处理,如果加了东西,收音机会有异响。”

“还是小心些吧,我发现你们满铁的技术部门真挺厉害的。”

“谢谢!”

观月秀美淡淡的吐出一句,不知道是在谢柳辰的提醒,还是谢他这次冒着巨大的风险帮自己。

等了几秒,不见柳辰回话,再次问道:“真没什么想问的?”

见柳辰依然不做声,靠在座位上闭着眼,像睡着了似得,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

主动说:“小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被停职,所以对韩斌的后续审问工作,被交到了我的手上。”

“他翻不了身的。”柳辰含混的说。

“你最后的那段说辞很精彩。”观月秀美评价道。

柳辰今天面对韩斌时,基本全程都处于碾压的状态,但那些都不是重点。

外围大量的准备工作,前期足够的铺垫,外加观月秀美的暗中帮助。

以柳辰对韩斌的了解,做不到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最后那段对性格的评价,才是锁定胜局的关键。

那段话不单对韩斌充满矛盾的口供,做出了完美的注解,

最重要的是,提及了红党派韩斌到奉天前,一定会帮他“编造”出严谨的说辞。

有这段话打底,就算韩斌被审问时,一五一十的说出了真相。

也会被判定为红党教唆的结果。

再加上小南健二,绝对不想见到事情再起波澜。他从本心里,就愿意相信柳辰给出的解释。

第二百四十八章 有卷儿、还贼漂亮!

木帮货场。

门房里三个小子正在打牌,听到外面响起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当班的那个顺手打开小窗,抻脑袋往外瞅去。

“带点儿笑模样,好好跟哥唠两句。”全程都表现的有气无力的柳辰,说话时人已经精神了起来。

“……”

观月秀美略微迟疑了下,随即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看向柳辰的同时,脸上绽起了笑容……

两人的“表演”,持续了差不多有一根烟的时间。门房里已经挤了七八个人,连打算去伙房倒水泡茶的刀片儿,都被吸引了进来。

一帮小子眼睛瞅着西洋镜,嘴里小声议论时,柳辰终于从车上下来。

关上车门后,往后退了两步。人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容,冲车里的人摆了摆手,然后目送轿车调头后离开。

“都瞅够了没?开门!”柳辰转身冲着门房吼了一嗓子。

“哎~五爷稍等,马上,马上!”

当班的那个大声应和着去摇手柄,剩下的那帮小子则悄悄的出屋,向院里的弟兄们,散布最新的花边新闻去了。

王广源正和卢大财主,搁屋里喝酒呢。

瞅见柳辰进屋,弹起来的同时,嗷的就是一嗓子:“你小子,跑哪儿野去啦?”

“就是,让人送张破纸条就没影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这么不靠谱!”卢森也跟着直嚷嚷。

“别~别生气!别生气!小弟突然逮着了个机会,事情紧急,来不及回来说啊!”柳辰赶紧嬉笑着解释。

“机会?啥机会?”王广源搞不清状况,显得有些紧张。又看到杵在门口的刀片儿,一个劲儿的在跟他做口型。

分辨了一下,看出来那小子是在说:“姑娘~”

卢森同样看清了刀片儿的口型,原本严肃的表情,瞬间往银荡的方向转变。

好好打量了下柳辰身上的西装、皮鞋,又伸手帮他正了正领带结。

拉着长音儿问:“姑娘?小子~老实招来,你这几天到底是干啥去啦!”

“去去去!”柳辰转身赶走了嬉皮笑脸的刀片儿。

回过头继续陪着笑脸解释:“真是办正经事儿去了,我跟说你们啊……”

“你真能把案底消啦?”王广源听完柳辰的说辞,满脸的错愕。

卢森的表情更为直接,他压根就不信。

黄家的案子闹得多大啊!

不提年前柳辰几个杀进黄家,弄死了黄美仁。

单之前棋盘山的那次,直接干了黄耀祖外加安**一百多号人呢。炸药都用上了,那是多大的动静。

这么大的案子,哪是说消就能消的。

“我说辰儿啊,你可别让人给忽悠啦。”琢磨了一下,卢森提醒道:“要是说帮你们改头换面,另弄个合法身份啥的,这事儿还算说得过去。

帮你们消案子……太不靠谱啦!”

“就是!”王广源也跟着说:“让人耍了不要紧,你可别给人平白当了枪使!”

王广源这么说是有根据的。柳辰说没就没了,还传了封信给宝顺。

而宝顺看了信后一声不吭,召集人手连夜就没影了。

就一溜鞭那十来号人集体出动,打场小型伏击战都富裕,这明显是干事儿去啦。

“不会~放心吧。”柳辰安抚了两人一句,然后对卢森说:“你不是认识警察厅那个姜科长吗?问问他你就踏实了。”

“那帮黑皮子的话你也敢信!”卢森闻言不但没踏实,反而更急了。

指着柳辰又急又气的说:“那帮瘪犊子,就没可信的时候!这么大的事儿!你……你!

跟我说,你被他们忽悠着都干啥啦?”

“不是他,他就一小科长,有啥用啊!”柳辰被闹得哭笑不得。

只能故作神秘的说:“我啊,这次找的是黑皮子们的太上皇,放心吧,绝对保靠。”

柳辰办事一向保靠,现在又说的如此笃定,王广源和卢森心里可算踏实了一点儿。

正想多问两句,就见柳辰打了长长的哈气。

摆了摆手说:“有啥想问的明儿再说吧,我跟你们讲,连着这么多天,我一个踏实觉都儿没睡过。”

王广源这会儿才发现,柳辰确实是满面的倦容。

一想人既然都回来了,有啥事儿也不急在一时,便点了点头:“行,你先踏实睡一觉吧,咱明儿再说。”

见柳辰转身出屋,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嗓子:“宝顺他们人呢?”

“都囫囵着,明后天就见着啦~”

————

柳辰之前坐车时,那迷迷糊糊的模样并不是跟那装犊子。在满铁大院二号楼的五天里,他就从来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

独处时,脑子里要么反复捋顺情节、说辞。要么,思考着遇到各种意外时的应对方法。

巨大的脑力消耗不算,人前还要时刻保持着思维清晰、且心大无惧的模样。

就算最后钉死了韩斌,回到屋里后,还时刻担心着最后关头,再出现什么岔子。根本没法静下心思,踏踏实实的休息一会儿。

当坐上观月秀美的车,出了满铁大院的那一刻,心神瞬时间的松懈,让他整个人犹如虚脱了一般。

尤其是脑子,昏昏沉沉的完全提不起精神。

终于强挺着回到木帮,哪还有心思去管其它的啊,回到屋鞋都没脱,一头扎到床上就迷糊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闷到了第二天中午,在卢森不知道第几次进屋看他醒了没有时,终于憋不住尿。

爬起来晃晃悠悠的撞进茅厕,痛快的放空了来自膀胱的巨大压力。

回头看了眼看守在茅厕门口的卢大财主,打了个哈气问他:“我说,这才几天没见,你咋还多了个瞅人上厕所的毛病啊?”

“瞎扯!”卢森一砸吧嘴,转瞬堆起了一脸的笑模样。

小意的问:“高桥圃树真是你老师啊?”

卢森今天半上午才去了土木署上班,眼瞅着十一点多了,正思考着着中午吃啥的时候,忽然想起了柳辰昨晚的话。

坐那琢磨了一会儿,愣是没想明白,黑皮子的太上皇,到底是个角色。

好奇之下,拿起电话打给秦科长,打算侧面的打探几句。

结果,秦科长那面比他想到要痛快的多,直接就点出了柳辰和警察厅副厅长高桥圃树的师生关系。

还似模似样的向他形容了,高桥圃树对柳辰的喜爱和看好。

卢森这才明白,原来柳辰说的“太上皇”居然真的是“太上皇”。

怪不得他说起撤案时,语气是那么的笃定。

再一细琢磨,也终于明白了,柳辰为什么犯下那么大的案子后,还敢满奉天城的瞎逛游。

感情不止是艺高人胆大,人家是真的有底气!

有了这个巨大的收获后,卢大财主哪还有心思琢磨什么午饭啊,开着车就跑到了木帮货场。

半个来小时,跑柳辰屋里瞅了不下五回。完全是一副老子不好意思叫醒你,但绝对有招儿吵醒你的架势……

然而,让卢大署长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

就在他缠着柳辰打听高桥圃树的时候,王广源也冒了出来。

扯着柳辰直接去了他屋,关上门后,顶着一脸说不清是个什么表情的表情问:“老弟啊,你跟哥说,昨晚送你回来的到底是谁?”

“啥,谁送……”卢森不觉得哪个送柳辰回来这事儿,值得这么正儿八经问的。

可他了解王广源,知道他摆出这阵势特意的问,肯定是有原因的。

昨晚柳辰去睡了以后,卢森没多待,赶在宵禁以前就开车回去了。

于是,他错过了刀片儿跟王广源学话的过程。

王广源听了送柳辰回来那车的车牌,又听了刀片儿对开车那个女人的形容,小心肝好一通的乱颤。

要不是柳辰睡的实在太死,他真恨不得马上就把人薅起来问个明白。

见柳辰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王广源直接把他按在椅子上。

居高临下的瞅着柳辰,瞪着一对儿大眼珠子说:“别想跟我打马虎眼啊,车牌是7073,开车的是个女的!长头发,带着点儿卷,贼漂亮!”

“嘶~”柳辰牙疼似得抽了口气,瞅着门外说:“刀片儿个小兔崽子,还真是当密探的好材料哈。行,回头我让宝顺好好操练操练他!”

“哒哒哒~”

走廊里一串极轻但很急的脚步声远去,显然是某个偷听的“小兔崽子”受惊后,着急忙慌的潜逃了。

“别打岔,问你正经话呢!”王广源对柳辰试图转换话题的行为,表示严重的不满。

而站在一边儿的卢大署长,这时候表情已经木了。

“7073”这个车牌他知道是谁的。而且女的、长头发、带着点儿卷、还贼漂亮!

这些特征,也非常符合那位车主的外形。

但是事儿……他怎么就那么不敢相信呢?

开什么玩笑,毒…啊不!南满之花亲自开车送柳辰?

这是玄幻话本里的内容吗?

“二当家的,二当家的不好啦!”走廊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哑着嗓子的喊声。

王广源听声就知道,是康平那面白石山小林场的王琦。

正想去开门,王琦就扑开房门,跌跌撞撞的冲进屋。

冲着王广源焦急的大叫:“二当家的,赶紧想招,强子和一帮弟兄被黑皮子抓啦!”

第二百四十九章 顾长生整事儿

吕强子和一队信得过的弟兄,是被王广源派去康平的。

一起过去的,还有知道柳辰一帮人的事,又不太得信任的帮众。

所以,得知吕强子被抓,王广源心里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但转瞬,又平复了下来。

以前他担心,柳辰和一溜鞭的人,藏在木帮的事儿外泄。

可现在不同了,他已经知道了柳辰背后有警察厅“太上皇”做靠山。

于是,把王琦按在椅子上,又给他倒了碗水。

这才四平八稳的问道:“别慌,到底怎么回事儿,慢慢说。”

王琦赶了一路滴水未进,嘴唇都渴暴皮了。见王广源沉着,他也渐渐踏实了下来。

一口气把碗里的水干了,抹了把嘴说:“二当家的,昨儿半夜忽然冒出来一帮黑皮子,冲进院儿就抓人。

强子还有大漠、青皮子、小冯四个被他们给按住了。

俺们想拦,可那帮黑皮子直接就开枪了,这……俺们也不能抄家伙跟他们打呀!”

“开枪了?伤着人没?”王广源顿时紧张了起来。

“没,没!那帮黑皮子就是镇场面,枪子儿往天上打的。”王琦赶忙说。

王广源舒了口气时,柳辰问道:“知道人现在被关在哪儿吗?”

王琦不认识柳辰,不过见屋子里仨人这架势,就知道问话的肯定是自己人。

赶紧回答:“被押到奉天了,我后面一路跟着的。瞅着他们被弄进大十字街的警察院儿,才过来报信儿的。”

奉天警察厅是一个非常庞大的部门,不可能弄个巨大的院子,让所有人都在一起办公。

所以除了有一处独立的警察厅大楼外,警务科、特务科共用一处办公地点,司法科、卫生科共用一个办公地点。

另外,保安科还有一处独立的办公场所。

而大十字街那处,就是警务科和特务科办公的地方。

听到人被押到了奉天,而且关到了警务科的地盘,柳辰心里踏实了一些。

知道如果吕强子被抓,是有人冲自己,或是躲灾的郑敏来的,秦科长肯定会从中周旋。

有底后,柳辰又问:“警察抓人时,说没说抓人的原因?”

王琦回忆了一下,摇头说:“没,冲进院儿就喊了句‘吕强子,你的事儿犯啦!’。”

“他们是冲着吕强子来的?”

“应该是,大漠和青皮子他们,是死拦着不让黑皮子抓人,才被一起拷走的。”

柳辰点了点头,琢磨了一下问:“吕强子这段时间在康平惹事儿了没?”

“没……没有吧。”王琦回答的有些迟疑,努力的回忆了一下,确定着说:“真没惹啥事儿,就偶尔到镇子里喝顿酒啥的,也没和人吵架动手。”

“他们跑镇上喝酒啦?”柳辰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王广源派吕强子过去,是为了看人的。结果他带着人跑镇上喝酒,而且听话头儿还不止一次。

王琦也知道喝酒的事儿不合时宜,小心的解释说:“整天窝林场里太无聊啦。也…就去过两三回。

而且,肯定没惹事儿,也没乱说话。”

“半夜冲进来抓人……”柳辰叨咕了一句,琢磨了下问道:“昨个白天,林场里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儿了吗?”

“没……”王琦摇头,想了几秒表情一僵。

刚忙说:“昨儿个中午强子带着几个人去喝酒了,快晚上才回来。”

“啪!”半天没吱声的王广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铁青着一张脸说:“不用问了,不是惹事儿了,就是让人给盯上了。”

柳辰点了点头,他也是同样的判断。

“我去给姓秦的打电话探探。”卢森听明白了事情,说了一句后直接出门。

过了几分钟,又一脸晦气的回来,见王广源和柳辰一脸询问的看着他。

恨恨的骂道:“奶奶的,没找见人!”

“我去一趟!”王广源说着话,站起身来。

“待着吧,道儿才将将能走利索,折腾个啥。”柳辰把王广源按回了椅子上。

见他还想起来,又说:“现在闹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你不合适露面。”

王广源点了下头,这才熄了心思。

“我去!找不见那个姓秦的,再找别的人。”卢森说话时,人已经往外走了。

“咱俩一起去吧。”柳辰跟上了卢森的脚步。

嘴里分析道:“吕强子怎么说也犯不到特务课那儿,所以啊,这事儿还是得落在了姓秦的手里。”

“行,咱俩去!”卢森应了一声,和柳辰一起下楼,开着车离开。

————

大十字街警察大院儿外,卢森在街对面停下了车。

他路上和柳辰合计了一下,认为那个姓秦的科长很可能是故意躲着。

俩人一起上门,为了避免尴尬,很大可能会继续不露面儿。

不如柳辰一个人进去,有高桥圃树跟那戳着,他不好不见,先探探口风儿再说。

“找人还是办事儿?”

门房很有眼色,见柳辰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态度非常客气。

“找警务科秦科长。”柳辰正眼儿都没瞅门房,一看就是很有来头的模样。

“您是……”门房问话时,已经把话筒拿在了手里。

“我是他表弟,姓柳。”柳辰回了一句。

“得咧,您稍等啊。”门房应了一声,在号盘上拨出了警务科的内部号。

嗯嗯呀呀的说了几句后放下电话,陪着笑脸对柳辰说:“秦科长跟办公室呢,右面那个楼,三楼左手第三间。”

“行,知道了。”柳辰迈步走进了院内。

刚走到警务科办公楼门口,满脸是笑的秦科长已经迎了出来。

老远就打招呼:“哎呦老弟,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没啥事儿,过来认认门儿。”柳辰笑着回道。

“来也不知道先打个电话,走屋里说。”秦科长亲热的拉着柳辰,来人一起走进了大楼。

上到三楼,进到自己办公室后,秦科长脸上的笑意敛起。

看着柳辰有些埋怨的说:“你太冲动了。”

“没事儿。”柳辰笑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了出去。

秦科长接到手里,看了看上面的日本字儿和鲜红的印章,笑容才重新浮现在脸上。

柳辰掏出来的东西,是观月秀美给他的。

内容大概是:持有这张证明的人,为满铁特情人员。在执行任务期间,受满铁情报部的特别保护。

观月秀美开出的这份证明,不是长期有效的。只是作为柳辰身上通缉撤销前的保护措施。

换句话说,柳辰现在有了这份东西,已经是个能见光的人了。

只是通缉令依然在,一旦被查到很大的可能还是会被扣,需要满铁出面领人才行。

秦科长把证明还给柳辰,示意他自己找地儿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后问道:“为木帮的事儿?”

“是啊,吕强子几个到底什么情况?”柳辰接过水杯。

“不是冲你来的。”秦科长在柳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后说:“司法科顾长生让康平那面抓的人,冲木帮去的。”

“能捞出来吗?吕强子知道不少事情。”柳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面子不好驳。”秦科长摇头。

“那先别用力审,争取点儿时间。”柳辰退而求其次。

“行,不过你让木帮那面动作快点儿。”秦科长点头应下。

“不太好下手,我这面的消息是,顾长生得了兴安木帮的好处,一心想帮着挤占奉天木帮的份额。”

“卢森关系网很深,他使上劲儿不算太难。不行的话,就让奉天木帮让一点儿。涉及到钱的事儿,容易让人上头。”

以秦科长的想法,他首先要保证柳辰一帮人和在木帮暂避的郑敏是安全的。

自然希望两面木帮不要再闹下去,不然手段一上,那个叫吕强子的,不一定能熬得住。

说出点木帮的**倒是没什么,怕他乱往外吐。

“我能先见见吕强子他们吗?”柳辰试探着问。

“小事儿,又不是涉谍案,没那么多讲究。”秦科长痛快的点头,带着柳辰出门。

警务科审讯室在地下一层,看守虽然严密,但有部门老大领着,柳辰见到吕强子几人的过程异常顺利。

四个人被关在一间不大的牢房里,模样有点儿惨,但瞅着还行,身上没有硬伤。

见到柳辰,吕强子吓了一跳,紧接着反应过来,用眼神示意其它三人别乱喊人。

柳辰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转头对秦科长笑了一下。

秦科长会意,冲守门的小警察摆了摆手,俩人一起退出了牢房。

吕强子见牢门都没关,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刚想张口便被柳辰抬手制止。

小声问他们:“都没事儿吧?”

“没事儿!”

“没事儿!”

“没……”

几个小子一齐硬气的摇头。

“兴安木帮使的坏,想从你们嘴里掏出点东西搞咱们。”

“明白!您放心,俺们什么都没说。”吕强子赶紧接话。

四人在康平警署已经被审过一轮了,心里对被抓的原因都有了大概的猜测。

“那面儿找了头面人物,一下半下没法把你们弄出。我跟秦科长打过招呼了,不会太为难你们。一两天的事儿,忍一忍。”

“放心吧,他们就算使劲儿招呼也没关系。”

“就是,咱爷们还怕这!”

“小五…辰哥你就放心吧,俺们保准咬的住。”

“行,那我先走了,得赶紧和咱卢大财主一起想折。”柳辰该说的说完,不打算多待。

正准备出牢房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响起秦科长的声音:“呦~老顾,亲自来啦!”

第二百五十章 顾姓兄弟

“真特么胖!”

这是柳辰看到顾长生后,感官中的第一个印象。

眼前的顾长生标准的肥头大耳,身上穿着最大号的警服,还依然绷的紧紧的。

许是因为一路走的有点急,脑门儿和鼻尖儿挂了一层细汗。

胸膛起伏之间,胸口位置的几颗铜扣一副随时要支撑不住,脱离线绳束缚的模样。

总的来说,脑满肠肥的架子,根本不像是个警察。更像是一个在有权又安逸的单位中,混吃等死的官儿老爷。

顾长生城府不错,眼见着柳辰从关押吕强子一伙儿的监房里出来,只是稍微愣了一下。

柳辰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柳辰。

瞅着柳辰无论是衣着,还是沉稳的气度,都不是个一般角色。

没有贸然开口,而是转头看向身边的秦科长,等着他的解释。

“一个朋友,受人之托过来瞅一眼。”秦科长轻描淡写。

“哦?朋友~”顾长生拉了个长音儿。

通过秦科长的话,顾长生明白,眼前这小子肯定是木帮找来的说客。

他既然已经打过了招呼,如果是一般的角色,秦科长肯定就挡了,更别提还把人领进监房。

可奉天啥时候冒出来这么位角儿呢,瞅着年纪也不大,难道是帮正主跑腿儿的?

不对!瞅着有点儿眼熟啊……

在哪儿见过呢?

“怎么,看我有些眼熟?”柳辰看出了顾长生的疑惑,脸上带了丝儿笑意的问道。

顾长生在没摸准对方来头的情况下,自然不会贸然开罪。

挤出弥勒佛般的笑容模样,打探道:“哈哈~面善,面善,不知……”

“不着急,想不起来就慢慢想,咱们很快就会再见的。”柳辰并不打算现在就与对方多做接触,简单的说了一句后,便迈步离开。

“嚯,好足的底气啊!”顾长生一直等到柳辰的背影消失,这才冲着秦科长感叹道。

“呵,人家底气确实很足。”秦科长同样叹了一句,语气轻松的说:“人都搁里面关着呢,跑不了。要不…先到我屋喝口茶?”

“行,尝尝你的茶叶。这里面啊……”顾长生左右扫了扫,摇着头说:“我一进来就全身发冷。”

“哎呦,那咱俩可得好好唠唠,顾科长这是心虚啊!”秦科长顺势开了句玩笑。

“哈哈……”顾长生大笑了一阵,意有所指的说:“那我可就等着秦老弟,帮哥哥我好好开解开解啦~”

“小事,走走走~咱上楼。”秦科长一只手扶着顾长生的背,另一只手引路,很亲热的拉着他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看门的小警察是个有眼色的,瞅了眼两位大科长的背影,轻轻的把牢门碰上。

冲着里面喊了句:“几位兄弟,我就搁斜对面屋呢,有啥需要的就招呼,甭客气啊。”

————

“吗的~晒脸是吧,这是真把老子当泥捏的啦!”王广源听完柳辰的讲述,整个人气的不行。

“行了,行了!瞎激动个啥。”卢森窝在沙发里点了跟烟,又把烟盒和火柴扔给柳辰。

柳辰接住烟和火也点了一根,喷着烟气斜了眼王广源:“不知道啥事儿时着急,现在知道了你还急个啥?”

“给我也整一根。”王广源坐下后冲柳辰伸手。

“拉倒吧,小莲看着了又得撒泼。”柳辰把烟和火放到茶几上离王广源最远的地方。

顿了一下又问:“哎,小莲呢?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没瞅见她?”

“啊,和小郑大夫一起住到城南新宅子了。”王广源起身抓住烟和火,拖到了自己面前。

“这两天老王总叨咕着感觉不稳当,没想到兴安那伙人没打货场的主意,盯上康平那面儿了。”卢森窝进椅子里叨咕了一句。

他是怕柳辰多想,觉得自己才不见了几天,王广源就把小莲给弄出去了。

事实上是他想多了,柳辰和王广源一个不会多琢磨,另一个也不会解释什么。

因为,压根就没必要。

“你俩出出主意,现在咋咳…咳咳……”王广源烟抽急了,捂着肚子咳嗽起来。

“晚上去会会顾长生?”柳辰看向卢森。

“不给面子就弄他!”卢森把烟屁股杵进烟缸,狠狠的碾灭……

————

晚上八点多,顾长生家里。

女人和孩子们在二楼在扯家常,顾长生和顾长春俩人在一楼喝茶谈事儿。

“表哥,你对奉天木帮的人动手了?”顾长春心里权衡了半晌,还是问出了口。

顾长生肥脸透出了笑模样:“消息挺灵啊!”

“灵啥啊,中午前儿张朝阳巴巴跑我那说了一嘴。”顾长春端起茶喝了一口。

顾长生明白自己这个表弟想表达什么,拿起茶壶给他续上。

摇着头说:“到底是山里面出来的,狗肚子里盛不住二两香油。”

“按说吧,老家出来的人,既然都找上门了,能帮上的怎么也得帮帮。可……”顾长春沉吟了一下。

才继续说:“得罪几个混帮会的没啥,得罪卢家……有点……”

“呵,卢家咋啦。”顾长生冷笑了一声。

把庞大的身体窝进沙发里,不在乎的说:“要说对上卢家那帮帽沿儿大的,我还得琢磨琢磨。

对上一卢家的小崽子,我还得让?

上面让他们把脚插进奉天就够给面子了,还想咋样?这是奉天,不是新京!”

别看卢家现下在满洲国,一副如日中天的模样。但整个家族,毕竟离开权力中心太久。和那些真正的满洲国元老家族比起来,势力显得非常有限。

再加上新京那面,大佬们现在隐隐分成了三个派系。

一伙儿属于本土派,多是一些大清朝的遗老遗少。靠着资历或是祖上的萌荫混日子、抓票子。

一伙儿属于亲日派,这些人家要么当权的,要么家里的子女,大多有留日背景。

与其说是跟着皇帝陛下混日子,不如说是跟着日本人混日子。

最后一伙儿人,是英美派,相比之下最为势微。

从名字里就能看出,这伙儿人基本都有欧洲留学背景。卢家,就属于这第三伙儿人。

本土派和亲日派对英美派都非常排斥。

本土派认为那撮人属于“幸进”,靠着谗言魅上窃据高位。

不但占了很多原本属于他们的位子,还劫了大伙儿的财路。

亲日派则认为英美派的出现,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意味着皇帝陛下好日子没过几天,就隐隐的生出了走张家父子老路的念头。

他们不好过于逼迫皇帝,就只好狠狠的压制英美派,不让他们真正的得势。

当然,三派人为了利益合作的地方也不少。所以这种矛盾,大多数时候都隐在暗中。

台面上,并没有激化显现。

顾家兄弟虽然势力上远不如卢家,但他们属于扎扎实实的亲日派。

新京那面,是有大佬罩着的。

所以,尽管不愿意得罪卢家,但真要是对上了,也不是很怂。

顾长春心里明白,自己这位表哥已经被金钱眯了眼。

原本想借着今晚家聚的机会劝上几句,可现在看到他模样,知道说了也是白说,索性便不再言语了。

顾长春熄了谈下去的兴致,顾长生却没想就这么结束。

坐那想了一会儿,开口说:“对了,我今天得了个信儿。”

顾长春茶杯端到一半儿,闻言停下了动作。

“奉天木帮那个姓王的,又抱上了一颗大腿。”顾长生脸上的表情不是很轻松。

“哪头儿的?”

“日本人那头儿的!”

“日本人?”

“不是,中国人!我们高桥副厅长的学生。”

“嘶~”顾长春牙疼似得抽了口气。

满洲国的警务系统是畸形的,教科文卫、治安反谍,甚至内部整肃,都在他们的权限范围里。

同时,在领导层面也非常有趣。

大多数时候,自然是主官当家。不过由日本人兼任的副职一旦开口,自主官往下,就必需要贯彻执行。

而且,没人敢提出异议。

大伙儿倒是有提出异议的权利,但你提过之后,脑袋上的官帽子,恐怕也就戴不了几天了。

当然,日本副职是很少开口的。

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以一名监视着的姿态,沉默存在。

不过满洲国每个警察厅,都有一条硬性规定。

那就是下属每个小单位的主管,按级别而定,每周至每月,都必须到副厅长办公室,做一次工作汇报。

这项规定有两个好处,一个是有利于日本副职真正的掌握下属单位的工作状态。

另一个…这里毕竟是满洲国。

大伙儿明面上,自然是要团结在主官周围的。

谁要有事儿没事儿的,总往日本人屋里跑,主官会怎么想,周围的同僚又会怎么想?

可问题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满洲国真正当家作主的是谁。

也知道厅里杵着的“太上皇”,是日本人分化和监视警务系统的硬角色

那些有心对副厅长表示下亲近,又不想被同僚和长官注意到的人,就可以抓住例行汇报的机会,尽情发挥。

反正是关起门来谈话,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屋里的人,到底是在汇报些什么。

第二百五十一章:狠角色

顾长春知道自己这位表兄,每每向高桥圃树汇报时,一定那种掏心掏肺,没啥都能整出些啥的角色。

现在因为木帮的事儿,要跟高桥圃树的爱徒对上,必然会为难的很。

有些担心的说:“这就有些不好弄了,你打算……”

“有啥不好弄的,大家都是为了钱罢了。他姓王的给得,咱们就给不得了?”

顾长生慷他人之慨,话说的自然很满。

可顾长春却有些犯嘀咕,不怎么踏实的说:“高桥圃树的弟子,怎么得也不至于是个好答对的角色吧?”

“呵~这话你算是说着了。”顾长生冷笑了一声,问自己表弟:“你猜高桥的那个学生叫什么?”

“这我上哪儿猜去。”顾长春一脸的无奈。

“姓柳名辰,有印象不?”

“柳~辰~怎么听着有点儿耳熟啊?”

“呵呵,可不是耳熟嘛。柳条湖黄家的那个柳辰。”

“柳条湖黄家……啊?那个打关里杀回来的土匪?”

“对喽~没想到吧!”

“没想到,没想到~”顾长春好一通摇头。

消化了下听到的内容,疑惑的说:“按说那个黄家也是跟着日本人混的,姓柳的不应该下这死手啊!”

“嘿,这事儿啊,我下午的时候还真好好琢磨了一下。”

“怎么说?”

“我估摸着,那个姓柳的也知道黄家的根脚。明白真要打官司的话,最后多半是个和稀泥的结果。

所以啊,才发狠先把人干了……”

顾长春眼睛一亮,接话道:“俗话说人死如灯灭,黄家人都死绝了,自然不会有人不依不饶的追究。”

“对喽~”顾长生点了点头。

感叹道:“要说啊,也怪黄家自己把事情做的太绝。姓柳的那小子如果不把人给灭了,以后手下的弟兄就没法带了。”

顾长春跟着点头,表示同意自己表哥的推测。砸吧着嘴说:“是个狠角色啊!”

顾长生接言:“可不是,你是没见着人。瞅着跟个小白脸儿似得,可办的事儿你一细琢磨……

呵,不愧是高桥的徒弟啊~”

“找机会接触一下吧,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顾长春兴致缺缺的吐出一句。

他在路政口,柳辰这个人怎么样,对他来说不是很重要。所以,表现的并不像顾长生那么上心。

而且,他始终觉得顾家搀和到,兴安和奉天两面木帮的纠葛中,是步错棋。

“欠考虑啦,欠考虑啦……”顾长春心里不断的念叨着,隐隐生出了后悔二字。

顾长生正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和柳辰接触上时,院里的门铃响起。

保姆出去了一阵后快步返回,走到顾长生身侧,小声说:“老爷,外面来了两个客人。”

“认识吗?”顾长生斜眼问道。

“生脸儿,说是一个姓卢,一个姓柳……开着车来的。”保姆一脸本分的回话。

顾长生和顾长春俩人闻言对视了一下,然后同时起身,整理了下衣装。错开半个身位,向大门口走去。

“呦,我就说今晚右眼皮儿直跳呢,感情贵客上门啊。”顾长生刚出门厅,便满脸是笑的打起了招呼。

“后面那个是顾长春。”卢森脸上扬起笑容的同时,小声提点了柳辰一句。

然后,一副江湖人做派的抱了下拳:“顾科长,冒昧上门,打扰啦~呦,顾处也在啊。”

顾长生和卢大官人打招呼的当口,顾长春一直在观察着柳辰。

干净清爽的头发,立整合体的西装,脸上挂着含蓄又不失礼貌的笑。

“卖相不错,果然一副小白脸的模样。”顾长春心里下了个定语。

要不是知道柳条湖黄家的事,打死他也想不到,眼前这么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儿,居然是个悍匪。

而且,还是个悍匪头子。

“柳老弟果然是个信人啊,说咱俩很快就能再见,这不,才半天儿的功夫,就又见了,哈哈……”

“事不得已,打扰顾科长清静了。”柳辰嘴上客气,可语气中不喊一丝情绪。

再配上一张淡漠的脸,和两只隐含锋锐的眸子。站那不动,就给人一股隐隐的压迫感。

柳辰很清楚,今晚要谈的事儿,对顾家兄弟来说,绝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甚至,今后是敌是友都全在一念之间。

他和卢森加在一起,已经稳稳占了上风。从最开始就给对方造成足够的压迫感,才是最理想的谈话氛围。

所以,根本就没打算搞那些假热络的虚事儿。

顾家兄弟当然知道,卢森和柳辰今晚上门,绝没有带着什么善意。

不过,依然表现出了主人的热情,热络的把两人让进了客厅。

四人落座后,保姆不用招呼,就泡上了家里最好的茶叶。

顾长生请茶时,脸上的笑容已然缓缓收起。

不等卢森寻找话头儿,便主动开口:“唉~老家那面的亲眷,没少受张家的照顾。现在人家拿着信过来了,我们兄弟俩也难啊。”

顾长生提到的张家,就是兴安木帮的当家姓氏。

只这一句话,就点明了他们兄弟很难让步。

一个意思是,老家来人求的事儿,不办的话会被人戳脊梁骨。

另一个意思是,我们顾家的祖地,就在他们兴安木帮的眼皮子底下。

既然受了人家的照顾,不帮着办事儿的话,搞不好就会出现麻烦。

毕竟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们兄弟俩再有能量,也很难伸手。

“两次!”卢森同样不打算和对方兜圈子。

竖起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阴沉着脸说:“第一次,趁着我兄弟那面虚弱,抽冷子想夺人家的基业。

第二次,又想抢生意分盘子。

想抢、想分也就罢了,走明道儿各凭本事,谁也挑不出个毛病。可偏偏的……本事不济,还学人家下暗手!

顾科长,兄弟我很为难啊。”

“哈哈……”顾长生尴尬的笑了一阵。

兴安木帮干的两回事,都确实很不地道。

现在卢森把话押下,这让人怎么回答。

“哎呀……”一直坐那没出声的顾长春开腔了,叹了口说:“这年头,哪个行当都不易啊。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卢署长有什么章程只管提,没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

这话很有意思,乍一听像是让卢森替奉天木帮开出条件。

可细一琢磨,又像是在说:“奉天木帮能给的好处,兴安木帮也一样能给,甚至更多。

没必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卢森大大咧咧的往椅背上一靠,脸上挂着冷笑说:“以前的事儿先不提了,咱单说这次,我兄弟没了半条命,现在路都走不利索。

花大价钱训出来的炮手队,一下子折损了三分之二。顾处长,你倒是说说,这账该怎么平啊?”

卢森和奉天木帮的关系,早就人尽皆知了。顾长春提了一嘴,只是顺势做个试探,本就没报什么希望。

现在见卢森态度坚决,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便不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转头看向柳辰,笑着说:“柳老弟果然如传闻中那样,一表人才啊。”

“顾处长,我这人你打几回交道就知道了,最不耐烦扯来扯去。有什么话,你直说就好。”柳辰面无表情,言语间也不留什么情面。

“痛快!”顾长生哈哈一笑,接过了话头了儿:“柳老弟,也不瞒你,高桥副厅长立在那,咱就是自己人。

哥哥我知道你初入奉天,需要做做交际打打基础。可是啊,你何必舍近求远呢?”

顾长生比顾长春要直白的多,当着卢森的面儿告诉柳辰,咱们才是一伙儿的!

“哈哈…”柳辰笑了起来,学着卢森把背舒服的靠在靠背上。

摇了摇头说:“有意思的地方就在这儿了,我几年不回奉天,按说跟诸位虽然谈不上交情,但也没啥得罪的地方。

可是啊,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愣是想往我身上泼黑水。

顾科长,你说这账该怎么平啊?”

“……”

顾家兄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这时候才想起来,张朝阳安排人手伏击王广源的那天晚上,正赶上柳辰带人搞黄耀祖。

顾长生为了平事儿,直接动了动关系,把伏击王广源的罪名,按到了一溜鞭的头上。

有这一茬在,又猛地反应过来,黄耀祖就是得了木帮的错误信息,才中了柳辰的埋伏。

此前所有人的判断都是,柳辰把木帮和黄家都给耍了。

现在再一看,恐怕是柳辰和木帮联手,给黄耀祖挖了坑啊!

这说明俩人的交情,恐怕远不止金钱来往那么简单。

琢磨通透之后,顾家兄弟知道,今天晚上的这场谈判,恐怕真的不能善了了。

最让人郁闷的是,单一个卢森,或者单一个柳辰都没什么。

可俩人一起杵在这儿,既通着满洲国高层,又通着日本人,自己这面完全被压得死死的。

顾长春看清了情势,已经打算退了,可顾长生却依然放不下。

既不舍兴安木帮应下的利润,又不甘心被俩个年轻人死死压住。

心里愤恨之下,直接撇开了卢森。

瞅着柳辰明晃晃的威胁道:“柳老弟,你虽然是老奉天,可毕竟离开了几年。

别看时间不长,但这奉天啊,变化可是天翻地覆的。

年轻人要面子是肯定的,讲义气也是应该的。

可是啊,做人不能强出头。

不然,高桥副厅长,也很难顾你的周全。”

“是吗?”柳辰挑了下眉毛,语气淡漠的说:“有些事儿啊,虽然听着动静不小,可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更提不到,让我老师犯难了。”

说话间,柳辰打怀里掏出一张纸,轻轻按在了茶几上。

第二百五十二章 热闹

柳辰按在茶几上的纸,就是白天给秦科长看的那张。

至于真假,身为司法科科长的顾长生,自然一眼就能瞅出来。

看了眼抬头,有瞅了眼落款。

都不用看内容,顾长生的心就是一阵冰凉。

再通读了一遍内容……

满洲国的警务系统,一直以来都是跟特务机关和宪兵队的联系比较紧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知道满铁的庞大与可怕。

一个中国人,只要有心,想跟宪兵队,甚至特务机关搭上关系,其实并不难。

但从来没听说过,走绝对精英路线的满铁,会招募一个中国人做特勤。

回过头再想下柳辰身上的那些事儿,说破大天去,也就是个中国人内讧罢了。

日本人真的会在乎吗?

在满洲国,日本人不在乎的事儿,真的算个事儿吗?

————

玩似的搞死了黄家,身后杵着一个高桥而不露。还不声不响的,傍上了满铁的大粗腿。

这样的主儿,谁能惹得起?

相比之下,坐在一边儿的卢大少爷,根本就不够看。

至此,顾长生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须要认怂了。

钱虽然重要,但跟脑袋上的官帽子,还有脚下的前程比起来,算个屁啊!

小心的按照原来的折线,将证明纸折好。轻轻的推还给柳辰时,顾长生的胖脸上已经满是笑容。

“柳兄弟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一切,都不是问题。”

“没什么好提的,既然顾科长说了,对方你老家的人,那就你们商量着来吧。”

“没问题,明天!明天中午前,一定给您和咱木帮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好,那打扰了。”说话间柳辰站起身来。

对方既然服软,他便不会过分的去逼迫。毕竟顾长生刚刚的话里已经带出来了,他在警察厅是高桥线上的人。

卢森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张纸,能让顾长生随便看了眼,就突然认输了。

心里虽然好奇的要死,但这当口肯定不能表现出来啊!

只能按着心思,跟着柳辰站起身来,一起向门厅走外走去。

顾姓兄弟也赶紧起身,陪着笑脸,把二人送出门外。

看着卢森的车缓缓消失在路的尽头,顾长春叹了口气,问道:“表哥,事情难办了啊?”

“有什么难办的!”顾长生一张脸黑的厉害:“明儿把事儿跟那帮山货讲清楚,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他们要是看不清呢?”顾长春不放心的问。

“看不清!”顾长生冷哼一声:“脚踩在奉天的地界上,他们想咋地?”

顾长春其实并不担心,柳辰会把他们兄弟怎么样,毕竟走之前撂下的话,留了充足的缓冲。

他担心的是,自己表哥被钱迷了心。还有,兴安木帮的那撮人认不清情势。

现在确认了顾长生态度坚决,并不是搞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把戏。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兄弟俩回到客厅时,顾长春的姑娘顾晓宁,站在二楼楼梯口抻脑袋往下瞅了一眼。

见没外人了,问道:“大爷(大伯),客人走啦?”

“走啦。”顾长生应了一声。

顾晓宁回头瞅了一眼,再次转过脑袋喊:“爸,我妈问,咱啥时候回家呀?”

顾长春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顾长生。

“回吧,回吧~明儿我喊姓张的到办公室说,你甭搀和了。”顾长生摆了摆手。

“行吧。”顾长春点了点头,想了下又说:“表哥,他们要一下半下的转不过弯儿来,你别急着翻脸。

不行就喊我,我过去跟他们讲。”

“到时候再说。”顾长生不太走心的应声。

“小宁,喊你妈收拾收拾,咱回家了。”顾长春扬着声冲楼上喊了一句。

“知道啦~”

…………

顾长春一家走后,保姆出来收拾茶几。

而顾长生,则一个人闷声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顾长生的二女儿顾家惠,轻手轻脚的下楼,悄悄绕到顾长生身后,猛地一下揽住了他的脖子。

顾长生从沉思中回过神儿来,扭头瞅了顾家惠,伸手捏了下她鼻子。

溺爱的说:“多大姑娘了,整天还跟个孩子似得。”

“爸,问你个事儿呗?”顾家惠满脸神秘。

“啥事?”

“刚刚楼下来的那俩男的,是干啥的?”顾家惠似乎很怕楼上的老妈听到。

压着声音又补了一句:“黑西服的那个!”

“臭丫头,你打听他干嘛?”顾长生满脸八卦的冲自己姑娘挑了挑眉毛。

“哎呀,你想什么呢!”顾家惠拍了自己老爹一巴掌。

小心的往楼上瞅了一眼,没见那个“间谍”弟弟偷听,也没瞅着好事儿的老娘。

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把嘴凑到自己老爹的耳朵边儿上,小声说:“小宁好像认识那个男的~”

“嗯?”顾长生一脸的意外……

————

“嗯?”

正在开车的顾长春,通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女儿,

皱着眉头问:“你打听他干什么?”

顾晓宁瞅见老爹在看自己,背下意识的向后靠了靠,让脸隐入车厢的暗处。

顾家兄弟在家里的面孔刚好相反,顾长生一贯的慈父形象,“恶人”都让自己媳妇当了。

而顾长春,是家里万年不变“白脸儿”,“红脸儿”让媳妇去做。

通过后视镜看着老爸的一张黑脸,顾晓宁心里后悔的要命。

后悔刚才对上顾家惠那个死妮子时,没管住嘴!

顾家惠知道了,自己大爷肯定就知道了。大爷知道了,那老爸离知道还远吗?

心里纠结了几秒,琢磨着与其让老爸从大爷嘴里知道,还不如自己主动说呢。

一咬牙,把身体往前探了探。

小声说:“爸,那个穿黑西装的我认识。而且…而且……”

顾长春心里一阵狐疑,不明白自己姑娘怎么会和柳辰打上交道。

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皱皱着脸催促道:“说啊,而且什么?”

“哎呀,你黑着一张脸给谁看呢?”顾长春媳妇看不下去了。

白了自己男人一眼,拉起顾晓宁的手,眼里放光的问:“姑娘啊,跟妈说说~你们咋认识的呀?那男的是干啥的?他家……”

————

上午时,木棒货场外面一点点的热闹了起来。

打大南门和小南门出来的,或者打算进城办事儿的人群,无论谁经过这里,都会驻足瞅上一眼。

这一瞅,就不愿意动地方了。

老实说,像木帮这种大帮会整出的热闹,普通老百姓一般是不愿意往前凑的。

毕竟一个闹不好就刀兵相向,就算不被误伤,溅身血也够受啊。

可今天的这场热闹不同,不但场面惹眼,而且瞅着也应该没什么危险。

三个年龄各不相同的男人,光着上半身,跪在离着大门十来米的地方。

在他们身后,是九个同样扮相和姿势的汉子,其中三个身上还裹着伤布。

“呦~这是闹啥西洋镜呢?”人群后面,一挑着担子的货郎小声问了一句。

“啥西洋镜!”一暖和天儿还穿了身薄袄褂的穷酸撇嘴驳斥。

然后卖弄的说:“瞅明白喽,这叫负荆请罪,跟洋人有个屁的关系,咱老祖宗……”

“你快拉倒吧!”旁边一汉子听不过耳,白了穷酸一眼问:“还负荆请罪,跪那儿就是负荆请罪啦?荆呢?没荆你跟那叨叨个屁!”

穷酸本地人,平时觉得自己读过书,就高人一等似得,惹得四邻八乡都不待见。

既然有人开口撅他,一帮小子马上跟着帮腔:

“就是~人家光着脊梁就负荆请罪啊,净搁那瞎扯!”

“葛童生,瞅热闹就好好瞅着,别搁那掉书袋子,倒胃口!”

“哈哈……”

“哼~”穷酸一挺干瘦的鸡胸,傲气的说:“尔等读书只观其表,不解其意,下乘!下乘!”

“滚几把犊子,老子就是个出大力的,你骂谁读书人呢!”汉子马上就跟了一句。

“哼!没进过学,汝何解负荆请罪之奥义。”穷酸一下得理,不去管周围的哄笑声,大声质问。

“老子听说书先生讲的,咋的?”汉子一挺身,健硕的胸膛直接怼在了穷酸的鸡胸上。

周围瞧热闹的一帮人马上和声帮腔。

“葛童声别搁那装了,叫个说书先生,书读的都比你多!”

“就是,念了几页千字文整天装什么学问人,呸!”

“拉倒吧,人家还会背好几句三字经呢!”

“哈哈……”

“无知之辈!辱没斯文,辱没斯……”

穷酸吵不过一帮子人,嘴里絮絮叨叨的转身就走,引得瞧热闹的哄声一片。

穷酸走了,可对跪着的几个人来说,场面已经足够热闹了。

头前那三个互相打了个眼色,年纪最大的扬脖开喊:“王二当家的,给条活路吧!”

“木帮弟兄们,饶口饭吃吧~”身后的汉子们跟着和声。

“王二当家的,给条活路吧!”

“木帮弟兄们,饶口饭吃吧~”

“王二当家的,给……”

大门外喊声逐渐变得嘶哑,院子里的王广源黑着一张脸,拉磨似得乱转。

一大早就被放回来的吕强子几个,根本没啥注意。

只能杵在一边,眼巴巴的一会儿瞅瞅王广源,一会儿瞅瞅窝在阴凉地儿里的躺椅上,悠闲摇晃的柳辰。

吕强子几个被放回来,大伙儿就已经预料到,兴安木帮在顾家兄弟的压力下肯定会服软。

但没想到的是,他们会服软的这么快。

而且,这服软的方式……还挺特么有创意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不着急

顾长生把张朝阳仨人,统称为“山里货”。因为他们办事儿手法粗,说话直白,性子还野。

但能被选出来跑奉天这趟差事,说明他们在兴安木帮,都属于能办事儿,也会办事儿的存在。

换句话说,仨人儿都是有脑子的。

所以,顾长生把他们喊到办公室,再把实底儿一撩。三人很快便认清了,他们是绝对干不过王广源的。

不但干不过,顾长生言语间的潜台词也很直白。

那就是:“你们惹下的乱子,你们自己收拾,还别想着跑。

你们跑了,老子就得顶缸。

所以啊,不把尾巴事儿料理清爽了,哪个也别想离开奉天地界!”

可对张朝阳三人来说,和奉天木帮讲和,哪是说说那么简单。

不提以前的事儿,单这一回,他们可是奔着人家性命去的。

虽然最后没得手,却收了王广源的大半条命,另外还折损了王广源手下二三十号嫡系人马。

这么大的仇,是说算就能算的?

不把自己这一帮子全拆碎了埋在奉天,能解气?

这哪里是让人去讲和啊,就是让人去送死!

张朝阳正琢磨着让顾长生帮着拖延几天,自己这面好慢慢想折。

窝在椅子里的顾长生就冒出一句:“你们别想着推延,没用!

我和长春舍了两张老脸,才给你们争取到今儿中午前给出说法。

不然啊,这会儿你们一帮子,都过了奈何桥啦。”

“这……”张朝阳求助的话被堵在嗓子眼儿里。

葛飞则一张脸憋得通红,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能说啥。握紧了拳头,又无力的松开。

两个岁数大的没辙了,一直没开口的张墨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墨,你有辙?”张朝阳问道。

张墨比柳辰小四岁,两人有很多相像的地方。同样生在粗人窝里,却长了个好脑子。也同样是个进学的好苗子。

同样上了大学,学业也同样没有完成。

老张家一心想培养出个真正的文化人,把张墨送进了北平的大学,读国文专业。

可长城抗战后,局势谁也瞧不清楚。老张家人一商量,别哪天日本人再大军压境,把北平给围了。

枪炮无眼的,哪有个准说法。

一狠心,就使人把张墨接回了兴安。

张墨这小子绝对是个有脑子的,心思也够狠。

从老家招呼人干掉王广源的主意,其实就是他出的。

虽然最后事情没成,但主意本身没有问题,要怪就怪王广源命不该绝。

所以,这会儿张朝阳见他好像有想法,瞬间燃起了些希望。

张墨瞅了眼同样看向他的顾长生,知道这会儿已经到了要命的时候,完全顾不上藏拙。

眨巴着眼睛说:“二叔,其实我觉得事情还有缓儿……”

“有缓儿就赶紧说啊,磨蹭个啥!”葛飞急吼吼的催促。

“是这样…”张墨边琢磨,边组织语言。

沉吟着说:“王广源这人我分析过。他吧,是个对他狠,他就比你更狠的家伙。所以啊,咱贸然上去讲和,根本没一点儿成算。”

“哎呀我的大少爷啊,都啥时候啦,捞干的说啊!你可急死我啦!”葛飞眼瞅着就要毛了,恨不得抓起张墨,把他脑子里琢磨的东西往外倒。

“葛叔别慌,再急也不差这一会儿。”张墨倒是很有大将之风。

先安抚了葛飞一句,才继续说道:“王广源这个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好面子,非常的好面子!

我觉得吧,咱们可以从这方面动动脑子!”

张朝阳隐约的摸到了一些头绪,抓着张墨把人按到椅子上。

扶着他的肩膀说:“大侄子,咱不着急,你再好好说说,这个脑子,咱该怎么动?”

这会儿功夫,张墨已经捋出了个大概的轮廓。微眯着眼睛说:“咱那,先……”

————

“都瞅我干啥!”王广源被院子里一帮小子看的心烦,虎着脸吼了一句后,看向柳辰。

“别瞅我!”柳辰摆了摆手,嘴里叨咕着:“这事儿啊,得你拿主意。”

“我拿主意,你也得帮着出出主意呀!”王广源瞪着一对儿眼珠子嚷嚷着。

“我出主意啊?”柳辰呵呵一笑,摇晃着椅子说:“让他们先喊着,什么时候喊不动了,咱再说。”

“外面那么多人瞅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王广源不给人家活路呢!”王广源气的胸口起伏的厉害。

“以为就以为呗,少块儿肉啊!”柳辰不屑的叨咕。

“少块肉?吐沫星子淹死人啊,这要是传开了,我姓王的以后还怎么做人?”

一片吐沫星子,随着王广源的话喷涌而出,荡在日光里,洋洋洒洒的下落。

按着柳辰的想法,反正外面那帮装犊子的货又不敢走,愿意玩心眼儿就痛快的玩。

啥时候先玩掉自己半条命,啥时候再说其它的。

可又怕真给王广源气出点儿毛病来,便冲刀片儿招了下手。

刀片儿小眼睛一亮,颠颠儿的跑到柳辰跟前儿。当稍把耳朵也送过去。

吕强子几个小子,眼瞅着柳辰对着刀片儿的耳朵小声嘀咕,刀片儿还跟那一本正经的直点头。

一个个虽然好信儿的不行,可也不敢凑过去听。只能眼巴巴等着看,刀片儿接下来要干什么。

而王广源见柳辰出招了,心里稳当了一些,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拿起大茶缸子咕咚咕咚的灌水消火。

刀片儿认真的听了交代,又小声问了几句,得了柳辰的回话后嘿嘿一乐,小跑着冲进了门房。

大门外,张朝阳的嗓子已经彻底喊劈了。

张墨接过活计,扯着嗓子开嚎:“王二当家的,给条活路吧!”

“木帮弟兄们,饶口饭吃吧~”后排的九个汉子嘶哑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前面仨人能轮换着吼,后面几个人不行啊,全靠肉喉咙硬撑。

声嘶力竭的肯求声,让外圈看人闹的人群,不由得生出了些同情。

尤其是看到三个身上有伤的小子,跪在那已经开始打晃儿了。

切切的私语声,在不断的变大。

终于,有个急公好义的,躲人群里冲木帮的院子高喊:“杀人不过头点地,给口饭吃能咋啦!”

一旦有人抻头,附和声便随之涌出……

“就是!能咋地呀!”

“多大的事儿,也不能把人这么干晾着啊。”

“不是都说木帮办事儿挺讲究嘛,咋能把人逼成这样!”

“瞅这架势,是往死里逼呀!”

耳朵里听着身后闹哄哄的议论声,张墨脸上得意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还就不信了,王广源能一直躲着不见。

可一旦见了……

这么多双眼睛,都瞅着自己一帮是直着进去的。

如果回头横着出来!木帮的名声也就彻底完了。

老百姓这玩应可不会听你解释,他们更愿意按照自己的臆测,或是耳边儿的小道消息做出判断。

而木帮,虽然是个帮会,但也是个打开门做生意的买卖家。

名声要是臭了,谁还会到你家买东西。

奉天城卖木料的场子多了,又不是非你家不可!

孙墨相信,王广源但凡有点儿脑子,就不会干那一言不合就砍人的傻事儿。

心里再不情愿,也得给自己个开口的机会。

而且,对方又是个好面子的主。

自己这面十来号人,又是下跪,又是求饶的,把他架的高高的。

让他杀心再大,也得给硬憋回去!

对于张墨的主意,张朝阳有些拿不定主要,葛飞是坚决反对。

可顾长生不阴不阳的冒出一句:“命特么都要没了,还要个屁的面子。你们死痛快了,兴安那面等着吃饭的嘴怎么办?”

这句话,直接打碎了张朝阳和葛飞所有的自尊,并用最快的速度召集了幸存的人手。

然后,大张旗鼓的出现在了木帮货场大门外。

张朝阳和葛飞听着身后的议论声,心里也松快了不少。

对于他们来说,跪在人家门外面祈命,那份屈辱就不用提了。

可为了度过眼下这关口,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这会儿见计划得逞了一半,火辣辣的老脸,多少能好受一些。

就在情势一片大好的当口,货场门房的小窗户被人从里面拉开。

紧接着,一个听着没大多岁数的尖嗓子响起:“就那么两句,有没有点儿新鲜的啦?”

“求王二当家的开恩啊!”张墨心知对方这是撑不住了,嗓音儿瞬间硬生生的又拔高了一节。

尖细的嗓音,不慌不忙的再次响起:“想我们二当家的开恩?可以啊!不过呀,你们得换点儿新鲜词儿才行。”

“行,王二当家的想听啥尽管吩咐,俺们弟兄二话没有!”张墨打蛇随棍。

“喊啥词儿?那就得你们自己琢磨了。”尖细的嗓音里,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可恶。

顿了一拍儿才又甩出一句:“不着急啊,你们慢慢的琢磨。我们二当家的刚给局子里打过电话,让他们后午下班前过来逮人就行。”

“……”

张墨瞬间没词儿了,他这会儿才发现,事情好像远没有想到那么简单。

正琢磨着再说点儿没什么呢,还没等开口,眼前的小窗户“叭”的一声,就关上了。

跪着的十来个人不喊了,后面围观的人群也消停了。

对大部分人来说,一帮汉子跪那祈命,虽然瞅着挺有意思,可看时间长了还是有些乏味。

再加上人群里,总有那么一帮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跟那瞎嚷嚷。

很多不愿意惹事儿的,已经打算该干啥干啥去了。

可现在一瞅,事情好像还有转折。

感情不是木帮仗势欺人,而是外面跪着的这帮汉子犯事儿了理亏。

不然,里面人怎么喊着,让黑皮子过来逮人呢?

兴致一起,只要没啥急事儿的,又都不走了。

打算好好瞅瞅,眼前这光景到底是个啥情况……

第二百五十四章 慌个啥!

跪地上的加一圈看热闹的,能有一百大几十号,然而场面却安静的透着诡异。

瞧热闹的在瞅着跪地上的,而跪地上的都在等着张墨拿主意。

但孙墨的脑子,现在已经有些不够用了。

里面人意思说的很明白:“等你们到下午,还没个表示,咱就局子里说话吧。”

张墨很纳闷,传说中为人四海的王广源,怎么会不按规矩出牌。

大家都不是屯子里的小老百姓,江湖中事,自然江湖中了,咋还摆出打官司的架势了?

啥意思?等着县太爷帮着断案子!

心里牢骚归牢骚,可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这面还真没什么别的选择。

毕竟顾长生话说的很明白,奉天木帮已经抱上了日本厅长的大腿,他个小科长渣都算不上。

顾长春那面,更是有心也使不上劲儿。

“吗的,王广源个王八犊子,这是想杀人不用刀啊!”一向自诩为文明人的张墨,忍不住在心里爆了脏口。

可骂人不解决问题,走是肯定不行的。留下硬拖,就是进局子的下场。

瞅了眼看向自己的张朝阳,又看了看傻子似得葛飞。

张墨知道,今天想把所有人都保下来,已经不可能了。

看情况,是必须要舍弃掉一两个啦。

可舍弃谁呢?

后面跪着的一排都是喽啰,就算全扔出去,王广源眼角都不带甩一下的。

那么……就只能是在自己,二叔和葛炮头之中选了。

张墨不可能把自己扔出去顶包,也不能坑自己二叔。

三去其二,眼睛自然而然的就往葛飞脸上瞅去。

“瞅俺干啥?你倒是想招啊!”葛飞一瞪眼珠子。

“小墨,都啥时候了,有啥主意赶紧说!”张朝阳也跟着催促。

“我琢磨着吧……”张墨拉了个长音儿。

不是拿桥儿,而是在琢磨着措词。

“你可真墨迹,有啥话就不能痛快的说!”葛飞急的恨不得抽张墨一脖搂子。

“唉,我之前算漏了一城!”张墨叹了口气。

这回没拖延,不等身边儿俩人发问,便痛快的说:“这个王广源啊,不简单。他估摸着是瞅破了咱的打算。”

“那咋整?”葛飞急了。

对他来说,今而脸面算是彻底丢尽了。要是最后闹个屁用没有,不如自己找个没人地儿抹脖子算球。

“看出来了也没事儿,咱已经把他架在那儿了,只要他还爱惜羽毛,就不敢把咱怎么样!”张墨很自信的说。

“那你算漏了啥?”葛飞愣声问道。

“我算漏了他怎么跟手下人交代!”张墨恨恨的吐出一句。

见葛飞不明白,便问他:“葛叔,要是有人对你和咱炮手队下暗手。你丢了半条命,下面兄弟死伤大半,你咋说?”

“那还有啥说的,只要老子还有口气儿,肯定得……”葛飞话说到一半儿,就没动静了。

他明白了张墨的意思,将心比心的想一下。自己如果是王广源,也不能就那么轻易的算了。

就算王广源再好面子,自己的仇可以放下,但跟下面兄弟,也必须有个交代!

想明白了眼下的状况,葛飞闷声咬了咬牙。

刚要说话就听张墨又说:“二叔、葛叔,弄王广源的主意是我出的。这事儿……我扛了!”

一句话说完,张墨就做出一副扯嗓子要喊的模样。

结果,话音没等冒出来,张朝阳和葛飞就同时伸手把他按住。

“有老子搁这儿呢,还轮不到你逞出息!”张朝阳虎着脸低吼一声。

接着脸色一缓,轻轻拍了拍张墨的肩膀,欣慰的说:“小墨啊,你有心就好,是条汉子!

不过这事儿,你个毛头小子还充不了数。要逞出息,那也是二叔和你葛叔的事儿!”

说到这儿,张朝阳语气再次严厉了起来,盯着张墨的眼睛交代:“我告诉你,主意是你出的这种话,从现在开始,一个字也不准再提。

“你二叔说的对!”葛飞也跟着开腔儿了。

拍了把孙墨的肩膀,豪气的说:“有我们俩老的挡在前面儿,你个小兔崽子就老实搁后面猫着。你分量还差的远着呢!”

“不是!”张墨认真的说:“二叔、葛叔,就因为我岁数小,算是他王广源的晚辈,看他能把我咋地!”

“瞎扯,还知道你是小辈啊!我们这帮老的还没死光呢,哪轮的到你顶前面儿。”张朝阳虎着一张脸,但语气显得非常欣慰。

“二叔,你不行!”张墨语气异常的坚定。

红着眼圈而劝道:“咱帮里虽然人不少,可有本事在奉天打开局面的,只有你。

你要是出事儿了……咱这趟家底甩出去了,弟兄折损了,回头可怎么……”

“对!老二不能顶这个雷,咱不能把本钱全输光喽,我去!”葛飞不等张墨煽情完,便红着眼珠子吐出一句。

“葛叔你也不行!”张墨生怕葛飞冲动似得,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

低声喊着:“葛叔,你就更不行了啦!”

“我咋就不行啦!”葛飞一瞪眼珠子。

“你忘啦,你和那个姓王的可有旧恨!要是冒头儿,十死无生!”孙墨一脸急疯了的模样。

“就是,你不行!”张朝阳也赶紧开口。

“拉倒吧,他王广源早就把老子当肉中刺了。这次咱又落在他手里,就算我不露头,他也一样得想法整死我!”葛飞恨恨的瞅着紧闭的木帮大门。

红着眼珠子说:“今儿这事儿,老子顶最合适。你俩都给我闷住了,以后找机会给我还有我弟,报仇!”

“葛叔,别冲动!”

“大飞,别犯傻!”

张朝阳和张墨同时开口。

可葛飞恍若未闻,一晃膀子,甩开了张墨的手。

扶着膝盖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大喊:“王广源,你给老子听着,打你围子的事儿跟别人没关系!

是老子要给俺弟报仇,私下里调人过来做的!

现在事情犯了,要杀要刮你爷爷生受着。是个爷们,你就别搁那瞎牵连!”

“葛飞,你给我闭嘴!”张朝阳急得脑门上青筋直跳。

葛飞回头瞅了张朝阳一眼,扬着声音吼道:“张老二,这回是老子牵连弟兄们了。要不是我自作主张,你们也不用为了我受这份屈!”

一句话说完,葛飞又看向后面跪着的一排弟兄。

豪气的说:“弟兄们,你们不用慌,主意是老子拿的,你们就是群听招呼的。

咱王二当家的是大人物,人家不会跟你们这帮小喽啰一般见识的!”

刚前面仨人的议论声,围观的虽然听不到,但后面跪着的一排汉子,可都听的清清的。

明白葛飞这是要舍了自己的命,给大伙儿换个活命的机会。

情绪激动之下,一个个眼圈通红。

“炮头儿!”一受伤的汉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炮头儿!”其它汉子也跟着一起哭嚎起来。

“葛叔~”张默泪珠子淌了一脸,扑到葛飞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哭啥!”葛飞帮张墨擦了擦眼泪,交代遗言似的说:“多大小子了,掉啥泪珠子。

我跟你说啊,咱大柜,还有你爹你二叔这帮人,早晚得老。以后咱木帮上上下下一千来张嘴,可就得靠着你了。咱得像个爷们。”

“……”张墨哽咽的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只能一个劲儿的点头。

葛飞交代完,不去理会身边而嚎丧似得喊声,转身重新面对木帮大门。

深深的提了口气,大吼道:“王广源!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来吧!”

“你瞅瞅,我就说这里面有别的事儿吧!”人群里的货郎一副先知先觉的嘴脸。

“哎~哎~打围子是个啥意思?”一看人闹的外乡人好事儿的打问。

“这都不懂,就是下暗手,敲黑杠子!”有明白人解释了一句。

“哦哦~”外乡人了然的点头,指着葛飞的背影叨咕:“感情这帮小子是偷袭不成,还露了相。知道跑不了了,才冒出来装可怜啊。”

人群里闹哄哄的声音随之响起。

“可不就是那么会事儿,我就说木帮做买卖瞅着挺仁义的,不能够一点儿小事儿就把人往绝路上逼呀。”

“再仁义,人家都打算要你命啦,还能忍着!”

“那不能忍,这回忍了,下回不定得冒出多少来。打开门做生意的,仇家还能少了?”

“可不……”

“唉~”

张墨听着身后响起的议论声,心里哀叹了一声,知道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葛飞等了一阵,不见院里有动静,忍不住扯着嗓子喊道:“王广源,老子做的事儿老子认了,你想咋地痛快儿给句话,别娘们似得行不?”

“慌个啥!”门房的小窗户“吧嗒”一声被拉开。

之前那个遭恨的声音再次响起:“俺们二当家的说了,这次你们喊的还不错。但啊,事儿还没那么简单!”

“还想咋地,痛快说吧!”葛飞完全是破罐子破摔,毫不畏惧。

“呵~姓葛的,逞英雄之前,先称称自己的斤两。你自己说,你有那成事儿的本事吗?”

“我……”葛飞耿耿着脖子就想顶回去。

可心里明白,这时候耍驴根本没用。人家已经摆明了,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今天就别想过关。

“咋才能隐住张朝阳和张墨,还能把事情给说圆了呢?”葛飞脑子里快速过了一下。

心念一动,紧接着就喊出一句:“凭我自己肯定不能成事儿,可老子有你们的人当内应!”

“……”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放他们一马,我不记恨你

“开门!赶紧的!”

像王广源这种讲究江湖规矩的汉子,骨子里都是非常老派的。

而对于老派人来说,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心里明白,木帮里一定有人反水,而且排位不低。

但他宁可自己花功夫慢慢查,也不愿意被葛飞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

“是你们木帮的鬼佬儿透的信子,二虎挡着搭手的,还有……”

耳朵里听着院子外面,葛飞在那胡咬。

王广源冲着还在迟疑的吕强子低吼:“愣着干啥,等老子自己动手啊!”

眼见着吕强子要去开门,柳辰窝在椅子里喊了一句:“慌什么,人家话还没说完呢!”

“说啥!再让他说下去,木帮的脸面就丢到姥姥家啦!”王广源怕外面人听到动静,把声音压得很低。

跑到半路停住脚的吕强子,见王广源冲他紧着挥手,迟疑着继续迈步。

“站那!”柳辰吼住了吕强子。

坐起身看向王广源:“妻不贤子不孝的哪家碰不上,丢个屁的人!再说了,丢人也丢不到你脸上。”

“哎呦,我的兄弟啊,不是那么回事!”王广源急的不行。

见吕强子不动地方,又对着院子里其它几个小子大喊:“赶紧的,开门儿去啊!”

几个小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再瞅瞅柳辰和吕强子,居然没一个动地方的。

王广源有气又急,一拍大腿,自己奔着门房走去。

“强子,拉着他!”柳辰冲吕强子打了下眼色。

“啊?”吕强子没敢动弹。

“发什么傻!”柳辰一瞪眼珠子:“让外面说,消息传的越开越好,省的回头再有人护短!”

吕强子之所以被王广源催了好几次,也不愿意动弹,就是和柳辰有着同样的担心。

葛飞这一会儿的功夫,连着报出了好几个奉天木帮数得上的人物。而且每个人都干了啥,也说的清清楚楚。

吕强子人虽然愣了一点儿,但不是没有脑子。以他对木帮结构的了解,每件事都在对应人的能力范围之内。

这说明什么?

说明葛飞根本就不是在乱咬,而很可能说的都是实情。

这么简单的事儿,不止吕强子,院子里其它兄弟也都听的明明白白。

而木帮大柜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大伙儿心里都明镜儿似得。

不用想都知道,事情到了他那,多半会大事化小,小事再小。

虽然惩处应该会惩处,但你能指望一个整天吃斋念佛的人动杀心?

可不弄死那些吃里扒外的货色,死去的那些个弟兄们怎么算?

就那么白死啦?

想到这儿,几个小子和吕强子一齐涌向王广源,有的拦有的拖,总之就是不让他进到门房里。

王广源身体本就没恢复,挣吧了几下,把自己累得直喘粗气。

微微驼着腰,指着一帮小子压着声音大骂:“你这帮兔崽子!你们这帮……这是要翻了天啊!”

“少搁那不识好人心!大伙儿拦着你为啥,是想造反吗?还不是为了你好!”柳辰打躺椅上站起来,直接把王广源按回了椅子上。

耷拉着一张脸说:“我跟你说啊,这回你必须听我的!除恶务尽,瞎讲仁义你自己掂量着后果。”

见王广源面色犹豫起来,柳辰加了把力。

指着围成一圈儿的弟兄说:“你瞅瞅他们,可都是靠着你生活的。你要是再出点什么意外,弟兄们到哪找饭辙去?”

“就是啊二柜,这回不把帮里那帮狗人儿给清干净喽,咱以后能踏实嘛!”一个小子苦着脸说。

“我觉得伍爷说的在理,就是把动静给往大里整。”吕强子眼睛不敢看王广源,但嘴没闲着。

嘟嘟囔囔的叨咕着:“最好闹得满奉天城都知道信儿,到时候大柜就算心软,也得顾及着外头的说法。”

“对!就逼着大柜弄死帮狗日的。”一愣呵呵的小子,耿耿这脖子喊:“特娘的,二柜带着咱们弟兄赚钱养活他们。

一个个脑满肠肥的还养成仇了。就特么该三刀六洞,再点了狗日的天灯!”

“点了狗日的天灯!”大伙儿齐声附和。

一帮汉子共同吼出“点天灯”的话音儿,飘飘荡荡的透过货场的大门,传到院儿外。

围观的人群依然安静,但每个人的呼吸,都隐隐的急促了起来。

无论国内还是国外,老百姓对执行死刑这种事情,都抱着浓厚的兴趣。

心里怕归怕,也管不上晚上会不会做噩梦。尤其是男人,一旦有了机会,定然不会错过。

绞刑、砍头、点天灯,甚至凌迟,场面越血腥,就越能挑动人们的情绪。

这不是单纯的为了满足好奇心,或者添加平淡日子里的谈资。而是对心中的压抑,还有原始兽性的一种释放。

所以“点天灯”的声音入耳后,没几个人会第一时间想到,场子中间跪着的那帮人会死。

而是琢磨着:“可惜了,木帮多半会私下里整,大伙儿怕是白白错过了一场大热闹。”

与看热闹的人群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兴安木帮的十来号人。

院子里“点天灯”的吼声,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大热闹”。

因为闹不清里面的人是对着葛飞一个,还是他们所有人。

一个个的,都哆嗦了起来。

毕竟砍头的话,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把心一横眼一闭,兴许还能喊出句:“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可一想到点天灯,这种古老且残忍的刑罚……脑子里只剩下要溢出来的冰寒彻骨。

葛飞脑门上见汗,腰也下意识的有些佝偻。

可仅仅是短暂的一瞬,下一秒他便强挺直了腰杆儿。

心说:“左右是个死,怕有个吊用!不能临最后了,让人看不起!”

张墨和葛飞刚好相反,越想心里越怕。

他非常担心王广源禁不止手下的窜拢,一发狠把自己一帮人全都给弄死了。

后悔的在心里不住的叨咕:“失算了失算了,一步错,步步错啊!”

“吱~吱~”

绞索被齿轮带动,木帮货场沉重的原木大门缓缓开启。

随着门扇越开越大,货场空荡荡的院,子暴露在人们的视野里。

没错,门后面空无一人。

只有门房小窗口那儿,刀片儿露出了一张带着嗤笑的嫩脸。像是在看着门外的一帮子,有没有胆量进院儿。

葛飞没让刀片儿等太久,深吸了一口气,当先迈出了沉重的一步。

其他人稍微迟疑了几秒,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根本没有后退的空间。

只能互相搀扶着起身,或忐忑、或木然、或被逼无奈的纷纷迈步跟进。

院内洋灰楼楼下,王广源四平八稳的,坐在大号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目光冰冷的瞅着一帮人缓缓走近。

二十多号弟兄在他身后燕翅排开,虽然没抄家伙,但肃杀一片。

柳辰站在王广源侧后,一副“师爷”的架势。脸上带着点儿笑模样,打量着兴安木帮的十来号人。

张朝阳、葛飞走在最前面,张墨落在他们身后。再往后,是九个面色忐忑的汉子。

十一个人一直走到了立着王广源三米左右,缓缓站定。

葛飞挺了挺胸脯,想说句硬气话。

但看着王广源的脸,到了嘴边儿的话,愣是说不出口。

没办法,理亏!

张朝阳也是一样,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有心想说点什么。

却发现,事情到了如今的份儿上,根本无话可说。

眼下的场面,原本轮不到张墨这个小辈先出声。

可他等了半天,也不见两面有人开口,心里实在急的不行。

同时也暗自庆幸,葛飞那个愣头青没一上来,就捅出句“硬”话。

他心里明白,两面开口的第一句,直接决定了下面谈话的氛围和走向。

略微迟疑了一下,侧身踏出一步。

露出自己的脸后,对着王广源就要抱拳开口。

张朝阳余光中看到了张墨的动作,生怕自己这个侄子瞎出头。

赶紧抢先出声:“王二当家的,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们无话可说。认打认杀,悉听尊便。”

“王广源!”葛飞踏前一步,梗着脖子开腔儿:“咱俩的仇怨最清楚不过了。

这回的事儿,就是我想报仇,才私下里做的,跟张老二他们无关。

现在我就搁这儿呢,你要是条汉子,就别牵连旁人!”

“呵~”王广源冷哼一声,刚要开口,就是一串剧烈的咳嗽。

之前他又气又急,还挣吧了一阵,这会儿虽然缓过了一些,但脆弱的肺脉还是有些支撑不住。

葛飞开始时,还以为王广源是在故作姿态。

但瞅着他咳起来就根本停不下,一张脸憋的红中透青。再看看他的坐姿,这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装的。

眼中现是一阵解恨,紧接着又是一阵黯然。

轻哼了一声再次开口:“你……咱俩的事儿…咱俩了。兴安那面弟兄们都揭不开锅了,要不然…也,也不会跑奉天来讨食儿。

你放他们一马,我死了也不记恨你!”

第二百五十六章 命偿

一溜鞭的一帮小子,远远的就看到货场外面聚了一大帮人。

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儿,随着宝顺打出手势,眨眼的功夫便四下散开。五个人从不同方向围了上去,剩下的留在远处随时准备策应。

宝顺晃晃悠悠的走进人群,正竖着耳朵留心听动静呢,就瞅见小三儿混在人群里。

几步走过去,拍他一脖搂子:“你个小兔崽子,跟这儿干嘛呢?”

“顺子哥?”小三儿眼睛一亮,揉着后脑勺嘴就往宝顺的耳朵边凑去。

“行,一会儿我跟他说。”宝顺点了下头。

然后,示意着周围将散没散的人群问道:“这啥情况啊?”

————

院子里的场面,老实说挺没劲的。

兴安木帮的人一上来就软踏踏的,连一向死硬的葛飞,都一副认了的死样子,搞的王广源软不得硬不得。

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坐在那直喘粗气。

柳辰太了解王广源的四海性格了,生怕对方说的可怜,他会心软。

便冷笑着开口:“说的挺可怜,你们揭不开锅了,就来辽宁抢食儿吃。那我们没生意做了,跟谁抢去啊?”

“就是!你们家里没米了,就来抢俺们这儿抢饭碗!”吕强子紧跟着开腔儿。

一句话说完,还不忘损上一句:“还特么总堂口呢,做事儿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呸!”

兴安木帮的十来号人脸上一阵涩然,特别是吕强子还特意点出来,他们木帮总堂口底子,一个个被说的脸上直发烧。

张朝阳硬着头皮开口:“不管怎么论,都确实是俺们不讲究,这点说到哪儿去俺们也没脸。可…可,北面确实过不下去了……”

张墨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仗着他是小辈,也不怕丢人,扑通一声直接跪到了地上。

哽咽着说:“王叔,俺们真是没办法了啊。兴安那面现在大大小小的木行,少说能有三四十家。硬是把行市顶的一方料不到八厘的利。

俺们也没啥硬关系,木场被挤到舆云、赤云的老林子里。弟兄下了驴力气,自己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有一大家子要养……

实在没招儿了啊!”

柳辰在木帮待了一段时间,对行市多少也有些了解。

纳闷的问:“要说我也挺奇怪的,你们怎么就偏偏死盯着辽宁呢?

这面的行市也不好,你们利润本来就薄,就算打开市场,加上运费,再分润出一部分收益,还能剩下多少?”

“他们只能盯着咱这面……”王广源叹了口气,闷声说:“黑省北面是老毛子,西面是蒙古,一根木材都走不出去。

东面吉省守着长白山,还有高丽过来的木料,也没他们的市场。

咱们这面行市再低,比黑吉也能高出两成。另外,还能接着关里的单子。”

张朝阳点了点头没说话,脸上尽是惨然。

“王叔~”张墨顶着一脸的泪珠子哽咽着:“你是不知道,俺们为了这趟出来通门路,真是砸锅卖铁了啊。

筹不上数,下面弟兄们钻林子逮活物当礼。有点儿家当的叔伯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当了。

俺妹子的嫁妆都没留下……都十九的大姑娘了,眼瞅着下半年就得成亲……”

张墨一通声泪俱下,搞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片黯然。

立在王广源身后的一帮汉子,刚从苦日子里爬出来没几天,原本一个个都气势汹汹的,可这会儿功夫,好几个眼圈都红了。

柳辰眼见着王广源一副要心软的架势,轻哼了一声,说道:“都当了?不见得吧,起码枪都保养的挺好。”

声音不大,但一句话就把王广源这面的一帮人,从心有戚戚中拉了出来。

伏击王广源那晚,兴安木帮可是人手一把快枪,弹药也充足的很。

这年头儿枪弹最值钱了,兴安木帮要真是混的那么惨,还能拉出那么大的架势?

张墨好容易卖惨卖出了些成效,面对质疑想都没想的说:“帮里就剩几杆老猎枪了,那天晚上,那天晚上用的枪……”

“张墨,你给我闭嘴!”张朝阳厉声打断了张墨后面的话。

刚刚葛飞站在大门外面卖了奉天木帮的内应,那是实在没办法了。

现在张墨要是再守不住嘴,一旦传出去,兴安木帮的信誉和名声,就算彻底毁了。

没了名声还能差点儿,信誉没了,以后谁还敢搭边儿?

可张墨哪还顾得上那些,完全不顾自己二叔的阻止。

张口说道:“那些枪,都是顾长生弄的!他一心想拿俺们的干股,恨不得俺们把你们全都给灭了,再把生意都接到手,他好发财啊~”

“啪~”

张朝阳抡圆了巴掌,裹着风声实打实的抽到了张墨的脸上。

指着他骂道:“你个小王八犊子,我打……”

“停停停!”柳辰止住了张朝阳后面的骂词。

呵呵的笑着问:“你们刚不是说,算计我们二当家的,都是葛飞暗地里干的吗?”

“……”张朝阳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了。

“……”葛飞气急的跺了一下脚,恨不得踹烂张墨那张没把门的破嘴。

而张墨堆坐在地上懵了一阵,猛地反应了过来自己情急之下到底说出了什么。

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没话了……

“擦,整露了吧!”吕强子嗷的就是一嗓子。

指着兴安木帮的一群人咬牙切齿的喊:“帮瘪犊子玩应儿,差点儿让你们给糊弄过去,都特么该死!”

王广源身后的一帮小子,同样回过味儿来。

从愤恨到同情,再到被欺骗的愤怒,激愤之下齐声高喊:“该死~该死~该死~”

而兴安木帮的十来号人,彻底痿了。

本来就理亏,为了保命又舍了脸面耍心眼儿。

现在瞎话被戳穿了,把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干净净。

耳朵里听着二十多号汉子愤怒的吼声,一个个底下头,认命了。

“命偿!”张朝阳闭着眼睛挣扎了一会儿,猛地喊出一嗓子的同时,单膝跪在地上。

“命偿!”葛飞一咬牙,紧接着也单膝跪了下去。

俩人身后自知必死的九条汉子,短暂的迟疑后,同时跪倒。

齐声嘶吼:“命偿~”

本就跪坐在地上的张默,愣愣的瞅了瞅自己二叔和葛飞,又回头瞅了瞅身后跪成一排的炮手们。

动了下嘴唇,不知道自己是该劝说,还是该配合着一起喊。

争扎了几秒,默默的低下了头。

而王广源这面的众人,短暂的错愕后,集体失声。

张朝阳带头喊的那句“命偿”,和“偿命”有着很大的区别。

这句话喊出口,就代表着兴安木帮的十来号人,甘愿做王广源的“死士”。

不论是顶包替罪,还是必死的活计,他们都接了。

当然,选择“命偿”,也就意味着一帮人,想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儿本钱,换些“好处”。

就眼下的情况看,不用猜也知道他们所求的是什么。

王广源转头看向柳辰,柳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拿不准主意。

“求王二当家的成全!”张朝阳双手抱拳高声恳求。

“求王二当家的成全!”十来条汉子个个面露死志,齐声请求。

柳辰看的很清楚,这回眼前的一帮人,不是打算着死种求活拖延时间。

而是真是绝望之下,想用最后的价值,为远在兴安的家眷、兄弟,换条活路。

王广源同样瞧的清楚,有心想应下,又有些迟疑。

奉天木帮被他经营了这么久,已经逐渐的脱离了传统的帮会模式,更加专注于商业。

这就意味着以前的那些阴私买卖,越来越少。真要有事拐上几道弯儿,雇人去办就好,犯不着动用什么死士。

再说了,这年头死士也不会比雇人保险多少。

更何况眼前这帮人,真要到了用的时候,心里也得打个问号。

相比于雇人,可靠性就越发的低了。

同时王广源也看出来了,兴安木帮恐怕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让他非常的纠结。

“都特么是世道逼得……”柳辰心里叹了一句。

见王广源明显是心软了,便小声问他:“真要从兴安运木料过来,还有利吗?”

王广源叹了口气:“走传统的陆路,肯定不行,就算还有些利,也没有多余的可以分润。”

这话很明白,如果真要从兴安拉木料过来,怎么说也得给那面留下些利润空间。

可利润本就非常薄,给别人留利,奉天这面儿就等于做白工了。

不但不赚钱,还损失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订单。换算换算下来,等于拿自己的钱,去填补曾经的仇家。

“俺们只要五厘利,只要有量就行!”张朝阳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报出了最低的期待。

“想啥呢?你当俺们这儿能接着多少单子?”吕强子黑着脸吐出一句。

他心里也叽歪的够呛,不管与兴安木帮有多少仇怨,归根结底也都是木帮一脉。

两面掐架,那是生死有命各凭本事。可…真要是瞅着对方饿死人了,心里也不好受。

“要是能搞通门路,整到车皮,还是有利的。正好咱们手里缺好料,那面过来的能补上口子。”王广源瞅着柳辰,带着些期待的说。

之所以带着些期待,因为他知道柳辰和观月秀美现在扯上了关系。

而观月秀美,是满铁的人!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又被通缉了

如果是柳辰有事儿,王广源都不用他主动开口,能帮上的肯定会帮,就算帮不上的,也会想办法帮。

相反他要真遇到了难处,也不会跟柳辰瞎矫情。

但眼下这情况不一样,因为事情本身柳辰办不了,他要去求别人,不单是日本人,还是个女人。

一个让绝大多数男人,听到名字都会全身发冷的女人。

柳辰知道王广源到底是心软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时在心里权衡起来。

求不求人的他其实不在乎,他要想明白其中的利弊。

沉吟了几秒,留有余地的说:“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要找合适的机会。”

说话间,余光扫到了张朝阳满是期待的脸。

冷声说道:“帮着兴安寻饭辙,是王哥仁义。但你们几个,一个别想逃掉。”

张朝阳早就研究过王广源的性子,知道他是个信人,说出的话头拱地也得填上。

再说了,眼下这情景,他也没必要在自己一帮人面前故作姿态。

心里有了判断,语气坚定的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的命,王二当家的随时可以拿去。”

“话说的倒是漂亮,真要有事儿,你是我们,会信的过吗?”柳辰不屑的甩出一句,迈步向门房的方向走去。

宝顺已经向他打了好几次手势了,柳辰过去问问是什么情况。

宝顺悄声跟柳辰嘀咕的时候,门房里电话铃声响起。

刀片儿接起电话嗯嗯了两声后,探出脑袋,小声喊柳辰:“辰哥,你电话。”

“谁啊?”

“说是姓秦,警察厅的。”

柳辰闻言迈步走进了门房,从刀片儿手里接过话筒。

打着哈哈的问:“秦大科长,有什么指教啊?”

“屁的指教,就是告诉你一声,高桥副厅长下午四点的火车回来。”秦科长的声音响起。

“你说我去接站,合适吗?”柳辰请教道。

“高桥副厅长很讨厌接站那一套,他那个点儿回来,没什么公务的话,应该会直接回家。”秦科长回道。

“行,知道了,谢谢啊!”

“客气个啥~”

柳辰挂了电话,头脚走出门房,后脚电话铃再次响起。

刀片儿接起电话“嗯嗯”了两声,冲着柳辰的背影喊:“辰哥,还是你电话。”

在柳辰回过头时补了一句:“咱家大财主的。”

柳辰回身进到门房,再次接过话筒。

“大财主,啥事?”

“刚顾长生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转告你,你老师下午四点的火车回奉天。”

“行,知道了。”柳辰应了一声,瞅了眼院子里的景象,说道:“你那忙不?不忙的话过货场这面一趟。”

“啥事儿啊?”卢森问道。

“来了就知道了,热闹着呢。”柳辰吊胃口的说。

“兴安那帮人?”卢森瞬间猜了个大概。

“别墨迹了,快过来吧,我一会儿就得走,怕老王心软。”柳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懂了,二十分钟就到!”卢森一句话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见柳辰回来,王广源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我老师下午回来,我得去一趟。”柳辰低声说。

高桥圃树是柳辰的大靠山,重要性王广源当然明白。

赶紧说:“正事儿要紧,别耽搁了。”

“嗯,我这就走,还得准备准备呢。”。柳辰顺着话头说道。

王广源听说柳辰马上就走,瞅了眼张朝阳一帮,有些为难。

王广源平日里,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但对于到底怎么处理兴安这十来个人,却拿不准主意了。

放,是肯定不行的。但杀,又有些迟疑。

柳辰也拿不准主意,想了一下说:“老卢一会儿过来,让他给姓秦的打个电话,先关大狱里。

兴安那面儿的事儿……等我车皮有准信儿了,让他们大柜自己过来谈。”

王广源对于把人暂时交给黑皮子,还是有些迟疑,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别纠结那些没用的了,等老卢到了,你们先好好合计合计,林场那面的烂摊子该怎么清理吧。”柳辰扔下一句后,扭头就走了。

王广源下意识的想喊住柳辰,可又怕耽搁他的正事儿。一想反正卢森就要到了,便瞅着他离开。

而柳辰冲宝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跟着,一个人走出了货场,从小南门进到城里。

拦了辆人力车,直奔老街。

小三儿刚刚过来送信儿,冯大姐在吉祥客栈呢,有事儿要跟柳辰商量。

赶到吉祥客栈时,已经过了饭店儿。一楼大堂还剩两桌酒客没走。

彭掌柜见柳辰进来,满脸是笑的打柜台里出来。

招呼道:“你大姐有点儿事儿出去办一下,马上就回来,吃了没?”

“到你这儿来,我还吃啥啊。”柳辰乐呵呵的回话。

“那就先楼上歇着,一会儿没客了,咱整一桌坐下喝点儿。”彭掌柜完全是一副跟自己人说话的语气。

“不急的话我换身衣服去,身上的都快要臭了。”柳辰示意了一下身上的西装。

他身上的西装虽然瞅着挺立正,可毕竟实打实的穿了一个礼拜,仔细一闻都有味儿了。

晚上还要去见高桥圃树,细节方面一定要注意。

还好秦科长很会办事儿,陪着柳辰去买衣服时,不但买了穿着的这身,还在店里定了两套。算下时间,差不多该去取了。

去洋服店拿了衣服,又跑了趟百货公司把里面衣服备上,最后找了家理发店,收拾了下头发胡子。

等再次回到吉祥客栈时,都两点多了。

冯大姐已经回来,还带来了曹蛟和董承两个。

柳辰一到,便被彭掌柜引到后院坐下。

看着一桌丰盛的酒菜,柳辰大概猜到了今天的主题,大大方方的入席坐下。

有小泉儿和小三儿两个守着外面,五个人可以放心的说话。

冯大姐端起酒杯,真诚的对柳辰说:“小柳,这次的事真是多亏你了,我代表组织及我个人,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

“嗨,这有什么好感谢的。”柳辰和几个人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夹了口菜吃下,缓缓的说:“别人不知道,冯大姐你应该知道,我还欠着条命呢,遇到事儿了肯定不会躲。”

考虑到桌上不是冯大姐一个,柳辰话说的很模糊。既点到了重点,又没有露出太多指向性信息。

唯一提到的“救命”一事,还是点明了因果。提醒冯大姐,这次帮忙他主要是冲着报恩去的,跟红党关系不大。

不单冯大姐听懂了柳辰的潜台词,桌上其它三个人也听的明白。

这顿酒主题是感谢,又不是要拉柳辰上船。所以,大家都默契的把话题往轻松上引。

冯大姐先讲了抚顺和沿线上的同志,怎样用假情报哄弄了满铁的特工。

接着,曹蛟和董承又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了冀东之行。

说到原本满遵化的布置人手开席,大伙儿还在心疼花销。没想到满铁特工倒是大方,打探的时候一律金钱开道。

几波人送上去,小黄鱼就赚了八根,现大洋也没少弄。

最后计算一下,这笔“买卖”赚大了。

众人笑过之后,冯大姐的表情逐渐转为严肃。

看着柳辰说:“小柳啊,有个情况我得跟你说一下。”

“你说。”柳辰集中精神,做出倾听的模样。

“你们一溜鞭,在冀东地区,长期盗取远东货运列车的情况,已经被苏方掌握了。

同时,他们还掌握了你们在奉天活动的情报。

所以……”

冯大姐略微顿了一下,桌上其他人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冯大姐观察着柳辰的表情,继续说:“他们通过共chan国际,向我们发出了通缉指令。

要求我们一旦发现你们的行踪……创造条件实施制裁!”

柳辰微微愣了一下,接着笑意便出现在了脸上。

很高兴的说:“好啊,这对我现在的处境,非常有利!”

冯大姐见柳辰明白了她的意识,脸上瞬间露出了笑容。

彭掌柜和曹蛟、董承,也一下子全都笑了起来。

曹蛟端起面前的酒杯和柳辰碰了一下,乐不可支的说:“我说什么来着,我和冯姐赢了,你们都输了啊!”

一句话说完,端起酒杯就干了。

柳辰知道他们之前,肯定是拿自己的反应打赌了。笑着摇了摇头,也喝下了杯中酒。

冯大姐陪了一杯,对柳辰示意了一下曹蛟说:“具体怎么办,你们商量好。”

“很急吗?”柳辰放下酒杯问道。

“不急。”冯大姐拿起酒壶帮柳辰满上。

然后说:“毕竟找到你们的行踪,再布置行动,都是需要时间的,你们有充裕的时间制定计划。”

“那就好,一会儿还有事儿要办。我们找时间好好计划一下。”柳辰端起酒杯和曹蛟和董承分别碰杯。

“我们俩近段会待着奉天,可你时间来。”曹蛟痛快的应声。

冯大姐又要给柳辰倒酒,柳辰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多了。

便捂了杯口说:“不喝了,我得洗个澡,一会儿还要和高桥圃树那个老家伙过招儿。”

第二百五十八章 满洲印象

新城区南面,挨着雪见广场和第八小学的一片,是奉天城最精致、宁静,也是治安环境最好的一片住宅区。

这一片儿,除了住着非常有限的几户伪满高官外,住户全都是日本人,而且是有很高地位的日本人。

高桥圃树的家,就安在这里。

说是家,其实也就是个住的地方。高桥圃树的妻儿还在日本。奉天这面的家里,除了他以外,只有一个颇有些姿色的女佣和一个白胖的厨妇。

柳辰先在街边的日用店里,往高桥圃树家打了个电话。

得知老家伙在家,且没什么客人后,买了两瓶月桂冠(清酒)登门。

女佣远远的看到柳辰走近,打开了院门,行礼问好后,引着柳辰进到正房。

一身家具服装的高桥圃树见到柳辰进屋,没有像迎接其它客人那样起身。

而是坐在矮几前,笑着招了下手:“哦~你小子消息满灵通的嘛。”

“托老师的福,我现在在奉天警务系统是炙手可热,想与我交好的人可不少。”柳辰说笑了一句。

规矩的行礼后,跪坐到了高桥圃树对面。

“恐怕还不止是交好那么简单呢。”高桥圃树说着话,把矮几上放着的两份报告,推到了柳辰面前:“喏,看看吧。”

两份报告都是五六页的样子,一份来自于顾长生,一份来自于秦江,也就是秦科长。

顾长生的那份,内容大意是:经调查,年前柳辰、二林子、宝顺三人夜袭黄家,仅是为了营救被黄家父子绑架的小莲儿。

而且黄美仁的死,则完全是个意外。

三人是救人后,把黄美仁当做人质寻求脱身。

但黄家圈养的护院,仗着人多势众苦苦相逼,期间还不断开枪阻止三人离开。

挟持黄美仁的二林子因为过于紧张,才无意间造成的黄美仁的死亡。

老实说,报告中提到的主要内容,还是很客观的。

只是写报告的顾长生,刻意忽略了柳辰和二林子潜进黄家后,曾大肆杀戮黄家下人的事情。

也没有提柳辰几人在撤离过程中,击毙击伤多名警署警员的事儿。

而且在报告末尾,顾长生还特意点出,柳辰三人因离开奉天太久,对满洲国法务系统的清明状态并不了解。以为还是当年黄家父子当权时的混乱状态。

所以得知亲人被劫掠后,才选择自行营救,而不是报警。

从司法科的角度总结:柳条湖黄家的案子,犯事儿的情有可原,而且属于受害的的一方。

而黄家则是迫害方,黄美仁的死,也是黄家护院过于逼迫和强横,造成的意外事件。

相比于顾长生的报告,秦江的那份更绝。

他在报告中写到:经过警务科探员周祥且缜密的走访侦查。

黄耀祖及属下安**夜训遇袭时,柳辰人在抚顺,根本不具备作案时间。

后罗列出一大堆证据,表明当晚奉天与棋盘山相邻木帮茂山林场,曾发生过大规模的帮派冲突。

冲突中木帮二当家王广源,被不明势力派出的精锐武装人员追杀。

而黄耀祖遇袭,很可能是他带队夜训时,惊动了袭击者。

对方误认为黄耀祖一方,为王广源之援军,所以趁安**队伍进入破庙休息时,悍然发动偷袭。

动用炸药,造成安**队伍全军覆没,黄耀祖重伤。

换句话说,黄耀祖遇袭,跟柳辰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至于到底是什么人动的手,还待追查。

只是有很多证据表明,袭击者得手后,已经连夜撤离了奉天地区。

所以后续的追查工作,需要周边地市的同行大力协助,共同搜寻袭击者的踪迹。

这一“共同搜寻”,基本等于奉天警察厅把追凶的大锅,甩给了邻近城市。

毕竟疑犯已经离开了奉天,俺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柳辰看完了两份报告,一脸涩然的低下头:“让老师费心了。”

“谈不上费心,起码顾长生的这份报告,还是很客观的。”高桥圃树无所谓的摆了下手。

“这样一来……会不会给老师以后的工作,增添困难啊?”柳辰小心的问。

“谈不上,很多时候,让他们有机会体现自身的价值,是一种很好的安抚。”

柳辰假意思考了几秒,一脸敬佩的点头。

由衷的说:“还是老师看的通透。”

“哈哈~”高桥圃树仰头笑了起来。

自嘲的说:“其实以前,我对人际关系方面的研究并不多。都是在警务系统的这几年里,才体味出来的。”

“就像老师以前教导的那样,无论处于什么工作岗位,只要能沉下心来,总会有所收获的。”

高桥圃树当年说那段话时用的是日语,现在柳辰用中文翻译过来。

尽管语义不算非常精准,打大体意思已经表达完整了。

高桥圃树对自己的学生,能够清楚的记得他当年一些随口而出的教导,显得异常的满意。

拿起柳辰拎来的清酒,表情有些夸张的说:“嚯,月桂冠,好酒啊。”

日本人对于各种礼仪的严谨,已经差不多到了变态的程度。

亲朋师生间拜访,“手信”虽然是不可或缺的,但绝不会选的太多、太贵。

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糕点之类的东西。

柳辰今天买的两瓶酒偏贵,价值上已经有些超标了。

“唉~”柳辰做出一副懊恼的模样,夸张的叹了口气说:“原本今天是来向老师赔罪的,现在看……奢侈了,奢侈了……”

“哦?”高桥圃树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柳辰提了个话头,当然不是为了吊老家伙的胃。

有些涩然的说:“是这样的,老师去新京的这段时间,我借着您的威势,帮朋友解决了些麻烦。”

高桥圃树面色如常,做出一副倾听的模样。

柳辰便顺势讲出了兴安木帮和奉天本地木帮的冲突,以及自己上门压制顾长生的事情。

这种事情在高桥圃树眼里,跟本就不算是什么事儿。听完一笑也就过去了。

笑过之后,带着些试探意味的问柳辰:“我猜到了你在奉天,会有很稳妥且隐蔽的落脚点。但没想到会是木帮。

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柳辰知道这个看似随意问题的重要性,调整好坐姿,很正式的回答:“不瞒老师,我在奉天认识的故旧虽然不少。但毕竟隔了几年,而且历经了改朝换代。

所以…根本不敢贸然联系。选择木帮,事先做了不少的功课。”

高桥圃树听的很认真,只是点了下头,等着柳辰继续说下去。

“我自知这趟回来惹了不小的麻烦,所以一直在考虑着如何善后。在寻求帮助方面,比较注重两点。

一点是,人要保靠,且有能力。

从这点出发,很多有官方身份的旧友,直接被排除掉了。”

高桥圃树依然只是点头,表示明白柳辰的顾虑。

柳辰继续说:“第二点儿,就是背景要干净。不会将本就麻烦的我,再牵扯进新的麻烦当中。”

“所以,你选择了木帮?”高桥圃树已经自认为抓住了柳辰的思路。

“是的!”柳辰老实的点头。

解释说:“木帮虽然是个帮派组织,但在王广源的经营下,已经开始逐渐向纯商业的方向转变。

这就意味着,在他那藏身,不容易被牵扯进江湖恩怨中去。

其次……”

柳辰说到这儿停顿了几秒,然后才接着说:“我知道,想重新融入满洲,有一条红线绝对不能沾染。

而木帮,就越发是一处非常安全的落脚点了。”

柳辰虽然没有直说红线是什么,但意思很明白,指的就是红党。

而木帮几年前和红党发生的纠葛,几乎人尽皆知。

所以,在红党活动猖獗的帮会组织和劳动密集型产业中,木帮绝对算得上是一方净土。

高桥圃树非常清楚中间的故事,赞同的说:“一个聪明的选择,足见你的头脑始终是清醒的,这非常好!”

“生存之道上,我二叔教了我很多。但在政治敏感性上,全靠老师的教导。”柳辰非常严肃的说道。

高桥圃树对这句话非常受用,在他看来,政治方面的东西,确实不是土匪出身的柳二芒能够涉猎到的。

所以,柳辰的后半句话,在他看来是绝对真诚的。

对于学生的真心感谢,他是不需要客气的。

处于矜持,移开了话题:“你回来也有一点时间了,说说对奉天的感觉如何?”

“非常的好!”柳辰不加思索的发出感叹。

总结道:“干净、整洁,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文明和秩序。完全符合我一直以来对城市的美好憧憬。”

“嗯,对于满洲国的治理,我们付出了极大的努力。”高桥圃树对柳辰的回答非常满意。

同时佯怒的说:“可你小子一回来,就只会给我惹麻烦!”

柳辰赶忙低下头,诚恳的说:“对不起!如果有需要之处,我会竭力做出补偿的!”

高桥圃树只是逮到机会,展示一下老师的威风。敲打了柳辰,也就不再继续。

顺势问道:“既然回来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

“暂时还没有。”柳辰有些惭愧的回答。

“哦?不想在警察厅某个职位吗?”高桥圃树有些意外。

“还是不要了,会给老师造成苦恼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吃请

日本人对满洲国的执掌,很有掩耳盗铃的味道。

他们竭力掌控着各行各业,同时又极力淡化自己的存在。力求营造出一种,中国人在主导治理国家的假象。

高桥圃树所在警察厅,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尽管厅里同样山头儿林立,站队和明争暗斗不断。

但靠近高桥这位副厅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

明面上,大家都还是紧密的团结在正职厅长的周围。

而柳辰,身上高桥的烙印太深了。如果进入警察厅,必然成为所有人中的异类。

他无法融入大环境,大环境也不敢接受他。所有人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

同时,从顾长生和秦江的表现看,暗地里向高桥示好,甚至直接攀附的人不知道存在多少,根本不需要柳辰去充当什么眼线的角色。

“嚯~说的跟真的一样,我怎么觉得…你是担心到警察厅任职,会影响到和那位秀美小姐的交往呢?”高桥圃树半认真半玩笑的说道。

警察厅的日常事务,受关东军宪兵司令部指导,谍报事物,受关东军特务机关指导。

这就造成了警察厅与关东军之间,有了先天性的近属关系。而满铁和关东军的爱恨情仇,几乎人尽皆知。

有了这个底子,警察厅对上满铁时,虽然不敢拧着,但别别扭扭总是免不了的。

柳辰如果进了警察厅,再去追人家满铁的姑娘,其中的尴尬之处不言而喻。

所以,高桥才冒出这么一句。

对于这个问题,柳辰没有解释的必要,尴尬的笑几声就带过去了。

很快,女佣迈着小碎步走近,提醒晚饭已经预备好了。

随着一样样精致的菜肴被端上餐桌,柳辰确定高桥圃树,一定是预料到了自己今天就会上门,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启开月桂冠,师徒俩刚刚碰了一杯,院外便隐约响起了汽车的刹车声。

接着,门庭里挂着的摇铃被拉响。

女佣出去了一趟后,回来禀报:“警务科的秦科长来了,说有重要文件呈达。”

柳辰跟在高桥的身后站在门厅处迎接时,秦江拎着本文件夹快步穿过院子走近。

看到柳辰后,拿捏出愣了一下的模样,好像很意外似得。

向高桥行礼问好后,跟柳辰打招呼:“呦,你这消息够灵通的啊。”

“哼,他消息灵通,还不是因为有些人通风报信。”高桥轻哼一声不满的说。

但也只是说说,脸上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秦江的做作被戳破了也不尴尬,哈哈笑了一声,顺势拍了句马屁:“先生明察秋毫。”

“副厅长”这个词叫起来有些别扭。

在公共场所没办法,所以警察厅的一帮人,在私下里都以“先生”相称。

“时间掐很很准,进来一起喝杯酒吧。”高桥招呼了一声,转身进屋。

“先生,我这趟可不是来蹭饭的,刚收到的一份协查通报您看一下。”秦江进屋后,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高桥。

通报上的字没几行,高桥看过后,直接递给了柳辰。

一脸有趣的说:“小子,你又有麻烦了。”

柳辰从两人的表情中就能猜出,一定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

面带轻松的接过协查通报,几眼便看完了上面的内容。

是苏方通过外交途径,发给满洲国的协查申请,要求满洲方面通缉,长期盗窃远东线列车的一溜鞭匪众。

相关人员名单中,柳辰的名字赫然排在了第一位上。

柳辰将协查通报递还给秦江,嘴里抱怨道:“这满铁瞅着挺像回事儿的,怎么也是四下露风啊。”

对于这个问题,秦江不好说什么。笑着把通报放回了文件夹中。

高桥圃树招手让两人入座,公允的判断道:“问题应该不是出在满铁方面。”

“老师的意思是……红党?”柳辰顺势接话。

高桥点了点头:“应该是红党把情报输送给了苏方。”

柳辰给刚坐下的秦江倒了杯酒,脸上挂着冷笑的说:“呵,看来老毛子的这份协查通报,恐怕不止发给了满洲啊。”

“别说,这点确实要注意了。”秦江煞有其事的说:“别看红党游击队被赶出了奉天周边,但搞暗杀的能力,他们还是有的。”

“说得我这后背直发凉。”柳辰做了个打寒颤的动作。

问秦江:“老秦你家住哪儿啊,不行咱们当个邻居呗,我这心里能踏实点儿。”

“那有什么不行的,回头我周围帮你问问有没有合适的。”秦江一副当真的模样。

紧接着又提醒柳辰:“对了,你回头有时间了,到我那儿办个枪证儿。虽说用处不大,但必要时能少些麻烦。”

“行,明儿就去办。”柳辰很认真的点头。

示意了下高桥说:“你们副厅长刚刚还批评我呢,说我一回来,就破坏了奉天得来不易的和谐环境。”

高桥配合的用手点了点柳辰,然后端起酒杯:“来吧,先喝一杯。”

……

饭桌上多了个秦江,给柳辰减轻了不小的压力。

聊一聊奉天的趣闻,说一说在冀东几年的经历,一顿饭的时间很快过去。

饭后柳辰没有多待,告辞后,坐着秦江的车离开。

“大姐和你说了吗?”汽车发动后秦江问道。

“暗杀我的事儿?”柳辰反问。

“嗯~”秦江点了下头,挂挡踩下油门。

“下午时通知我的,明后天有时间,我会和你们的人好好计划一下。”

“曹蛟?”

“嗯!”

“有需要配合的地方,你借着办枪证的机会跟我说。让我也趁机立点儿小功劳。”秦江笑着说道。

“你们有人要清除?”柳辰品出了秦江话中的味道。

“鞍山那面刚拔了颗特务机关埋的钉子,有几个被策反的叛徒,刚好可以趁机利用一下。曹蛟回头会把具体情况告诉你。”

“行!”

“对了,下午时卢森给我打电话,把兴安那面的人放在我那关着呢。”

“呵,我给他们出的主意。”

“有什么计划吗?”

“没计划,就是一步闲棋,你别给饿死了就行。”

“饿不死,顾长生脚跟脚的打电话,让我照顾着点儿。”

“顾长生这人很有意思。”

“别看他又胖又贪,留学日本时是个正经的高材生,脑子里有东西。”

“我会注意的。”

————

柳辰的饭局有点儿密集,中午喝了红党的酒,晚上坐到了高桥圃树家的饭桌上。

转过天,又接到了观月秀美的电话。

内容很简单,小南健二请饭,感谢柳辰在冀东案子上的帮助。

傍晚时分,西装革履的柳辰,出现在新老城区交界处的那家门脸不显的日式料理店门外。

店门面虽然瞅着不显眼,但从老板到店员,清一色的全都是日本人。

而且店里绝大部分的食材,都是从日本运来的。吃一顿,价格相当不菲。

同时这家店,虽然没有明着挂出牌子,但基本上从不接待日本人以外的客人。

“以大赛以马斯~(欢迎光临)”门内的接待看着柳辰走近,小跑着迎出来躬身问好。

柳辰脚步不停,只是简单的点头示意了一下。

店员从些许微小的差异中,飞快的判断出,走来的客人不是日本人。

正想用“餐位已满”之类的借口打发掉对方,就听到身后响起一句:“嗨,柳君,来的很准时啊。”

店员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满铁的小泽原野。

一想到小南课长在店内的包间内,猜到眼前的中国人,应该是受邀前来的客人。

便不着痕迹的退到了一边。

日本人在称呼关系比较好的男性朋友时,总会在姓氏后面加上个“君”字。

不过日本人的姓氏基本都是两个字,某某君的叫起来,听着比较顺耳。

但中国人的姓氏大多是单字,就像柳辰,被称作“柳君”时,怎么听怎么别扭。

柳辰忍着别扭的感觉,拿捏出一副和小泽原野同样的,热情的笑容。

讶异的问:“小泽君,你不会是专门来接我的吧?”

“哈哈,应该的,你可是今晚的主客。”小泽原野说话间引着柳辰进入店内。

错过接待后,刻意放缓脚步,压低了些声音。

用日本人特有的夸张口吻说:“课长知道你喜欢吃这里的寿司,私人掏腰包请的这餐。

消费可不便宜,我和观月是借了你的光哦。”

“怎么能让小南课长破费,我请,我请!”柳辰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假客气。

“哎~课长请客是应该的,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你给出的情报,非常的重要。”小泽原野把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

“这么说…让你们封楼的案子,算是结束了?”柳辰同样把声音压倒极低。

见小泽原野微微点了下头,提醒他道:“小泽君,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小泽原野脸上一阵尴尬,把柳辰的脚步又拖得慢了一些。

小声说:“韩斌现在被关进了感召所,等过段时间事情淡化些,我想办法帮你把人弄出来。”

“有风险的话就算了吧,让他在里面自生自灭也好。”柳辰只是接机表达出对韩斌的仇恨,并不想欠小泽太大的情分。

没想到小泽原野却用一副非常认真的口吻说:“既然是答应了柳君的事情,我是一定会做到的。

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古话,叫做一诺千金嘛!”

“小泽君,果然是个信人!”柳辰顺势夸了一句。

第二百六十章 赚钱还不简单

“感召所”专门为关押政治犯而设立的地方。

能进到里面的人,有两种。

一种是没有挽救可能的死硬分子,属于可以拉去“打靶”,但又因某些潜在价值,暂时还不能死的家伙。

还有一种,属于有价值,又有挽救的可能,但脑子一时转不过弯的人。

韩斌被关进那里,是因为被观月秀美打上了第一种人的标签。

所以,小泽原野才敢打下包票。

等着过段时间,所有人都淡忘了韩斌这个人的存在后,整个暴毙之类的说法把人弄出来,让柳辰泄愤。

小南健二今天确实是下了血本,四个人的饭局,却点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肴。

而且考虑到柳辰“筷头儿”比较大,每份菜还都是加过分量的。

老实说,这非常不符合日本人的饮食问话,但料理店从老板到店员,没有任何人敢提出质疑。

因为,对满铁的畏惧不止于中国人,在日本侨民心中,也是一样的。

只是在他们心里,敬畏的成份会更多一些。

虽然是在包间里,但毕竟是公共场所,一顿饭谁也没有提什么敏感的东西。

除了开始时,小南健二携小泽原野和观月秀美,郑重的敬酒,表示对柳辰前段时间帮助的感谢外,整场饭局都是以闲聊为主。

四个人都是聪明人,有意的维持之下,包厢内的气氛一直非常好。

连一向淡漠的观月秀美,表情都少见的生动了起来。甚至还说了一些,刚到满洲时发生的趣事。

这给了小南健二和小泽原野两人起哄的机会,逗趣之下,气氛更为热烈。

酒,一瓶接一瓶快速的消耗下去,人自然是要放水的。

当柳辰和小泽原野勾肩搭背的离开包厢后,小南健二带着些醉意的看向观月秀美。

有些突兀的问出一句:“秀美,有成家的打算吗?”

观月秀美没料到小南会突然说起这个,饮酒后微微有些蒸腾的俏脸,瞬间闪过了一丝黯然。

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虽然是你的上司,同时也是你的兄长。

其实早就想劝你一句:“女人,终究是要归回家庭的。不然,人生是有缺憾的。”

“每个人的人生的,都是由缺憾组成的,这并不值得惋惜什么。”观月秀美的声音很小。

“不不不,缺憾只是人生的点缀。它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衬托一切美好、圆满的事物。”小南健二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你是指他吗?”观月秀美示意了一下包间门口,那是刚刚柳辰离开的方向。

收回目光后,淡漠的吐出一句:“一个支那人?”

“哈哈,当然不是。”小南健二摇头。

顿了一下,带笑意的说:“不过……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的工作,有什么疏忽或是让课长感到不满的地方吗?”观月秀美昂起头,直视小南健二。

满铁对所属人员的配偶,是有严格审核的。即使对象是日本人,都会被详细的查上三代,外加用放大镜审视所有的履历。

如果对象是中国人,没有毫无疑问,必然会被调离重要或敏感岗位。

对应到观月秀美身上,她如果真要选择了柳辰,首先就要从满铁情报部离职。

后半辈子,要么在满铁下属的某个公开单位,混个清闲差事。要么做起全职家庭主妇,从此泯灭于众生。

“作为上司,我肯定不愿意失去,你这样一名得力的属下。”小南健二先是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而后表情再次温情起来,给观月秀美倒上一杯酒。

指了下四下的环境说:“但现在是私人时间,作为你的朋友、兄长,我要从亲人的角度,为你着想。”

不等观月秀美发出不同意见,便继续劝道:“你在日本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余生留在满洲,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而满洲这个国家,可以预计的还要存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期间必然有大批优秀的支那人,会脱颖而出并得到重用。

柳辰这个年轻人,以他的能力,再加上高桥的青睐,必然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你是说,他算是个人杰?”观月秀美脸上划过一丝冷笑,不屑之意好不隐藏。

“人杰?”小南健二摇了摇头,满面真诚的对观月秀美说道:“秀美,相信我!嫁给人杰,是不会得到幸福的。”

观月秀美显然不想将话题再继续下去,直起身姿肃穆开口:“帝国的事业才刚刚露出曙光,我等……”

小南健二打断了观月秀美后面的话,苦笑着说:“秀美,接受我的建议,并不代表你的职业生涯将会终止。

高层上周向大本营,汇报了最新的战略描绘。

如果得到批准,接下来的几年中,我们会逐步加大满洲国领导层面中,大和族人员的比重。

以你的能力,那将会是一个新的平台。而且我现在只是在帮助你,做一个相对远期的人生规划。

短时间内就算你想当逃兵,也是不可能的啊~”

观月秀美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得到一个很重要的政治类情报。面上做出沉思的表情,心里在判断着这个情报价值。

同时,也在分析着小南健二今晚看似情谊背后的,真实目的。

另一面柳辰和小泽原野,一前一后的从洗手间里出来。

小泽原野洗手的时候,柳辰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后,拉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

小泽原野感觉到了柳辰的动作,明白他是有话要说,配合的将头往柳辰的方向,稍稍移动了一些。

“小泽兄,有点事儿,你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柳君,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间互相帮忙,只管说嘛。”小泽原野表现的很够意思,只是“互相帮忙”四个字咬的稍稍会重上一些。

“是这样的……”柳辰顿了一下,等身后经过的人走进洗手间。

才继续说:“你也知道,我在奉天的这段时间受了木帮不少的照顾。”

小泽原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他们吧,一直苦于手里优质木料存在缺口,最近联系上了兴安,想做个补充。不过,这运输成本……”

“哦,火车!”小泽原野瞬间明白了柳辰的意思。

“没错!”柳辰笑着点头。

“嘶~这个……”小泽原野一副沉吟的模样,小声对柳辰说:“民用车皮的话,你可以让观月帮忙啊,她负责……”

柳辰没让小泽原野继续说下去,并对他做出一副“你应该懂的”表情。

压着声音说:“我一大老爷们,这还没咋地呢,就去求她一小娘们?好说不好听啊!”

“哦~”小泽原野瞬间理解了柳辰的“苦衷”。

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放心小事情,只要不出现紧急情况,一个月两个车次还是可以保障的。”

别看满铁已经把大部分铁路运营,及附属地行政工作已交给了满洲当局,但对铁路系统的影响力,依然毋庸置疑。

所以,小泽原野的承诺,丝毫没有夸口的成份。

甚至可以说,境内民用货运线路的倾斜,对他这个日常事务调查科的大将来说,只需要打个电话就可以敲定。

当然,就内部分工来说,这个电话如果由观月秀美来打的话,会更加名正言顺一些。

不过柳辰还是选择了,明显流露出与自己交好意愿的小泽原野。

柳辰原本不想和小泽原野有太多的纠葛,毕竟和这帮高情报工作的打交道,太累。

但在之前的饭局上,他想起了昨天,那位便宜老师的教导。

意识到,如果免不了要打交道的话,不如将关系捆绑的更加紧密一些。

见小泽原野不出所料的满口答应,柳辰再次拉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

压低了声音说:“你放心,线路稳定了,配给你干股。”

别以为日本人都是严正无私的,相反他们比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其它名族都要贪婪。

只是,他们懂得压制自己的贪念。

尤其是小泽原野这种搞情报工作的,遇到利益时会更加的谨慎。

或者说,不是什么钱都会去赚。

柳辰的话,让小泽原野心里微微热了一下。毕竟一份细水长流的干股,累计起来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但尽管心热,小泽原野还是毫不迟疑的摇头。

喷着酒气说:“柳君,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你居然这样看我。”

“两码事儿~”柳辰根本不受小泽原野表情的影响。

揽着他的肩膀,边往回走边小声说:“木帮得了车皮是要赚钱的,分润出来的利润凭什么不要。

回头用我名儿开个户头,本子你拿着。就算出问题了,你就是忙了我一忙,而我也就是还换他们的人情。

铁路那面你给起个头就行,后面关系怎么维护咱不用管。”

小泽原野心动了,岔开话题:“柳君,刚回满洲,也要多为自己打算啊~”

岔开话题,就等于默认了。

柳辰心里冷笑了一声,嘴上大大咧咧的说:“嗨~有我老师,有你这样的朋友,我要赚钱还不简单。”

“怎么,柳君想往商业方向发展。”

“先把家底儿打牢吧。”柳辰显得信心很足。

而后非常认真的说:“小泽兄,满洲对我来说,好多情况还是两眼一抹黑。以后如果遇到什么犯风险的地方,你可要多提点着我一些。”

“这方面你尽可以放心,有不稳妥的地方,尽可以来找我。”

“……”

第二百六十一章 信不信我静坐去?

饭局还在继续,但观月秀美相比之前,沉默了很多。

柳辰和小泽原野喝的不少,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不同。

而小南健二,以为是自己刚刚建议的原因,并没有在意,也没有打扰。

其实观月秀美的沉默,并不是因为小南健二刚刚的话。

她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自己在满铁的工作寿命。

这个“寿命”指的是,她身为谍报人员,在目标单位的安全工作时限。

有个很著名的定律,叫做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

内容是,凡物体与物体之间发生接触后,会存在物质的转移。目标物体,会从源物体上带走一些物质。同时也会将自身的一些物质,遗留在源物体上。

再精明、严谨的情报人员,在每次出手后,总会或多或少的留下些痕迹。

这些痕迹初时可能极其微小,而且没有明确的指向性。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情报人员出手次数的累计。痕迹将会不断的叠加放大,并最终成为致命的破绽。

没有人可以始终躲在角落里做“坏事儿”,而永远不被发现。

情报人员在面对这种情况时,通常有两种应对。

一种是,让自己处于持续的上升状态。

利用职位和权利的增加,不断的抹去之前留下的痕迹。让自己始终保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上。

另一种,就是在量变还没有引发质变以前,抽身而走。

当然,仅仅是简单抽身是不行的。

因为随着情报人员的离开,很多痕迹将会加速暴露的过程。

除非你能彻底逃到人们的视线之外。不然,终归会烧到自己。

所以,在情报人员离开后,会有新的人进去接手。

一方面处理前任的旧痕迹,另一方面持续留下新的痕迹。

让痕迹依然在缓满叠加着,但主角却悄然发生了更替。

当新老痕迹沉积到一处时,便会给追查者造成时间迷雾。不但可以保证前任的安全,也可以为新人提供很好的掩护。

观月秀美进入满铁情报部至今,已经整整四个年头了。

从初时的文案人员,直到现在的专项调查员,受女性身份的限制,她的上升期已经到达了瓶颈。

在没有特别事件的干扰下,依照现在的情报传送频率,她估计至多再有一年的时间,就会触碰到安全状态的阀值。

这就意味着,她要么在这段时间内,获得更高的职位,要么就必须在阀值到来前,安全撤离!

事情说起来好像非常简单,但撤离后谁来接手?

观月秀美工作的地方可是满铁情报部,一个中国人的禁区!

如果没有合适的接手人员,就意味着观月秀美一旦撤离,身份随时都有暴露的风险。

到那时,她除了离开满洲,别无它法。

同时,满铁方面的情报工作,也将彻底断线……

饭局结束时,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

柳辰理直气壮的,坐进了观月秀美的车里。

观月秀美的表情有些僵硬,但在小南健二眼神的示意下,还是坐进了驾驶室。

“课长,我送您回去吧。”观月秀美的车开走后,小泽原野轻声说。

小南健二微笑着点头,站在街边,等小泽原野把车移出车位,坐进了副驾驶中。

“开始为以后谋划了吗?”汽车启动后,小南健二没头没尾问出一句。

小泽原野知道自己的动作无法瞒过对方,所以并不感到意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有些汗颜的点头。

“虽然这次你背负了严厉的内部处分,但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会影响到今后的前途。”小南健二沉声说道。

小泽原野依旧不言,只是表情变得更加窘迫了。

“哦~我明白了,你是因为这次的失误,感觉今后无法和观月竞争,才生出的想法。”

“死你妈赛~”小泽原野下意识的踩下刹车,低头不语。

满铁情报部的上升通道非常狭窄,拿一般事务调查科来说,小南健二之下,只特别调查员就有五个。

而且,和绝大多数的满铁情报人员一样,五人都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

这就意味着五个人想要再进一步,没什么意外的话,只能等小南健二腾出位置。

而且想上位,只能靠竞争。

好在五人当中,小泽原野无论资历还是能力,都是突出的。

也只有观月秀美,在能力上与他处于伯仲之间。但观月秀美资历不足,而且还受到性别方面的制约。

原本小泽原野对自己能够在竞争中胜出,信心是很足的。

但这一次因为病毒事件,他的履历上出现了巨大的污点。能力也一度受到高层的质疑,这让他生出了极强的挫败感。

日本人就是这个样子,得意时自信心爆棚。可一旦遭受重大挫折,全盘的自我否定只在一念之间。

刚好他得到消息,接下来的几年中,上面会加大日籍人员,在满洲国职能部门的人员比重。

不知不觉间,便生出了另谋出路的心思。

满洲对帝国的意义不言而喻,如果前期能在满洲国占据足够重要的位置,等到帝国真正接手的那一天。

他的未来,还是非常可期的。

然而新的问题出现了,小泽原野发现如果真的到满洲国任职的话。没有背景,是他巨大的短板。

毕竟,处于过渡期的满洲,关东军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

到那时,满铁方面不但很难为他提供太多的助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会成为阻碍。

这时候,柳辰进入了他的视线。

要知道高桥圃树可是关东军的老资格,有他当作背景,柳辰未来在满洲的前途,不言而喻。

这让小泽原野,不得不放下了身为大和民族的骄傲,开始有意识的与之交好。一点点的,开始搭建未来可用的关系网。

小南健二脸上的怒火一闪儿过,叹了口气后轻轻拍了拍小泽原野的肩膀。

安慰他道:“你的思路还是很有前瞻性的,同时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即使真的出现了最坏的情况,你也绝对不会孤单。”

小南健二的话点到即止,并没有说透。但小泽原野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动了起来。

他太清楚满铁与关东军两方,在满洲话语权上的争夺。

虽然到目前为止,关东军一直占据着优势。

可一旦上层关于加强对满洲管控力的建议,获得了大本营的认可。对满铁而言,将会是一次翻盘的机会。

毕竟军人的长项,在于占领。而治理,是军方无法抹杀的短板。

人才储备充足的满铁,必将趁机派出大量的人手,充实到满洲的各个智能部门。

这就意味着真到了那天,自己不但不会是一个孤独的存在,反而会拥有一张天然的人际网络。

“柳辰的能力优异,我个人很看好他今后的发展。既然你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就不要半途而废。”小南健二又点拨了一句。

“哈依!”小泽原野感激的低头行礼……

“你和小泽的关系,似乎变得很亲密。”看着车灯下空旷的街道,观月秀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自己靠上来的,原因不清楚。我判断…应该没有恶意。”柳辰严肃的回答。

一句话说完,正经的模样瞬间消失。

撇了眼专心开车的观月秀美,嘴角挂着丝坏笑的问:“男人的醋你也吃?”

观月秀美翻了个白眼儿,刚好汽车正在靠近一处路灯,一对儿“卫生球”被柳辰看在了眼中,瞬间大笑了起来。

观月秀美不理再会某人的“挑衅”,面无表情的问:“去哪儿?”

“卢森的新宅子……哎,你还欠我顿饭呢,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什么饭?”观月秀美看都没看柳辰。

柳辰瞬间坐着了身体,不满的说:“哎哎,我进到二号楼的第一天,你亲口答应的。”

等了几秒不见观月秀美有什么反应,威胁道:“你要敢耍赖,我就到你单位门口静坐去!”

“想吃什么?”观月秀美果断投降。

“吃什么都行,不过时间听我安排。”柳辰嘿嘿一笑……

————

卢大财主的新宅子,前院儿还在折腾着,后院大框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柳辰一进到后院,就看到郑敏和小莲儿两个,在水井边不知道在洗涮着什么。

走近了打招呼时当稍瞅了一眼,居然是整整两大盆已经摘洗干净的野菜。

随口问了句:“没少弄啊,哪儿挖的?”

“棋盘山。”小莲乐呵呵的回话。

郑敏则笑了一下,没吭声。

“你俩去的?”柳辰瞪着眼珠子问。

小莲一听语气不对,赶紧回话:“哪能啊,宋哥和曲哥陪我们去的。”

宋、曲两个都是木帮建筑队的,算是王广源手下靠得住的人手,柳辰一听这才放下心来。

又问了句:“怎么没喊你哥和宝顺陪你们去?”

“别提了。”小莲气不打一处来的表情。

抱怨道:“本来都打电话说好了一起去,结果我和郑姐等到快十点还不见人。

再打电话一问,他们居然跟着王哥去林场了。也不知道说一声,真不靠谱!哎,辰哥,我说你们……”

小莲抱怨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柳辰已经转身往前院儿跑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受气的王二当家

柳辰在一大早城门刚开的时候,就联系曹蛟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没多久,林场那面就有人过来,传话给王广源,大柜有请。

林场那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

连信儿是不是大柜传过来的都不准成,所以大伙儿都劝王广源别急着去,起码等柳辰回来,或者找卢森商量一下再。

可王广源根本就不听劝。

大伙儿见不听了,干脆分成两帮。

宝顺和刀片儿带着十来个人,跟着王广源一起进林场。二林子和吕强子带着剩下的弟兄,在外面守着随时做好接应准备。

柳辰着急忙慌的打电话给货场时,一帮人还没回来。不过沿途传信儿的始终没听到林场里闹出什么大动静,估计没出大事儿。

城门已关,柳辰着急也没什么办法。悬着一颗心好容易等到了亮,一溜烟儿的跑回了货场,喊了个人带路,直奔林场。

结果刚走到半路,就迎面遇到了宝顺一帮子簇拥了辆骡车往回走。

“啥情况啊这是?”柳辰撩起车帘往里瞅时,迎面就是一阵熏人的酒气。

迷迷糊糊的王广源感觉到有人在瞅他,费力的抬起眼皮看了眼。见是柳辰,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张了张嘴想什么,结果只咕哝了两声,就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大柜昨晚彻底放权了,以后咱木帮,就是王哥做主。”刀片儿喜滋滋的跟柳辰报喜。

王广源虽然已经实际掌管木帮大权很久了,但一直都相当于老皇帝不愿意管事儿了,太子出面“监国”的情况。

然而“太子”到底只是“太子”,虽然有权,但只要“老皇帝”一句话,手头儿的权利随时会被收回去。

就在昨,木帮大柜把帮里的头头脑脑,全都召回了林场。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将一柄老手斧和一串铜钥匙郑重的传给王广源。

这就意味着王广源终于名正言顺的,接过了奉木帮的大权。

至于名号,只需要安心的等着现任大柜咽气儿了,就可以继承到自己头上。

“葛飞供出的那些人怎么处理的?”

柳辰对那些象征性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他只关心实际的东西。

“老鬼被行了家法,二虎带着其它人当面跪了……”刀片儿瞅着柳辰不善的表情,一阵心虚。

赶紧解释:“当着帮里好几百号兄弟,还有左近市县堂口过来观礼的头目。二当家的也不好太…太那个啥啊!”

“哪个啥!”柳辰气的不行,瞅了眼车里不知道是真醉着,还是瞅见自己才开始装迷糊的王广源。

生气的:“越是人多,就越应该亮明白脾气。正好可以借着机会,让周围地市的山头儿心里都有点儿数!

哪有光施恩不立威的!

你们一个个的,平时知道架秧子起哄,关键时候见老王被架在那,就没个敢吱声儿的?”

“……”刀片儿不吭声了,尬笑着退到一边儿。

“我是没跟着进去,不然肯定不能让!咱折了那么多弟兄呢,哪能算就算了!”吕强子赶紧把自己摘出去。

宝顺见柳辰看向他,嘿嘿笑了一声解释:“我和昶子毕竟是外人,人家木帮开大会,半道儿插话不合适。”

摘完自己,宝顺偷着往骡车里瞅了一眼。

又赶紧补上一句:“其实也能不怪王哥,那么多人搭台子他确实为难。弟兄们要是强拆台…折损他的威望~”

“……”柳辰真心气的够呛,没想到立威的机会都送到王广源的面前了,他居然放过了。

耳朵听着车厢里一阵阵的呼噜声响起,柳辰冷笑一声。

招呼赶车的大奎:“大奎啊,进城!”

“啊?”大奎不知道进城干嘛。

“万泉河,大财主的新宅子。伤没好利索喝这么多,让郑大夫给好好检查一下。”柳辰没好气的。

“莲还不又得发飙啊!要不,咱喊老穆……”片儿一句话没完,就瞅见了柳辰不善的目光。

赶紧改口:“是!是得好好查查,别烙下啥病根儿。”

“这么多人进城太扎眼了,反正也没啥事儿,我…我和二林子就不去了,带兄弟们回货场歇着了。”宝顺不知想到了什么,赶紧冒出一句。

二林子其实是想进城的,可听宝顺这么一,稍微迟疑了一下,也决定不去了……

“呵,放了人家的鸽子,躲躲就没事儿了?”柳辰还是冷笑。

“得~”宝顺叹了口气,一副认命的模样。

莲儿这丫头,在一帮汉子面前逞威风,是有些逞上瘾了。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想尽一切办法找理由大发雌威。

一队人心里都明白,进城就躲不了挨收拾的命。

邻近奉城的时候,大半人都跟着吕强子跑回了货场。剩下的不好跑,只能跟着骡车从东门进城。

————

“饶了?你倒是大度……”卢森听了经过后,冲着被强行醒酒的王广源,是好一通数落。

可怜的王二当家,昨儿个刚在木帮大会上威风了一把。一夜过后,先被柳辰冷嘲热讽,又被莲儿狠狠的一通收拾。

最后卢大财主到了,接着挨数落。

大伙儿都是为他好,的也在理。老王同志能怎么办?

只能一会儿装迷糊,一会儿装糊涂,最后干脆耍起了死狗。脑门上覆块儿凉毛巾,靠在床头捂着肚子直哼哼,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儿难受。

柳辰没心思瞅着他放赖,再次出门儿找曹蛟去了。

转过王广源回了木帮货场,帮里的各级骨干开始轮着番的登门拜访。

来意千篇一律,无非就是些拥护老王同志当家作主,对木帮的未来,充满信心之类捧臭脚的屁话。

又过了一,差不多整个辽宁地区大大的堂口头目,开始陆续登门。

因为奉木帮握着最大的出货渠道,王广源这个人性格又四海,不会强压大伙儿的利润空间。早就已经隐隐成了,辽宁大山头儿的领袖。

现在终于名正言顺了,各家肯定要上门表示表示。

对于外来的客儿,肯定不能听完吉祥话儿,就让人伙儿各回各家。

于是晚上的时候,货场院子里挑起长灯,八张大圆桌前围坐了几十号各地来的朋友。

酒菜没有多好,但胜在份儿大量足。

卢大署长作为木帮的“硬实力”,被王广源按在首座供人瞻仰,当稍挡酒。

卢森也愿意在这种不用费脑子的场面上露头儿,端着架子坐在那,对于敬酒的来者不拒,引得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而柳辰这个时候,已经和观月秀美走进了,前次两人一起吃过饭的那家西餐厅。

不同的是,这次两人坐的是同一个卡位。

侍应生似乎还记得他俩,在两个人点菜的时候,一双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八卦之火隐隐升腾着。

“我总觉得,你今晚喊我出来没安好心。”等菜的时候,观月秀美喝了一口面前的香草水,面色平静的看向柳辰。

“今晚哥们带你玩儿点儿刺激的。”柳辰话时,抻头看了看观月秀美脚上的皮鞋。

还好不算太高,也就四五厘米的样子,还是粗跟。

观月秀美注意到了柳辰的目光,知道他是在故意吊自己的胃口。

压下心中的好奇心,从包里掏出万年不变的源氏物语,随意翻开一页沉浸其中。

人家不追问,柳辰也不失望,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大大方方的欣赏起面前的美人儿。

客人不多,菜品很快上来。

吃饭的过程中,场面稍显冷清。身处于公共场所,俩人都不知道能聊些什么。

一顿饭将近尾声的时候,侍应生过来声提醒,还有半个时,就要宵禁了。

柳辰看了眼时间,掏出钱包结账。

向门口走去时,低声了一句:“你还欠我一顿饭,别忘了啊!”

这话是在耍赖,但又没毛病,时间是柳辰顶的,地方是观月秀美选的。最重要的是,柳辰付账了……

观月秀美没有话,只是避过侍应生的视线,悄悄的翻了个俏生生的白眼儿。

当先走出餐厅大门,站在门口稍微等了一下身后的柳辰。

当两人并肩后低声开口:“吧,到底憋着什么坏呢?”

“带枪了吗?”柳辰不急不缓的点了跟烟反问。

观月秀美没回答,只是把拎包提到了身前。

柳辰注意到拎包的拉链是半拉着的,微微笑了下,示意沿街的方向:“时间还早,走走吧。”

观月秀美动作自然的挽住了柳辰右侧的胳膊,两人沿着行人稀少的大街,慢慢的走着。

也就走出了几步的功夫,对面街边的一处卤煮摊子里,出来四个短打汉子,与两人隔街同向走着。

柳辰和观月秀美注意到了死人,但谁都没有吭声。依旧沿着街,慢慢的向前面的千代田公园走去。

当公园入口出现在视线中时,柳辰极其细微的皱了下眉头,他发现身后又出现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虽然模样没机会细看,但身上的装束可以看个大概。

男的礼帽西装,女的长裙外套,完全是大户人家公子姐的打扮。

“赶巧也是大晚上出来压马路的?”柳辰疑惑了一下,但很快否定掉了。

离宵禁只有二十多分钟了,无论是谁家的少爷姐,都不会在这时候还在外面闲逛。

第二百六十三章 别开枪,自己人!

春日里的千代公园人流络绎,但邻近宵禁时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柳辰和观月秀美转进公园时,身后的那对男女继续沿路直行。但在柳辰这面进到公园一会儿后,两人一转,顺着树墙的缺口,进到了公园里。

而那四个短打汉子,这时候只有两个还远远的缀在后面。另外两个在邻近公园的时候,便快步转进胡同不见了。

“什么人?”观月秀美低声问道。

“红党的人。”柳辰微笑着回答。

见观月秀美没有露出任何异常,又接着:“老毛子那面发了我的通缉。

红党的人昨咬住了我的行踪,便组织了这次锄奸行动。”

“呵~干嘛拖上我?”观月秀美轻笑了一声。

“我本来是打算喊泽兄弟出来喝酒的,可你不是吃醋嘛。”

观月秀美没话,表情也没什么异常。

只是柳辰右胳膊大臂内侧,不知道为啥,有一块儿地方,开始转着劲儿的疼!

“轻点儿,轻点儿~心一会儿影响我发挥!”柳辰硬挺了几秒,果断选择投降。

“心!”一个男人的喊声,突兀的响起。

“心”字还没有落下,柳辰左手轻轻推了下观月秀美,右手已然拔枪在手。

伏腰的同时转身,瞄都没瞄“啪”“啪”就是两枪。

后面十米左右距离上的两个短打汉子,才刚刚抽出枪来,还没等瞄准,其中一个便捂着肚子倒下。

另一个,肩膀被子弹划了一道口子,吓得一缩身,连滚带爬的向路边果皮箱后面跑去。

结果还没跑到地方,脖子上血洞乍起,人就歪倒在了地上。

柳辰转头看向开枪后,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的观月秀美。左手挑了下大拇哥,右手连扣扳机。

肚子中了一枪的汉子,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接着,柳辰的枪口转向右侧的树墙,还没等扣下扳机,树墙后面忽然冒出一声:“别开枪!”

声音响起的同时,之前跟在柳辰身后的那对男女迅速冒头,举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啪~啪~啪~”

柳辰没理会两人,对着树墙连开了三枪。第三声枪响过后,阴影里响起一阵痛苦的低吼。

柳辰看了眼观月秀美,见她表示能照顾好自己,一个闪身窜进矮墙。

两声枪响过后,低吼挣扎的声音停止了。

等柳辰回到观月秀美身边时,出声示警的那对男女开始缓缓后退,见柳辰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转身快速离开。

“最后一个要留活口。”柳辰把声音压倒最低,用只有观月秀美能听到的音量了一句。

观月秀美微微额首,示意自己明白。

除了几点昏黄的路灯,公园内大部分区域,都是一片黑暗。

还没到蚊起虫鸣的季节,枪响过后,空气中一片死寂。

偶尔一阵稍强的夜风刮过,树梢枝尾开始无声的荡漾着,在黑暗里形成一狰狞诡异的剪影。

贾六儿在离着柳辰十几米的地方,一张长椅后面的阴影里,死死的趴伏在地上,埋着脑袋一动都不敢乱动。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而几分钟以前,在目标人物将要走进千代公园时,他和同组的三个人,心中还一阵窃喜。

暗线半上午时传来消息,目标人物将会在晚上,请一个女人在西餐馆吃饭。

锄奸组的四个人整个白,都在周围探查和熟悉路径。

并在邻近傍晚时,根据不同情况,做出了多种行动预案。

在各个预案中,目标人物进入西餐厅后坐到临街位置,无疑是最理想的状态。

他们可以隔着玻璃将目标击毙,然后在绝大多数人反应过来之前,撤离到安全区域。

但事与愿违,目标人物进店后,身影并没有出现在挨着大街的一溜座位上。

进一步侦查后,发现目标人物在店内的座位,不但不是临街还面朝店门方向的。

这大大降低了进店刺杀的成功率,所以四人只能继续耐心等待。

一直等到快要宵禁了,目标人物和一起吃饭的女伴,才终于从西餐馆儿里出来。

情报显示,两人饭后应该开车往东南方向走,而且目标人物很可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四人开始沿街缓行,打算在汽车经过身边时,忽然出手,将目标人物击毙。

这种情况下,虽然成功率很高,但毕竟是当街动手。而且时间邻近宵禁,街上行人稀少。

得手后,撤离的风险将会非常的高。

虽然在锄奸组四人各自的内心里,并不担心被抓。

但事后真要遭到围捕,一乱起来肯定是枪子满飞。会不会点儿背挨着一颗,谁能的准!

然而,转机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目标人物出了西餐馆儿后,居然没有上车离开,而是和一起吃饭的女人,沿街溜达了起来。

马上宵禁了,路边的店铺要么已经打烊,要么正在关门,大街上根本没什么好逛的。

最大的可能,俩人是打算去前面的千代公园花前月下。

跟了一段后,眼瞅着俩人真是奔着公园去的,四个子纷纷窃喜起来。

在公园里动手,无疑是最为理想的了。

一个是公园里可以藏身的地方多,有利于伏击。再一个千代公园一圈出入口非常多,得手后可以从容撤离。

只要能够顺利完成这次任务,回去后就可以偷偷的将此次来奉,接触到的几个暗线和藏身点信息汇报上去。

到那时,赏钱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这样的任务再做几次,就能攒够功劳,不用再过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了。

混上个新的身份,再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拿着赏钱逍遥度日。

邻近公园时,锄奸组的四个人按照预案做了分工。

两人继续在后面缀着,贾六儿和另一个子赶在目标人物头里,进入公园。

只等四人分别就位后突然出手,从不同方向乱枪打死目标人物。

而后,分别往不同方向撤离,最后在安全点汇合。

贾六儿腿脚快,首先赶到了目标人物的前面,并埋伏好。只等侧面包抄的子到位,四个人就可以动手了。

可就在将动手还没动手的时候,知道哪冒出来个多事儿的,居然嗷的喊了一嗓子。

贾六儿被忽然响起的是示警声惊得缩了一下脑袋,接着枪声就响了起来。

稍稍迟疑了两秒,等他探出头的时候,后面缀着的那两个傻子,已经被人家给放倒了。

目标人物窜进树丛追杀包抄的那个傻子时,贾六儿是想跑的。

可那个该死的女人,一直举着枪,警惕的观察着他藏身的方向。

贾六儿知道,自己躲在阴影里不会被发现,可一旦动了,对方准能瞅着。

无奈之下只能继续趴着,丝毫不敢乱动。

本想着目标人物大难不死,肯定会第一时间撤走。

结果,人家不但没走,反而和那个娘们一起拎着枪到处查看。

似乎早早的就留意到自己这面是四个人,非要把最后一个揪出来才肯罢休。

贾六儿趴在长椅后面,从椅子下面的空档,偷偷的窥视着那对男女的脚步。

发现他们好像非常警惕,始终没有拉开太远的距离。

最要命的是,俩人离长椅这面儿,越来越近。

贾六儿的心跳开始不自觉的变快,他甚至能听到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声。

“要不现在现身,表明自己的身份?”贾六儿觉得自己恐怕藏不了多久了。

可刚想起身,又按下了想法。

在心里琢磨着:“不行,他们一听到动静,不管不顾的给老子一枪怎么办!”

就在贾六儿陷入纠结的时候,远处一片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同时一个男人的喊声响起:“前面那俩人,把枪给我放下!”

“谁啊?”柳辰枪口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去~这声儿怎么有点耳熟啊。”刚刚喊话的人叨咕了一句。

“是秦大哥吗?”柳辰试探着问了一句。

“柳老弟?”秦江缓下脚步,同时放低了枪口。

秦江的注意力都放在柳辰身上是,他身边的高九峰忽然低呼了一声:“擦!科长,那女的是……”

秦江这才注意到柳辰身边站着的那个女人,本来只是放缓的脚步,瞬间停止。

后面跟着的一便衣,注意力被路上倒着的两具尸体吸引。不留神之下直接撞到秦江身上,把他给撞了个趔趄。

“瞎啊你!”秦江回身低声骂了一句,等再转过头的时候,已经是满面笑容。

客气的打招呼:“观…观月姐,你也在呢!”

“分头搜索,伏击者还有一人!”观月秀美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后,肃声下达命令。

“是!”秦江打了个立正,对身边的高九峰和两个便衣喊:“愣着干什么,分头搜索!”

“是!”高九峰同样打了个立正。

拎着枪指派一起过来两个便衣:“你,那面!你,往那面!都给我精神着点,决不能让疑犯走脱了!”

不等两个便衣打立正应声,不远处的长椅后面,忽然响起了个透着哆嗦的声音:

“我跟这儿呢,别开枪!自己人!自己人啊!”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消息

“姓名?”

“贾六…啊不!贾大庆。”

“籍贯?”

“灯塔,俺老家灯塔的。”

“之前你…你在红党什么组织供职来着?”

“锄奸队!南满辽南锄奸队。”

“你上线叫什么?”

“洪盛友,锄奸队队长!”

“我的是你上线!”

“上…哦,我不知道他名儿,就知道代号,老猫!代号叫老猫,是锄奸队的骨干。”

“你既然是我们的内线,为什么接到刺杀任务不报告?”

“俺们都是先到地头,然后才知道任务的,没机会报告。还…还有……”

“还有啥,痛快!”

“还有,那个…老猫了,接到活儿,俺只管放心大胆的干,杀几个阿猫阿狗的不是啥罪过。

关键是要记下每次任务接触到的人,还有待过的地方啥的。”

“草!感情老子这样的,在你眼里都属于阿猫阿狗呗。”高九峰喷着酒气,靠在审讯位上不爽的骂了一句。

“不…不敢,不敢~”贾六儿下意识的想摆手,可手抬到一半儿,就被腕子上的手铐拽住。

“他奶奶的,感情老子混成阿猫阿狗了。”审讯室隔壁的观察间内,柳辰哭笑不得。

秦江喝了一大口浓茶,压了压直往头上撞的酒意。

笑着:“嗨~兄弟,当阿猫阿狗挺好。这年头太扎眼了,容易挨雷。”

“没错~”柳辰砸吧了下嘴点头。

“刚到哪儿了来着?”话题一岔,秦江忘记刚刚笔录做到什么地方了,伸手从身边记录员的面前拿过问询本瞅了起来。

“到我追入树墙击毙了第三名袭击者。”柳辰提醒了一句。

然后一本正经的接着讲:“第四名袭击者,一直躲在暗处伺机下手。幸亏秦科长、高队长,还有咱警务科便衣队的两名弟兄及时赶到。

这才让第四名袭击者,在偷袭无望的情况下,主动现身投降。

不然啊,今晚我可就危险了。”

“哎~老弟不用抬着我们,就你那身手,我们到不到没啥两样。”秦江乐呵呵的摆了摆手。

“别!咱该咋回事就咋回事儿。敌暗我明,身手再好能快得过枪子儿?”

“就是赶巧了,喝完酒出来,正好听见枪声。”秦江笑纳了柳辰的好意。

指了指桌上柳辰的枪:“你还真得感谢我,要不是我催着你办枪证,大也是个麻烦事儿。”

“可不是,要不怎么听人劝吃饱饭嘛。”柳辰冲秦江拱了拱手。

敞亮的:“没的,明晚儿我安排,地方随便挑。”

“拉倒吧,你刚到奉,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秦江劝了一句。

“别啊,咱身后有财主~”柳辰挑了下眉毛。

“哦!哦~”秦江一副了然的模样,笑着:“那明晚儿可得捡个好地方!”

俩人正话呢,隔壁审讯室的门,忽然被从外面拉开。接着,一关东军佐官,带了两个跟班,大步流星的进屋。

“得,特务机关的人来了。”秦江收了笑容,示意柳辰不用动。

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警服,迈步走出房间。

“姓名!”佐官无视了高九峰,直接对上贾六儿。

“贾…贾,贾大庆~”贾六儿显得非常紧张。

“你是老猫发展的情报人员?”佐官语气生硬的问道。

“是!我是老猫的手下。”贾大庆赶紧应声儿。

“老猫现在在哪里?”佐官的关注点,明显就不在贾六儿身上。

“老猫…他上个礼拜出任务了。”

“具体一些!”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贾六儿一句话完,发现日本人的表情明显非常不满。

赶紧找补道:“不…不过,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任务!”

“继续!”

“他们那趟任务一共走了五个人,洪队……洪盛友在下任务前,挨个找他们谈过话。

我还瞅着他们几个出发前,把个人的重要东西,都装袋子里交给了政ei。

一般只有出那种有去无回的任务时,才会那么做。”

佐官明显还想问些别的细节,但顾及到所处的地方,没有继续问下去。

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秦江,用公式化的语气:“秦科长,这个犯人请移交给我方。”

“按手续走,办完了就可以带走。”秦江着话,示意了下杵在一边儿的高九峰。

“我去拿提人单。”高九峰了一句,快步走出审讯室。

等着办交接手续的空档,佐官忽然问秦江:“受害人呢?”

秦江稍微犹豫了一下,照实:“隔壁,刚刚正在做笔录。”

佐官自顾自的走出审讯室,直接进到柳辰待着的房间。

柳辰在隔壁屋,可以清楚的听到审讯室里的声音。

不过始终在那和记录员闲扯,听到门响也没转头去瞅。

直到身后响起了一声生硬的问句:“你就是柳辰?”

“没错~”柳辰转动身体,面向相正瞅着他的佐官。

“黄耀祖,算是我们特务机关的朋友。”佐官毫无感情的吐出一句,看向柳辰的目光极其阴寒。

“呵,你们特务机关交朋友的眼光,可不怎么样。”柳辰轻笑一声,无视了对方隐隐的威胁。

他兜里有满铁开出的护身符,完全没有必要去在乎,注定无法成为朋友的特务机关。

为什么无法成为朋友呢?

因为柳辰之前帮观月秀美,痛揍了俩特务机关的高手,其中一个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废物”。

虽然那事儿事后好像并没有人追究,但相信以特务机关的能力,很轻易的就可以查到柳辰几个的身份。

佐官盯着柳辰看了能有三四秒钟,确定了柳辰是真的不怕自己,而不是在强撑后,脸色忽然一变。

满面笑容的又冒出一句::“同时,高桥前辈,是我最敬重的老师。”

这忽然间的一变,让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柳辰也稍微迟疑了一瞬,便赶紧起身。

规整的行礼的同时道:“原来是师兄,之前得罪之处还请赎罪。”

“不不不~”佐官亲热的阻止了柳辰行礼。

缅怀的:“我只是刚到满洲时,上过几堂高桥前辈主讲的课程。严格的,还算不上他的弟子。”

看得出佐官还想继续和柳辰扯上两句,不过见高九峰回来了,便止住了话头。

接过单据和笔,逐项填好内容后,冲柳辰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和两个手下一起,押着贾六儿离开。

“这日本儿还真是死脑瓜哈!”秦江瞅着尉官的背影感慨道。

刚刚如果换个中国人,肯定会再唠几句。疑犯搁那又跑不了,哪差上几句话的时间了。

“管他们呢。”柳辰无所谓的叨咕了一句,转头问秦江:“还有事儿没?没事儿我走了啊。”

“急什么,大半夜的你怎么走!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去。”秦江着话把问询记录扔给柳辰:“签名,每页都签上啊。脊线再按个手印儿。”

“用不用这么正式啊!”柳辰一副嫌麻烦的模样。

“要存档的,肯定得正式啊!”秦江把印泥送到了柳辰手边儿。

柳辰每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临离开时对一旁杵着的高九峰:“高队长,明晚儿我请饭,必须给面子啊!”

“得咧~”高九峰顺间露出了笑脸儿。

这半个晚上柳辰都没搭理他,搞的高九峰心里一直都七上八下的。

身为行动队的队长,旁边儿有手下瞅着呢,他又抹不开面子主动搭茬。

这会儿忽然接到了柳辰的善意,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

一夜悠然而过,还没亮的时候,哩哩啦啦的下起了雨。刚刚转暖了没几的气,瞬间掉下去了好几度。

然而,阴寒的气,并不能阻止人们对八卦的热情。

七点半到八点,奉各大衙门陆陆续续上班。

十点钟不到,昨半夜南满之花和一男人逛公园的事情,便被传的满城皆知。

没错,大家关注的点,完全放在观月秀美大晚上和男人逛公园这件事上。

至于刺杀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重点。

甚至传着传着,明明在宵禁左右发生的事情,硬是被好事儿的给挪到了午夜。

以这种方式,来强行增加事件的故事性,香艳性,以及可聊性……

柳辰在卢森的新宅子里,伴着雨声蒙头大睡。

直到半下午的时候,才被提前翘班的卢大八婆,硬生生的给磋磨醒了。

你不主动,人家也不开口问。

就是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满是求知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你。

“晚上你请饭啊。”柳辰搓下了一撮眼屎,随手弹到一边儿。

“没问题,想吃啥随意点。”卢森随口应着,眼神始终专注。

“给秦江打电话,问他想吃啥。”柳辰继续无视着他眼中的渴求。

“行……秦江是谁?”卢森好歹还有一些思维能力。

“警察厅的秦科长。”柳辰提醒道。

瞅了卢森一眼,郁闷的:“你行不行啊,整跟人称兄道弟的,名字都不知道。”

“知道姓儿,认识脸儿就行了,管他叫啥呢。”卢森无所谓的。

“那我叫啥?”柳辰一指自己的鼻子。

“……”

卢森一副不愿意搭理人的模样,转身到前院儿去打电话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柳辰压根就不打算提昨晚的事儿。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多余

反冷儿,没有什么比一顿热气腾腾的涮锅子,更让人通体舒泰了。

柳辰、卢森两个,加上秦江带来的四个人,围着个硕大的铜锅子连吃带喝的折腾到了八点多钟,一顿饭才算结束。

肚子饱了,酒喝好了,感情也增进了一大步。尤其是高九峰,借着酒劲也不要什么矜持了,频频向卢森也柳辰敬酒。

不管两人喝多少,他每每都是仰脖就干,意图交好的心思毫不掩饰。

邻近九点的时候,卢森开着车一路画着长龙,好容易开到了万泉河边儿自己的新宅子。

柳辰劝他晚上就在这儿睡了,可人家死活不干。什么晚上不回家,媳妇该担心了啥啥的。

站在大门口,目送着车灯远去,柳辰转向宅子右侧的黑暗处。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身影,从柳辰下车开始就半隐半露的立在那里。柳辰看向他时,也没有显得慌张。

慢慢的转身,不紧不慢沿着路向远处走去。

柳辰稍微迟疑了一下,将腰间的枪移到更容易出手的位置,扳开机头迈步跟了上去。

隐约可见的身影始终在路中穿行,从一处桥过到万泉河的另一边。接着,身影没入了一片民房当中。

柳辰心的靠近身影消失的地方,发现对方居然就站在胡同稍微进去一些的位置,似乎是在等自己。

见柳辰跟上来后,又再次转身,继续朝胡同深处走去。很快走完不算长的胡同,又再次消失在转角处。

“神神叨叨~”

柳辰叨咕一句,放开速度大步赶上。

等身影再次出现在视线中时,对方已经站在了一处院门前,轻轻的敲了门板两下。

门内应该有人候着,敲门声刚刚落下,半扇门便应声而开。

鸭舌帽没有进去,而是后退让开门口,面无表情的看向正在走进的柳辰。

柳辰看都没看鸭舌帽一眼,毫不迟疑的走进了院内。

明明有人开门,可柳辰进门后,院子里却是空荡荡的,四下也漆黑一片。

只有正房的东屋,有隐约的一点灯光透出窗户。

对方如果是想对自己下手,根本就用不着这么麻烦。

神秘兮兮的折腾了一通,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引自己过来。

既然不是奔着索命来的,柳辰自然就没什么好怕的。毫不迟疑的拉开了正房的房门,穿过外屋,直接撩起了东屋门框上挂着的粗布帘子。

“柳兄弟果然生得一副好胆。”一个隐隐有些熟悉的陌生男人,端坐在点了盏油灯的木桌前。

身上的黑白条西装,柳辰昨晚刚刚见过,就是那个在千代公园出言提醒他的男人。

不过今晚,他的身边不再是窈窕的女伴儿,换成了个身材雄壮,一脸连毛胡子的黑脸壮汉。

壮汉一副标准的跨立姿势,杵在靠近窗户的位置,铜铃大的两只眼睛,阴沉的盯着柳辰。

再配合上桌前坐着的西装男,愣是给柳辰营造出一种进了审讯室的感觉。

“给你五分钟,有什么话痛快。”柳辰大大咧咧的在西装男对面坐下。

“哼~”西装男还没有表现出什么,窗口杵着的那位先冷哼了一声。

“再吭一声给我听听!”柳辰视线一扫,冷冷的打在壮汉脸上。

壮汉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横肉瞬间隆起。

正想让眼前这个白脸,明白一下眼前的处境,就对上柳辰危险,且信心十足的目光。

瞬时间,又萎了下去。

紧接着他又看到眼前白脸的目光中,多了一些赤果果的嘲讽,不服气的用力挺了挺厚实的胸膛。

同时在心里犯起了合计:“眼前这子显然不傻,可他的自信,到底来自于哪儿。”

心念一起,他发现柳辰的目光,似乎不止是落在他的脸上,还有意无意的在捎着后面的窗户。

壮汉头皮一麻,莫名的寒意瞬间投入了后背,沿着脊椎四下散开。

他分不清这股寒意是窗口透进的冷气,还是外面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瞄着自己。

再结合柳辰刚刚自信的言语,下意识的横移了一步,将身体错开窗口。

当后背轻轻的贴上墙垛后,一颗乱跳的心,才稍稍踏实了一些。

柳辰脸上的讥讽更加明显了,视线重新转回坐在对面的西装男。

语气淡淡的:“你还有四分钟。”

西装男在柳辰进院前,一直在酝酿情绪。

试图借助各种环境因素,营造出既不咄咄逼人,又有足够压迫感的氛围。

在彻底的压住柳辰后,才好开始后面的谈话。

可事与愿违,柳辰来是来了,但完全无视了己方费尽心机,才营造出来氛围。

甚至,还理所当然的摆出了一副反客为主的架势。

他没有听到外面暗桩的示警声,心里更加倾向于柳辰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

但此时眼中看着柳辰沉稳的气势,耳中听着他自信的言语,心里总是觉得悬忽忽的。

难道暗桩出了岔子,被人摸到了近处都没有察觉?

还是……已经被人给……

心头一乱,西装男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下意识的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自认为很有亲和力的笑容。

沉吟着开口:“柳兄弟,不用紧张,我们没有恶意的。今晚上……”

“跟你相反,我对一切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人,都抱有极深的恶意。”柳辰打断了对方废话一般的开场白。

“呵…”西装男干笑了一声,重新整理好情绪。

振奋着精神:“其实冒昧的联系,是有个好消息要通知你的。你二叔,还有一溜……”

西装男话刚了个开头,发现柳辰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眼神瞬时间变得锋锐了起来。

同时,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股非常危险的气息。

隐隐泛着幽光的眸子,盯的他呼吸一滞,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为了不然这场谈话直接崩掉,赶紧加快了语速。

接着之前的话道:“还…还有你们一溜鞭的亲眷们,已经在白羊坪顺利落脚了。不但占了山脚最好的地段,还开了不少地。

现在正琢磨着,再经营点儿买卖,可以…可以生活的非常安定。”

好容易把一通话完,西装男的脑门已经浮出了一层油汗。极力控制着,才不让自己的呼吸显得急促。

柳辰只听了个开头,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耐着性子听西装男把话完,一侧的嘴角微微扬起。

声音不大,但异常冰寒的问道:“威胁我?”

“不不不!”西装男下意识的摆手。

赶忙解释:“别误会,别误会!没有一点威胁的意思。只是告诉你一下,那面的最新情况,省的你挂念嘛……哈,哈哈~”

“呵呵~”柳辰笑了起来。

看着对方的眼睛:“你放心,今晚上,这个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好好的活着。

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盯住你们,记下你们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还有,赶紧把所有能让我查到身份的信息抹掉。不要让我知道你们叫什么,家在哪里。”

话到这里,柳辰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

身体稍稍前倾,语速不快,压迫感十足的:“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祈祷,祈祷我二叔那面顺风顺水。

不要有一丝一毫的不妥……”

威胁的话完,柳辰直接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屋门走去。

刚要伸手去撩门口的帘子,门帘被人从外面掀起。

同时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年轻人,遇事火气不要那么大嘛。”

声音落下时,声音的主人已经出现在柳辰面前。

四十来岁,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个子不算高,一米七多点的样子,人微微有些发胖。

长得倒挺精神,方脸背头浓眉大眼,就是眼袋有些大,眼睑泛青,眼白上一道道的红血丝非常明显。

应该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男人想要进屋,但柳辰就站在门口,一点儿让开的意思都没有。

屋里只点着一盏油灯,所以柳辰看对方还算清楚,但对方看柳辰,大半张脸都是暗的。

“见一次面不容易,坐下好好聊几句嘛。”男人涵养不错,派头也很足。

“你还有三分钟。”柳辰淡漠的吐出一句,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不要那么紧张嘛,放松,放松一些。”男人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抬起手想去拍柳辰的肩膀,但动作只做到一半,便僵在半空。悬停了一瞬,又垂回了身侧。

因为柳辰的脸上,同样露出了一丝笑容,但笑容中尽是嘲讽。

仿佛在:“我不紧张,紧张的是你。”

男人有些绷不住了,强行稳住心神,保持着平缓的语调缓缓开口:“你要相信,我们是抱着善意而来的。昨晚,不是就多亏了……”

“多余~”

柳辰轻轻吐出了两个字,语气中透出了强大的自信。

男人终于绷不住,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你还有两分钟。”柳辰丝毫不在乎对方气息上的变化。

男人压下胸中升腾的怒火,轻缓了口气。

侧开一步,勉强出一句:“今夜微寒,看来不太适合谈。”

柳辰迈步与对方擦肩而过,推开房门走向院门时,嘴里发出了一声短促哨音。

接着,推开院门背影一转,消失在院中人的视线里。

第二百六十六章 旱鸭子

&nbsp&nbsp&nbsp&nbsp柳辰的一声短哨,让院子里的人骤然紧张。

&nbsp&nbsp&nbsp&nbsp在他离开几秒钟以后,不见有任何情况发生,极度的压抑感和不安,才逐渐消散。

&nbsp&nbsp&nbsp&nbsp同时,一直潜藏在黑暗中的危险气息,似乎也一并消失。

&nbsp&nbsp&nbsp&nbsp“吱钮~”

&nbsp&nbsp&nbsp&nbsp院门一阵刺耳的轻响,惊的院里几个人同时打了个机灵。

&nbsp&nbsp&nbsp&nbsp鸭舌帽闪身进院,反身关好院门后,走到男人身侧。

&nbsp&nbsp&nbsp&nbsp低声说:“组长,他走了。”

&nbsp&nbsp&nbsp&nbsp“摸过来的人也都撤走了?”西装男不放心的问道。

&nbsp&nbsp&nbsp&nbsp“摸…周围没人啊!”鸭舌帽懵圈了。

&nbsp&nbsp&nbsp&nbsp西装男一阵火大,张嘴就想骂人。可见身边的组长还没说什么呢,只能强行忍住。

&nbsp&nbsp&nbsp&nbsp这时厢房里走出一小子,神神叨叨的说:“刚院子周围绝对有人,我隐约的能听到一点儿响动,可就是瞅不着在哪儿。”

&nbsp&nbsp&nbsp&nbsp说着话还紧张的四下乱瞅了一通,异常肯定的接了一句:“肯定不止一个!

&nbsp&nbsp&nbsp&nbsp刚那个姓柳的打了声呼哨,没一会儿就全都撤了!”

&nbsp&nbsp&nbsp&nbsp壮汉的预感得到了“理论支撑”,一对牛眼珠瞪着鸭舌帽,恶狠狠的吐出一句:“废物点心!”

&nbsp&nbsp&nbsp&nbsp鸭舌帽又懵又委屈,磕磕巴巴的说:“我……我~真没人……”

&nbsp&nbsp&nbsp&nbsp“闭嘴!”组长厉声吐出一句,转身进到屋内。

&nbsp&nbsp&nbsp&nbsp前一天晚上和西装男一起溜街的那个女人,柳辰在的时候一直躲在西屋没露面。

&nbsp&nbsp&nbsp&nbsp这会儿站在门口露着半张脸,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nbsp&nbsp&nbsp&nbsp看到组长进屋,怯怯的说:“那帮人怎么这么邪乎。”

&nbsp&nbsp&nbsp&nbsp“果然不是一般的悍匪,训练有素!”组长评价的时候,神情居然还带着一丝兴奋。

&nbsp&nbsp&nbsp&nbsp“组…组长~”女人一副有话要说,但又不太敢说的模样。

&nbsp&nbsp&nbsp&nbsp打量了下组长的脸色,鼓了鼓勇气才继续说:“那个…姓柳的已经盯上了南满之花。我的任务…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

&nbsp&nbsp&nbsp&nbsp“暂时不要有所动作,观察一下再说。”组长知道,女人这是想找理由回去。

&nbsp&nbsp&nbsp&nbsp心里冷哼一声,打定主意不让她如愿。

&nbsp&nbsp&nbsp&nbsp大家一起到了满洲,就应该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小娘皮还以为她就勾搭柳辰一个任务,想什么好事儿!

&nbsp&nbsp&nbsp&nbsp“组长,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西装男小心的问道。

&nbsp&nbsp&nbsp&nbsp“各自分散,等待下一步指令。”组长说话间进到东屋。

&nbsp&nbsp&nbsp&nbsp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不算大的藤箱。放到桌面上打开箱盖。看了眼里面还在工作的录音机,按下了停止键。

&nbsp&nbsp&nbsp&nbsp西装男再次凑近,小声说:“组长,柳辰比我们预想的要难搞。咱之前准备的几套方案,恐怕都白费了。

&nbsp&nbsp&nbsp&nbsp要不…向老家请示一下,接下来……”

&nbsp&nbsp&nbsp&nbsp“不行!”组长不等西装男把话说完,便斩钉截铁的打断。

&nbsp&nbsp&nbsp&nbsp眼睛扫过陆续跟进屋内的几个手下,肃声说:“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分散隐蔽。

&nbsp&nbsp&nbsp&nbsp不要有任何敏感动作,也不允许私自联络上下线,更不允许暴露联络点和报机!”

&nbsp&nbsp&nbsp&nbsp“要是发现有人监视怎么办?”壮汉问道。

&nbsp&nbsp&nbsp&nbsp“无视!”组长想都没想就吐出一句。

&nbsp&nbsp&nbsp&nbsp见几个手下都紧张的厉害,缓了些口气解释道:“柳辰虽然变现的异常强硬,但毕竟投鼠忌器。

&nbsp&nbsp&nbsp&nbsp他绝对不敢,将我们存在的消息透漏出去,也不敢轻易的采取过激行动。”

&nbsp&nbsp&nbsp&nbsp组长先讲了一段安抚人心的话,又继续说:“但他很可能派手下跟踪诸位,力求掌握我们更多的组织网络,以增加手中的筹码。

&nbsp&nbsp&nbsp&nbsp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让他如愿。”

&nbsp&nbsp&nbsp&nbsp“是!”屋内的几个人齐声应和。

&nbsp&nbsp&nbsp&nbsp“散了吧!”组长合上箱盖,将藤箱拎在手中。

&nbsp&nbsp&nbsp&nbsp见几个手下,一个个磨磨唧唧的不愿意动弹,心里一阵的无奈。

&nbsp&nbsp&nbsp&nbsp可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好发火,只能和声说:“柳辰手下的人虽然精锐,但数量绝不会太多。

&nbsp&nbsp&nbsp&nbsp你们如果发现自己被监视,一定不要表现出敌视情绪。甚至…可以试着与之沟通!”

&nbsp&nbsp&nbsp&nbsp眼见几人露出不解之色,压低了些声音解释道:“他柳辰可以硬气,可以油盐不进,但他的那帮手下却不一定。

&nbsp&nbsp&nbsp&nbsp就算一个个的全都不近金钱美色,毕竟家眷还在我们的手里呢!”

&nbsp&nbsp&nbsp&nbsp随着组长做了个握拳的手势,小组里的几个人终于提起了些信心。

&nbsp&nbsp&nbsp&nbsp意识到,大伙儿现在的处境,其实并不算太过危险。而且,任务也似乎也还有转机。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一帮傻1!”柳辰走出了平民区,确定身后没人跟踪后,小声骂了一句。

&nbsp&nbsp&nbsp&nbsp他被卢森送回来,没进院儿就跟上了鸭舌帽。

&nbsp&nbsp&nbsp&nbsp再说了,一溜鞭的人现在都搁货场呢。卢森新宅子这面,只有俩姑娘和木帮的工程队。

&nbsp&nbsp&nbsp&nbsp他就算想安排人盯梢,可上哪儿找去啊~

&nbsp&nbsp&nbsp&nbsp没错,柳辰刚才完全是在瞎咋呼!

&nbsp&nbsp&nbsp&nbsp但他心里是有底气的。

&nbsp&nbsp&nbsp&nbsp底气来自于,对方始终在耍花活儿。

&nbsp&nbsp&nbsp&nbsp先安排个人神神叨叨的引着自己,又故意在屋里弄出压迫感十足的架势。

&nbsp&nbsp&nbsp&nbsp柳辰只是稍微给了一些暗示,屋里的俩人就马上变得神经兮兮。

&nbsp&nbsp&nbsp&nbsp不理会他们的威胁,一硬气起来,对方就显得束手无策。

&nbsp&nbsp&nbsp&nbsp这说明什么?

&nbsp&nbsp&nbsp&nbsp说明他们底气不足,心虚的厉害。

&nbsp&nbsp&nbsp&nbsp最有趣的是那个头目,如果打算隐在暗处不露面,那就从头到尾都不露。

&nbsp&nbsp&nbsp&nbsp面对不利的局面,能稳住心态,那也多少还算有点道行。

&nbsp&nbsp&nbsp&nbsp可见到露在外面的人顶不住了,马上就忍不住跳了出来。

&nbsp&nbsp&nbsp&nbsp这又说明什么?

&nbsp&nbsp&nbsp&nbsp说明这帮货,从上到下就是一帮“旱鸭子”!

&nbsp&nbsp&nbsp&nbsp在自己地头,牛皮哄哄的装模作样可能还有板有眼的。

&nbsp&nbsp&nbsp&nbsp到了满洲,没了往日的跟脚,就全都虚了!

&nbsp&nbsp&nbsp&nbsp虽然柳辰看不上今晚冒出来的几个人,但就像那个组长分析的一样,他还真不敢随便乱动。

&nbsp&nbsp&nbsp&nbsp毕竟柳二芒和一溜鞭的大部分人,外加大帮的亲眷,还在人家地头上呢。

&nbsp&nbsp&nbsp&nbsp他如果真要采取了过激的应对,对方不管不顾起来,后果柳辰还真承受不住。

&nbsp&nbsp&nbsp&nbsp所以,他需要更多的筹码。

&nbsp&nbsp&nbsp&nbsp不求占据多少主动,但求那帮人以后别跳出来烦人……

&nbsp&nbsp&nbsp&nbsp回到卢森的新宅子,柳辰先到前院溜达了一圈儿。

&nbsp&nbsp&nbsp&nbsp找了几张木工画图样的黄纸,有翻出了一个铅笔头儿,才回到后院的住处。

&nbsp&nbsp&nbsp&nbsp点起了油灯,开始用铅笔头在黄纸上勾画人的轮廓。

&nbsp&nbsp&nbsp&nbsp柳辰上学时学过一些基础素描,可说实话,他真心没什么美术天赋。

&nbsp&nbsp&nbsp&nbsp别说画人了,就连描个静物都不成形状。

&nbsp&nbsp&nbsp&nbsp不过柳辰也不指望自己,能把今晚照面的几个人全都活灵活现的画出来。

&nbsp&nbsp&nbsp&nbsp只是趁着印象还深,尽量多的记下每个人的轮廓和特征。

&nbsp&nbsp&nbsp&nbsp借着着油灯的光线,柳辰坐那折腾了快两个点儿,才连图样带文字的把能记下的信息,全都记了下来。

&nbsp&nbsp&nbsp&nbsp灭了油灯上床后,又闭着眼反复加深了几次印象,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nbsp&nbsp&nbsp&nbsp天刚一亮,马上就醒了过来。

&nbsp&nbsp&nbsp&nbsp躺在床上没动,闭着眼睛完整的回忆了一下那几个人的面容,才睁眼起床。

&nbsp&nbsp&nbsp&nbsp这么做不是柳辰的记性差,而是他知道,一旦自己记忆出些模糊。

&nbsp&nbsp&nbsp&nbsp大脑就会下意识的根据想象,补上缺失部分。

&nbsp&nbsp&nbsp&nbsp而且这个过程是在潜意识中完成的,人很可能根本意识不到。

&nbsp&nbsp&nbsp&nbsp按图索骥本就有点大海捞针的意思,如果图样再出现错误,对方再稍微一便装。

&nbsp&nbsp&nbsp&nbsp那摸到人的可能,几乎就忽略不计了。

&nbsp&nbsp&nbsp&nbsp宿醉的秦江打着哈气开车上班,邻近警察大院儿门口的时候,忽然瞅见柳辰站在街边。

&nbsp&nbsp&nbsp&nbsp踩下刹车的同时,柳辰已经开门坐进了副驾驶。

&nbsp&nbsp&nbsp&nbsp俩人在车里简单说了几句,一起走进警务科办公楼。

&nbsp&nbsp&nbsp&nbsp进了办公室,秦江拿起桌上的电话打了一通。过了能有十多分钟,一戴着瓶底子眼镜,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男人敲门进屋。

&nbsp&nbsp&nbsp&nbsp老实说男人虽然穿着一身警服,但全身除了邋遢就是颓废,一点警察的架势都没有。

&nbsp&nbsp&nbsp&nbsp秦江对他到还算客气,跟柳辰介绍道:“老何啊,我这个兄弟想画两幅人像,你帮帮忙。”

&nbsp&nbsp&nbsp&nbsp“呀,我…我没带家伙什儿啊。”男人的声音很憨厚。

&nbsp&nbsp&nbsp&nbsp柳辰瞅了眼他腋下夹着的小画板,还有手上拎着的小铁盒子,一脸的奇怪。

&nbsp&nbsp&nbsp&nbsp叫老何的男人注意到了柳辰的眼神,憨笑了一下解释说:“这…这是画追逃相用的,画人像不行。”

&nbsp&nbsp&nbsp&nbsp柳辰明白过来对方是误会了,赶紧说:“没那么麻烦,就是画追逃像。”

&nbsp&nbsp&nbsp&nbsp“哦~那好,那好。”老何自顾自的找地儿坐下。

&nbsp&nbsp&nbsp&nbsp慢慢悠悠的架好画板,夹上素描纸,打开小铁盒选了半天,选出三根炭笔,规整的摆好。

&nbsp&nbsp&nbsp&nbsp又选出一支铅笔,拿在手里后,摆了摆架势看向柳辰。

&nbsp&nbsp&nbsp&nbsp柳辰反应了一下,才回过味儿来,感情对方是在等着自己开口呢。

&nbsp&nbsp&nbsp&nbsp赶紧从兜里掏出昨晚做的“功课”,从穿中山装的男人开始描述起来。

&nbsp&nbsp&nbsp&nbsp老何的手儿慢的可以,但相当细腻。

&nbsp&nbsp&nbsp&nbsp折腾了将近三个小时,才画好了中山装男人的画像。

&nbsp&nbsp&nbsp&nbsp中午饭在秦江办公室随意对付了一口,知道邻近下午四点,西装男、壮汉,还有鸭舌帽的画像才相继完成。

&nbsp&nbsp&nbsp&nbsp四张画像里,除了鸭舌帽相对模糊一些,其它三人的面容特点,都相当精确。

&nbsp&nbsp&nbsp&nbsp柳辰和记忆中的面孔反复核对,确定没有问题后,才让老何将四份画像各自拓上两份。

&nbsp&nbsp&nbsp&nbsp眼瞅着都快要晚上九点了,疲惫不堪的老何才把活儿保质保量的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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