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芳华尽桃花 - xp1024.com
《梦落芳华尽桃花》


1. 前尘

青鸾山主峰终年白雪覆盖,山底某处有条小路通往青鸾幽谷,谷内和谷外气候反差极大。

谷内绿林茂密,四季如春,且药材十分丰富。

时近正午,阳光稀疏洒进林间,树影斑驳摇曳,映在山涧汇成的溪流上波光潋滟,调皮的鱼群追逐着耀眼的水光嬉戏。

“师傅,溪中有好多鱼!”

一个背着小竹篓的漂亮小童指着溪中的鱼群兴奋的招呼身后跟过来的年轻男子。

小童年约五岁,五官如金雕玉琢般精致,白瓷般的小脸挂着细密的汗珠,两颊因兴奋而泛红。

年轻男子放下自己身后的背篓,随意找了块石头便坐下,自顾自脱去鞋袜,将脚伸进溪中解热。

小童瞧他一脸舒爽的神色,艳羡不已,忙上前征询:“冰蓝也能学师傅一样么?”

男子从腰间抽出一支竹萧轻拭,也不瞧他,只是淡淡开口:“莫要问我,离了你父母在这青鸾谷你便是你自己的主人,你有权决定你的事!”

小冰蓝开心一笑,迫不及待除去鞋袜跳入溪水。

山间溪水冰凉,沁的他不禁哆嗦。

男子俊颜微微舒展,此刻才笑起,伸手将冰蓝牵过坐在自己身旁。

“其实为师刚下水也觉水刺骨的凉,但不试怎知经lì

冰凉过后才得沁人心脾的舒爽,尝尽人间百味,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冰蓝会意,开心点头,小脚不忘去撩弄那些不怕人的鱼儿。

母妃将他送到青鸾山学艺,刚开始为舍不得和母妃分开而伤心难过,但山谷的悠闲生活,师傅渊博的学识让他很快忘记伤心。

这是师傅第一次带他来采药,教他认常用的药材外观和药性。所采的药师傅都会亲自晾晒留下存用,几乎所有的好药都用来医治草庐内闭门不出的师兄。

师傅曾嘱咐过他不可去打扰。

在半夜时常常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师兄压抑的咳嗽声,一阵急于一阵。

只要他一咳嗽,就会隔着墙低声道歉:“又吵到你休息,真对不住。”

冰蓝忍不住好奇,曾摸到他房间的窗户下踮起脚往里偷看过一次。

房间好大一只药桶,那男孩就赤身泡在药桶里,脸色灰白,痛苦的紧闭双眼,阵阵抽搐。

看他如此被疾病折磨,冰蓝也曾问过师傅,师兄会不会死。

师傅说,尽人事,听天命。

不过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中,若不懂得看破,放下,活着还不如死了自在。

他当时似懂非懂的点头,师傅活得那样的洒脱,必是早已将世事看的通透,无欲无求才得如此超然境界,又岂是寻常人能达到的。

采完药回到草庐,扒了几口师傅两三下做好的盐水煮菜配白饭,便没了胃口。

师傅就是这样,再好的食材在他手里,统统水煮盐拌,迅速解决一日三餐,然后就风似的不见了踪影。

趁着这个空当,冰蓝再次溜到了师兄窗前。

扒着窗台踮起脚尖往里看,却见师兄正坐在窗边书案,手里捧着一卷书,饶有兴致的望着他笑。

“你是冰蓝?”

傻呆呆点头,竟是被他的容颜震撼。

虽说他大概也就十岁的样子,但样貌已具雏形。

修长但不张扬的眉柔和延伸入鬓,棕瞳闪若星辰,温若流水,脸色略显苍白,称得发如泼墨,青玉色发带将乌发整齐束起,同色素袍,说不出的干净清爽。

然自己肚里文墨有限,一时竟找不出词句来形容面前这位师兄。

只听过有人用“如水”二字来形容女子,不知可否用再他身上。

“今日终于能得一见,小师弟!”

他笑着打招呼,伸手搽去冰蓝嘴角挂着的饭粒。

冰蓝不好意思的抹抹嘴角,也学着他的语调:“幸会,幸会!”

两个孩子相视一笑,生疏之感顿散。

交谈得知,师傅给他赐名”斥尘衣”,有望他除去尘世烦恼之期望,只是又有几人能勘破十丈红尘,体会其中深意。

“你成日在屋内,不无聊吗?师傅为何不让你出来遛遛?”

斥尘衣轻扬手中书卷,笑答:“光是这册,就够我专研好久,又岂会无聊。”

冰蓝看清他手中书册,原来是中医典籍《素问》,更觉无趣,这样的书册他若认真读过一次便能记下一半,至于让他专研许久么。

于是便和他聊着刚在山谷里发xiàn

的山涧,嬉戏的鱼群,槐树上的鸟窝,草庐篱笆外不小心迷路的刺猬,一直聊到永安城里的繁华,茶楼里先生讲的评书。

说到兴致来了,也有莫有样的学着先生的腔调手舞足蹈的来一小段《封神演义》。

斥尘衣竟也听得津津有味,也不插话,任由他讲的口若悬河。

其实谷中的日子虽逍遥自在,但久了难免寂寞,能有个伴就是最好的了,哪怕一人说一人听,有时没话可说,两人就隔着一堵墙一起看着星空一看一整晚,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四年的时间,就这样隔着窗,让两个孩子互相慰藉。

只至父王派人带信来,不久接他下山,前一晚师傅赠他一支竹萧,上刻“放下”二字,抬手在他眼尾点上一颗朱砂。

“给你眼尾一点朱砂,看尽人间繁华,纵历经沧桑变化,方寻得你心田那一朵花。”

师傅说唱般的留下这段话,最后转身离开,次日也没在现身与他送别。

和斥尘衣道别,方知他也得赠竹萧,只是刻的另外二字”看破”。

两人很默契的从未问过对方身份,师傅说过,抛开身份才能保留彼此间难得的纯真。

歪在他的窗外,最后一起看了一整晚星夜。

清晨,他起身不回头的大步离开,身后传来悠扬的萧声,算是与他的送别。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

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

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

首先声明下,本文并非耽美文,各位亲亲千万不要踩错坑。

2. 第一章 那年桃花

十三年后

永安皇城相国府

又是一年春来早,相国府内已是花团锦簇,风光旖旎。

萧静好一早接到大夫人的吩咐,即刻去前厅一趟。忙放下手里的绣活,嘱咐了院里摘菜的丫头小蜜,便出了院子。

相府的春日美丽明艳的让人窒息,碧波荡漾的人工湖,斜揷在湖边刚吐绿的杨柳,成片的垂丝海棠挣扎吐蕊,满园红杏已急不可耐的竞相开放。

不是今日大娘叫她去问话,她也难得出来一次。

本想好好的欣赏下这如画的美景,但想到那大娘二娘和四娘,萧静好情不自禁抽气,脚下步伐不由的加快。

穿过回廊进得前厅,就见四位夫人安坐,大娘主位,丰韵端庄,不怒自威。

萧静好忙给四位夫人行了大礼,微微抬眸,见三位姐姐都婷婷端立在自己娘亲身后。

不到一年没见,大小姐萧静媛已满十八,娉娉少女风姿,眉目如画,两汪朦胧的泪眼我见犹怜,她今日一身淡紫丝质烟罗裙,袖口呈荷叶状层层散开,可以想象配上她擅长的咏月舞,那会是多么美的一幕。

再看看二小姐萧静妍三小姐萧静娴,也不过十七八岁,也是肤若凝脂,艳若桃李。就算是两人不屑是瞄着她,也认人觉得是娇俏可爱,有倾城的容颜就有让人生不了气的资本。

大夫人瞅了萧静好一眼,示意她退到一边,然后缓缓开口。

“相爷大寿在即,每年都因朝中公务繁忙没得好好办,今年圣上体恤,特赏赐一尊汉白玉壁给我们相爷,所以今年不同往年,必是要好好办,朝中各位王公大臣也是要邀请的。”

听得这里,三位小姐脸上露出难掩的喜悦。萧静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流光溢彩的眼眸闪出委婉流动的光华。

大夫人看在眼里,语速还是不紧不慢的开口。

“相爷及重视这次寿宴,所以少不得你们表现的时候。”

大夫人说着话,保养及好的玉手端起茶杯送至唇边,眼角余光瞟瞟底下四位小姐,确定她们已收起兴奋的神色才继xù

说道:“静媛早已几笄不在话下,静妍和静娴年纪也不算小了,相爷的意思就是借这次寿宴能给这姐几个相门好亲,到那天好好表现,别辜负你们父亲和我的一番苦心。”

听得大夫人一席话,大家心里都有了数。既是相爷寿宴相邀各部王公大臣,那享誉皇都第一公子的安睿候冰蓝公子必是座上宾之一,谁家女儿不想见上这冰蓝公子一面。

这冰蓝公子据说天资绝尘,五岁拜山中隐士青阳居士门下,习得绝世医术及绝顶武艺。他父王冀州王在他九岁时留他在皇都做质子,自此便由皇上亲自教授,和太子同食同住,十岁登御书房伺候皇上笔墨,十五岁封候。现今便是京城官宦贵族小姐心怡的男子,也是最炙手可热的攀亲对象。

二夫人心里暗暗思索一阵,瞧了瞧身旁的女儿早已神游久霄,看来两年前的那一面倒是让女儿早以芳心暗许,也好,既有这心思便更好做打算,馒头只有一个,就看谁下手快了。

“老二呀,这静媛要用的首饰衣裳的花费便去账房支取,这两日多准bèi

准bèi

,也好在那天博得安睿候的注意。”大夫人放下茶盏,抽出丝帕轻拭唇角看向萧静妍和萧静娴:“你们两姐妹便也陪着大丫头准bèi

下吧,若能得安睿候注意也算是好事。”

两位小姐听得这话便是满脸难掩兴奋。

二夫人瞅大夫人一眼心里恨恨暗诌,现在就开始下绊子想让几个丫头相互牵制,也该她这辈子没得生,呸!

三夫人掩面一笑,婉婉细声笑道:“大姐,您就放心,这您不交代咱们姐妹也会把这事办好,不还指望着我们家静媛能破天而出么,咱们大家也能沾光。”

“嗯,这样就好,那静媛那天是跳什么舞?也好先把衣裳先备下,所以把四丫头唤来好按样来绣。”大夫人说着已有侍婢扶起身,走至门口,才瞄向萧静好,淡淡吩咐道:“四丫头,你随你二娘去吧,她们合计好了你就照吩咐先去绘绣样,等衣裳裁出来了便按样绣,这事于你不难,可别出错!”

萧静好忙欠身称:“是,大娘!”

二夫人的淑乔苑内,此时苑内几株杏树花枝抖擞,恣意绽放,乍暖还寒的天气微带着阵阵凉风,扫落点点枝头的花瓣,倒称得这娇俏的杏花多了几分萧索的韵致。

萧静好静静立在一边,等着几位姨娘和姐姐的决定,几位姐姐交待的事自是马虎不得。

“我看就让我和二姐给大姐伴奏,我娘日日逼着我练筝,手都弹出了茧子,这回可是能给大姐帮上忙了。”萧静娴一身鹅黄长裙,外罩一件白色狐毛小坎,圆圆的杏眼透着自信的光芒。

“这样安排我看行。”四夫人早等不急想把自己女儿推出来出出风头,这样一个好的机会,怎么能让她萧静媛独占光芒。

萧静媛浅浅微笑,拉起两个妹妹的手,一颦一笑柔的似乎一碰即碎的花,声音甜如浸蜜:“两位妹妹能这样帮zhù

姐姐,那当然是最好不过,即是这样那便跳我最擅长的咏月舞把。”

萧静娴拍手笑道:“甚好,甚好,那我弹筝二姐吹笛,又可以裁身漂亮衣服啰!”说完回头斜瞟萧静好一眼,本来娇俏的声音此刻却冷冷叫到:“嘿,四丫头,没听到吗?大姐跳咏月舞,你还不去把图样画来,杵在这干嘛?”

萧静好忙上前欠身回道:“是的,那我这便回去绘好图样等晚上送来。”

“去吧去吧!”萧静娴不耐烦的挥挥手,顺便白了她一眼。

萧静好踏出院门,走到湖心亭,心里再描绘着图样,却听到身后有人唤,回头看见是玉兰,忙回身微笑:“三娘是有吩咐么?”

三夫人玉兰轻轻扶开萧静好额前碎发,眼底显出怜惜之色,拉她就着亭边坐下。

“前腊月里生的病,现在可见好?”这孩子真随了她娘,静静的不争不抢,年头到年尾除非是特别的事,否则是难出如月居。

“回三娘,早大好了,上次您送的药现在还吃着,还要多谢三娘”对三娘萧静好心里充满感激,在这个相府人人都是冷眼冷语对待她们的地方,能有三娘的关心也是很感动的。

玉兰怜爱的看着这孩子,虽说没有她几个姐姐那样动人的容貌,但是永远都是乖乖巧巧的样子,这孩子娘亲去得早,相爷怕是触景伤情也很少去得如月居,加上姿容平凡,所以也不怎么受重视。

“好孩子,你且先回去做好绣样,你四姐脾气是娇惯来的,你也别放在心上,三娘疼你就行了,好什么难事就给三娘说,三娘护着你。”

萧静好忙起身谢礼:“如此静好多谢三娘了。”

“快回吧,这次绣活马虎不得,不能让人平白找茬。”玉兰起身轻推她,然后转头往淑乔苑而去。

萧静好穿竹林近路轻巧回到吟月居,小蜜儿早迎上来,紧张把她打量一番,问道:“一大早的大夫人唤小姐去问话,可是又给咱找茬了?”

“哪有的事,过五日爹爹大寿摆宴,大娘让我给大姐绣舞衣。”萧静好推开小蜜儿走到院中,拿起石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回头又说道:“不跟你说了,我要赶紧绘图样。”

小蜜儿听得安睿候要来,眼珠泛光的跟着萧静好进入内室:“那老爷可是会宴请安睿候?”

“是啊。”萧静好铺开宣纸,捻笔蘸墨,开始构思。

小蜜儿不敢打扰,只得上前研磨,心里想象冰蓝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虽未出过相府,但府里丫头成日里谈的就是南有冰蓝,北有凤栖,凤栖公子是北渊皇子,怕是一辈子不得见,如今冰蓝公子几日后便会来相府,如能远远看上一眼就算是少吃一顿饭,一天不沾甜糕也值得了,要知dào

她平日里是最是好吃的。

看看小姐如今刚也满了十五岁,正值青春年华,其他几位小姐都是风光无限,自己小姐却还要为能在府里安心过下去而忍气吞声。

夫人买她来相府时小姐两岁,她六岁,那时如月居还有个云姨,夫人两年后去世,云姨也不知去向,回想以前如月居里四个人住,虽说没有其他几个夫人那一样的风光,但是却有家的感觉。

后来剩她和小姐两个孩子相互倚靠,府里每月那点月钱,七减八扣所剩无几,如没有三夫人的接济,早就饿死了。

好在小姐很乐观,常教她人前多装呆,方可得自在。

吃点亏又不会少两肉,省得和那些女人墨迹,反正这相府人情冷淡,没有寄托在,攒够了钱随时都可以开溜。

小蜜儿不爱动脑筋,反正跟着机灵又聪明的小姐,到哪里都一样。

3. 第二章 惊鸿

描好最后一笔,萧静好拍拍酸疼的肩,伏案几个时辰,伸头看看窗外,天都暗了下来。

小蜜儿端来一晚粥几碟小菜后便趴在桌边打盹,萧静好冲冲扒完粥,见小蜜儿睡着嘴角流涎,便拿过一件披风给她盖好,拿起绘好的样图便轻悄悄出了门。

一人轻巧出得院门,决定还是操近路快去快回,快步走到淑乔苑,萧静媛也已经歇下,也是为了保证自己最好的状态见到安睿候,补充睡眠。

萧静好把图样交给了萧静媛的贴身侍婢就退了出来。

按原路返回,前面竹林近在眼前,这夜黑风高,吹着竹叶沙沙的响,有几分慎人,不过走都走到了这,不可能再回头走,萧静好心里给自己打打气,硬着头皮没入竹林。

这边靠近如月居,本就荒凉些,再则现在夜晚,竹叶把惨淡的月光遮去不少,余光洒进来稀稀疏疏,更显得诡异,所以她表面强自镇定,心里早吓的不行。

“刷!”的一声,萧静好惊得下意识回头,却没有任何发xiàn

,正准bèi

转身快步小跑穿出去,却惊然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别吵!”低沉的男音在耳旁响起。

萧静好被他一手拽着肩,一手捂着嘴,几乎是背贴着胸的姿势,那人身上淡淡香气飘进鼻端,像杜若又带点清凉的薄荷味,这样的香味在一个男子身上一点也不显刻意和突兀,如果没有那点点血腥味的话。

耳边传来男子的轻笑,萧静好想回头,却无奈他拽着太紧。

男子的嗓音因为刻意压低,所有更显得勾魂,对,就是勾魂,萧静好此刻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

“被挟持还能神游太虚,你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人。”男子勾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男子很高,萧静好能感觉到他对她压低声音说话时整个人都是弓着身,垂眼看看捂着自己嘴的手,修长干净,指节分明,幽幽月光照着不显惨白,倒像白玉一般细腻光泽。

男子显然很不满yì

她的镇定的举动,点了她的穴道放开了钳制她的手。

在他眼里,太配合就是不配合,哪有被挟持还能不叫不吵不动不摇,这样倒让他没有了挟持的兴趣。

没想到这相国府暗室的机关这么厉害,到是小觑了。

男子自顾自的蹲下处理肩后的伤口,他从没有带药的习惯,自己早精通药理,在他眼里随手捻来都是药。

萧静好全身只有眼睛能动,看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确很高,穿着暗纹浅色锦袍,月光太淡,只瞧出是浅色,不过袍上银色暗纹在月光下显得流光溢彩,呃……不是应该穿夜行衣的么,这人打扮太高调了吧。

他蹲在地上,想处理自己的伤,萧静好kàn

不到他的脸,但是修长的脖子也似玉般在月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长发及腰,只是随意是用发带绑了,由于半蹲着的姿势,那乌黑的发已有几缕扫在了地上。

萧静好心疼的想,这样好的发质,如果自己能拥有,怎么会舍得任由这样垂在地上。

男子伤在右后肩,还好伤口不深,只是暗器有毒,这点毒倒毒不倒他,只是中毒后有点麻痹,不然早离开了相府,只是这伤在肩后,倒是难处理。

萧静好穴道被封,全身动弹不得,哼哼下发xiàn

还是可以发出声音的,哑穴没被封。

男子抬起头望像她,微微一笑道:“怎么你是想替在下处理伤口么?”

此时眼前男子抬起头,萧静好kàn

清他的面容,顿时痴住了,居然忘了答话。

这是怎样一张绝世之色,月色如玉,星星点点洒在他无暇的面上,好似镀了层银光,眉长入鬓,摄人的黑眸微波流转,一颗泪痣点缀在微微上挑的眼角,高耸的鼻梁加深了脸的轮廓,更显得眼眸深邃,绯红的嘴角微微上翘,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如此天人之姿只怕是世上再难有高人能描绘出他的七分神韵。

“这位小姐,看够了没?”

萧静好恍惚间,回过神才发xiàn

男子已立起身,弓腰微笑凝视着她,他的脸近在咫尺,好闻的清香伴着他的呼吸扑面而来。

毕竟还是个少女,萧静好为自己的失态糗的只觉无地自容,忙清清嗓子,小声说道:“公子伤在肩后,自己很难处理的,如公子放心的话,可以先解开我的穴道,我能帮你清理上药。”

“嗯,如此有劳姑娘了!”男子话未说完便已解开了她的穴道。也不怕她逃走,从容蹲下()身。

萧静好轻轻活动下被受制麻木的手臂,上前查看他的伤口。伤口有血渗出,染红了后肩的锦袍,她从荷包掏出小铜剪先剪开伤口周围的布料,发xiàn

这伤口大概有半寸左右深,可能是暗器带麻药成分,所以血流得不是很多。

瞧这伤口,萧静好暗想,他必定是夜探父亲的暗室,但看他刚挟持自己时的轻功和身手应该不容易受伤,必是小瞧了暗室的机关。暗室离这竹林有段距离,他越入这里居然没有惊动到府里侍卫,自己现在想跑肯定是跑不掉,想叫也必是适得其反,这人这样轻易解开她的穴道,必不怕她叫或是逃,想到这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乖乖替她上药,再寻机会脱身。

男子蹲累了,索性就席地而坐,一手伸至脑后将及腰的青丝捞至胸前,轻声笑道:“月高风清竹林,倚地疗伤难行。幸得妙手观音,否则必死无疑。”

萧静好听得他吟吟,噗嗤一声笑出来,本是害pà

他让自己瞧见会杀了她灭口,此时听得他信口胡诌,也猜他应该不会为难自己,逐放下心来,将随身带的小荷包从腰间解下,找找翻翻掏出一瓶止血散,轻轻洒在伤口上。



咝……”

瞧着他皱起五官,疼得耸起肩膀,萧静好心里好笑,忍住笑说道:“这止血散止血是最快,虽然疼点,但伤好得快,公子忍忍就好。”嘴上说着小手也没停下,在自己衬裙边角剪下已圈就熟练包扎好了伤口。

男子趁着于萧静好胡诌之间早运气把毒逼干净了,本是想着毒去了全身不再麻痹就可以轻松的越出相府,谁知遇上这丫头,还不得以让她包伤口,自己最怕疼,那止血散劣质得洒伤口上比中暗器时还疼,药劣质也就算了,她居然把自己绑成了一个粽子。

萧静好见他起身,忙收拾自己的荷包,男子背靠一株竹竿饶有兴致盯着她忙活。

“嘿,你一姑娘家,带这么些玩意做什么?”

“伤药是娘在时吩咐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这些小剪子,针线盒子我都是不离手的,这不公子你今日不都用上了?不然怎敢当‘妙手观音’这样的美称”说着话,萧静好已经收拾完毕,把荷包重新系回腰间。

“哎,闹了一晚腹中空空,请姑娘一起去祭在下的五脏庙如何?”虽是问话,早已经一把扯起萧静好的手臂嗖嗖越过院墙翻到府外。

他的轻功极好,萧静好只觉得耳边呼呼风声,回个神便已安全着陆,男子也已放开她的手臂。

仔细看看四周,却是离府不远的大街,旁边是一酒楼,招牌上书“邀斟楼”几个鎏金大字。

这时早有候在门口的男人上前引路,萧静好本是不情愿,心里再担心小蜜儿一人在家,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怎么说自己还是在受他挟持,才不得以跟着他踏入酒楼。

早有一蓝袍男子上前迎来:“公子,您这是?”他怔怔看了看男子身上从右肩到左胸包扎的一大包,又看看身后的萧静好,眼里满是询问。

“上楼再说。”男子大咧先行进去,蓝袍男子忙恭敬引着萧静好步入到二楼雅间。

一路进来,萧静好发xiàn

这酒楼布置风格特别雅致,顶上几十盏琉璃宫灯一字排开,银纹云锦铺满整个墙面,还挂了几幅水墨字画,上好的梨花木楼梯旋转至二楼。

随着男子踏上二楼发xiàn

雅间更是别致,水晶门帘璀璀生辉,里面不大,只一张四人桌,同样和楼下风格一致,只是四个墙角角凳上摆放了几盆极品君子兰。

此等的大手笔装饰,既不让人觉得富丽堂皇太过庸俗,又不会觉得刻意为之附庸风雅,萧静好暗想这只怕就是这男子的地盘,看来他的身份不简单。

“公子,您这伤?”二人刚就坐那人便立在男子身旁探身询问。

“无妨,一点小伤,去备菜吧。”男子拿起桌上茶壶倒了杯茶递向萧静好,微笑说道:“上好的雨前龙井,姑娘先尝尝。”

立在一边的男人忙接过茶壶,弓身说道:“公子还是先去换身衣裳,这伤也让竹秋处理下,这位姑娘我先伺候着。”

男子饮口茶道:“也好,这样绑着还真难受”流光微转的眼眸看向萧静好,微笑着道:“沐悉,仔细招呼萧小姐,我去去就来。”说着便转身风似的走出了雅间。

萧静好愣住神,原来他竟一直知dào

自己的身份,自己却还在云里雾里。

暗暗思索他的身份,他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身份,这个很让人费解,身边这沐悉看来是他的近侍,姓沐怕是随主姓,沐是国姓,虽说才不到一个时辰的接触,但是却让人感觉到他由始至终的镇定从容,行动处如行云流水,就算不说话不动作也有着让人不得不正视他的力量。

难道他就是大娘说的安睿候?沐沂邯,字冰蓝,与北川的凤栖公子并称南北两公子的冰蓝公子?

思索间菜已经上桌,萧静好闻香而望,桌上四道菜道道精致,竟不像是吃的,倒像是看的,每盘分量都不多,色香竭全,想来味道也是不错的。

忙了几个时辰,晚餐也只是随便扒了几口稀粥,然后先惊后怕的被挟持到这里,现在闻到菜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

只是主人没来怎么好先动手,只能先望菜兴叹。

一旁的沐悉似是看出了她的苦恼,忙赔笑道:“姑娘请先用。”说着便挚起公筷给她布菜。

“先生使不得。”萧静好起身虚拦住他,轻声道:“公子还未到,岂有先用之理,再则怎能劳烦先生伺候。”

萧静好一席推让,倒让沐悉有点刮目相看,这小小女子,容貌平凡,看上去左不过十五六岁,出口间竟也知晓分寸,言行举止倒礼貌得体。

正让沐悉思诌间,沐沂邯已掀帘步入雅间。

他换了件湖水绿丝棉长袍,乌黑光泽的长发束起,着一根白玉簪固定,额前掉落的短发更显得他洒脱飘逸,束腰很紧,腰间没带任何装饰,就这样普通的装束穿在他身上却显得不简单,爽朗清举,风姿卓绝。

雅间灯火通透,此时萧静好才看清他眼尾那颗小痣竟是红色,像是一点鲜血的红,又像是胭脂不小心的晕染,点缀在他眼尾竟是那样的摄人心魂。

沐悉已退至帘外,沐沂邯抬手请她入坐,掀袍坐于她对面面向门口,然后给她的杯子续满茶水,又给自己斟了杯酒,举杯遥敬。

“今日多谢萧小姐相救,在下先饮此杯以示感激。”

萧静好浅呷沐沂邯一口茶,见沐沂邯已饮下满杯酒,正举箸位她布菜,轻笑道:“民女诚惶诚恐,怎能担侯爷敬酒,这一杯回敬侯爷。”说着举杯回敬。

沐沂邯正布菜的手微微一怔,不露声色笑道:“看来你这萧相家四小姐不但妙手回春还蕙质兰心,真真妙人也。”

“妙手回春不敢当,民女那拙药粗手怎敢在侯爷面前卖弄,家里家规森严,恳请侯爷能体谅一二,让民女尽快回去。”

萧静好想他居然是安睿候,为何要夜探相国府,武功之高竟然没有惊动府里的侍卫,若他想灭口不会让自己活到现在,所以放心提出要回家的请求。

“先用完膳,冰蓝自然会送你安全回府。”沐沂邯说完自斟一杯饮尽。

萧静好只得低头用膳,席间沐沂邯只是不停给她布菜,自己只是一杯一杯的饮酒,并未多话。

余光看他,萧静好觉得他好似有点心不在焉,又好像是在等着何人,眼睛时不时扫向帘外。

浅尝几口,菜肴都很清淡可口,很对萧静好的口味,只是心里惦记小蜜儿,又怕府里发xiàn

她夜半外出,对面又坐着不知心里是何用意的沐沂邯,于是便放下筷,端起茶浅呷。

沐沂邯放下酒盏,问道:“萧小姐可是用好了?”

“多谢候爷款待,民女用好了。”

沐沂邯微微一笑,说道:“那便送小姐回府。”话未落音已勾手指唤沐悉过来交待道:“将萧小姐平安送回府。”

“是,公子。”

萧静好欠身行礼,便跟着沐悉往外走,正欲掀帘,听得身后轻呼:“小元儿……”

回头看向沐沂邯见他已背对自己,正怔怔眺望窗外,好像从未开过口。

4. 第三章 回忆

没想到沐悉也是一身极俊的轻功,双手托着萧静好施展轻功一越一跳,穿过长街,翻过相府后院,直接把萧静好送至如月居便转身告退。

进得内间,灯烛具灭,小蜜儿还是趴在桌边呼呼睡着,叫了好几声没叫醒,只得就进扶她睡在自己榻上。

擦了把脸躺上床榻,萧静好脑子里开始回想这几个时辰发生的一幕幕,这个绝色的冰蓝公子,还有他匪夷所思的举动,深不可测的武功,还有临别时似有似无的唤的声小元儿,难道是听错了吗,自己的小名只有母亲在时唤过,再则自己一直待在这如月居深居浅出,应没人知dào

,何况是这样一位身居高位的侯爷。

“一定是听错了!”萧静好喃喃自语,拍拍脸翻个身决定赶紧入睡,明天还要去大姐那听候差遣,不能出差错才好。

沐悉回到邀斟楼,见竹秋正立在沐沂邯身边絮絮叨叨念叨,沐沂邯一面心不在焉的安慰,一面示意他快上前。

见他满脸堆笑的走进来,竹秋瞪他一眼,怨道:“你这贴身侍卫是白拿俸禄,亏你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沐悉最怕这位从小就服侍沐沂邯的丫头,主子从小就不是个好伺候的主,爬高上梯冒险精神及佳,偏生又怕疼,磕碰到哪便该他沐悉挨骂。这次又闹出了伤,想想挨骂的难免了,只得上前陪笑。

“哎呦,都是我的错,主子说不让跟着去我便没跟去,我有罪。明知主子身娇肉贵还让他中了一镖,我有罪。明知主子中了一镖我还笑,我有罪。明知……”

“行了行了,聒噪!”沐沂邯揉了下耳朵。

竹秋不屑的白了沐悉一眼,哼了一声便下了楼。

“主子,皇上明日知dào

今晚这事,定要不饶我……”沐悉饶饶头,苦着脸。

沐沂邯美目瞟他一眼然后拿起茶盏用杯盖撇着茶叶,稍后慢悠悠道:“没有你多嘴,皇上能知dào

?”

沐悉大喜,忙弓身道谢。

见沐沂邯微微蹙眉,沐悉俯身说道:“搜遍了还是没头绪,真不知dào

那该藏在哪里,主子您哪边呢?”

沐沂邯冷笑一声:“咱们萧相鬼的很,不过什么事情都让他看透,就没有这么有意思了,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看看到底是谁笑道最后。”

沐悉寻思片刻,接着说道:“北边有动静,暗门留在北边的探子来报说是皇上的暗探有不少在那块。”

“由的他们去把,老爷子这几年只怕为这个冀州伤了不少脑筋,必要时让我们的人暗中帮帮,没事找点事,没动静制造动静,这些你擅长,去办吧。”

沐悉挠头讪讪嘀咕:“什么……叫我擅长?要算阴人我可比不上主子您……”

“想尝尝被爷阴的滋味么?”沐沂邯美眸斜瞟身边嘀咕的人。

“别,主子……”沐悉忙陪笑奉上茶,心里暗诌我是傻吧让你阴还不如自己跳河服毒剖腹自残来得痛快些。

说话间竹秋已下楼利落铺好马车厢后上楼回道:“公子,回吧,明日还得早朝,都歇不了几个时辰了。”

三人步出邀斟楼,马车就停在门口,沐悉掀开车帘,拿出轿登摆好,小心搀扶沐沂邯上车,竹秋随后跟上马车。

竹秋进到车内,见沐沂邯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忙拿过一个厚垫替他垫在肩下,又给他盖上狐裘大褂。沏好香茗递给他:“公子,喝茶!”

沐沂邯眯眯眼,半睁不睁的瞄她一眼,知dào

她一肚子的话要问,可不能让她张嘴,于是便又闭上眼睛,一路无话。

竹秋知他装睡,既然他装自己也不好追问,只能憋着一肚子疑问自己在心里打鼓。跟着伺候公子也有九年了,他的脾性若还摸不清那就是太愚笨了。

公子个性随和,但也固执,想说的不问也会吩咐,比如里褂寝衣面料要丝的,不然皮肤会咯伤。泡茶要先烫杯,不然不香。熏香要看他心情,不然燃错了香他几天都会不快活。他不想说的,怎么问他都不会说,问得他恼了就会威胁,装醉,装失忆,还有,装睡。

总之,公子是难伺候的主,这点沐悉和她有难得的共识。



哎……”竹秋看看他翻了个身背对她,只能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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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皇城福德殿

长宁皇帝捻起龙案上的一本折子,递向沐沂邯说道:“看看,北渊孝容皇帝驾崩,那边孝成帝刚登基,根基不稳,现在无暇顾及我国,请朕考lǜ

现在收回冀州。”

沐沂邯不置可否的笑笑,放下奏折,不紧不慢说道:“冀州必得收回,削藩也是必削的,关键是现在那边暂时没有异动,皇上当年亲赐封地现今削藩师出无名,必得找到他的错处。”

见他侃侃而谈,脸上并未因要收回他父亲的属地而变色,长宁帝赞许的点点头,说道:“朕正是这样想的,这北渊的孝成帝也必不是池中之物,他有他兄弟元绍的扶持,不可小觑,万一现在我国内乱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就算收回冀州也不值当。”

“是啊,北凤栖,北渊战神,孝容皇帝在位时便十分器重他,他的北丹军可是响当当的铁骑,连续收复八个失地,打的东照国这几年都不敢进犯。”沐沂邯接着话,心里却是在冷笑,这老头子要动手了,这第一步就是安排些不相干的大小官员上折子,这下一步必是给按个心有不甘,伺机犯上的罪名,看来这老头为这事这半辈子都没睡个好觉,也好,自己也顺便助他一把,好歹这冀州王也多活了这多年了,虽然他是自己的父亲。

总管内侍孙树德这时手端银盘进来,弓身说道:“侯爷,皇上记挂着您爱这桃花椰蓉乳,特让奴才盯着膳房做的,这不,奴才这紧赶慢赶的给您端来,还热乎着呢,您快用吧。”

长宁帝这时笑起,啐道:“这奴才,一张碎嘴惹人嫌。”

孙树德将两盅桃花乳放于案上,讪笑着退出。

“来来,朕知你从小喜好甜食,胃口又挑剔,这每年新鲜桃花酿的桃花乳是少不得你的,快过来陪朕用。”

沐沂邯也不拘谨,谢过就上前坐了。

自九岁起被父王从三个儿子里选择留他在这皇都做质子,就没有享shòu

到自己父亲的爱hù

,反倒是皇上手持手教他写字,让他和太子一同读书习武,教他处事为人,还有这每年都会准bèi

的桃花乳,皇上必是会陪着他一起用,十二年来每年如此。

聪明如他,他又岂会不知,皇上这般对他也只是为了让他尽心辅佐太子,必要时对父王倒戈相向,助南晏中央一统。

皇上来位不正,登基后不得不封助他夺得大位的七王爷为冀州藩王,允许他自拥兵马,自理税收。

然而这却是皇上多年来的心病,近几年来暗探频报,冀州藩王拥兵自重,现兵马已超过兵部制定的两万,两世子更是跋扈张狂,自拥豪华府邸,美姬无数,奢靡程度乃是所有王亲贵胄都不能比的。

所以,这藩必削!

“听说萧卿大女儿年满十八,生的异常美貌,他也有意让女儿同你结为秦晋之好,你可愿否?”

沐沂邯放下银匙,思考片刻,回道:“薄酒可与忘忧,丑妻可与白头。

徐行不必驷马,称身不必狐裘。皇上知臣是性情淡漠之人,娶妻当要情意相投,与容貌无关,所以臣现下还没有终身大事的考lǜ

。”

长宁帝呵呵大笑道:“好你个冰蓝,朕也不强求你,你自去寻你的有缘人,只怨这萧卿家的小姐生得太过美貌。哈哈……”

用过桃花乳,陪长宁帝闲话家常后,沐沂邯退出福德殿。

殿外守候的孙树德见沐沂邯走远,忙进入殿内,果不其然见皇上正干呕,忙拿起银盂上前抚背接秽物。

“皇上,您这是何苦哟,您厌恶这奶腥气,一沾得难受好半晌,老奴真真该死,不能替皇上受这苦……”孙树德哽咽着垂老泪。

长宁帝吐完接过软巾擦嘴,叹道:“这也是朕欠着这孩子,跟在朕身边十二年来朕也不能给他什么,毕竟,毕竟……哎,一年也就一次能这样陪着他用一次膳,他爱食甜,倒是和他母亲一个样。”说到这,长宁帝苍老的颊边浮现微缈的笑意,好似眼前又浮现起那女子绝世的幻影,还是那年的模样,那样美得似雾中仙子。

孙树德知dào

皇上又想起了安睿候的母妃,冀州王的侧妃柳潇潇,当年先皇在世,预把工部侍郎柳淳元家小姐柳潇潇赐给当时还是二皇子的皇上做妾室,谁知七皇子看上了柳潇潇,皇上便求先皇将柳潇潇指给了七皇子。

也是造化弄人,一次宫宴,那柳潇潇弹的一曲《梅花引》技惊整殿,皇上更是不自禁携箫合奏,自此不该有的纠缠在错过后一发不可收拾,那样一位谪仙般的女子,淡淡清雅,涓涓圣洁,美得让人窒息,便是自己这样一个内侍也觉得不敢多看她一眼,怕亵渎了那样美好的女子。

抽回思绪,孙树德见长宁帝倚靠在锦塌,嘴角含笑,眼神虚无,知是皇上沉迷回忆之中,便悄悄退下了。

穿正德门出宫,沐悉已备好马车等候,见沐沂邯出来,上前说道:“皇上又留您问话了?才太子殿下还找您来着,估摸着是听说你在皇上那,所以没敢再找。”

沐沂邯皱皱眉,也不用轿凳便翻上马车舒服的靠上软垫,不耐的说道:“爷受伤疼得狠,才没工夫去和他墨迹,速速回府。”

沐悉闻言,手中马鞭紧抽马臀,马儿吃痛长嘶,疾奔前行。

沐沂邯正打着盹,忽觉马车刹停,车外已有人说着话:“冰蓝可在里面,快快出来说话,本宫找了一上午,可找着你了。”

传来沐悉陪笑的声音:“殿下可真会找,我家主子昨儿没歇好,现在正眯着呢。”

“他可是瞒着本宫去吃花酒了?亏本宫得了好东西还想拿来给他瞧瞧。”

沐沂邯忍无可忍的掀开帘,就见太子一张俊脸凑过来,举起手里握着的画卷急不可耐的摊开:“你瞧,玉云子的真迹,王侍郎的公子真没说的,几天功夫就给本宫找着了。”

见太子一脸显摆得yì

的样子,沐沂邯计上心头,觉得不吓他一下真不解恨,勾手让他附耳过来。

“皇上和臣聊起去年春试的试题,考臣一番着实郁闷,臣答得不好皇上动怒了,说是要宣殿下考考,殿下好自为之。”说完放下车帘缩进里面重新躺下。

听的这话,太子吓得脸刷白,暗诌这冰蓝尚且答得不好惹父皇动怒,自己肚子里这点文墨怕是要惹得父皇更加生气,搞不好还要禁足,想到这便什么显摆的心思都没有了,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沐沂邯冷笑一声,也不理马车外的太子,吩咐沐悉策马回府。

回到候府正厅,已有一名劲装长靴打扮的赤云骑在厅内等候,沐沂邯屏退一众奴婢,只留下沐悉守候。

“容颜,查到什么说吧!”他接过沐悉递上的茶,漫不经心的揭开杯盖闭眼闻着茶香。

赤云骑容颜抱拳一礼,回道:“属下去桐城查得,萧焕五夫人确是易明远的女儿,当年先皇以谋逆之罪赐易明远和他三个儿子斩刑,易夫人和这个易小姐发配边关为奴,后来易夫人买通狱卒私放易小姐,易明远带军保国多年,在百姓和地方官吏中声望极高,于是这样瞒来瞒去易小姐才能逃出苦寒之地,只是应家中巨变而失忆,后被易明远手下参将抚养,改名换姓逃到桐城泱河村靠打渔为生。”

沐沂邯修长的手指托住下巴,凤眼微微眯起,思索片刻看向一旁的沐悉,说道:“你说这当年叱咤风云的铁将军易明远是真有谋逆之心,还是先皇恐他功高盖主给他按的这个罪名?”

沐悉呵呵一笑,耷拉下着脑袋回道:“主子爷,我猜不出……”

“你这榆木脑袋,跟了爷我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该开窍点了,哎……”沐沂邯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摇摇头示意容颜继xù



“萧左相想必是也查到这绝世之作十绝阵法在易明远手上,所以易夫人会拼死保下易小姐,东西也必是传给了她,只是萧左相娶了她做五夫人没几年这夫人便病逝,属下是否前往相府一探?”

“不用了,相府我已探过,你且去找一个人,五夫人的贴身丫头——流云,务必找到她。”

“是,属下告退。”

容颜退出门口,沐悉见沐沂邯起身步往后园,立kè

会意,忙招来侍女备香汤沐浴。

这主子一天两澡,雷打不动,其实他也很苦恼主子生为一个男人却这么爱俏,着实伤脑筋。

十几个侍女端着装满热水的木桶鱼贯而入,不多时便注满浴桶,水温都是专门的侍女用手肘试过。桶旁的雕花木几上备好了茉莉胰子,棉巾,澡豆等洗漱用品。桶里早掺入了名贵香料加东璃贡珠细细磨成的香药料,在南晏这样奢侈的用品,也只有皇室才能享shòu



不多时室内水雾缭绕,香气氤氲。

沐沂邯慢条斯理脱去身上束缚,修长光泽的腿跨入浴桶,让水没入双肩,舒服的轻哼一声。

闭上眼,脑中闪出那张平淡无奇却清新雅纯的小脸,恍惚间和十二年前那个笑语盈盈的小女孩的脸重叠。

长宁二年,九岁的那年春,本是万物复苏,朝气蓬勃的季节,可是自己的心却如沉入谷底。

父王受封冀州王,选择了他留在皇都做质子,回冀州赴任前带着他到左相府议事,无非谈些如何握权翻云覆雨掌控朝堂。

九岁的沐沂邯厌恶的撇撇嘴,轻易甩下贴身的几名侍卫,一个人穿入相府后园。

心里想着和母妃再难相见,想着自己再怎么努力优秀,在父王心里也比不上上面俩个哥哥,心里越觉委屈难过。

反正四处无人,索性蹲下埋头哭个痛快,眼泪憋肚里更是委屈自己。

正哭的气吞山河川流不息之时,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哥哥快别哭!”

哭泣被打断,被发xiàn



沐沂邯气恼的抬头,一张平淡的小脸映入眼帘,干干瘦瘦,整张脸只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上去不那么平凡。再看看四周,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这幽深的竹林。

面前小女孩看上去三四岁,好奇的蹲在他面前,面带安慰的望他笑着,瘦瘦的小手掌摊开在他眼前,掌心两颗糖豆。

沐沂邯鄙夷的推开她的小手,抬袖抹干眼泪:“本公子才不吃这样的粗食。”

女孩也不生气,温和笑着,把手又凑近他面前,奶声奶气说道:“这个可甜了,娘在的时候喝苦药会哭,我喂她一颗糖豆她就会笑。”

沐沂邯怔怔望着面前小女孩,觉得她也不似那么讨厌。

“那你娘现在在哪?”

“上天当花神了!”小女孩一脸认真,天真的表情逗得沐沂邯想笑。

她说着话,小手一直固执的伸在他面前,好像他不吃下糖豆就不行的样子。

本想再推开她的小手,但是又觉得盛情难却,好歹人家一腔热情。

缓缓伸手,两只手指去捻,拿在眼前仔细瞧。

“这玩意能吃么?”沐沂邯嫌弃的表情,始终不敢往嘴里塞,于是找借口推诿:“我不太爱吃甜食,你没别的东西吃么?”

小女孩乌黑的眼珠转转,片刻开心笑道:“我的荷包里还有,找找看。”

说话间起身解下腰间的荷包,忙伸手往里掏着。

沐沂邯好奇的看着她的荷包,淡蓝色的底,绣上了朵朵桃花,绣工不俗。荷包看上去不新,洗的有点泛白,边角有字,娟秀的蝇头小楷。

“你的名字叫小元儿?”

女孩翻着荷包,头也不抬的问到:“哥哥怎么知dào

?”

“你荷包上绣的字!”沐沂邯指指她的荷包,手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腰带,也没想到这腰带就是母妃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了。

“那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小元儿抖着手里的荷包,好像自己贪吃居然只剩下那两颗糖豆。

“沐沂邯……”他在暗暗庆幸这小元儿怎么抖也抖不出东西来。

“邯哥哥,没有了,要不你先吃这个糖豆,你明天来我请你吃桃花糕。”小元儿表情丰富的盯着他手里的糖豆,鼓励的眼神示意他吃。

沐沂邯叹口气,闭上眼睛放进嘴里。

意想不到的清甜微酸的味道顺舌而下,滑进喉咙,滑进心里,似乎还有淡淡的海棠花香。

原来这民间粗食也不那么难吃。

看着他满yì

的笑,小元儿又把剩下的那颗塞进沐沂邯嘴里。

“我住竹林那头,邯哥哥明天记得来找我。”说着拍拍小手,系上荷包就走。

走了几步又回头,笑着仰起小脸望向他,认真说道:“我娘说过,路漫漫其修远兮,所以邯哥哥——努力!”

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影穿梭竹林,越走越远,只到隐没在竹林深处,沐沂邯都没有移动脚步。

回忆的思绪渐渐拉回,水温已微凉,他还不愿起身。

那样纯真的回忆,恍若污泥里一朵含苞的白莲,乌云里一弯隐现的勾月,在他腐朽的世界里轻柔洗涤着周遭的肮脏。

5. 第四章 寿宴风波

萧相府摆寿宴,相府门前可谓是门庭若市华盖云集,相府下人帮着各位来客牵引马车,大管家立在门口笑脸相迎,来位客人立即大声唱名。

入院即是绿荫长廊,九曲十八弯往后便是人工湖,现在已在湖上搭建戏台,碧波荡漾衬着湖边大红的灯笼珠光莹莹,这样的意境下听戏也的别有情趣的。

宴席在戌时,现在时间不算早,已经来了很多朝廷重臣王公贵胄,萧焕连连笑着恭手相迎礼貌寒暄。

戌时整,只听大管家高声唱名:“一等候安睿候到——”

萧焕忙起身相迎,见沐沂邯身后带两随从在大管家恭引下缓步行来,忙上前挽臂边走边笑道:“侯爷真是人精啊,这掐时间的功夫可是没人能比的,哈哈……”

方才大管家唱名,园子西侧纱棚内女宾席便传来嘘声,现在见沐沂邯款款进园来,更是停止了莺莺燕燕的喧闹。

各府女眷是难得能见这帝京闻名的安睿候的,只是先闻传名,现在才得见到真人,在座虽有未出阁的小姐,也有各府夫人,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此刻各位女眷更是伸长了脖子一睹为快了。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华灯初上,湖水引得微风习习,挑动那人衣角,远远望去他一身月白素淡锦袍,金线涤丝腰带,简单的装束着这人身上却显华贵清雅,他肩宽窄腰,修长挺拔,乌发及腰,一支碧玉簪随意挑起簪住,披落肩后的发恣意随风轻舞,单看这形态便可见绝世之姿。

萧焕携沐沂邯入席落座,才使纱后女眷得以近观真容。

女眷席在西首,此时也只能瞧见他侧面。

湖边一排灯笼散出的红光柔柔映与他的脸,映得鼻梁高挺,雕玉似的鼻尖微泛红光盈盈,眼睑低垂时光晕射的睫毛浓密,眼睑抬起幽深的黑眸如黑色琉璃又或是夜间星子,说闪耀又显温润,说深邃又显明澈。

萧焕正和他低声说话,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偶尔笑笑,偶尔端杯抿酒,看似认真在听,实是心不在焉四处瞄瞄,却是这样的举动也是惹得怀春少女们顾不得矜持,个个掩面低呼,包括在席里的相府夫人和几位小姐。

时辰已到,先有两对侍卫将皇上御赐的汉白玉壁请出,请到早摆好的白玉香案上,全园人悉数参拜,再躬身等侍卫将御赐之物请进萧家祠堂供上才各自就坐。

美貌娉娉的侍女们此时鱼贯而入开席上菜,湖中戏台也响锣阵阵,花旦小生相继入场演的是喜庆祝寿戏《麻姑献寿》,咚咚隆隆演得好不热闹。

其实这样的戏各位早是听的不耐,不管谁过寿都是要拿出来演上一演的,于是各位大人们便是吃吃喝喝,谈谈聊聊,不时有人给萧焕进酒,也没人去认真听戏,反觉得吵,倒不如碎荷居的伶官婉婉一曲来得惬意。

萧焕被右相国丈章尹之撑着恨灌了几海杯,沐沂邯不动声色的心底里笑笑,暗骂这老家伙仗着是皇上岳父,一把年纪还如此活跃跳绽,真真老不休。

看着向来在朝堂上稳重老练的萧左相被灌酒,在座各位大人都是乐的纷纷起哄敬酒,一时间满园觥筹交错,独独沐沂邯靠背懒懒坐着,也不吃菜只是浅抿美酒,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显然大家也见怪不怪,这人看是没实权但是谁都不敢得罪他。皇上御书房的常客,这样能近身皇上的人倒是比言官谏臣更让人忌惮。

萧焕满脸红光,双手按下还欲敬酒的章尹之,连连苦笑摇头后端酒起身:“来来,今日承蒙在座各位同僚赏脸光降寒舍,薄酒淡菜招待不周,萧某现敬各位,先干为敬。”

各位大人见萧焕诚心敬酒,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也不好再跟着起哄灌酒,只的举杯应饮。

沐沂邯把玩手里的鎏金釉下五彩瓷杯,好像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在他意料之中,果然萧焕附耳低声说到:“今日本是难得高兴,你年轻这戏酒的难免觉得无趣,萧某小女早闻侯爷冰蓝公子美名,拜读侯爷诗词无数,今日能得一见也属幸事。”

“哦!”

他语气微微上挑简单一个哦字,不卑不亢,不接话也不插话,让萧焕恹了半晌才找话接上:“小女为萧某这次寿宴可是准bèi

了好久,她的一段咏月舞可是平常想看都不得看的,今日可是萧某沾了冰蓝你的光了。”

戏台上一曲终了,灯光暗下来,本是热闹的园子随着曲终光暗也跟着安静下来。

这时一段曲回流转的笛音悠扬传来,曲子清脆婉转,闻声顿觉心旷神怡,随着笛声牵引,行云流水的筝曲缓缓传来,笛加筝两种曲风不同的乐器配合的却是如此精妙。

此时戏台灯光缓缓而亮,四处围起轻纱,朦胧间只见台中有女子娉婷轻舞,随着曲声节奏快慢舞者时而娥娜翩跹,时而婉风流转,长长水袖挥舞,灯光逐渐比先亮起些,此时女子随着舞动而飘舞的层层裙摆如波浪叠起,闪闪莹光如夜空星子耀眼。

众人无不屏息,这咏月舞本就难得一见,据说只有冀州侧妃当年舞过一次便让人久久难忘,萧相这次如此大费周章,湖中搭建舞台,灯火布景,就连那女子身上的舞衣都是真金丝线缝制才显的奢华璀璨。

这一幕在沐沂邯眼里却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次女之舞如何能和母妃相比,不过是黄金堆满身的庸俗之物罢了,美轮美奂的咏月舞竟被如此这般糟蹋,真真耐不得。

台上萧静媛正舞到高潮,提气上跃猛甩水袖,正是这段舞最有难度也是最倾城的一跃,她从小开始练,为了这次赢得冰蓝的注目她更是拼命练习,所以她信心在握。就在跃到最高处,吱呀一声,她大惊失色,感觉后背一凉前襟随之松垮。

满园人都注意到她的慌张失色,见她一个动作没跳完便草草收尾,抱住衣襟匆忙退回了台后。各人不明所以,萧焕沐沂邯却是看的清楚。

众人觉得扫兴却也不得说什么,酒过三巡宴席也到尾声,陆续有人来告辞,萧焕忙起身客气抬手相送,女眷席边几位萧夫人也在招呼女宾离席,只是二夫人脸色难看,似乎想发作又不得发作,正忍着气压着火。其余几位夫人心情可大好,满脸堆笑送这客。

那边沐沂邯行至车驾,正欲上车,萧焕迎上忙唤着:“冰蓝留步!”几步迎上挽起他的臂笑道:“昨儿闲逛宁保里的古玩街,淘得个《催亦辞》,你是这方面的行家,还请叨扰片刻帮我认认是否真迹。”

沐沂邯会意的笑笑:“叨扰不敢,萧相如此信任冰蓝,自是要好好尽lì

辨认的。”

两人相携回行,一旁的沐悉被示意不必跟上,蔫蔫靠上车辕,心里寻思这萧焕想把自己女儿塞给主子,一个想方设法的塞,一个不置可否的退,这主子也真是,干嘛模棱两可的,要换自己不要就不要,还有硬塞的大过硬推的么,不过这萧家大小姐可是京城有名的美人,主子连这样的都看不上,还真不知dào

将来谁能入他的眼了。

相府偏厅静心阁,沐沂邯捧茶而坐,不急不燥悠然饮茶,萧焕筹度片刻,决定直接切入主题。

“听闻北边现在有点动静,圣上看重冰蓝你,不知圣上现在的想法如何?”

萧相和冀州王曾经同朝为官,两人又是贵族书院同窗,其关系可见一斑。冀州那边不安分,萧焕自是怕皇上动了真怒要动冀北连带自己削权罢官就得不偿失。沐沂邯虽是冀州王亲子,但父子关系并不亲厚,不然当初冀州王就不会轻易留下最小又是最出色的幼子做为质子了。倒是皇上颇喜爱这个三公子,吃食用度与太子无异,着太子太傅悉心一同教导,十五岁便入御书房参与机要,由此可见皇上对这位安睿候是极为喜爱的。

沐沂邯抬头看他一眼,带着淡笑,语气永远的不紧不慢:“圣上之意可是你我能揣度的,萧相是聪明人,可别诓冰蓝做这愚蠢之人。”

萧焕面露不快,但随即便大笑道:“哈哈哈……你这嘴永远都是刺肉不带血,多少人吃了你这张嘴的亏还要装成若无其事。”

哈哈笑完立kè

话锋一转:“不过以冰蓝的才敏,必是愿意相告才会就萧某相邀之便同我回来,萧某不是无分寸之人,即邀了冰蓝你必会有所准bèi

。”

话间萧焕已从身侧多宝阁捧出一檀木盒,拿到沐沂邯身旁小几放下。

“萧某不是妄言轻动之人,《催亦辞》在此,现奉于公子才算是相得益彰,也只有公子才配得上拥有这旷世名作了。”

沐沂邯面露爱惜之色,这《催亦辞》确是有钱难寻,但他志不在此,就算是多喜欢也不能收。

“萧相严重了,冰蓝是万万不敢让萧相忍痛割爱的。”

萧焕见他推拒,知他必不是忸怩作态之人,思索片刻问道:“那冰蓝是……?”

“十绝阵法!”

斩钉截铁四个字,不容萧焕反应,钉的他愣在那半晌。

沐沂邯见他发愣,转头端茶浅抿,片刻淡淡悠悠出声:“萧相莫急,这东西冰蓝知你并未到手,易明远的遗孤在贵府时间也不长,现在也是人去楼空死无对证,圣上要查也难查到了,只是这十绝冰蓝是志在必得,还请萧相担待成全。”

萧焕此时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这么隐秘的事这人是如何得知,当年为了十绝娶吟月所有的事都安排的自认为妥当,就连圣上都不知易家留下了十绝和最后一个血脉。本是为冀州王的事已经是焦头烂额怕受牵连,现在听的沐沂邯一番连带威胁的话,当真是腹背受敌了,如今他要的东西自己都没到手,但是又不得不给,如此只能应了他的话往下走,真真小看了这深藏不露的安睿候。

“……只是这……”萧焕的嗓子干哑,叱咤朝堂多年如今几乎一朝败北,滋味难言。

“萧相放心,冰蓝自有办法!”

沐沂邯的笑容虽不增未减,但现在在萧焕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阴险,一副诡计得逞的得yì

模样。

此时外面传来喧闹,女人尖声刻薄的声音由远而近。

萧焕开门,二夫人一手牵着萧静媛一手拽着萧静好,三夫人带着萧静妍,四夫人带着萧静娴,身后跟了婆子侍女一堆,表情各异。

“放肆,本相在和安睿候议事,岂容你们妇道人家闹到前厅,还不退下!”

萧焕堵于门前,一声怒斥让满院女人回过了神,安睿候在那必然是要挽回面子及风度,于是该哭的哭,该抽泣的抽泣,该委屈的委屈,先前的喧哗如今只剩满院哭声。

“萧相,无妨!”

说话间沐沂邯已步到萧焕身旁虚牵他让开门道。

“尊夫人必是有事情萧相明断的,不然也不会哭得如此伤心!”

他瞄瞄一群女人,眼里意思很明显,你老婆多女儿多一群女人戏就多本候现在很有兴趣看看你怎么断这绕指柔红的家务事。

萧焕心里暗骂这人多管闲事不是看有把柄在你手上本相能受你这窝囊气现在连本相家务事你也要掺一脚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嘴可忍心不可忍。

不过,暂时还是要忍!

女人们被让进厅内,二夫人便开始滔滔不绝倒出苦水,讲的无非就是舞衣事件。

衣服最后经手就是萧静好,衣服面料是上好的玲珑云锦,这锦靠的就是柔韧,轻盈,光泽而精贵闻名,故觉不会在穿一次的情况下开裂,只有最后经手的人动手脚才会开裂。

“相爷啊……衣裳开裂事小,可静媛尚未出阁,若不是女儿当时反应机紧,那便就毁了咱们相府和她的名声啊……”

二夫人字字带泪,句句煽情,听的身后一排女人婆子个个两眼含悲泪流满面,一段最悲的苦情戏码正在左相府静心阁上演。

萧静媛从进门起便恍恍惚惚,面含娇羞,如知dào

安睿候在此她必是不会被娘拉着闹这一场,此时只觉得又羞又悔,又有见到心上人的激动,又有失礼于前的懊恼,个中滋味难形容。

沐沂邯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闹剧,眼光扫向二夫人拽着的那个小小的人。

从进来开始最平静的就是她,虽说一群人针对的就是她一人,但是这么小一个孩子此时还能保持临危不乱便让人刮目相看了。

萧焕止停了二夫人的哭诉,望向一年难得一见的小女儿,这孩子与府里格格不入,自己的其他三个女儿全是倾城之色,锦衣华服举止端庄,这个丫头却是样貌平庸不屑打扮,常年一身布裙背的大荷包,让人看了怜之生恶,这也是他不愿亲近这丫头的原因之一。

“是你做的吗?”

听的这一句完全质问的话自父亲口里没有任何感情的传来,萧静好终于有了自进门起第一个表情。

她惊然抬头望向父亲,此刻五味陈杂只埋心底。

她从来都知dào

自己不受喜爱,所以老实呆在如月居。

她也知dào

自己样貌普通,所以从不试图挑拨锋芒。

她更知dào

这个相府自从娘去世后便再算不得是自己的家。

可是真zhèng

第一次在有父亲在场面对和她们的冲突时,她也曾妄想父亲会公平处理,可见这也只是妄想而已。

努力平复情绪后,萧静好淡定回:“没有!”面色坦然看着自己父亲反问:“我说没有您会相信吗?我说没有您就会放我平安回到如月居?我说没有父亲就会还女儿被诬陷的公道?”

周围女人的抽气声,冷哼声响起,都没有想到这个从来躲在如月居不露面的萧家四小姐居然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当然这些女人里当属二夫人四夫人和几位小姐最觉得yì

wài

了,这些年因为萧静好母亲的出身所以都看不起她,再后来吟月去世的后几位夫人更是有恃无恐的欺负她,因为这丫头总是细声细气为命当从,所以也很难挑她错处,本来就觉得有总重拳打在棉花里的不畅快感觉,现在瞧她竟有难得的反驳,反驳的还是相爷,几位夫人小姐都心底里冷笑,准bèi

着看好戏了。

萧焕被这个小女儿一阵抢白也是震的半晌无语,接着脸色尴尬怒斥:“为人子女的礼仪道德都抛却脑后了?”

吼过似乎不解气,一把夺过二夫人手里的舞衣仔细检查了后襟撕口,脸上怒意更甚,一把甩在萧静好脸上:“瞧瞧,断口整齐开裂,别告sù

我是这云锦本身的裂口!”

萧静好冷笑一声,语调一如之前平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父亲觉得是女儿为之那便是女儿为之,女儿无话可说!”说完不看任何人。

这样的情况无需辩驳,除了萧静媛最后一个碰这舞衣的目前为止都知dào

是自己,何必要辩,况且就算是有理由辩驳也不会有人给自己这个机会。

她眼睛余光飘过右侧红檀木茶几旁一直悠闲品茶的沐沂邯,这个神mì

的男子永远一副事不关己懒散不羁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在自己都觉得厌恶的女人纠纷中他还在气定神闲的饮茶,为何他会让父亲放这堆女人进来,还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她有种感觉,上次的竹林遭俘,后来的酒楼谢恩,到今天的无辜被冤都和他有关且他针对的就是自己,舞衣事件会不会和他有关?想到这,萧静好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



既然你都认了,动家法也不算为父冤枉你了!”

萧焕出口四周女人闻言一惊后暗自高兴,一旁沉默许久的三夫人忙上前求情:“相爷不可啊,静好还小又是女儿身,怎么受的住那寒铁戒尺的敲打啊?”

三夫人话音刚落,一旁便传来坚定冷然的声音。

“谢三娘说情,静好即认——便受!”

萧静好从小就知dào

萧家寒铁戒尺,自祖辈传下一直供于祠堂案几上,用来敲侧萧家子弟德言容功克谨慎行。

除了自己以外萧家女儿个个人中之凤循规蹈矩,戒尺跟本不会用到她们身上,看来这封存了多年的寒铁戒尺今日要为自己开封了。

这个结果让女人们心满yì

足,各自出厅便向着祠堂行去。

闻讯刚赶来的小蜜儿,见到竟然要动用家法,惊的不知所措,心里又急又气不知如何是好,小姐已被几个婆子围着进了祠堂,她个子小小挤了半天挤不过去,反被不知是谁的暗手推了几把子,一个郎当险些撞到墙上,幸亏有人扶了一把。

她回头道谢,看清了眼前人愣住了,只觉得他好香好美,浑然不觉他塞了两个小瓶子在她手里便飘走了。

一场闹剧在戒尺敲打声和女人冷笑声中结束。

萧焕满面不甘的送沐沂邯上了他的琉璃蓬双辕奢华车驾,目送他的车驾越行越远,拐弯后直至看不见。

恨自己愚笨,只至方才闹剧才恍悟过来,这就是他冰蓝老早就设计圈套,等着他自己往下跳的陷阱,平白丢了十绝,卖了女儿。

从没小看过这个安睿候,却还是被他摆了一道,只恨自己太大意留下了线索让他追踪到吟月的身份,这个把柄握在他手里让人胆寒。

只是自己找了十几年的十绝都没能成功,且看在他手里能不能那么容易找到,现在唯一能放心的就是既然他承了情,按这人的手段自己就不必担心日后会受到冀州王的牵连了。

6. 第五章 又被掳了

寒铁戒尺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住的,若非那日没有小蜜儿带回的极品伤药,就没有今天躺在榻上还能稍稍活动一下的萧静好了。

那日在二娘的监视下实实挨了二十尺的萧静好最后被两个婆子丢回如月居,小蜜儿揭开她背后亵衣,通红一片触目惊心,看上虽没有明显外伤,但是就凭那条条半寸宽的红痕就知dào

伤在内里,这种伤比远比表皮出血的外伤药严重好几倍。

幸好萧静好还有意识,小蜜儿给她看了那两瓶药,她便毫不考lǜ

的吩咐小蜜儿给她用上了。

药很神奇,抹上当晚钻心的疼痛便缓解许多,第二日伤痕转为紫黄色,第三日便呈黄色,疼痛也好转,若嫌床榻难耐还可稍稍活动。

到底是谁陷害她受这家法之罪,萧静好也不想再去费神猜测,这次父亲的态度让她彻底失望。

十六年来,见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前自己总是为他的冷漠找着各种借口,其实也是在宽慰自己,许是母亲的早逝让父亲不愿睹物思人触景伤情,所以从不踏入如月居。

如今便是想找个借口欺骗自己也找不到了,那日的幕幕深刻她心,让她第一次有即刻逃离这个‘家’的欲

望,她不想在这个无爱的地方由着自己孤独矜寡,任人鱼肉。

摸索着下榻,慢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惊扰了一只窗檐上歇脚的燕子,噗的一声飞入院外的竹林,啪啪翅膀越过围墙自由的飞得不见踪影。

“小姐!”

一声轻呼传来,回头就见小蜜儿顶着张带恼的小脸立在门口:“虽说冰蓝公子给的药很好,但是也不待小姐这样糟蹋的,您这样不听话跑下床还站在窗前吹风,能好才怪。”

无视她的伶牙俐齿,萧静好避过她直视的目光,躺上床榻,闭眼装睡。

她不怕挨打不怕陷害,就怕这丫头发怒。

两岁那年这个六岁的小蜜儿进了园子,开始跟着她到现在,感情深厚,小院以前的奶娘雇期满回了乡后如月居就剩她们俩。

小蜜儿快嘴快手,伶俐讨喜,高兴起来捧你上天,动怒了便就是现在这模样,然后就会是不带歇气的唠叨几个时辰。

十几年来都是两人互相照顾,已经是对方的依靠,能在这人情冷淡的相府得到这样意wài

的亲情,萧静好很珍惜,很知足。

装睡很有效。

果然,见她睡着,小蜜儿满yì

的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隐约更鼓响起。

迷迷糊糊睡意袭来,耳边似乎响起细微的声音,若有若无还有淡淡杜若香。

等等!

杜若香?

萧静好不敢再贪睡,猛的睁开眼。

眼前男子一身招摇的白衣长褂,单手撑榻,倚靠床架翘着双腿正笑着俯视她,看他的闲散自如的样子就好像闲逛而来,累了歇歇脚一样。

萧静好莫名对他那无时无刻挂着的颠倒众生的笑没有好感,立即起身,后背的疼痛也好像忘记。

“侯爷披星戴月闲庭信步款款而来,不会是为了歇脚把?”

“非也,本候不辞辛劳披星戴月而来只是来探病!”他厚颜无耻的接话,笑的还是那么的可恶。

萧静好咬牙忍住想拍他一巴掌的冲动,清清嗓子冷声说到:“病探过了,您可以回了……哦,对了,谢谢您送的灵药。”说完抬手做了个送客的姿势,眼神告sù

他慢走不送。

沐沂邯视若无睹,抬臂理鬓,叹道:“哎……今夜不知为何,思绪跌宕,辗转难眠,所以信步闲逛就逛到了这里。”

你辗转难眠关我屁事!

你辗转难眠信步闲逛就能逛到姑娘我的闺房?

你丫的让我这么好脾气的人居然有想拍人的冲动。

厚颜无耻恬不知羞今日终于知dào

是怎么写了。

萧静好一边瞪视这面前这个男人,一边不动声色的做好反抗的准bèi

,以免又像上次一样被他刷的一声拧出相府。

不过想法远比不上行动。

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在他手上,拧着跃出了相府大院,记得在出门时看见小蜜儿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和上次一样——一样被某人放倒睡得打雷都弄不醒。

萧静好很乖,没闹没叫。

落在他手上想逃——做梦。

这点理智还是有的,还不如省点力qì

看他到底玩什么花样。

不得不说老天太不公平,给了他倾城之颜祸国之谋,还有这皇家血统绝世武功妙手医术,任何一样自己都没有,不由得暗叹口气。

叹完气发xiàn

已经立在一个残破小院中。

四周茅草搭建外围院子,院内耸着一间泥屋,昏黄的豆光自小窗飘出来,映不亮一尺距离。

屋内沉重喘息,一声声快速起伏。

看向环臂而立的沐沂邯,他颌首示意她进去。

跨进小屋,不出所料简陋的一眼便能看干净,门旁竹床上躺着个中年女人,干枯瘦黄重病之态。

那女人注意到有人进来,努力想撑起病躯,萧静好上前扶起她。

女人灰浊的眼睛细细打量她,又转目看向门边的沐沂邯,颔首向他点头:“多谢公子,这位小姐便是萧家四小姐么?”

沐沂邯靠近两步,目视满脸疑惑的萧静好:“这位妇人就是你娘的侍婢,你娘去世后你父亲准了她出相府回乡,后来家中着火恰逢她正在打水,躲进了水缸幸免遇难。”手指

她背着的荷包接着说:“十二年未见样貌不可辨,你便把你随身之物给她辨认吧。”

虽然记忆模糊,但是这个照顾过自己的云姨还的有印象的,见她现在凄凉的处境,心里不免难过,忍着眼泪解下小荷包递给怀中的云姨。

流云枯瘦的双手颤抖捧起荷包,上面的绣活不要辨认就知dào

是夫人所绣,小荷包上的穗子还是当年自己亲手绞的,看着曾经的旧物想起伺候了多年夫人如今凄凉的晚景,不禁潸然泪下。

“小姐……奴婢终于等到了你……”

萧静好此时满腹疑问,为何会是沐沂邯带她找到云姨,他对自己的事情视乎了若指掌,为何云姨在娘去世后就离开相府而不是继xù

留下来。

“你所有的疑惑现在可以问你的云姨,时间不多,长话短说!”他的语气冷然无起伏。

流云止住哭泣,含泪凝视萧静好,片刻后缓缓开口。

“夫人生下你便落了病根,你五岁不到便去了,当时相爷很伤心,命我清理了夫人所有的遗物给他留做纪念,后来提前给我解了雇约还给了我一笔银两准我回乡,谁知dào

回乡没有几天家中便着了火,父母幼弟无一幸免,我当时被母亲推入了水缸晕了过去才逃得一难,那火烧了整整一晚才熄灭,后来村里人在水缸救起我,有人发xiàn

起火原因是被人浇了火油引起的,我后来想通想杀我的人就是想找夫人留在我这里的东西,我怕他们发xiàn

我并没有死,所以我就带着东西很快离开了乡下我想最危险的地方反而安全,又为了离你近一点有一天能把东西亲手交给你,所以就在这里一待就是十二年。”

流云似乎精神好了些,许是见到了盼了多年的萧静好,一口气不歇道了前因,缓了口气继xù

说。

“本来想着你还小,便想晚点找到你把夫人留的东西交给你,但是年前大寒便一病不起,一直在着急想找到你,可巧这位公子竟找到了我,还答yīng

帮我把小姐带来,真是要多谢这位公子,不然我可能会负夫人所托了。”

听得这话,萧静好狐疑盯向沐沂邯,发xiàn

此人竟然可以对她直视的目光视若无睹,谦虚的对着床上妇人客气:“举手之劳,大婶不必客气!”

流云吃力翻开床板,从里面拿出一个蓝布小包,捧在手心轻抚片刻才递向萧静好“这便是夫人拖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的东西。”

萧静好接过包袱,鼻腔酸胀,泪意再度涌起。

捧着手里蓝布包袱,这是娘留给她的东西,多年来以为那个每天背在身上的荷包便是娘留给自己的唯一念想,每天很小心的背,怕会磨破,有时想天天背在身上真怕很快磨破,但是如果哪天不带着又觉得不踏实,背着这个荷包就好像娘一直陪着她一样,如今才知dào

娘还有留给她的东西,怎么能不心涌澎湃。

正感慨见,忽觉手臂一沉,猛然大惊急唤怀里已经瘫倒的流云“云姨,云姨!”

“不要叫了,她使命完成,走的很安详!”沐沂邯背手而立,语调淡漠。

满腔疑惑,满脑杂乱,满心悲痛,此刻被他平淡到无情的语调激怒,怒气化做利剑般的眼神射向身旁这个妖异如蛇的男子。

见眼前小小人儿满脸怒色,眼神含剑般瞪视自己,他觉得没必要先就让她对自己有敌意,所以有必要浪费唇舌解释一下。

“我的人今天才找到她就已经病重之体,我施针给她吊了命,所以才能撑到现在见到你,她完成她惦记了十二年的使命,你得到你娘留给你的遗物,这是最好的结果。”

萧静好默然,谁说不是呢,云姨为了娘临终前的交托,几乎九死一生,隐藏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等待十几年,她这么多年是可想而知过的是何等艰难,光看这草蓬泥壁家贫如洗就知dào

,她独自一人,若不是为了保护遗物提防暗手,在哪不能寻个谋生的事儿养活自己,至于会这样吗。

吸吸鼻子,收起没用的眼泪,平静望向眼前男人:“麻烦侯爷能帮我安葬云姨,事后静好自会报答!”

沐沂邯敲敲门板,便听得屋外唰唰几声有人施展轻功离开,然后又跳进来四个黑衣男人,没有多余的话便要上前抬起萧静好怀里的流云,萧静好抬手拦住“云姨算是我长辈,烦劳侯爷稍等片刻,我想先给她净身,好歹让她能清爽的走。”

沐沂邯沉默退出屋外,几个黑衣人也识趣的退出。

正给流云擦遍全身,响起轻轻敲门声,萧静好上前打开门,一名黑衣人递给她一个包袱后转身便消失。

愕然打开包袱,竟是一套绛色崭新的妇人衣裙和绣花布鞋,从里到外齐全妥当。

捧着这套衣裙,心里不由对屋外那个人有所改观,那人表面懒散淡漠,出口冷冽不羁,行事步步为营,竟难得会有这样的细腻心思。

给流云换好衣裙鞋袜,挽好发髻,看着床上躺着这自此长眠的云姨,眼泪夺眶而出。

“云姨,那边没有杀戮人心算计,您苦了这么多年,静好今日送您最后一程。

7. 第六章 安睿候府

城郊南面山坡坟地,又立了一座新坟。

人生就是这样短,短的一瞬即逝,前一秒还娓娓道着今生的苦,后一刻便阖然长逝长眠薄土。

人生又是这样的长,长的恨不能跳过所有的苦,錾断所有的伤,径直去到那无悲无难的极乐之地。

然而,苦痛自尝才算是人生真zhèng

的洗礼,极悲之人不觉悲,极苦之人不拒苦,在这逃不得的苍穹淡然存zài



一尺三寸地便是茫茫苍生最后的归处。

沐沂邯送她来到此处便不见了踪影,几个黑衣人很稳妥的抬着躺着流云的棺木安葬后也消失了。

一个人立在墓前许久,手里握着娘留给她的包袱里的一枚玉簪,脑中过滤着五岁前那仅存的点点关于娘和云姨的回忆,回过神时惊觉四处只剩她一人和满坡凄凉的坟立在这夜幕中,顿觉寒意沁骨,也不敢多待,忙提起裙角往坡下跑。

四处蟋蟀嘘嘘声,浓墨般的旷野偶尔闪着蓝色微光。

萧静好眼不辨方位,心里更加胆寒,脚下步伐更快,一路狂奔,正慌不择路时冷不防腰间一紧,便被人拦腰抱起。

“啊……”

惊叫化破苍穹!

三魂丢了七魄,此时正惊恐万分时猛然跌入某不知是人是鬼的怀抱,萧静好给出了该有的反应,惊叫过后就是下意识一巴掌甩向某人的脸。

“啪!”

“哎呦!”

“嘭!”

“哎呦……”

第一声巴掌甩脸清脆的声音。

第二声某人自觉最重yào

的俊脸挨了一巴掌后的痛呼。

第三声某人为第一时间抢救自己的脸扔飞了怀里抱着的人落地的声音。

第四声,萧静好旧伤未好有添新伤的痛苦呼喊声。

一切归于平静后,只留下萧静好忍痛的抽气声。

本来伤就没好,又被这男人拧出府,刚才狂奔时是恐惧占据了脑子,没时间去想后背的伤,现在倒好,被他丢酒坛一样丢了下来,此时是全身疼的几乎抽搐,后背疼痛更甚。

唰唰几声,四周亮起,四个黑衣人点亮火折子立在四周。

“主子!”

几人面露惊愕。

刚在坡下等候主子,听得坡上传来尖叫,几个人便急奔过来。

眼前沐沂邯双手捂脸狼狈的半躺草地上,正瞪着不远处趴在草地上动弹不得的萧静好,表情嚇人。

主子从来就是如沐春风运筹帷幄的姿态,即使泰山压于顶也是从容以对的镇定,几时出现过这样接地气的表情和状态。

“……呃!”

看主子现在的表情他们实在不敢上前,几人面面相觑,做好了决定。

闪!

借着刚才几人留下的火折子,萧静好偷偷抬头瞄不远处的男人。

那一巴掌她是早就想送给他了,但不是现在啊,天知dào

他这么会还在这里,吓她不浅。

现在看他捂脸狼狈卧地,凤眸瞪视她,半天不说话让人胆寒。

不会是被打傻了吧?

应该不会,打的是脸不是头。

抑或是在考lǜ

如何给自己俊绝无双的脸报仇,还回个几十巴掌?

想到此,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两手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脸。

“你打算赖在地上不起来么?”

他的声音打破沉默,萧静好不敢抬头,用膝盖听都知dào

他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齿。

“你甩了我一巴掌!”

他咬牙强调。

“我知dào

,所以你可以还回来,但是你刚把我扔地上,能算抵消么?”她小心翼翼的询问。

“不能!”

“呃……那你还回给我把!”萧静好决定了长痛不如短痛,早还早解脱早死好超生。

视死如归的仰头闭眼,勇敢坚定道:“来吧!”

等了良久,以为的巴掌并未袭来,张眼看他已经坐起身,右手还是捂着他宝贝的脸,眼里怒色淡了点。

“你真不打算起来?这巴掌我会记在帐上,等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找你还,所以你最好每天烧香求菩萨保佑本候万事顺逐心情通体舒畅,否则……”沐沂邯笑的阴测测。

保佑你早登极乐岂不更好。

趴在地上的萧静好腹诽完毕,不得不恭敬回道:“是,侯爷,民女一定每天烧香求菩萨保佑侯爷每天心情身体由内而外通体舒畅!”

沐沂邯看似满yì

的点点头,又问一遍:“你是真的不起来么?”

萧静好欲哭无泪,我也想起来呀,可拜你所赐那潇洒的一丢旧伤落新伤,我这才十六岁万一摔残了长歪了那真的是嫁人难了啊。

正在黯然神伤,忽觉背间暖意融融,一股和煦悠柔的气流自后背往骨间流窜,刹时间疼痛缓轻许多,舒服的不想睁眼,所以她便没睁眼,这样舒服的感觉真好,好到不想去想是是非非,不想去想娘亲到死都惦记的不甘,不想去想父亲到底下了多少夺人性命的命令,不想去想那个十绝阵到底会牵连多少人的性命,也不想去想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男人对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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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的永安城寂静安详,如同调皮的孩子喧闹一天疲累的陷入香甜的梦。

一驾奢华到招摇的琉璃蓬锦帘双辕马车从永安城南门驶进城内,马蹄声嘀嗒嘀嗒杂沓划破寂静的夜。

中年车夫低声吆喝驾马,车蓬内传来低沉慵懒的声音“老李,现在什么时辰了?”

老李抬头看看天色,偏头恭敬回道:“回侯爷,该是丑正了!”

“嗯!”车内再无话。

老李将马车驶到安睿候府大门前,收紧缰绳勒马下车,搬好马蹬请车内人下车:“候爷,到府了,要不要小的叫人过来?”

“不用了!”

话音未落,老李见沐沂邯已经抱着那熟睡的小姑娘利落的跳下了马车,大步进了大门。

老李感觉有点懵,这是侯爷么?

听说侯爷有怪癖,怕脏怕疼还最讨厌别人碰着他,今日却这么省事,自己抱着这姑娘进去,更奇的是他衣袍上居然沾了草屑泥土。

老李不解的摇摇头,也不敢多深究,于是将马车驾着从后门驶进马厮,这主子的事可不是下人能掺和的,瞧这天都蒙亮了,侯府南面酒馆的江南醇可等着自己这嘴好好抽它几碗了。

候府内潇沅小筑,沐沂邯把被自己点了睡穴的萧静好安置到床榻。

看这丫头估计也是累得厉害,虽然是点了睡穴,但是马车颠簸加上抱着她一路进来,居然眼皮都没动一下,难为自己一身狼狈还要抱她进府。

想到刚才那惊天一巴掌,沐沂邯不禁咯得牙吱吱响,真想现在就还她一巴掌。

又看她酣然安睡,睡相乖巧安静微微的打着小鼾,想起那么多年前年前竹林里那个安慰他逼他吃糖豆的小元儿,忽的心里好似棉絮捂拢,就再也下不了手。

转身背手走出潇沅小筑,院外沐悉正候着,见他出来忙腆着脸上前。

“主子,您把人拐来可是要负责的,人家一黄花大……”

“你再说——”沐沂邯冷声打断他的废话“我便让你给晴香阁的春花老鸨负责!”

沐悉嚇得忙收起痞色,连连摆手“主子可别,那春花大我一轮,可别便宜了那老货。”

“那你想便宜谁?敢情是竹秋?”沐沂邯摸着光洁的下颌,斜着凤眸瞄着身旁听到竹秋二字面露春色的呆子。

呆子刚想趁机向主子讨句话,沐沂邯已经冷然截断了他还未出口的话“竹秋的心思你不能动,想都别想!”

“是,主子!”

沐悉满腹疑问,但见主子神色认真语气凌冽不似玩笑,便也不敢多问,只得怏怏闭嘴。

又见寅时已过,天将蒙亮,主子还犹自背手而立,神色怔怔,知是他必有心事,涎着脸凑上前阿谀笑道:“主子都是对的,小的为主子之命是从,管她什么竹秋菊香,咱都不稀罕,我只听主子的,就算主子让我娶那晴香阁里的老鸨,我也豁出去了!”说完两眼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怂样。

见这活宝又在马屁连篇,沐沂邯面带鄙夷的横瞥他一眼,也不说话。

“只是这萧四小姐……”沐悉小眼放光,一脸急于道是非的活宝样。

“这么多年了,主子也知dào

这丫头人前人后可是两个样,唯唯诺诺那都是假象,我这几月在相府做主子吩咐的事,又去帮主子仔细查了查她,依我看她就一人精,贼精贼精的。”

“你在相府辛苦了这几月,没找到十绝,敢情是趴墙根去了,倒是很长劲!”

沐沂邯也不想再拿眼神嚇他,这护卫不知是装不知还是真不知,反正是油盐不进,对这样的手下,他真觉困扰,当初在青鸾谷学医怎么就挑了他做小厮,只能怪自己此生唯一一次眼拙,鱼目混进珍珠里,让自己当宝捡了,还一跟就是这么多年。

除了空有一身好武艺和主子学医给他造就的一副强悍的身体,其余所有资质奇差的沐护卫,仿佛真没听懂主子的嘲谑,还犹自高谈阔论“为主子辛苦是应该的,我觉得这丫头要盯紧点,保不准她会玩什么花样,您看啊,我觉得应该……诶,您别走啊!”

“爷觉得应该放你回乡养养你的脑子,外加春花一名黄金百两,不用谢爷了,你应得的!”

沐沂邯忍无可忍,人早飘远,只余声音传来。

沐悉扰头杵在夜幕,仔细思索那春花老鸨到底长什么模样。

========

暮春的暖阳带着丝丝氤氲的草木花香飘入寝房。

若不是那刺目的阳光,不是那跳跃的鸟鸣,萧静好真不想睁眼。

这一觉睡得极好,好到没有一个梦来打扰,许是拿到了母亲的遗物,心情也随之舒展,才能睡得这样一个好觉。

不过,这是哪?!

惊觉起身,眼睛打量四周陈设,脑里翻转昨日一切。

这寝房明显要比自己的闺房精雅许多。

香帛番帐,云丝锦褥,烟罗绸挂,氤氲香炉,上等黄杨木雕花床架,连地上都铺满磨得光涧的胡桃木。

脑中闪出昨日最后见着的沐沂邯的脸,挂着一副胜券在握犹自得yì

的表情讥笑望着她被他放倒。

丫的,又被掳了!

脚步杂旮,由外而来。

萧静好握被警惕的挑目扫向来人。

“呀!姑娘你真能睡!”

一名长相清秀的侍女捧着盛这清粥小菜的托盘进来,一脸和善的笑。

望着她熟练细致的拉开床榻上的小几,把食物放上,萧静好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嘴上却冷然的哼“我当候府是如何款待客人,原来拿得出手的就是这插根筷子立不稳的清粥加咸菜。”

那侍女见她挑衅也不着恼,脸上依然笑的得体“是侯爷交代过姑娘有伤在身,沾不得荤腥油腻,还有这小菜清粥可不能小瞧。”

她边解释边送上银匙“这粥加了桃仁,三七,山楂,是活血化瘀的,至于这小菜,可是和侯爷一样的吃食,我们侯爷不食荤,这雪玉菜可是南疆进贡的牛耳菌制成,挖遍整座山才空空那么几斤,可比山参翅肚还珍贵的。”

听她这么说,汤匙也送到眼前,萧静好觉得没必要虐待自己的肚子,于是便开始毫不客气的用食。

小菜入口,远比想象的要鲜美爽口,只是清粥带股药味,但是想着快养好伤,就闭着眼狂吃海喝,心里却暗诌这沐沂邯真会享shòu

,连不起眼是早膳都这般讲究,给她吃的都这么好,自己不知dào

还会想用些什么更好的东西。

容貌俊到了极致,行事做到极致,连吃穿用度都要享shòu

到极致,也只有他沐沂邯能大张旗鼓的这样做了,连当今皇上都是克谨勤俭,却能容的他这样铺张奢靡,真有点想不明白。

正扒着粥,身旁侍女拿出一套绿的衣裙放在她枕上笑道:“刚还忘了说,侯爷还交待,姑娘用好膳便换上这套衣裳,午初时刻到他的雅园伺候。”

“什么……咳咳……我去伺候他?”萧静好气急一口粥呛着咳嗽不已,指着自己鼻尖质问。

侍女忙上前轻拍她的背,脸带艳羡的说道:“姑娘还不愿意么?能贴身伺候侯爷可是咱们侯府所有女婢梦寐以求的,每月能拿两倍的月银不说,还算是管事侍女,可以使唤我们,还能随时侍候在候爷左右,给他研磨,点香,整理被褥书架,侍候宽衣沐浴……”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细,脸越来越红,表情越来越神往,眼神迷离春色无边。

见她说到最后捂着发烫的红脸,萧静好只觉一阵恶寒,再好的美味摆在眼前也失去了胃口。

重重推开碗盏便要下床。

“哎哎,你先别急,侯爷早朝还未回府,在说了侯爷还交待过姑娘要先去清池沐浴才能去伺候。”侍女忙拦下她,慌忙去准bèi

沐浴用具。

行到门前,回头笑道:“我叫春来,姑娘往后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过会子我便来领姑娘去清池沐浴更衣。”

听她脚步轻快离去,萧静好暗想,春来,真是个好名字,应人应景。

想到他交待还要沐浴了才能去伺候他,禁不住不顾形象的重重“呸”了声,暗下决心一定要不能屈服这个三番五次掳她欺她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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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七章 威胁

想法很贞烈,遭遇很无语。

没过一会,春来真带了几名小侍女不由分说拽了她在侯府后园七拐八弯。

深入后林晃现一座山壁,几名侍女拉开山壁脚的一排木栅,一个两人高的洞口显现,随她们进去洞内,一汪乳泉倚壁而凿,池水微温色现乳白,一股淡淡硫磺味。

还没等她反应,就被几名侍女快手快脚三下两下拨了个精光,这下不用推,她自己便一个筋斗扎下了水。

萧静好是个审时度势随遇而安的好姑娘,洗个澡嘛,又不是要她小命,况且这温泉可是让人舒服得紧。

见她自己下了温泉,春来带着几名侍女退了出去。

泡在温暖的水里,此刻不禁仔细环顾四周。

这洞穴似乎是人工开凿,四周装了朦胧的宫灯,泉边沿被巧匠打磨的十分光滑,不见棱角,沿泉四周铺了白色皮裘,岸边一角有个小矮几,摆放了牛角梳,胰子,香料,澡豆,布巾等物。沿洞一角还有个斜插山壁的半月竹漏缓缓流动清热的水,想来的泡洗分开,细致周到。

侯府地处永安城南,依山而建是不错,但是萧静好还没听说过这城南的秀岚山有温泉,难不成这位沐侯爷大兴动斧,从别处引进水源?

想到这,萧静好不免倒抽口气,心里暗自惊叹这长宁皇帝果真宠他到这种地步,光这人的吃穿用度一月的花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他一个吃朝廷俸禄的侯爵,无实权,无建功,如何来的这样奢靡的生活。

自己只管享shòu

好了,别的都不关她的事,这温泉泡的人通体舒畅,静脉舒展,背后的伤比昨天要好了很多,几乎不疼了。

本想磨磨时间多泡会,几个侍女却进来将她捞了几来。

“这泉虽好但不可久泡,侯爷吩咐过姑娘每天都可以来,每次不能超过半个时辰,过多反会伤身。”

春来笑容和煦,边说边给她擦干了身体套上了衣衫。

本就不习惯人这样的服侍,她抓紧襟口,苦笑:“几位姐姐去忙,我自己来就好!”

春来刚要开口说话,有侍女来传话。

“侯爷已回府,现在雅园,说不必准bèi

午膳,午时送几样小点到书房。”

“知dào

了!”春来回应后加快手脚,几人按着萧静好快速熟练的给她梳好头便领着她往雅园。

一路无话,萧静好满腹疑问不免心乱气燥,无心欣赏满园风光,只觉飞檐走廊九曲十八弯,绕得她头晕脑涨暗骂哪个蠢蛋把好好的一条快捷的直路非修成绕绕弯的时候,雅园到了。

春来止步,艳羡的瞄了她半响后原路返回。

忐忑不安的踏进雅园,只觉这园又是一景。

园内绿荫叠翠,竟把碧波湖对岸的楼阁遮的难见其面目,一线原木雕栏拱桥牵引碧湖两畔,缓步踏过木桥,楼阁显现眼前。

一样原木雕柱,青瓦石阶的两层小楼阁,显得低调内敛,清脱雅致。

在门棂前站定半晌,终于咬牙推门而进。

轻步穿过布置古朴的正厅,听到沐沂邯慵懒而优雅的声音传来“往右,书房!”

寻声穿过一道湘绣屏风,见那人歪着身单手撑额,伏案飞笔批写公文,也不抬眸,只淡淡吩咐“过来研磨!”

见他理所当然的态度,萧静好气结,鼓着腮帮子哼“本小姐几时成了你的丫鬟?可笑得很!”

对面男子搁笔和卷,终于有点反应,抬眸瞥她,嘴角轻勾笑的意味深长风华无限“就在昨晚——那一巴掌后!”说着还指着自己无暇的左脸,长眉微蹙。

“你的脸是金子做的么?一巴掌就让我从小姐变丫鬟。”

“当然不是金子做的,可比金子金贵千倍!”

“瞧你面无二两肉,心比碳还黑,嘴比剑还贱,哪点值得上让本小姐服侍?”萧静好不屑的抬高下巴,开场白气势可不能输。

“曾几何时你观察本候倒是仔细得很,谢谢夸奖!”沐沂邯不气不恼,照单全收。

“不必客气,侯爷喜欢听静好可以天天这样夸奖您!”

“天天——?”拖长声调,戏谑笑的暧昧“姑娘家以身相许不必这样猴急,本候还没这个打算!话说回来,你在你家几个姨娘面前可不带这样尖牙利齿,痞气十足的。”

自觉失言,萧静好为掩饰羞愧忙接话“能用吃点小亏换个平静安宁,我为何要去以卵击石硬碰硬?傻吧,傻吧?”

听闻她此言,虽见她满脸不以为意,但字里行间透着淡淡不觉的哀和小小的狡黠,心里一丝怜意划过,只是不动声色压下。

言归正传,萧静好不想多耗,心里担心家里小蜜儿想快快脱身。

“你三番两次掳我,究竟是为何?你不会是真要我做丫鬟吧,你可不缺我这一个。快快放我回家,我不会说是你掳我,我保证!”

“你以为你还能回去那个家?进了我侯府,从此与相府无关,你也再不是萧家四小姐。”沐沂邯拿起茶盏喝茶,说的随意平淡。

听他平淡语气,说着她的处境如同安排两只牲畜一般简单,萧静好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硬撑了好久的情绪,悲怒各自涌来,眼泪夺眶而出,脱口骂道:“你这滚蛋,我死也不要给你当丫鬟,回不了家我就去死,你不放了我我这就撞墙,上吊,剖腹,割腕!”

边哭边退一个转身就想夺门而逃,只觉腿弯一麻,身子一软仆倒在地,身边一个杯盖在地上“当当”转了几圈停下来。

逃跑无望,回家无门,只得趴在地上悲嚎。

小蜜儿不知dào

怎么样,还有偷卖绣活辛苦攒的三十两银子,还有相爷爹真是不要她了,还有如月居窗棂边常来歇脚的小燕子,还有每年上元节生辰都能看到的烟花和隔墙听到的萧声,这些她挂念的在乎的都在看不到听不到。

沐沂邯敲敲书案,想制止她刺耳的哭声,谁知这丫头哭声更大,分明是跟他作对。

起身拧起地上小人,省着力丢上贵妃榻,哭声是小了点,变成“呜呜”声。

揉揉吵嘛的耳朵,他背手望着她捉狭笑道:“你的小命我可不要,你闹了半晌还没切入正题,聪慧如你,不是闹闹就能蒙过我的,我要的是什么你知dào

。”

萧静好横他一眼,抬袖擦去眼泪,执拗推诿“我不知,我怎么会知dào

候爷要什么,不会真是要我吧?我还这么小……”

“你真笃定本候不敢收了你么,虽然没相貌,但是养几年还是可以当个侍妾的。”

这丫头真如沐悉说的贼精,软硬不吃,不过再硬的蚌壳在他手里也能自己开口,再韧的丝也能自己崩断。

萧静好神色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很快恢复淡定自若,和他斗法哪能这么快就萎靡败阵,需将他的话都当废话听才是正道理。

见眼前丫头不动声色悠闲靠在贵妃榻上,微微一笑接着叹道:“哎,还真有点不妙,本候可是知dào

你父亲已经查得流云落脚之地,很快也会知dào

东西在你手里,以他的手段只怕你娘的苦心就此付之一炬了。”

听闻此话,萧静好暗道不妙。

娘的信里曾嘱咐东西万万不能被父亲得到,不然将是国之危矣。娘在世时曾暗求为她诊病的李大夫给她治疗失忆的病症,为瞒过父亲以至不得不以病代病而治,延误了伤她本原的败血之症早早病逝。

那关于十绝阵法的来历和埋藏地点信中也提及,只是时间久远也未曾说的详细。好在自己早留了一手,借着给云姨净身的空当将信毁了,如今谁也不会知dào

插在头上毫不起眼的玉簪就是找到十绝阵法的钥匙,想到此处她不禁心定方安心一笑。

殊不知自己的表情变化早被狡猾的男子读的尽透。

睨眴在座之人,此刻心石落定胸有成竹,轻松之下便调侃“侯爷只要不嫌奴婢手奔嘴拙,奴婢伺候您一辈子也是愿意的。”

笑的狡黠,等着他吃瘪是何模样,想到这不由得yì

的抖着腿痞气十足。

沐沂邯蹙眉,不为吃瘪,只为这孩子的痞样实在让他生气。

一巴掌拍向她晃动的屁股,斥道:“你再抖本候便卸了你的腿!”

毕竟的女孩家,被他毫不留情拍到屁股,吃痛同时又觉羞愧,忙坐起身不敢在嚣张。

沐沂邯满yì

笑问:“如你方才之言是不怕留在这为奴为婢一辈子?”

低眉敛目细声回道:“不怕,给侯爷使唤可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

“你不怕你父亲来寻?”

“不怕不怕,候爷有本事将奴婢留下便又办法堵他来寻,这该是侯爷操心的,侯爷成日操心这么多,可要保重身体呀!”死性难改,马上恢复了得yì

一脸刁滑模样。

“那你当然也不会怕那可怜的小蜜儿变成第二个流云了?”

“不怕不……”

话音未落惊觉不对,燃目瞪视此刻得yì

坏笑的沐沂邯。

千算万算竟算掉这丫头,此时才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好吧,认狡诈我甘拜下风,你说吧,什么条件?”

痛定思痛,自己能屈能伸好姑娘,再怎么狡辩绕弯此刻全无意义,不如听听他的条件,先妥协有机会再伺机反水,逃之夭夭。

“嗯,这样才聪明,早懂得权衡利弊就不必让咱两废这么多口舌了!”沐沂邯慢悠悠闲话,丝毫没把对方一副你废话很多有话便将有屁快放的不耐表情放在眼里。

故yì

沉吟半晌后缓缓开口。

“东西在你手里,那是你娘留给你的念想,本候也不想夺为己有,你只需协助本候寻到阵法,就这么简单,此后你便自由,天高海阔任君翱翔,本候还保证萧相永远不会去寻你!”

意图挑明,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萧静好决定索性一次问了清楚。

“那夜竹林你是故yì

让我撞见,迷晕小蜜儿掳我去酒楼好让你的手下在如月居搜我娘的遗物,最后没有得手便寻到云姨,我想那日父亲大寿,大姐的舞衣开裂也是拜你所赐,目的就是让我和父亲决裂好心甘情愿被你控zhì

。”

沐沂邯认真听她道完,静默片刻后,语气不似平时的慵懒随意。

“差不多,但是萧大小姐的舞衣不本候动的手,想你离开相府本候有几千种办法,还真不屑拿姑娘家的名节来开玩笑,本候只能说,费心安排你来候府不全是为了十绝阵法,以后或许你会明白,能脱离相府和萧姓,对你来说是百利无一害。”

萧静好轻蔑冷笑“别把我扯进去,对你们来说得到高位权势就真那么重yào

?重yào

到不顾礼义廉耻,抛却道德伦常,忘记人初本善,罔顾他人生死来成就那死带不走的虚名?”

沐沂邯笑意盎然的眸子一沉,片刻冷冽如绽然开裂的冰晶,幽暗如云遮冷月。

见他表情风云变色,萧静好的心也不由猛的一沉。

他从来都是一副妖孽般的笑脸,时而温润如玉,时而妖娆魅惑,时而云淡风轻,时而神采飞扬,独未见过他如此冷冽近乎带着恨意,颓丧近乎绝望。

良久他黯然抬眸,注目她片刻,最终缓缓开口,声调低沉略显倦意,但也固执坚定。

“你我不过是这苍穹一颗尘埃,所谓命运不过是等着风来安排,让你飘入大山填入大海落入泥土。为何我要凭命运的安排?让我填山我便要做那大山,要我填海我偏要逆风飘入泥土,哪怕变不得大山做颗顽石,我也不屈服命运的安排,所以命不给我的我便要自己得到,逆天改命在所不惜。”

眼前男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字字惊心句句动魄。

萧静好感觉得到他的无奈悲哀,他眼尾那颗胭脂痣,此刻不在称着他妖娆,却突显悲凉。

踌躇片刻,她还是淡然开声:“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只想做个平凡人,我的心很小,我不想主宰命运,所以侯爷的话我听不懂也不想懂,在我的任务完成后还请候爷兑现承诺,放……放我……离……”

说话间某人已逼近,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伴着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他弓身和她眼对眼,前者上前后者退,贵妃榻的边缘就是墙根,无路可退。

眼前男子眼带冷意,不是刚才凌冽颓丧的冷,而是满带戏谑嘴角轻咧,明是笑着的脸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笑意,这种表情让人害pà



萧静好直觉感到他在生气,只是真真搞不懂自己又扳动了他的那根筋。

无奈背墙屏息低眸,望自己不安搅动的手指,鼻腔呼进他身上好闻的杜若薄荷香,脸颊被他的鼻息扰的痒痒,竟不争气的脸红心跳。

不知怎的想起谈起侯爷一脸春色的春来,如果此刻换做是她是会激动的晕掉还是撅起小嘴偷个香吻呢?

“你总能在如此旖旎的时候开小差,瞧你一脸傻笑,在笑什么?”

被他一语扰断回神,眼前他已立身站直不再逼视她,而是环臂而立,好整以暇的等她解释。

“呃……”

能说是在想着他被人偷吻想到禁不住得yì

的笑么?

能说他离得近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被他吸引而心猿意马么?

还是扯开话题的好。

”侯爷还没答yīng

我,一定会放我离开。”

引开话题重回正轨,却发xiàn

眼前人脸色又带微愠,不待他再次逼近,她忙跨步下榻推至一边。

“留在侯府很委屈你?就让你这么着急跑路?”语带不满质问。

相府好比鸟笼,侯府便是狼窝,留在狼身边下场可想而知,能跑谁不想跑,只是能跑掉么?

“谁要跑路,我只是想过简单的生活,再说是侯爷先前就承诺过会放我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沐沂邯桀骜不羁的笑笑“本候当然会放你走!”他上前一步继xù

道:“不过要开本候心情和你乖不乖,比如本候就及其厌恶有人拿君子二字来比拟本候,真真不屑为君子!”

“是,奴婢知dào

了!”

低眉敛目点头称是,眼前这人太难伺候,忽喜忽恼,如果可以的话,真宁愿去净衣房做浆洗的粗使丫头也好过伺候他。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安静无语。

门外侍女问安打破沉默,得到沐沂邯传唤,侍女托盘而入,搁好几样点心退出门。

萧静好踮脚伸脖望向屏风外紫檀木八仙桌上侍女端来的几样点心,不由咽下口水。

早膳没多吃便沐浴,又和他斗智斗勇唇枪舌战快一个时辰,腹中早就饥肠辘辘,只是现在身份只是侍女不能随心所欲,那点心也只有看的份。

沐沂邯径直绕过屏风去享用小点。

没做过侍女的她此刻手脚都不知往哪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直直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

“过来倒茶!”

唯命是从的上前倒好茶奉上,心里暗骂丫的多此一举,说人的时间我走过来的时间你自己动手早就能倒好茶,等会吃着噎住看你还等着姑娘我来倒茶。

接过茶抿了一口,沐沂邯满yì

笑笑,拿起一块桃花糕在鼻端闻闻才入口。

萧静好不免撇嘴,当真珍馐吃多了,一片平常的桃花糕居然让他像捡了宝似的。

心里腹诽,喉咙自然轻哼出声。

察觉身旁丫头的不屑,沐沂邯抬眸瞅她。

“你哼哼什么?”

“咕……”

嘴巴没赶上,肚子先回答了。

闻身咬着桃花糕的男子默笑无声“你可会做桃花糕?”

“当然会,侯爷吃的这个做的可不地道,首先卖相不好,闻香吧,米香盖过了花香,许是侯爷吃的太讲究连米都是用上好的精米,这桃花糕用粗米足矣,至于味嘛,没尝不敢说。”

话音刚落,他手里咬过的半块糕便塞进了她嘴里。

如此暧昧举动,连带沾着他的口水的糕点让萧静好的脸再度唰红,想吐出无奈糕点入口即化,只的勉强咽下。

“这味道太甜,不够松软,不是我……呃……奴婢夸口,还真不如我……奴婢的手艺。”

“哦?”沐沂邯饶有兴致的注视她,随后放下糕点,笑意暖暖。

“改日尝尝你做的桃花糕!”

“侯爷吩咐便是,奴婢随时候命!”答得爽快心里却不是滋味,如今身为奴婢,只有称是的份了,又听得身旁男子幽幽吟叹“我无奈失约,那年的桃花糕至今未曾尝到。”

萧静好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谨遵着主子的事下人少打听的宗旨。

9. 第八章 隐姓埋名

沐沂邯的手段萧静好不是没见识过,只是父亲真如他所说,出乎意料的低调。

在自己失踪了几日的情况下不追不查,更可甚是居然就这样到永安府报丧销户,就此完事。

沐沂邯躺在雅园院中竹榻上一边接过萧静好剥好的葡萄,一边娓娓道来。

听他简短扼要的讲着父亲的举动,心里悲喜交加,喜的是从此就有可能挣脱牢笼做自己,悲的是父亲果然如此凉薄不念亲情。

沐沂邯也很效率的安排了她新的身份。

很俗套的故事,祖籍不祥,姓筱名元儿,母亲早亡,父亲病重无医去世,卖身葬父,侯府卖断签下死契。

名字和她的小名不谋而合,只是见沐沂邯顺口成章的编撰着她的履历,听到他最后那句“终身死契”时,终于愤nù

了,剥完葡萄忙着给他捶腿的手骤然停下。

明明前一天还答yīng

了她会放她走,今日又反悔,还定下终身死契,这人无赖可耻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可忍孰不可忍。

“凭什么由你说了算,你不守承诺那便一拍两散!”爆喝质问,脸颊因愤慨通红。

竹榻上悠闲的男子视她的愤nù

于无睹,悠闲照样悠闲,眼神还示意她捶腿的手继xù



“小元儿你该感谢本候费尽苦心对你的安排,如若不然也可以送你回相府,将你交还给——你爹!”故yì

拖长尾音,凤眸横瞥,咧唇露齿,没心没肺的笑着。

萧静好怒到极点,这样的挑衅加威胁不是一次两次,再好脾气的狗也会咬人,再好涵养的姑娘也会揍人的!

脑子一团热,来不及顾虑绣花小拳头已经飞出,击向那张笑到欠揍的俊脸。

某人手比脑快,某人手比手快。

一阵飒飒气流擦脸而过,刹那手腕被扣,他袖脚扫过脸的风刷的她生疼,想必已经红了一片。

被他钳制的手臂动弹不得麻痒难耐,他坏心眼的掐住她手腕的麻筋,冷眼瞧着狼狈跪在地上的小小身体。

“哼!”

冲动过后的萧静好,快速回复状态,低头想词编造借口。

“呃……那个,有只虫子试图轻薄您,奴婢只是想替您解决掉这只可恶的虫子!”支吾说话不敢抬头,这烂借口连自己都觉得假。

手腕一松,沐沂邯甩开了她的手重新躺好,没有笑意的笑笑,戏谑淡讽“真是个体恤主子的好姑娘!”

微微蹙眉思索片刻“既然你这么能干,那留别的人伺候也是多余,从明日开始竹秋就不必来换值了,可好?”

挫败的抬头哀怨的看着他,纵使满腔苦水也再不敢开口。

说多错多,谁叫自己不自量力企图偷袭。

这人步步为营,装乖只怕是迄今唯一自保的途径了。

见她不敢再挑衅,耷拉着小脑袋蔫蔫的,沐沂邯满yì

勾唇“你且先回去吧,今日不必来伺候了!”

懵然的点点头起身告退,走至木桥边,有折回觍着脸笑问:“奴婢想和侯爷学医,可以么?”

“不行!”

“侯爷如果太忙没时间教,那奴婢就自己学可以么?”

“不可以!”

“那奴婢能学点别的么,不如武艺或是……”

“你最好收心,在侯府做好你的份内事就是你该学的,其他的想都别想!以后随竹秋唤公子,别在再侯爷候爷的叫了!”

打断她的话,挥手遣她出去,目光也黏着那瘦小透着失望的背影直到穿出雅园看不见为止,就像那年竹林的那一次告别。

收回目光,斜瞥刚一直躺在他竹榻不远那颗合欢树上偷闲,现在才下来的沐悉。

见他跃跃欲试的表情,知他又要絮叨饶舌,便合眼假寐,对他视若无睹。

耳边悉悉索索一会,果不其然沐护卫终于忍不住小心试探的开口“人被主子费尽心思的接了回,这会又扭扭捏捏,主子您太那个什么!”

沐护卫当然不敢把那个“孬”字说出口,不说又不舒服,因为头脑简单的沐护卫觉得主子的行为十分让他费解。

“如今盯着本候的人纷至沓来,安她在身边安全也是不安全,没有比让她留在本候身边做贴身丫头更好的办法了,本候只要她安心活着,她要什么侯府没有?需yào

自己费心去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么!”

九岁的偶遇,那小小干瘦的小姑娘就深入他心,许是遭遇相同而有所牵念。

鲜有人知的萧家四小姐,就像一颗被遗忘的蒲苇,带着自己的信念坚韧的存活,她会在人前装着沉静乖巧循规蹈矩,会在受到欺负时忍气吞声,会在如月居傻傻的和鸟笑,胆大到翻墙出去卖绣活,回来的路上奢侈买上几包小零嘴……还会在每年的中元节准时趴上墙头等着看那一年不会落下的烟花。

萧嵘野心太大,又在皇上和冀州王之间左右摇摆,如今皇上已生削藩之意,萧嵘若真认不清局势不懂明哲保身,那么下场可想而知,为了把这丫头带到自己身边他费了多少心力,十绝阵法不过是他丢给萧嵘的一个借口,这东西能见着固然好,如若不然也无甚可惜,真有传说的那么神,前朝还会被灭么。

只要她乖乖待在候府,他便能保她一世无忧,不需人前带着面具唯唯诺诺忍气吞声来保护自己,她就该和他一样,挣脱命运的束缚,活得高人一等,睥睨天下傲视苍生!

潇沅小筑内,萧静好和小蜜儿相拥而泣。

方才怏怏回到屋子,竟发xiàn

小蜜儿竟在屋子内抱膝埋头缩在墙角,闻声抬头瞧见她竟喜得一跃而起,扑入怀中连声埋怨“真是最不让人省心的主子,这几日害的我少吃多少餐?瞧瞧都饿瘦了一圈!”

瞧着她伸出饱满浑圆的手臂,圆嘴微撅,担心了几日的心终稍定下。

惊喜之余细细询问才得知,父亲在永安府报丧销户后,小蜜而被安排到了二房伺候,当她听闻府里传言四小姐是病逝销户,心里疑窦丛生,心想小姐只是趁夜失踪何来病逝之说,惶惶过了几日昨夜入梦今日醒来便是在这里了。

见着从小陪伴长大不离左右,亲如姐妹的小蜜儿喋喋不休的讲这几日的近况,讲她如何焦灼担心着她,如何为她茶饭不思,如何被二夫人刁难。

以前最头疼的就是这丫头一张不饶人的嘴,唠叨起来喋喋不休,此时却觉得好似天籁之音,竟感到从所未有的满足。

心里满足与失落同时涌现,满足于小蜜儿的出现,失落于父亲的薄情寡义和陷于侯府的无助,连日里克制压抑的情绪在熟悉的人面前瞬间爆fā

,眼泪再也止不住如洪水决堤喷涌而出。

见她嚎啕大哭,小蜜而愣了愣后了悟,忙拥她入怀,细声安慰“傻小姐,咱们终于出了那牢笼一样的相府,又能在一起,该高兴才是,怎的哭了?”

听她这么安慰,便止住哭泣,把现在的处境给她细细道来,偏生这丫头并无甚在意,得过且过的性子让人无语。

两人收拾好包袱便一同入睡,并无多话,不多时小蜜而便呼呼去见周公,只剩萧静好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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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鸡鸣,侯府管事便来招了小蜜儿去点卯处安排差事,最后将她插进了厨房帮杂,小蜜儿喜不自胜,屁颠的上值去了。

萧静好却是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反正既来之则安之,沐沂邯让她做丫鬟也不是目的,为的也只是他想得到的东西,何必战战兢兢那么认真。

梳洗用过早膳,才慢缓缓出门。

刚踏出院子,就见竹秋笑意盈盈婷婷立在院外,似已等候多时。

虽说入侯府没有几日,但竹秋却是见过几面。

这女子沉稳内敛温和周到,萧静好对她印象很好,但现在见她却觉尴尬。

“竹秋姐,莫不是元儿误了时辰?”不敢懈怠,快步迎上她。

竹秋见她面露急色,捂嘴笑道:“哪里的事,公子刚回府正准bèi

沐浴,我便过来先给妹子通个气,完了我便要去邀斟楼上值了。”

听闻此话萧静好只觉更加愧疚,拉过竹秋的手低头歉然道:“是元儿对不住姐姐!”

竹秋正欲开口,又见她急色解释“元儿不小心得罪了公子,他便罚我一人伺候以示惩戒,等过两天公子气消了定是会让姐姐回来当差的。”

“妹子哪里话!”见她急红小脸,忙安抚“你这话倒真让姐姐惶恐,即是公子的安排,我们做为下人必是乐意接受的,我今日来只是先给妹妹支会公子的喜好习惯,以免妹子手忙脚乱,莫要在乱自责。”

见她神态自然无委屈之色,暗自定心,乖巧笑道:“那听姐姐吩咐,元儿先谢姐姐!”

竹秋拉她入园依石桌而坐,缓缓开口。

“公子九岁入宫皇上便拨我去伺候,好些习惯便是在皇上监督下养成的,比如每日卯时起亥初息,初时公子顽劣极不习惯宫中管制,后来渐渐也就习以为常了,后封候赐府,习惯还是未改。”

“除每日作息时辰不变,公子饮食也是极讲究的,不喜荤腥油腻喜甜食,桃花糕是极爱的,早中晚三道茶,头道不用,二道八成烫。日常用度由候府管事亲自安排,被褥不用锦缎用丝绵织品,寝衣内褂也一应用丝棉。其余的也无甚要求了,妹子伺候时间长了也便能摸清公子喜好了。”

见萧静好一语不发嘴角蠕蠕,知她正在将嘱咐死记脑里,竹秋笑着轻拍她的肩“也无需这般认真,姐姐只怕妹子刚开始乱了分寸才先知会,时日长了也便顺手了,况且公子也不是挑剔刁难的主,只是出身王侯养尊处优惯了,对咱们下人却是极好的。”

萧静好对她此话不甚认同,脱口轻哼质疑。

竹秋也不在意,剪水秋目愈发噙满笑意,只是笑却略显凄凉。

“幼时家贫,家中姊妹众多,爹娘实在养不活就扯债凑了些银两送我入了宫,五岁进宫学礼仪规矩,七岁开始在后宫轮值做些杂事,一点做的不好就轻则被饿饭,重则挨板子,直到十岁那年被管事姑姑化去伺候公子,那时公子还是冀王世子,被皇上留在宫里抚养,公子少时很皮,点子又多,总嫌宫中烦闷腻味,常背着皇上带着沐悉和太子偷溜出宫,次数多了皇上自然是知dào

了,难免责罚,不过责罚的是我们这些下人,每次公子都会极力自己承担,那么身娇肉贵骄傲的人,未免连累我们,常在皇上寝宫外一跪一夜,能跟着这样的主子可是咱们下人的福分。”

听她娓娓道来,也觉得除了阴险狡诈,别扭古怪,损人利己,自大狂妄外加娘气,这家伙也算是有点可取之处。

末了竹秋告辞出了园子,萧静好肚子一人穿过长廊水榭,快至雅园迎面遇到春来,告知他侯爷正在沐浴,沐沂邯沐浴不喜人从旁伺候是整个侯府下人都知dào

的,萧静好还暗自庆幸多亏他有这样的喜好,不然真要她伺候沐浴不知该怎么办。

反正他在清池沐浴,雅园这会没人,正好去瞅瞅他的居室打发时间,当然最重yào

的是能顺手牵个重yào

把柄什么的就不用受制于人了。

既然是不安好心,难免做贼心虚。

踮着脚轻悄跨入花厅,掀开竹帘绕过屏风,书房干净整洁,一应物品摆放井然有序,书案上只余紫檀木雕花笔架,歙州罗纹砚和白瓷青花笔洗,左角摞着一叠公文,翻了翻没有什么发xiàn

,眼光扫到墙角兜着几筒字画的木雕书画筒,随手捻出一幅摊开,画的竟是永安南城的一角长街,酒肆布行,连街边小摊都一目了然,画意写实,人物生动如照搬一样,画中街道中央一个小女孩的背影吸引着她,着粗布长裙,甩着两条小辫背着手向前走着,看背影居然和她差不多,连街道都和她在相府时偷溜出去卖绣活的地方一样。

不敢多看,反正也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她匆忙收好花卷放回画筒拐出书房。

穿过花厅向内室踮去。

“谁?”

一声厉喝惊的萧静好心中突凛,随即水花扑哧之声,定睛一瞧不禁又惶又窘。

房内水汽氤氲,眼前男子没入浴桶,正挑眉瞅她,不难看出惊慌初定,乌发垂飘水面,几缕带水的发贴于颊面,眼尾的朱砂痣莹莹若现,微露的肩沾着水珠缓缓滴入水中,玉般的肤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撩人的光泽。

在看长衫落地,心下便知他当时正待穿衣时惊慌入水。

天呐!

她看到了什么!?

方才她闯进时那快速没入浴桶的修长身影,虽说他动作快速但终究入了她的眼。

两两相觑,她居然忘了闭眼,还恬不知耻的看了这么久。

“看够了么,要不要本候起身让你看个够本?”

毫无温度的调侃。

话毕作势正待起身,她心下大窘,头脑却清醒下来。

暗耐咚咚强跳的心,装作平静无波,好整以暇的背靠墙壁。

“公子慌个什么,奴婢都没慌,不看怎么伺候公子沐浴?”

见他失色她便舒坦,看不得他飞扬睥睨胜券在握的悠然模样,方才他那稍闪即逝的慌乱可没逃过他的眼睛,原来他不让人伺候沐浴是怕人看,呵呵,大男人居然怕人看,真是丢死人!

激将无用,沐沂邯恼怒不堪无奈死要面子又不好发作,只得咬牙切齿“本候饿了,快去备膳!”

心下好笑,也知当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莫把他逼急了当真跨出浴桶就惨了。

忙不失迭的转身出门传膳,此时四下无人时才慌忙搓搓羞红的脸,拍拍胸口平静下来才往小厨房跑去。

传膳回来行至书房,他已着好长衫,淡青蚕丝宽袖素袍,未系腰带随意罩于身上,此时近夏,他这身装束与平常常着的窄腰束腹的修身精干长袍不同,更显随意洒脱之姿。

长发带水未干,随意散在肩膀,襟口微敞锁骨隐现,赤足趿着木屐半躺在贵妃榻上,单手撑额闭目养神,两腿吊在榻边轻轻磕动脚上木屐,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饶是萧静好不谙人事,也觉得此景让人血脉贲张鼻腔发痒,忍不得匆忙上前迅速拉拢他微敞的襟口,不自在的笑干笑“当心风寒,呵呵……”

睁开凤眸就瞅见面前小人憋红着一张脸捂着鼻的模样,由得她自作主张一番小动作,忍着笑下榻绕出书房到花厅自顾用膳。

这丫头自到了侯府便不厌其烦的想着法跟他作对。

不过日子还长,慢慢调教也不急于一时,倒真要把她那不伦不类的痞气给灭掉。

10. 第九章 遇袭

泉眼无声惜细流,

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头。

侯府的六月满园绿意,高柳新蝉,薰风微雨,池荷榴花,琼珠清泉。

熏风初入弦,吹红了满院芙蓉,染粉了满池夏荷,让整个府邸美轮美奂。

小蜜儿在厨房帮工已一月有余,这差事唯一的好处就是没喂肥主子喂肥了她和小姐。

潇沅小筑有小厨房,在侯府大厨房的掌厨老王是的爽快的北方人,却烧得一手漂亮的南方菜。

小蜜儿嘴甜手勤,老王常常会留给她一些多余的食材带回潇沅小筑开小灶。

大到蜜汁蹄髈,西湖醋鱼、龙井虾仁、赛蟹羹,小到汤圆、莲叶羹、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两丫头几乎吃遍了永安名菜,这样神仙似的日子真真快活。

萧静好也曾纳闷,这老王虽说爽快但这样等于明目张胆的私相授受,哪个府的下人都不会这样胆子大,但小蜜儿不以为然,管它那些,侯府这么有钱怎么吃也吃不穷。

于是萧静好也淡定了,被那人掳来到现在,伺候他这么久权当是吃掉一口恶气,恶意的想最好吃穷他让他后悔安置两只蛀虫在府里。

想到沐沂邯,萧静好不免焦躁。

他真的比相府的几个姨娘更难伺候。

一日沐浴两次,不去清池偏要在雅园,那么劳民伤财大兴土木挖建的温泉,难道是为了摆设。

喝茶的水温要在八成热,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燃香要看他心情,沉香,安息香,苏合香,麝香,龙涎香换着用。

偶尔吃鱼要先给他细细挑出刺才食用。

每晚亥初便要随他熄灯就寝,睡在他寝房隔间的纱橱随时伺候。

他的寝衣和里褂全是江淮专供的极品丝织,轻薄柔软易破,所以从不和其他衣物一起浆洗,当然,这洗寝衣的差事自然也落到了自己这个贴身丫鬟身上。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虽然伺候他苦点,但是总的来说这里比相府要好很多,毕竟这里没有夫人婆子们的针锋相对尔虞我诈,没有无人问津的苍凉无助冷风寥廊。

府里下人都很友善,朝夕相处也渐渐熟络。

潇沅小筑院子西墙有片空地,萧静好将地翻了翻搭了简易的花架,洒下了藤萝花种,早晚照料。

小蜜儿混熟了一堆侍女,常常会来小筑院子里谈谈笑笑,沐悉也在其中,有时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人堆里,或是突然从房檐树丫上跳下。

快嘴的小蜜儿遇到爱探是非小道消息的活宝沐护卫,一开始相互嗤之以鼻,后来吵架斗嘴不亦乐乎,当然脑袋少根筋的沐悉是很少占上风的。

不过这人勇气可嘉,几乎天天来小院转转,一会变出个鸟枪,一会拿出个小弓弩,袖里箭一些小暗器。

萧静好挑了个带有机关的袖里箭保存起来,打算着有一天带着小蜜儿逃离沐沂邯的魔掌后,天高海阔自然有用得上的地方。

鉴于这人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甚多,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来转,他的目的也就是嘴馋小筑的美食,各得所求,常常凑在一块分享不亦乐乎。

日子过的平淡惬意,好的让萧静好甚至觉得不真实,就如做美梦时在梦里就会提醒自己不过的梦而已。

她知dào

娘留下的东西带在身边,日子不会一直平静下去,外祖父被先皇以谋逆之罪处以极刑殃及满门,怕是也与这东西有关,至于当年谋逆的真相现也无从得知。

那么多人不择手段想得到它,如果真落入别人手里又会是怎样的状况,会不会一朝覆灭一朝起,当真这样少不了又有战乱,受苦的永远的百姓,如若真的会民不聊生腥风血雨,莫不如……

握着手中碧玉簪,觉得灼手,一个念头在脑中闪现。

现在毁了它!?

不行!

埋藏之地还没找到,虽说沐沂邯一直未提及这事,但不代表他忘记了,现在受制于他暂且就当这是保命的东西,迟早找机会逃离侯府再毁不迟。

==========

大暑过后,这几日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算了冲刷了暑气,也浇得满园植被似初浴的姑娘,摄人的娇媚,极尽绝艳。

小筑内绿意盎然,院中葡萄架下青石小桌一方,长势甚好硕大茂密的叶子遮挡着稀拉小雨。

年轻男女依桌相对而坐。

认真烹着茶,温壶,烫杯,高冲,盖沫……

萧静好认真烹茶,柱香功夫奉茶于对面着淡紫丝帛长衫悠然啜着桃花糕的男子。

闻香品茗,沐沂邯微闭双眼轻呷茗茶,茶香和着桃花糕的甜香满齿留香。

炎夏屋内湿热,他不喜用冰降温,所以这些日傍晚时分偏在园中转转,昨日转到小筑正巧遇到沐悉在这讨吃,顺带尝了尝小蜜儿做的水晶雪梨团,不禁想起了桃花糕,便丢下话让萧静好次日做好桃花糕等他来尝。

他的命令从来都是强人所难,萧静好只怪自己上次多嘴,自夸自己做的桃花糕如何美味,如今这时节上哪去找桃花。

幸亏吃人嘴软的沐悉不知从哪寻来了一包新鲜桃花,才能在今日交差。

沐沂邯放下小巧的紫砂茶杯,淡淡道:“这山泉水若是换用荷花上采集的露水来烹茶那便更好了,甘香甜美,只可惜了这御赐的极品铁观音。”

听他说的轻巧,萧静好心里不快,撑桌托腮轻轻叹道;“清晨当窗理云鬓,黄昏对牛烹茶忙!”

沐沂邯无视她的讽刺,挑眉噙笑打趣“不押韵不工整,平仄不分,还盗用古人名句,真真不地道,竟还有脸把本候比作牛,你倒说说本候如哪里像牛了?”

萧静好拿起小杯轻嗅茶香,抬眸正视对面好整以暇等她回话的男子。

“茶圣陆羽曾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泉水乃至清至纯之水,而花瓣叶间露水听似写意,却是暴于露天解天地之污秽万千尘埃于一体,最是不干净又何来甘香甜美之说,不过是某些自以为是的人附庸风雅罢了!”

话音刚落,只听院外传来轻笑,沐沂邯信手拈来桌边落叶弹向院门一角露出的腿。

只听“哎呦”一声叫唤,藏在院外的男子捂着吃痛的腿狼狈跌入院中。

萧静好寻声好奇的好向来人。

一身麒麟纹锦缎长袍,紫金冠束发,脚踏螭龙纹蟒靴,面如傅粉,明目皓齿,仔细看眉宇间竟和沐沂邯有点相似,只是这人面带敦厚,不似沐沂邯的城府内敛。

地上的人已爬起来,拂去袍角泥土,捡起掉落的折扇,抱怨道:“我就不信你不知是我,竟还要下得狠手弹我一记。”

沐沂邯不置可否笑笑,慢悠悠起身抱拳正欲弓身,男子忙伸手止住他“别,我是背着父……父亲出来的,这些个能免则免。”

说完又看看一直打量他的萧静好,方才院门外偷听了半晌,觉得此女言谈甚妙,听到最后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冰蓝,你这丫头是那寻来的宝?真真妙得很。”边说边自顾坐下,自倒一杯茶喝了,还不忘拈快桃花糕。

沐沂邯见他随便拿起桌上桃花糕便吃,心里不快面不表露,不卑不亢的淡淡道:“普通一个丫鬟,何谈妙与不妙,只是惯坏了她们,竟不知主仆之分了。”

萧静好低垂螓首,起身行礼。

“奴婢无知,见过公子了。”

男子大气挥挥袖,哈哈笑道:“无妨无妨,你能和他针尖对麦芒,勇气可嘉,我是佩服加鼓励呀!”

见他说话风趣,萧静好不由得扑哧一笑,又发xiàn

沐沂邯青着张脸拿眼憋她,忙收敛笑意退到一旁。

男子吃饱喝足,甩开折扇悠悠摇起。

“出来一趟不容易,今日七南大街的碧游河边有花灯庙会,我是来邀你一同去耍的。”

沐沂邯不耐的起身正欲谢客,男子一语堵住他的话。

“你可别推我,少时陪你偷溜出宫可没少受父亲责罚,今日你可别想躲。”说着看向萧静好“丫头一同去,也好伺候!”

沐沂邯无奈,只得答yīng

,回头眼神示意萧静好,让她放机灵点。

不解他其意,但见他斜瞟一眼那男子,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三人一同出府,沐悉不知何时冒出来,附耳听沐沂邯吩咐,听完点头称是,随后屁颠的跟在男子身后。

男子一脸不情愿,开声阻道:“你小子一边去,我好不容易甩了他们,你又来跟着!”

沐沂邯拿眼瞟他,语带威胁“你若不愿那便各回各家,省的你也玩不尽兴。”

男子忙改换笑脸,连声道:“行吧行吧,那就这样。”

说完率先蹬上了候在府门前的马车,招手唤萧静好“丫头上来,你主子习惯骑马。”

被他伸手拉上马车,刚坐定才见沐沂邯也跟了上来,自言自语道:“本候今日不想骑马。”

男子不以为然瘪嘴笑笑,眼里尽带戏谑。

沐悉骑马随后跟着,示意车夫扬鞭启程。

车轮辘辘,萧静好不自在的坐在他俩中间,不时透过雕花窗棂浏览窗外景色。

永安城地处天子脚下,满城繁华自是不在话下。

沿途灯红酒绿,迷醉着世人,腐朽了灵魂。

当真是江山如画?

从古自今引诱无数人竞相追逐。

白刃相接,马革裹尸,到头来得到的只是摸不到握不住的虚无。

约莫盏茶功夫,马车停稳,沿路听得车外热闹喧嚣,车内萧静好早按捺不住好奇,又不得不规矩坐好,坐对面的男子眯着眼毫不避讳的一直打量着她,沐沂邯则自顾自闭目养神,一路以来气氛怪异沉闷,憋得萧静好浑身不自在。

沐悉挑帘伸进半张脸,见着萧静好一脸苦样不禁撇唇一笑“主子们,到河边了,是下来走走还是驶入岸边直接上画舫?”

“随便!”

“上画舫!”

沐沂邯和锦服男子同时各抒己见,两人同时愣了愣对望两眼,沐沂邯挥手:“罢了,就上画舫!”

沐悉闻言,收回身子放下帘子,马车又使了一会,缓缓停下便有娇声软语传进车内“恭候尊驾许久,请公子移步夕佳画舫!”

锦衣男子闻言先行掀帘欲下马车,逐又回头一脸兴奋之色笑唤“丫头,快随我来,这夕佳画舫可是永安碧游湖第一画舫,咱们先去瞧瞧!”

男子随和笑容讨喜,萧静好对他印象颇好,忙用目光征询主子,得到许可便快速随之下车。

迎面只见躬身一排绫罗水袖长裙美女候在湖岸,香气氤氲,岸边石栏挂着的红灯笼称得女子个个娇艳妩媚,湖边几艘画舫轻纱缥缈盈光摇曳,灯光投入湖面夏风扫过水光潋滟,隐隐传来温软丝竹伴着轻歌软语之声拨动心玄。

往远观人朝如织,年轻的公子小姐信步游览,叫卖水粉胭脂绣扇首饰的摊主各自招揽着生意,嬉笑讨价声不绝于耳。

随着女子们的恭引,踏上岸边画舫,早有船上候着的歌伎挑开纱帘迎接客人。

仓内亦是陈设精美,四张紫檀木矮几按序排列,各桌均摆放精美鲜果美酒,一应昂贵朴雅青花瓷器具,四周轻纱缭绕随风起舞,四个角落高木几上圆肚白瓷瓶盛开着名贵雅致的蕙兰。

细细欣赏间,歌伎们早已经退下。

沐沂邯落座左席,萧静好正待跟上,却被锦衣男子拦下“你家主子一张没趣的脸,你天天瞧不腻味?今日随我坐,只当是小休一天。”

安坐席间的沐沂邯神色平淡,毫不注意,只自顾斟满佳酿贴唇细品。

萧静好无奈,只得随男子落座右边相对席位,眼扫对席的沐沂邯,此人泰然自若,左手端着杯,右手指尖轻敲桌面,似是投入欣赏着隔船画舫传来的吟唱。

此人今日反常,萧静好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平日惯常主导一切的他今日有点从属顺受的感觉。

正在疑惑间,一名清瘦女子抱着琵琶颌首款款步入,欠身一福“小女子箐箐给公子请安,不知两位公子想听什么曲?”

“拈你拿手的唱!”男子放下手中杯,不在意的丢个葡萄进嘴。

“拿手不敢当,那箐箐唱上一曲《春江花月夜》给公子助助酒兴。”女子抬首落座。

女子此时才现真容,萧静好不禁看呆。

一弯娥眉微颦,眸似新月含羞,琼鼻朱唇,脸若玉盘,乌丝挽髻稍垂,着一袭淡粉轻纱罗裙似柔若无骨,真真我见犹怜。

纤指拨弦,如水波流转的曲调铺荡开来,朱唇轻启,软声侬侬。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听着曲子,眼前似乎浮现那温柔如水的江南女子,撑着油纸伞,立在浩瀚的江边,隔江望着对面渺渺炊烟,苦等着离家远行的情郎。

曲必声消,萧静好觉意犹未尽,痴痴望着箐箐,方才歌声脑中回荡,只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自在回味,也不知险状即刻袭来。

一阵刺眼的白光刺过眼前,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噌”的兵器碰撞一声,火花刹起。

仓猝间回神,却见沐沂邯手持软剑,旋转间落地,衣袂猎猎飞舞。

片刻前犹自陶醉于呢哝小曲的沐沂邯。

片刻前收声欲告退的箐箐。

此刻已疾风厉色手持兵器相互交锋。

如此闪电般抽剑袭击及挡刃,两人武功似乎不相上下。

女子目标很明显是欲取锦衣男子的性命,一招被挡复又提气挥剑刺向惊嚇倒地的男子。

剑锋毫不犹豫直刺颈脖,沐沂邯已飞身扑过来凌空扫出软剑,挑开箐箐的剑尖。

一连两招被挡,箐箐怒极,改变目标,快速直扑同样倒地的萧静好。

眼看剑尖逼近,寒芒森森直扫眉心,鼻端几乎可闻让人作呕的铁腥气。

虽不抱指望,但却下意识寻着那个人的身影。

果见那淡紫身影无视这边险状,趁着箐箐袭击她的空当拧起锦衣男子径自闪离席边。

求生无望,闭目等死,心里叫着“我命休矣”,眼角沁出泪光,带着对母亲的愧,对命运的悲,对死亡的怕。

耳边嘈杂,久未等到剑刺入肤的疼,小心睁开眼,神出鬼没的沐悉不知何时冒出来,正和箐箐酣战,还不忘得yì

对她叫着:“泼辣劲哪去了,还是得我救不是?”

此时舱内已不下八人,沐沂邯护住锦衣男子对阵三名黑衣人,沐悉上蹿下跳和箐箐斗的不亦乐乎。

萧静好死里逃生尤为珍惜,忙轻悄爬到舱门边伺机逃命,还下意识摸摸腕间带着的袖里箭,以备不时之需。

刺客连同箐箐武功精干强悍,几十回合下来,沐沂邯看似气促力乏,招架间已失先前迅捷。

沐悉察觉,玩命想先解决困住他的箐箐于是飞身跃起急速落下,一招怒斩,剑锋刷一声斩下,箐箐快速反应,提剑强挡,兵器相撞火花迸发,只觉虎口震麻,几乎握不住剑。

趁此空当,沐悉和沐沂邯快速互换。

萧静好趴在门边,却听得船下微响,似是利器开凿船底之声,暗叫不妙时,随即巨响一声,船身晃动不已,船板潺潺渗出水渍。

“公子,船要沉了!”不知为何,第一反应却是提醒他,而非逃命。

沐沂邯护着锦衣男子招架箐箐,分神间已是处于下风,反应不及,已被箐箐快剑刺入左肩。

见他痛极蹙眉,萧静好心提到嗓子眼,心里一股难受涌起,立时抬臂对准正待乘胜追击的箐箐,扣动弹簧,三枚袖箭急速射出。

不偏不斜三箭没入她的左肩。

“还你一击,叫你嚣张!”

箭中目标,兴奋不已,也忘了害pà

,满脸得yì

之色尽显。

傻姑娘却不知,小小袖箭对习武之人来说却是只能伤其身不足取其命,反而会激怒敌人陷自己于不利。

果然,箐箐受痛,反身回击伤她之人。

一整晚生死檫肩数次,萧静好也学机灵,立马一翻身欲闪出门外,却觉身子一轻,已被人提起,鼻端淡淡杜若清香,眼角淡紫衣袂猎猎起舞。

抬眼瞅瞅已然被他带离船舱,稳稳在船板落地,眼前数名精练的劲装男子抱拳齐道:“主子!”

为首一名男子简要报gào

“岸边左数第二个字画摊,右数第三个古玩摊,还有船下三人,往东五里,西五里均有埋伏十人。”

说话间,那人已经熟练迅速的稍微处理了沐沂邯肩上的伤口。

沐沂邯微微颌首,不以为意的笑笑“东西阻断?既然这么瞧得起本候也就不好驳了她的意,本候就送上门去会会!”

“去吧,这里的人不必留活口,免些麻烦!”

“是!”

几人领命快速跳入船舱。

“走吧,难得出府一趟,不好好疯他一回真真耐不住。”

回头见萧静好环臂靠在船桅,满脸质疑,小小个子配着一脸故作的深沉,复又笑侃“怎的,又耍小性子?”

“哪敢?公子的吩咐奴婢唯命是从。”呛呛的顶完抬步跟上“往南往北?”

见他抬头笑笑不语,忙大步跟上,苦笑追问;“真送上门?给他们——咔?”伸手作抹脖状顺便白眼一翻,舌头一吐。

“哈哈……”被她动作表情逗笑,不禁抬手拨开她鬓角的乱发“你担心本候还是你自己?”

“切,当然的自己,我可没忘记方才某人见死不救!”现在想起气又上来。

听她语带不满,促狭道;“某人自知武功平平,怎及沐悉,所以只够格保护太子,你的安危沐悉可是拿他的脑袋担保的!”

虽是玩笑,但却是实情,那样的情况下,若表现太在意,只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处境将会更危险,况且沐悉的能力他知dào

,唯有这样才能在太子和皇后的合谋陷阱下拨乱反正,受个不轻不重的伤,好平息来日朝中太子一党来个保护不力的弹劾,在则可能反将一军,逼皇后按捺不住,加大人力来追捕,也许今次就可解决皇后这个麻烦。

“太子?”满脸震惊回头细想,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会对他低三下四!”

这字眼很刺人,沐沂邯猛得收起笑意,立马变脸,拎起她一并跃上岸边石栏旁的一匹枣红的马,扬鞭东驰。

岸边的画舫终于沉没,沐沂邯的影卫唰唰跃出,片刻消失无踪。

骏马疾驰,身后传来杂旮马蹄追赶声音。

沐沂邯加速扬鞭,骏马不急不踹,闪电似的轻松甩下身后追击众人。

神驹虽快,但萧静好只觉颠得眼冒金星,和身后的人背贴胸随着马儿奔跑起伏相檫,难受且不自在,一时只觉脸红赤耳,好在身后的人看不见。

盏茶功夫,已置身东郊义庄,破败的义庄纸窗透着昏黄灯火,前后树木茂密,在黑幕下更显阴森。

萧静好胆寒间隙,身后人轻声耳语“你腕上的袖箭今日救了本候,真真是个好玩意,本候教你更有趣的玩法可好?”

不等她反应,低声轻呼。

“抬手,右前方三箭!”

鬼使神差听命抬臂。

中指微抬,唰唰唰三箭齐射。

黑暗中有人痛呼坠地。

“转身,左后四箭!”

如前一样,放倒四人。

还余一人!

身后人突然跃起,飞身间已横剑一甩,凭空放倒一人。

一声惨叫!

萧静好还未反应,沐沂邯已稳稳落地,接她下马。

眨眼功夫,放倒十人。

四周微微亮起,沐沂邯不知哪掏出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牵着她上前查看伤者。

袖箭细小,入肤难见血痕,并不足让几个强壮大汉倒地不起。

此刻这中袖箭的九人却是显而易见的,一命呜呼。

萧静好凑近观察,才见几人或眉心,或颈脖,中袖箭之处伤口发黑,明显中毒而亡。

回头瞥向身手悠闲自在欣赏着手中夜明珠的人。

“你淬的毒?何时?我怎么不知?”

“就方才,在马上,你贴着我心猿意马娇憨发嗲的时候。”

即刻了然,暗诌这人阴险狡诈,真是无时无刻不在阴人。

正思诌间,见他面带嫌恶的翘着手指拎起两具尸体丢上马背,一巴掌掴响马腚,马儿吱骝一声缓步西去。

拍拍手上的灰尘,转眸瞥向身旁若有所思的人“让那些个蠢货跟着我的破月绕皇城吧,咱们往东去别苑。”

“咱们不回去么?”

不待他回答,便又被他毫不怜香惜玉的拎起夹着笔直往东跃去。

中途在望不着边的齐腰身的野草地唤出了另一匹骏马,两人上马前行。

不得不佩服,这擅长阴人的冰蓝公子,防阴手段也是高明,一整晚应是亡命的逃亡,被他轻巧安排得缝难插针,看来对方该头疼了。

不到半时辰,一座巍峨城楼赫然在目。

寻着光细看城楼匾额。

“建安城!”

沐沂邯微微一笑也不接话,继xù

策马前行。

城楼守卫并未上前盘问,视若无睹的和同伴打哈哈,聊天气。

此时亥初,不多时将宵禁,临街店铺都熄灯打烊,路上不多的行人急色冲冲,怕是过了暮鼓就麻烦了。

马儿疾驰,穿过几条街,在宽巷尽头一座院落前停下。

随着沐沂邯下马,见他当先上前轻扣门环。

很快门被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伸出头张望,看清来人,忙大开院门将两人迎进。

“哎呦,我的小祖宗,这都亥时了,您怎么不先……呀,主子您还带着伤!”

沐沂邯撇唇摇头,“福叔,您在叫唤鸡都被您吵醒了!”不由分说牵起萧静好抬步先行。

福叔关门跟上,嘴里絮絮叨叨。

“您不让老奴跟前伺候,自己又不息点事,瞧着一身伤,让老奴看着心惊!”

“好啦!”沐沂邯停下脚步,一脸少有的不耐和调皮“我饿了,快快备膳,伤我自己处理行了!”

福叔无奈,上下前后仔细看了他一遍,又面带不明笑意的打量了萧静好片刻,摇头笑叹道:“这孩子!”才转身离开。

见他退下,沐沂邯拉着她大步穿过花径,来到凉亭松手坐下。

“快,肩上伤疼得紧,给我上药!”边说边褪下衣襟。

萧静好踌躇片刻,不得不红着脸上前给他处理伤口。

“这伤要先清理后方能上药!”看着皮开肉绽边缘结痂仍渗着血的伤口,不禁倒吸凉气。

“无妨,你便直接上药,你荷包的那止血散本候领教过,好得很!”

见他还能玩笑,也便放心掏出止血散,拔开瓶塞轻轻将粉末撒上伤口。

药粉入肉,他的肩不禁轻抖。

忙俯身轻吹伤口,听得坐下人轻笑出声。

方觉此刻两人太过暧昧,忙又退开半步。

“皇上子嗣凋零,只余皇后所出的太子一人,所以早早便立为太子,然皇后一族盘根错节,势力欺主,皇上忌讳但也无法,朝内传言皇上欲废嫡立贤,不管是真是假皇后怎能容,太子庸碌不假,为保安生只得唯皇后之命是从,所以今日以身为饵便是皇后之意。”

他娓娓道来,语调从容,讲着高墙之内风云变幻以命相博的夺位之争,就如同讲着小孩扯架的小小故事。

“太子即是皇后亲生,皇后却忍心让他以身涉险,难道帝王家的亲情果真如此凉薄?”

想着太子笑容亲切,不似城府在心的人,想来他也并不愿牵涉如此勾心斗角之事,只是身在其位,有些事不得不,不能不为之。

转念又想,他即在骗人之前能坦然笑若春风,想必也是此事经多,如若家常罢了。

上完药,沐沂邯拢好衣襟,起身扶她双肩,双眸凝视正色道:“皇权之争本便如此,儿女亲情羁绊就是障碍,本不预让你了解此间万般丑态,但你识人不明,轻易信人只会将自己送入险地,只怕到时十个沐悉也救不了你。”

11. 第十章 他的计划?

一席话让萧静好脸红一阵白一阵。

他说得没错,第一眼映像好并不代表值得信任。

有些人看似单纯无害,实则受命运的驱使不得不妥协。

太子如是,自己亦如是。

太子为了保自己平安,设计骗出他们,引来杀手,不惜让自己当诱饵来布下圈套。

他的亲生母亲,那个本该治理后宫,相夫教子,母仪天下的女人,却为了得到更多,狠心抛出自己的儿子为自己铺路。

而自己,为了在相府安心生存,不也是带着一张假面具在欺骗者人么。

但眼前这个人,他所求为何?

他拥有傲人的天资,不菲的家底,崇高的声望,他到底还求什么。

打死她都不相信他会挡不住那一剑,箐箐那一剑用力极大,要被刺也不会只是寸把的伤口,只怕早洞穿肩胛。

这一路行来,并没有逃亡的感觉。

他漫不经心的处理一切,好像早已经安排好一样。

今次的遇袭,搞不好就是他一手安排,那些个人只是被他牵了鼻子走。

“这是我的别苑,目前朝中无人得知。”

他随手接起一朵飘落的合欢插到她耳畔“今日七夕,就当送你的礼物,安心在这歇息几日,且看朝中如何变幻。”

“公子不怕我出卖你?”

沐沂邯弓身凑近她,勾魂一抹笑,戏谑道:“你只会依附我,不会出卖我。”

被他调笑,莫名一股淡淡的殇涌动。

真会依附他一辈子么,他有他的路,他的欲望,和他的终点不同,迟早都是会分开的。

摘下耳畔的合欢,讪讪苦笑:“是啊,奴婢不会出卖公子,但也不会依附公子,我想走自己的路,过平凡平淡安稳的生活。”

他的笑被定在脸上,随后眼眸寒芒闪动。

“那你便先找到自己要走的路再说,本候绝不阻你!”

冷丢下话,他大步走向不远的东厢。

“又翻脸!”一边嘀咕一边快步跟了上去。

屋内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饭食。

沂邯冷冷的摆着张臭脸正喝着银耳莲子羹,肩上的伤扯动着他的右手刺疼,那汤匙都拿不稳。

平时早就恬不知耻的让她喂,这次却也不看她一眼,别别扭扭的自己吃。

静好瞧他模样好笑,一个大男人,不知哪来的这么多怪脾气,翻脸不翻书还快,不知在朝堂上是不是也爱耍着小性子让别人都让顺着他的毛摸。

他闹别扭也让她落的清闲,两人默默无语胡乱用了膳就分别歇下了。

谁知整晚被他闹的几乎未曾合眼。

“口渴!”

萧静好迷迷糊糊爬起来给他送上茶水,他又说后背痒痒。

给他饶了半晌,好不容易趴上床刚好睡意来袭时,那边又传来喊热的叫唤。

好吧,算本姑娘欠你的。

不得以下床寻扇子。

摇着鹅毛扇等他睡着,再三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便丢下扇子趴上床。

谁知那恶魔似乎算准了时间,在她快要入睡时又开始囔囔要解手。

萧静好忍无可忍,扯过被子蒙头便睡。

那边还在“喂,喂!”的叫。

“恭房出门左转,用你的两条腿走过去,拉完穿好裤子,还有,记得把腿带回来,下次还要用到,慢走!不送!”

丫的,千年难遇的奇葩居然被她遇到,那么多人被雷劈,怎么就没劈中他,雷老头的招子也忒偏了点。

半晌无声,随后听到他得yì

的坏笑了几声,也没见他起身的声响。

这回是真的迅速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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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睡到将近午时才起,沐沂邯早不见人影。

走出屋外,满目尽是绽放的合欢,高大的树群,含羞收敛的细叶,无私称起朵朵硕大的粉球,让她吐露一朝娇艳的美。

福叔远远就看见她,忙招呼她过去。

原来他早就在花圃忙碌,除着杂草,翻着新土。

花圃的花在他照料下长势极好,萧静好手痒,也拿起铲子帮忙翻土。

福叔点头欣慰的笑叹;“这年头,像你这样不怕脏,愿意接近泥土的姑娘家可不多了,就连我家少爷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让他帮着照料他娘最爱的花草可是要难为死他啰!”

萧静好正要接话,福叔便又滔滔不绝的讲起前尘往事,这别苑偌大,只他一人住,想来也是好不容易找到个说话的人。

原来福叔是冀王妃娘家的园丁,后来随王妃出嫁跟着一干仆从到了遥远的冀州王府,在那照料王府的满园花草,王妃病逝后沐沂邯便接他来了这里,老人家做了一辈子下人,一会闲不下来,便将这院子载满了王妃最爱的合欢树,十几年了,一个人在这过着也习惯了,逢年过节时,沐沂邯有时会来陪他住两天,有时也会派人带来些精致物事,不过人老了,更希望的就是少爷能经常回来,哪怕是待上个把时辰也是满足的。

不过这次少爷不但回来,还带了个姑娘一同回来,他自然的万分欣喜的。

老人家又说着自家少爷小时候的趣事,顽皮的小少爷整日活力十足,三岁时调皮扯了满花圃的花,最后王妃发xiàn

时只剩一朵没来的及采,王妃动怒要罚他抄书,他却一本正经的狡辩道:“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母妃怎的连这个都参不透?”

后来王妃请了夫子教他,他却比夫子还能言会道,气的夫子换了一拨又一拨。

王妃心恐他不知收敛锋芒太露,才将他送到青鸾谷拜在青阳居士门下请他来点拨这孩子。

萧静好听到这心里暗诌,点拨过的顽石只会是一颗磨的呈亮的石头,更加圆滑到可恶。

中午烈日当头,福叔也忙得满头大汗,只得停下手中的活。

萧静好递过帕子,给他擦汗。

福叔连忙推却,以袖擦汗,笑言:“老奴这老脸可经不起这高雅的帕子,姑娘以后怕是老奴的主子,这不是折福么?”

“呸,老不为尊,真真讨厌!”

收起帕子忙摔门进屋。

福叔被她骂着不怒反笑,意味深长的摸摸下巴的胡子。

这姑娘接地气,也许就是少爷命里的克星,真希望少爷能远离官场,过过平凡的日子,也了却王妃一直的心愿。

萧静好进屋倒茶猛灌一口,平息下来竟搞不懂自己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福叔只不过是说笑,为何自己会生气。

但是又觉得好像自己并没有生气,情绪乱七八糟,理也理不清。

这时东厢传来响动,那家伙回了。

想也不想就奔向他的房间。

东厢房门打开,沐沂邯轻袍缓带手持折扇,靠在摇椅上晃悠着。

身边正站着容颜,在向他禀报着永安的情况。

两人见她过来,也不避讳,顿声后接着聊。

“皇上大怒,下令都卫指挥使率三百铁都营的精英沿城寻找侯爷,还下了死令,寻不到就自行了断。”

沐沂邯听到这呵呵一笑,面带鄙夷讽道:“都是做戏做的漂亮,本候的命若能入得他的眼,皇后那边早就炸开了锅,不会到现在还无动静!”

看来这次赌的太轻,高估了自己和福德殿的那位。

“东宫那边呢?”

“太子禁足三月,皇后并未给太子求情,永安府封了河间画舫,那个歌伎的尸体今早在河边浮起,那边收尾没留下一点痕迹。”

“早已料到,到是给我也解决了麻烦!”收拢折扇,冷笑一声,抓起桌上换下的血衣丢给容颜。

“将这血衣交给都卫指挥使,好让他今日能有点东西交差!”

“是!”

容颜接过血衣,转身朝门口的萧静好微微颔首,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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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那都卫指挥使接过血衣的那一刻,欲哭无泪。

受制于安睿候就是比得罪了菩萨还倒霉,皇上那边已经勃然大怒,现在他安睿候不但躲着逍遥快活,现在居然给件带血的衣袍让他交差,分明的火上浇油。

但现在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暂先回宫交差,只希望侯爷大发慈悲,早日现身,也好让他立个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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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都卫指挥使在城东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安睿候,皇上大喜,亲自在正阳门等候。

二十余名铁都营侍卫按皇上的旨意将沐沂邯直接送入离皇上最近的朝和殿,由宫中太医诊治。

永宁帝在殿内来回踱步,几日忧心,虽知他狡猾得紧,但闻他受伤后又见血衣,不免心里担忧越盛。

现在终于被找回来送进宫,但见伤口接近溃烂,强压的怒火一时爆fā

,挥退太医宫侍一众人等,厉声斥责。

“你怎么闹,朕从不过问,这回竟将朕哄得团团转,先是失踪,后是血衣,现在可好,带着这样的伤回宫,你欺上瞒下,不把朕放在眼里,真真罪无可恕!”

沐沂邯费力撑起,微微颔首淡漠无波的回道:“臣领罪,谢恩!”

“哼!”

重重一哼,永宁帝早知他会如此态度,但还是给气的够呛,手指用力竟扯断了手里一串伽南香金粟十八子,圆滑的珠子噔噔散了一地。

歪于软枕的沐沂邯无视永宁帝的怒意,选了个感觉舒适的姿势侧卧避过肩头的伤口。

怒气发过,又见他受伤毫无平日的灵活矫捷,此刻心绪渐渐平缓,语气也不禁放缓。

“朕知你受不惯约束,你十五岁就赐你府邸独居,本朝不许为官者经商,对你朕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你养着几百赤云骑,朕也当不知dào

,可唯独现在中宫你动不得,章氏一族历经两朝,其中水深不可言喻,不是你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事急从权,现在冀北妄动,此时更不该挑起朝中内乱,孰轻孰重,你自己思量,朕言尽于此。”

说罢掀袍转身,行至红楠木玉石屏风前,回首叹道:“你的肩伤宫中太医不见得医的比你自己好,宫中好药你随意取用,莫要再伤自己叫朕担心,此事已过,其他的朕会处理,你且好好养伤,留宫回府随你。”

说完便转身出了殿门。

殿内一片沉静,只余墙角那座西洋时钟摇摆着指针,嘀嘀的声音分外清晰。

就像一顶紧钟,时刻敲着他,提醒他,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就是他该过的人生,心慈手软只会被人笑作愚蠢的人。

在这个世间不是你安分守己就能存活下去的。

恨只恨生错在帝王家,永远不可能过平静安逸的日子。

幼时在王府,有母妃的呵护。

不是嫡出又怎样,自己比他们都优秀。

曾以为至少能讨到父王的亲睐,让母妃能过的更好,也许母妃眉间那永远化不开的忧便会舒展。

可以九岁那年,父王从青鸾谷提前接他回京,本以为能与母妃团聚,谁知竟是永别。

满脸仁义的永宁帝,薄情寡意的冀州王,两个操控了他十几年的人,两个害的母妃郁郁而终,到死都怨着自己不洁的人,一个帝王,一个王爷,一个生而不养的父亲,一个养儿不教的父亲,让他情何以堪。

母妃的抑郁必事出有因,凭着他的手段很快查出当年进宫选秀的秀女名单和记载。

当年被先皇指去永宁帝府中的秀女,便有他的母妃。

至于后来为何又嫁于冀州王,此事他已不想追踪,母妃嫁于冀州王府不足九月便生下他,显而易见,谁是他的生父。

这是何等的皇族丑闻,难为母妃竟背负一生,临死都不得解脱。

这种屈辱,谁给的他便向谁讨。

该还的总是要还的,确定皇上是否为他亲身父亲,他有太多的办法,简单就能得到确认。

这个看似满口仁义的人,却轻易毁了母妃一生,他种下了因,那么便有他来夺回该属于他的果。

这皇宫看似金碧辉煌,却比修罗地狱还黑暗,这后宫嫔妃无数,多年来永宁帝却只余太子这个正牌的儿子一人。

世人还真当皇上无心后宫,勤于朝政,殊不知后宫无所出却是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已。

十多年前那个刚来服侍他的竹秋和他的闲谈他到现在都记得。

“公子,听说你的师傅是神医,还是世外高人,那你会医人么?”

“当然会,你病了么?”

“哦,不是奴婢,是奴婢一位远房表姐,她父母去世早,家里穷,所以被卖入青楼,苦命之人罢了,现在染了一身的病,看了大夫都说千万不能在受孕,否则,否则,算了,这种肮脏事,污了公子的耳。”

“这个很简单,改日写了方子给你,只一剂便可使她安枕无忧。”

看着她欣喜若狂的离开,还是少年的沐沂邯笑了。

皇后真是安插了一个良人在他身边啊。

12. 第十一章 偷香

安睿候护卫太子有功,但劝导不力,并一同前往烟花之地,无视皇族颜面,着罚俸三月,禁足一月。

沐沂邯被十余皇宫护卫抬着八抬大轿送入候府,皇上的旨意随后就到了。

孙树德宣旨前传皇上的口谕,安睿候重伤在身,跪接免去。

所以沐沂邯很理所当然的躺在软椅上接了旨,随后还很阔绰的赏了一粒硕大的金珠给孙公公。

孙树德笑眯眯的接下塞入袖中,和颜劝慰:“侯爷好生修养一月,这圣旨上的话是说给别人听的,皇上本意是怎么样的,您这七窍玲珑心,可比奴才看的通透,奴才也就不多话了,您歇着!”

寒暄完又转向一旁心不在焉的沐悉,佯装正色威胁道:“你小子可警醒着伺候,侯爷要再出点意wài

,就算少根毛,皇上也会扒了你的皮!”

话音未落方觉失言,忙又看向沐沂邯尴尬捂嘴赔笑:“哎呦,奴才这碎嘴……”

满厅跪着人忍不住笑,只见一排排背脊在那颤个不停。

孙树德早就一拍屁股开溜,人群里的萧静好捂着笑疼的肚子死掐小蜜儿的大腿,这孙公公也是一奇葩,看沐沂邯一脸的怒色杵在那,真真解恨。

沐沂邯蹙眉斜瞥一旁憋笑憋到脸红的沐护卫怒斥:“还怂在那,扶本候回雅园!”

沐悉忙收起坏笑扶起他,两人行至厅门,沐沂邯停步头也不回的吩咐:“元儿来伺候!”

跟进雅园,沐悉那家伙风似的跑了,余下几名侍女放下竹帘,点好安神香便也退下了。

瞧那人躺在榻上,左翻右翻始终找不到舒适的躺法,气恼的瞪一眼还在笑的她。

“我伤口疼,怎么躺都难受,你尽傻笑个什么?”

说完掏出个瓷瓶递向她,嘴里还在咕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很好笑么?”

萧静好接过瓷瓶上前解开他的衣襟,动作毫不轻柔。

“公子竟知这古话,竟是挂在嘴上白说了!”

看到绷带上渗出的血迹,不禁倒抽一口气。

本不算严重的伤,竟给他拖成这样,不免心里涌上不知名的气。

小心翼翼拆开纱带,伤口果真渗着血,忙仔细清洁周围血迹,轻轻上好药,纵然这样,他还是忍不住疼的哼哼。

萧静好毫不理会,在她看来自作孽不可活,那日受伤之后如妥善处理必不会现在这样,不用脑袋想就知dào

他不过又是为了权力的角逐而演的一场苦肉戏。

为何男人都是如此,为了高管厚禄,为了权力身份宁愿舍弃本该最珍贵的东西。

拥有如画江山又如何,不过是你方唱罢他登场。

从古至今江山都是累累白骨,血汇长河堆砌而成。

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见他闭目已经安然入睡,便起身欲走。

转身间手腕被牢牢握住。

萧静好回头正要叮他几句,发xiàn

他并未醒,反而睡的很沉,只是手握得狠紧,扣的她的手腕生疼。

掰了半天掰不开,只得放qì



随意坐于床踏,看他趴着睡的香甜,脸被软枕挤的嘟起,模样滑稽可笑,全无平日的张扬睥睨,。

鼻息扑动着散落脸颊的青丝,此刻入睡的他竟显得那样的无害。

“母妃!”

睡梦中的他竟笑的那么甜,扯着被他握着的手贴在脸颊轻磨。

萧静好只觉窘迫,忙使劲想将手抽出,却被他拽着更紧。

“母妃别气,邯儿会乖!”

他居然将她当成他的母妃?

还抓着她的手在他脸颊不停摩擦?

这算是变相被他占了便宜么?

这可恶的沐沂邯,在睡梦中都能使坏。

可是他的样子,真的和孩子一样,对母亲的思念和爱都写在脸上。

忍不住大胆伸手点点他的鼻尖,自言自语的问着:“你现在这么坏,你母妃知dào

么?”

“我想你母亲生下你,在看到你的那刹那,是多么的满足,粉雕玉琢般的漂亮娃娃,肯定喜爱的紧,你母亲还会想着给你最好的一切,她将爱都给你,从没想过希望你鹤立鸡群,高人一等,她不想你失去了刚来这个世上时带来的干净纯真的笑,她希望你和普通人一样,过平凡的日子,也许是个教书先生去教化无数学生懂得知足长乐,也许是个医者行医救人拯救更多的生命,也许和你师傅一样隐居山林,远离世俗纷争,也许会遇到你喜欢的姑娘做一对神仙眷侣,她唯独不愿你成为的就是现在的你,哎,说这么多你也不会听,就算你听到了又如何?你也不会轻易放下权力纷争,瞧你这样每日活在争斗里,真的不累么?你不累我可累了,借你的床边一用,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子,当你的侍女真真……啊哦……”

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哈欠过后便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床上趴着的人早就醒了,抹去眼角溢出的一滴泪,换他痴痴凝望她的睡颜。

这丫头生的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却在十二年前就牢牢刻在了他的脑里。

他知dào

她从小到大所发生的每一件事,知dào

她五岁那年磕伤了额角,到现在还留着浅浅的疤。

知dào

她八岁那年为了救被欺负的小狗居然和大狗打架,被追的满园跑,最后掉进湖里被捞起,至此落下寒症,每年的初春都会复发。

知dào

她十岁那年开始拿绣活偷偷翻墙出去卖,殊不知永安绣市有织造司的管制,哪家绣坊都不敢接私活,那时的他刚刚封候,轻而易举的就暗地解决了的她的难题,也是那次,他懂得了拥有权力的好处。

每年的上元节,她都会趴在房顶等着永安府放节日的烟火,她哪里会知dào

并不是年年上元节官府都会放烟火。

他在离她院子不远的街口,提着竹萧吹《蒹葭》,年年不落,一过就是十二年。

他想留她在身边,无关风月。

只是想留住这样少有的纯真,用来悼念自己那部分早已失去的纯真。

他强行留她在身边,和她逗趣,欺负她,当丫头一样使唤她,享shòu

的看她顶嘴时的刁蛮模样,生气时咬牙的模样,放肆的哭,开心的笑,这样才是最真的她。

可她似乎总想着要逃,她要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不明白,难道她想要的生活不是这样的吗?

他生气,为她不识好歹而生气,为她居然不理解他而生气,更为她成天把那个协议挂在嘴边而生气。

曾几何时,他居然会那么在意她的感受。他大可以将她关在候府,何必在意她的一言一语。

可是,他就这样情不自禁的在意,莫名其妙的生气。

就如现在一样,他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的鼾声好讨厌,讨厌到他来不急考lǜ

便用唇堵住她微张的小嘴,不忘恶意的轻咬一口。

坏事做完,还嫌恶的擦去唇边沾上的口水。

这丫头睡相太难看,偷香这么旖旎的事,居然被她嘴角流出的口水生生破坏了掉。

轻捏她的脸颊,逗弄她小巧的鼻尖,拨开掉在额前的碎发,轻抚那不显眼的旧伤,舍不得停,舍不得停……

夏夜的风带着池塘的荷香穿过竹帘撩动橱角的轻纱,低低的虫鸣齐声奏着和谐乐章,一勾弯月如怀春的少女躲入朦胧的薄云,欲迎还羞。

氤氲如水的夜,预示着不知dào

谁的心将要沦陷,揭开如诗的少年情怀,自此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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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起了吗?”

门外沐悉抓耳捞腮,叫了一早上了,这混账主子就不应声,到底起不起好歹给句话呀,门外早候了一批前来探病的朝中官员,总不能去回他们自己家主子在这毒辣的日头下还在蒙头大睡吧。

“主子,该起了把?”

“呃,主子,祖宗,您到是回句话吧起还是不起?您不说话我哪知dào

您是起还是不起,不管您是现在起还是待会起,总得给句话不是?您如果现在起了就哦一声,如果现在不起就啊一声,您这样不哦不啊的,我哪知dào

你到底起不起……”

萧静好迷迷糊糊张开眼,被沐悉那聒噪的声音吵的头皮发麻。

揉揉眼睛,懵然却见到一张她情愿是噩梦的脸。

自己居然和他躺在一张床上一整晚?!

第一反应就是摸摸身上的衣裳,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在!

身边的男人居然一直就单手撑头侧身躺着,一脸的坏笑。

只至她醒来,才见他端起榻案头的隔夜茶,将茶水一滴不剩透过竹帘全泼到了门外喋喋不休的沐护卫身上。

他早醒了,一直就这样看着她。

沐悉大早来了几次,他懒得理他。

谁知那该死的家伙居然就在门外开始念经,才发xiàn

百无一用的他居然还有这方面的潜质,现在考lǜ

是否要求皇上将他派去皇陵,也许住那里的那几个老家伙能和他谈得来。

见他泼完茶水,懒懒靠下继xù

刚才的姿势接着暧昧地笑。

萧静好忙整整衣襟,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却吐不出一段完整的话。

“这个……你别多想……我们的关系很单纯不是?呃……我就没把你当女人……哦不不不……我是说就是把你当男人……不对,不对……就没把你当过男……该死的……”

本来话就说不清楚,居然该死的眼睛就情不自禁往他敞开的衣襟里瞟

,快速拉拢他不知dào

是不是故yì

扯开是衣襟,遮住那片春光,省得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话说不清楚干脆就不说了,起身跨过他的身子跳下床榻,仔细观察屋外沐悉有没有走。

身后传来他幽怨到妖孽的声音。

“你的举动可真暧昧,就好像做坏事后着急擦嘴一样,我有那么不堪么,让你这么急着想撇开关系?”

为什么过了一夜他就连语气也变了,怎么像是他倒成了被玩弄被抛弃的人。

是药没吃还是没吃药?

知dào

这个时候接他的话那是没事找事,不理他继xù

透过竹帘仔细搜索外面有无人影。

这时他的声音又在背后不识时务的响起。

“你爬上我的床,睡了我一整晚,难道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么?毕竟你是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的!”

萧静好终于暴起了。

叉腰上前跋扈怒斥:“你是故yì

的还是故yì

的?你有病就请快吃药,你不知dào

你的存zài

为祸人间吗?多少大好年华的姑娘被你蛊惑你有惭愧过吗?我无惧危险接近你就是拯救人间,像你这样的人就该为天下所有女人提鞋来赎罪!”

“本候才不帮别人提鞋,专为你提,可以么?”他狡黠调侃。

萧静好没反应过来,啊的一声就被他带入怀中。

正在气头上想抵抗,却见他收起了揶揄的神情,深深凝视她的眼睛。

“母妃在的时候,每个节日她都会为我做很多我爱吃的,所以幼时很爱过节,后来去了青鸾谷,师傅并非爱热闹之人,在山中几乎与世隔绝,哪还记得什么节不节的,偶尔记起了某个节日,也就是和师兄聊聊以前过节的趣事,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件,后来在宫里过节就更无趣,好好一个节就在虚情假意冠冕堂皇中失了味,后来在侯府就渐渐懒得过什么节了。”

他停下话,萧静好听他平淡诉述往事,波澜不惊的语调却恍惚带着淡淡的殇。

原来他也会寂寞,也会思念母亲,连在梦里都怕是因为自己不乖惹母亲生气了所以才有离开他。

原来他也会牢牢的记着幼年的趣事,而不是金灿灿的皇宫里的歌舞升平。

方才惊觉自己和他的过去何其的相像。

“如果可以,今年的月夕,我想过个和寻常人家里过的一样的节,行么?”

他字字恳切。

萧静好不由自主的点头。

月夕,不知到那广寒宫里的嫦娥是否也百年如一日的依然记挂着当年那个在昆仑山手持神弓的英勇少年。

13. 第十二章 公子返朝

皇上得知安睿候府前去探病的官员太多,便派了四名亲卫,在侯府前守卫。

一律大小官员,哪怕皇亲贵胄,全代拒门外。

而后几日,四名称职的亲卫自动过滤掉中宫及东宫内侍送上的礼品药材,只余其他的官员送来的东西全交给了侯府管家打理。

沐沂邯落的清闲,几日修养伤已经愈合,整日在府内逗鸟看书,品茗下棋,过的逍遥自在。

萧静好也回了潇沅小筑,因为上次不小心答yīng

了他,所以至少该准bèi

一下,好歹假装忙忙,不然就显得太不真诚。

其实根本的目的就是找借口离他远一点。

那天还是被傻里傻气的沐悉撞见,她慌乱中扯谎说才到就慌不择路的夺门而逃,余光瞥见那始作甬者居然还一脸无辜的望着她灿烂的笑。

后来仔细想想,自己为什么慌?

作为他的丫鬟,出现在他房间不是很正常吗?

况且是他把她当成了母妃死拽着不让走的不是么?

永安城那么多姑娘垂涎他,其中不乏天资国色的小姐,再看自己姿色平平,干干瘦瘦,他一定不会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可是昨晚的梦为何那么真实。

她下意识摸摸唇,似乎还留有他的温度。

梦里的他那么温柔,修长的手指拨弄她的头发,轻扶她额角的旧伤,他的唇香香软软,梦里的她尽情陶醉其中,不愿醒来。

摸着发烫的脸,这是怎么了,居然对他想入非非,这种男人能沾么?

沾他就是万劫不复,沾他就是和全城女子为敌。

想象被那么多女人拿着棒子追,哭天不灵哭地不应,该是多么可怕的情景。

她可不想这么快小命玩完,何况是断送在这个妖孽手中。

往后差不多月余,沐沂邯也似乎很把自己的伤当回事,乖乖留在雅园休养,也没再来找她麻烦。

相安无事的过了一个多月,转眼就到中秋。

宫里早传话酉时中秋宫宴,皇上口谕安睿候将养了月余,今日务必到场。

直至酉时过了,沐沂邯才带着沐悉懒懒散散的驾着他的琉璃蓬双辕奢华车驾往宫里行去。

踏入永和大殿,两首官员王侯均已到齐,此时沐悉邯姗姗来迟,一到便是众人的焦点。

禁足期没满的太子居然也在席间,正和旁边的礼部侍郎低声谈笑,见他来了忙起身迎他。

“冰蓝可算是来了,刚还和萧相谈起你来着,这月余真苦了你,伤可恢复的完全?真也该怪我该死!”

太子一脸自责,语气真诚,连“本宫”二字都换成了我。

沐沂邯揖手淡笑“可托了太子的福,哪能不好?”

一句话呛的太子哭笑不得,霎时杵在那只得讪讪傻笑。

圆滑的萧相忙上前解围,将二人拉入席位,左右席的几位大人也凑过来寒暄,无非关怀备至的问问伤势,虚情假意的盼他归朝。

左右应酬间,内侍高唱“皇上皇后驾到!”

所有人忙各自归席,跪迎天子。

章皇后挽着永宁帝缓缓步上高阶,居高临下的俯览众臣,目光远远的定在沐沂邯身上,意味深长的笑问:“安睿候静养月余,这伤可是好的通透了?”

沐沂邯抬首,嘴角轻咧从容回话“臣有皇后福音庇佑,伤再不好得通透,那就愧对皇上皇后了,臣自此更当全力效力朝廷,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永宁帝和蔼笑言:“这孩子,伤才好,说话就不知避讳,朕可指着你们这些年轻一辈来效力,可不要你粉身碎骨,只要你平安健康才能为朕所用,太子如是,你亦如是。”

说完示意百官平身,大家各自入席,众人举杯齐敬皇上皇后。

此时歌舞开场,宫宴进入高潮,一时间大殿鼓乐齐鸣,席间觥筹交错。

永宁帝的开场白给足了沐沂邯面子,同时也对皇后有所震慑。

于是乎,从头到尾皇后那强撑笑意的脸成了殿内所有人窃窃私语的目标。

沐沂邯落坐,被萧焕连连敬了几杯酒,琼酿下喉没多时便推说不胜酒力,拜过皇上皇后便带着沐悉匆匆离席。

回到侯府,此时暮霭涌上,初秋干爽的风扫动衣袂。

两人穿廊过林,沐悉跟着主子,只觉他脚下生风,一步快过一步,不禁暗诌“猴急样,赴宫宴也没见你这么急。”

沐沂邯远远的就见雅园院内透出朦胧的光,与平日高烛远照截然不同,竟觉心底豁然衍生一股许久未有的暖意。

步入院子,只见满目燃烛的灯笼,树上,桥拦,走廊,屋檐,竟挂满了形态各异的灯笼。

仔细看,居然都生动的画着动物的脸,只是笔法粗劣更显憨态可掬。

忍不住伸手把玩一只猫脸的灯笼,竟觉和她的模样像极。

一只小手努力在他眼前晃呀晃,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收回目光,但见眼前人儿小脸笑靥盈盈,头发编起两个辫子挂着鹅黄的流苏,额前的刘海可能长长了全挽进了发髻,露出整张小脸,竟觉从未有过的娇俏动人,特别是那双灵动如水的眼睛,闪动让人不能忽视的光芒,脸色比刚来侯府时白皙不少,也现丰满红润。

她穿着白色的棉布长裙,配鹅黄小坎肩,简单布衣穿在她身上朴实俏皮,竟生生比化了那些自以为的倾城倾国之色。

她笑指着他手里的灯笼,得yì

问道:“小老虎可爱么?我画的!”

呃……原来不是猫……

一旁沐悉不怕死的围着萧静好转悠几圈,嘴里“啧啧啧”平头论足:“丫头打扮一下,竟也是的美人,真看不出来,咱主子居然慧眼识珠,把你给捻回来。”

沐沂邯横他一眼“你那点眼水,那点嘴劲,也就配对晴香阁的春花评头论足了,她岂是你可评论的?”

沐悉一听,哭丧着张大脸哀求“主子,咱能不提那春花么,能翻篇么?年少轻狂的事谁没做过?错过?您真想拿这两字压我一辈子么?”

絮絮叨叨完,才发xiàn

他两早走远,忙屁颠屁颠的跟上去。

拱桥边的桂树下早摆好了酒席,全是些家常小菜。

“这个位子一眼能望见月亮,公子坐这里!”

小蜜儿选了个最好的位子请沐沂邯入座。

沐沂邯掀袍就座,其他人也随之入座。

小蜜儿大方举杯:“这杯敬侯爷,等下侯爷可要敬我家小姐几杯,为了候爷一句话,我和小姐可是忙活了大半个月呢!”

沐沂邯端杯一饮而尽,余光扫向身旁的萧静好,不知怎的,平日的洒脱今日荡然无存,一月未见,竟慌了手脚乱了情绪。

萧静好也被小蜜儿无心的玩笑弄的手足无措,只觉得那日过后两人之间的坦然渐渐变了味。

小蜜儿不明所以,只觉气氛沉闷,随口提议:“咱们别尽吃吃喝喝,多没趣,行酒令如何?”

闷头吃菜的沐悉忙摆手推却“咱爷们可不兴那些套,好好喝酒吃菜,行那花花玩意多事!”

沐沂邯却接话说道:“爷今儿还就想玩这花花玩意。”

小蜜儿得到授意,忙取来花签,请沐沂邯先来抽。

沐沂邯两指一捻,几人围过来看签文。

“山上风吹笙鹤声,山前人望翠云屏,得此签者可罚席间任意一人。”

几人面面相觑,空空就四人,他会罚谁?

沐沂邯拿起只银筷放桌上一转,那筷尖竟长了眼睛似的鬼使神差的对准沐悉停了下来。

小蜜儿兴奋的大叫,忙问侯爷该罚他什么。

沐沂邯两手一摊:“该怎么罚你们计较,本候只等着看戏!”

可怜的沐护卫就这样给主子卖了。

小蜜儿一把揪起沐悉,蔫坏蔫坏的笑“罚你作诗一首,要带花带月,不然就……”

沐悉认栽,点头哈腰:“得,叫你姑奶奶,我自罚三海碗。”

“不行,你想借酒遁,罚你酒是便宜了你浪费了酒,今天一定得念。”

萧静好幸灾乐祸的揶揄:“您就别过谦了好吧,您的文采那可是如滔滔江水黄河泛滥大江东去浪里淘沙,您那日的长赋《起还是不起》论,可是把我惊呆了。”

说完觉得不对。

哦,天那,今天没吃药啊,怎么蠢到自揭艳史,难怪身边这家伙刚刚喝茶好像被呛了。

沐悉还没会过神,萧静好猛的跳起一拍桌子喝到:“沐悉,是男人就上,娘气个什么?”

一声暴喝完美转移视线,萧静好得yì

坐下,继xù

吃菜。

沐悉给某人唬的一愣一愣,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场。

单手背后,望天看月,有模有样的踱了半晌。

诶,真出来了!

得yì

的清清嗓子,大声念道:“腰花摆桌间,月亮挂天边。跟着主子混,吃饭不给钱。”

萧静好早已经毫无形象的将口中没来的及咽下的茶水喷了一桌子。

小蜜儿笑的一直叫娘。

沐沂邯给他一个朽木不可雕的失望眼神后便忙着给呛到的萧静好拍背顺气。

待咳嗽平息点点,萧静好便连连笑骂:“作死,作死,你来条麻花也文雅点,亏你想的出腰花。”

沐沂邯不咸不淡的讽道:“他有什么想不出的,跟着我这主子也只是吃饭不给钱,倒真真委屈了他。”

沐悉饶头干笑,献媚的凑向沐沂邯:“主子,您没听过民以食为天么,您就是我的天啊!”

沐沂邯揖手:“不敢,不敢!”

席间气氛给活宝护卫的腰花诗推向高潮,几人接着行酒令,个个喝了不少。

萧静好酒量浅,有爱称头,虽的被沐沂邯挡了不少,但一连几杯下肚也觉得晕晕乎乎。

笑过闹过,四周渐渐安静,勉强抬眼看看四周,残酒残羹,烛火渐微,小蜜儿和沐悉早不见踪影,也不见沐沂邯。

此刻月色如银,小院好像给铺上了一层薄霜,鼻端桂香袭人,耳畔蟋蟀低鸣。

贪恋那甜软的氤氲桂香,索性爬上桂树下的凉凳,蹬掉鞋子,以天为被好好享shòu

这天赐的良宵。

石凳没有想象的冰凉,手一扶竟是被铺了一层薄褥。

“你竟又爬上我的床,方才一月,没见过你这么急色的姑娘!”身后之人浅浅低笑。

回头啐他一声,想翻起逃跑已经是不行。

“别动,静静躺着不是挺好么!”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醉意,温热的呼吸轻扫她的耳根,痒痒麻麻。

沐沂邯扳过她的身子,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你笑什么?”

不约而同出口相问。

“笑你今日不像你?”萧静好盯着他的美眸,傻兮兮的边笑边答。

沐沂邯单手枕头,一手把玩着她耳畔垂落的流苏,笑道:“不像我的我,那是怎样的我?本候可是占尽了天下能被用来形容的美词,你曾说我卑鄙无耻诡计多端,我母妃说我恃才傲物锋芒毕露,皇上说我恣意妄为不受约束,皇后说我以怨报德觊觎高位,朝中人说我口蜜腹剑绵里藏针……

你倒是说说,不像我的我到底是怎样的?”

萧静好丢他一记白眼:“你看看,我一句话引来你长篇大论,何必妄自菲薄,你就是你,把别人的话真放在心里就不是你了。”

“谁说不是呢!”抬头望天轻叹“真在意别人的话,我早就被口水淹死了!”

明日重返朝堂,想来竟觉得有点厌恶,许是这月余的悠闲懒散了自己,就继xù

享shòu

一下这安静的感觉吧。

14. 第十三章 和亲

安睿候返朝第一日,朝堂上就传来好消息。

北渊派使者前来结盟,送宝马三百匹,虎皮,鹿茸,山参,灵芝等不计其数。

在这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无疑是个好消息。

永宁帝胜情招待了来使,并提出了和亲请求情使者代为转达。

这和亲必是太子迎娶北渊公主,但永宁帝却属意安睿候。

福德殿,一盏极品瓜片还未被入口,便落地变为狼藉。

沐沂邯静立一旁,神色自若。

面对圣上的勃然大怒丝毫没有自责的反应。

“帝王之家嫁娶向来由不得自己,政治联姻是必然的,况且朕要你取的正是北渊的公主,你竟断然拒绝朕,看来朕这么多年真是太放纵你了!”

“气大伤身,皇上这是何必?”

不咸不淡的打太极,让永宁帝更来气。

老皇帝随手一捞桌案,桌上竟无东西可砸,气恼的将一旁龙塌上的软垫掀起甩到他的脸上。

孙树德见皇上当真大怒了,忙噗通一声跪下,哭腔哀求:“皇上别动气,您气不得啊……”

回头又对沐沂邯求道:“侯爷……皇上为您一片苦心……您可得多想想啊!”

东西砸完,永宁帝怒气稍平,看着早也跪在地上的沐沂邯,冷笑道:“朕是何必,何必顶着非议强留你在身边,何必多年来对你苦苦教授,你若真不明白那便是朕真真瞎了眼,错把鱼目当了珍珠……哼哼……真是何必,何必……”

沐沂邯伏地一叩,恳切回话。

“皇上苦心,臣何不知,但臣不愿靠联姻来稳固地位,古有云‘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何故借力上位,一则受制与人二则凭空多添一患,况且母妃郁郁而终,一辈子不得偿所愿,全是这扯不清的儿女情长所累,臣不想步母妃后尘,如不遇所爱之人宁愿这辈子不娶,若遇所爱之人,一辈子唯她一人!”

永宁帝听他提及他母妃,知他是早已洞悉一切,在这个时候拿住自己软肋抵抗圣意,眼前孩子字字珠玑,气度从容不迫,竟比自己当年不知强了多少,苦于虽是亲生却碍于身份尴尬不能相认,但多年前就认定他为下任帝王,为此不知做了多少铺垫,只为将他道路铺平,这次联姻如此好的机会,他竟想也不想拱手相让,怎不让人气愤。

此时气愤沉闷,沐沂邯和孙树德伏地不起,也不敢抬头。

半盏香的工夫过去,才听永宁帝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宁舍捷径朕也不想多劝,形势摆在眼前,你今后的路有多少难你清楚,只是和亲一事势在必行,朕已开金口万万不能收回……”

“臣愿代太子北上求亲!”

惊闻此言,孙树德正要上前阻止,被永宁帝伸手拦下。

“你意已决,朕便准你请求,两国联姻,章氏一派必多一成助力是不在话下,北渊之行也必是重重危机,出了国门朕也难再护你,圣旨即日便下,你自去准bèi

吧!”

沐沂邯磕头跪安,退出福德殿。

孙树德满腹疑惑,安睿候今日拿他母妃说事,似是清楚当年之事,想上前询之,却听永宁帝惆怅自语。

“都当他不知,他却早已了然于心,蛇打七寸,他是找做好了准bèi

随时将朕一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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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过去,沐沂邯北行在即,侯府内管事张罗准bèi

随行用品及御寒冬衣,冀州那边得到消息,派人快马送来了一灰一白两件狐皮大氅。

萧静好抖开大氅,翻来覆去的瞧竟找不出一丝杂毛,手轻扶柔软的狐毛,爱不释手。

沐沂邯很不屑的扯过她抱着的大氅随手一丢,阴阳怪气的嘲谑:“什么破玩意,值得这么盯着不放?等爷北行路上给猎一只银狐回来给你做件斗篷。”

萧静好闻他此言才知他竟没打算带伤自己,不免大失所望。

早听说北国风光,这个季节正是观赏皑皑白雪,壮丽冰川的时候,但他不带她去,也只能朝他干瞪眼了。

沐沂邯边翻着一摞书本,一边余光瞟了下耷拉着脑袋的人儿,嘴角轻咧调侃:“某人笨手笨脚,又爱顶嘴乱发脾气,伺候着爷浑身不舒坦,这两月出门正好舒坦舒坦。”

“那你便去慢慢舒坦!”

气鼓鼓丢下一句,转身便走。

不用想又被那混账男人一把拉住——扯回——抱起……

鼻尖被他轻点,对方宠溺轻责:“真真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还没说两句就给主子脸色!”

摸摸被他弄的痒痒的鼻尖,居然有想哭的冲动。

吸吸鼻子,语无伦次的结巴着:“哪哪哪哪哪……哪有?”

瞧着怀中人儿少有的娇羞模样,更紧紧的抱住她,把她揉入怀中,更想捧入掌心。

“哎……”理理她鬓角的碎发“北渊之行不易,也不知会有什么意wài

之事,若带上你我真怕分身无暇护不了你,在侯府你才能安全,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我不在府里,自然没人来盯着。”

原来以为他去北渊只是简单提亲而已,但听他现在的口气,似乎前路还有未知的危险,不禁为他担心。

“那你会平安回来的,对吗?”

“当然,如果今晚再让我抱着睡,不禁平安回,还会平安的提早回,如何?”

“你混蛋!”

粉拳挥出被他大掌握住。

萧静好不依,踢起一脚被他两腿夹住,两人一起滚落地板。

“看我铁头功!”

“嘭!”

“哎呦!”某人捂额痛叫“你来真的???”

“当然,和你假客气?”

“那就别怪我出阴招了……”

”谁怕谁?来……啊……妖孽……你居然扰我痒痒……啊……救命……”

两人闹做一团,打的不可开交。

银铃般的笑声穿过纱窗,惊了合欢树上一对耳鬓厮磨的鹣鹣,纷纷展翅高飞。

此刻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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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沂邯不在的日子,侯府静得可怕。

他已经走了七天。

七天,萧静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意过时间。

有时觉得自己不可理喻,为何去想他记挂他。

明明和他只是协定的主仆关系。

明明他就没承诺过什么。

明明离开是迟早的事。

明明就知dào

他看的比自己命还重的是什么,何况小小的她。

可是他才走七天,为何感觉如走了七年一样漫长。

他那日临走前,不厌其烦叮嘱她琐碎的事一遍又一遍……

他说温泉要天天泡,她每天都去。

他说零食不可多吃,她就每天看着小蜜儿吃。

他说春来送的粥每日一滴不剩的要吃完,她就捏着鼻子灌那早就厌恶的药粥。

他说不可出府,她就每日趴在窗台发呆。

他说不可践踏东园种的药草,她不屑的喷他一脸。

他说乖乖等他回来,她说不等你一样回的来。

哎,他说了那么多,还是走的干净利落,走的渺无音讯。

小蜜儿见她每日趴在窗台两眼无光,拉着她去和其他姐妹编花绳打璎珞,被她有气无力的拒绝了几次,就懒得再理她。

用小蜜儿的话来形容她,便是“相思无药可医,不吃不喝归西。”

她恶狠狠的呸了小蜜儿一脸。

无所事事的呆了半月,这几日秋凉但日头正好,净心阁的侍女将阁里的藏书搬出来晒,好去去夏日染上的潮气。

几十人忙进忙出摊好所有书本,场面甚是壮观。

姑娘们忙完后就守在书堆前丢石子打发时间,几个活泼点的不免嬉闹打骂,玩的不亦乐乎。

净心阁离潇沅小筑不远,窝在房中许些日子快发霉的萧静好听到嬉笑喧哗之声便忍不住寻声摸到净心阁。

一瞧那成片的书海不免惊叹。

早前怎不曾想到趁着时间翻翻书本来学习点知识?

上前询了管事的侍女,便挑了几本杂记拿回屋细细读。

日子便这样慢慢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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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翻着杂记,后来换了几册讲医理的书册,自己慢慢专研,不懂的记下去别的书册找。

就这样不知不觉便到了深秋。

南晏虽处南,但秋冬交替却是阴冷阴冷的。

日子若没那些书本的打发,可算是相当的枯燥的。

看书看的眼睛肿胀,偶尔抬头看向窗外纷纷而落的枯叶,几片还未落的叶子孤独的拽在枝头颤颤巍巍。

落单大雁的哀鸣划过阴沉的天空,秋的萧索拉沉了人的心绪。

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只笼里的鸟等着有人来喂,竟忘了自己的天空和梦想的驰骋的感觉。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15. 第十四章 逃亡

沐沂邯的赤云骑很是时候的给她带来了惊喜,拉回了她莫名其妙的伤春悲秋。

一只包袱,一个锦袋。

包袱打开,一件漂亮的银狐斗篷,毛色白净,无杂毛一根,熏了梅香,闻着淡雅清透。

拿起那锦带,淡紫云锦,里面该装了厚厚几封信,仔细一瞧,居然还神mì

兮兮的被丝线缝了口,针脚手法还不赖。

脑海不免呈现出一幅美人灯下捻针引线图。

仔细挑开丝线,里面整齐摆放着好几封书信,每封都标了顺序。

看到他的字跳入眼帘,竟涌起不安和欣喜。

打开标了五的那封信,俊秀小楷整齐铺满一页。

见字如晤

就知你不会按顺序读信,也许你最先打开的就是这最后一封,但还是无聊的把信标上记号,自己都觉得多事。

萧静好笑着呸了一声,接着往下看。

今日已抵北渊皇城,进宫的一路收获香囊无数,香帕一摞,其余不必细表。

其中有个香囊上坠有一只漂亮的虹雉羽毛,这姑娘真有心。

我把羽毛留下了,改日给你做只写字的毛笔。

进宫赴宴难免彼此恭维寒暄,真真无聊。

北渊孝成帝是个小毛孩子,隐现青涩但谈吐得体,想来这小皇帝没少得他兄长晋王的教导。

只是晋王元绍似乎不在宫内,如此人中之龙却无缘一见。

如不出所料,后日便可动身返行,算算你收到信的日子,大概过几日便能见到我了。

莫要等得太心焦,该吃该睡一样别落下,等本候回来掂掂就知你少没少肉,少一两便灌你一个月汤药。

即询闺安

十一月初八

一字一句细细读完,抑不住心底泛起的笑,迫不及待的抽出第四封展开。

并不是故yì

和他作对,只是觉得先读日期近的会觉得离他归来的日子更近。

隐约传来“咚咚”的更鼓声,原来一封信竟读了近一个时辰。

见字如晤

昨日抵北渊地界,在这边早已裹起了厚厚的冬衣。

路过青鸾上,那是我年幼时学艺的地方,不知师傅今何在……

今日到了雁惊坡,错过了驿站,只得在这冰天雪地安营扎寨,不过却有意wài

的收获。

昨日和北渊派到关外迎我们的队伍会和,他们的参将是个矫健的地道北方汉子,骑*精湛。

一时兴致来了,由他带着趴在雪地里守了大半夜,竟真猎着了一只白狐,毛色上层,只是只够做件小斗篷。

晚上睡意了了,坐在帐篷外看月亮,竟想着永安的月色是否一样。

借着月光给你写信,此刻一壶清酒,一支竹萧。

月光拉长我一人的影子,映在雪地上,分外扎眼。

如无意wài

,三日后抵北渊皇城,离回来的日子又近了些。

已至深秋,南方气候湿寒,切记清池每日必去。

十一月初三

于雁惊坡

又拿起身旁的小斗篷,轻轻的抚摸。

想不到他竟然真去猎白狐,信上说的轻描淡写,但杂记上曾说,白狐极难寻得,何况是在那样的冰天雪地中。

随即拿起第三封,摊开一瞧,整页无字,竟是一副画。

一个屋顶,一对背影。

两个小娃娃趴在屋顶,小女孩撑着下巴看着天上的焰火,身旁的小男孩侧着脸认真的注视着女孩儿。

画面生动活泼,如果没有身旁的小男孩,这画倒真的很像每年的上元节,她巴巴的爬上屋顶等着看官府每年燃放的焰火一样的情景。

锦袋里还余两封信,打开信角瞧瞧日期,大概是他出发后没多久写的,和第四封相隔了近一个月。

天将破晓,一夜无眠却毫无睡意,脑子里被某些东西塞满了,塞的她透不过气,是喜是慌,是盼是乱,是该自知之明的逃还是自以为是的等。

千头万绪万绪千头,生生扯不断化成永远理不清的麻。

抽出余下两封,索性全都读完。

这两封讲的都是在南晏国境内,沿途所看到的风土人情。

字里行间将在南晏所经过的各个地州的民风特色描述的很生动,什么大营走官道,遇到的各地商旅形形色色,各地驿站修的风格不同,越往北越贫瘠,人也越朴实。

途径冀北见到了王爷,老头子富的冒油,父子见面淡淡聊了几句,喝了杯茶便就相互告别。

只是他手上带的极品翡翠玉扳指,那成色恐怕连皇上都不曾得见。

换成银子只怕能养他两辈子。

萧静好kàn

着信,心里骂着你也不是好鸟,只怕你的家底亮出来也够吓人的了。

此时天已大亮,忙收好信整好包袱后用了点早饭,回来又翻了会书,不知不觉竟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一觉睡到昏天黑地,被春来叫醒,已经又到晚上。

白天补眠乱了瞌睡,想是晚上又难眠了,不免又翻出信,从头到尾的读。

浑浑噩噩的边读边乱想,三更是迷迷糊糊才睡着。

睡的正沉时,急促的敲门声惊得她立时弹坐起来,心里涌起不详的预感。

敲门的是侯府的侍女,很少搭话,只是有点面熟。

这侍女一脸慌张,没等她开口就急道:“姑娘快梳洗下随奴婢来,侯爷寅时回宫,不知怎的触怒了皇上,被皇上关了禁闭,这天寒地冻的候爷哪受得住,孙公宫偷偷派人前来叫姑娘准bèi

几件御寒的换洗衣物,随他的人一道去。”

“顶撞皇上?”

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惊炸。

那侍女见她发愣,急得跺脚连连催她“哎呀……姑娘快别发愣了,宫里人正等着呢!”

收敛心神,忙用棉巾胡乱擦把脸,快速在衣柜翻出两件才给他绣好襟边没来得送过去的厚袍就慌忙随那侍女出了小院。

府门外果真有几个宫侍驾着马车等候,管家沐万正在点头哈腰的和几人说着话,见萧静好出来忙迎上,偷偷从袖里塞给她一摞银票,低声嘱咐:“几个宫侍我已打发过银钱,这些姑娘带着,去到宫里也好托人尽心照顾好侯爷,咱不求别的,只求爷能少受点罪,皇上向来疼咱爷,不会关多久。”

萧静好觉得这事突然,忙问:“候爷回宫为何府里没有消息?”

沐万叹口气:“哎,哪知爷会直接回宫交差,许是有什么重yào

事向皇上禀告,这几人拿的是内侍总管腰牌错不了,姑娘请放心跟着去,银子莫要省,不够我派人送去。”

听沐万如此说,萧静好将信将疑的心定了下来,拍拍老管家的肩让他放心,便跨上马车,随即名宫侍往宫里赶去。

坐在马车内抱带给他的衣物,脑子里不断搜索着沐沂邯可能顶撞皇上的理由,想着想着越想越乱。

他那么八面玲珑的人,到底为何会激怒皇上,上次遇刺的事到现在早就平息,没理由他又少根筋的扒出来闹。

他的作风那么张扬,就算是有城北安定门进宫,也不至于侯府没有得到一点风声。

沐悉一直贴身跟着他,为何不是沐悉回来传话?

再说宫里事物一应俱全,有必要要从府里带衣物去给他御寒吗?

他曾反复叮嘱她不可离开侯府,那么现在……

一连两天浑浑噩噩,走得又急,都没有时间好好分析。

现在理清头绪,直觉就是上当了。

有人处心积虑处处下跘,自然是防不胜防。

四周打量马车厢,手指轻敲厢壁,只简单轻巧的易于快行的竹架车蓬,掀开车帘,只见一人驾车,其余三人均骑马跟在车后。

马车颠簸很厉害,窗外景致荒野,看来离城已经很远了。

前后都有人盯着,跳车逃命几乎是不可能。

泄气的靠上车壁,心里暗骂该死的沐沂邯,沾上他就没好事,今日若能保住性命再见到他必替天行道灭了他丫的。

束手就擒显然是最笨的想法,如何能够一招放倒四个人简单有效的逃生需yào

好好想想。

不经意摸到手腕上硬硬的东西,眼珠一转,有点子了!

手腕上袖箭就是用来放倒四人的唯一的东西,成不成就看它的了。

只是上次是沐沂邯偷偷淬了毒才能一招取胜,今日不知能不能一把就招呼了这几位仁兄。

不行也的试试了,这荒郊野岭,指望有人来救那是屁话。

手心冒汗,胸腔里像装了只烧了屁股的兔子一样狂跳。

“深呼吸……萧静好,你行的!”

搓搓双手,咽咽口水,最后把沐沂邯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提嗓哀嚎“啊……哪来的蛇啊……救命呀……啊啊啊……”

果不其然,马车骤然停下。

萧静好随势倒下蜷起,两手暗里死握袖箭。

车帘掀开,后面几人也下马查看。

当几人聚齐正欲凑近拉她的时候……

快速扬手,扳动机簧。

唰唰唰,细箭利落飞射弹出,直扑几个倒霉蛋的面门。

“啊……”

车外几人哀嚎倒地,萧静好趁势快速翻身滚出车门,利落跃起,抬起一脚踢开一个倒在车辕上没来的急落地的家伙。

跳下车见几人捂着脸痛苦翻滚,又忙不失迭的一人补上一脚好让他们多躺会。

“麻……麻药……”

几人微弱的身声片刻消失,伸了伸腿不动了。

萧静好瞅瞅袖箭,随即大声狂笑。

那蔫坏的家伙一日不使点阴招就睡不着觉,居然……居然又偷偷在袖箭上淬了麻药,早知dào

这样还担心个屁。

得yì

完,忙上前把几个人摸了个遍,找出匕首一柄,药丸四粒,一个黑黑的金属小牌不知上面划的什么东西,内侍总管的令牌一枚,管他真的假的,一并顺走。

上车拿了包袱连同刚顺的东西系在一起,转身和地上晕死的几个倒霉蛋打招呼“对不住了各位,你们荷包里的东西我就拿走做纪念了,本姑娘先走一步,你们随意啊!”

扬扬装满的包袱,嚣张的开溜。

16. 第十五章 贼的恶梦

萧静好方才虽然在马车里,但感觉的到马车驾得飞快,现在接近辰时,但这野林子还笼罩着一层阴恻恻的雾气,胡乱闯很有可能遇到什么野兽或是猎户下的陷阱,但是不快点又怕后有追兵,谁知dào

那中宫里的老婆娘还会不会派人接应,到时候碰到就麻烦了。

这里是哪也不知dào

,只感觉离城甚远,光靠两条腿只怕得一天一夜才可能爬回城,况且又不知方向。

只怪自己不会骑马,不然刚才就连马也一起顺了多了事。

林间大路是不敢走的了,只好估摸这往南走,直觉往南错不了。

林子里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脚踩上面一陷一个坑,往后看踩过的地方慢慢又还原,才放心往前走。

落叶里遍布腐木的气味,也不知里面会不会有冬眠的蛇或刚出窝的野鼠,萧静好想到这不禁鸡皮疙瘩爬了一身。

越往林子深处走浓雾越重,像罩子一样笼着她,偶尔头顶猝然响起不知什么鸟的凄厉叫声,此时感觉都像鬼嚎一样慎人。

一直往南不歇气的奔,一晚没睡好,加上粒米未进,奔了快两个时辰,终于跑不动了,随便找了个大石头扑过去瘫在了上面。

狂喘了半晌,找回了点气力,看看天色阴沉沉,雾也渐薄,应该是正午时分,摸摸饿扁的肚子和跑酸的腿,咬咬牙撑起来继xù

往南奔。

不见人烟不停步,好在要跑断气的时候,终于欣喜的发xiàn

前方似有炊烟。

加快脚步穿过密林,远远瞧见一条窄窄的土沟那边真有座茅屋。

本以为一直往南就能回永安,却意wài

找到个能歇脚的地方。

萧静好也不敢冒然上去敲门怕露了行踪,四处一瞧,一眼看到茅屋后堆着四五个草垛,忙轻悄摸过去挑了个最靠边最不起眼的钻进去。

干草垛堆的厚厚的,萧静好伸展了一下酸痛的手脚后也不敢在乱动,只能忍着饿,打算天黑了再伺机寻点吃的东西。

想着一路逃亡,就像恶梦一场,关键是这恶梦还没结束,不由得连声哀叹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那些人是皇后的人基本可以肯定,如果是这样他们要对付的就是沐沂邯,可为什么要抓她呢?

自己就这样逃了,也不知dào

沐沂邯会不会上中宫那老婆娘的套,要是刚才沿途留下点记号也好让他找到自己,但一想留下记号也可能引来那些坏蛋。

沐沂邯那家伙会把她的小命当回事么?会派人来寻她么?要是他不来自己该怎么办……

七想八想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外面传来粗鲁的人声喧哗着。

萧静好一个机灵猛然惊醒,睁开眼抱紧手中包袱,竖耳凝神静听。

似乎来人不少,其中还掺杂有惊惶的哀求声。

突然响起刀剑碰撞声,桌椅垮塌声。

片刻后所有声音消失,一切归于平静。

接着又响起零乱的脚步声,拖着什么往这边过来。

萧静好全身寒毛乍起,本能的捂住嘴生怕自己控zhì

不住尖叫起来。

外面几个人扒开旁边草垛,把什么重物塞了进去掩盖好。

其中一人操着北方口音,粗口骂咧着:“奶奶的,这种苦差事总轮到咱哥儿几个头上,他们就留在北渊跟着王爷吃香的喝辣的,搂着婆娘唱十8摸。”

另一个也附和着起哄:“就是嘛,他娘的,王爷也忒不把咱哥儿几个的命当回事了,就派咱几个来暗袭他,他可是三爷,提着一杆落英枪沙场上以一抵百的战神,万一搞不好咱这次算是赔大发了,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北渊……”

“你们几个给老子闭嘴,刀口上讨生活,咱吃的就是这碗饭,啰里八嗦老子先解决了你们,不想死就放机警些,干了这票就金盆洗手,到时候要什么样的婆娘没有,左拥右抱也就他娘的那么回事!”

“哈哈……大哥说的没错,那个些个都是吹出来的神话,一个病秧子真能那么神?反正咱都听大哥的!”

“少那么多废话,这猎户行头你俩换上,先把坑挖了,咱也好守株待兔,管他什么战神战鬼,爷让他有来无回!”

“先把坑挖好了再说,等那小子引他到这也是明天的事了,赶紧挖好也好喝几口歇歇脚。”

几人不再废话,开始使劲挖坑,锄头铲土的声音杂乱响起。

萧静好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勾开干草偷瞄一眼,大约六个大汉,正在小土沟到茅屋门之间奋力挖掘。

又换个角度偷看刚刚他们丢重物的草垛,隐约看见草垛缝隙露出一只鞋底。

看来真如自己所想,茅屋里两个无辜的猎户已经被他们杀害。

这几人杀心这么重,手气刀落就取人性命,萧静好恨得牙痒痒,真想就地解决了这几个混蛋,但袖箭不多了,一下子对付这么多人几乎是不可能。

刚听他们说还要害人,似乎已经买通了什么小子带别人来,还挖这么大坑,想来是非至别人于死地了。

不行,得想法灭了他们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恶棍!

蹲在垛里想来想去,想着所有能用的办法几乎没有万全又必成的,又扒开干草往外看,往右一点点就是茅屋后窗,他们刚说要喝酒,想必是酒就在屋内,如果从窗户能够着酒那便是天助我也了。

几人挖坑动静很大,况且离这边比较远,轻手轻脚摸过去他们也不会察觉。

人说胆子都是练出来的,姑娘我今日一路逃亡也算是练出了一副强悍的熊胆!

想到就做,萧静好竟有点跃跃欲试的冲动。

猫着腰爬出草垛,三两下就爬到后窗下,接着谨慎的立起身子朝屋内瞅,床铺上果真堆着吃食和酒坛,只是伸长手也够不着,坛口太小,如果用机簧直接射肯定是射不进反而会发出声响惊动他们。

怎么办……怎么办,这么放qì

可不是她萧静好的作风。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只得用最蠢的办法了。

以前和小蜜儿常玩丢石子,不是说大话,如果是赌输的人拔一根头发的话,那么她早就该出家当师太了。

只是石子有重量又是抛到高处自己接,这个丢针入坛还真不太一样,不过不管怎么样,也得试试。

拔出机关里的针,只剩五支了,成败就此五根被某人淬了麻药的细针了。

瞄准!

没中!

落到了地上

再次瞄准——丢!

可爱的小针搽着坛口边缘晃晃悠悠不情不愿的滑了进去。

萧静好心里狂笑,将余下三支按进机关里,弓下身准bèi

沿路返回。

“咔嚓”一声脆响!

糟了,脚下一支枯枝被踩成两段。

“谁!”前方传来谨慎的低喝。

萧静好来不急多想赶忙回答“啊喵呜……”

快速捡起树枝丢进屋后树林。

“是野猫,他娘的这时候还发情!”其中一人漫不经心的骂了一声。

萧静好暗啐了骂他发情的混蛋一口,摸摸狂跳的心口,万分小心的摸了进草垛。

心安下来才发xiàn

后襟都已经汗湿,贴在背上透心的冷。

瞅着他们大约挖了个把时辰,眼见坑外的土越堆越高,只至坑高几乎没到了脑袋,几人终于停了下来。

一个家伙在猎户家搬出一个兽夹安置在里面,其余几人用箩筐搬土抬到捎远的地方倒掉,来来回回几趟,那个在坑里搞机关的家伙也把陷阱布置好了,上面虚掩了一层干草,洒了厚厚一层枯叶。

干完一切,几人四处看看,确认没有破绽后,便进到屋内吃喝歇息。

屋内几人粗鲁笑骂,吃吃喝喝闹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趁着这个空当,必须马上出去进行下一步计划,一支针的麻药放倒六个大汉,毕竟药效时间有限。

本想拿匕首解决了几个,但真让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还真下不了手。

只有想别的办法处理这几个家伙。

胆粗的萧静好这次是轻悄悄摸进茅屋里,几人横七竖八的堆在床上,地上猎户的血迹还没来得急清理,散发阵阵刺鼻的血腥味。

捡起地上酒坛晃晃,幸好还有半坛。

又四处看看没有发xiàn

门锁,只找到一圈草绳,只得拿起绳子顺手在吃食里扯了只鸡腿然后闪身出门,带上门将门环用草绳绑了一圈又一圈,才心满yì

足的啃着肥鸡回到草垛。

啃完鸡腿抹抹嘴,想着自己布置的一切,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

没办法,跟着阴人的主还学不到一招半式,那真是白痴外带少根筋了。

挑开包袱,拿出辛苦绣了半个多月的两件锦袍,用匕首裁成长条,然后结成七八个布球泡进酒坛,干完一切停下来,后襟没干透的汗贴着身子又开始发冷,抱起酒坛猛灌一口,烈酒下喉全身回暖,胆子更大了些,这取人性命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酒可真是好东西。

看看天色,离天亮也不远了,是时候动手了。

看姑娘我不把将这几个混蛋烤得外焦里嫩金黄流油我就不姓萧。

17. 第十六章 漂亮大叔

掏出火折子,抱着酒坛来到屋前。

深吸一口气,从酒坛捞出两了布球点上火,正要朝门边的窗户往里丢,却听见了由远而近传来的马蹄声。

屋里几人也被麻了几个时辰,听到马蹄声后立马揪起。

萧静好暗骂一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真坏事!

也没时间在犹豫,迅速将两个火球一把扔进屋内。

不知dào

砸到了哪个倒霉鬼,里面哀嚎一声随即炸开了锅。

顺势点燃其余几个,接二连三的往里扔去。

浸满烈酒的火球火光四溅,带着火的酒滴像烟花一样飞溅,火球“啪叽”落到哪就烧到哪,很快屋子里火光烛天,烧的啪啪乱响。

突然门上草绳被几个大汉从里面撞断,几个人身上带着燃着的火蜂拥而出,狼狈的四处打滚,试图熄灭身上的火焰。

萧静好一看情况不妙,提腿开溜。

迎面就见三个男子已经下马,正快步朝这边奔。

萧静好边跑边扯着嗓门提醒:“别过来,这边有陷阱!”

三人一听愣了会神,其中一个面容清癯的大胡子男子一个漂亮的凌空飞转,还未落地就凭着强劲的腰劲一把拎起了萧静好,随后回旋一脚,只听“啊”的一声,一个大汉被他一脚扫进了陷阱。

混乱中,萧静好回头一看,刚她被大胡子拎起的地方,一柄还在晃动的长刃插在泥里,寒芒闪动。

大胡子抱着她退到土沟以外几丈停下,将她放下扶她站稳后方微笑柔声嘱咐:“先躲好,我待会过来!”随后转身飞跃过去。

萧静好见他在人堆中漂亮闪身挥掌,也未带兵器,但招招凌厉,让几个大汉无力回击,连连后退。

看来这人就是北渊三爷,看他一脸大胡子,应该三十来岁,只是声音却听来年轻的很,温润如古筝缓缓流淌的乐曲,纯澈如山泉潺潺而荡的清透。

和他一起的还有个面貌清秀白皙的年轻男子,武功也是极好,两个人对付五个人绰绰有余。

看得正起劲,却见和他们一起的另一个干瘦少年鬼鬼祟祟的猫腰摸到林边栓着的马匹边上,解开马绳正要上马。

萧静好心下明白,这少年肯定就是那几个坏蛋雇来引大胡子到这里的狗腿子。

忙大步赶上,指着他大叫:“站住!”

少年吓了一跳,寻声一看只是个小丫头片子,轻蔑的白她一眼后继xù

翻身上马。

萧静好要强的性子一下子上来,立马跳上前去,一把抓住少年已经蹬上马踏的腿想扯他下来。

那少年腿猛力一甩试图想甩开扯着他脚腕的手,哪知腿是逃了出来裤腿却没那么好运。

于是乎——

两声尖叫划破苍穹……

少年惊慌失色的捂着光腚跳下马抢救自己的裤子,弓着身猫着腰手忙脚乱,不知该先提裤子遮住前面还是捂着屁股保护后面。

萧静好气急,捂着眼睛跺脚大骂:“狗腿子,敢污本姑娘眼睛,找打么?”

那少年提着裤子不甘示弱:“疯婆子,敢扯你爹裤子,找死么?”

被他回嘴一激,萧静好气的也顾不了污不污眼睛了,扑上前就和那少年扭打在一起。

饿了整天,勉强一只鸡腿撑了会肚子,早已经是有气无力,只是凭着气急的一股猛劲和他厮打,两个人竟然也打的不分上下。

林子两边战况均火热空前。

萧静好在厮打的烟尘中眼睛中了一拳,那少年也没讨到好,门牙被打松了一颗,手臂也被某人的利牙咬到光荣挂彩。

萧静好见自己占了上风,厮打中不忘破口大骂:“叫你为虎作伥……当狗腿子……”

“老子为了填饱肚子……有错么……”

“为了你的肚子就帮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混蛋?”

“我哪知dào

他们会杀人……”

“你真不知dào

?”

“老子说了不知……”

“那先放手!”

“要放一起放!”

“好……一,二,三,放手!”

一齐放开手,两人同时往后一摊,躺在地上气喘吁吁。

喘了老半天,萧静好爬起,仔细观察那还躺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生怕她又来,忙捂着头求饶:“女侠饶命……我是真……真打不动了……”

看他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腿上伤痕累累,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两只眼珠透过指缝瞅着她,真不像是有心机的人。

那边打斗歇止,几个坏蛋已经被撂倒,年轻的男子正将他们围着树捆起。

大胡子男子优雅踱步而来,见地上两人满脸灰尘狼狈不堪的模样,先错愕片刻会意,不禁唇角轻勾,含笑扶起萧静好。

“今日若无姑娘相救,在下二人便难以轻松脱身,多谢!”大胡子微微欠身。

被他谢的有点不好意思,萧静好挠挠头呵呵笑道:“哪里,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还亏大叔就了我一命,不然早就小命呜呼了!”

男子也不再推却,转头看向地上的少年。

少年半躺在地上,手肘撑地,见那人面无表情的直视自己,吓的连连后退。

男子漠然注视他良久,终于缓缓抬手……

“别杀他!”

“爷饶命……”

萧静好和那少年同时惊呼。

“大叔别杀他,他也是受制于人,只是想填饱肚子!“

男子收回手,饶有兴致的注视她,琥珀般剔透的眸子在破晓前的浓雾中流转着如太阳冲破云层的光。

萧静好被他漂亮的眼睛吸引,情不自禁的仔细从上到下观察他。

真没见过眸子如此颜色的人,没想到琥珀色的眼睛居然这样漂亮。

他的眉如大师得yì

挥扫的水墨修长入鬓,深邃眼窝衬起高立如峰的鼻梁,一脸和他气质极不协调的络腮胡掩盖了他的唇,萧静好有一股尽数将他拔去的冲动,好kàn

看那是怎样一副完美的五官。

又歪头看他一身的装束,赤色云纹长袍,深灰色狐狸毛围脖,三千青丝整齐束起,一支金簪插入发髻,脚踏赤色登云履,肩宽腰窄长身玉立气度非凡。

“看够了没?”

一声冷斥冷不防打断她的注视,另一个清秀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漂亮大叔身边,正挑着眉面带厌恶的盯着她。

“清儿,不得无理!将小兄弟扶起一同进屋,等天亮了再计较。”

清儿冷哼一声,还不忘白她一眼,上前扶起少年几人一起进入茅屋。

火早被灭,估计是清儿趁着空当先清理了一下,不过也是满屋狼藉,只独有屋间一块空地可以容下几人坐下休息。

清儿先上前铺好随身带的软垫后请自己主子坐下,又拿出一件披风帮他披上后转身拿出干粮递上。

漂亮大叔闭目养神,摇头推开。

清儿无奈轻叹口气,将干粮给了少年后才不情愿的又分一个给萧静好。

萧静好伸手接过,和身旁的少年一起狼吞虎咽大啃特啃,心里骂着没给她好脸色的清儿,莫名其妙扭扭捏捏,真跟个娘们一样。

再看漂亮大叔,正盘膝静坐,闭着眼睛气息微吐,在烛火的照射下才发xiàn

他脸色太过苍白,面带病容,时不时微微咳嗽两声都是明显强压才止住。

眼角余光扫向清儿,发xiàn

那小子居然还在盯着她……

终于她也毛了……

回盯一眼,顺便两眼一翻,丢给他一记嚣张的大白眼。

那家伙显然被她的大白眼激怒,正待跳起将之痛揍,漂亮大叔伸手拦住了他。

大叔眼睛也不睁,摇头苦笑:”你的脾气何时能改……”

填饱肚子的萧静好猛然记起两居猎户的尸体现还躺在屋后的干草垛里。

忙一把拉起身旁歪着的少年,一阵风似的串到屋后。

静坐的大叔此时睁开眼,示意清儿跟上前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扒开草垛,一老一少两具尸体脖子上一片血污,瞪着双眼面目狰狞,好像是要把杀害他们性命的歹徒记在脑里,等着变成鬼来找他们索命。

萧静好不忍直视,忙推少年将他们拖出。

清儿此时赶来,问清了缘由也是忍不住叹口长气,感叹两人无辜枉死的惨状。

三个人将尸体拖入屋前几个歹徒挖好的深坑,就地掩埋。

瞧着旁边树上绑着的几个被打晕的混蛋,萧静好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朝着每人的肚子痛揍,边揍边骂。

突然传来悠扬空灵的箫声,如泣如诉,充斥着众人的双耳。

回头看大叔立在屋前,手握一支竹萧,悠悠吹奏。

凄凉的曲调,在这浓雾里悠然流转,叹着人生的苦短,岁月的流逝,苍天的不公,命运的凄楚……

此时没人说话,萧静好停下了咒骂,清儿转头注视着主人,就连那少年也是抱膝不语。

一曲终毕,大叔缓缓走来,对着两座土坟深深颔首。

片刻后轻声致歉:“两位因斥某无辜送命,斥某深觉愧意难当,一曲《梵音》送别两位魂登极乐,也让斥某心安少许……”

说罢,转向少年。

“你说你家人已逝,故居已毁,可是当真?”

少年抬头,不知他提此何意,只得点头称“是”

大叔静默片刻,又问他:“如若不弃,可愿随我?”

“当真?”少年一听,两眼放光,难掩满脸兴奋神色。

“斥某无意玩笑,但跟了我便是一辈子,你想好再答也不迟。”

少年忙起身跪地磕头,口里连连道谢:“谢三爷,三爷不嫌我贱命一条,还以德报怨收容我,我必一生追随三爷!”

大叔将他扶起,问道:“你的名字?”

“贱名韩宁!”少年恭敬报出姓名,高兴的对着萧静好咧嘴一笑。

大叔听他此话,长眉微蹙,开言谆谆告诫:“你需当知,盘古开天对世人一视同仁无分贵贱,你若用贵贱来划分,那便是轻视了自己也轻视了给你起名的父母。”

少年听他此话,羞愧的低下了头。

清儿带了少年进屋上药,余下萧静好对着面前的大叔。

没有清儿在,萧静好又可以肆无忌惮的瞧够这漂亮大叔了。

被她傻兮兮盯着不自在,他轻咳两声引入话题。

“姑娘今日胆识过人,绝非寻常人家女子,斥某无意窥探,只望告知住处,也好将你护送到家才放心。”

萧静好听他此言,感觉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免费的护卫不用就是少根筋,只是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就报上安睿候的府邸。

只得打着哈哈胡编乱造,真一半假一半的编:“我叫筱元儿,就住永安城南侯府旁边的拐角的巷子里的其中一个黒檐小院,昨日贪玩跑出家门,追着一只漂亮的蝴蝶就追迷了路,后来碰到四只凶狗要咬我,我便逃啊逃啊逃到了这里,后面的事大叔也知dào

了,经过就是这样……哦对了,大叔叫什么名字?也好让小女子改日登门道谢!”

大叔认真听完她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讲述,也不起疑,只是笑笑回答:“在下斥尘衣,非本地人,只是前来永安寻人。”

萧静好面上笑着心里嘀咕,鬼才信,你的身份本姑娘早就知dào

,北渊战神,人称三爷,不是皇亲就是高官,这么低调来到南晏就为寻人?反正大家都是藏着掖着,半斤对八两,随你怎么编!

突然林子里鸟群惊飞,斥尘衣立时反应,一把牵起萧静好飞身掠起。

刹那间无数黑衣人闪电般扑来。

斥尘衣抽萧抵挡数人潮水般的攻势,一面护着萧静好连连后退。

“识相的留下身后丫头,我便饶你性命!”

为首的黑衣人挑明目标。

斥尘衣挥萧直戳他眉心,怒喝:“休想!”

清儿从屋内听到打斗声飞速奔出,提剑掠到两人身前挥舞着手中长剑奋力抵挡群人攻势。

“三爷先走!”

斥尘衣置若罔闻,回头给萧静好一个笑容,柔声安抚:“莫怕!”

不知为何,他回头一笑让人心安,他的安抚让人无条件信服。

重重点头,回道:“嗯,不怕!”

黑衣人见劝服无用,立马加强攻势,几十人围攻招招致命。

斥尘衣清喝一声,手里竹萧舞得如风驰电掣。

以竹制铁,居然能瞬间震断对面人的数十把利刃。

斥尘衣本无心恋战,双方厮打一路退至林外。

此时天已破晓,浓雾笼罩如同被纱遮住了眼,耳旁只剩无数兵刃碰撞刺耳的声音。

身后一股狂风袭来,吹的满头青丝风中乱舞。

萧静好惊惶回头,只见身后已是断崖,一只脚已经踩入虚空,崖底穿出的山风劲啸,浓雾中也瞧不见崖底到底有多深,只觉得就像一个张开的大口,等着美味的自投罗网。

到这样的地步不免让人绝望。

一声刺耳的剑qì

划破衣袂的声音,温热液体铺满萧静好的脸。

惊觉护在她身前的斥尘衣为免她失神落崖,竟不顾数人的攻击,转身护她时抬臂挡下了黑衣人刺来的一剑。

斥尘衣微咳两声,再次安抚:“莫怕!”

见他右臂血如泉涌,旁边清儿惊呼:“三爷!”片刻也乱了分寸,招式开始零乱。

萧静好暗想再这样下去必将全命丧于此。

黑衣人目标是她,现在大叔和清儿护着她完全就是寡不敌众,前方是利剑,后面是悬崖,怎么样都是一死。

不行,岂能让他们为我所累丢了性命。

不过就是要命一条!虽然她很宝贝自己的命,但此时自己一命换两条命,值了!

想抓了她来威胁沐沂邯,没门!

打定主意,后退一步踩至崖边,碎石纷纷落入不见底的深渊。

“你们快逃!”

一掌推开斥尘衣,提气纵身跳下悬崖……

眼前浮现一张挑眉含笑的脸,他在说:“我把羽毛留下了,改日给你做支写字的毛笔。”

“如无意wài

,三日后抵北渊皇城,离回来的日子又近了些。”

他的话在耳边回荡,可他的脸渐渐模糊……

“沐沂邯,欠我的来生找你还……”

18. 第十七章 以唇渡水

安睿候府

沐沂邯一张脸黑的可怕。

厅里跪满了全府家丁侍女,人人吓的大气不敢出。

一个侍女方才被他一巴掌抽出了几尺远,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老管家沐万年老幸免责罚,跪在地上低声呜咽。

从没见过主子这样的神色,暴戾凌厉,双眼寒芒闪动,让人不敢直视。

沐沂邯禁抿薄唇,眼里布满血丝,现在的他想杀人。

回来的一路狂命奔波,一路刀光剑影,一路突pò

重埋,一路心归心似箭……

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的情绪如此波动。

可就在满心欢喜回到家,才知她竟已被掳一天已夜。

这一天一夜她会遇到怎么样的情况他不敢想。

宫中来人接走了她,几乎可以肯定是皇后下的手,现在找到她才是关键,那老女人他会亲手将她挫骨扬灰!

赤云骑首领容颜匆忙而至,简短扼要的禀告。

“北门外二十里发xiàn

踪迹,有辆马车停在十里坡,有打斗痕迹!”

沐沂邯立即站起,飞速奔出府邸。

“带三十人跟我进林搜寻,其余人给我守住林子各处,一只蚊子都不能放过,见活的就杀,让沐悉盯着中宫,必要时不要留情!”

“是!”

他从来就知dào

强留她在身边将会置她于危险,但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以为他在意她没有人知,以为临出发前对她的叮嘱她会记在心里,以为自己不在那些人不会向侯府伸手。

若知如此,必不会担下这该死的北渊之行。

什么坐拥江山的鸿鹄之志,万人之上的豪情满怀,通通都见鬼去吧!

难道真如师傅所说,欲求太过必将得不偿失?

不不不……我只要她……只要她……

跨下骏马一路疾驰,鼻翼喷吐着白烟。

数十名劲装赤云骑骑马紧随其后,队伍所经之处扬起漫天尘土,一路往北飞奔。

=========

什么香,这么怡人……

淡淡清凉从鼻端划入肺腑……

这是黄泉路上彼岸花的香么……竟这样好闻……原来死也不那么可怕……

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咳咳……”

“大叔?”

猛的从他怀中撑起,看见他手里拿着一片不知名的叶子放在她鼻端。

自己跳崖时难道后悔了,一把扯下了他?

脑子死命搜索当时的记忆。

斥尘衣虚弱的笑道:“你跳的那么急,我来不及拉你上去,只能扯着你让你减缓落下……幸亏……崖上那根蔓藤……”

他脸色苍白,喘了一会复又歉然笑道:“真对不住……”

萧静好kàn

看四周,猛然发xiàn

他一直垫在她身*下。

他竟然不顾性命跟着她跳入悬崖,最后还为没能拉她上去而道歉?

难过又自责的泪水一涌而出,哭着哭着竟开始嚎啕:“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呜呜……”

“我们又不熟……你还跳下来……我死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呜呜……”

“那些人抓的是我……呜呜……你明明可以把我交出去……为什么不……呜呜……”

“你的手臂被刺伤……都是我连累的……”

“你的伤?”猛的止住哭泣,想起他在崖上为她挡剑受的伤,忙要帮着查看。

于是,现在才发xiàn

自己还恬不知耻坐在他的腿上,他被压的够呛,居然强撑着没有立马赶她下去,还始终温和的笑着看她发疯似的嚎啕半晌。

顶着张红透的脸移开屁股,小心翼翼的上前查看他的伤。

“穴道我封住了,无碍!”他试图收回手臂被向身后。

萧静好忙按住他的手:“别动,我带了伤药!”

解开小荷包,拿出铜剪,止血散等物品,轻轻剪开浸满血渍的布料,看见伤口很深,血已经被他止住,但周围红肿,若再不上药只怕会感染。

“我先帮你上药,可能会疼,你忍忍就好。”

“嗯!”他笑着由她弄,手臂的伤本不算什么,但是现在宿疾似乎又要发作,体内几股真气胡乱流动,顶的心口撕裂般的疼。

萧静好洒上止血散,怕他疼痛轻轻吹着气,不知怎么竟想起了沐沂邯那家伙,每次上药他都忍不住疼的“咝咝”的叫,还要嫌弃她手太重不温柔。

不知dào

他现在怎么样,不知dào

会不会上当中了皇后的计,也不知dào

回了永安没有,想着想着竟微微叹了口气。

包扎好伤口,才见他呼吸粗重,脸色苍白,捂着胸口表情痛苦的闭着眼睛。

“你怎么了?”摸摸他的额,早沁出一层冷汗。

“无……碍!”他咬着牙回答,轻轻避过她的手。

萧静好强行拉过他的手,扣住他腕间脉络。

虽看医术不多,学医不精,但大概是脉搏她还是诊的懂的。

指尖只觉他的脉象脉浮而无力,心里结合着医书上讲的立即读懂,他若不是受了重伤就是久病缠身。

看他似有宿疾常常发作,如此痛苦模样一身重病,却能为保家为国金戈铁马提枪叱咤沙场,还能为救她小小性命纵身一跳护她周全,心里不免对他感激敬佩心疼又深深自责。

他曾不止一次说过叫她莫怕,他能护她免去危险,自己为何不信他,还自私一跳连累他掉下悬崖旧疾复发,现在才发xiàn

自己就是一个惹祸精,害人精。

往上看看不到崖顶,四周野竹秫秫,真不知他护着她掉下来是怎么样避过这些如利刃的野竹的。

“这里不能久留……怕是有野兽……”

萧静好听闻忙扶起他,问:“你能走么?”

“行的!”他无力点点头,朝着前方一指“那边……”

搀着他艰难穿出野竹林,果真看见一处山脚,岩石凹陷形成一处刚好够两个人躲的环形浅洞。

将他扶着坐下,帮他擦去额角的汗,忙四处捡了些干枯树枝架成一小堆点燃。

想着他浑身冷汗,忙把他的披风拢了拢,轻声问:“还好吗?”

他睁开眼睛,笑着点头:“好多了,真对不住,吓着了你。”

知dào

他又是骗人,也不想再重复话题免他花精神刻意隐瞒自己,便说:“你便好好休息调息,我不吵你,就在这守着你!”

斥尘衣微咳两声,平息了会安慰道:“你别担心,这宿疾跟了我几十年,早已习惯,倒是累你忙前忙后,这天太凉,你也靠进来休息片刻,等我调息好了咱们一起找出路。”

听他这么说,心也就安心不少,忙钻进洞里和他坐在一起,隔着厚厚的冬衣竟也能感觉到他身体传来透骨的凉。

看着四周荒野苍凉静的可怕,连风都感觉不到一丝,萧静好不由得心里担心。

担心万一他的宿疾好不了,这里也没有能治疗他的药,天气这么冷,又怕他虚弱容易受凉发热,他还带着伤,如此糟糕的状况一起发生,再坚强的人也难抵抗。

往火堆里加着枯枝,火堆烧着“啪啪”的响,就好像一个人的生命,燃烧的旺也就熄灭的快,就这么“啪啪”几声,辉煌过后就等待着灰飞烟灭。

想起娘以前常常唱的一首曲子,不由的轻轻哼出了声,哼了一会想起他在调息,忙闭上嘴。

“很好听,这首曲子是新月族的民谣,很久未听过了……”

转头看他,自己竟不知dào

这个曲子是新月族的民谣,以前常听娘哼着哄她入睡也就慢慢学会了。

“你也听过?也喜欢听?”

斥尘衣微笑点头,眸子里却含着淡淡伤感:“以前常听母亲唱,不过后来她生病了,就不唱了。”

“原来你也听母亲唱过,那我唱给你听?”

“好。”

萧静好高兴的清清嗓子,轻声开唱。

“我在门前栽下一片格桑,

等着你来偷偷闻香哟……

我想变成那美丽的花朵,

天天等着你来采摘啊……

你的美丽如新月的云朵,

如草原宽阔的蓝天,

我要保护着我们的家园啊……

你在家里安心等着我回来,

等着我归来……

等我归来……

等我带着成群的牛羊,

带着最昂贵的聘礼,

来将你娶呀……”

萧静好唱着草原上的歌谣,朴实的曲调和通俗的词,却深刻的体现了草原儿女的情怀,仿佛就看见那健壮高大的小伙带着他的聘礼喜气洋洋前去找她心爱的女孩。

歌谣唱完,转头看他已经睡着,似乎痛苦已经过去,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抬手扶他额头,热的烫手。

糟糕,刚才出了一身冷汗,又带着病坐在这湿冷的岩石上,显然是风寒入体,该赶快降温才行。

起身拢了拢火堆,又掏出匕首裁开裙角撕下一圈分成几片布条,起身寻水。

飞快的跑着,来到刚才竹林里的一条小沟边,浸湿布条飞身又往回赶。

看着他安然躺在那,心里不由吁了口气。

忙搭了一块布巾在他额上,另一条在火堆上烤热后给他擦脸和后颈。

他的呼吸急促,眉头紧蹙,也只有在病的无意识的时候才会流露出被病痛折磨的痛苦了。

布巾擦着他烧红的脸,却发xiàn

颊边胡须下个皮肤翘起,萧静好仔细查看,发xiàn

居然能够揭起,慢慢用布巾往下轻拭,假须上的胶慢慢脱落,轻轻一带便都带了下来。

原来他竟这么年轻,除去了满脸的络腮胡现出他白净如玉雕的脸。

不知怎么形容他的眉目鼻口了,如果说沐沂邯是美的近乎如妖孽,那么他就是俊的几乎如天神了,两个全然不同的男子,两种一样诱惑人的皮囊。

大叔?萧静好想着好笑,他竟然一直骗着自己,当了她这么久的便宜大叔。

自嘲一笑,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他根本就不必跟她事无巨细解释清楚的。

拿起胡须帮他粘上,又给他用布巾擦手,擦完左手便抬起他的右手,发xiàn

他右手紧握着拳头,费劲掰开只见掌心皮开肉绽。

恍然大悟他一直避开她,不让她碰他的手原来就是这狰狞的伤口。

自己怎么没想到他说的幸亏那些崖上的藤蔓,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抓着藤蔓一路滑下崖底,一只手承shòu两个人的重量,手上皮肉还会有完好的吗。

这个认识不到一天的男子给了她太多的震撼,除了娘以外她真没有在感受到这样让她暖到心底的感觉了。

他让她想哭,想抱着他嚎啕痛苦,想把心里的感觉全部宣泄出来。

“水……”

水?他的嘴唇干的厉害,可是水沟那么远,扶他过去几乎是不可能,身边也没有装水的器具。

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烧还没有退的迹象,他迷糊叫着要水就表示他的身体现在极度缺水,如果不喂水给他退烧是不可能的。

咬咬牙,起身将火挑旺,堆了些枯枝进去,便又朝竹林里的水沟飞奔。

一样用布巾浸满水,用手捧着迅速往回飞奔。

扑到他身边,趁着水还没漏完赶紧往他嘴里送。

烧的迷糊的男子却咬紧牙关,宝贵的几滴水全漏到了他的脖颈里。

萧静好心急,用布巾往他嘴里挤水,却也是徒劳。

这样不行!

忙起身往水沟跑,咬牙跳进水沟。

刺骨的水比她想象的还凉,凉的如针刺入骨髓般的疼。

待冰冷的水浸满裙摆,她爬出水沟往回跑,顾不得湿漉漉的裙摆贴在腿上迎着冷风透过骨肉的凉,只嫌裙摆太重让她奔跑减慢了速度。

赶到洞口火堆已快熄灭,残留着几点火星和渺渺的一缕青烟。

也顾不得火堆,先用嘴在裙摆上吸了口水,俯身以唇渡水,强灌进他嘴里。

起先他死咬牙关,萧静好也没办法将水灌进他的嘴里,后来无意间发xiàn

舌头还挺管用,小舌尖碰到他的唇他便会乖乖张开嘴,这样就很容易把水喂进去了。

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和迷离的呼吸侵蚀她的感官和大脑,睁开眼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微微的跳动,他陶醉的蹙眉,喉结轻轻蠕动,他每一个轻微的动作放大在她眼前,猛的敲击她的心,让她感觉自己的心从没有如此的脆弱,好像刚刚冻硬的冰块即刻被烈火焚烧,也像一团柔软的棉花被握在掌心狠狠的蹂躏,让她感觉周围可以呼吸的空气被抽干,慢慢窒息只到她死去。

她在害pà

,在彷徨,在心慌在陶醉,在这样极度矛盾的感觉里,她知dào

她不能停。

就这样一吸一喂,到最后整条裙子的水都吸干了,他似乎还意犹未尽,两边晃着头寻找方才给他渡水的器皿。

萧静好捂着狂掉的小心脏,无语的看着这个男人。

不敢再想他温热的气息,柔软的唇。

带着水的裙裾和里裤沾在身体上透心的凉,她已经没有力qì

在去处理这些。

她蹲下抱膝,忍着试图想要钻出眼眶的眼泪,她狠狠的啃咬着膝盖,试图减轻心里那些让她如此脆弱如此陌生的感觉,她不知dào

此刻情绪为何莫名的低落。

暮霭涌上,一天又将结束,这寂静的崖底如同一个陌生的天地,真的怕被永远的留在这里。

她还没广阔天空自由闯荡,还没有看过永安以外的城镇,没去看看北渊的银装素裹,也没还没有和小蜜儿道别,还有父亲,沐悉,候府里的沐管家和春来,建安别苑的福叔,邀斟楼的竹秋,常歇在她屋檐下的那只燕子,侯府后门那只守门的狗……好吧……还有沐沂邯……

19. 第十八章 大鸟新月

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跳崖,无非是不想连累更多的人,她做什么都不要做累赘。

沐沂邯还没有消息,斥尘衣也还没死不是吗?怎么能无端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还没发生或许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一定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定能……

一个骨碌翻起身,先把快熄灭的火堆拢旺,轻手探他额头的温度,似乎还未退烧。

撕下还带着水的整条裙裾,在火堆上烤热后轻轻擦拭他滚烫的脸颊,擦到颈脖,闭着眼解开他的衣襟,颤抖着将手伸进他的亵衣帮他擦拭降温。

指腹不经意滑过他优美的锁骨,光滑修长的脖弯直至他瘦削但坚实的背,他的身子滚烫,灼热了她的指尖。

她咬着的唇试图努力平息她整个身体不安分的颤抖,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过是为了救他性命,若能逃得性命离开这崖底,等他回到北渊和他以后必不会再见面。

擦好他的身体,感觉温度似乎降了少许,一路往下擦到他那只本来紧握的右手,那狰狞的伤口带血的皮肉又毫不留情的清晰出现在她眼前,好像无言控诉着她的无知,她隐忍已久的泪瞬间决堤。

自己就是一个害人精,居然一直自命不凡,以为凭着那点狡黠和小聪明真能顺风顺水的闯荡江湖,到现在才知dào

什么叫做翅膀还未长硬就想冲上云霄的自不量力了。

若没有那个自认为困住她的相府的遮风挡雨,也许她也不可能顺利活到十六岁。

若没有沐沂邯,也许她早已经带着小蜜儿离开养了她十六年的相府,两个女孩在这个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年头,能简单安定的活下去吗?还会在侯府每日泡着温泉吃着药膳养足精神不知好歹的时刻想着要和他作对?

若没有斥尘衣,她早就在自以为给那些混蛋下得狠牢的套中还没得yì

够就莫名其妙玩完了小命,若全心相信他能护她周全又怎会在崖边露出惊恐惹他分神,何至于累他至此到现在还不知他的宿疾能否安然挺过今夜。

哭了大半天,嗓子也哭哑了,抹去眼泪擤擤鼻涕。

她站起来抬头对着月亮发誓:“我萧静好绝不在自以为是,一辈子安分守己保证不再做别人的累赘,若违此誓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她偏头想了想觉得不够诚意,于是乎咬牙切齿发下重誓:“让我必现在变的还丑,吃饭掐牙,喝水塞牙,吐气掉牙,青面獠牙,虎口拔牙,雀角鼠牙……”

“别再跟你的牙过不去,咳咳……”身后之人浅浅低笑。

猛然回首,见他虚弱的靠在山壁上捂着胸口,正因为她方才古怪的誓言忍俊不禁。

“你醒了?!”萧静好欣喜若狂的扑过去跪在他身边,七手八脚的探他额头的温度,帮他拢好披风:“现在怎么样?烧退了一些,还有哪里不舒服?心口还疼吗?冷不冷?口还……渴吗?”

她又说错了话,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想自打嘴巴。

把心提到嗓子眼等着他说不渴。

“如果可以,还想再喝点水……”他语带征询的望着面前的人绞着手指咬着唇,不解她突如其来的不安起因何在。

“呃……你也知dào

,这里怎么可能有水……”她夸张的四处探望:“有吗?有吗?”

回头看向他,做贼心虚的提高嗓门:“呵呵,我说没有吧……”

斥尘衣被她的举动搞得晕头转向,呆滞点头:“哦……”

“咕咕……”不知谁的肚子不识时务的长咕一声响彻空寂的山谷。

“你肚子叫了,很饿吗?”萧静好恬不知耻的捂着肚子栽赃。

不知为何,她可以在所有人面前不顾形象,但面对眼前的男人,她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女子情绪。

他那么干净如落入凡尘的天人,那么沉稳如鸟过不惊的幽潭。

她不愿自己满身的世俗的气味和粗俗不堪的行为熏染了他,她更怕他看不起她,心里生气是因为她的无知连累了他。

她害pà

他知dào

方才喝的水只是沟里的污水,甚至是由她的嘴渡给的他。

忍不住的心慌,失色,不为男女授受不亲的羞涩,只为无意为之而带给他的红尘俗世的污浊。

斥尘衣很合zuò

的担下她方才的栽赃,捂着肚子莞尔:“是很饿了!”

“那怎么办?”四周看看,别说山鸡,连只鸟都看不到,这个寒天野果也没有可摘的。

“你过来!”

萧静好听他唤,忙乖乖过去他身边坐下。

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子,拔开瓶塞一股异香袭来,竟和他身上的那股好闻的药香一个味。

“这药粉洒进方才我们经过的小河沟,切记只需指甲尖那么一点,即可麻晕附近十几尾鱼。”看萧静好盯着药瓶面带质疑,方又笑道:“无碍,这只是我平日用来治病的药,和平常麻药不一样,抓到鱼去掉内脏即可放心食用。”

萧静好接过药瓶,挤出一抹笑:“嗯,我去去就来,等我!”

起身扭头往水沟的方向狂奔,她当然不担心这药麻翻的鱼能否食用,他随身携带着这药和身上散发的淡淡药香,证明他时常吃着这个药,自己虽医理不精但也知dào

麻药哪能治什么病,无非是在无药可医的情况下用来减轻痛苦罢了。

失望难过,心为这个仅仅认识一天的男人紧紧揪痛,她抬头无声的骂着老头,难道就就是对众生的平等吗?

那迎面袭来的风带走她眼角再度溢出的一滴泪,消失在这无边的苍穹。

在那条水沟洒进一点点药粉,果真如他所说,几条鱼便先后浮上了水面。

她捞起几条,用匕首去麟剖肚,倒也熟练的很,其实有很多事不需yào

学也不需yào

人教,落到困境里求生存的地步自然就会无师自通。

捧着几条清洗好的鱼回到山壁边,见他正困难的支起身拢着火,身边整齐放着几支削尖的结实树枝。

听到她回来的动静,抬头笑着招呼她坐下,接过她手里的鱼,一条条熟练的用树枝穿好,分给她两条一起就着火堆上烤。

火光亮堂,温暖的光照着两个人的脸,在这苍凉里透着难得的温馨,仿佛心也跟着热起来。

萧静好心急的看着手里两条鱼,嘴里不住咕哝:“哎呀……真急人……还没香味,哎……”

斥尘衣好笑的看着她焦急的不住翻着手里两条鱼,橘色的火光映着她光洁的额头,顶着半边黑眼圈也那么灵动的眼睛,圆圆的小脸,嘟着的小嘴让他感觉莫名的亲切,似乎在刚才的梦里不住的撩动着他的底线,这种感觉即陌生又熟悉,让人想忘记却深深刻在了心里。

他看见她发髻上那个青玉簪子,心里莫名一紧,有些心疼竟盖过了本来的欣喜。

她真诚善良,可爱憨直,坚强得如同崖角的小花,把飓风当成生存的挑zhàn

,把烈阳当成成长的洗礼,她能笑着面对困境却在认为连累了他时哭着如同孩子,她全身不剩几两布却时刻记着给他拢好衣襟,她在猎户家只身遇到六个恶汉却能临危不乱,甚至巧妙困住他们让他们先乱了阵脚,遇到他的那一刻还不顾危险的提醒他们小心陷阱。

她的一切一切都毫不留情的叩动他死死紧闭二十五年的心墙。

可是为何是她?为何竟是她……

一股焦味打断他的沉思,发xiàn

手里的鱼竟烤焦了,原本应该很美味的鱼现在面目全非。

对面的人苦笑看着他,举起她自己手里细心烤了半天的鱼,递给他。

斥尘衣不明所以,呆滞的望着她凑在他眼前的鱼。

“你吃我烤的,我吃你烤的,这样交换让我也好嘲笑一下你的厨艺水准!”

不待他收回手,萧静好已经不由分说抢过他手里两条焦掉的鱼,“吧唧”一下将她的鱼塞进了他怀里。

她跳到一边,抓起鱼就猴急的往嘴里塞。

“哇,真烫……真好吃……”她忙着吐舌头又忙着将鱼往嘴里送,仿佛真的是吃着人间美味,一脸满足的神情。

见他拿着两条鱼也不吃,她百忙中抽空坏兮兮的笑问:“三爷不吃,是怕我烤的很难吃对吧?”

斥尘衣讪讪笑道:“哪里,我是怕烫!”说完便用手撕着鱼肉细细品尝。

他吃的极慢极细,等他的一条还未吃完萧静好已经风卷残云的搞定了自己的两条,随后他便推说不能吃太多,所以那剩下的一条自然也归了萧静好。

填饱肚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其实也只是萧静好说着永安城的风土人情,她问他:“你等伤好了就会回北渊吗?”

斥尘衣笑着点头:“怕是出去了就要马上动身回去了!”

她眨巴眼睛:“北渊的雪景真的很美吗?是什么样子的?”

他抬头努力搜索着映像里的画面,仔细形容:“白茫茫一片,很冷,雪花有拳头那么大,没有风的时候静静的落下,有风的时候漫天飞舞,但也有不下雪的时候,每年的四月开始雪会慢慢融化,到十月才又开始飘雪……”

即便他形容的生硬晦涩,萧静好也认真把他的字句连成一幅幅画面,她向往的吸着鼻子,仿佛能嗅到那干净冰凉的空气。

头顶突然传来“噗呲噗呲”的声音,萧静好抬头一看,一个巨大影子带着风向她袭来,她本能的闭上眼睛抱着头,只听斥尘衣呵斥一声:“新月,过来!”那可怕的影子瞬间掉头,周围安静下来。

她慢慢抬头,竟看见斥尘衣身旁多了只巨大的鸟,大到居然和坐着的斥尘衣一样高。

它正把头在他胸前亲热的蹭着,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莫怕,这是只猎隼。”他笑着摸着那大东西背上的羽毛“他叫新月,从小就养在我身边,不会随意伤人的。”

萧静好盯着那大鸟腹诽:不会随意伤人?方才那翅膀差点把我拍瞎,死鸟!跟着你的一人一鸟就没一个正常的!

大鸟似乎知dào

她在骂它,抬头犀利的瞄她一眼,“唿唿”的朝她怪叫了两声,便偏开头不理她了。

“你再这样任性,我便不再带你出来!”斥尘衣拍拍它的头,轻声不容置疑的威胁。

萧静好见新月“咕咕”撒娇,偏过身别扭了片刻,再转身时居然向着她崴崴的走过来。

她发誓她吓傻了,盯着那个大东西逼向她来竟吓的忘了尖叫,它越来越近,火光映着它浅色的眼球射出让人胆寒的光,那光似乎能穿透她的前胸射透她的后背,她不想跳崖没给摔死却天杀的居然给只鸟啄死,惊恐之间终于吓的不顾形象的大叫:“斥尘衣,丫的让你家大鸟离我远点!”

话音刚落她竟发xiàn

那大东西正蹲着两条细腿,把头埋在她胸前不住的磨蹭。

萧静好无奈的叹口气,沮丧的闭上眼睛,好吧……不是看你个大,也许……也许本姑娘胸前的清白能留长点时间……

斥尘衣好笑的看着眼前一幕,安慰道:“该谢谢新月,清儿应该马上就到了!”

果然在前方野竹林传来清儿欣喜的叫喊:“三爷!”

两个人影迅速奔过来,清儿当先身后跟着韩宁,两人也是狼狈不堪,满天的枯叶,身上衣袍也是破破烂烂。

“三爷,您怎么样?”当先而至的清儿推开挡在斥尘衣旁边的萧静好,满脸焦急询问。

“无碍!”斥尘衣对着萧静好抱歉的笑笑。

清儿回头瞪了萧静好一眼,忙掏出自己怀里的小白瓶倒出粉末。

“不可再吃这个药!”萧静好情急出声阻止。

“关你什么事?你把三爷害成这样,若三爷有什么事我便……”

“住口!”斥尘衣冷声打断清儿的话随后服下药末。

萧静好无视清儿的怒视,看着他服下药,低叹一声:好吧,算我多事!

斥尘衣闭眼调息片刻,再睁眼已经面色好了很多,清儿扶起他,几人便动身准bèi

离开这里。

一路上清儿汇报着上面的情况,在他们一前一后跳下崖后,又不知哪里冒出一路人马,却是针对的那些黑衣人,黑衣人见目标已经跳崖,又来了一批不明身份的蒙面人干扰,便很快的撤tuì

,两路人马便瞬间消失。

清儿听随后寻来的韩宁说这崖并不高,但要绕路下倒崖底还是绕很远的路,没有一天一夜很难到下面,于是清儿唤来一直在崖边盘旋想要自己下到崖底救主人的新月,让它盘踞在两人脚底挡着崖底对流而上的风,他则和韩宁顺着藤蔓一步一步攀下崖底。

又一路人马?难道是沐沂邯?

可是他的人怎么会是蒙着面,知dào

她掉落崖底怎会撤tuì



难道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萧静好苦思着跟在几人后面,冷不防一头撞向了前面停下脚步的韩宁。

“哎呦!”她捂住撞疼的鼻子,瞪着韩宁:“要死哟……没看我跟在你身后?”

韩宁陪笑着上前,正欲帮她看看鼻子给撞坏没,顶前边的斥尘衣不知何时飘了过来挡开了他。

“我看看……”他拿开她捂着鼻子的手,仔细看了半晌笑着调侃:“幸亏肚子没喂饱,否则你的鼻子就要撞穿他的背!”

清儿在前面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打断两人:“三爷,我来托您上去!”

萧静好回神,一看才知dào

已经到了当时掉落的崖底。

“那我来托你!”韩宁瞧着萧静好,一脸献媚的表情。

马上一个温柔又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我和小元儿先上,你们俩跟在后面!”

安排好又转头望着她,眼带征询。

萧静好耳朵里不停荡漾着他的那声小元儿,这是这么久他第一次直接称呼她的名字,听他这样叫自己,心里莫名一种失落涌起,抬头看看跟本就看不清的崖顶,到了那上面就是回到了人间,各自回归各自的路,也许这声小元儿是他对她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称呼。

20. 第十九章 告别

萧静好一直被他紧搂在怀里,隔着衣服能感觉到他还发着烧,可是他就是能把她稳稳的护在怀里,依然用着那只已经布满伤痕的右手,有力的,紧握着那崖壁上的藤蔓,一步一步向上爬。

他的胸膛不厚实但宽和,紧依着他的胸腔,听着他的心跳,此时感觉竟是那么的有力,她全然放心的把自己的小命交给他,因为她相信他。

新月在身旁不停盘旋,挡着崖底的风,清儿和韩宁在下面保护着他们俩,原本急剧呼啸的风此时竟然却像夏夜温柔的暖风,痒痒的撩动着她的瞌睡虫……某人居然没心没肺的安然进入梦乡。

斥尘衣看看怀里人儿,宠溺的笑了笑,他自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感动,感动于她能如此的相信他必能护她周全,要知dào

能全心相信一个人有多么的难,在这茫茫人海,有生之年……仅此一人,仅此一次,足矣。

再次醒来,是在安稳柔软的床上,揉揉眼睛看看四周,竟是客栈的客房。

门被打开,斥尘衣款款踱步进来。

他取下了假胡须,换了身干净的天青色长袍,腰间一根暗金腰带完美收紧腰线,外罩暗青色云纹披风,白狐狸毛围脖,乌发利落束起仅一支翡翠长簪穿入发髻,他眉目含着淡淡浅笑如初升的朝阳,霎时竟让原本暗淡的客房恍若笼罩了一层暖入心扉的光线。

只到他坐到床边,轻扣她的手腕,方才会过神,只顾看他竟没发xiàn

他还带来了几个小菜和一碗清粥放在床头角凳上。

把脉半晌,他方放开手,蹙眉轻责:“你自小就有寒症,竟在崖底不顾宿疾跳下河沟,幸得最近一年的妥善调养才能顶过这你次的粗心大意,以后切莫再这样,身体是你自己的须要小心保养才是!”

看他少有的责备,萧静好不好意思的低头,心里暗想居然又是个会医的,自己不知是走运还是倒霉,难道会医人的都是这样啰嗦吗?那以后自己学会了医人也会变成这样吗?

接过他递上的粥,一股药味扑鼻而来。

天哪!有完没完……又是药粥……闻味道和侯府里每天捏着鼻子强灌的药粥居然一个味。

看她望着粥愁眉苦脸,斥尘衣轻笑:“想是你刚醒来手脚不麻利,那么……我来喂你?”

“不不不不不……不用了,我马上喝!”萧静好急色的端起碗闭着眼睛一饮而尽。

放下碗四处打量:“这里是哪?我睡了多久?”

斥尘衣莞尔一笑:“这里是岼城,离永安城不远,你睡了一天一夜,清儿去送信就快回来了!”

“送信?给谁?”

“给找你的人!”他唇角的笑渐淡,收回看着她的目光转到窗外:“我们上了崖就发xiàn

十里坡遍布暗哨,我当时不能确定是不是找你的人,所以避过了他们将你一起带到这里,后来派清儿出去打听确定他们是来寻你的,现在让他去送信也好让他们借着传信能寻到你。”

“哦……”她低下头,除了这个字她不知dào

还能说什么。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连片的民居,清晨的长街上稀稀朗朗的行人,灰暗的天空……

良久缓缓开口,竟是沙哑了声音,杂乱了语句。

“那个……‘他’,对你应是很好!”

是啊,他知dào

那人必是对她极好的,就从那个人带着几十精英几日的死守着十里坡,就从她本来的宿疾竟被调养着这般的好,就从她跳崖时狂风中传来的那声绝望的呼喊——沐沂邯。

沐沂邯,我若是你必将全心护她至死方休。

南晏国的沐沂邯,冰蓝……我的师弟……想不到多年不见再见却是在如此境地下,若这样,不如不见!

沉闷的气氛,也算是临别前的气氛,如同心和喉咙同时被堵住,堵的人吸进的每一口空气还没穿过鼻腔就生生消失。

客栈以南的破败城门前,斥尘衣定住了脚尖,他留恋了看着面前的人儿一遍又一遍,想把她的模样看进心里留住脑间,今次一别便无来日再见,自此天各一边……

“你何时回北渊?”她抬头浅笑望他,竟不知这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

“该回的时候回,我会跟你告别!”他淡淡回答,穿过她的肩看向远方:“去吧,他来了!”

萧静好回头,看着远方官道上扬起了滚滚黄沙,他来了……

再回头身旁却已无人影。

他走得干净利落,他来的马扬黄烟。

三十余劲装铁骑紧跟在那人身后,骏马长嘶,远远看他的马还未站稳就在烟尘中翻身下马,一把甩掉手里的马鞭。

他带着凌厉的煞气闪电似的奔来,就像冥府的修罗,毫不留情的欲取人性命而眼前。

他奔到她身前骤然停下,喘着粗气。

他盯着面前漠然的人儿,这个让他牵挂月余担心几日的人,让他连续五日不眠不休殚精竭虑的人,他气得想将她撕碎,她却抱以他漠视居然还背对着他。

许是吓傻了,这样一想他的气消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自责。

平息了心里的怒气,将手搭上她的肩,顺势想将她拥如怀中,谁知一直低着头的她居然咬牙冒出让他吐血的几个字。

“把——你——的——爪——子——拿——开!”

沐沂邯忘了发怒,果真呆呆拿开手,竟还傻缺的在心里数了一遍,是七个字!

这次想也不想,迅速将她拥如怀中,将近两个月以来,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这样实实的触感,温热的身躯无不告sù

他,他找到了她,找到了他的小元儿。

他欣喜若狂的捧着他的宝贝,一遍一遍在她耳边低吟:“哭吧……哭吧……我在这……我在这……”

听着他轻声的安抚,一颗抽空的心好像被瞬间灌满一样,她终于忍不住抽泣,呜咽,哇哇,嚎啕……

哭声惊天地泣鬼神,身后的赤云骑纷纷后退远离重灾区,还忙不失迭的捂住耳朵。

沐沂邯百忙之中抬头面带威胁的警告的那一干人等,那些本该叱咤风云的赤云骑们丧着张脸无奈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极不情愿继xù

听那割着耳膜的嚎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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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将被他点了睡穴的人儿放上床榻,细心盖好被褥放下纱帐,沐沂邯转身踱出雅园,园外沐悉正候着。

“查出十里坡后来现身那批人的来路了吗?”

沐悉少有的正色回道:“他们没交几下手便撤tuì

了没留下什么痕迹,但明显是冲着救姑娘去的。”

沐沂邯冷冷一笑:“哈哈……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沐悉面带不平恨恨的问:“主子,咱还不动手么?手脚胳膊都痒得难受!”

“也该是时候给下点狠料了,不然也太对不起他们!”

沐悉一听来了劲,歇菜了这么久终于有点正经事做,忙屁颠的闪了人。

沐沂邯抬头看向阴沉的天,回想着这几日不眠不休的寻找,他感觉心到现在似乎还被某种东西扯着,他从来没有这样不踏实的感觉,纵使是已经寻到了她,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

小小一个有名无权的侯爵,能保护心爱的人一辈子?给她世间最好最好的一切?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得到高位,他不想再发生同样的事,不想象那日一样,在十里坡的猎户家发xiàn

她的踪迹却不见她的人影,只见茅屋满室狼藉,他愤nù

的一剑六响宰了门前大树上绑着的六个大汉却不能亲手宰了始作俑者。

他不想再次看到像崖边那样触目惊心的打斗痕迹和点点血迹,他只知dào

当时的他快要疯了,几乎是立即想纵身跳下去寻他要找的那个人,他知dào

她在崖底等着他,但她是否活着他不知dào

,不敢想。

若不是容颜死死的抱住他,可能将是永远天人永隔。

不,他不要这样的恶梦在来一次,只有把权力握在指间,才能护她一世周全。

摊开掌心,躺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方才在坪城南角门他隐约看见天青色的身影一闪而没,是他么?

若不是他谁能辨得自己在十里坡布下的暗哨玄机,轻而易举的穿出林子?

若不是他谁还能轻易控zhì

小元儿的寒症不被复发?

这瓶子的药粉……莫不是他的宿疾更甚从前?

他何故现身南晏?他到底是谁?

他救下小元儿却不直接交给他,却在百里以外的坪城将她归还,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心里涌起阵阵不痛快,不管是谁都休想把主意打到他的元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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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晕乎乎的睁开眼,眨巴眨巴甩开眼帘的雾气,周围一切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心安。

浅紫色帘帐,浅紫色真丝被褥铺盖,床前衣架上搭着几件浅色长袍,枕上清爽的薄荷杜若香。

她感动这样的安宁,感动到把头深深埋入紫色丝质软枕,吸取她久违熟悉的香气。

此刻她不想计较为何会在他的房间他的床上醒来,她只想证明这些不是做梦,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要不要本候委屈点,让你直接闻本人!”阴阳怪气的调侃声在榻边响起。

萧静好抽回神,一把抓起刚嗅得带劲的软枕丢向床边人。

沐沂邯挺胸接中暗算,“哎呦”一声顺势一倒,滚向床榻中央,不偏不移正好压中倒霉的萧静好。

“该死的混蛋……放开我……”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手脚并用的想踢开身上的人。

沐沂邯两腿管住她被子下乱蹬的腿,一把从被子里掏出她的小脸,邪魅轻嘘:“嘘……别吵,你不知dào

男人就是喜欢反抗的女人,你越反抗就证明越想让我碰,再蹬试试?信不信我现在就吃了你?”

他长眉斜挑眼神迷离,脸颊绯红,眼尾的泪痣红的妖艳到透明,嘴里透着醉人的酒香,灼热的呼吸喷出,烧红了她的脸。

他虽性子不正经,但绝少这样动情到让人害pà



萧静好不安的别过脸,扯开话题:“你喝酒了?真臭!”

沐沂邯呵呵一笑,翻身滚到一边,也不脱鞋也不盖被,两手枕头看着帐顶,不住的轻笑。

“哎呦……这孩子生病了吧?”萧静好促狭探他额头,却被自己这个动作触动了心里某个角落。

沐沂邯并没发xiàn

她小小的失态,捉过她的手,在自己掌中细细摩擦。

“你从不好好听话,叫你不要离开候府你偏要,还自己逃跑,就你那几支针放倒那几人真算你运气!你真不信我会救你?”他轻身责备,扭头目视正要着急辩解的她。

“我还没说完!”他堵住她的话:“也算你真有运气,这寒天那野林子里鲜少有野兽出没,要真在其他季节,不说野兽,就算是一个腐叶形成的沼泽也够你受的,你跑就跑吧,还放火烧屋,真想当侠女灭几个恶棍从此大名响彻江湖?”

萧静好低下头,可怜巴巴的小声咕哝:“原来你都知dào

……”

沐沂邯见她认错态度不错,想想她也受到了惊吓得到了教xùn

,关键是点到为止不能惹毛了她,关注瞧她半晌,才又将她的头按进怀里,低声叹息:“哎,早就知dào

你不是省油的灯,想将你困在府里却适得其反……”

“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自由出府去……”

沐沂邯无视她发亮的双眼,打断她的话:“别急,想出府那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在考lǜ

要不要送你去建安别苑。”

“切,算了吧……福叔也不是省油的灯,我还是乖乖呆在这里好了。”蔫下脑袋,心想真去建安别苑了那还不如叫她死,那个福叔看着慈祥说话却神神叨叨的。

“那好,你想留在这需得乖乖的不再出府,即便有人拿我的命来要挟你也不可以!”

他的神色专注认真,眼神少有的清透明亮,这次的事真的把他搞怕了,在还没有足够能保护她的条件下,唯有紧紧锁住她。

萧静好沉默半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她本不欲被困作笼中鸟,但她明白他的立场和处境,在崖底她曾对天发过誓,绝不在做任何人的累赘,也许她能为他做的也就是乖乖听话而已了。

沐沂邯微微低头,下巴轻轻磨蹭着她的额头。

萧静好感觉额头扎扎的疼,不仅心里轻叹:本该是最讲究的人,现在竟任由胡渣爬满下巴,他能为她如此,那自己该拿什么来回报呢?

“还要答yīng

我最重yào

的一件事!”

“还有?”萧静好抬头欲哭无泪。

按下她的头入怀中,他幽幽轻吐,语调带着淡淡恳求:“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不能随意放qì

自己的性命,你只知dào

你那一跳就是轻松结束生命,却不知dào

连同我的性命也会随着你那一跳一并带走……答yīng

我,保护好你自己……也算是保护了我……”

萧静好听着他缓缓的说,听着他胸腔里说话时闷闷的回声,咀嚼着他每个字没句话,重重的点头。

抬头看他,竟微微的打着鼾,已经睡着了。

他的脸色带着酒醉的酡红,她知dào

他平日急重保养并不贪杯,可是这次竟喝了不少,许是连日劳心费神伤了元气乱了睡眠,此刻只能借酒来入睡。

月余未见他消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周围青黑,长长的眼睫微微跳动,睡的并不安心。

薄薄的唇线紧抿,可以看见细小的干皮翘起。

下巴上的青色胡渣突突冒起,出现在他的脸上感觉极不协调,看惯了他神采飞扬嚣张睥睨的样子,如今憔悴的他仿佛竟老了好几岁。

他入睡也紧紧搂着她的肩,可以看到肩头用力泛白的指尖,拽的她生疼。

她不敢动,怕吵醒了他,头搁在他的胸前怕压着了他,只能自己含着劲虚撑着头帮他好眠。

没过一会她全身以及麻木,但她会坚持,比起沐沂邯为她所做的,还有赤尘衣,她为他们做的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

回头想想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如同做了一场梦一样,那幽深的十里坡里凄厉的鸟叫,浓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那惨死的猎户,失去亲人家园活着就是为了填饱肚子的韩宁,看她不顺眼的清儿,长着一身棕色羽毛锐利眼睛的大个子,空旷苍凉的崖底,那旺旺燃烧的火堆,始终笑着面对她那个虚弱和强dà

并存的斥尘衣,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恐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切的一切。

也许多年以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画面会渐渐淡化,但是那闯入心底的感动却会一辈子记忆犹新,岂是时间能磨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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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沐悉把一封信交到沐沂邯手中,说不知是哪家小孩子叩门交给的管家沐万。

沐沂邯拆信一看,震惊之余冷笑出声:“冀北幽冥门?千算万算竟没算到是他,看来中宫这次下了血本,不知他们打算把南晏怎么瓜分,可别到最后狗咬狗让本候看着好戏。”

沐悉凑过头只看到信上一行字:此次乃北边幽冥门动作,切记提防!

沐悉听说过,幽冥门是个行踪不明的杀手组织,但没人知dào

他的幕后掌事是谁,如今这信提醒是北边的,看来和冀州王脱不了干系,真没想到这两人串通联手,看来主子的绊脚石也忒大了。

在冀北和永安城边境内不可能对主子下手,把手伸到北渊更不可能,他们唯独的机会就是在提亲大队临回永安城的官道上利用姑娘引开主子行刺,只是这信又会是谁送来的呢?

有如此本事几日就能查到是幽冥门动的手,看来这人也是个厉害角色,却不知是敌是友。

21. 第二十章 大风起兮

这日,永安皇城南门告示栏不同于往日的平静,几乎是时刻都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

不明所以的人只道是朝廷只怕要打仗又要征兵了吧,但挤进一看下巴都要惊掉。

偌大的皇城告示板上,不知是哪个有心之士贴满了谁家的账单,一页页一张张还细心的标注了某某某位大人的大名,数目嚇人的还用朱砂勾了圈,侧边栏板空隙处,还歪歪扭扭的注了几个字:明日更新!

老百姓围在告示处义愤填膺的交头接耳,纷纷痛骂着朝廷命官的腐败自私。

“终于有不怕死的侠士揭露贪官们的恶行了,真是大快人心呀!”

“这贴了能有什么用,难道真能传到圣上耳朵里?”

“对呀,谁不知dào

官官相护,况且指不准马上来人就给揭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早有马上人急切高喝:“闪开闪开!”

拥挤的人潮哪里能片刻就闪得开,望见一队官兵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人潮纷纷涌动,后面的想让开,里面的想往外钻,人推人人挤人当场混乱不已,骑马的官兵本就心急冲入人潮快速揭下惹事的账单,看着人潮竟没有退开的举动,急着想将马驾到边上吓吓这些不听话的刁民。

于是尖叫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驾马的官兵就快冲到告示牌前的人堆时,不知远处是谁家放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群马立时受惊,这下想刹也刹不住,众人惊恐的尖叫,马匹被紧勒缰绳吃痛着长嘶,刹不住的马匹扬起精壮的前蹄,鼻子里纷纷喘着粗气,一把掀落马背上的官兵,逃得快的狼狈滚入人堆,腿脚慢的即被落下的马蹄狠狠踩中。

这时呼啸而至数十名劲装护卫,个个勇猛精悍,闪射奔至受惊的群马,一人对付一匹,全用手劲力劈马脖,竟生生劈得马匹咽喉软骨尽断,立时倒地毙命,数十秒间便化解了一场可怕的危机。

受惊的人群纷纷抬头,不知是谁夸张的哭喊了一声:“恩人那,诸位壮士请留名哪……”

一人带头,接着众人竟都对着刚救他们性命的护卫模样的数十人点头作揖。

“各位壮士不知是谁府的官人哪,现舍身救下吾等性命,真是再造恩人那!”

为首的一名护卫还礼道:“不必谢,咱们都是吃着皇粮的,那一粒米不是你们老百姓幸苦种下的?即是衣食父母有难,哪有见到不救之理,咱们安睿侯的宗旨就是莫贪百姓一文钱,贪了那可是要拿命来还的。”

一番话情真意切句句铿锵,下面百姓感激涕零热泪盈眶,人群中不知是谁又扯着嗓子夸张的叫道:“哎呀,侯爷才是真zhèng

为着咱百姓的好官,清官那!”

人群开始炸开,纷纷点头呼应。

“是啊,是啊……”

“真是同官不同人哪,这安睿候如此为百姓,真不那些个欺压百姓的狗官好多了。”

“就是,刚那些人竟敢骑着马来踩我们,真不把我们当人。”

“光天白日的,官府带头行凶,天子脚下尚且如此!”

“告他们去!”

“对,把他们扭送到顺天府,到要看看那坐堂的府尹大人是怎么个断法。”

“走,押他们去!”

发怒的群众说干就干,数个强壮点的一起上前扯起躺倒在地或正欲逃走的官兵,接着就浩浩荡荡的在大路上往京都顺天府行去。

余下数十个自称侯府护卫的赤云骑,幸灾乐祸的瞧着远去的众人,冷冷的笑。

看来自家主子是铁了心的要搅乱永安官员间的这锅粥了。

黄杨木告示牌后钻出一个形容猥琐的人,够着头看众人走远了,马上窜出来,一把拉下头上的大沿帽,痛啐一声:“娘的,可把爷给叫的累死了!”

几人纷纷大笑,一人笑着调侃:“还真看不出,你还真能演,那哭嚎的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去你的,你沐爷爷那是哭嚎吗?那是煽情,煽情你小子懂吗?”

几人笑够,转身霎时没入长街,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风起兮云飞扬,且看今朝局势是如何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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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侯府议事厅

顺天府尹朱玄武正苦着张老脸,对着身侧漫不经心撇着盏中茶沫的沐沂邯欲言又止。

这今晨一场闹剧居然闹到了他顺天府,众多百姓押着几个奄奄一息的官兵到他府堂,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那些人有证有据,告官兵策马踩踏行人。

民众情绪激烈高亢,若不是他当时反应机警暂押了几个惹祸的官兵,恐怕他顺天府就要被那些激烈的民众砸烂,始作俑者——眼前这位安睿候。

他来了有一柱香工夫了,可眼前这侯爷只在认真的喝着茶,他都怀疑就那么一杯水,他小口小口的真能呷到明天。

喝了半天茶,此候终于张开了他金贵的嘴。

“哎……本候一无实权二无官职,你顺天府的事还是朱大人你自己处理的好!”

朱玄武咬牙暗骂:一开口就不说人话,不是你挑起来我用的着来找你么,早起不做好事,告示榜大揭发,煽动群众闹事,搅得稀巴烂的一啪啦臭屎就往他那一丢,真是名副其实的搅屎棍。

虽然心里骂的痛快,但表面还是不得不装出笑脸:“都说侯爷七窍玲珑,这不,遇到难事可就指着侯爷给出个主意了,不然这事真闹大了,传到皇上那,我可就吃不兜着走了。”

沐沂邯面带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能有个什么主意可出的,您自个儿该怎么办怎么办,难不成皇上还能顺藤摸瓜查到您朱府去?”

朱玄武闻言如五雷轰顶,不想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本抱着侥幸的心里探探这个安睿候到底掌握着多少朝中众官的命脉,这下可好,他话挑这么明了,言下之意便是。

你朱玄武的破事也别想逃过我的眼睛我就把这臭屎扣你头上你拿我怎么办我明着暗着要挟你你连屁都给得给我乖乖夹住否则一把掀你老底到时你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午门菜市口那口大斩刀可不是做摆设的。

可怜的朱大人双腿发抖,冷汗不住在肥胖的脸色冒出,他咬咬牙想做最后的抗争,抬起衣袖把汗一擦,死命抬起被吓软的腰板子,理直气壮地说道:“本官自为官以来事事心为百姓,断了多少地方上压了多年的冤案错判,百姓心中有杆秤,我朱玄武行的端做得正,能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中?”

沐沂邯苦笑摇头,又是一声长叹:“哎……谁不知dào

朱大人为官清正,谁能拿到您什么把柄呢?如果……”他话音拉长放下手中茶盏,挑眉目光凌厉直视到死都在硬撑的朱玄武,一字一句道:“私自压下澄州太守公子殴人致死案也算为官清正,取宫中新进宫女为妾也算为官清正的话,那朱大人可算是最清明的官了,那么……今日永安南城户部侍郎驱使手下官兵策马踩踏民众的案子,大人可要清正廉明的断才好啊。“

预谋!预谋!绝对的预谋!

朱玄武此刻只想找个榔头把自己敲晕,澄州太守是他老婆的姨母的三大姨的女儿的远房表兄,这俗话说家有悍妻难续弦哪,大老婆没死怎么娶内务府关照给他的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宫女咧,只得答yīng

老婆帮她姨母的三大姨的女儿的远房表兄澄州太守的公子摆平此事。

他发誓,从呱呱落地到现在干的最蠢的事就是贪财娶了大老婆,更蠢的事就是贪色娶了那个白嫩嫩的小宫女,此外还有什么蠢事,哎……就是太把这无实权无官职的挂名侯爷当善茬了,他能轻飘飘拿出户部侍郎章烨的贪污罪证,还有什么他不知dào

的?

只怕天要起风了,刮翻这看似平静鲜亮却如藤连着蔓的永安朝堂,连带枯萎的叶腐烂的根一起拔起,此时再不知dào

往哪边倒,那就是自掘坟墓了。

转念一想,太子无能全国皆知,皇上除了太子再无其他儿子,皇后图谋谁能不知,她拉党结派暗中培养势力,他日太子登基天下就是这章皇后的,搞不好改朝换姓也未可知,自己虽贪财好色,但也是寒窗苦读熬出来的,自古以来便没有女人称帝的先例,这在儒家礼治主义所不允的,再说皇上一直对这位亲侄子另眼相看,前几月中秋宫宴上的一番话他也是有所耳闻,现如今也有把柄被他抓住,反正横也是死竖也是死,现在只能站在和皇上一个姓的这边了。

朱玄武想好,正欲上前表明立场,却见沐沂邯已经站了以来,微笑揖手:“这天也不早了,冰蓝不好阻扰朱大人回去办公。”说完单手一引送客架势。

朱玄武心中一急,忙开口:“这……”

“朱大人为官清正,冰蓝是佩服加支持的。”笑意盈盈,意味深长的打断他的话后,又是一引:“朱大人,请好走!”

朱玄武心下了然,也不在多话,便起身揖手告辞。

他前脚告辞,后脚沐悉进来,递上一张请柬。

沐沂邯随手接过,打开一看不由冷笑数声:“这些麻了爪子的东西,本候还真没想过轻轻一带能带出这么大串。”

沐悉不以为然的哼:“要哪个混蛋再说咱南晏没钱,便拿这些硕鼠咱砸死他!”

沐沂邯不喜听他讲浑话,白他一眼只当他又放屁。

今日这邀斟楼的联谊会,可算是先给那中宫的一记闷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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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永宁帝听闻了前一日永安南门的官兵策马踩踏民众事件,气的一把甩掉了手上的折子,不小心正好落到了章尹之带着官帽的脑袋上,可怜的章老头子吓的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左相萧焕好笑的摸摸鼻子,暗想皇子招子真准,这不小心也能不偏不斜砸中这老匹夫。

永宁帝见不小心砸中了自己岳父,忙收起怒意,让他平身。

“此事起因为何?”

“回皇上,因民众围在南街城头告示榜,人太多太乱,所以……”永安知府支支吾吾上前禀报。

永宁帝眼睛一瞪:“嗯?民众聚在告示榜做什么?”

“回皇上,看……看……看榜上告示!”

“什么告示?”

“回……回皇上……不知是谁贴的帐……帐目……”永安知府胆寒那,腿抖那,求助的望向萧焕。

萧焕望向一旁永远平淡无波的沐沂邯,苦笑摇头,上前回话:“回皇上,是因为告示榜上贴的是户部侍郎章骅府邸账房收支明细,后闹事的官兵也是章骅手下的。”

话音未落,户部侍郎章骅早一跤扑了出来,口齿不清的连连告罪。

都知dào

这人是章氏一族的,章皇后的远房堂兄,从员外郎一路爬上户部侍郎,全靠姓得一个好姓。

永宁帝大怒,当朝便命人押下,由三法司会审。

后永宁帝得知安睿候府里护卫救助民众有功,则将奖赏拨了下去,又闻民众对沐沂邯呼声极高,封安睿候为户部侍郎正二品,顺其自然的顶了章骅的位子。

沐沂邯谢恩,微笑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章尹之,颌首致意。

国丈章尹之忍着快喷出口的血,含笑望之。

接下来可想而知,中宫皇后大怒,暗中派人先在大狱了结了那个被沐沂邯推做炮灰的章骅,算是承了沐沂邯辛苦送给她的这份大礼的情。

严格来说皇后这招算是杀鸡儆猴,但真zhèng

杀鸡儆猴的到底是谁,前日邀斟楼的联谊会笑的最欢的是谁那便是谁啰。

当然,两虎相争,苦的就是周围的小白兔了。

皇上多年不给沐侯爷实权,实则是在保护他,现在趁热打铁,第一步先在朝堂站稳脚跟,后下地方,再接兵权,最后扩大势力范围,一步步瓦解中宫势力,便是永宁帝的打算。

22. 第二十一章 折柳送别

萧静好无可奈何的被沐沂邯关在雅园养了几日,整日无所事事,听说沐沂邯那家伙接任户部侍郎,萧静好直觉就是这官真对了他胃口,整日和钱打交道每天光看看都能把肚子看饱。

他忙得每日早出晚归,晚上回了也是先给她把脉,然后闲聊几句便靠在外间矮榻,不一会就睡了。

小蜜儿在她刚回来的那几天变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养的她感觉自己就像只猪,不是吃就是睡,沐悉整日神神叨叨的突然冒出来一下,给她带来了几样小玩意,其中有架小巧的弓弩,黄金包着边阳光下很是耀眼,一次可以发射三支箭,他教了她如何上箭瞄准发射。

萧静好恨是喜欢这个连环弩,成天到晚的琢磨也不觉得日子难过。

过了半月,天气更冷,整日不见阳光,北风乘虚而入带着刺骨的凉意吹灰了整个永安城的天空。

萧静好搬回了潇沅小筑有几日了,现在沐沂邯成日不在府里,也不需yào

她去伺候,前些日子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只漂亮的羽毛笔送给了她,当时她还不肯要,臭拽了半天,结果沐沂邯笑得yì

味深长的说某人吃醋了,她才一把抢过毛笔。

他说是沐悉用了好几天才做好的,鲜艳夺目的虹雉羽毛很漂亮,孔雀蓝又泛着灿灿铜绿色,笔尖是金属的连着羽毛的管子,里面灌好了墨汁,很适合她这样嫌毛笔写字太慢的人,这几日都是拿着这支羽毛笔写写画画爱不释手。

沐沂邯知dào

她在书阁翻了好些医术在自己研究,也没说什么,还特意告sù

她学些浅显的够自己用就可以了。

她感觉得到他的改变,以前他不让她碰这些东西,就连那支袖箭都是她偷偷留下来天天藏在袖子里,虽然他知dào

也没说什么,但萧静好知dào

他并不赞成女孩子留这些东西在身边,但这次回来后,他居然主动让沐悉给她做了连环弩送来,还许她读些可以自用的医书,这些改变是因何而来萧静好当然明白。

她可以想象自己失踪的那两天他的恐惧和担心,他怕她再一次遇到危险,怕她不懂得自救,怕不可能次次都这么侥幸能平安逃脱,虽然他将她保护在自己身边看似安全,但谁能预知以后会发生什么?

一声熟悉的鸟鸣刺破长空,萧静好立即搁下手里的羽毛笔两三步跑到小院,抬头在天空搜寻,竟真的是新月在远处天空盘旋。

“大个子,这里!”她兴奋的朝它挥手招呼它过来。

新月在远处听到召唤,立时看见了萧静好,忙扑扑宽大的翅膀掉头向她这边划过来。

这家伙身躯庞大,落地时翅膀扑出了风扫得萧静好睁不开眼,稳稳落在她身边,用它那浅褐色的眼珠瞅了狼狈的萧静好一眼,不屑的偏过头不理她。

见她不知所以的还杵着似根木头似的,新月不耐的抖抖肩,嘴里“咕咕”的催着,小样……没看见俺驮着个布袋吗?俺家主子稍给你的,快拿去了俺好回去交差……

萧静好kàn

见它背上匡着的包袱,忙取下来,打开一看,是她那日落在十里坡茅屋的东西,两个从掳她的人身上找到的牌子,还有一摞沐万塞给她的银票,四颗药丸已经不在,还有张字条。

打开字条,整齐的写了几个字:逗留已久,今需返程,望保重!

了了几字,淡淡道别,萧静好任盯着那几个字呆了半天,明知dào

他会离开,但当他真的要走是心里还是禁不住的失落。

新月早待在这不耐烦,扑扑翅膀正要走,萧静好回过神忙拦住它:“你在院子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跑到不远的湖边柳树下折下一支已经枯萎的柳枝,返回小院,新月不等她说话一嘴叼过她手里扬着的柳枝一跃而起,飞向天空,原地盘旋了两圈便头也不回的向北飞走。

萧静好用力的挥手:“斥尘衣,保重……”

折柳送别君子,在我心里你就是君子……也是朋友……

新月的影子在灰色的天空越来越小,只到那成片的灰吞噬了那小小的一个点,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而什么人也没有来过。

她和他不属于一个国家,就如同新月的天空永远不会是永安上方这片低沉灰败的天,他们一路向北,也许北渊的天空很高很蓝吧……

永安城外官道边,一行三人正牵着马等候。

清儿和韩宁牵着马守在斥尘衣身后,他们俩静静看着三爷的背影,从他放新月去道别到现在就一直牵着马面向南方,一动不动的在等待。

城外苍凉,风很大,野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不住飞扬,衣袂猎猎飞舞,背影此刻竟显得如此孤寂。

清儿想给他加件披风,但不知为何却不敢上前打扰了他,本在半月前就可以离开永安返程,可三爷却没有理由的在这逗留到现在,整日拿着那四粒药丸研究,若不是收到北渊的消息得知元琪公主会在年后出嫁南晏,不知还会在这留到何时。

三爷从不这样,他总是将北渊的所以事情放在第一位,他做每件事情都有原因,这样没有原因的留在永安将近半个月,清儿不知dào

是该高兴三爷也能有为了自己“任性”的时候,还是该担心他“任性”有可能是为了那个萍水相逢的小元儿。

清儿很明白自己的心,她爱三爷,她愿意陪着他做任何事情,包括和他结伴沙场,和他在冰天雪地的苦寒前线啃着干干的馒头,乔装男子陪他到南晏寻找他要找的东西,她的爱早已经超过了爱的极限,她不会嫉妒将来有可能成为他的女人的人,但她不希望三爷爱上一个女人。

他会为了驻北大营一个被罗斯人挑衅的消息不眠不休几日安排部署,会为皇上一个小小伤风守在寝宫亲自照顾熬药累倒自己,会为各州县雨雪灾害连夜奔波安排灾民,可他不会为了省却麻烦趁势一举歼灭罗斯边境驻扎大营,也不会为了自己长久的宿疾多费一点点时间修养,更不会在受灾地区为了住的舒服舍近求远去知府安排的住处。

他就是这样,清儿希望他能有个普通幸福的家却不希望他爱上哪位姑娘,他可以有个贤惠的王妃生几个漂亮的儿女付出他感情亲情,但是付出了爱情他会活的更累。

前年她曾随着三爷去过极乐寺拜访空明大师,寺里和尚念经吵的她头疼,但是却不经意记下了一句。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时常挂在嘴边小声念,三爷有次听到还笑过她,说想不到清儿也会对刀枪之外的东西感兴趣,从他那才知dào

这句佛经的意思。

她现在最想让三爷明白,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将爱埋在心底十二年,她的苦不说不出道不明,怎能忍心让三爷再尝试这样敲着心扯着肺的痛。

他们本就不属于一个地方,付出感情就会伤人伤己,他三岁就被自己母妃下毒带着永远拔出不了的毒活到二十五岁,其中的苦除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她还有谁能明白,毒发时的痛苦就从他这样忍耐的人都忍不住的颤抖就能明白。

他背负的太多,他要将年少的皇上培养成真zhèng

独当一面的贤君,他要将有可能染指北渊疆土的触手通通扫平,他要发展工商开渠水道优化官制只为北渊在大陆四国中站稳脚跟,这些全是他一人在承担,只为先皇的一句托付。

看着他努力挺直的背脊,清儿的心就像刀在上面狠狠的划过一般的疼,三爷的落寞,凄苦,孤独,希望能在离开这片大陆后烟消云散。

空中一声尖锐长鸣,新月早已经落到斥尘衣身旁。

他放开马绳,眼尖的一下看到了新月嘴里叼的一支光秃秃的柳枝,会心的笑溢出嘴角。

取过柳枝细细看了半晌,又抬头望向那南方的天空,不再犹豫转身翻身上马。

“出发!”

他策马当先向北飞奔,也许有些就是用来回忆的,她把他当朋友,折柳相送,这便是留在身边的对于她念想了。

留在永安半月,不为别的,只为帮他们查出幕后指使到底是谁,那几粒幽冥门独有的杀手用来自尽毒药,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希望他的小师弟真能在这不安宁的乱世保她一生安宁。

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使命,没有谁会为了谁而活,也许自己有生之年能有在南晏这里留下个回忆就足够。

但望她好,也但望他们都好……

23. 第二十二章 可爱的大年夜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

一晃时至正月,在侯府的日子不咸不淡,沐沂邯也更忙碌,几乎每日更鼓过后才回府,回来了也是先往他的雅园钻,有一次他回雅园萧静好正巧给他送去被他不小心刺破后补好的朝服,一回头见他立在门口不自然的笑着。

那浓浓的脂粉香不用鼻子都能闻到,看来是碰巧被她撞见,他也没解释,而她也没问。

有些事情并不是需yào

解释或打破沙锅问道底的,正如他不解释也许是决得没必要解释,也许是觉得没必要跟她解释,也正如她觉得他不解释只是他没有立场解释,她也没有立场去问。

他们是什么关系?有一个丫头去打听主子的私事的吗?

其实她自己也明白,他想把自己的脚在朝堂上扎得更稳,有些手段和交际是必需的,没有谁会喜欢在枯燥乏味的议事厅来联络感情笼络关系,在官场上不随波逐流就会被孤立被一个浪毫不留情的拍到沙地上。

只是这些她不喜欢听,他也知dào

她反感这些,所以在有的时候避开不提比硬扯出来说穿要好太多。

在过年时他忙应酬到很晚才回来,她已经和府里的管家沐万,小蜜儿几个吃了年夜饭,那次竹秋也来了,大家围成一桌门口点着大红的灯笼,桌上几个应景的吉祥菜,中间一口铜制的大锅子用矮炭炉架着,大家一起将切好的生牛肉,驴肉,鹿肉和羊肉还有各色青菜放锅里烫着吃,大家伙都没吃过这个玩意,竟觉得寒冬腊月吃着这个热锅子又热闹又暖和。

后来沐万告sù

她这个是侯爷前几日和几个朋友在城里满人开的酒馆里吃了一次,觉着不错才定制了一口铜锅回府,让他在年夜饭上拿出来用,以免每年都吃着那几样菜谁还有胃口。

萧静好听了还是很感动的,他是怕他年夜饭不在府里,也好让她在这里的第一个年过的热闹一点。

沐沂邯回来时,沐万年纪大了先回房休息了,她正在和小蜜儿竹秋在小筑里围着炭炉聊着闲话,见他来了小蜜儿和竹秋也就下去了,临走时竹秋还捂着嘴瞧着他俩笑了半天才被小蜜儿拉走。

他醉眼朦胧的瞅了她半晌,才弯腰就着炭炉上的火烤着冻红的双手。

有一搭没一搭和她扯着闲话,扯累了往她的榻上一歪,顺势把一旁的萧静好也扯上了榻。

和以前一样,将她抱得紧紧的死不松手,她也不挣扎随着他抱,闹够了他自然会松手。

他笑着瞧着她为过年绾的吉祥丸子髻,两只圆圆的发髻上各挂了只大红色丝绳编的同心结,他伸手取下一只,从袖筒里摸出支银簪子插*入发髻。

萧静好没看清簪子的样子,忙取下瞧,是支小巧秀气的合欢花形的银簪子,细细的花瓣尖上还都镶着红色的石榴石,看这打造手艺竟是巧夺天工,能在这么细如丝的顶端镶上石头真没几个工匠能造的出。

他一直浅笑的看她捧着银簪细细观赏,低声问:“喜欢吗?”

萧静好用力点头:“嗯,喜欢!”

把玩着手里的簪子,余光却见他将换下的那一只同心结放入了自己袖筒。

他见她瞧见了,略显腼腆的笑笑后马上又回复到平常神色,戏谑道:“有来有往,各不吃亏!”

萧静好无语,推他下榻:“天不早了,本姑娘要歇了,你回去!”

谁知他拉起里边一床被褥将自己一裹也不管她,自顾自的两眼一闭,看架势是死皮赖脸的赖在这边了。

这还得了,小蜜儿是识趣出去避一避让他和她单独说说话,这人还真上纲上线抢了小蜜儿的位子,让她等下睡哪去?

她死劲推他,掐他耳朵掐他脸,最后把终于把他惹火了,一下睁开眼,隔着被褥翻身将她压下。

“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在本候脸上撒野,你是第一个!”

他咬牙切齿的用喉管说着话,邪魅带着醉意的黑眸喷着无明业火,烧的身下人胆寒。

“本候忍了很久了,今日必须惩罚你!”

萧静好被他乱七八糟的一通胡搅搞的头昏脑涨,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的见他俯下身,压住了她的唇。

大脑一片空白,傻愣的人儿睁大着双眼,他醇厚的酒香透过唇齿袭入她的口腔鼻腔,带着淡淡的杜若香包围着她的整个感官,是不是酒太烈,竟熏得她也醉得不轻,晕晕乎乎如飘入云端,忘了将身上人推开。

沐沂邯吻的灼热急躁,他真的忍了她很久,忍到他在那群莺莺燕燕中恨不得将错就错把那些女子当成是她,忍到回府躲着她不想单独相处,忍到现在不得不趁机咬住她,吸取她特有的香和特有的纯,直到现在他突然想骂自己,怎么会有把别的女人当成是她的想法,她的美和好谁也比不上,因为只有她才是他爱的小元儿。

轻敲她的小贝齿,火热的舌尖长驱直入,他不许她退缩,缠绕着她诱人的丁香小舌,他的身体止不住燃烧,急促而动情的呼吸声扰乱了心神,修长的手滑过她白净的颈脖绕过她光洁的背挑开背后那根保护着她美好的带子。

身下之人惊惶一颤,两人同时推开了对方。

萧静好仓惶坐起,搂住被褥,不敢看对方眼睛,她羞的想找个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怎么会沉迷在他的吻里忘了反抗。

沐沂邯伸手拨开她额前的乱发,眼神温柔的能揪出水,声音沙哑的致歉:“对不起,我再不会忍不住自己,我们一起保护好她,在我娶你的那一天,好吗?”

萧静好木然的点头,直到他起身掀帘离开带好大门,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在我娶你的那一天?

他说要娶她?

这个算是他给她的承诺吗?如果是,那她的点头也算是给他的承诺?

天哪,这个大年夜,自己在他的引导下都做了些什么啊?

交换信物,以吻定情?

萧静好无助又心喜的钻进被子蒙住头,她的心在狂跳,她需yào

冷静……

却不知门外大步走向雅园的某人,趁着这个无人的夜,放心的咧开嘴角,那抹笑抑制不住的越笑越开,笑的收不回来,笑的他一拳打向回廊边的廊柱,想用疼痛来让自己镇定。

二十一年,他最快乐的一天,在这个可爱的大年夜。

这个让他厌恶却又不得不抓住不放的南晏,这个囚禁了他十几年冰冷的侯府,在这一年因为她的到来而变的那么的可爱,他想天和她腻在一起,由她任性的和他顶嘴,甚至爬上他的脑袋放肆,揪他的脸饶他的痒,有了她他再不觉得人情冷淡,他觉得活着充满了意义,他不想再装腔作势的用高傲来掩饰自己的孤独,他想放肆的大笑,痛快的喝酒,和心爱的人坐拥江山,带她看尽大陆的每个风景。

这一天不会太晚,在他登上九五之尊的那一天,就是他娶她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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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前一天,竟在天没黑前下起了少有的春雪。

萧静好在净心阁翻着书,这里的藏书涉猎很广,涵盖文学,军事,曲谱,天文,奇门八卦,杂记,野史等等,医理的书籍她大概也翻过,能读懂的都能运用上,但深奥的她就没心思再往下看,沐沂邯也没有时间教她。

这几日又爱上了诗经之类的文学著作,那些美妙的词读着如口齿生香,细细品味词中的韵味一天时间一晃而过。

外面传来嬉闹喧哗的声音,寻声而出才知竟是稀稀拉拉飘起了雪。

永安处南极少下雪,冬日里只是阴冷潮湿,像这般不算小的雪在正月里更是少见,许是今年的冬太冷了。

几个好玩活泼的姑娘们抱着手炉,在雪中兴奋的打转,正相邀着一同去梅苑赏红梅,见萧静好过来纷纷笑着邀她同去。

好在大年夜后他一直回府很晚,几乎没有见着面也避免了尴尬,在书阁里歪了一整天脖子发酸眼睛发胀,此刻见到这飘飘落下的雪,也高兴的紧。

和几个姑娘相携而去,一行人到梅苑时,小雪也慢慢变成了大雪。

梅苑在北角,比较阴冷,外面铺不满路的落雪在这里居然都堆了半寸左右。

满园的红梅尤自怒放,白净清凉的薄雪轻覆艳红的梅,极纯净有跳跃的两种颜色融合的相得益彰,姑娘们都被眼前的美景所撼动,深吸着气如同自己竟变成了画中的人一样。

静静欣赏了片刻,几个手脚快的侍女便迫不及待上前掐下几枝开的最好的红梅,想带回屋子养,其余的人也纷纷上前效仿,原本静溢的园子此刻欢快了起来。

萧静好拢着两手笑望着她们,只是心里在可惜着那本是傲于寒雪的红梅,竟被生生掐下偏置于温室去孤独的等待枯萎。

见她们笑的欢快,她也在一旁傻兮兮的笑,不留神一个雪球从旁飞袭而来,打在她裙角一片残雪。

眼睛四处搜索,见是小蜜儿不知何时赶来,正搓着手看着她笑弯了腰。

见她得yì

的样子,萧静好玩心也起,忙弯腰捧雪搓的结结实实的朝她大力掷去,那丫头闪躲不及正中额头,顿时大怒,扬言要报仇,还迅速拉拢了几个帮手开始行动。

旁边剩下的姑娘们也兴致勃勃纷纷加入战队,大伙很默契的分成了两派展开对战,此时园内笑语连连,飞弹连天。

一笑一跳热气上涌,萧静好索性脱去外罩的斗篷,只余下一身白兔毛滚边的朱红色连襟小夹袄轻盈上阵全力迎战,不把小蜜儿打趴下她绝不罢休。

“来呀,姑娘们二龙出水阵摆起,丫的灭了她们的蛇头鼠尾阵!”

她兴奋高昂气势恢宏的摆出主帅的架势指挥着姑娘们丢雪球,却没留意园外雕花拱门边立了许久的修长身影。

连日的应酬,虽说不耐到厌恶但却不能退却,早前对中宫的公开宣战即走出了第一步,容不得后退,一子落错则满盘皆输,如今形势明显,朝里各官,除被他握住把柄的不得已为他所用外,其余的只剩下萧焕领衔的中立派,若是能拉拢萧焕这个油抹布那便是最大的助力,这事皇上也不止一次和他提起。

北渊的送嫁队伍将在四月抵南晏,此事他也不会让皇后一族坐收渔人之利,该部署的他已经在部署,虽说皇上看重这次的联姻,将所有京内安防指挥之责全面交由他负责,实则是钳制住他,让他不能毫无顾忌的搅乱这次的两国联姻。

几日的劳累心力交瘁,今日特地忙里偷闲回府,不为别的只为明日上元节,他想吐吐这一身乌烟瘴气的气息,给她一个干净澄澈的一天,

刚行至北园就听见一片笑闹声,想着梅苑的红梅在这难得的雪天应是别有一番景致,不由的转步而来,一眼就瞅见那欢快得像兔子的红色身影。

停步看了许久,听到她不伦不类的指挥,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允她去书阁翻书看来对她也没多大帮zhù

,谁知dào

这丫头成天到晚的乱翻了些什么杂书,连什么二龙出水阵都出来了。

自将她带到自己身边,用了他将近一年的时间来帮她调养,不得不说是颇现成效的。

她脸色比前几月更好,寒症也没有复发的趋势,个子也见拔高。

此时的她笑的正艳,双颊白皙透着朝气的薄粉色,漂亮的肤色配着亮红的夹袄,娇艳的就如那枝头的红梅,头发养的乌亮光泽,现在已经长到了腰际,随意编着两条大辫子,随着她跳跃的身子在空中甩出漂亮的弧线。

她笑的眉眼弯弯,如年画上的玉女,黑瞳闪亮灵动,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在侧面弯出漂亮的弧度,冻得红红的鼻尖,让她看上去就像一只调皮的小猫。

沐沂邯含笑久久看着她,他就爱看着她的欢笑,她的笑能总能神奇的扫走他心里的阴霾,就像多年前的竹林,不过现在她是面对着他,而不是留给他一个背影。

不知是谁发xiàn

了他,嬉闹片刻安静,姑娘们纷纷低眉敛目弯腰行礼。

挥手示退,众人鱼贯而出,经过身旁时,沐沂邯眼尖的一把揪出那个混在人堆中试图猫腰逃离的娇小身子,旁边的小蜜儿见状也欲停步,被他冷瞪斥退,无趣的随着姑娘们退下。

扣着她跨入梅苑,在一株红梅下站定,静待片刻伸手捻下带着细枝的花蕾,递向她。

面前人低着头不自在的微让,被他轻扯回来,将花插*入她的鬓间,弯腰捡起地上的斗篷抖落残雪一把挥开将她裹住,细细系好带子,打量片刻满yì

的放开她。

自从大年夜被他稀里糊涂的误导,她便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她时时躲着他,怕他又莫名其妙的想出别的点子引她上当,现在他就在眼前也不说话,只是自己几乎快埋到肚子上的脑袋清楚的感觉到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傻姑娘……我送你的银簪子怎么不见你带?”他气鼓鼓的质问。

“今天没绾髻……不好带……”她说的实话但却觉得怎么自己都觉得像是扯着慌。

“那明日便绾个能带的发髻!”

他不容置疑的丢下一句话,萧静好抬头看他已经大步迈出了梅苑。

明日?

上元节,自己的生辰,十六岁的生辰还有机会在屋顶看那漫天的火树银花和听那早已刻在心里的曲子吗?

每年官府放的焰火她都自当成是给她生辰的祝福,那照亮夜空的璀璨光芒如同在她心里开出了一朵朵绚烂的花。

相府里的每个小姐,在每年的生辰都能穿上漂亮的衣裙,吃着寿面,收到父亲给的红包,唯独她,在娘去世后就没在过过生辰,她知dào

自己本就不受宠,更不奢望和她们一样过快乐的生辰,行及笄之礼。

所以她会自己找乐子,把那全城人都能看到的焰火当做是所有人都在陪她渡过那一天。

还有那好听的曲子,总是在热闹的焰火退却后缓缓传来,那本该萧瑟的箫声却被人吹的悠扬动听,空灵婉转如山谷的清泉潺潺流淌,又像夏夜的风轻扶脸颊,高亢处如坚实的翅膀带她乘风而起,凭空俯览山川,最终曲风缓缓落下如同温暖的手牵着她飘入美妙的梦。

她每年都会在焰火过后静静的等着那美妙的曲子,那曲子也很默契的在每年那一刻不早不晚的响起。

她想了很多次,到底是何人能吹奏出这样的曲子呢,想必是吹箫人有值得纪念或是思念的人,他们的纪念日碰巧也在这一天吧。

不过那些早已经是过去,她早摒弃了身份,过去的一切已经不在属于她。

24. 第二十三章 梦落桃花

一大早就睁开了眼睛,定定看着帐顶。

今日上元节,她的十六岁生辰,她满脑子想着沐沂邯昨日在梅苑丢下个最后一句话。

他要她绾上发髻,带上他赠的那支合欢花簪子,难道是想带她上街,赏花灯?

兴奋的整晚没睡好,难得他有可能带她出去游玩,须得按他的吩咐做才好。

迫不及待的起床洗漱,吵醒了本在酣梦的小蜜儿,她撑起身揉揉眼睛,看看窗外天还没破晓,有气无力的埋怨:“小姐,这鸡都没叫,你你你……”

萧静好一把扯起她,催她快点起来:“快起来,帮我绾发!”

小蜜儿被她大力拉起,没办法只得不情愿的下榻,咕哝着:“又不是出嫁,这么早绾发干嘛……”

梳着她的头发,小蜜儿突然想起什么,坏笑道:“小姐今天这么早起来要梳头,可是昨天在梅苑和侯爷有约?”

萧静好从铜镜中白她一眼,狡辩:“我梳我的头,干他何事?”

“别不承认,你和侯爷那点事谁不知dào

,恐怕连后院那只大黄都知dào

了!”小蜜儿奸诈的笑着打趣。

萧静好听她这么说,又急又羞,怒得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梳子,骂道:“死丫头,那大黄是你亲戚吗?嚼舌根都嚼到它那了?”

小蜜儿哈哈大笑,忙按她坐下,拿过她手里的梳子为她重新梳,轻轻叹:“小蜜儿也是为小姐高兴,谁家姑娘不想寻个对自己好的意中人,再说侯爷人中之凤,对你也好,你没瞅见你失踪的那几日,他风尘仆仆的从北渊回来没回宫就先回府,听沐悉说他一连几日往回赶,几乎都未合眼,找你那两日也是不眠不休,府里人都说没见过他那个样子,好像要吃人一样,只到把你带回来才见他眉头舒展了些,你想他那么喜行不露于色的人居然为了你的事前后判若两人,还有,那山壁的清池你见过除了你以外的人去泡过没?侯爷体质特殊,用稍热的水沐浴就会起疹子严重还会发烧得喘症,所以他不可能为自己大动干戈的去凿个温泉,东边那块空地上种的药草你当是为谁种的?那些都是他辛苦培育的草药,还不都是用在了你每日吃的药粥里,我就好几次瞧见他在那锄草浇肥晾晒,那些不知名的药材他都不让人碰的,这些我们都知dào

,可就你瞧不见。”

萧静好听的痴了,有些事不是她不知dào

,而是她不敢想,她怎么会不知dào

清池除了她没人去,他为她的失踪而失色她也知dào

,能看到的她都知dào

,但他体质特殊不能用太热的水沐浴,严重时会发烧患喘症,别的人都知dào

独独她却不知dào

,东边空地上种有他心爱的草药,她知dào

,但她却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小蜜儿都会无意见到他锄草晒药,怎么自己却懵懵懂懂浑浑噩噩的从未关心过他做的每一件事,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对她的照顾,习惯到把他的好当成理所当然,自己在这个理所当然中一味的索取,却从未对他的好有过回报。

看着镜中绾好的发髻,那只合欢花簪子斜斜的穿入微耸的发髻衬着镜中自己的脸竟带着妩媚的娇羞,真的如待嫁的女子一般,似怕似盼失了魂的神色。

“小姐,你看你,这一年在这里改变了多少,美到我都快不认识了!”小蜜儿俯下身,羡慕的望着镜中的她。

是吗?

也许是吧,从那时的身不由己的被他掳,到讨价还价的搭成协议,到后来的磕磕碰碰顶嘴斗气,再到后来心神恍惚互相回避,现在的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进彼此心里,感情既然来了,为何要拒之门外,“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他们能在这偌大的苍穹遇到彼此,也许就是上天给的缘分。

她不想再去计较他的心有多大,要在这让人反感的争斗中浮沉多久,她只是一个女子,只想抓住就在眼前的幸福。

小蜜儿给她绾好发髻,天已经大亮了,看着时辰也不到辰时,方才觉得自己也太心急了。

不过小蜜儿是个大嘴巴,在给她去厨房做寿面时,大家伙就都知dào

了。

厨房的老王热心的给她们做了一桌子好菜开小灶,小蜜儿又叫来了春来和几个要好的姑娘,一起围着桌子吃吃喝喝,看见大家热闹的围成一桌,恍然想起以前每个孤孤单单的生辰,萧静好的眼泪不听话的往外冒。

老王豪迈的哈哈一笑大声安慰:“俺们北方风俗过生辰要吃双黄蛋。”他把桌上盘子里煎好的蛋夹到她碗里,连声道:“丫头快吃,吃了双黄蛋保你每年生辰团团圆圆热热闹闹。”

听老王这样朴实又暖心的祝福,萧静好更是感动到不行,从到这里的一年来,她再不曾感受到那种无处话凄凉的孤独,就像大年夜的大锅子,今天老王为她开的小灶,这就是关爱,无语言喻的温暖。

萧静好抹去眼泪,夹起那煎的金黄的双黄蛋,狠狠咬下一口,傻笑着叫道:“真好吃,哈哈!”

大伙一阵哄笑,都又争着给她敬酒,一顿饭吃的窝心又热闹。

酒被灌了不少,萧静好被小蜜儿搀着回到潇沅小筑的时候,见到了可爱的床榻猛的扑了上去,小蜜儿心疼的叫着:“哎呦我的小姐,这发髻可是我辛苦绾了一早上的。”

萧静好躺在柔软的榻上早把和什么人的约定忘到了九霄云外,不耐烦的囔啷:“别吵我,让我睡,谁吵我……我揍谁……”

小蜜儿气鼓鼓的跺脚,见她已经睡着只得无奈的转身出去。

于是在沐沂邯兴冲冲回到府里时,才知dào

某人醉的不省人事从晌午睡到现在天黑了还没醒,还扬言谁吵她睡觉她就揍谁。

侯爷怒了——

他一把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那可恶的家伙正酣的嘴角鼓泡。

侯爷彻底怒了——

他从被子里挖出她,那不识好歹的家伙居然还手脚乱舞,口齿不清的叫着:“别吵我……再吵揍你……”

“枉我一心推掉所有应酬赶回来陪你,你便睡个够吧!”冷冷的话结着冰棱似的把怀里本酣睡的人敲的一个激灵。

萧静好猛的睁开眼,对上那双直直冷眼瞪着她的黑眸。

他毫不留情的一把丢开她,起身便要走。

衣袖一紧,榻上人一脸无辜的睁大着双眼,满脸哀求。

“我错了,错在不该晚上不睡觉还起早那么,不该得yì

忘形多贪了两杯,更不该喝醉了就睡一睡还睡到现在。”

沐沂邯不动声色的笑笑,扁了下嘴,问:“你昨晚为何不睡?”

“睡……了啊!”她怎么可能告sù

他自己睡不着是因为太兴奋。

她打着哈哈两眼乱扫,眼睛扫过柜子上的铜镜时,她崩溃了……

早上辛苦绾了一早上的发髻,此刻却满头蓬起,该耸起的塌下了,该垂下的竖起了,可怜的合欢花簪子颤颤巍巍只被一缕头发挂在肩上晃悠着。

沐沂邯看见她失望又气愤的望着铜镜,片刻又蔫蔫的耷拉下了脑袋,不禁莞尔:“好啦,本候不气了,下来!”

被他牵着下榻,按着她坐到铜镜前,他竟熟练的解开她散乱的发髻,就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给她轻轻梳。

萧静好呆呆的望着他,自己的头发在他光滑的指缝中穿过落下,没过一会就被他神奇的理顺,满头青丝散发着诱人的馨香。

他拿起木梳,把头发分成几股,慢慢理顺,慢慢绾起。

见镜中人张大嘴巴一直呆呆的望着自己,他微微得yì

后又带着追忆神情道起他绾发的故事。

“母妃的头发很长很美,乌亮乌亮的,她喜欢在洗发时加几朵杜若在水里,我常常趴在她肩上吸取她发间的香,我说这是母妃的香。”

他停了会手,叹口气,又接着梳接着说:“幼时爱看杂书,我曾看到一句诗,‘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觉得女子三千青丝就是她最珍贵的嫁妆,母妃嫁于父王,却没见他为母妃绾过一次发,那时我为母妃心疼难过,心里想自己也是个男子,我为母妃绾发她必定也会高兴。”

说着话,简单干净的发髻也绾好了,他给她插上合欢花簪子,瞧着铜镜里的她,满yì

的笑了笑。

萧静好听着他的讲述,才知dào

他竟然对母妃感情这么的深,他身上淡淡的杜若香便是他时刻用来思念自己母亲唯一也是最直接的东西了。

“那然后呢?”她催着他讲后来他到底怎样给他母妃绾发。

沐沂邯笑笑,随手取下衣架上那日他送她的银狐毛斗篷将她罩住系好带子,拉她站起往外走:“哪还有什么然后,要说有就是母妃嫌我绾的不好,我苦练了十几年最后便宜了你。”

被他拉着出了府,萧静好努力的吸了口府外的空气,还没吐气就被他塞进了马车,呛的她咳了半晌。

沐沂邯白她一眼,帮她拍背顺气,还不忘冷言戏谑:“怎么着府里的空气就憋死你了?”

萧静好懒得理他,挑开车帘望外面,此时华灯初上,马车不快不慢的行着,侯府离大街不远,所以街道上还是挺热闹的。

这是他第二次带她上街,两次相隔不过半年时间,却感觉好遥远,那时候他们还时常吹胡子瞪眼相互看不惯,最后还遭刺杀,这次又会怎样呢?

她感觉自己的心境变了,她开始喜欢和他在一起,盼着他能天天找她麻烦,会期待和他的约定,期待他带她上街,哪怕他不知dào

今天是她的生辰,只要有他陪,过上元节和过生辰都是一样的好。

在热闹的地方下了车,车夫把马车拉到人少的桥边等候。

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在人群中穿行,漂亮的花灯挂满了树枝,长街两边的店铺门前也挂满了大红喜气的灯笼。

这样漂亮的夜,这样热闹的夜,让萧静好感觉眼前的美好透着朦胧的光,笼罩着他们。

他的手很暖,大大的掌心紧紧的包着她的小手,他传递过来的暖意源源不断的汇入她的身体,穿入每根血管最后全部涌入心脏。

这样的夜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身旁这位太招蜂引蝶,迎面路过的女子不是掩面偷看他就是几人小声的议论,走过去的还要依依不舍回头多看几眼。

“那边有灯谜,你想猜吗?”沐沂邯回头问她。

“猜中了有奖吗?”萧静好市侩的噘嘴问。

沐沂邯也不理她,径直将她拉到摆着灯谜的大台子边。

“你去猜,猜不对我全包,猜对了奖励全是你的,怎么样?”他自认为豪爽的挺着胸脯招呼她上台去,结果他这个傻屌的动作在别的姑娘眼里变成了诱人销魂的姿势,周围一片抽气叹息声,萧静好几乎听到了哈喇子滴到地上的声音。

拍拍发麻的头,她硬着头皮登上了台。

摆灯谜的老板见生意来了,忙迎上来,笑着招呼:“小姐是猜灯谜?可知dào

规矩?”

萧静好两手抱臂,翘起只大拇指指向台下的沐沂邯,不屑的说道:“开玩笑!下面那位爷可说了,猜对没猜对他全包了!”

人群一片惊呼,老板更是笑眯了眼,不住点头哈腰请她开始。

萧静好挑衅的瞟了台下不置可否仍然一脸笑的人,拦住老板:“您先别急,我话未说完,他说全包那是他,本姑娘猜对了您还是要给奖励的。”

老板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滴着血,敢情是遇到了爱调戏人的主。

沐沂邯也在心里骂着:活脱脱一个惹事精。

萧静好踱到花灯前,伸手捧起一个,上面画了一个人,两只手各捧着一摞土,旁边写了猜一字。

她在心里仔细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脱口而出:“佳字,对不对?”

旁边老板意味深长的笑着摇摇头:“非也,非也……”

萧静好一愣,忙问道:“那你说什么字?”

老板摸摸光秃的下巴,眉毛一抬丢出一个字:“佳!”

萧静好直觉上当了,立时反应过来,阴测测的笑道:“好,跟本姑娘完扣字眼,再来!”

又拿起一个灯笼瞧,上面写着:精致的吃食(打一节气食物),萧静好哈哈一笑,想也不用想吐出两字:“巧果。”

说完得yì

看向台下一直笑着看她胡闹的沐沂邯。

瞧着台上人认真的猜着灯谜,他能感觉得到她的开心,开心到让他心疼,她就想被他养在笼里的鸟,她渴望冲向天空自由呼吸,可他却不得不将她禁锢在他的保护下,他恨自己太愚笨太手软,只到今天都还不能给所爱的人一个正常的生活,让她像寻常女子一样,上街,看戏,逛布点,买零嘴……

萧静好收获不小,捧着大堆赢来的小玩意跳下台,得yì

洋洋的炫耀:“你看,花猫面具,七彩糖果,小兔子面人,还有!”她抽出一副羊皮手套,递给他:“这个是我为你赢来的,老板压箱底的宝贝被我瞧见了,好说歹说用了我好几样奖品换来的。”

瞧她昂着小脑袋,一副急切的表情,沐沂邯笑着接过手套带上双手。

旁边的人群见她这么好运气,纷纷跃跃欲试,好几个人都跳上了台子,老板哭丧着脸看着他们俩,心里在滴血。

“走!”他牵起她的手,随意掏出张银票也不看数目,抛给了老板。

“哇……”身后台子上传来的老板夸张的惊呼。

赶车的老李早上来接过了他们的东西放回马车,两人向前走着,穿行在如织的人潮中,萧静好满足的傻笑着,问身旁人:“你给了老板多少银子?他那样惊呼。”

“不知dào

……按数目应该是三千两吧。”他轻描淡写的回答,眼睛四处看着新鲜。

萧静好心疼到无语,心里在算着三千两足够她带着小蜜儿围着大陆四国旅游两圈了。

沐沂邯好笑的看看她:“你让老板快要吐血了,好歹我要安抚下吧,再说你喜欢他的灯谜,这是他应得的!”

萧静好小手抓起他的衣袖腆着脸和他商量:“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能分一半么?”

沐沂邯笑着刮刮她的鼻子:“小财奴!”

握紧她的手,隔着温暖的羊皮手套,他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她手上的脉络,她小小的脉搏坚强有力的跳动。

真想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看尽繁华,梦落桃花……

25. 第二十四章 两个人

美好的时间总是流逝的特别的快,两人携伴几乎游览了整个永安集市,萧静好不住偏头看身旁的男人,他的嘴角几乎整晚都挂着笑。

萧静好莫名心酸,她见过他太多种的笑,冷笑,狂妄的笑,阴险的笑,不屑的笑,凄苦自嘲的笑……都是在他脸上一闪而逝,他这样从心底漾出的笑才的最真的,如果可以,真想他能永远带着这样的笑……

逛了许久,街上行人渐淡,摆摊的商贩也陆续收了摊,临街上的店铺也开始打烊,只有门前挂着的盏盏灯笼还跳动着朦胧在光在风中摇曳。

“累了吗?”沐沂邯瞧着身旁神采奕奕的小人儿,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咱们走回去,好吗?”萧静好兴致勃勃的征询。

沐沂邯点点头,牵着她慢慢往回走,两人缓缓经过来时猜灯谜的台子,老板早已收摊,台子上散落着几个破掉的灯笼仿佛预示着不久前热闹的场面,穿过来时翻过的小桥,不远处就是相府大门,隐约能看到相府庄严耸立的门牌和高高的屋顶上的鱼龙吻脊,她顿下步,远远看着那个自己过了十五年的地方。

那个地方承载了她太多悲凉的回忆,但也有母亲留给她的暖暖的回忆,那个偏落的小院子,她曾在那房间的床上因为落水病的躺了一个月,院子偏僻的角落垒着两块大石头,她曾踩着它翻出院子上街卖绣活不止一次两次,那个大石头上的青苔早已经被她的鞋子磨的干干净净,院子外有片竹林,她小的时候常在那挖春笋,就那么一点点却鲜嫩的让她回味几个月,就是在那竹林第一次见到他,那晚他在淡淡的月光下好像天上被贬入凡间的谪仙,带着伤挟持了她……

偷偷看向身旁的他,发xiàn

他也正怔怔看着相府的方向,神情带着回味,嘴角轻勾。

“走!”

他拉着她的手大步向前,他的方向赫然就是冲着相府而去。

萧静好惊惶失色,想拽着他转个方向,哪知他回头一笑,手指放向唇边:“嘘……跟我走!”

跟着他在快到相府大门时转了个弯,穿入旁边一个阴暗只透着薄薄月光的小巷子,他猛然松开了牵着她的手,萧静好惊觉抬头却发xiàn

幽静的巷子里除了她自己早就空无一人。

“沐沂邯……沐沂邯!”她四处看,压着声音叫,在这月光如凄的巷子里她的心好慌好怕。

他怎么么了?是要丢下她?赶她回相府?难道他也觉得她烦了吗?原来他今日这般好却是为了丢开她……

“嘭!”一声天空传来闷雷般的炸响,紧接着一阵强烈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小巷。

萧静好吓的赶忙后退紧贴墙壁,抬头开天,绚丽的焰火正在头顶上怒放。

她欣喜的昂头看着空中的美景,竟觉得今年的焰火比以往每一年的都壮观。

绿色的,金色的,粉色的,桔色的,如千千万万五彩斑斓的流星一同划过长空,美的让人窒息……

同往年一样,呆呆的看着那些焰火从热闹到安静,从绚烂到湮灭,却都装进了她的心里,脑里,眼睛里,记忆里……

安静不过片刻,一个熟悉的调子缓缓飘来,萧静好寻声望去。

他背着银色的月光吹着长萧自小巷深处缓缓行来,看不清他的脸,却看的见他的专注。

他飘逸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舞借着月色闪着诱人的光芒,他柔和的轮廓带着固执的坚定,他缓缓的脚步不容一点点偏移的向着她而来。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映在她的脸上重合在一起。

梦里千回百转,扑落一地桃花,方觉绚烂烟花,年年都是为她……

——借着月光给你写信,此刻一壶清酒,一支竹萧。

——月光拉长我一人的影子,映在雪地上,分外扎眼。

曲子他吹了十二年,她听了十二年,她早就可以和着他的萧声一起轻哼,不过往年只是静静的听,她怕不小心哼了属于别人的曲子。

她轻轻的哼着熟悉的曲子,面对他走过去。

他放下唇边的萧,停下脚步,淡笑望着她迎面而来。

“那年竹林,你给了我一个小小的背影,每年上元节我都悄悄看着你趴在屋顶上看焰火的背影,去年竹林,我瞧着你的背影忍不住想抓住它,在侯府你面对着我,在心里给我的却是你的背影,今年你终于面对着我,向我走来,既然来了,就不要再给我你的背影了,好吗?”

“形单影只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她走上前去站定,看向地上两个人的影子,指着他们:“你说在雪地里一壶清酒,一支竹萧,月光拉长你一个人的影子分外扎眼,你看,现在地上映着两个人的影子,可还扎眼?”

沐沂邯低头看着地面上两个人的影子,良久不语,他的脸上神色复杂,眉头微蹙而眼眸却噙着笑,他嘴唇轻轻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萧静好不怕羞的双手环住他的腰,哈哈笑着调戏道:“美人儿,被本姑娘抓住了你就别想着逃了,哈哈……从实招来,你垂涎我的美色到底多久了?”

沐沂邯收回看着影子的眸子,瞪向一脸痞气的她,狠敲一下她的额头,微愠着斥道:“哪学的这般无赖的样子?很好的意境全被你破坏掉了!”

萧静好瞧着他一本正经带着孩子气发火,捂着敲痛的额头,笑的喘不过气:“还意境……哈哈……瞧你那怂样……怎么装都装不出啥诗情画意的意境……哈哈……”

她笑的带劲,也能机灵的逃过某人忍无可忍挥过来的大掌,跳着跑出巷子,一路还不忘戳着某人痛处火上浇油:“才说两句就露出本来面目,忍了你很久了……让我笑笑……哈哈哈……”

一前一后两个影子穿出巷子窜上长街,一个跑一个追,多年以后这画面那笑声一直留在他们的眼前和耳边,即使山峦化作平地沙漠化作绿洲,永远也不会散去。

回到府里,下人们都已经歇下了,沐沂邯没有经过大门,而是抱着被他好不容易抓到的萧静好飞檐走壁的一路回到雅园,把她丢上榻,他笑着阴测测的站在榻边解斗篷,解腰带,一点一点的慢慢解……

萧静好恨配合的露出惊惶的表情,一手护着胸,一手拦着他,连连往后退:“别过来……别过来……你在过来我便叫了……”

沐沂邯停下解腰带的手,不屑的哼了一声:“这样的戏你倒是演的逼真,看来你就喜欢这样的戏码。”

萧静好白他一眼,顶着嘴:“这不是你是擅长么,不惹观众笑的戏就是好戏!”

沐沂邯逼近,眼对着眼的咬牙问道:“难道你认为我一直就是在演戏?”

“你……你你你你你……说的刚才还是现在?”她被他盯得开始有点怕怕。

“是这十二年!”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萧静好深吐一口气,片刻后顽皮的笑道:“别生气了,你对我的好我都收到了!”拍拍左边心房处“我都装在了这个口袋里!”

沐沂邯转怒为喜,情不自禁的拥她入怀……情不自禁的吻如雨点落在怀中人儿的额头,发梢,耳朵,脸颊,鼻尖,最后游移到他想念许久的唇。

他的吻温柔的,如蜻蜓点水般的落下,并没有上次的狂热,萧静好感觉得到他极力的克制,他捧着她的小脸,就想捧着一件稀世珍品一样的小心,轻轻的吻着她,闻着她,流连在唇畔许久又慢慢移开,直至额头那处旧伤。

“你三岁与我在你院子外的竹林相识,你给了我一颗糖豆……”

“你五岁调皮从椅子爬上桌子,结果磕伤了额头留下浅浅的疤……”

“你八岁时为了救一只被大狗欺负的小狗,傻的只拿一个小石子去,结果被大狗追着落入人工湖,那只被你救的小狗叫大黄……”

“你十岁起翻墙偷跑出去卖绣品,那时起我就可以常常看到你而不是只听着别人汇报的消息……”

“你十五岁被我抢到这里,变着法子和我作对,却会在我有危险时提醒我要小心……”

“你十六岁送给了我这个……”他用手扬扬腰上挂着的那个同心结“我也替你绾了发,所以在你十八岁我会娶到你,在你二十岁生两个娃娃……”

萧静好细心一瞧,是大年夜他从她发髻上取下放进袖筒的那一只,没想到他竟傻兮兮的一直挂在腰带上。

萧静好擦掉眼角溢出的泪,笑着啐骂:“傻子,哪有一次生两个的?”

沐沂邯歪头想想,决定:“那就一年一个,生到二十五岁。”

“那是五个了,要生你自己生。”萧静好别过头不理他的胡言乱语。

沐沂邯挑高修长的眉,高声否决:“那可不行,本候挺个大肚子那还怎么玉树临风颠倒众生?只怕全城女子就要撞墙了,生孩子这事还是得你做,我负责美丽妖娆就行了……”

萧静好打断他越扯越离谱的话,正色问道:“我到底有哪里好?你为什么喜欢我?”

沐沂邯漂亮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笑着反问:“本候何时说过喜欢你来着?”

萧静好仔细想想,还真没有。

“那你乱放秋波,乱送香吻,你当本小姐吃素的么?不敢教xùn

你这个坏家伙?”她撑着爬起跪在榻上,撸起袖管双手叉腰。

沐沂邯看也不看,一把捞过她的腰抱她在腿上,扳过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正色说道:“那你可听好,我只说一次……”凑近她的耳朵低声呢哝:“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他带着热气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痒痒的撩拨着她的心脏,她的每一个神经,他的一次喜欢怎么这么长,好想他快点说完,又希望他不要停……

萧静好沉浸在他无边的呢哝里,谁知那家伙又突然抽风,突然停下呢哝软语,正色问:“刚才说到了你多少岁来着?”

萧静好无趣的翻翻眼睛:“二十五岁!”

“噢,对……”他偏着头想了想,眼睛一亮:“二十八岁带着五个孩子去北渊看雪,去东照看浩瀚的东海,去西川看无边沙漠……”

“三十五岁回家养老,什么都不做,你做饭我砍柴,你带孩子我教他们读书……”

“五十岁咱们隐居山林,谁都不管,整天就在屋前晒太阳,你数我还有多少牙,我数你掉了多少牙……”

“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我们天天在一起,让我在你后面死,我会把你葬在最美的地方,那里有整片的桃花,合*欢树,梨花树,杏花树,还有很多花我现在想不起,以后的每一天我们慢慢想……你说好吗?”

听着他一直说,一直说,最后一句竟哑了嗓子,可是他的声音却那么的温柔,如水的眸子里又带着炽热的火,他表情微带急切,等着她的回答。

“你都安排的这么好,我能说不吗?我只怕我不够好,至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会发脾气,会没修养,会骂人,会顶嘴,有时惹毛了我还会揍你,你陪了我十二年我却把你忘的干干净净,我从没想过跨出院子去看看是谁在每年的上元节独自一人站在小巷为我吹曲,独自一人燃放热闹的焰火,默默看着我在大街上的背影,静静一个人画着我的画像,我真的觉得我不够好,一直都是你为我做那么多事,我却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沐沂邯揪揪她的鼻尖,宠溺的安慰:“没办法,我就喜欢被某人揍,在我心里你什么都好,大年三十你就答yīng

了我,别想再找借口反悔。”

萧静好点点头,搂紧他的脖子,凑起脑袋在他脸颊印上一个吻。

烛台上灯火啪啪的响,窗外的屋檐滴落着融化的雪珠打在青石板上叮叮的响,脸颊贴在他胸前听的到他心脏跳动有力的咚咚的响,这样动听的声音,像最美妙的摇篮曲,陪伴着她进入最美的梦。

26. 第二十五章 元琪公主

榆关外,白雪皑皑,老天爷似乎还有落不完的雪花,风卷残云似的连绵不绝席卷着整个苍茫的大地。

一队赶货的商队停在官道边,主顾和伙计一行数十人正清点着货物,准bèi

入关。

一个头带风帽的年轻人跳下堆满货物的货车,径直走到主顾身边,掏出一袋碎银递给老主顾:“赵大伯,入关后我就和你们商队分开走了,这个路费您拿着!”

主顾老赵忙招呼其他伙计上来帮忙清点,把年轻男子拉到一边,急忙推却:“这可使不得,您一路上也帮了我们不少,这钱您就自己收好,到了冀州还有用钱的地方。”

年轻男子也不再多客气,收回银子准bèi

上货车等着入关,老赵拦下他,合颜劝慰:“我老赵走南闯北也很多年了,咱们这一路从北渊过来,也有个把月了,若真还看不出清公子是位姑娘那真是白活了,前几日客栈隔壁住的那位爷既然是寻着您来的,您也不该再躲着他,结伴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听老赵这样说,带风帽的女子明显愣了愣,她回头看向来的路,露在外面的两只眼露出悲痛的神色。

看了片刻她收敛情绪,语气还是往常一样冰冷的说道:“我做错了事,他怎么可能寻我,您别想偏了,清点好了咱们快入关吧。”

老赵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她已经登上了货车,心里想着几日前客栈里那位气质非凡的爷带着几个随从一出现这耶律姑娘就神色慌张的连忙躲起来,那位爷住隔壁客房,稍微传出点咳嗽声这清姑娘又表现出紧张关心之色,现在这年轻人都是怎么了,非得躲来躲去的绕弯弯。

货物清点完毕,商队开始缓缓往榆关城头行去,清儿跟着商队很顺利的入了关,接着告别老赵,自己先行。

在集市上卖了匹壮实的马,银两已所剩无几,又买了点烙饼用布巾包好,接着马不停蹄的向南晏的方向赶。

元琪公主即将赴南晏和亲,却在这个关头失踪,

她心仪那位来北渊提亲的大使安睿候,本以为所嫁的就是他,后来却得知要嫁的是南晏太子,她气的在寝宫闹了好几天,说要去找南晏的安睿候问清楚,本以为是一时气话,谁知年关前趁着忙碌守备松懈竟真的逃出了宫。

想来也怪她多嘴,三爷回到北渊就病倒了,她心急如焚,一时脑热竟将南晏发生的事讲给了来探望三爷的元琪公主听,公主任性,当时就说要去找南晏的安睿候问清楚,没几天居然真的失踪,三爷知dào

消息当时气的一口鲜血喷出。

她心里愧疚难当,既然是她惹的祸她定会尽全力挽回,瞒着三爷偷偷离开晋王府,已经派新月先去追踪公主的踪迹,她必将惹祸的公主带回北渊,再向三爷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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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睿侯府

沐沂邯接过赤云骑呈上是线报,打开扫了一眼,心里暗笑,果不出他所料,元琪那个蠢丫头果真自己送上了门。

他怎么可能会让太子这么顺利的娶到北渊公主让皇后多一层助力,也多亏元琪真不负所望隐姓埋名赶来南晏送死,怎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呢……

“去安排吧,安排所有探子一路向北追踪,别让她活着进入永安城也别活着离开南晏!”

他的漂亮的凤眸闪着犀利的寒光。

北渊晋王,别怪我心狠,若是你于我的处境只怕我还狠,欲成大事着必先扫平一切绊脚石,尽管你是我所敬佩的人。

========

“小蜜儿,什么声音?”萧静好推开窗棂,伸头向外看,小蜜儿并不在院子里。

可是有奇怪的身音,窸窸窣窣的,以前从来没听到过。

她不放心,披上斗篷走出内室,决定到院子里看看。

天已经黑了,这几日感了点风寒,沐沂邯陪了她一连几日,今天好了一点他也放心的去干自己的事了,大早出去了只怕现在还没回。

“新月!”

她一眼看见那大个子杵在院子里,虽说黑灯瞎火的,但它的眼睛却像两盏灯,原来是这家伙搞出的声音。

再次看见它,萧静好又惊又喜,难道斥尘衣又来南晏了?

新月喉咙里不停发出“咕咕”的声音,两只爪子在地上来回扒动,样子有点急迫。

萧静好弯腰看它的爪子,上面系了张纸条,忙蹲下将纸条解下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于城郊一叙

望到

新月来送信,她当然不会起疑,只是想着斥尘衣即这样急着约她出去,必定是有什么要紧事,也不敢多耽搁。

回房加了件厚外褂,披上斗篷,给小蜜儿留了字条,出来对新月说:“你先偷偷飞到后门屋顶上等着我,看到我出来就跟上我!”

新月“咕咕”两声,扑腾下翅膀就飞上了天。

萧静好见它向这后门飞远了,立即穿往后门穿,心里暗暗庆幸沐沂邯不在府里,也觉得很巧,要是这大个子昨日来,必定会被他发xiàn

,指不定今天就上了餐桌变成了烤大鸟。

后门连着厨房,现在正是晚饭时间,人来人往的必定是难出去,虽说沐沂邯并没有下死令关着她不让她出去,但是自己这是出去见别国的人,还是个男子,万一被盯梢也是很麻烦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能委屈自己一回了——钻狗洞。

狗洞在西墙角的一圈花坛后,她猫着腰很轻易的闪了过去,却发xiàn

大黄正趴在他的狗洞前打着瞌睡。

她八岁被狗欺负过,现在见到稍微大点的狗就胆寒,这死狗哪里趴着不好,偏偏要在这巴掌大的狗洞前面挡路。

如何是好……

硬碰硬她是死活没那个胆子的,可是不将这挡路的狗赶走又出不去,只得想别的办法了。

她站起身,弹弹衣服上搀到的灰,吞吞口水,径直走进厨房。

老王和几个厨娘正忙得热火朝天,见她来了热情的招呼:“丫头,可是来寻吃的?”

“呃……王叔,我来找小蜜儿,刚好肚子饿了,有啥好吃的?”捂着肚子四处张望。

“找小蜜儿啊,她回去了,你来时没碰着她?”

“啊……啊,碰着了,碰着了,她让我自己来拿点吃的!”

“好,丫头快过来!”老王停下手里的活,笑着招呼她过去,在旁边灶台上的大蒸笼里拿出一笼冒着热气的吃食,一脸神mì

的笑着说:“瞧瞧,虾仁水晶饺子,听说你们都爱吃这个,快拿去吧!”

萧静好扁扁嘴,明明这水晶饺子是沐沂邯最爱吃的,为啥偏要往她头上推。

心里问自己,饺子狗吃么?算了,不能冒险,万一大黄不吃自己还要跑回来一趟。

只得直接点了,接过那笼饺子,呵呵笑着说:“饺子我要了,可是还想要个肘子,猪蹄子,或是鸡腿,鸡爪。”

老王愣了愣,敢情这姑娘今天是专跟大腿以下的部位过不去哪……

想了半天,厨房还真没这些器官,只得不好意思的笑着抱歉:“丫头要的这些还真没有,侯爷不好这些吃食,也没提前传话说要准bèi

这些,要不你拿点油炸猪大肠去解解馋,刚炸的,准bèi

收工了和赶车的老李啜几杯老酒的。”

萧静好正急着,听他这么一说,忙高兴的催他包上一包。

拿着油纸包的猪大肠,谢过了老王,转身猫到狗洞前,那大黄睡醒了,正趴地上眯着眼望着她,闻着她油纸包里飘出的香味,精神立即来了,一骨碌坐以来,伸长舌头朝她哈着气。

萧静好呵呵一笑,掏出一条猪大肠,一抛,抛到远处墙角,那大黄一个飞身急色的冲了上去,趁着它让开的空当,萧静好

立马钻进了狗洞,一手抱着猪大肠,一手抱着水晶虾饺却能麻利的扒拉几下迅速爬出狗洞,回头一看,大黄正跟在后面大半个身子已经钻了出来。

她后怕的扭扭屁股,幸亏没被咬一口,否则屁股开花了岂不是便宜了沐沂邯给她上药。

此时再不跑就真是白痴了……

一溜烟甩下身后要追过来的大黄,抬头看见新月已经幽灵一样的跟了上来,正在天空盘旋着,招呼她跟上。

一路跟着新月穿小巷,跑到城郊已经是满头大汗。

算算时间,几乎跑了快一个时辰,可是斥尘衣人在哪?

四处看,只有黑漆漆一片荒地,再远点就是城外了,新月飞过来落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里抱着的猪大肠。

萧静好掏出一条大肠喂它嘴里,自己也吃了一个,问道:“喂,大个子,你主人呢?”

“咕咕”

“叫他快出来,否则我全吃掉,一条都不留给你!”

“咕咕”

“……”

正跟大鸟着较劲,突然身后窜出一个人大力将她扑到在地,萧静好被摔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仓惶中破口大骂:“丫的,哪个王八羔子偷袭我!”

那人将她扑到后也不在管她,朝着被她摔倒时滚到地上的水晶饺子而去。

萧静好借着月光看了看,这人肯定不是斥尘衣,个子不算大,蓬头垢面,披着一身烂麻布,一副饿了几天的模样,也不管落在地上的饺子脏,一口一个往嘴里塞。

“喂!”

她上前踢踢那人的腿。

“清儿?”瞧他不理她,试探的问着。

那人回过头,包着一大嘴饺子,口齿不清的问:“你……真认识清儿?那我三哥呢?认识吗?”

萧静好仔细瞧他模样,脸色虽然脏兮兮,但掩盖不住白皙的肤色,眼睛水灵灵,居然是个姑娘。

她问她认不认识她三哥,难道她指的是斥尘衣?

“你是谁?”萧静好一脸狐疑的问她的身份。

那姑娘喂饱了肚子,站起了身,把她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番,冷笑一声:“我当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原来及不上我丁点。”

萧静好被挑衅,怒火难当,指着她鼻子回击:“你算哪根葱?用新月把本姑娘骗来,就为跟你这叫花子比姿色?”

那姑娘气的两眼一翻,伸手一抬,就将耍嘴皮子痛快的不得了的萧静好仰面掀翻在地。

吃了亏,萧静好揉着摔疼的屁股闭上了嘴,好汉不吃眼前亏,瞧她有两下子,再耍嘴皮子痛快只怕皮肉就要遭殃。

“要问我是谁?”她居高临下的瞧着地上的萧静好,一脸鄙夷说道:“你可听好了,我就是北渊公主,过几个月就嫁给你主子安睿候,到时候就是你的当家主母!”

萧静好脑子里飞转,片刻得出结论,这北渊公主元琪不就是要嫁于太子的人么,难道看上了提亲的沐沂邯,死心塌地千里迢迢从老远赶来要嫁给他,看她一身邋遢样,也真亏了她一国公主,看来沐沂邯又害了一个无知少女。

“怎么样?你哪点都比不上我,还不自己自觉点滚出侯府!”元琪想想又加上一句:“也别滚到我北渊,我三哥为了救你这贱命被你害惨了,你休想在害他。”

“你说的三哥,是斥尘衣?”萧静好试探的问,听到她说他不好,心里莫名一紧。

“他叫元绍,北渊晋王,先皇的三子,北渊的常胜将军,哼,你还真会捡好的挑,一南一北两个最出色的男子都想占尽,你也不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萧静好见她神情高傲,嘴里说出的话嚣张又任性,心知又是个自以为是蜜罐子里酿大没脑子的蠢货一个,就为了要嫁沐沂邯背着斥尘衣跑到别国来撒野。

她想到这不禁冷笑一声,尖锐的责问:“你就为了自己一己的痛快瞒着你嘴里叫的亲热的三哥跑到南晏来会你自以为的情郎?你知dào

你私自出逃意味着什么吗?若南晏得到消息北渊公主逃婚两国的战争便一促即发,你知dào

如果你三哥知dào

了你逃婚,他在北渊还坐的住吗?你以为他还能躺在床上安心养病?你能装成乞丐一路避过所有耳目来到永安,必然是遇到过寻你的人,我想寻你的绝不是来帮你的,必将是取你性命的人,你以为装成乞丐就万事大吉了吗?你想过你的自以为事任性妄为会害死多少无辜的性命吗?”

元琪被她一针见血说中要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仍然提口狡辩道:“我不过追求自己的幸福,你凭什么说我?”

“哼!”萧静好冷冷开言,字字铿锵:“身份决定命运!你若不是北渊公主你当然可以随意追寻幸福,但是你很不幸恰恰生来就有高贵的身份,你身上背负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幸福,是供你锦衣玉食长大的北渊百姓!你以为你当得一个公主便能为所欲为?便能为了一个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的男人,将整个北渊皇室拖出来为你的愚蠢垫背?”

元琪被萧静好如利刃的口齿彻底激怒,在皇宫,从没人敢这样对她说过话,就算是皇上也要唤她一声皇姐,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辱,她气红了双眼,上前猛力将地上的萧静好提起来,手上一抖,袖筒里抖出一柄前端带着利钩的长刃,一把架上她的脖子。

她笑的冷戾,双眼寒芒闪动,语带鄙夷的冷身问道:“不敢说了吗?一张利嘴倒是有趣的紧,要不要试试是你的舌头利还是我的夺魂钩利?”

萧静好心中暗凛,自己方才为了斥尘衣有这样一个愚蠢的妹子而气恼,头脑发热帮他打抱不平却忘了会激怒了这任性的北渊公主,看她的神情怕是真会对自己下杀手。

再看她身后新月正看着这边,这大鸟通人性,也许它能帮她一帮。

大鸟看看她,又看看地上的包猪大肠的纸包,又看看她,低头又看纸包……

萧静好给它使的劲使眼色,管它能不能看懂,现在自己的小命就系在这大鸟身上了。

她挤眉弄眼的用眼睛说:“大鸟……吃人的嘴软……帮我解决这丫……我给你两条猪大肠。”

大鸟不依,很屌的仰头,犀利的眼睛跟她讨价还价:“两条不够塞牙缝……起码两车……”

萧静好气愤:“丫的,你骗我来这,还跟我讨价还价?”

大鸟晃晃脑袋,不屑鄙视之:“你丫的,命都快没了还在乎猪大肠?”

萧静好扼腕,扒公鸡毛的遇到扒铁鸡毛的,认栽。

“喂,你对着本公主挤眉弄眼的干嘛?找死吗?”

元琪怒目瞪视着她,抵着她脖子的刀紧了紧,刀刃几乎入肉,尖钩就在她喉管旁。

萧静好吓的破口大叫:“傻鸟,再不帮忙等我命丢了半条猪大肠你都别想有!”

新月觉得有道理,呼呼甩开宽大的翅膀,从背后扑过来。

元琪听她叫唤早有了防备,一个闪身带着萧静好跃出老远,震动间利刃已经将她的脖子刺破。

萧静好觉得脖子一凉,瞬间痒痒的,慌忙用手一抹带到一掌滑腻,方觉是血。

新月见血,锐利的眼睛精光一闪,划到半空大力扑动翅膀,一时间掀动一股狂风,卷动着两人的头发衣角飞舞。

乱发糊住了元琪的眼睛,她下意识用手去拨,钳制萧静好的另一只抵着她脖子的手也松了松,萧静好趁着这个机会身子一矮凭借自己多次逃命练就出来的滚爬势迅速滚开。

狡猾的新月为了猪大肠也豁了出去,闪电般从空中对着元琪急速冲去,试图扑到她。

元琪本就武功不差,反应也机警,新月从小就是她三哥带大,自然不会伤害她,只是想扑倒她而已,所以她很放心的不去理会新月,提气就朝萧静好飞身扑过来。

“敢逃,现在就解决了你!”

她红了眼的厉喝,快速将手中夺魂钩朝前面试图逃跑的萧静好猛力掷出。

利钩空中回旋寒芒闪动,带着另人胆寒的兵器刺破空气的声音直刺萧静好后心。

27. 第二十六章 给他背影

在无路可逃命也将保不住时,人的下意识就是护住自己的脑袋,萧静好百念皆灰的闭上了眼,仓惶中护住了自己的头。

“嘭”利刃交接之声在里她后背咫尺的地方响起,她轻呼口气,知dào

命算是又一次保住了。

“是你!”元琪声音透着掩不住的欣喜。

萧静好抬头,看到了她又盼又怕的一张脸。

几步以外,一身暗金色朝服的沐沂邯一脸冷戾立于他的马上,远处三个赤云骑驾着马正向他的方向赶,最后边还有一条狗……

他并不看地上趴着的萧静好一眼,手上把玩着被他的马鞭卷过的夺魂钩,脸色平静到可怕。

元琪上前两步,脸上露出小女子的娇羞之态,娇声责问:“你为何救她?”

沐沂邯上下打量她片刻,答非所问:“你很聪明,知dào

化成乞丐避人耳目。”

萧静好脑子快速飞转,不可置信的看向端立马背上的沐沂邯,原来要对元琪下杀手的是他!

可元琪并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还只当是在夸奖她,灿烂一笑,竟不知死活的想要上前。

萧静好死盯着沐沂邯的手,果然见他手一紧,她忙一跃而起,挡住了元琪。

沐沂邯此刻才把目光移向她,眉头一蹙,眼神露出心痛之色,她脖子上的伤口刺痛了他的眼睛。

弯腰想将她带上马,却被萧静好闪开。

沐沂邯被她的举动激怒,改而将阴寒的目光射向后面的元琪。

元琪被他的目光震慑,笑在脸上僵住了,脚步不自禁向后倒退。

“公子,她只是个乞丐,方才抢了我的饺子。”萧静好不动声色的拦着身后的元琪,慢慢后退。

垂眼看着马前不知死活的混账女人,沐沂邯强忍着被她气的快喷出的血,一字一句像结了冰棱似的缓缓问道:“我只问你,过不过来?”

萧静好下意识摇头,忽然觉得不对,又点头,还是觉得不对,又想摇头,就在这点头摇头间,脖子上的伤口又开始沁出鲜血。

马上之人终于爆zhà

了:“你最好立kè

过来,否则连你一起杀!”

元琪听他这样说,加上刚才他眼里的杀意,终于恍然大悟,失声叫道:“原来一路上追踪我的人是你派出的?”

沐沂邯冷笑一声,对她的反应不置可否。

元琪眼里冒出悲愤的泪花,她不死心的追问:“你即想取我的命,那为何在大宴上接受我的比试,为何接下我的勾魄剑?”

“哦?”沐沂邯掏出一把小巧的短剑,一把甩到地上:“是这个吗?”

元琪想上前捡剑,被赤云骑拦住。

“也好!”沐沂邯弹弹袖子上的灰尘,蕴着淡淡的笑,看向元琪:“你既想知,我便告sù

你也无妨,我无意娶你,也不会把你便宜了别人,明白了吗?”

元琪和萧静好被他的坦白震惊。

原来他去北渊提亲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他的目的是什么?引起两国不合?破坏邦交?绕这么大圈子就是为了引出北渊公主除之?

萧静好正欲脱口相问,身后元琪已经飞身袭向马上的沐沂邯。

她哪是他的对手,萧静好心急间四处寻新月却见那大鸟不知何时已经无踪影。

沐沂邯早有准bèi

,挥出马鞭便卷住了元琪的脖子,正欲除之而后快,却听一声清喝,长剑如芒已一剑挑开了他的马鞭。

人未到剑qì

已到,正是赶来相救的清儿,三名赤云骑立即弃马一起攻向她。

元琪逃得一命迅速操起地上的勾魄剑一把扯过萧静好退出几丈以外,沐沂邯见她竟如此顽固,提气跃起足尖蹬向马鞍借力扑向元琪,目标却是解救萧静好。

眼见手指已快揪住她的衣角,这时却一阵狂风骤起,头顶一声尖锐的鸣叫,伴着“呼呼”几声剑qì

猛刷过来。

萧静好在元琪手中,惊惶方定只见沐沂邯已被方才凌厉的剑qì

刷出几丈外,所幸他反应极快,还未落地便抽出了腰间软剑和来人对上了阵。

“三哥!”元琪欣喜的大叫。

萧静好在她的钳制中不忘白她一眼,叹道:“哎……有你这样的妹子是他的悲哀!”

“你闭嘴,若不是你就没有这些事!”元琪此时恨她恨得牙痒,恨不得利马解决了她。

那边清儿对战三名赤云骑,虽说她的武功高,但毕竟沐沂邯带来的赤云骑也是精英,此时难分上下,但长时间打下去就是消耗战。

这边沐沂邯手持软剑对阵招招凌厉的斥尘衣,两个人都是招招向着对方要害刺却都不防守也不闪躲,竟似已不顾性命了。

新月盘旋在半空想伺机帮zhù

主人,被斥尘衣喝退,乖乖的落在了一边。

萧静好上次只见过斥尘衣持竹萧御敌都能将别人的兵刃震断一片,今日竟是持剑,心怕沐沂邯会不敌,又怕两人任何一个会受伤,身后的元琪怕是也和她一样的担心,架在她脖子上的短剑正在一个劲的抖。

耳里不住听到剑尖挑破衣袍刺耳的声音,也不知是他们两哪个受伤,萧静好心惊胆跳,不敢在看两人打斗,唯今之计只能想办法让他们停下。

“想活着离开南晏吗?”偏头问身后人。

“呸!你以为我们不能活着回去?”元琪嘴犟的回击。

萧静好为这北渊公主的少根筋而伤脑筋,翻翻两眼,无奈的分析于她听:“这里是永安皇城,居我所知离你们北渊边境少说有两千六百里,骑着马不歇气的跑也要二十多天才能到榆关,就算是你三哥和清儿今天能顺利把你带离永安,难道就打算你们三人单枪匹马的从南晏一路打回北渊?二十多天,你来的路上已经知dào

有多艰难了,何况是回去!”

感觉身后元琪明显愣了愣,萧静好趁热打铁:“就算你们混淆视听乔装打扮,南晏的探子也不是吃素的,在我看来你们就算回到北渊路也不好走,各朝各代都会有不安好心的害群之马,我就不相信你们北渊没有,你这样逃出皇宫,你三哥一路追来,在怎么隐瞒消息也会让有心人知dào

,谁能保证在北渊地界上你们一路不受伏击?我劝你现在存着点力qì

留着在回北渊后在使吧!”

元琪听她阐清利弊,觉得竟有几分道理,但还是不太相信她,但是语气却软了几分:“你怎么保证我们能平安离开南晏?”

“我自有的我办法!”

“我凭什么相信你?”

元琪的剑紧了紧,心里此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身前人坚定诚挚的声音:“就凭他舍身救过我的命,就凭他是我的朋友!”

她的话字字铿锵,让元琪不得再不相信,松开钳制她的手,立kè

冲到前方,对着斥尘衣喊:“三哥,别打了!”

对战正酣的两人对她的叫唤充耳不闻,还越现激烈,元琪急的跳脚回头连声问萧静好:“怎么办?怎么办?”

萧静好见那两人的架势似乎是不分出高下不躺下一个就不会罢休,心里暗骂看来这两人都不是好货,想要分开他们为今之计只能硬碰硬了……

她咬着牙朝着两人冲上去的时候感觉身后衣角被人慌乱一扯没扯住,身后传来元琪惊惶的大叫:“你不要命了?!”

闭着眼睛微微一笑,脚下的步子更加快了速度。

他们两都不能死,只能拿自己的命去赌了,赌他们会在刀剑刺入她的身体前停下……

又是一声暴喝:“你不要命了?!”

身子一轻被某人大力提了起来,刀剑碰撞的声音霎时停止,她会心的笑了笑,余光看见斥尘衣伸出欲扯她却没来的及收回的手,看见停下打斗木然看向这边的清儿和赤云骑,抬头还看到某人气急败坏的脸。

萧静好被他的表情唬的情不自禁的缩缩脖子,自觉窝进了他的怀里。

斥尘衣神色微黯,片刻恢复淡笑,转身牵过元琪,缓缓从容踱步而来。

他弓身揖手,笑若温玉,诚恳致歉:“这位公子,我家小妹不懂事,贪玩逃出家饥寒交迫,惊了这位姑……”

“这是贱内!”

头上传来他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恬不知耻的四个字,萧静好一愣,两眼一转正欲反驳,他压下头在她耳边威胁道:“你的帐回府后和你算!”说完后还顺便咧开牙轻轻划过她的耳垂。

萧静好惊呆,她知dào

她的耳朵和脸一定已经像开水烫过了一样的红了,抬头瞪视他,却见他还面带得yì

无耻的笑着,眼睛却挑衅的看着斥尘衣。

斥尘衣瞧的清楚却也不动声色,接着开口说未说完的话:“小妹之过,作为兄长难辞其咎,还望公子大量放了小妹,斥某可任公子处置。”

“三哥!”元琪听他此话急着扯他衣袖。

斥尘衣按下她的手,转回目光征询着沐沂邯。

沐沂邯低头看向怀中人脖子上的伤,冷冷一笑:“你的小妹用剑将我夫人的脖子刺伤,这一剑要用十剑来还,你可愿意?”

“斥某愿意!”

“不可!”

萧静好同一时间出声阻止,话音未落就觉得腰间的大掌紧了紧,竟勒的她生疼。

她使出力qì

猛的跳出他的怀抱,站定在两人之间,厉声呵斥道:“什么情况了,你们还在这打哑谜,两个大男人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就算了,难道还要牵扯千万人的命给你们当玩意玩?”

四周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禁声瞧着她,斥尘衣眼里露出赞许之色,嘴角轻勾笑的如阳春三月的风。

萧静好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忙移开眼,却对上沐沂邯几乎要吃人的利眸。

赶忙移开视线看向远处,她吞吞口水接着说:“我觉得能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回头的看向沐沂邯,轻声请求:“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吗,就当他们没来过,可以吗?”

又是一片死水般的沉静,她眼睛不眨的看着他,他一样回以复杂的目光。

她知dào

今天让他放走元琪就是在变相的背叛他,她答yīng

过不在背对他,可是……她要救的是斥尘衣,她不能看着他死……

沐沂邯长时间的沉默着,他的脸上写着失望,不甘,气愤,狐疑,自嘲……甚至是醋意。

他知dào

她在为另一个男人求情,他却不知dào

方才她不顾性命的冲过来到底是为了谁,他知dào

她在十里坡的崖底和他两个人待了一天一夜,他却不知dào

他们到底在那一天一夜发生了什么,他知dào

,却又都不知dào

,他想装作不知dào

,也不想知dào

那些他不知dào

的。

这个他一直视作对手和敬佩的男人,从没见过面的北渊晋王,今日见了才知——斥尘衣,十三年前青鸾谷那个一直笑着听他讲话一起看星空渡了四年的师兄。

“哈哈哈……”真的很好笑,他不禁笑出了声。

周围没人说话,只是疑惑的看着他笑。

他的笑声声刺痛着萧静好的耳膜,刺进她心里阵阵的疼,她只能闭上眼睛低下头试图用逃避来面对他的笑。

斥尘衣不自禁伸出手却又握成拳头收回,他为自己突兀的举动失了神。

笑声歇止,他伸手抹抹笑出的泪痕,看向一直沉默低着头的萧静好,话出口已经化作寸寸冰棱:“放了他们可以,出了永安发生什么本候不在保证!”

“所以我会一起上路,送他们出南晏!”

豁出去了,萧静好闭着眼睛快速喊完,将斥尘衣元琪以及清儿护在身后,转身欲将他们带走,却听身后之人近乎哀求的声音传来:“不要去,可以吗?”

她不敢再听也不敢回头,扯着元琪和斥尘衣向前走,她必须快点带他们先离开永安,等将他们平安送出南晏她自会回来任随沐沂邯处置。

“你说过不会再背对我!”这一句哀伤澄定……

萧静好背脊一紧,斥尘衣想停下脚步,却被她用力往前推。

“你想清楚,走了就别想再回来!”这一句试图威胁……

“本候会让你为你的谎言,每一字,每一句都付出代价!”这一句字字凛冽……

“你别想着逃开我的手掌……我会让你比生不如……死……还……要……痛……”这一句渐渐湮没在距离中……

几名等在远处的北渊随从牵来了马车,萧静好当先爬上马车,将一直静静看着她的斥尘衣拉上了车,云琪随后上车,清儿翻身上马随后。

在车内坐定,抱着膝将头埋入腿间,她紧绷的神经需yào

释fàng

,感觉自己的头要裂开般的疼。

车内一片沉默,片刻后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头,那人叹息一声轻声问道:“还好吗?”

抬起头对上他自责又心疼的眼神,方觉马车并未开动。

“走吧!”她拍拍斥尘衣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马车缓缓启行,向着北行。

马蹄杂沓零乱的声音,车轱辘向前滚动的声音,无不预示着她将会离永安越来越远,离几十步外呆立着的他越来越远。

她可以想象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他一定咬着唇直到沁出鲜血,他一定紧握着拳头指甲刻进手掌里,他一定会将紧握的拳头挥打身旁的树干,他会痛苦,会伤心,会愤nù

……会恨她……

一条干净的帕子递到她眼前,抬起头看见递着帕子的人让人心安的淡笑,方觉自己已经满脸泪水,浸湿了膝盖上的布料。

接过帕子,擦去泪水,嘴角挤出一抹难看的笑,

斥尘衣见她笑的比哭还难看,心里疼痛却不表露,拍拍她的头低声安慰:“想哭就哭,没人会笑你。”

一旁歪着的元琪不屑的朝这边哼了一声,偏开了高傲的头。

萧静好本就气她,见她现在还不知悔改,气的一把抹掉眼泪,瞪着眼问她:“你哼哼什么?”

方才是性命受到威胁所以看见自己喜欢的男人和这个丫头卿卿我我不好发作,又看自己三哥对她温柔又关心,自己却没人理,所以元琪憋了许久的脾气一下子爆fā

,她端起公主的架子仰起头,居高临下的鄙视和她对持的人。

“你以为你救了我们我就该感谢你?这是你欠我三哥的,我……”

“住口!”

斥尘衣的一声厉喝吓呆了车里两位姑娘。

他的脸色白的吓人,长眉紧蹙,本该温润如水的琥珀色的眸子此时却蕴满怒意,好kàn

的唇线因愤nù

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元琪从没见过她的三哥这样怒斥过她,她委屈的扁着嘴,泪水霎时夺出眼眶。

萧静好见她委屈的痛哭,对她的气也消了,把手里的帕子递向她,语气谈不上好坏的商量:“我们休战吧,到北渊起码要二十多天,我可不想天天和你吵,你也放宽心,你虽然讨厌我,但到了北渊地界我们就可以分道扬镳,从此永不见面,你先忍过这二十天吧。”

元琪止住哭泣接过帕子,擦擦眼泪也不再看她。

萧静好吐口气,却没注意这翻劝慰元琪的话却让斥尘衣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他黯然垂下眸子随后看向窗外,这样一看直至天蒙蒙亮。

28. 第二十七章 茫然

马车顺着大官道走,一路上没有发生任何事,萧静好暗暗松了口气。

白天一直就没有休息,都是买的干粮在马车里吃,斥尘衣脸色很不好,清儿骑马行到车边,递进了点在路边茶摊卖的热水给他,他喝了点就推开。

元琪虽说刁蛮任性,但对她三哥却是极关心的,一路上都乖乖缩在他身边守着,生怕他有哪不舒服。

晚上到达了离永安大概两百多里的东府,一行人下车下马找了家客栈住了进去。

元琪一到客栈就去沐浴换衣,她一人住一间客房,斥尘衣派了俩个护卫在她门口守着,萧静好知dào

他是担心这丫头哪根筋又不对,自己偷偷返回永安。

萧静好和清儿一间房,在路上时她就知dào

了清儿其实是个女儿身,这次清儿对她的态度也好了些,不像上次鼻子不对眼,这也让萧静好松了一口气。

斥尘衣仔细安排了她们三个人便自己回了客房,清儿不放心一直在他房门口徘徊,也不敢敲门进去。

萧静好稍微洗漱了一下,推门出来就看见清儿六神无主的杵在隔壁斥尘衣房门口。

这姑娘一直一身男子打扮,在萧静好映像里就是个固执清冷的年轻男子,现在见她这模样倒真难得,不禁上去打趣:“姑娘找三爷,为何不敲门进去?”

清儿踌躇间,见是她说话,忙把她拉开,两人来到走廊外的天井站定,清儿清了清喉咙,低头小声致歉:“上次我态度不好,今日跟你道歉!”

萧静好听她突然给自己道歉,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别人和她怎么斗怎么闹她都能应付自如,突然一个急转弯倒是真让她不知如何接招。

两个人立在天井中面面相觑,对瞧了半晌最后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接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清儿收回笑意,正色问道:“你真会送我们离开南晏?”

“当然会啊!”萧静好拍拍她的肩膀:“我说过的话不会食言!”

清儿点点头,看向斥尘衣的房间,咬着唇一脸犹豫彷徨的神色。

萧静好心里也猜到元琪从北渊偷跑到南晏将她骗出来,肯定是跟清儿脱不开关系,一路上清儿见到斥尘衣都是欲言又止又不敢靠近,无非是心里对他有愧意,现在还主动跟她道歉,想来清儿对斥尘衣也绝非一般主仆的感情。

突然不远处斥尘衣的房间传来猛烈的咳嗽声,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突然爆fā

,一声比一声剧烈。

只见走廊上元琪的身影已经快速闪进了他的房间,清儿和萧静好对望一眼,脸色霎时惨白,两人也急忙向他房间奔去。

夺门而入,房间内几个护卫和元琪已经围在榻边,清儿奔上前拨开几个护卫,跟在后面的萧静好一眼看到榻边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方才几声剧烈的咳嗽后,他已经陷入昏厥,平躺在榻上,整张脸白得像纸,眉头紧蹙。

元琪心急的趴在榻边扯着他的手叫着三哥,几个人慌了神守在旁边也不知该怎么办。

萧静好挤过去一把扯开元琪,斥道:“想他死吗?快帮我扶他坐起来!”

元琪回神,几人合力将他扶起,萧静好坐在榻边将他的背靠在自己怀里,边用手轻拍他的后颈和背部,边问一旁的清儿:“三爷平常吃什么药?可有方子?”

清儿从袖筒中抽出一张纸递向她说:“这是三爷自己开的最近十天的方子,你要不要看看?”

萧静好摇头:“你去按方子抓药吧,备上五天的量,怕是往北走错过城镇以免到时候找不到药铺,记住小心点,见到官兵避开!”

清儿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昏厥的斥尘衣转头出门。

元琪傻傻守在一旁,方才洗漱完毕就听见三哥剧烈的咳嗽,她从小就住宫中,只知dào

三哥身体不好,但从未见过三哥发病时竟是这样痛苦,现在才开始深深自责自己的所作所为。

见萧静好一直单手扶着他,一手轻拍他的后背,额间已冒出细密汗珠,元琪搓搓手爬上榻,绕到左侧将斥尘衣的重量分担在自己身上一些。

萧静好kàn

看她,嘴角轻咧,元琪咬咬唇,不好意思的别开目光。

不歇气的拍了许久,斥尘衣微微抬头有了点反应,萧静好忙吩咐元琪:“快去拿布巾!”

元琪立即起身下榻,萧静好见斥尘衣眉头紧蹙,呼吸急促,显然这半晌的急救起了效果,心里一喜,拍着他后背的手掌稍微加重了力度。

在过了半晌,只见他背脊耸起,粗重的喘了几下,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元琪早拿着布巾守在旁边,忙上前帮他擦去胸襟前的血迹。

积郁在心头的血吐了出来,他的神色好了许多,眼睛慢慢睁开,一眼见到一脸焦急的元琪,虚弱的淡淡一笑:“丫头担心了,是三哥没用!”

元琪见他病成这样还安慰自己,憋了许久的眼泪霎时涌出,边哭边责骂自己:“都怪我任性,你才回府病还没养好就出来寻我,你现在病成这样,都是我害的……”

“那你以后还耍小性子吗?”斥尘衣轻笑着抬手无力的手刮刮她的鼻尖。

元琪破涕为笑,嘟着小嘴扑入他怀里撒娇道:“以后在耍小性子三哥就绑起我将我丢到凤栖山喂狼!”

斥尘衣轻咳一声,笑斥:“尽说傻话!”

萧静好见他咳嗽,忙轻拍他的背:“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

斥尘衣撑起身回头,才发xiàn

身后一直是她,一时间神色复杂,脸上表情不知是喜还是惊,他蹙眉问她:“清儿怎没送你回去?”

“清儿去抓药了,为何送我回去?”萧静好不明所以的反问,问完才醒觉,原来他竟暗自吩咐清儿送她返回永安,回想方才清儿在天井的欲言又止,竟是为这个原因。

这时清儿抓药回来,见斥尘衣醒了,脸露惊喜后又觉愧疚,低下头小声说:“我去煎药!”转身就要逃出门。

“回来!”斥尘衣声音虽小,但立马止住了清儿的脚步。

清儿缓缓转身,也不敢看他,讪讪立在一旁。

“煎药不急,你先送……她回去。”他一时间竟不知dào

该怎么样称呼萧静好,只得称“她”。

“谁说我要回去?”萧静好扶他靠好,起身盯着他刻意显得平静却不敢看向她的眼,一字一句道:“我走我留是我的事,谁能帮我决定?你若是不想看到我,我离你远点就是!”

她很气愤,不为别的,就为他这次对她的生疏和刻意保持的距离,生疏到连对她的称呼都省略到简单一个“她”字。

“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她冷冷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斥尘衣紧着神经看着她负气的走出房间,再也没有力qì

支撑,颓丧靠入支起的软枕,一路上以来她的伤心痛苦他都看在眼里,她的每滴眼泪都像刀子扎进他心里,两不相见至少他可以在自己心里用和她仅存的那点回忆来骗骗自己,可在知dào

元琪偷偷跑到南晏时,他的第一个反应竟是为自己找到了去南晏的借口而欣喜。

来时一路上他的心都在前所未有的猛烈跳动,他早就知dào

清儿的行踪却装作不知dào

,就是为了自私的将寻找元琪的担子让她来背,他可以跟在后面心无旁骛的去多看小元儿几眼,他甚至故yì

装作不知的纵容元琪放新月将小元而骗出来,天知dào

看见她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郊野自己的心是多么的欣喜,他在想着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眼前而不突兀,但当那个同样把她当宝的男人出现时,他知dào

自己又晚了一步。

他从未如此不计后果的抽剑袭击一个人,他当然知dào

这样不要命的攻击两个人必要躺下一个,但他控zhì

不了自己,在小元儿冲过来的那一刹他唯有逆行真气强行停手,却错过了将她拉入自己怀中的机会。

冰蓝抱着她的手刺痛了他的眼睛,那句“贱内”更是绞痛了他的心,可小元儿为了救他居然和他上了马车,他的心如飘到了云端,真想就这样带着她回北渊,可是她在哭,从不知dào

她的眼泪居然那么多,也没见过她那样难受的神情,她缩成一团哭着啃咬自己的膝盖,她不知dào

那一口口都咬在了他的心上,也许不该带她离开南晏,她心里爱的是那个人,何苦自己一厢情愿,害人害己……

清儿见他睡着,就和元琪一起退出了房间,见萧静好端了只小板凳正坐在天井间,对着一株九节莲发呆。

两人一起走过去,她知dào

她们俩过来了也不抬头,只是看着那株青绿的九节莲自言自语:“知dào

这株九节莲的别名吗?它也叫万年青,一年四季常绿,不浇水也能活好多年,为什么人却不如这草木坚强,草木生虫简单除了虫它便又能长出绿叶,可是人为何却要如此受病痛的折磨,难道人还不如着草木?”

元琪蹲下身,叹口气,说道:“不是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草木活得再长可却是无心无情,哪懂得这世上的七情六欲,都说我任性,我却觉得自己是敢爱敢恨,岂不比这草木活的有意思多了?”

萧静好听她言辞也觉得震撼,此时也对她做的一些任性的行为有些许理解,虽说她是北渊公主,但谁不想嫁自己喜欢的人,但是身份使然,这也是她的悲哀。

这时一直立在一旁的清儿也叹许:“是啊,能全心爱上一个人,哪怕他永远不知dào

,只要自己知dào

也就够了,要我选我可不愿做万年青,长生又怎样,无心无情就是白来了这世上走一朝。”

萧静好抬头看她,天井下三个女子面面相觑,不禁觉得好笑,所有的误会和成见都在这一笑中淡去。

清儿去厨房借了炉子熬药,元琪回房间照顾斥尘衣,萧静好和她说好下半夜去替换她。

回到自己房间,倒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想着沐沂邯会怎么样,小蜜儿肯定也担心的不得了,她绝不指望沐沂邯会安慰她,只怕还会把气发小蜜儿头上,说些狠话吓她。

想到小蜜儿肯定哭丧着脸吃不下饭,沐沂邯肯定也是气鼓鼓的看见谁拿谁出气,沐悉多半没好下场,不知回去了沐悉和小蜜儿会不会来找她麻烦。

心里默想着几个人的表情,不自禁笑出了声,曾几何时,自己已经把侯府当成了家,他们都是她的亲人。

反正睡不着,索性去把元琪换下来,好歹她是个公主,哪里会照顾什么人。

来到斥尘衣房间,果然见她趴在榻边睡的香甜,只怕雷都打不醒,上前推推她,她才不情愿的睁开惺忪的睡眼,揉揉眼睛,看看床上还没醒的斥尘衣,回头对萧静好做了个手势表示那她就去睡了。

萧静好点点头,看着她轻手轻脚的踮出门轻轻将门带上后回了房。

床上的人一直紧紧蹙着眉,显然睡着不安稳,萧静好俯身听听他的呼吸觉得倒还好,正要抬起身,却看见他嘴角黑色药渍,拿了床架上的布巾给他轻轻擦拭。

他的唇不厚不薄,唇线很清晰,淡淡的樱色,在十里坡的崖底就为他绝代如天人的容颜惊艳过,此时静静对着这张脸,在那崖底下的回忆即刻涌现脑海。

她不知dào

自己对他是怎么样的感觉,为何每次见到他自己都会先怔一怔,她可以肆无忌惮的骂沐沂邯,却不能让自己以平常心来面对他,她可以无视沐沂邯的无理取闹,但面对他对自己的疏远却会觉得生气。

轻轻捉起他的右手翻开,掌心上原本触目惊心的伤现在已经脱了疤,长出了粉色的新皮,这是他舍命救她时留下的痕迹,深深刻在他的手掌,她的心里。

新皮长出渐渐的痕迹就会不明显,也许自己心里刻上的痕迹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退,直至湮灭在时间的长河……

清儿推门进来送药,一眼看到他们相握的手,神情微黯,走到榻边放下药碗,轻声对萧静好说:“别叫醒他了,也就在病的无意识他才能睡几个好觉,药凉了待会我再去热。”

萧静好轻轻点头,目送她出去后方才发xiàn

和他还紧握着的手,想放开却发xiàn

竟是换了他握着她的手。

她心下窘迫,想抽回手,可他握着越来越紧,就像是水中的濒死之人扯住了救命的草一样,随着她抽手的动作他的眉蹙的更紧,手握得更用力,呼吸也急促起来。

萧静好不敢再动,只得停下,怔怔的看着他的脸,从两个多月前认识他开始,见了两面但次次都是看着他被病痛折磨,真希望能看到他健康如天井中种的那株万年青一样,那样的他应该更夺目耀眼。

他的笑淡如春风,温如朝阳,可是萧静好却觉得他的每一个笑都透着淡淡的殇,丝丝的悲,他时刻挂在脸上的笑都是在刻意的掩饰着他心里的苦,她想化解他不知何来的悲,想抚净他眉间隐约若现的那抹灰,想分担压在他肩上那无形的重量。

但这些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们不属于一国人,他是高高在上的晋王,他可以一人挑起北渊这个重担,他的身边必然会有许多清儿这样对他死忠的人为他效力,自己又算什么,能有多大的能力去帮他呢。

就这样七想八想,也不知dào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在客栈开始有喧哗人声的时候,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抬头一看,窗边一只扯着帘子的手一闪收回,榻上人正靠着朝着她笑,窗外刺眼的阳光射进来,正对着她刚刚趴着睡着的地方。

“你怎么不叫醒我?还花力qì

扯着帘子,多久了?”萧静好气恼的站起来,将不知何时披在她身上的狐毛大氅给他披好。

斥尘衣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阳光洒在他身上如同镀了一层金,逆光看着他带着笑容的脸,竟觉得美好的不真实。

头脑清醒了下,想起昨日发生的事,她的气又上来了,支支吾吾说道:“我我……我这就出去,你休息吧!”

眼睛偷偷扫向他,嘴上说着这就走,见着他的笑自己竟移不开腿。

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丢人,正要咬牙提步离开,却见他笑着看着她,手轻拍拍榻边一角。

萧静好又被稀里糊涂的控zhì

,想也不想的坐过去,低着头也不敢看他。

坐在榻边绞着手指等了他许久他竟也不说话,此时气氛尴尬,萧静好忍无可忍,打破沉默:“三爷要和我说什么?”

过了半晌,才听的他略带莫名的声音响起:“我……没有要说什么……”

萧静好抬头看向他,一肚子气正要爆fā

出来,却看见他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好吧……他是个单纯的孩子……

他到底什么时候醒的?自己睡了多久?睡觉时有没有磨牙?有流口水吗?要是这样就糟了,自己真该死,怎么会趴在榻边睡着,睡相一向都不好,都被他看见了,怎么办?怎么办?

斥尘衣好笑的看着她六神无主的一边咬牙,一边叹气,一会伸手抹嘴,一会又垂头丧气,不明所以的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是趴着睡伤了背么?”

萧静好仓忙回头,干干笑着点头:“对……对,是有点落枕!”

斥尘衣抱歉的笑道:“真对不住,累你照顾了一整晚,等会我开个方子让清儿去抓药,咱们今天就在这留一日。”

听他这样说,萧静好急了,忙摇手推辞:“不可,不可,我没什么大碍,现在也不疼了,要是你好些了咱们就可以出发了,早日到北渊也安心些。”

斥尘衣的笑容褪去,点点头,声音干哑回答:“也好!”

29. 第二十八章 北国凤栖

坐在马车里,比昨日感觉要好很多,不说清儿在东府买了好些防寒保暖的必需物品,只说现在几个人的关系也在一夜之间悄然变化,不再那么鼻子不对鼻子,眼睛不对眼睛了。

再则斥尘衣的身体休息了一夜也好多了,虽然现在天寒,但是今天却出了个大大的太阳,使的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清儿还是骑着马,看见斥尘衣好了她也放下了心,脸上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偶尔骑马跟上马车,从窗子看见萧静好和元琪玩翻花绳两人耍懒的笑闹也会跟着笑几声。

斥尘衣只是抱着手炉,看着两个姑娘玩着花绳,赢了的欢天喜地,输了的催着重来,这样的如寻常百姓家和谐快乐的一幕,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元琪骄纵跋扈,在宫里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她的身边堆满了太多平常老百姓见都没见过的新鲜玩意,这样小小的红绳在以前如何能入得了她的眼,更不谈这样为了赢还要耍点赖皮。

他真的不知dào

,小元儿是如何做到的,清儿由原先对她冷言冷语到现在渐渐接纳,元琪更不用提,她是那么恨小元儿,现在还留在她脖子上的那条疤就是最好的见证,但是现在却能和她相安无事的玩着翻花绳,才两天时间而已。

但他知dào

,小元儿就是有那么大的气场,并不是所谓霸气的气场,而是她有一种不容人忽视的感染力,她单纯但不天真,她善良却又有分寸,她懂得在逆境中存储力量伺机向上而不是傻气的虚耗力qì

‘勇往直前’,她知dào

在遇到危险时先要妥协保住性命而不是一味的不顾性命冒险死磕,她可以前一分钟和韩宁打的鼻青脸肿后一分钟为他开口求情,因为她能通过她的观察来判断好坏真假。

那天在永安城郊,他一直就默默守在一边,他当然看到了划过她脖子的那一剑,可他宁愿在最后一刻出手救她也不愿让她放心大胆等着被救,这应该是她为自己的大意必需承shòu的磨练,只有这样她才能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今天的阳光这么好,一路跟着他们的马车,毫不吝啬的将温暖的光探进车厢,两个姑娘的欢声笑语,感染着他,他在心里默默感谢着这个美好的姑娘,让他第一次尝试到简单平凡且弥足珍贵的快乐。

这样一路北行,在第八天傍晚的时候他们到达了河东道的凤凰城,同样找好了客栈,大伙围成一桌吃了饭,元琪就心痒了想出去逛,她的提议也让萧静好按捺不住想出去看看的悸动,斥尘衣苦笑着点点头同意了,但嘱咐一定要换身衣服,改换男装。

两人拿着清儿的两套衣服回房换了,相互帮着盘了男髻,兴冲冲出了房门。

斥尘衣正守在门口,见她们出来上下打量了半晌,满yì

的笑了笑,说道:“去吧,清儿在客栈门口等着你们,一路上别太招摇,逛逛就快回来休息!”

元琪一听不依了,上前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三哥也去,我们一起去逛逛嘛,你成天闷在屋子里,都快闷成老头了!”

斥尘衣拍拍她的头,抽出手,笑着推脱:“三哥就不去了,你们几个姑娘逛,也好买些东西,我在旁边也不方便。”

萧静好见他不愿意去,心里也失望,扁扁嘴扯过元琪说:“他不去也好,去了太招摇!”

斥尘衣不明,眼带疑问的看向她。

萧静好坏笑的指指他的脸,对着元琪说道:“方才客栈的老板娘看了他一眼,只怕现在下巴还掉在胸前没有按回去!”

元琪一听大笑,忙要去看看老板娘的下巴掉在胸前到底是什么样的,斥尘衣哭笑不得,骂她傻气。

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个大男人没犟过两个姑娘,她们将他拉回屋,帮他改造了一番,扯着他到客栈门口时,清儿一看见他的模样没忍住,噗呲一笑接着就偏过头不敢再看。

斥尘衣郁闷的瞅着自己一身装束,元琪在上个城镇买的一套红色吉祥褂,上面绣满了福字,他的长发被她们俩梳成了两个长辫子,元琪当时还要给他带绢花,被他呵斥了,现在看看自己一套装束,真不明白方才为何会让她们下手。

萧静好忍着笑打量着他,虽说是很好笑,但不得不承认他女装很美,皮肤白是天生的优势,他的乌发本就柔亮,编成两条辫子虽说好kàn

但也太委屈了那及腰的长的发,他本是很高但骨架不大,元琪正好也高挑,穿上她的衣服刚刚好,白皙的肤色称着大红的吉祥褂,让他原本苍白的脸也回现了点血色,整体看上去并不觉突兀难看,倒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位身材高挑面貌略显英气的绝色女子。

互相对调了性别,这样一来大家都可以放心的在长街上逛了,只是委屈了惊才绝艳的北渊晋王,一路低着头跟在几人后面,饶是如此竟也引的些许轻佻的公子哥丢过来的口哨声。

这个城镇水源丰富,仅一条黄河就足以让这座凤凰城充满生机,南晏的盐运司就设在此地,多年来这里就是靠着四通八达的水运而富饶繁华。

元琪把清儿拉着在路边小摊上挑着可爱的泥人,两人选来选去不知dào

该选哪个好。

萧静好回头瞄瞄身后一直垂着头的红衣美女,没话找话的问他:“这里为什么叫凤凰城?”

红衣美女稍微抬起点头,低声回答:“你是南晏人,你都不知我就更不知了!”想了想又说:“可能这里以前有人见到过凤凰!”

这时元琪插话进来,得yì

说道:“什么凤凰不凤凰的?凤凰可是在我们北渊的燕京,哪会在你们南晏!”

斥尘衣知dào

她又要胡说了,也顾不得什么面子,抬起头制止她继xù

往下说。

萧静好本来只是随意问问而已,但现在斥尘衣和元琪一个想说一个不让说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决定回了客栈再找元琪问个清楚。

几人有扯着斥尘衣逛到卖首饰的店铺,元琪和萧静好一下被那些精致的钗子簪子吸引,趴在上面挪不开脚。

“这个真漂亮!”元琪拿起一串碧玺手串,喜欢的不想放手。

一旁的掌柜惊呆了,其实他们进来开始这掌柜的嘴就没合拢过,三个男人带着一个漂亮姑娘来逛首饰店,姑娘心不在焉的杵在门口,几个男人却围在首饰前选的津津有味。

斥尘衣只想快点走,见元琪好不容易看上了一样,有点不耐的说:“喜欢就买吧!”

元琪高兴的大叫,老板更是惊呆了。

萧静好是被一只扇面形的银簪吸引,那小小一只毫不起眼的躺在那,却莫名的吸引着她,鼻子酸酸竟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的摸摸发髻,两手空空,方才想起那支合*欢花的簪子被她放在了潇沅小筑的软枕下。

心绪莫名低落,拿起那支银簪子在手里打转。

“喜欢就买吧!”斥尘衣的声音又响起,这次没见不耐的感觉。

萧静好回头看他,他正靠在门槛前,对着她笑的倾国倾城,美目盼兮。

再用余光打量掌柜,那家伙早翻着白眼试图将下巴给掰回去。

萧静好暗想不妙,也顾不得继xù

伤感,忙丢下发簪扯过元琪拉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斥尘衣闪出首饰店。

店内掌柜按好了下巴,忙大声叫着:“诶诶,银子还没给呢!”

清儿随手掏出一锭碎银抛了进去,几人架着惹事的斥尘衣落荒而逃。

一路跑到人烟稀少的小街,看看四周已经没有什么摊贩和店铺,几人停了下来,萧静好弯着腰喘气,歪头看看清儿和元琪也是累得不行,只有斥尘衣是被她们三个架着跑这么远,倒是不喘不累,杵在一旁一脸无辜等着她们喘。

元琪喘了片刻,想起方才不知是谁踩了她的脚,直起身瞪着眼问:“方才谁踩我的脚?”

萧静好受不得冤枉,回瞪她一眼,囔着:“我的脚还被踩了呢,这么多人该找谁去?”

清儿连忙撇开关系:“我可没踩谁的脚!”

一片沉默——

三人扭头同时看向方才惹事现在一脸无辜的人……

斥尘衣茫然的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末后茫然的抬起头,一脸认真的问道:“你们说的是我么?”

霎时狂笑爆fā

,元琪笑的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清儿笑的憋红了脸,萧静好笑的不知dào

该如何是好,唯有斥尘衣淡淡的笑着看向星空,不动声色的让风带走眼角忍不住溢出的感动。

北渊。他的故乡,他几乎走遍了那里的每寸土地,在他眼里只看的到哪里适合种植,哪里可以开渠,哪里能建兵器所,哪里能设安防营。

但在这,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地方,这个美丽凤凰城,他看到了元琪如婴孩般纯真的笑容,看到了清儿如冰山般冷漠的另一面,看到了自己的心如春日的第一朵花撑破冰晶努力绽放,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孩子,被吸引着去摸索这人世间他从未体会过的另一种感觉,尝试着从未尝试过的另一种味道。

多年以后,他才知dào

那种感觉叫做幸福,那种味道叫做甜。

余光看见远处小巷快速隐藏的衣角,他笑了笑,一路的跟随,就当不知。

就自私这一回,把这份他贪恋的感觉延长再延长点吧!

回到客栈,柜台后伙计正再打着盹留着门等他们,见他们回来,瞧了他们半晌才绕着头一脸迷惑的关上了店门。

斥尘衣等不得,急急的回了房去沐浴更衣,清儿去张罗热水,余下萧静好和元琪,正好打听凤凰的故事。

元琪酒虫上来,在柜台后摸出一壶酒放上了一锭银子,两人就着店堂里的八仙桌坐下喝酒唠嗑。

讲到凤凰,元琪早按捺不住,先前若不是斥尘衣阻止她,她早就憋不住话全讲出来了。

“这个其实是讲三哥的故事!”元琪卖关子的看着萧静好眨巴着眼睛。

其实萧静好早就猜到应该是关于他的,北凤栖和凤凰应该是有联系的,不然她也不会那么想知dào

其中的原因。

元琪抿口酒,脸上呈现着淡淡的粉红,眼睛却亮得很,一脸骄傲的讲述起她三哥的故事。

“我们燕京背后耸立着一座绵延千里的大山,就像一座屏障保卫着我们国土,我父皇在位时,国力并不强盛,在北边有几块土地都被罗斯人和契丹人夺去,唯有在那座大山后的内陆才幸免于难,所以北渊人把那座山看做是我们北渊的天神,在三哥十七岁时,他被父皇任命为北疆大营统帅,只带领仅仅二十万大军守在那座山,一守就是五年,在这五年他把他的大军培养成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精锐将士,也就是现在大陆四国都知dào

的铁丹骑,他死守在那片大山之外,打退了屡屡进犯的契丹军,逼退了试图趁虚而入的罗斯人,他一路横扫收回八个被侵占的土地,你知dào

吗?那时父皇病重,大哥和二哥趁势抢夺皇位,皇弟还小,根本没有谁又能力给他后援,大军所需的粮草还是东拼西凑才能送到他们手中,可想而知,他在北疆吃了多少苦,可他却能像神一样做到凡人根本做不到的事,后来北渊百姓将那片连着的大山起名凤栖山,凤凰在我们北渊人的信仰里就是天神的意思,都想着皇位非他莫属,但他却将皇弟扶持上位,只是因为……”

她猛抽一口酒,不在说话。

萧静好听的她的讲述,觉得自己一直在抽离的状态,她知dào

他无私隐忍,却不知dào

他这么多年竟是这样过来的,是什么样的无私和宽广的胸襟才能让他的眼眸一直保持着如雪花般的干净,如水般的纯澈,就连他一惯的微笑都是为了把悲压于无形。

他扶持自己弟弟登上皇位,萧静好想来应该的老皇上的意思,人都是现实的,他做的再好,再让人尊敬,但他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如何能将皇位坐稳几十年,莫不如让他扶持一个有潜力的兄弟上位,借着他的守护来坐稳皇位,在多年以后不管他在于不在都无关紧要了。

她突然好恨这些自私的人,痛很那个北渊的老皇帝,他恨不的将自己的亲儿子利用到骨头渣子都不剩,哪怕那老家伙死了都想办法窟住了他,想将他榨的连灰都不剩一丝。

她也恨斥尘衣为何还这么安然的将自己奉献,让那些该死的人继xù

压榨,她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欲望,那么他就不该再留在那种让人厌恶的地方,他应该好好享shòu

生命里属于他的精彩,他不属于那皇宫高墙内的一圈小小地界,他该自由自在广阔天空四处翱翔,看便这片大陆山川河流的美好风景,走遍他不曾去过的每个角落,尝遍他不曾尝过的各种滋味,享尽和他付出过的同等回报的福泽。

回想在东府时,他昏厥醒来的第二天早上,他呆呆的扯着窗帘为她挡住阳光,当时觉得他很傻,现在想来他是真的傻,傻到就那么扯着窗帘却不将帘子用力带拢只是怕动一下吵醒了她,傻到明明自己撑着身子坐硬了背下意识以为她也伤了背,傻到想将她留下就留了下来却不知dào

这个时候应该聊聊天说说话。

他苦守北疆大营五年,回到北渊就面临着父亲去世,新皇登基,他只知dào

尽全力去遵从父亲遗命维护亲弟皇位,却不知dào

如何处理寻常的人际关系,呆呆傻傻呆呆,让人觉得好气又好笑。

拿起酒杯倒满酒,和元琪两人对饮,傻兮兮的笑,慢吞吞的饮,眨巴眨巴眼睛隐去眼角的潮湿,这酒怎么如同加了黄莲一样,苦的涩口,看来这富饶的凤凰城卖的酒也不过如此。

30. 第二十九章 局中人

又过了十日,萧静好跟着斥尘衣和元琪他们来到了甘丹县。

萧静好没有问还有多久到冀州,斥尘衣也没有提,一行人都心照不宣的避免着提起剩下的路还有多少里,只是大家的笑声再不似前几日那样轻快。

还是老规矩,在天没黑透前他们投宿了客栈,几个护卫去集市换马,跑了这么些日子,马匹也吃不消。

在客房安置好后,清儿敲开了萧静好的房门,说是三爷在楼下定了酒席,叫她下去。

听得这话,萧静好心里咯噔一下,笑容疆在了脸上。

清儿挤出一抹笑,拍拍她的肩,勉强安慰道:“只是吃餐好的,别多想!”

萧静好点点头,笑道:“是啊,今日该好好吃一顿,你先下去,我马上来!”

送清儿出去后关好门,萧静好将自己丢上了床榻,闭上眼睛平复失落的心情。

是不是不去吃这餐饭就不用散伙?不是还没到冀州吗?可是不散伙还能怎么办?真跟着他们去北渊?怎么自己就这么贪玩,玩到不想回家?

对啊,她还有“家”,就在南晏,家里那个人肯定正准bèi

好了拳头等着招呼她,她不顾他的感受跑到了这么远,居然还不想回去,是真怕他修理她还是心里放不下另一个他?

她咬咬嘴唇,一阵腥甜划入喉咙,她突然恨自己,恨自己竟是如此贪心的人,元琪骂她骂的没错,自己真的是很贱,一面和沐沂邯卿卿我我,一面心里却放不下另一个男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最终就是害人害己。

起身胡乱抹了把脸,翻出包袱挑了条翠绿色的新裙子,锦缎的翠绿色里衬,外层罩着鹅黄色的丝绸,这件裙子是元琪帮她挑的其中一件,当时店掌柜见他们气度衣着不凡,愣是将最贵的往她面前推,萧静好对打扮向来缺水准,竟被那掌柜一张巧嘴说蒙了,斥尘衣很随意的在元琪手里挑出了这一件买下了送给她,他说:“这颜色像春日的新芽,很适合你。”

换上衣裙,细心梳了发髻,簪上翠玉簪,满yì

的照照镜子,推门下楼。

才下楼就有小二上来招呼:“这位姑娘,另几位和您同来的客官定下了包间,正在里面等着您呢,请随我来!”

跟着他穿过一楼长廊,又穿过一道拱门,眼前顿觉一暗,耳旁喧哗之声也褪去,一条小径尽头只一间包间。

萧静好暗叹,这酒楼老板也算是风雅之人,竟能将包间只设一间,还隐藏在这么雅致的地方。

抬头看门匾,三个清秀的暗红大字,“潇潇阁”

字迹有点熟悉,但她此时也没心思多想,立在门口深吸口气,缓缓推开门。

席间光线迷蒙,她却一眼看到了他。

他的脸色少有的好,如琉璃般的眼睛被笑意漾满,明目皓齿,风华无双,他第一次穿起了月牙色的素袍,白色的围脖,长发束起管着一支白玉簪,整个人显的淡淡清雅却又灼灼其华。

原来他着白色竟是这般好kàn

,低头再看看自己一身绿,不免联想到了大葱拌豆腐。

斥尘衣笑着注视着门边立着的不知所措的人,她又习惯性的绞着手指,两只乌黑灵动的眼睛左转右转,她今日似乎好好打扮过,拆掉了平日的两条大辫子,细心梳了髻,那只翠玉簪带在她的发间,让他的眼睛一痛,这衣裙充满生机的颜色的确很适合她,今日的她俏丽的就像春日的嫩芽,生生晃花了他的眼。

坐在席间的元琪啜着筷子和清儿对望,清儿朝她撇撇嘴,她耸耸眉。

“你们俩不吃饭,对着看能看饱么?”元琪忍无可忍,不顾清儿的阻止,开言将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惊醒。

萧静好一个激灵回过神,忙自己找位置,坐在了斥尘衣对面。

清儿起身,帮每个人的杯子满上了酒,斥尘衣端起酒杯遥敬萧静好,几人一起端杯饮尽。

斥尘衣也不说话,只是挂着一惯的笑遥望着对面的人,元琪抓起一只肘子大干,好似饿了几年一样,不善言辞的清儿低着头,也无话可说。

这临别的气氛闷的人心里难受。

萧静好自满一杯,站起身,挤出笑容胡扯道:“人海茫茫,我们能彼此相遇就是缘分,何必在乎分别,大浪淘沙,我们能穿破国界相知,何必在意长久,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萧静好在此满饮此杯,祝在座各位福泰安康,平安幸福,来来来,都别杵着,干杯!”

说完自顾自干了杯中酒,一看四周,竟无人附和,无趣的皱皱眉,怏怏坐下。

元琪呆若木鸡的将嘴边快掉出来的一块肉戳进嘴里,她现在才知dào

萧静好说起祝酒词竟是这样的澎湃激昂,澎湃到让人好想哭,激昂到让人再吞不下口中的肘子……

斥尘衣一直认真听她说完,竟是回味了半晌才端起酒杯缓缓饮下,自己却不知手都拿不稳杯子,抖的杯中酒只剩下了半杯。

“喂,你刚说的什么,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是什么意思?”元琪好学的伸头请教。

“呃……”萧静好摸着头想了半晌,随口胡诌:“就是说咱们感情好,你家着火了我立马去救,被水淹了我就划水去救!”

斥尘衣喷出一口酒,晋王优雅的形象被某人的胡搅毁于一旦。

元琪认真听完消化了一下,恍然大悟,瞪眼呸她:“我呸,你家才着火起水呢!”

萧静好讪讪一笑,吐出口气。

这样也好,胡搅一番让大家忘记临别前的伤感,总好过哭哭啼啼的说再见。

对面的人整晚不说话,她的点子用尽了,只是想他能对自己说两句话,哪怕一个字都是好的,可他只是笑着饮酒,他难道不知dào

自己不能沾酒的吗?他真的没话跟她说?原来他竟是这么想早点分别,连最后一餐饭都觉得多事……

那自己这样算什么?像的丑角一样,打扮的花里胡哨,嘴里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讨他开心,他却根本不领情,当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吃了散伙饭,从此不相干……

“都醉了,回房休息吧!”

萧静好醉眼朦胧的看着对面人起身,终于听到了整晚来他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他留了个背影给他,一抹白色的身影风似的消失在她眼前。

也罢,就这样说再见……是从此不再见吧……

蔫蔫的回到房间,一头栽到榻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感觉整个人都是空了,虚飘着没有一点重量,连呼吸的力qì

都没有了,自己十六年活得是多么的实在,可是为什么在遇到了他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开始会惶惶不安,会心浮气躁,会揣摩人心,会在乎他看她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还会情不自禁走到他窗前想看看他灯下的影子……

冷风扫过脸颊,方才醒觉自己正杵在他房间的窗前,为什么要来,不亲眼看到他清冷无光的窗就不死心吗?

他应该是睡了吧,难道就毫不在意其他人是否也睡得着?

身后轻轻脚步声传来,在萧静好耳朵里就像天籁之音,她狂喜的回头,失望的转头。

元琪弯腰对着她的脸蹙眉:“你什么态度嘛,好歹相处了二十几天,就这样不想看到我?”

“哪里哪里!”萧静好干笑,把她扯到远处走廊坐下。

元琪靠着廊柱,瞅她半晌,叹了口气:“哎……我三哥是个百里挑一的好男人,既然喜欢就把他收了呗!”

萧静好白她一眼,反唇相讥:“我看方才那只肘子没进你肚子到进了你脑袋,尽说什么糊话?”

元琪也不生气,满脸骄傲的讽道:“在这种事上,你们南方女子就比咱们北方姑娘逊多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还有这么多顾虑?人生短短数十载,除了吃饭睡觉能欢爱的时间只剩下多少?”

萧静好被她的直白说得羞红了脸,连连啐她:“呸,姑娘家的,说这话不害臊?亏你还是一国公主,这些话也是宫廷里学来的?”

元琪理直气壮的说:“你还真说对了,在宫里十岁后就会由有资历的老嬷嬷教授这些,有什么害臊的,男欢女爱自古以来都是天经地义的。”

听她这么说着,萧静好不禁对她心生同情,帝皇家的女儿看似身份尊贵,实则却是用来交换利益的工具,十岁的孩子,牙都没长齐就被灌输这些男女之事,也难怪这丫头说起这些脸不红心不跳。

元琪见她不说话,拍拍她的肩,说道:“我的话是直白了点,但是和你们所说的两情相悦是一个道理,我就搞不懂很简单的事在你们眼里怎么就成了折磨人的难事:”

“你也知dào

什么叫两情相悦啊?”萧静好自嘲一笑。

元琪会意,贼笑道:“我当是何难事,原来就是为这个?真不知dào

你的眼睛和心是怎么长的,我三哥对你是什么感觉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就你还一个劲的瞎猜!”

萧静好愕然,她还真就看不出来……

“哎……”元琪对她的呆有点无奈,仔细给她分析:“三哥他苦守北疆大营多年,回朝后也是忙着收拾烂摊子,他一个大男人接触过的女人也就除了我只剩下耶律清,清儿喜欢他多年这是谁都知dào

的,他却装作不知,是为何?他能和我们夸夸其谈,对着你却说不出话,是为何?我跑到南晏他立马追出来,清儿都已经来寻我了他大可以派几个人跟着何必自己拖着病体跑这么远?别说你不知dào

是为什么,他的宿疾一发就是没十天半月好不了,你看这次他没几天就奇迹般的恢复了,难道不是爱情的力量么?”

她一口气说完,喘了口气看向天上的冷月,幽幽叹道:“人在局中,难分真假,说来说去,全都是局中人。”

全都是局中人……萧静好失神的反复咀嚼这几个字,谁说不是呢,谁都是当局者,哪里来的什么旁观者呢?

元琪任性,却是敢作敢当,她可以为了追求自己所爱千里迢迢跑到南晏,找到的却是被欺骗的答案,当沐沂邯的手对准她的咽喉的时候,她的痛该是多过怕的吧,可是她却能在回来的路上嘻嘻哈哈,遇到这样的打击她却选择把眼泪往肚子里吞,这样的北方姑娘倒真的是强过许多南方女子。

“你……还爱他么?或者是……恨他?”

元琪收回目光看向她,眼里的泪早被她悄无声息的没入风中,她笑的灿烂,就像清辉冷月下的一株怒放的昙花。

“还能谈什么爱或是恨呢?我和他就像是太阳和月亮,注定是走不到一起。”

萧静好吸吸鼻子,想安慰她,却觉得或许是多此一举。

自己的事都理不清楚,如何去安慰她,她却是比自己都强多了,至少懂得尽lì

去追求和理智的放qì



虚幻飘渺的曲子在这空寂的夜空中回荡,元琪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肩,凑近说道:“该拿该放,你自己决定了!”说完一溜烟没入在走廊尽头。

止不住狂跳的心,她六神无主的用眼睛在黑夜里搜寻,可眼前那有他的身影,只有婉转的萧声由远至近缓缓传过来。

寻着声音走,绕过长廊脚下的路竟是通往潇潇阁。

穿过拱门,在院子的竹林下,那抹月牙白的身影立在那,他背对着她,听到她的脚步声停下了吹奏。

他转过身,无风的夜里却恍惚不知那来的一阵风,轻轻带起他的衣角,墨竹白衣,浅笑袅袅如烟,眉若远山含黛,看上去就如一副淡雅水墨画,飘渺到仿佛经不得寸雨的泼洒。

“曲子很好听!”

“忘忧曲!”

“你作的?”

“嗯!”

“你……是在等……我么?”

他微愣,仿佛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倒让木讷的他招架不住。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很难回答吗?”萧静好有点气,气他引她过来又不说话,气自己怎么就不能扭头就走。

斥尘衣收好竹萧,走到她面前,笑着刮刮她皱着的鼻子:“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没等她回答,打横抱起了她,一跃而起,穿过客栈的屋顶,穿过他们来时马车经过的路,穿过无数民居的屋顶,穿过甘丹城的城墙,直接攀上城楼最高的顶端落下。

萧静好被他放下,张大嘴巴想叫,却被灌进一口冷风。

他挑起眉,笑着将食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嘘”,眼神示意她看下面。

萧静好踮起脚尖一看,忙缩回了脑袋。

斥尘衣调皮的笑笑,扶她坐下。

他的表情让萧静好心里一热,今天的他像个孩子,想不到他也有这样调皮的时候,而不是永远像鸭子一样,水面上的身体看似平静,水里的掌却在用力划动。

城楼下的守门官兵起码有六个人,他竟大胆是把她带到城楼顶上,把南晏的城防保卫太不看在眼里了。

“能说话吗?”萧静好凑近他小声问。

“当然能说话,不过不能太大声!”他眨眨眼睛露齿一笑,得yì

的问道:“怎么样,这个地方可好?可以看到我们来时的路。”

萧静好心里一酸,忍住眼泪用力点头。

来时的路,那么长……哪能一眼望尽……不过是找个借口,安心分手罢了。

城楼上的风极大,吹的萧静好睁不开眼,她不禁在心里笑他真的很傻气,看他这么得yì

的表情,只怕这也是他想破脑袋才选出的地方吧,真真是连制造意境都这么让人匪夷所思。

但她心里真的很欢喜,他会带她来自己觉得好的地方,哪怕风吹瞎了眼睛她都是欢喜的。

她大胆的将头靠上他的肩,能感觉到他身子一紧,背脊挺得直直的不敢再动。

萧静好抿嘴一笑,坏心眼的也不理他,看他能撑多长时间。

感觉他慢慢放缓身子,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她猛然移开头,坐直身子,看向他。

可怜的晋王就那么一边肩膀高一边肩膀低的疆在了那。

萧静好终于憋不住,捂着脸咯咯咯的笑的喘不过气。

斥尘衣回过神,知dào

被她戏弄了,抿抿唇笑着责怪:“调皮捣蛋,真比元琪还厉害!”

萧静好抬头,看着他笑意漾出了酒窝,失神说道:“元琪是你妹妹,我呢?”

斥尘衣仓促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衣角,干干回答:“你若不弃。也可把我当成三哥!”

萧静好自嘲一笑,转念咄咄逼人的问道:“你千里迢迢来南晏只是为了寻元琪的吗?”

目光直视他的侧脸,可以看见他默默咬牙的动作,他会怎样回答早就心知肚明,何必再等他亲自说出口……

“我开玩笑的!你看,天上那颗星,真亮!”她笑着随意指向天空,哪有什么星呢。

斥尘衣配合的看向天空,认真回答:“那是北方室宿二星,象征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

萧静好抬头看向天空,她所指的地方果真有相邻不远的两颗星,远远看去就像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着看着他们。

“如果有一天真的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了,你可还有什么心愿?”萧静好端着下巴看着他漂亮的侧脸。

他起皱眉,眼睛转了转想了想,笑着看向她,面带向往的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就抛下一切什么都不管了,去青鸾谷修养,和师傅把酒言欢,去河边钓鱼,自己种菜养花,还有……也没有什么了,这些就够了!”

萧静好终于忍不住鼻腔酸酸引出的眼泪,她泪中带笑的轻骂:“真傻,就这么简单的愿望还要想半晌!”

斥尘衣见她哭了,忙捏起袖角帮她擦去眼泪,其实他还有一个愿望没有说,就是希望做这些都能有她的陪伴,可是他如何能说出口,于情于理他都不奢望能拥有她。

本是在东府就该送她回去,自己已经自私的将她带到了这么远,他何曾不知,再跨过一脚就是北渊,离的那么近却不能不顾一切的将她带走。

他一副破败的身体如何能给她天长地久的承诺,就算是普普通通十几年他都给不了她,如何能忍心最后自己简简单单撒手人寰独留她一人孤独凄冷……

31. 第三十章 返回冀北

有的爱是禁锢,有的爱是成全,有的爱是强求,有的爱是放手……

他只能给她放手的爱。

他不止一次的想逃开她,逃得远远的,又不止一次的靠近她,想拥她入怀,天知dào

方才抱着她穿行在绵延的屋顶,他心慌的几乎脱力,那种心慌不是痛苦,是气息逆转般不可抑制的颤抖,是空气被抽干般无法呼吸的心跳,是沙漠中遇到海市蜃楼般的自欺……

风吹在脸颊冰凉冰凉的,就让这冷风吹熄心里的那团火,当下一个朝阳升起,他和她将各自转身,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萧静好呆呆看着他的侧脸,真想将他的轮廓深深刻画在脑子里,多年以后就不会忘记了他的样子,绝代风华却又傻呆傻呆的。

“你和沐沂邯是师兄弟,对吗?”她方才听他讲起青鸾山,想想两人如出一辙的医术该是师出同门吧。

斥尘衣给出了个你真聪明的微笑,点点头。

“那你们师傅是怎样的呢?”

“师父淡泊名利,他有一身才华绝不止医术那么简单,但他宁愿隐居山谷,如果没有他也许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他采药炼药救我性命,还传授我医术和武功,在我心里他就如同我的父亲。”他讲起自己的师父神情带着些许骄傲,这种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真的是很稀奇。

斥尘衣讲完顿了顿,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师父送我的竹萧,你看!”他从腰间抽出竹萧,献宝似的递给身边人看。

萧静好接过仔细观赏,认得是湘妃竹,她也不懂乐器,但一眼看到了上面刻的两个字‘看破’。

“看破─般若德,放下─法身德……”萧静好喃喃念叨:“放下心中的相,

放下心中的境,

放下內心的尘埃……”

她喃喃念完,看向斥尘衣,对方给她一个了然的笑:“你猜的没错,我的名字就是师父赐的,他说‘唯除去尘世繁杂,看破,放下,方能自在天涯’,但我终究是要辜负他的期望……”

萧静好伸手拍拍他的头,笑道:“傻孩子,师父只是点化你,至于怎么做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觉得值得就可以,你师父的心境既然能到如此境界,绝非寻常人可比的。”

“也对!”他孩子气的露齿一笑,。

“尘衣……”

“嗯……”他瞧着她,不知她莫名其妙的突然唤他的名字是为何。

“我叫萧静好,也叫小元儿,以后不可在唤我为‘她’!”她气鼓鼓的撅着嘴。

斥尘衣有点跟不上她的步调,愣了半晌才发xiàn

她突然转移了话题。

想起在永安时,那声“贱内”“夫人”,斥尘衣心里又是一疼,吸口气看着她笑笑,轻声唤了声:“小元儿……”

“尘衣……”萧静好笑着回唤他的名字,转了转眼珠,盯着他问:“以后这样唤你的名字,可以吗?一个草民唤王爷的名字,不会被拖下去‘咔擦’吧?”

“在北渊,要‘咔嚓’一个人,得要晋王的批准!”他一本正经的回答。

萧静好现在才发xiàn

,他也不是那么木讷嘛,至少还能一本正经的陪她讲着浑话。

“既然晋王允许,那我就人前人后都这样唤,多有面子。”

“嗯,只能给你唤!”

“尘衣……”

“嗯……”

“尘衣……”

“嗯……”

“尘衣……”

“嗯……”

“尘衣……你会忘记我吗?”

“嗯……等你哪天忘记我了,就让新月带信给我,好让我也忘记你……”

“哈哈……你使诈!”

“我没有!”某人无辜的摊开双手。

“你看,天边有一条线……”萧静好兴奋的指着远处升起的地平线。

“是啊……”离分别不远了……

天边那条金线渐渐变宽,就像被慢慢揭开的宝盒,耀眼的光芒争相迸发抢夺世人的注意,就在那短短的时间,火红的朝阳已经撑破了那条线彻底显露在山峦和净空之间。

温暖的阳光照在两个人脸上,他们面对面相互看着对方,笑的就如这初升的朝阳。

“你看什么?”

“看你的伤疤!”

“不早被你治好了?”

“哦……”

“那你还看什么?”

“……”

他收回目光,眼睛看向城外的远方,那是他们来时的路,萧静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苍凉的古道边,一队劲装护卫和一辆马车正候在那,在朝阳下显得格外刺目。

“你的行李都交给了他们……”

“去疤的药膏也放在了你包袱里……”

“元琪和清儿祝你一路平安……”

“谢谢你这一路带给我们的欢乐……”

“以后我会让新月去瞧你……”

“上马车吧……”

萧静好在他的怀抱里埋着头,隔着他的胸腔听着他自言自语的嘱咐,恍然落地,回头看他已在几丈之外,眉目含笑立在灿灿光芒下,于她送别……

“尘衣,再见……”她在心里默默告别,报以他最璀璨的笑,转身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启行……带着珍贵的回忆和他们的祝福背着北方越行越远……

车厢内布置很豪华,浅紫锦缎软榻,内壁同色锦缎包裹,靠上去很舒适,她的那件白狐毛斗篷正挂在厢壁左侧,黄杨木矮几上摆着精巧的炭炉,炉上小茶壶正噗噗冒着热气,旁边还放了个她惯用的手炉,拿起来温度正合适。

斥尘衣给她准bèi

的包袱搁在软垫上,她俯身把它拿起来拆开,都是一路上购置的衣物,他给的准bèi

的药膏装在一个精致的雕花小圆木盒子里,揭开淡淡清凉的香气穿入鼻腔,脖子上的疤早就好了,只剩下浅浅一条粉色痕迹,这药膏她舍不得用,就留着做个纪念吧。

掀开厚帘子,窗外景色荒芜,也没什么可观赏的,只好缩回车厢里,两眼盯着自己膝盖发呆。

中途有护卫给她送了糕点,竟是他们在甘单客栈里吃过的乌枣糕,早上见他们并未进过城,为何会带有甘单客栈的特色糕点,萧静好心里未免狐疑。

方才看到他们的领队正是容颜,这更让她起疑,容颜是沐沂邯手下最得力的探子,专探各路消息,为何会派他来护送自己回南晏呢,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他们一路都跟着她,并不是才赶到甘单,看马车内陈设有条有理,该准bèi

的都准bèi

了,几个大男人怎么会细致到准bèi

好手炉甚至是温度恰好。

“容大哥!”她掀开帘子,伸出头唤骑着马在最前头的容颜。

容颜听到她唤,放缓马速至车窗边,恭敬颔首:“姑娘,唤在下何事?”

“侯爷呢?”萧静好盯着他的眼睛,直接试探。

果然,容颜愣了下,结巴着回答:“在在……永安呀!”

“停车!”

容颜听她怒喝,显得不知所措,但也没有示意马夫停车。

“再不停我就跳下去!”萧静好作势将身子攀出车窗。

“停,快停下!”容颜惊惶的大叫,马车立时停了下来。

萧静好跳下马车,盯着也跳了下马的容颜,厉声问道:“他来了,对不对?”

“他在哪?”

“在甘单?”

面对萧静好咄咄逼人的质问,容颜招架不住,只能低着头。

萧静好打量四周,冷笑一声问道:“这不是来时的路,为何不走原路?”

萧静好回想一路行来风平浪静,现在看来太诡异,就算在永安也会有人下跘子,反倒出了京畿之地反倒安宁了,斥尘衣送她离开了,如果沐沂邯真的在甘单,那么他们岂不是处在危险中,在往前就是冀州,那里是冀州王的地盘,就算冀州王不会明目张胆的追杀也会暗下杀手,倘若沐沂邯借自己父亲的力量那斥尘衣如何能敌?

不行,她一定要赶回去阻止!

“姑娘,你要做什么?”容颜猛然看见萧静好拔下发髻上的碧玉簪抵住自己的咽喉,急忙惊呼。

“你别过来,听好,我现在要回去,谁跟来谁就给我收尸!”

容颜欲上前一把擒下她,哪知她反应极快,碧玉簪的尖头已被她大力抵入深处,再用点力就会穿破喉管。

萧静好见他不敢再上前,转身扭头就跑。

她要去救赤尘衣和元琪,要去阻止沐沂邯手染血腥,如若她去晚了,那么她便随着一起死……

容颜在后面策马跟了上来,萧静好知dào

这样跑绝跑不过他,只得停下,照样将簪子抵住咽喉,横目对着他。

“你下马,然后退开十步!”

容颜乖乖下马,退开。

萧静好见他退到了十步以外,忙扒着马背想登上马,无奈腿脚太短,扑腾几下都够不着马踏。

“该死的!”她泄愤的用脚踢上马腿,远处的几个护卫看着她滑稽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

只得靠两条腿了,她瞪了一眼远处几个憋着笑的护卫,转身准bèi

跑,看笑话看够了的容颜飞身上马,一把将她拧上了马背上。

“姑娘,可坐好了,在下带你去!”

“你为何帮我?”萧静好不可置信的回头问他。

容颜笑笑:“到时候你可得帮在下求情,不然我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萧静好撇撇嘴,心里明白他既然能决定带她去,脑袋也必是搬不了家的,只是心里担心沐沂邯到底是耍的什么把戏,斥尘衣一路上也好像有安排,不然怎么会不急不缓,再说沐沂邯的暗探他怎么可能会发xiàn

不了,唯一可能就是他们早就心照不宣,一个等在冀州,一个送上门去。

“方才为何不走原路?”

容颜叹口气,无奈的回答:“原路侯爷安排了替身,我们走小路安全!”

“他怎么可以离开南晏?难道南晏也有他的替身帮他上朝?”萧静好一点也不奇怪他的手段,想离开南晏他肯定有他的办法,只是心里气他有太多事瞒着她,所以免不了嘲讽他两句。

容颜听得出她故yì

这样问,也只得一半真一半假的回答:“皇上特封侯爷为河间六府巡按御史,来查贪官的!”

“哼!”萧静好冷哼一声,这官真是封得及时,那么多州县,怎么都不去,偏偏来河间六府,混蛋!

容颜驾着马带着萧静好一路抄小路狂奔,大约在傍晚,停在了一座高门大户前,两人下马,萧静好随着容颜进了大院。

这院子不算很大,进了大门就一目了然,周围八间厢房,中间是个大院子。

“这个是侯爷在冀州的产业,姑娘先去休息,侯爷晚点会回来!”容颜将她带到一间厢房门口,话音刚落一闪便不见了。

萧静好气急,发xiàn

自己被骗,四处找人哪还有他的影子,方才随他进来就没看到半点人影,现在方觉得自己太大意了。

回到大门发xiàn

已经被反锁,院墙很高,萧静好找不到任何可以垫脚的东西,就算是摞两个凳子站上去都够不着院墙顶端。

一把推开房门,屋内陈设精美华丽,萧静好越看越气,随手一把挥落八仙桌上的一套青花瓷茶具,瓷器落地清脆的破裂声音让她更加烦躁,一脚踢到桌子和凳子,扯下墙上的芙蓉出水图,发了疯的撕扯隔间雕花拱门上的纱幔,掀开榻上被褥丢到地上踩踏,边踩边哭骂:“混蛋!混蛋!沐沂邯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丫的踩死你!踩死你……”

尘衣,你的也是个混蛋,不想活了还治个什么病?为何送上门让他杀?你若是被他所杀,你觉得我还能活着去面对他吗?让我情何以堪……

萧静好耗尽了气力,瘫倒在踏脚边上,汹涌而出的泪水遮住了眼睛,浑然不觉有人缓缓走过来,停在她几步以外……

“为了他,就便这样要死要活?”刻意压抑着怒火的声音竟让地上人一时辨不出来者何人。

她抹去眼泪,却被他浅色衣袍上如梅花绽放的红给刺痛了眼睛,她绝望的闭上眼睛,只知dào

一切都晚了。

“我杀了他,你怎么不骂了?你骂呀,接着骂!”沐沂邯狂暴的扯起瘫在地上的她,发疯似的摇晃,他不知dào

该拿她怎么办,想一巴掌把她打醒但看到她脖子上粉色的伤疤他却又下不了手,接到容颜的消息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却见到她发了疯的踢桌子,撕帘子,踩着被褥咒他死,她这样疯却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他心寒心撕裂般的疼,疼到气血上涌一口喷出心头血,那点点梅花竟让她误以为是那个男人的血……

该拿她怎么办,他后悔放她出来,真该在南晏就将他们全杀了,让她恨他也总比她爱上另一个男人好。

萧静好闭着眼睛,任由他抓着她的手臂大力的晃动,她不想再看到他的脸,那个在上元节为她绾发放焰火吹曲子的人不是眼前这个人,那个她许诺会陪他活到八十岁的人绝不是眼前这个狂暴得好像要吃掉她的人……

为何短短一个月,一切都变了……

他欺骗元琪的感情,诱她千里迢迢送上门给他杀,他欺骗自己,赶先在等在冀北最后杀了斥尘衣,如果她不返回来是不是他就会大功告成返回永安侯府喝着茶等着她回去?

她没想到会这个样子,元琪才十六岁和自己一样的年纪,她本该是高贵的公主嫁给太子就算不幸福至少还能活着,清儿爱着尘衣,如果尘衣死了她绝不会独活,尘衣,像朝阳一样温暖的男人,他一生背负那么多担子,破晓前他还说过想去青鸾谷修养,种菜养花过简单不累的生活,为什么不给他这个机会,为什么?

“他一生无欲无求,你不该杀他,他是你师兄啊……”她再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撕心裂肺的哭叫,眼前一黑瘫倒在沐沂邯怀里。

“无欲无求?”沐沂邯抱着晕倒的萧静好,不禁阵阵苦笑“便让你看看他的无欲无求!”

32. 第三十一章 燃情

此时夜黑风高,冀州边陲小镇的荒郊野外,一路人披挂着冷辉月色骑马在野林中穿梭。

为首的男子罩着宽大的黑色斗篷,头罩风帽,两只锐利的凤眸闪着寒光,眼尾若隐若现的朱砂痣就像没来的及擦掉的一滴泪,让他原本该是飞扬恣意的绝代容颜莫名染上了淡淡的一层殇。

他低头看看被他用斗篷包裹在怀中的女子,分开才二十多天,她就几乎不认识他了,心里想的竟是别的男人。

“该死的!”他不禁咬牙痛骂,骂完也不觉解气,心里更烦躁。

“主子,翻过这山,按他们留下的记号来看,应该是在北麓。”

“嗯!”他低头看看怀中人,见她醒了,正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他冷哼一声,不再看她。

萧静好撑起身坐好,厉声问:“你带我去哪?”

“去见你的相——好!”后面两个字他是咬着牙挤出来的,说完心又一痛。

萧静好听了心里一喜,想想方才在小院是不是自己太激动,被关起来了就会胡思乱想,专往坏处想。

但是却不知dào

怎么接话,不管怎么回他的话都会是错,只能硬着头皮胡扯:“相好是什么?能吃么?”

沐沂邯撇嘴冷冷讥道:“能吃你!”

萧静好吐吐舌头,想起他袍子上的血迹,忙问他:“你受过伤?”

身后人带着重重的醋意和隐隐的委屈反问:“你还会关心我么?”

萧静好回头看他的袍子,发xiàn

他已经换了一件深色的,抬头看他的脸,也只能看到他弧度优美的下颌。

“别乱动!”他不耐烦的吼着坐在身前不安分的人。

萧静好缩缩头,不敢再动,但是他衣袍上刺目的血迹让她不得不揪住不放的问。

“你没受伤吗?那血迹是哪来的?”

“不是你相好北渊晋王的,够了没?”

“那是谁的?”

“被你气吐的!”

“那……”

“闭嘴!”

“哦……”

两人不再说话,只剩杂沓的马蹄声在陡峭的坡上响着。

约莫是穿过了山,一路下行后在一片深深的松树林中停了下来。

沐沂邯翻身下马,动作粗鲁的将萧静好拉下马,在吓的她以为会摔个狗吃屎的时候稳稳的接住了她。

抱着她往前穿行了一炷香的工夫,不远处出现一个爬满蔓藤的山壁。

他放她下地,萧静好四处一看,惊喜的发xiàn

一身夜行衣的清儿带着一队人正向他们这边过来。

“侯爷!”清儿对着沐沂邯抱拳一礼,看向他身旁的萧静好时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

“你家主子呢?”沐沂邯眼睛盯着山壁,问着旁边的清儿。

清儿看了看萧静好,低头回道:“三爷是被请进去的,我们也是跟着他留的记号寻来的!”

“什么意思?他一个人进去做什么?这到底是哪里?”萧静好抓住清儿追问,她直觉觉得这山里肯定有古怪。

“这里是幽冥门的老巢,你还想知dào

什么自己去找他问!”沐沂邯气急败坏的打断她后趁着夜色一跃隐没在了黑暗中,一个包袱飞到萧静好脚边,随后的几人立即跟上了他。

萧静好想喊他,被清儿一把捂住了嘴。

从清儿口中得知,早在凤凰城以后,斥尘衣就和沐沂邯连上了线,中间全是靠新月传递消息,幽冥门是近几年开始在江湖中崛起的一个组织,幕后的门主从来没人知dào

是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门主必是朝廷中人,北渊宗帝年间就曾有过类似的组织,他们吸纳众多江湖亡命之徒以及罪臣之后,打着起义的旗号实则是反朝廷借故圈化土地自立为王,如今这样的组织重现,跨过冀州就是北渊国境,斥尘衣不得不防。

“那他为何会和沐沂邯联系?冀州王可是他父亲!”萧静好茫然,不解其意。

清儿诧异,反问:“你不知安睿候早就和冀州王反目?他们之间的关系你真不知?”

反目?

他的事她从来没关心过,只当他浮沉宦海是为助自己父亲,那么现在,他到底为了什么?他想要的是什么?

清儿叹口气,接着对她解释:“安睿候是在收到三爷的的信后出发的,他大张旗鼓的以巡按御史的名义先赶到这边,然后我们缓行到甘单,三爷在来南晏前就稍信到冀王府,用他师父给他用来延命的定魂珠作为交换望冀王能助他平安返回北渊,然后在冀州地界演了一出被安睿候追杀的戏,果然引出了幽冥门的出手,让他确定了冀州王和幽冥门的关系,元琪被冀王的护卫护送回了北渊,他先一步被他们带到这里,沿途用药粉留下味道,我们才找到这里。”

“定魂珠?用来延命?他用他的性命作赌注,就为了找到这劳什子的老巢?”萧静好啼笑皆非,他可以随意用自己保命的东西作为交换,那么自己为他担心,跟着他来这么远,岂不是好笑的很,满以为自己是在帮他救他,原来他根本早有计划,他轻轻松松利用冀北的势力将元琪稳妥的送回北渊让他无后顾之忧,简简单单找到幽冥门的总舵,拉拢沐沂邯和他一明一暗想将之铲除,心机巧如机杼,哪里还是那个木讷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尘衣呢……

自嘲一笑,看向身旁清儿:“想来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一切都是我以为而已……”

清儿正欲解释,身后悄然冒出个和他们一样装束的黑衣探子,低声禀报:“清首领,所有人已经在各处埋伏好,等首领示下!”

“你先退下,让弟兄们盯紧了,三爷的命就交到了弟兄们手里了!”清儿目光凌厉,语调坚定不容置疑。

“是!”

人影一闪便没入黑夜。

清儿回头看向萧静好,心里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但她自己何尝愿意三爷这样以身犯险,但她只是他的手下,对他所有的决定只能选择服从。

斥尘衣就在里面,沐沂邯带着一肚子的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萧静好心里担心也只能憋在心里,只是时间一点点流逝,在这黑漆漆的松林里,只听的到四周轻微的呼吸,透着如这黑暗一样浓的紧张感。

就在萧静好等得心急如焚正欲开口问清儿时,身旁清儿也似乎感觉到不对劲,低声嘱咐她:“我留几个人在这保护你,你不要乱跑!”

萧静好一把扯住正要离开的清儿,威胁道:“带上我,不然我就自己进去!”

清儿秀美一竖,低声斥道:“你以为是好玩的吗?真不明白安睿候哪里少根筋,把你给带来!”

“有哪个不是少了根筋的,包括你,包括我……”萧静好紧抓着她的袖口,无视清儿眼里的怒意,无赖的接着威胁:“我的嗓子可以穿破方圆百里,你要不要试试?”

清儿眼底浸出寒意,袖筒里的手正欲抬起,一直扯着她的人猴儿般机灵的跳开老远,两手虚挡在面门,手指微张露出一双可恶的眼睛,盯着她还在不知死活威胁:“你大可以试试,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嘴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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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萧静好一个踉跄扑到清儿身上,低头定睛一看,却是一具满面血迹的尸体,吓的她一把抓紧清儿的手臂。

清儿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别吵!现在就吓成这样,等会还多着呢!”

萧静好吞吞口水,其实她并不怕看到尸体,但这山洞里黑灯瞎火,一个不小心踩上去就感觉不那么好玩了。

清儿在前面引路,她自个也不清楚怎么就把身后这个累赘给带进来了,但是实在是担心三爷,也不想再外面和她胡搅蛮缠,现在想来真后悔。

两人屏息着在洞中摸索着前行,山洞里只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传入耳朵里,感觉这摸着黑的路仿佛根本就没有尽头,时不时踩到个软软的身体,萧静好也习惯了,不吵不闹紧跟在清儿身后。

“等等!”清儿突然停下“有两个岔口!”

萧静好努力睁大眼睛,定睛往前瞧,果真有两个岔口。

“怎么办?走哪个?”她最讨厌这种需yào

选择的事情了,要一定让她选估计就是闭着眼睛转几圈,走到哪算哪。

清儿走到每个岔口边贴着石壁听了听,眉头紧蹙,也是一脸犹豫,不知该走哪一个,这山洞不比外面,三爷不可能用气味做记号给她们引路。

萧静好呵呵一笑,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得yì

的说道:“我说带我来准没错吧,一人走一条,这么简单还需yào

考lǜ

么!”

“不行!”清儿斩钉截铁的否定:“带你进来我就要为你负责!”

听她这话,萧静好要强的个性又上来了,不屑的皱起鼻子:“咱们都是姑娘家,我需yào

你负什么责?”

“你……”清儿气极,瞪着她说不出话。

萧静好掏出别在内褂腰带里的匕首,朝着她扬了扬,又打开沐沂邯丢给她的包袱拿出弓弩,大言不惭的骗她:“放心吧,这玩意我使过,削铁如泥,这弓弩一次可以对付八个人。”

清儿将信将疑的拿过弓弩看了看,脸上露出赞赏之色,随后还给她。

现在夜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分开走,三爷进去了这么久了,如果发生什么事他一人肯定难以对付,需yào

尽快找到他。

“那你自己小心点,不要让人发xiàn

了,发xiàn

路不对就赶快按我们来时的路出去,外面的人会保护你,如果找到了三爷也不要惊动他们,回到外面告sù

我们的人,外面人知dào

怎么做的,明白了吗?”

“嗯,放心!”

萧静好别好匕首,手里握紧弓弩,便和清儿分别进入了岔口。

这小洞比原先来的洞要窄许多,山壁干燥,没有什么潮气,山壁右侧每隔一段路就有个灯台,只是没有点上灯火,进来摸黑这么长时间,眼睛已经可以适应黑暗了,至少现在不用像睁眼瞎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一直往前走着,萧静好能感觉这洞并不是一条直的穿到底,不知绕了多少弯弯,眼前终于见到一点点微光透出来,她吐口气,总算是走到底了。

万分小心的跟着光源走过去,还没到头就听见了深处传来说话的声音,她不敢再往前,侧身贴紧山壁,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晋王若不交出东西本世子也不急,你以为就你那化整为零穿入我冀州的铁丹骑能掀了这座山不成?别忘了,这是在冀州,连皇城正殿里的那位都忌惮我父王三分,何况是你一个求助于我冀北才能活命的小国王爷。”

萧静好心猛的一跳,斥尘衣在里面,和他说话的便是冀王世子,听他说话的口气斥尘衣似乎受制于他。

只是听不见他说话,不知dào

他现在到底怎么样。

里面又传来世子的声音。

“别想着和我三弟里应外合,他现在自身难保,只怕是早就去见他那人尽可夫的娘去了,怎么样?还要考lǜ

么?”

里面人说话不堪入耳,萧静好在外面听着有想冲进去灭了他的冲动,但是他说他三弟自身难保,让她的心顿时如跌落谷底一般难受,虽然她不相信沐沂邯这么容易就丢了命,但是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他们的计划别人早就洞悉,一个庞大组织的总舵怎么可能这样看不到几个人。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早就分散到了各个分支,现在来个请君入瓮将斥尘衣和沐沂邯引来一举歼灭。

姜真是老的辣!

她往前慢慢移动身体,想看看里面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人,移到顶头,豁住下巴往里一瞧,只见这洞穴极大,里面虽说灯火通明,但还有很深的地方看不到边,四周都是四层的台阶,台阶上摆设着上十盏铜制高脚台,一个台子上摆着一个硕大的夜明珠,斥尘衣正背对着她的方向,盘膝坐在台阶下窝出的平地上,他对面立着个高挑男子,头带金冠,里着奢华墨色锦缎长袍,身披孔雀毛织制的华丽披风,脸白眉长,在萧静好眼里就是副尖酸倒霉样。

斥尘衣还是一袭月白袍,盘膝坐在那动也不动,就像一副玉雕,除了呼吸以外的微动,看不出还是个活人。

看不到他的正面,萧静好始终不放心,也不知dào

他是不是宿疾又犯了或是被下毒了,不然他不可能安心坐在那被这个狗屁世子钳制。

一边担心着斥尘衣,心里难免想到了在她前面进来的沐沂邯,这里看不到他人影,那么他走的肯定是清儿那条道,以清儿的武功,若真出了什么事应该能帮他应付下。

“哼,你以为你闭着眼睛不说话,我就奈何不了你?”

萧静好盯着那个世子,见他正拿出一颗药丸欲塞进斥尘衣嘴里,她心里一着急,闪身冲入洞口,厉喝:“住手!”

她嘴里叫着手里也没闲着,端起弓弩对准那世子,大声威胁道:“你敢喂他毒药我便把你漂亮的脑袋射个对穿!”

那男人先是一愣,仔细看了看洞口端着弓弩对着他的人,眯起眼睛啧啧两声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弟妹啊,怎的甩了我三弟来向别的男人投怀送抱?”

萧静好没时间研究这人怎么认识她,只用余光看见斥尘衣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背脊一疆,但并未回头。

“你把他什么了?”

男人笑笑,憋了下嘴道:“晋王武功出神入化,不将他穴道封住怎么能这样好好的聊聊天呢?”

“不然就解开他的穴道,不然就尝尝这弓弩的滋味!”萧静好挑眉将弓弩抬至眼前对着他瞄准。

“好……我可不想尝试这玩意!”男人双手一摊,慢慢俯身伸出手。

就在这时,他欲帮斥尘衣解穴道的手突然一抬,一个黑丸子闪电般朝萧静好射过来,萧静好也是神经紧绷着,立时扣动机簧小小利箭唰的一声弹出,直射男人眉心。

黑丸子射向萧静好面门,她吓意识的吓的张嘴欲后退,哪知那黑色丸子不偏不斜的正落入她的嘴巴,带着还没完全减弱的力度直接滑进她的喉咙。

她捂住喉咙想将那东西咳出来,可是却发xiàn

只是徒劳,只怕现在都进到了肚子里了。

“哈哈……”

萧静好闻声看去,那狗东西居然还没死,正歪在地上捂着左肩,瞧着她哈哈大笑。

“你给我吃的什么?”萧静好冲上前去,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疼的那男人大叫。

“快说,不然灭了你!”她用力又是一脚狠狠踩下去,鲜血迅速染红了她的布鞋。

“停……我说……是软香散……”

萧静好直觉着名字就不是好药,现在眼前已经开始虚化,全身骨头痒痒的。

那男子冷冷一笑,一把推开他,仓惶跑到洞口手拍墙壁一堵铁门咔擦落下。

门外传来他奸诈的狂笑:“你们好好享shòu

,等三弟来了也好kàn

出好戏,哈哈哈哈……”

大世子沐沂寰在门外冷冷一笑,转身就逃。

他本是想趁乱赶在自己二弟带兵围剿前将斥尘衣的东西讨来好向父王邀功,谁知这北渊晋王狡猾得很,东西并未带在身上,还累的自己被那鬼丫头射了一剑,现在只能先逃出去,带上自己兵马来帮上二弟一把,以免最后被自己这弟弟邀了功。

“元儿……你怎么样?”

萧静好倒在他身后,听到他的声音,放下心来,原来他没事……

脑袋晕晕的,心跳的好快,全身无力骨头阵阵的痒进心里,痛苦到想啃咬自己的身体,怎么还没死,这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骨头痒过的地方又像亿万个蚂蚁在啃咬着,让她想撕掉全身的布料将这些咬着她骨头的东西全抠出来。

眼前他的白色的背影幻化得如同烟雾里的轻纱,让她想死死抓住,他能救她……

33. 第三十二章 燃情2

他的发好亮,就像乌黑如墨般的绸缎,他的脖子修长如稀世汉白玉,笼罩着一层诱人的光,指尖划过他完美的下颌,感觉到他轻轻一颤,从背后攀上他的肩,可以看到他如玉雕大师精心勾勒的侧脸,垂落的长睫微微颤动,扫到她的心和骨头愈发的痒,这种痒痒到了骨髓,痒到她好想咬破他光洁优美的颈脖,可以想象那艳红如胭脂的血潺潺涌出滑到他的锁骨该是多么的美……

“元儿……忍一下……”

“不……忍不了……忍不了……”

斥尘衣心痛,心颤,心跳……

小元儿为了救他服下了本该是他来吃的药,替他受了本该他来受的苦,怎么可以……她才十六岁,她是那么美好如水般纯净的姑娘,怎可这样就毁了她的清白。

“莫怕,忍一下,我就快冲破穴……”

他的唇被她骤然堵住,她特有的香带着她温热急促的呼吸封住了他可以吸入的空气,她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后肩在他早已僵硬的背脊游移,无情的挑动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让他想不顾一切的沉迷,她不安的扭动着身躯,衣裳已经不堪她的晃动,翠绿的衣襟滑落,露出无暇的肩以及那抹诱人的浑圆,她滚烫的温度席卷着他,他再也没有力qì

招架,随着她滚落在地……

“尘衣……“

“尘衣……好难受……好难受……”

“我是不是就要死了……呼吸不了……只有你能帮我……”

身上的人儿似乎找到了诀窍,她猛力扯开他的衣襟,将自己的身体贴上他坚实的胸膛磨蹭着,她的上衣早已被她拱落,只余单薄的里褂毫无用处的隔着胸前的柔软,她不安分的小手带着她少女特有的柔嫩,游移在他袒露的胸膛,似乎还觉不够,开始一路往下,划过他平坦紧致的小腹……毫不犹豫的探入他守护许久的禁地……

他的知觉在逐渐破裂,如上古时天地混沌洪荒席卷,如干涸已久的大地瞬间崩裂,如蓄势万年的火山一朝迸发,他在自己爆裂前猛的睁开眼,齿间用力滑入满口腥甜,就在此时穴道霎时冲破……

心疼的抱起地上人儿,他咬破她的舌尖,第一时间点了她的睡穴。

软香散并非什么毒药,却的下三滥的人用来控zhì

人意志的迷药,若把服下此药的人单独一人关着,服药人就会产生各种幻觉,以至于被人控zhì

,若一男一女关在一起,就会如小元儿一般,方才若真的控zhì

不了自己犯下错事,那就是害了小元儿一辈子,现在想来他都是全身冷汗。

小心帮她理好衣襟,擦去她唇角的血迹,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他害pà

她清醒后想起方才一幕会不会恨他,会不会不再理他。

他开始后悔这次的行动,他没想到她会回来,他可以不在乎性命以身为饵,但不能看着她为了救他而失去女人最宝贵的东西,他不该自私的占有她,如若自己有个普通人的身体那么他必会不顾一切的夺走她,将她的人和心无条件的圈禁,可是为何老天爷偏要如此捉弄与他,让他在以为人生一瞬不过如此时遇到她,他从没有像现在这刻一样的想活下去。

天意弄人,若在三岁那年中毒即刻死去,哪来的现在这般的灼心蚀骨的痛……

他深吸口气,将萧静好轻轻靠在台阶上,走到铁门前,气运丹田一掌打穿铁门,外面已经有嘈杂的打斗声传来,他回头将萧静好抱起,穿过铁门上被他打烂的洞,寻着打斗声飞跃而去。

“三爷!”在人群中混战的清儿见到他的身影穿梭儿来,惊喜的朝他呼唤。

接过清儿掷过来的长剑,他单手挑剑,快如闪电般的制服数人,清儿顿时轻松下来,干净利落的放倒余下几人后奔上前来。

“左边洞穴很深,有条小路可以通到外面,主洞外有我们埋伏的人,但是进来后一直没见到过安睿候!”

斥尘衣眉头紧锁,这时主洞口传来厮杀声。

清儿叫道:“不妙!”

斥尘衣已经抱着萧静好当先朝洞口奔去。

跨出洞外只见山脊和松林内外满山遍野的人正斗得激烈,厮杀之声不绝于耳,很明显冀州王反围堵,将所有幽冥门的人暂时分散,然后调动冀北军来这里围剿。

立足看了片刻,他微微一笑,手指缓缓指向前方混战人群中那个身披明光铠骑着高头大马的人。

手未落下,清儿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向着那人掠去,那人发xiàn

时已经晚了,只见她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果duàn

将那人踢下马背,接着迅速将其拿下。

这一千余人的铁丹骑本就是斥尘衣挑出来的精英,现在见对方主将已被拿下,更是气势大增,纷纷加大攻势,几乎人人都是以一敌三。

“二世子,还好吧?”斥尘衣面带微笑礼貌的问候着被清儿制在手里的人。

“呸!少得yì

,别忘了这可是冀州,我父王的天下!”二世子一脸血污,方才被清儿那一脚正中他面门,此刻受制于人却还在不知死活的嘴硬。

“也对,倒是本王鲁莽了,还要多谢二世子提醒,不然没个能护送我们的人还真难逃出冀州,本王就承了你的情!”斥尘衣说罢不在看他。

清儿抓起二世子沐沂峯提气跃上几米以外的山坡,俯视下面厮杀的两队人马,喊道:“多谢冀州王二世子盛情,欲将我等平安送返北渊,将士们,还不多谢二世子的盛情!”

低下越战越勇的铁丹骑听闻首领此言,无不欢呼,二世子麾下冀州军见主将被俘,也不敢再妄动,打斗立时歇止。

“我等只是途径冀州,岂料却被巡按御史误会是有预谋侵入南晏境内,将我们追杀困入此地,试问这区区一千人如何能侵犯到你们南晏?你们冀州王就是这样对待友邦之国的吗?”清儿立于山腰间,清风挑动她的衣摆,头发散乱却不减她的孤标峻节的风度,手提二世子俯览底下抬头仰望着她的人群。

她微微一笑,接着道:“多亏二世子深明大义,顾念两国情谊,如此就多谢二世子了!”

二世子沐沂峯本就是个仗着权势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哪里吃过这样的亏,本想撑起头打骂,却被清儿不动声色的戳中了肩井穴,顿时全身一麻,无力的垂下了脑袋。

这时松林深处传来大队人马奔跑的杂沓声,早有人高声呼叫:“放了我二弟!”

斥尘衣抬眼望去,正是逃跑后带人马返回的沐沂寰,看来竟搬了不少救兵。

数千人马片刻从松林深处涌进,为首的沐沂寰在十米开外抬手示停,两眼一眺看向抱着萧静好的斥尘衣,轻佻笑问:“晋王可舒爽够了?啧……啧……啧……这么快就完事了?还真是个病痨子!”

斥尘衣听他言语下流不堪也未动声色,立在高坡上的清儿却暴怒了,一把甩出手中长剑直钉大世子头上的金冠,沐沂寰只盯着斥尘衣,未料到山腰上的女子竟会对他出手,还未反应头上的金冠已然不见,身后松树上长剑带着方才还牢牢安在他脑袋上的金冠已没入半断剑身。

他蓬头散发,立时大怒,哪还管的了被钳制的兄弟,怒吼:“都给我上,拿下他们!”

“报——”

冀北军还未动手,远处一骑传讯兵高喝而来。

“报——冀王急报,命大队即刻返回幽州城!”

沐沂寰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怒斥跪在地上的传讯兵:“放什么屁?现在让我带兵返回?”

“是冀王的命令,瀛州太守及下属各府县官员说是京都派下的巡按御史在冀州不见了,希望冀王给个说法!”

沐沂寰听此话真要吐血了,那个混账老三,从瀛州跑到冀州闹事,把这冀州绞的稀巴烂然后躲起来,还将瀛州那些个老不死的挑唆到冀州来要人,真真将他气煞。

“他不见了是他的事,为何叫我退兵?”沐沂寰始终不信自己父王会将好不容易困住的斥尘衣就这样放掉。

传讯兵犹豫片刻,起身垫脚在他耳边低声禀报:“前几日到现在,门里分散出去的人失踪了大部分,冀王怀疑是安睿候所为,现在失踪的人不知生死,各个分舵的人都在逐渐遣散,此时不宜和他们硬干。”

沐沂寰闻言心下一惊,千算万算却算不到沐沂邯竟如此狡诈,明明和北渊晋王暗通款曲一前一后进的山洞,没想到他竟知dào

总舵已是空巢,还提前几日开始部署半路抓了遣散出去的人,自己这边竟全然不知,谁会想到他明明和晋王勾结本是一路人,他居然丢下这和他结盟的一千铁丹骑放任不管,自己躲起来单独行动,那些失踪的人若是死了还好,要是没死被他抓住那这犯上作乱的罪名足可让皇上找到理由起兵削藩。

转念一想,这晋王也不是省油的灯,方才的交战他看在眼里,二弟五千人马对付他的一千人还吃了亏,现在还被钳制在他手里,搞不好就是两人玩的连环计,一个假装中计以身为饵,将自己的一千人马安在这大山北麓假装被围剿,一个趁夜离开挑动早已经赶到幽州城的那些瀛州官员上门要人,冀州有这些老家伙守着,这样一来,他们都可以大摇大摆的各回各家。

沐沂寰一肚子气也无从撒起,只得怒目瞪视自己那不争气的二弟,吼道:“你个二百五,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这要是真让晋王在咱们冀州有什么好歹可如何跟北渊交待,还不给我滚过来!”

沐沂峯听到大哥呼唤,想过去但还被清儿死抓着,他哭丧着一张肿脸望向自己哥哥,清儿看向斥尘衣,见他点头便一把抛出手中的沐沂峯,那家伙的身体在空中化了个弧形,边嚎叫边准确的落在了方才自己骑的马背上。

“撤!”

近一万冀北军随着这一声令下,各自列队,如蜿蜒的长龙般浩浩荡荡的撤离。

盏茶工夫便只剩下这晋王的一千铁丹骑静静耸立山脚。

此时寂静无声,斥尘衣垂眼看看怀中人,只杵在哪不知如何是好,她早醒了,他知dào

……

她装着熟睡,看来是真的不愿面对他,想到方才在山洞里那一幕,自己险些害了她,心间突然剧痛袭来,喉中一阵腥甜涌起,忙用内息压下但免不了咳嗽几声。

“你受伤了?”装睡的萧静好听他咳嗽,心里一着急也忘了继xù

装睡,忙撑起身要下来。

斥尘衣将她放下地,强忍不适,若无其事的摊摊手臂笑道:“我很好!”

见他身上并未受伤,萧静好放下心来便又想起了洞中一幕,虽说是中了迷药,但是自己与他发生的所有事她都记得,而且还是她恬不知羞的攀上他的肩,后面的纠缠她没脸再往下想,但她舌尖上的齿痕却时刻的提醒着自己,是她侵犯了他……

他毫不留情的咬了她一口,可想而知他是多么的厌恶她,又想到因为担心他被刺杀这样跑回来,和沐沂邯大闹一场,到头来竟然全是他早就安排好的,自己像一个傻子一样以为能帮到他谁知又是一场自作多情,从在永安和他登上马车,到现在冲进山洞,他一步一步的妥善安排着后路,自己就一次一次自以为是的以为帮到了他,其实在他眼里,她做的一切都是多此一举……

何苦来……

她自嘲的勾动嘴角,不在看任何人,她转身挺起背脊仰起头,头也不回的踱步向着来时的路走,她不要被人嘲笑,她的身后有上千双眼睛跟着她,她不要再被人不屑一顾自己还蠢到自我陶醉,她已经丢尽了女人该有的尊严,所以她要昂首挺胸的走,哪怕心中在滴血也不能低头。

“三爷……”清儿看着身边立着一动不动的人,忍不住上前轻唤他。

白衣男子如同濛灰的雕像一样,仿佛听不到她的轻唤,他本是风神秀异的容颜此时却透着难掩的灰败,他的眼睛失去了温润的光彩,就如同被瞬间掏掉了心的人,万念俱灰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清儿仿佛有种错觉,他就会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人渐渐消失的地方,化作一尊雕像,亘古不灭……

(今天的这章带点小肉肉哦,快十五万字了,好歹让亲们开开荤哦,免得说偶小气,偶的小衣衣怎么样?身材还算性感的吧?呵呵)

34. 第三十三章 回程

破晓前的黑幕浓的化不开,仿佛垂死的人与死神做着最后的抗争,抬头不见天空,就算能看到那天又如何,没有星的夜更让人惘然。

倒不如走到哪算哪,太多的事并不是一个小小的萧静好能够左右的,就如沐沂邯的执念,斥尘衣的执着,他们的心太大,大到能装下满壁江山,却唯独装不下一个她。

“你要去哪?”

一个冷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她可以看到他在前方暗夜里的隐隐轮廓,一人一马。

她也能感觉到他尖利如寒刀的目光正狠狠射在她的脸上。

他就像一个凭空冒出的五方鬼帝,能从空气里闻到他周身散发的煞气。

她没有停步,从他身旁静静掠过。

就恨我吧,没有了我就没有羁绊,你能没有顾虑的做你想做的事,何必将我禁锢在你身边,永远都将是你的拖累……

他眼瞅着她竟然无视于他,就这样擦肩而过,他忍了近三十个日夜的孽火勃然爆fā

,挥出手中马鞭毫不留情的甩向她漠然前行的身体,就在马鞭落于她背脊的刹那,她瘦了一圈的身影刺痛了他的眼睛,骤然将马鞭带回的力度难减唯狠狠抽向自己的胸膛。

胸前衣物立时破裂,这一鞭抽在他的心口却抽不停她继xù

向前的脚步……

她又一次食言,肆无忌惮的将她的背影一次又一次的留给他,为何在他以为已经能将她拥有而无限欢喜的时候,又让他从云端跌入谷底,到底是哪里在悄然改变,变得让他措手不及无力招架。

他可以在风云诡辩的朝堂里游刃有余,戳者挡,叛者歼,但为何渡不过这咫尺水之湄,为她吹奏十二年的《蒹葭》,却始终触不到在水一方的人。

夜枭凄厉的鸣叫声声划过这寂静的深林,如同索命的冤魂在身后随时会扑来。

萧静好忘了害pà

,只是脚步越来越快,她想把身后的一切都远远的抛开,抛得越远越好……

不知dào

自己走了有多久,在她可以看到东边的天空微微泛着惨淡的灰白时,她知dào

终于走出了那见鬼的松林。

这里四周苍凉,没有人烟没有生气,但可以远远看到那片灰白的天在逐渐透出暖暖的微光,就像昨日甘单城头上那抹照入心底的暖。

她驻足凝望,等着从不会失约的太阳升起,此时此刻也就是这亘古不不变的朝阳不会骗她了。

她没留意,身后的人一直刻意保持着一水之隔的距离静静跟着她,她快他也快,她停他便停,她驻足仰望苍空,他便在那三丈开外的距离驻足凝望着她。

太阳确实不会骗人,他的光毫不吝啬的穿破积郁的云层,渐渐占满整个东边的天空,黄橙橙的带着谁都无法忽视的朝气一扫心头的阴霾。

其实,一切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糟,何必自寻烦恼,何必暗自神伤,这不是萧静好的性子,朴实简单的活着,快乐知足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萧静好,笨一点傻一点呆一点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就要这样傻傻呆呆的活下去,老天爷你看好了,我萧静好会笑着过好每一天……”

身后人仰头看看天上的朝阳,又看看仰头对着老天叫嚣的萧静好,如冰雪尘封的脸也微微漾起了月余来的第一抹笑。

这丫头总能让人出乎意料,有时都觉得‘能屈能伸’这词倒可以用在她身上,其实又有多少人能在逆境中笑着面对,又有多少人能将愁绪化解而不是深埋,她就像一朵田埂边的野花,无论被谁踩都能在第二天朝气蓬勃的迎接着属于她的阳光。

“公子,我们回家好吗?”

他看着她回头,金灿灿的光铺在她挂着笑的小脸上,灵动的眼睛眨巴着看着他,和往常一样,和在侯府一样唤着他公子,让他带她回家。

马背上的人臭拽的偏开了头,这丫头想通了,但他还有一肚子气还没消呢,再说了,在永安他说过,走了就不要回来了,现在她想回就回,自己岂不是很没面子。

“喂!”

他用余光看见她走了过来,忙别开目光往天上看,今天偏要她低头认错才行,否则主仆不分以后他哪还有什么威信。

可是,怎么老半天没动静?

莫非这混账丫头又跑了?

他随即收回目光,一眼见到马下的她,正好奇的瞧着他方才瞧的地方,不得其解的问:“公子在瞧什么?”

他忍住火咬牙吐出两字:“太阳!”

“可是……”她绕绕头,伸手指向东边:“太阳在东边,你瞧啥西边?”

“……”

面对她的充傻装楞,他发xiàn

只得用暴力解决最省事,一把拎起她丢进自己怀里,他决定回了家再好好教xùn

她。

扬鞭策马,带着被他又一次抓到的人儿回家……

萧静好被紧紧管在他怀里手脚不能动弹,但是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定,就好像一艘远航的船终于归入自己的港口。

闻着他淡淡清凉的杜若香,还带着浅浅汗味,她知dào

他也累了。

“你几天没沐浴?真臭!”她耸耸鼻子,皱着眉嫌恶。

“哼!彼此彼此!”

萧静好扯起衣襟一闻,还真是好臭,闹了两天没换衣裳,看来他也是一样。

抬头看他,带着青茬的下颌就在她头顶上,那人低头看向她,黑瞳再无戾气,取而代之的是关不住的欢喜和脉脉温情。

“我们去哪?”

“先去道别!”

“好啊!祝他们一路顺风!”

她笑的很甜,他满yì

的俯下身下巴磨蹭着她的发,心里余留的那些许不快也随着她的笑烟消云散。

========

往前就是幽州城,在城外官道边,沐沂邯紧握着萧静好的手放在胸前最显眼的地方,飞扬着眉梢微笑看着对面平静如水的男子。

他很满yì

她并没有试图抽回被他紧握的手。

晚霞余晖,天边的云朵绚烂的翻滚着,衬着幽州城巍峨高耸的城楼肃穆庄严。

斥尘衣身后千余铁丹骑队列齐整,黑色的晋字旗随风招展,对面沐沂邯身后三百赤云骑也不现弱势,人虽少,但个个劲装干练,驻马而立。

一南一北最受人关注的男子,在这都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正式会面。

如果那些垂涎他们的姑娘知dào

了这千年难遇的场面居然没有被自己看见,那该是要悔得吐血。

可萧静好偏偏觉得不幸身在此处才要吐血……

因为某人实在很丢脸……

斥尘衣静若泰然,对着沐沂邯刻意的显摆也只是淡淡一笑,对沐沂邯淡淡嘱咐:“她脖子的伤还需继xù

上药才可消去疤痕!”

“贱内的身子本候自会照顾,晋王就无需操心了!”沐沂邯无视身边人瞪着他的眼睛,自顾自的把话说完。

萧静好气极……

“你说句人话会死么?”她咬牙切齿的质问。

“你听得懂人话?”他提高声调的质疑。

“嘭!”

“啪!”

一个捂头一个捂眼,相互一瞪,别开脸

斥尘衣眼底的失意一晃而过,微笑揖手:“多谢安睿候相送,今日都有不便,若来日有缘相聚定当备下我北渊佳酿与阁下痛饮几杯!”

沐沂邯满面春风颌首回礼:“冰蓝翘首期盼!”

“那么,就此告辞了!”

“请!”

斥尘衣卓然转身,扶鞍飞身跨上马,终是在收缰转身的那一刻才忍不住扫了她一眼,这一眼便当做是他的千年……

沐沂邯淡淡看着那人骑马当先前行的背影,身后浩浩铁骑,夕阳余晖洒在他的肩上,如光渡星野难以忽视,暗暗庆幸这次侥幸牵到她的手,那下一次呢?

于公于私,那人都是他唯一忌惮的对手,老天也真的是爱开玩笑,就如东汉末年的周瑜与孔明,本就不该放在一个时代。

“喂,发什么呆呢?”萧静好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他收回目光,抬起相握的手放至胸前,咧唇一笑:“走,回家去!”

============

说是回家,其实还是在河间府待了几日,虽说沐沂邯是借着巡察这边官场风气而来,他也算是把瀛洲这边的大小官员利用了个遍,所以也该装模作样的在这边待几天,不然太说不过去。

他本是为查腐败而来,但是大家和和睦睦相处融洽,那些个老头老爷的为了他奔波几百里这安睿候是很感激的,就在那天的酒宴上,咱们一等候爵兼河间府巡按御史几乎是感激涕零的抓着瀛州太守的手说道:“天佑我南晏啊,如果全国各州各府县都能像咱们瀛州一样官风清扬浆水不交,那便是天下太平国运昌隆啊!”

至于说这些官到底是不是真如他说的浆水不交,那就只有他们之间心照不宣了。

待了几日终于返程,在马车上萧静好忍不住的问他:“幽冥门的人都灭光了?”

他懒散的靠在软垫上品着香茗,眼梢一挑:“没灭光也活不长了!”

萧静好见不惯他放荡形骸的样子,逐又追问:“你擅自丢下那一千铁丹骑当诱饵三爷之前并不知dào

,对吗?”

沐沂邯轻飘飘说道:“你当他的人马是吃素的么?冀州那两个草包就算是带两万冀州军也难以围剿他那一千人,顶多就是累点而已!”

“你!”萧静好kàn

他事不关己的样子真气的不行,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靠上人呷口茶,凤眼看向气呼呼的萧静好:“我若不走便谁都走不了,幽冥门的人在我手上,我若被制就是全军覆没,他们不会留活口,我若不将瀛洲那些老头子送到他幽州城去要人,今天就是一千三百零三座孤坟!”

萧静好直视他的眼睛,心里心痛他与他父亲关系竟如此决裂,但随后又挤出一个狡猾的笑:“你少算了一座坟……”

那知那家伙也狡猾一笑:“你当然是和本候合葬!”

合葬……

多么凄然又唯美的字眼,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两堆幸福的白骨……

这次走的路和来时一样,不过物是人非,他在幽州城头收缰策马,转身的那一瞬,她的心怎会那么的疼……

35. 第三十四章

在回程的路上,萧静好才知dào

安睿候是多么的富甲天下,他的银号,金铺,布庄,客栈酒楼几乎沿着冀州到永安的每个城都开遍了,就连她去冀州时沿途住的客栈都是在他的名下。

萧静好试探的问他到底有多少产业,他不以为意的回答:“还行吧!”

听他这样说,萧静好不由得呲牙,若能给她一半她就可以横行天下倒着走了,都是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他那么有钱却不乖乖在家守着金山慢慢花,非要东搅西搞出些幺蛾子,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自己偏偏还要为了几两银子翻墙出去卖绣活,就为了过几天好日子,虽然现在衣食无忧,但好歹也是寄人篱下,哎……

沐沂邯带她沿途游览了好多地方,其实也都是她来时去过的地方,再次游览心里难免不是滋味,本不想再去,但某人偏偏固执的拉着她去,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安排,就连住的客栈都是一样的,当然,凤凰城他也带她在那住了一天。

还是那个客栈,还是那个老板娘,这次一样的被某人惊掉了下巴,萧静好觉得好笑,但这些地方她是真的不想再来,她不能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个第一次带她来的人,既然决定要忘记,何必再来触景伤情。

所以,她很不能理解沐沂邯这样的安排。

进到她的房间,她有气无力的趴上床,现在终于知dào

了什么叫做强颜欢笑,她自己也不知dào

为何短短两个月,自己竟变的不像自己了,她曾经可以很理所当然的接受沐沂邯对她的好,她曾经以为自己情窦初开可以很顺其自然的和他在一起,不管以后会不会有结果,那个上元节他给了她太多的感动,可是这一切在她和斥尘衣登上马车的那一刻,全都变了。

她很想忘掉一切回到从前,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情不自禁的去想,尤其是在这些和斥尘衣一起到过的地方。

她猛敲自己的脑袋,想把自己敲开窍,可是除了疼以外脑袋里还是那个笑得如朝阳的脸。

门外有人敲门,萧静好用枕头蒙住头,不想理那个强势的人,他非带她来这些地方,无非就是看她的笑话。

下一刻被人抱起拥入怀中,他在她头顶轻声叹气,这些何常不是他的痛,他将她带到她和那个人走过的每一个地方,看着她强颜欢笑,看着她装作不在意,她心里难受,他心如刀割……

可是他偏要带着她故地重游,逼着她伤心,痛定思痛才是让她彻底放qì

的唯一途径,要让她明白,从冀州回来开始,陪在她身边的永远都是他,只能是他一人。

从现在开始,他要占满她的心,将不相干的人统统从她的记忆清除,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接下来重新开始,对小元儿他不怕麻烦,他的时间很多……

“今日不出去,好吗?”萧静好轻声哀求,现在她真的没有力qì

再去装,好想快点回永安,回到从前。

摸摸她的头,沐沂邯习惯性的将下巴摩擦她头顶的发,轻轻点头:“好,再不去了……我们明天就回永安,小蜜儿肯定等急了,沐悉也给你做了不少小玩意儿,厨房老王天天念叨你怎么不去他那偷吃了,你种的藤萝爬了老高了你也不管,还有后门的大黄它跟我发誓再不贪吃,否则它就让老王给炖了……”

听着他喃喃的说着侯府的一切,那里的人都是她的家人,还有这个人,他无条件的宠她包容她,这些都让她又愧又幸福,感动的泪水决堤,紧抓着他的袖口也只能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你只是走丢了,幸好我又一次找到了你……”

他低声安慰,眼睛看向八仙桌上那瓷瓶盛着的并蒂莲。

如果可以,他一辈子不想再听到她对他说对不起,这三个字真的很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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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十日后,沐沂邯带着萧静好抵达京都。

马车驶到侯府大门口,还未停稳就听到小蜜儿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进马车:“你舍得回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萧静好一把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就看见那丫头圆嘟嘟一张哭丧着的脸,两人相拥而泣。

她对小蜜儿有太多的歉意,自己拍拍屁股跑那么远,留她一个人在这里,自小两人就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抹干眼泪捧着她的圆脸左瞧瞧右瞧瞧,还好她的脸还是这么饱满,看来这丫头担心归担心,自己的肚子可是没让他饿着的。

在看看府门口,管家沐万正站在一边,他身后还跟着春来和几个平时和她要好的姑娘,厨子老王也在,大家伙一脸兴奋的看着她。

萧静好顿时心里一暖,正要大步冲上去和大家来个激动的拥bào

,冷不防却给随后下车的某人给拧住了后襟。

“先去沐浴,瞧你一身臭得!”

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他一路拧进府,九曲十八弯的穿过长廊人工湖,来到后山清池,他放开她。

“下水!”环着手臂居高临下的命令。

“咦……”萧静好抱着胸磕着牙往后退:“你不出去我怎么下水?”

“哼!”沐沂邯挑眉斜睥:“你以为我喜欢看你?”

“那你还不滚?”丫的,不喜欢看还杵在这,萧静好想挥拳赶他走,手刚伸出就被这杵着不走的混账男人一把掀进了池子。

“混蛋……咳咳……”池子虽不深却让不识水性的她呛了个满腔水,手脚在水里使劲扑腾却扒不着岸,乳白的泉水氤氲的雾气让她睁不开眼,就这么浮起沉下还不忘骂那个混账两句。

岸边的沐沂邯抱着胸看着池子里死命扑腾的人,坏心眼的想一路憋了一肚子火现在终于找这个机会给发了,心里一舒坦觉得惩治也够了,蹲下一把捞起了池子里狗爬式半晌还没找着岸的人。

萧静好被他捞起,缓口气正欲破口大骂,却感觉后背一股暖流涌进体内,瞬间流入各个关节及肺腑,和他拐她来侯府前的那次一样的感觉,这是他第二次耗自己内力为她疗伤。

“我没有受伤,你停下!”萧静好努力坐起身想撑开他,却被他锁进怀里。

“不想我死就别乱动!”他轻吼,声音却透着疲惫。

萧静好乖乖的不敢再乱动,被他抓着牢牢的渡了半晌真气,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放开了她。

回头看看身后人,他坐在地上正一只手撑着地,一手搭在膝盖上,还是那副撇着薄唇斜眼瞥着她的不耐烦的样子,但掩饰不了他一脸的疲惫。

“看什么看?下水去!”他无力的挥挥手,不耐烦的催着她下温泉。

“哦……”萧静好点点头,这次乖乖自己爬进温泉。

温暖的水包围着身体,加上方才被他渡了真气,现在整个人都觉得脱胎换骨般的轻松,连日赶路的疲惫一扫而清。

在池子里转过身看岸上人,发xiàn

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还是那副臭拽样睥睨着岸下的她。

萧静好默默一笑,眨眨眼:“怎么?公子是动不了还是不想动?要不要奴婢叫人来抬您?”

被她掀老底,沐沂邯心里气极,却是真没力qì

上去跟她较劲了,趁着还剩的一点力qì

,努力挺挺胸,潇洒的回道:“开玩笑!那么点真气还损不了本候,只是这瘦鸡出水图还是得看上一看的!”

萧静好被他呛,正想耗起一捧水先浇他一个落汤鸡,但突然想起他不能沾太热的水,逐又放qì

这个念头。

伏在岸边石台上,两手端着下巴瞧着他,问道:“我没受伤,你何必耗内力渡给我?”

沐沂邯被她问着就来了气,凤眼一瞪:“没受伤?你气血两虚肝火旺盛脉象虚浮体内残毒未清拖着脖子上的伤口一路颠到冀州,除了我在乎你的身体,谁还会在乎?”

余毒未清……萧静好只听到了这四个字,那日在山洞里发生的一幕幕又涌现脑海,对着眼前他的恼怒,也不敢再犟嘴,只得无趣的自动闭上嘴巴,免得把他哪根筋扳动了指不准他还会怎么整自己。

两人不再说话,最后沐沂邯休息好了,自己爬起来走出了清池,没过多久春来带了几个侍女进来帮她换了衣裙盘了髻,说是在潇沅小筑大家摆了席,让她快过去。

萧静好问他公子去了哪,春来回答说是他刚换了身衣裳就带着沐悉进了宫。

想着他方才刚为自己渡了真气,才歇好就马不停蹄的进宫,心里觉得不是滋味,不免担心他的身体吃不吃得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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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殿

永宁帝扶起刚进门请安的沐沂邯,瞧着眼前孩子似乎瘦了一圈,和蔼说道:“才回就不必来了,那边的事朕已知晓,也亏了你奔波数千里!”

沐沂邯在心里冷笑数声,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将来龙去脉详细讲了一遍,当然,他把元琪骗到永安欲除之的起因肯定是没说的。

永宁帝听完他的叙述面色平和,看似在思考,但沐沂邯还是在他深炯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

皇上这一辈八个兄弟,为了皇位最后死的死关的关,最后剩下这个冀州王,看来也难逃厄运,不过沐沂邯要的就是他的的野心,他的野心越大就死的越难看,为了挑起他冀州王的谋逆之心,这些年自己也没少闲着,在冀州安排人挑事,大张旗鼓的投靠皇上,让冀北那老头子觉得皇上早动了削藩之心,自然是坐不住,冀州地处北渊和南晏中心地带,他想开疆扩土是不可能的,只有把心思用到幽冥门身上,想趁机揭竿起义领着一堆乌合之众和他的二十万冀州军杀进南晏,一步步侵蚀南晏土地,如今那组织已经被搅得七零八落,没两三载是难复原气,他的春秋大梦也算是暂时中止于此了。

永宁帝抽回思绪,将沐沂邯拉至龙榻几案边坐下,笑道:“这是你第一次下地方,也算是个好的开头,再过半月北渊元琪公主的送嫁队伍也该抵京了,京内安防事务你需抓紧,朕折日会将京都的九门步军巡捕五营交到你手上,切莫大意!”

永宁帝最后一句的话里有话,沐沂邯怎么会听不出来,这九门提督掌管京内治安,多少人眼馋的差事,如今落到他手里,有心之人必会坐不住,当然不可大意。

错过了杀元琪的机会,现在捞到这个差事,不亏反赚,沐沂邯撇嘴一笑,起身叩谢永宁帝。

永宁帝扶他起身,又旁敲侧击的谈起萧焕家大小姐的事,沐沂邯心里反感却也不能发作,再怎么说这老头子也是为了他好,但要他娶萧家大小姐那是不可能的。

“皇上,臣有些日子没摸棋了,只怕技艺生疏不少,今日不耻请求皇上指点一二!”

永宁帝一听呵呵笑了,这孩子平日最不喜的就是陪着他对弈,每次都是想些法子推三阻四,今日他自己开口倒是难得,也不管他是否为了搪塞萧焕家这门亲事,现下顾不得那么多,忙吩咐孙树德摆开棋局开始对弈。

连连下了十几局,永宁帝兴致高昂,这沐沂邯总能让他在三局中侥幸赢一局,而且不会让人觉得是刻意为之,让他很是满yì



这时孙树德传了膳来,宫侍们已将御膳摆至暖阁外间,永宁帝这才意犹未尽的起身,顺便留了沐沂邯在宫中用膳。

席间还特意让孙树德去传了一盅山参鱼胶汤赐给沐沂邯,两人吃吃谈谈让永宁帝十分高兴,老总管孙树德在一边伺候着,看着这不能相认的父子好不容易单独一起用膳,又看皇上高兴的不得了,心里也跟着高兴,也只有这安睿候能让皇上展颜一笑了。

36. 第三十五章

和皇上用完膳正好赶在宫门下钥前出了正德门,沐悉牵了马上来,瞅瞅自己主子,谄笑道:“主子,瞧你春风满面,可是又哄了皇上啥好东西?”

沐沂邯瞧瞧四周确定无人,无奈的瞥了眼这傻护卫,如果不是太在意自己的形象,他真想立马给他一脚直接踹他回老家。

蹬踏上马,一路缓行回到候府已近亥初,沐悉跟在他身后,就觉得主子今日很不正常,骑着马慢悠悠的在路上荡,回了府也是想走不走的慢慢荡,沐护卫觉得,这发了情的人和发了情的猫是一个道理一个状态,神经兮兮莫名其妙要死不活歇斯底里……

在这种情况下,沐护卫觉得自己还是先闪为妙,因为这神经兮兮的人很可能会从要死不活瞬间变成歇斯底里,他可不给被感情冲昏脑袋的人当出气筒。

于是乎,沐护卫立马闪了。

沐沂邯不想理会他,由着他颠了,在这一年里因为府里多了小元儿,他的心里总有个牵绊,记挂着这个有了她在才越来越像家的地方。

在这之前,不管是从宫里回府还是从北渊归来,他因为着这份牵挂向着这里的脚步就会止不住加快,如今不知为何,忍着放慢自己的脚步心却止不住的想快点回家……

他很想让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给自己多点时间冷静过后也许就不是那么的想见到她了。

他知dào

,一切都不受他掌握的回到了原点,但是不管怎样变化,他的心却没有变,不管怎么样克制,他的脚下的步子却不由自主的带着他来到潇沅小筑的院子外面。

院里亮着灯火,微微弱弱却透着温暖的光,他可以想象到,小元儿正在书案前翻着书,也许是无聊的杂记,也许是医书,读到不懂的地方她会皱起鼻子,咬着毛笔,也许还会不小心把墨汁弄到脸上……

想到这,他忍不住笑了。

这样也好,她总算是在自己身边,重来就重来,他不会再放她离开,永远不会……

雅园内,萧静好提着食盒在木桥上来回踱着步,白天时沐沂邯为她消耗了不少气力,他当时的脸色很不好,她看得出来,所以在厨房找老王教她熬了鸡汤,她偷偷尝了点,味道还不错,可是在这里等了快一个时辰,他怎么还没回呢。

想着他一定回得早,所以食盒里没有过木炭保温,现在汤肯定是冷透了,只有先拿去热一下再看看他回没回来。

拎着食盒下桥,走到园子门口,冷不防被杵在门外的一个黑影吓了一跳。

萧静好捂着小心脏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一身暗色朝服的沐沂邯。

“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dào

吭个声么?”萧静好瞪着眼睛责怪。

沐沂邯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迈步向园子里走:“这么晚等着本候,想干嘛?”

跟在后面的萧静好听他不冷不热的问候,心里生气也只好先憋着,毕竟他是为她消耗了不少真气。

他走的很快,萧静好小跑着跟着他穿过木桥一路进到花厅,在墙角的一株兰花架前,他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跟着他进来的人,面无表情的问道:“你跟来做什么?很晚了……”

“我知dào

啊!”萧静好把食盒放倒八仙桌上,打开盖子端出瓦罐:“给你带了鸡汤,尝尝呗!”

沐沂邯凤眼微转,看着桌子上的瓦罐,心里在笑脸上却不表露,转眼看她,淡然说道:“鸡汤?我不食荤!”

萧静好翻翻眼睛,心里骂着这人不知好歹,不喝算了,她将瓦罐端入盒子内,拎起食盒翘起嘴巴就要走,还没行到门口就听到身后某人不耐烦的囔囔:“我说了让你走了吗?回来!”

倒退几步回到桌子前,她抿着嘴斜眼瞄他,发xiàn

他已经坐到桌前抬头看着她,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手指叩叩桌面,也不说话。

这男人爱耍小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萧静好没心思跟他一针顶一线,再次捧出瓦罐,端到他面前。

他拿起汤匙浅尝一口,看向身边人,问道:“你等了很久了?”

“是啊,我熬好汤拿过来到现在等了一个时辰了!”

“嗯……”他不再说话,一口一口的喝着汤,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萧静好见他笑了,忙凑上前问:“还能入公子的口吧?我先尝过,味道好得很!”

话音未落,她方才想起方才园子门口碰到他之前是想着要去将汤温热的,被他一吓居然忘了,瓦罐用手试不出冷热,居然就这样把冷汤给他喝了……

“还行!”沐沂邯放下汤匙,萧静好凑近一瞧,无声的叹口气,这傻孩子把冷汤干掉了一大半。

她还能说什么?呆呆的看着他用布巾擦嘴一副满足的样子,心想回头闹肚子苦的还是她……

“北渊公主半月后抵京,你可想去?”沐沂邯起身边问边穿进书房,懒懒的靠上贵妃榻,单手撑头看着跟进来的萧静好。

萧静好低着头心里嘀咕,这算是一碗冷汤的奖励么,不过他能带她去当然是最好的了,但是想到斥尘衣心里又酸酸的,他应该是不会来的吧。

抬头看向榻上人,他正双目灼灼的盯着她,萧静好想了想,走上前去依榻席地而坐,调皮一笑:“谢公子,看来冷汤很受用!”

沐沂邯不语,伸手轻敲她的额头,两人对视半晌,嫣然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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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来到了,南晏的气候渐渐回暖,潇沅小筑院子里的藤萝已经爬到了一人高,才一年时间而已。

萧静好照着镜子,觉得一年来自己的变化真的很大,个子高了,头发长了,脸色变好了,往年早春必发的寒症也没发了。

她曾趁沐沂邯不在时偷偷去东园看过哪些草药,奇奇怪怪的各种形态她也看不懂,但可以想象他在蒲间弯着腰浇水除草,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懒散的不得了的人却为了她亲自和这些泥土接触,萧静好心里会涌起很难言喻的感动。

她的变化都来自于他,他将她保护的就像温室里的花,在过去的十二年里这些都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一年的朝夕相处,却在一个月前起了微妙的变化,他不再缠着她像以前一样死皮赖脸的取闹,也不再一回府就先来潇沅小筑看她,不再想方设法的留她在雅园就为抱着她睡一晚。

这种变化萧静好也不知dào

是好是坏,只觉得心里淡淡失落。

在三月二十八这一天,北渊元琪公主的送嫁队伍到达了永安城关,沐沂邯在半月前接管了九门步军,城内外安防事务全由他安排。

此时城内大街两旁聚满了围观的百姓,沐沂邯抽调的两千余名九门步兵沿街拉起长线,直至北门城头。

萧静好化妆成小步兵混在迎接队伍里,由容颜带着一早等候在了城外十里官道边,守了近两个时辰,终于看见浩浩荡荡的北渊送嫁队伍出现在宽广的官道尽头。

前面一队大约两百人的骑马护驾的队伍开路,紧接着就是一顶并排六匹马拉的豪华宽蓬玉顶车辇,后面是十几车嫁妆车驾和几百骑兵。

萧静好踮起脚,等了一早上,终于迎来了送嫁队伍,当看到那个豪华的公主车辇时,心里禁不住的兴奋。

兴奋之余也为元琪的妥协而难过,她那么要强真性情的一个人,最终还是为了自己的国家选择了背井离乡远嫁他国,就连自己的丈夫都没见过,此刻她的心里应该是很难过的吧。

容颜带着队伍上前迎接,最前面的两位送嫁大使立即下马,和容颜相互揖手,双方寒暄了几句,就见一位大使行至元琪公主的车辇前低声禀告了几句,接着就有公主陪嫁的宫女下马车,行到萧静好身边,细细看了她半晌才低声说道:“等下车驾开动了你便趁机从后面上车,到城外队伍会停一会,到时候姑娘再下去!”

萧静好点点头,也只有这个办法能和她见一面了,送嫁队伍是不能在城外久停的。

两位大使上了马,一声令下大队缓缓而动,萧静好随着容颜的队伍移至公主车辇的侧边,瞅准了机会在队伍的掩护下从后面登上了马车。

元琪早守在了后门口,将她一把拉了进去,大半月未见,两人对视半晌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真漂亮!”萧静好kàn

着她一身火红的九鵉盘凤嫁衣,流光溢彩的纯金花冠,精致的妆容,心里虽感慨万千,但也只能赞她漂亮。

她本不该是这样安静的关在这笼子一样的华辇里屈服命运的女子,半月前她还是个任性兀傲的姑娘,眉眼是那样的飞扬桀骜,短短时间却不得不从最受宠的天之娇女变成困入深宫内院陷入饕餮无尽的境地。

元琪淡淡一笑,光亮的眼睛里再不现以前的神采,她拉这萧静好一起坐上软榻,轻快的吁了口气揉揉肩膀,转转眼睛笑道:“谢谢你来送我走这剩下的十里路,这一路过来没人说话真憋死我了!”

元琪揉了半会肩,见萧静好只是憨笑也不说话,她偏头探近她的脸,眯着眼睛调侃:“这十里路可不长哦,眨个眼睛便到了,你没话要问我?”

萧静好斜眼瞄她,心里想知dào

那个人的消息,但又总觉得难以启齿。

“好了!”元琪耸耸肩不再揶揄她,正色说道:“三哥他很好,回了北渊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本来不想和你提起他,但是想着你可能担心他的身体。”

她说完拉起萧静好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直率的说道:“既然在甘単你们都有了自己的选择,就不要再纠结过去的事了,只当是有缘无分,现在你是你他是他,永远不可能再有交集,你是聪明人也该知dào

珍惜眼前人才是对的!”

萧静好没想到元琪能反过来安慰自己,看着她感激的笑了笑,说道:“你说得对,要向前看,你大婚当日我可能不能参加了,先祝你和太子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元琪噗之以鼻,不屑的啧啧:“谁不知dào

他是个软脚虾,本公主配他有多的,真便宜了那小子!”

萧静好瞧着她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嚣张跋扈的北渊公主的形象,她一番打趣的话也让两人不由得噗呲笑出声来。

伤感渐褪,两个姑娘一路说说笑笑,十里路竟变的如此的短。

车辇外渐生喧哗,两人相对一视,分别的时间在即,一时间觉得有好多话还没说,仔细想又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

从透光的纱帘可以看到离城门不远了,这时车驾缓缓停了下来,随之就有人轻敲车厢,萧静好不敢耽误,忙弯腰起身到车辇后门,回头看看元琪,她也正目送着她,两人相对一笑,算作告别。

跳下马车,容颜正在下面等着她,见她下来忙带她进入队伍,就这样一路随着送嫁队伍混进了城。

城内两旁街道上人山人海,都想争相一睹北渊公主的风采,萧静好跟在队伍里东瞧瞧西瞧瞧觉得有意思的很,踮脚望去,人潮绵延无止境,只怕是直通正阳门。

今日公主入宫,在大宴后由钦天监选取最近的黄道吉日举行成婚大典,大典过后太子妃才正式入主东宫。

萧静好边跟着队伍走边回想着那个见过一面的太子,如果他没有个那么惹人厌的老娘,或许元琪嫁给他应该还是不错的,至少那个憨厚的太子没有元琪凶。

想到这样脾气不同的两个人结合,会不会闹出很多有趣的事,萧静好边走边笑,正自娱自乐笑的高兴,忽觉手臂一紧,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被人拉出了队伍,被他带着穿过拥挤的人群,停下来时已经在邀斟楼的二楼木雕栏杆处。

萧静好皱着眉整整歪掉的帽子,斜眼看向身旁把她扯上来的人,顿时被眼前人的装束吸引,痴痴看了半晌竟忘了眨眼。

他身着靛蓝色劲装武官服,剪裁得体,腰间一条宽边镶金皮腰带收紧完美的腰线,下着腰带同色的鹿皮长靴,衬得两腿修长紧致,头发高高束起罩着白鹿皮弁,完全不像平日飘逸长袍慵懒随意之态,整个人显得冷峻骁武,精练飒飒。

呆看了半晌后萧静好做贼心虚的抹抹嘴角不存zài

的口水,又整整头上歪掉的帽子,眼睛不自然的扫向楼下街面上的人群。

沐沂邯环着臂让她肆无忌惮的瞅了半天,现在倒是他看她一身极不合称的步兵服很不顺眼了,一把扯掉她头上那碍眼的帽子,觉得顺眼多了。

37. 第三十六章 清池反击

萧静好为掩饰窘态所以趴在木栏杆上及其认真的看着街道上的人群,但是眼角余光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不小心的注意着身旁立着不说话的男子。

他今天真好kàn

,害得自己看呆了现在真丢人,这人怎么不说话呢?他在想什么?他安排她和元琪见了一面,现在要不要跟他道声谢?

“呃……”萧静好打定主意转过头,对上他眈眈注视着她的眼睛,不知怎么的想好的道谢的话又吞回了肚子。

沐沂邯弯腰凑近她的脸,灼灼眸子逼视着她的眼睛,勾唇一笑:“想说什么?”

“想说谢谢公子!”萧静好不自在的含着下巴假笑。

“哦?”他直起身,挑眉问她:“那你打算怎么谢?”

萧静好咬着手指想了想:“给你捶背捶腿?”

沐沂邯懒懒白她一眼:“有点诚意好不?”

“鸡汤?”

“我谢谢你,换点别的……”

“那你想要什么?”萧静好皱起眉,没好气的呛声道:“我有的公子都有,我没有的公子也有,要不把命给你?”

“也好!”沐沂邯点点头,转身行到楼梯口,头也不回的说道:“沐悉送你回府!”

萧静好kàn

着他下了楼,无趣的扁扁嘴,再探头看楼下长街,他已利落的翻身上马,带着一队骑兵向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靛蓝色的身影高立于马背上,枣红色的骏马配以他一身亮眼的蓝,在纷乱的人群中远远就能看见,他所经之处人群纷纷自动避让开,无不驻足痴望。

萧静好叹口气,他这么张扬也是有张扬的资本,谁叫他生就一张惹祸的脸呢……

回头四处看看,这里的二楼大厅,周围八个雅间,左右各四间,萧静好一眼认出当初沐沂邯带她来过的那间正是靠街第一间。

她走过去,透过水晶门帘往里看,临街的雕花窗棂边竹秋正出神的望着窗外长街。

从她怔怔的背影不难看出,她在这窗棂边立了许久了,萧静好能闻出她整个人透着浓浓的忧戚感,她发呆看着的方向不是皇宫的方位么,难道她看的也是——

萧静好心里一惊,觉得自己应该立kè

避开以免尴尬,转身要走时窗边的竹秋不知dào

什么时候发xiàn

了她,在身后唤了声:“妹子!”

萧静好无奈回头,见她已经笑着走了过来,只得干干一笑。

“快,进来坐会儿!”竹秋牵起她的手,引到东墙角软凳上坐下。

萧静好kàn

看她噙着笑意的剪水秋眸似有哭过的痕迹,别人的私事自己也不好问,更不知dào

她拉她进来是有何用意。

竹秋笑着打量了她不伦不类装束片刻,调侃道:“公子真宠你,连九城步兵营都要带上你去乐一乐!”

“竹秋姐,别瞎说!”萧静好装作不好意思的别别脸,竹秋的调侃她可听得出浓浓醋意,但是她方才是去见元琪,这个可不能让她发xiàn

,只能借沐沂邯一用,谁叫他又诓了一良家女子为他落泪。

竹秋笑笑,也不再继xù

这个话题,眸子移向窗外叹道:“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

萧静好不明其意,轻声唤她,竹秋看向她带着淡淡的凄然一笑,说道:“不过是看今日北渊公主的到来这么隆重热闹,未免想到自己……哎,我也真是该死,怎么自不量力去和一个公主比!”

她说完站起身,拍拍萧静好的肩,笑着说道:“今日厨子蒸了酥酪刚好现在也摊凉了,公子是最爱这个的,我去拿来,你也好带回府。”

萧静好点点头,心里却在搜索着她方才念的那句诗的来历,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决定回去翻翻书。

等了一会儿,竹秋提着食盒掀帘进来,刚交到她手里沐悉正好气喘吁吁的赶到了。

萧静好见他神色似乎略显慌张,忙问道:“瞧你心急火燎的,怎么了?”

沐悉随手倒了杯茶仰头饮尽,喘了会说道:“娘的,本来一路都很顺利,哪知进了宫后鸿胪寺遭人放火,主子带着一队人去了查了,他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了!”

萧静好一听心中暗凛,第一个反应就想会不会是沐沂邯故yì

挑出来的事想嫁祸中宫,但再想想又觉得不会是他,今日宫内外安防事务皇上全交给了他目的就是让他不能妄动,现在接待外吏的鸿胪寺被人纵火,显然就是有人故yì

挑事,皇后的亲儿子迎娶北渊公主对她百利而无一害,她也断不会干这种蠢事,到底是谁……

萧静好kàn

向沐悉,问道:“你知dào

是谁干的吗?”

沐悉翻翻眼睛啐道:“我要知dào

是谁搞出这些幺蛾子早灭了他爹的!”

萧静好知dào

问他就是白问,两人向竹秋告辞便回了府。

沐悉送她回了府就屁颠的闪了人,估计是进宫去保护他的宝贝主子去了。

萧静好回到潇沅小筑,脑子里不停想着到底会是谁纵火,这胆子也忒大了点,居然能进宫闹事,想必也是不简单的人。

这元琪也是倒霉,人还没嫁就出这事,也不知dào

皇上会不会觉得她不祥,要是真这样婚事拉倒也好,她就可以不用嫁太子回北渊去了,但是却平白背了个不详的名声还被退婚,如果真是这样对她将来再嫁也不好。

步到院子里,去年插下的藤萝也不见长,现在大概一人高,萧静好问过建安别苑的福叔,他说过要等开花还得三年。

去了冀北一个多月,这藤萝一直就是小蜜儿在照料,现在天暖了,好歹自己也该除除虫了。

拿着木镊子每片叶子的翻找,心里却开着小差。

三年才开花,自己还能看到吗?沐沂邯的心意她明白,但是他有他的追求,他爬得越高将会离她越来越远,他不可能为她放qì

鸿浩之志,她也不想放qì

自己向往已久的海阔天空。

本就不是一路人,就像元琪说的太阳和月亮,是不可能会在一起的。

无所事事捱到天黑,小蜜儿跑回了潇沅小筑,扶着门框气喘吁吁,萧静好疑惑:“怎么了,今日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慌,干嘛?”

“候……侯爷回了,在雅园……听说受伤了……”

萧静好惊诧立起,鸿胪寺被人纵火他去追纵火者,怎么自己就没想到他会身处危险……

拎起装着酥酪的食盒便夺门而出,一路跑到雅园,还没过桥就见几个侍女端了铜盆出来,萧静好忙上前,盆子里染血的布巾让她心慌意乱。

几个侍女看到是她,脸带尴尬的支吾道:“侯爷的伤无碍,已经上了药,说……不让打扰!”

“不让打扰?”萧静好反问一句,见她们说话吞吐,心下明白她们说的不让打扰所指的就是自己。

萧静好满腹疑问的转身出了雅园,暗自留了个心眼,见几个侍女走远了猫腰摸进了园子。

她只想知dào

他的伤是否很严重,不然不会刻意瞒着她。

穿过木桥进到花厅,瞅了瞅书房无人,便轻手轻脚向他的寝间行去,八角拱门的浅紫色幔帐透出朦胧的烛光,和平日高烛远照不同,这样暧昧的光让萧静好心里莫名紧张。

停在门口半晌竟没有掀帘的勇气,握了握拳,抬手缓缓掀开幔帐……

房内榻上俩人一齐扭头看向杵在门边的她。

虽是做好了心理准bèi

,但看到他衣衫半褪的躺在榻上,身旁华服女子俯身双手撑榻一副惊惶未定的模样,此刻的萧静好不知是应敢窘迫还是骂自己坏了人家好事。

沐沂邯坐起身,黑眸扫向门边呆立的人,黑着脸暴喝道:“谁让你进来的?还不滚出去!”

涩然一笑,他都让她滚了,难道还不知羞耻的杵在这里妨碍他和那倾国倾城的萧家大小姐亲热?

多好的一对,样貌般配,门当户对,萧左相的掌上明珠配现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安睿候,有谁会觉得不登对的?自己算什么,萧家赶出来的庶女,无颜无貌无家底无权势,现在就连一个身份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跑出雅园的,只听到转身时大姐略带诧异的低语:“静好……”

她不再是什么萧静好,再也没有身份,在一年前就没有萧静好这个人了,在一年前萧府就为萧家四女报丧,现在自己是谁自己都不知dào



心里好痛,觉得自己该哭哭却怎么也掉不出半滴眼泪,原来拉开距离就是这么的简单,半天时间都不要只就那么一瞬间,他已然远去,不再是那个为她绾发吹箫的人了。

这算是报应么?

在他为她投入满腔真心时,自己却不顾他的感受决然往北,原来被人辜负心竟是这样的难受,难受到胸腔里仿佛被抽干般疼痛却怎么也哭不出眼泪。

呆立在湖边半晌,看着湖水在清辉月色下波光潋滟,晃的她心烦气躁,不知怎么的竟有种跳下去搅散那碍眼波光的冲动。

萧静好吸吸鼻子,一口气冲到后山清池,想也不想一头扎进池里,此刻能想到解除烦躁的就是这汪池水了。

温暖的池水包裹着她整个身体,让她瞬间找回了安全感,下水时她憋了一口气,也好沉在池底多呆片刻冷静冷静。

突然池水猛烈晃动,埋头抱膝的萧静好惊觉跳起,在乳白的池水看不见水底的动静,直觉是有人跟在她后面一猛子扎了进来。

惊惶中手臂已被人抓住用力一带钻出了水面。

“丫的,谁他妈打扰老娘泡澡?”萧静好烦躁的拍打水面,另只手抹干眼睛上的水,一眼看见了眼前人焦灼的黑眸。

沐沂邯见她还能骂人,一把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要爬上岸,身后的萧静好却正好气没处发,趁着水的浮力运气一跳,猛力攀上他的肩,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用力把他的脑袋往水里按。

“叫你让我滚!”

“叫你嚣张!”

“叫你不得消停!”

“叫你打扰我泡澡!”

“闷死你,闷死你!”

沐沂邯没料到她会突然袭击,还如此暴烈,她在上面攀着他的肩,让他有力qì

也挣不赢这发了狂的人儿,可怜的侯爷这次吃够了苦头,起码喝够了半池白汤。

萧静好扳累了,一把推开还在水中缭乱的沐沂邯,赶紧爬上岸,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38. 第三十七章 戏水的后果

终于出了一肚子气的萧静好冷静下来,知dào

方才发疯似的整了沐沂邯一顿,现在再不赶紧跑落到他手里就死定了。

忙不失迭的攀上岸,这温泉她天天泡,哪块地方好上岸她早就知dào

,也顾不得一身的水,她得快点跑。

刚跑到门口心里还在得yì

,腰间突然一紧,低头一看发xiàn

腰间多了跟带子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又飞回到了刚逃出的水池,重重跌入某人的怀抱。

沐沂邯黑眸喷着火,嘴角带着笑,这种表情很明确的告sù

着萧静好,他真的发怒了,接下来就轮到她倒霉了。

萧静好目视到他赤裸着胸膛,原本该系在他腰间的腰带现在却绑在自己腰间,不禁暗骂:该死的谁创造的腰带,真该把这人灭了!

沐沂邯燃眸看着现在才知dào

老实呆在他怀中的人,方才她可是拼了老命的将他的脑袋往水里按,本是打发了那个女人就出来寻她,见她在湖边发呆突然又往后山清池跑,他一路跟在她身后,看见她想也不想的一头扎进清池,当时怕她傻气的会将头磕到到池壁,忙跟着跳了进来,没想到这丫头疯了似的就连他都招架不住。

看她这样子不知dào

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恼,吃醋有她这样吃的么,但说她没吃醋为什么又发疯。

沐沂邯现在终于有点苦恼,这世间居然还有他都看不透的人。

怀中人儿湿透了全身,春日单薄的面料浸了水后全紧紧贴在身上,将少女玲珑有致的曲线完美的勾勒了出来,不知是水的热度还是胸前贴着的她身体的热度,片刻将他心火灼热。

也该惩罚惩罚嚣张的她了,他猛然将她的后颈托近自己,不容置喙的堵住了她姣美的唇。

萧静好睁大眼睛,从北渊回来后两人的疏远已经让她渐渐习惯,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亲密接触自己,他将她紧紧钳制在他怀中,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他的吻比任何一次都狂暴,紧紧抵着她的鼻子让她不能呼吸,鼻端只能闻到他熟悉的杜若香和火热的鼻息,他粗暴的撬开萧静好紧咬的牙关,用力吸取着她的香甜,他的掌在她后背游移,不经然响起布料裂开的声音,萧静好背脊一凉,她猛的睁大了眼睛,手肘抵住他的胸膛想大力撑开他,却被他的手臂箍得更紧,他的掌摩擦着她光洁的背缓缓绕过楚楚蛮腰移至她胸前的柔软,萧静好如被雷击一般,不知dào

哪来的一股蛮力,一把推开了他,迅速没入水中。

沐沂邯怀中一空,懊恼的又想要抓起池中人接着惩罚,萧静好机灵的在水中横扫一腿,将他绊倒,仓惶爬上了岸。

沐沂邯从水中站起来时,岸上人已经把地上长垫将自己裹了个严实,手里不忘拿着个木梳颤悠悠指着他。

“别过来……再过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你考lǜ

清楚!”萧静好晃着手里的小木梳威胁,连自己都觉得怎么底气不太足。

“你确定要用这小梳子……”沐沂邯懒懒的叉起腰,挑眉问道:“跟我来个你死我亡?”

萧静好唰得站起来,准bèi

着随时开溜,瞪着池中人咄啐:“下流胚子,去找你的萧大小姐陪你玩,你小姨我不奉陪!”

沐沂邯心里好笑的想,这丫头今日真是气大了,没一刻钟就充了他的老娘和小姨,要在平时早就抓住她痛揍了。

不过——

今日看在她吃醋吃够了的份上,暂且放她一马。

“你是在吃醋么?”仔细斜瞄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吃醋?”萧静好被他突然这样一问,迟滞片刻才会过神,急忙欲盖弥彰的否认:“我早上吃的肉包子沾过醋,算么?”

沐沂邯暗暗一笑,虽对她耍无赖很无语,但她的样子确实像是吃醋,而且是醋的不轻。

“好了,别闹了,本候今天心情好,向你道歉,行了吗?”他摊摊双手,准bèi

上岸。

“别上来!”萧静好拿着梳子指着他厉喝。

沐沂邯也烦了,蹙眉问道:“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萧静好不依不饶的提要求:“你方才要我滚,现在我让你滚你才能滚!”这口气不出,她会呕死。

“好!”沐沂邯咬牙笑道:“你可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个敢骑在主子头上撒野的丫鬟!”

“客气,客气!”萧静好噗之以鼻。

今天一肚子气没法撒,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那句:你给我滚!

所以一定要还回去,否则气大伤身,会憋坏身体的。

“好吧!”沐沂邯看似妥协的再次叉起腰:“你既然不让我走,你想知dào

什么?问吧!”

萧静好见他让她问,差一点冲口而出就要问方才寝房春闺血脉喷张的那一幕,但想想憋住了,不能太直接,否则他会自恋到真当她在吃醋。

清清喉咙,瞪着眼睛说道:“你想说就说,我可没逼你说!”

沐沂邯莞尔一笑,开始慢慢解释:“皇上吩咐各官带上女眷赴宴,所以萧相带了萧大小姐进宫,宴席散了皇上留萧相说话,便让我送萧大小姐回府,这几日忙九城营的事上火肺气较热,在半路发了鼻衄,所以便换成她送我回府,就这样!”

“那你们……这这这这这……”萧静好找不出词来形容当时两人在寝间暧昧的姿势,其实怎么说呢……她最想知dào

的就是这个。

“哦……”沐沂邯忍住笑,很老实的回答道:“官服上都是血,我总该要脱掉换吧,她见我更衣也不避嫌,还要不小心在我榻边绊一跤,我总不能把她丢出去吧,好歹人家送我回来,帮我止血忙前忙后……”

“哼!”萧静好不屑的痛哼“是我坏了你的好事吧,叫我滚?”

“哎……”他叹口气,知dào

她纠结的就是这个“让人拦着你,哪知你还是来了,你可别忘了她认得你……”

“沐沂邯!”

萧静好瞧着他话没说完,鼻子突然涌出鲜血,就这么歪进了池子里,乳白的池水瞬间被他的血染成了粉色。

接下来,倒霉的安睿候在榻上瘫了近五日,宫中派了太医来诊过症,老太医把脉半晌,摸着胡须摇摇头。

这头一摇急了一旁的萧静好,上前抓着一把年纪的老太医使劲晃:“就是发了鼻衄流点鼻血,这就要死了吗?你快救快救,说不定能救活……”

老太医被她抓住晃得眼冒金星,晕了半晌才想起挣脱这姑娘的魔爪,忙踉跄后退几步叫道:“哎呦……你莫慌莫慌,容老夫先详细阐述侯爷病情,侯爷是肝肺虚热引起的鼻衄之症,老夫方才摇头是不解侯爷明知他体质特殊还在体虚肺热时下温泉,这下倒好,没个十天是难下床了!”

萧静好听老太医这样一说,瞬间闭嘴。

这这这……这家伙瘫在榻上起不来,原来都是她害的呀。

逞一时痛快到头来还是要累自己照顾,真后悔不该跳温泉,跳湖玩玩岂不是没这么多事……

老太医开了方子叮嘱了几句就告辞了,接下来该抓药的抓药,该闪的闪,余下萧静好一人守在雅园照顾。

衣不解带照顾了五天,期间他反复发热,身上脸上起满了红疹子,昏睡中的他觉得痒痒总到处乱抓,萧静好怕他抓伤了皮肤留下疤痕,就在榻边守着不停用布巾沾艾叶水给他擦,看他本来很俊的脸起了红疹后像猪头一样,萧静好忍俊不禁,真想把这脸画下来贴在城头布告板上给永安的姑娘们瞻仰。

五天后烧退了,红疹也退了,太医来了几次,最后重开了固本培元的药方,孙树德派人从宫中送来了不少滋补的药材,沐沂邯也可以自己撑起来坐坐,第一件事就是拿了铜镜照自己的宝贝脸有没有破相。

萧静好本是担心他醒了会找她麻烦,责怪她害他大病一场躺了五天,但他醒了先是着急自己的脸倒也没说她什么,所以萧静好就放心的回了潇沅小筑补眠。

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宫中鸿胪寺着火的事,沐悉告sù

过她沐沂邯查了火场,火势并不大,只烧了鸿胪寺东边一角几间厢馆,正是安排外吏住宿的地方,起因是猛火油引起的,只是猛火油不似南晏用的这种,而是像是沧海一带出的猛火油,但沧海近北渊和冀州,海岸线还有一部分连着南晏以东,这样一来到底是谁故yì

为之就不好说了,皇上只是命刑部严查,北渊大使也表明这事会回去禀告他们的皇上,以便协助南晏调查此事。

但萧静好却觉得这事不是冀州就是北渊的人干的,这么简单她都能想到沐沂邯这么可能想不到呢,就连皇上也应该心里有数,只是此事牵扯两国邦交,谁都是聪明的没有点破而已。

看来斥尘衣还得好好清理下门户才行啊。

想到他,萧静好心里难受,她知dào

自己如此牵挂这事有多半原因是因为他,有时候不让自己想但是脑袋却不受控zhì

的去为他操心烦恼。

还有沐沂邯说的当日大宴过后皇上单独留下父亲,让沐沂邯送大姐回府,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是皇上特意安排让大姐有机会和沐沂邯接触,好促成良缘。

若真是懂得审时度势之人,这样互利互助的姻亲关系该好好抓住才是啊,何况谁不知dào

萧家大小姐是全城第一美人加才女,她心属冰蓝公子也是大家都知dào

的事,如今十八岁还未出阁全都是因为他沐沂邯。

也许有一天他为了他苦心孤诣的一切不会付之一炬,会娶萧家大小姐,到那时就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这样也好,远走高飞不正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么。

39. 第三十八章 又要逃命?

就在沐沂邯养病之间,皇榜出公告昭示天下,四月初八男财星为喜用神、八字中财星靠近日干、得妻之利,是为太子纳妃之黄道吉日。

萧静好算算时间也就是三天后,元琪就将成为南晏太子妃,就此终结了她原本快意自在的人生,深入宫闱被彻底束缚。

太子大婚当日,在幽深的潇沅小筑都能听到皇宫传出的浑厚的礼钟声,声声敲动着人的心,不知元琪会否幸福,那个人是否是她的良配。

沐沂邯自己配了几幅药,服下后立马见效,在大婚头一日就入宫当差,次日婚礼结束才回府,萧静好问了他一些婚礼上的细节,他很耐心的大概描述了一下,许是病还没好透,早早就歇下了。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天气又变得闷热难受,十几天前听沐沂邯有意无意的提起了北渊的近况,说是那边又有契丹人挑事,乔装成马贼混入北渊边陲小镇绥县捣乱,那边现在正是马匹交yì

的旺季,自从南晏和北渊结盟后开通了两国商贸,绥县正是两地商旅云集的地方,此时蛮族寻衅足可以扩大到牵制两国经济动脉,北渊晋王已带兵赶赴千里平乱。

萧静好不解,为何偏偏要带兵赶那么远只为收拾几个小小毛贼,当地驻兵难道是摆设。沐沂邯却不以为然,这蛮族挑衅闹事,虽有驻兵镇守压制,但谁能保证这不是蛮族企图入侵的前兆,再说契丹对北渊虎视眈眈不是一天两天,北渊晋王肯定是坐不住,防患于未然才是最保险的。

萧静好也只能叹口气,北渊不比南晏,南晏地处中原,四季分明,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化外蛮族就算是眼红也难打入中原腹地,北渊则不同,他们国土的边线有一大半都紧临契丹和罗斯,多年来都战乱不断,若不是北渊出了个如神一般坚守自己国土的晋王,大概现在早就被瓜分得干干净净。

说北渊不安宁,南晏也好不到哪去。

沐沂邯一连几日被皇上叫到御书房旁听内阁议事,议的无非是江淮流域每年六月的水患,中游河道的防洪大堤是每五年必须加固的,前年着户部拨银工部监造,如今又到每年水势上涨的时候,这治理水患就成了御书房连日来的议案。

户工两部全是由章相掌管,永宁帝在位十七年,自他登基以来就十分重视长江水患,前后拨了大量银两建防护林以及开渠河道引流河水加固中游堤坝,除了八年前庐州府盐湖堤坝抢修不及出现豁口决堤以外,后来这些年在他手里还是治理得很好的,这也是老皇帝引以为豪的一件事,今年也不能马虎,萧相提议应派人前往视察此事进展如何,永宁帝也有此意,只是顾及章相的面子,一时也选不出合适的人前往。

这堤坝工程是由章尹之掌管的工部修葺,他是不可能有立场推选谁去视察,只能闭嘴不接话,其他几位内阁大臣推选来推选去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永宁帝听了半晌直喊脑胀不过,命暂时休议,这事一缓就缓了下来。

直至五月中旬,江淮汛期将至,御书房议案最终确定了人选,老奸巨猾的萧相提议章尹之手下的户部侍郎沐沂邯,这下没人反对,就连章尹之都说不出话。

他手下的人,又是户部侍郎,又是他的老对头提议的人选,他怎么还能有理由推脱,这连日来在御书房为这个人选一干人等唇枪舌战,纯属扯蛋——

预谋在这亮腾腾的摆着,就是让他毫无招架吧唧躺枪,这小子去视察无事也会给他找出点事,不过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江淮那边的人哪个不是他手下的,没那么容易让这小子胡搞。

于是次日,沐沂邯就带上了他的宝贝护卫和抽调出的九城步兵五十人晃悠悠的出门了,不过这次带上了他的贴身丫鬟萧静好,美其名曰江淮巡按御史贴身侍从兼文墨侍奉,其实就是怕他不在府中这丫头又搞出什么幺蛾子,要再跑了他还得带兵到北渊去追,这就再不是抓逃跑长工的私事,而是变成了硬杠杠的两国交锋了。

现在正处酷暑前的闷热时节,马车换成了轻便透气的竹帘双辕车,坐在车里不用掀帘就能看到外面,萧静好也不用担心主子时不时来个暧昧的动作,不然车外几十人可瞧的清楚。

从永安到庐州府大约十天路程,萧静好就在马车里瞅着某人喝茶看书小酣,接着睡觉翻书用膳,她就好奇了,他好歹是领的皇命出巡,至少该摆摆样子显得勤勉点,不过这人要真恪尽职守起来也会是很可怕的,还有他这次也不算太张扬了,只带了五十人跟着他出来。

一行人不快不慢的到达皖西地界的时候,一连几天天都是阴沉的可怕,闷闷的没有一丝风。

萧静好kàn

着天色着急,如果再不快点到达庐州府,雨真的落下来只怕又要在路上多耽搁两天,再说这荒郊野岭也难找到过夜的地方。

歪在车内翻着书的沐沂邯斜瞄了一眼趴在窗边看天色的萧静好,懒懒唤道:“你挡了我的光!”

萧静好闻声也不回头,她这八九天瞧他的懒散样都瞧够了,本来走快点早就可以到地方了,他却在路上磨磨蹭蹭,驿馆不住偏要沐悉跑几条街找最好的客栈,住进了客栈不说,还要换上他自己带的专用的铺垫,现在看他一眼就莫名烦躁,还不如趴在窗边看阴沉沉的天色也好过看他一张惹人烦的脸。

“喂,你是没听到还是听不到?”身后人不耐的叫唤。

萧静好暗啐一口,回道:“你是没骨头还是没腰板?麻烦你把你的小腰板挺直看看我挡了你光没!”

“也好。”

萧静好听到身后人坐起了身,还窸窸窣窣不知dào

捯饬着什么,只听到他自言自语的喃喃说着:“正好热的很,你最好别转头,否则多尴尬……”

萧静好立时反应,忙飞速转过身一把将身后人已经脱了一半的丝袍拢紧,苦着脸哀求:“您就不能消停点么?”

沐沂邯蔫坏的勾唇一笑,懒洋洋又靠了下去端起书吩咐:“打扇子!”

萧静好气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再和他较劲,保不准他还能做出什么更无耻的事来,只好拿起蒲扇乖乖的给他摇。

心里盘算着下辈子投胎一定投个男儿身,脱脱衣裳就能轻松要挟到别人,要比赛起无耻来还是不要脸的男人比较容易占上风。

突然马车一个急刹,萧静好被甩的一个踉跄冲进了沐沂邯怀里,脑袋不偏不斜正顶着某人摊开的胸。

“哎呦!”

沐沂邯被顶的痛呼,还没来得及推开被撞的眼冒金星的萧静好,车外已经响起了厮杀声。

萧静好爬起来揉着撞疼的脑袋,直喊倒霉,跟着这人到哪都不得安生。

透过竹帘看外面战况,发xiàn

对方来人也不少,全是山贼打扮,沐悉正守在马车跟前上串下跳的斗得不亦乐乎,沐沂邯这次带的九城营步兵不比斥云骑矫健,五十个人战对方两百余人略显吃力,萧静好kàn

的心里着急,真是霉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遇袭就像蹲坑一样平常了,算算平均出门十趟遇袭就起码有八趟,每次死里逃生出来就像蹲完坑后提裤子一样的畅快。

余光看见瘫了有些日子的安睿候这次终于坐了起来,正凑在她旁边往外看,一手揉着胸一边摇着头:“看来这次得想法逃命了!”

萧静好幽怨的瞧向他无奈叹道:“您老也歇够了,权当锻炼身体吧!”

当沐沂邯用惯用的方式拎着她串出马车时,沐护卫正好轻松的一刀六梭子甩飞了一排山贼,回头得瑟一笑:“主子,安心逃命去吧,回头给我捎只山鸡!”

沐沂邯白他一眼,无语的摇摇头,弹指一挥间从容解决了一窝正扑过来的山贼,拎着正处于思考中的萧静好长扬踏上了‘逃亡’的路。

哦!对了,还没忘记顺手牵了匹马代步。

沐悉一次干掉六个,这个囔着要逃命的人一次可以干掉八个,两百个山贼分给骑兵一百个,还剩一百个留给这主仆两,七盘就能玩完……

萧静好认真的掰着指头,终于算清楚了……为啥要逃?

不过再纠结这问题已经晚了,在萧静好算清楚的时候已经被沐沂邯骑着马带入了山林。

比起上次一个人在野林子里没有目的的拼了命的跑,这回可算是逃得轻松多了。

林子里古树参天,绿意挡住了闷热的空气,沐沂邯不紧不慢的驾着马缓缓的穿行在茂密的野草中。

萧静好想起什么回头问道:“你不怕那些山贼的老巢就在这山里,咱们是逃命还是送死?”

身后人反问:“谁告sù

你他们是山贼来着?”

想了会,萧静好会意,也不再问了,管他真山贼假山贼,反正这次不用自己傻不愣登的满山转,有马骑有他在还怕什么。

“不过……”他幽幽说了句让萧静好抓狂的话:“这山里有没有真山贼我可不敢保证!”

“那你还往山里跑?”萧静好此刻有一掌拍翻他的冲动。

“话本子里逃命的哪个不是往山里跑?”他很认真的解释:“哦!还有,十有八九跑没路了都会跳崖……”

“而且还死不了!”萧静好翻眼咧嘴的接下他的话,这人说话拐弯绕角,上辈子的事都能被他翻出来说。

绕过了林子,眼前出现一道壮观的裂谷,两边高高的山壁看不见顶,谷间裂口只余一人宽,显然是要弃马而行了。

沐沂邯带着萧静好翻身下马,看了看山间裂口,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萧静好忍着笑,暗暗想着他老人家的两条腿终于得派上用场了。

于是,某人细心的找了两支树枝当拐杖,很怜香惜玉送给了她一支,也不知dào

从哪摸出了两个驱蛇的香包,一人一个挂在腰间,然后当先进了裂谷。

40. 第三十九章 月下探试

萧静好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的走,这裂谷时宽时窄,窄的地方要侧身才能穿过,两旁山壁上爬满了青苔,根本没有手可以扶的地方,也幸亏的带了拐杖才好走。

看着前面的人走这山沟像散步一样轻松,萧静好不禁有点佩服他那养尊处优的两条腿,真是又能吃肉,又能挨打。

大概走了有大半个时辰,在萧静好几乎累瘫的时候,前面人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拄着树枝勾着背喘得不行的她,面无表情的看了半晌才背过身弓下腰,不耐烦的说:“上来吧!”

萧静好偏头看他,感慨着这人终于有了点觉悟,好赖不赖算是不用她再抖着两条腿蹒跚摸索着了。

立马跳上他的背,两手紧紧箍住他的脖子,舒服的叹了口气。

“开路!”萧静好开心的吆喝,有个沐沂邯陪着逃命也不算是什么苦事儿嘛。

被他背着才知dào

他的速度竟可以比方才快上一倍,一路经过的裂谷也比先前走的宽好多,心里明白他方才也是在探路,现在路宽了才能将她背着走。

想到这心里居然甜滋滋的,脸上也情不自禁的漾起笑。

“傻笑什么呢?”沐沂邯侧头瞟了眼背上傻笑的人。

“你后脑勺有眼睛?”萧静好作势拔拔他的头发。

“拜托你偷笑也该屏住呼吸,不然被我发xiàn

你又该尴尬了!”沐沂邯得yì

的揶揄着她,自己多好,偷笑也是有技巧的,背上的人就发xiàn

不了他都笑了老半天。

萧静好不再接话,抬头看看四周绿意盎然的景色,耳朵听着山谷里画眉优婉的鸣叫,觉得这样趴在他的背上一直走下去也是不错的。

从冀州回来,和他别扭了快四个月,这样误打误撞的逃进这山谷,此刻才算了两人几个月来最纯粹的单独相处。

这与世隔绝的山谷里没有算计,没有争斗,没有隔阂,没有疏远,多好……

“沐沂邯……”将脸贴上他的肩,“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又能怎么样,难道呆在这一辈子?”他侧过头吸着她发间的馨香。

“嗯……如果真能呆在这一辈子,你愿意吗?”

“傻瓜……”他微微一笑,怎么感觉这丫头尽问傻话,“这里与世隔绝,难道一辈子不吃不喝?”

“哦……也对!”萧静好觉得趴在他背上真的很舒服,这样逃命的感觉真好,居然好到随时都能闭上眼睛美美睡一觉。

“沐沂邯,你是不是想当皇帝……当皇帝就那么好吗……”

“当皇帝有什么不好?睥睨天下傲视苍生,你觉得不好吗?”他回头反问,觉发xiàn

背上的人已经进入了梦乡。

这样和谐相处,不吵不闹的感觉好久没有体会过了,沐沂邯现在想来还真该感谢中宫皇后能让他有这次带着小元儿逃命的机会,真好……

萧静好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梦,梦到沐沂邯当了皇帝,那身明黄色的龙袍穿在他身上让他更加的耀眼,他站在皇宫正阳门九龙台上,从容卓逸的俯视着台下参拜天子的百官,他身后的彩云如腾飞的金龙气势磅礴

,衬着一身明黄龙袍的他若日月皎然,不可一世,只是他仿佛看不见就在不远处的她,他的眼里有笑看风云的傲然,有万人之上的霸气,唯独没有了原来看到她时的那种欢喜,原来皇帝就是要这样的啊,他曾说过儿女亲情的羁绊就是障碍,那么她是否就是他的障碍,她想向他问清楚,可是腿却提不起来,她想大声喊他,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看着他转身,黑眸划过她的脸,和她擦肩而过却始终看不到她就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他越走越远,她眼睁睁看着他进入金碧辉煌的大殿,直到他的背影隐没在大殿里的万丈光芒……

“叮咚……叮咚……”

萧静好懒懒的睁开眼睛,耳旁响着清脆悦耳的水滴声,仔细看看四周好像是个空旷的山洞,凉意习习的很舒服,淡淡杜若香钻进她的鼻子里,手一摸原来是他的外袍搭在她身上,他随意罩着一件丝质的亵衣正背对着她在不远处拢着火堆,淡淡甜香味从火堆飘过来,萧静好吞吞口水,肚子也跟着叫了。

沐沂邯转过头,笑着招呼道:“你真会瞅时间,知dào

有好吃的就醒了,快过来!”

萧静好忙爬起来三两步颠过去,凑过去一看,火堆里霹雳巴拉正蹦出了好多炸了壳的栗子,她猴急的伸手要捡被身边人一巴掌打开。

萧静好吐吐舌头收回手,见他用树枝将周围散开的栗子拨成一堆,用手捧了一小把在手心来回过了过热气,挑出一个最大的剥开壳吹掉皮递给她:“快吃吧!”

萧静好接过来往嘴里一塞,顿时满口生香,甜甜糯糯的,一个吃完他又剥好了一个递给她。

“这野栗子要到秋季才长成熟,到那时应该更好吃。”他低着头细心的将栗子上的薄皮一点点剥去,神色少有的认真,洞外照进来的光影里飘动着细细的尘埃围绕在他周围,让他看上去少了一分飞扬的疏狂,多了分平凡和真实。

他不一会就剥好了一小把,摊开掌心上诱人的亮黄色的小栗子,伸到萧静好面前,两人一块吃。

萧静好包着满口的栗子,颇觉奇怪的问他:“你养尊处优的,怎么会这些山野玩意儿?”

“你可别忘了,我五岁时在山谷里和师父生活了四年!”他自己吃了一个,递了一个给萧静好,说道:“师父做的饭很难吃,只好自己在山里寻些栗子松子之类的野果打牙祭。”

听他说起他的师父,想静好不禁想起了斥尘衣,在甘単城楼顶上和她谈起他师父的时候一脸自豪的表情,也不知dào

他现在好不好,是否还在带兵守在绥县。

沐沂邯见她发愣,眸子暗了暗随后一笑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吃饱了就去沐浴,这个岩窟下有片山泉汲成的小潭,外面暑气未消也不会觉得凉。”

“嗯。”萧静好怏怏起身,回头看看他的样子还比较正经,应该不会跟来,才放心的走出山洞。

出了洞口才知这山洞竟也是个断层,就像一整座山被利斧横劈开的一样,站在偌大的洞口感觉人竟是如此的渺小,就像方才做的梦,自己就像一个近乎虚无的人,渺小到如一只蚂蚁一样对一切都力不从心。

翻下山壁,果真有一个山涧汇成的浅潭,草草洗了下身上的汗气穿好衣裙,感觉整个人舒服干爽了许多,舍不得这一汪净透凉爽的水,索性坐在潭边的石头上,将脚伸进潭里耗着水玩。

在这深谷里天暗得特别快,方才还有微光不一会已经能看到深青色的天上一轮圆圆的满月现了出来。

远处草林间忽明忽散的星光点点,萧静好好奇的仔细瞧着,那点点莹光渐渐的越聚越多,越来越近,在这幽静的山谷间美得不像话。

“原来是流萤,真美!”萧静好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触一触围绕在身旁的点点荧光,又怕吓着了它们。

头顶崖角飘来悠扬的箫曲,萧静好寻声望去,他一袭轻薄飘逸的绸衫立在洞口的崖角,黑眸带着醉人的笑看着她,手持着竹萧吹着他们俩的曲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曲调在这恬谧的幽谷舒缓流转,皎洁的满月铺洒着迷离的光,流萤星星点点像落入凡尘的银河,围绕在四周,萧静好情不自禁向着崖上的他伸出手。

沐沂邯微微一笑收起竹萧,从崖上飘然跃下稳稳停在了她身边。

他挨着她坐下,脱去鞋子将脚伸进水中微微荡了两下,萧静好傻笑着看他,一个不留神水中的小脚被他一只脚捞住管起,另一只脚尖坏心眼的绕着她的脚心,萧静好痒的哈哈大笑,忙用手绕他的痒,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闹累了,他把她的头按上自己的肩膀,轻轻搂着她,两个人看着天上圆圆的满月,谁都没说话,怕破坏了这如梦般恬淡的气氛。

良久,萧静好抬起头,看着他的脸试探的问道:“如果让你选逍遥自在的隐居山林和万人之上的坐拥江山,你会选哪个?”

沐沂邯垂眸看看她昂着的小脸,笑着刮刮她的小鼻尖:“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可以选?”他偏头看向天上的满月,淡淡说道:“有些‘如果’在我们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就变成了‘注定’,我们唯有遵循这些‘注定’或许可以试着改变命运……”

听着他的话萧静好有些失意的点点头,自己一直都知dào

他的随求一直就和她的向往背道而驰,许是这氤氲如水的夜幻化了她的头脑,居然去问他这样傻气的问题。

41. 第四十章 腌肉哥哥

第二天清晨,沐沂邯就带着萧静好离开了断谷。

一路上还是走一会背一段,前面的路比昨日的要好走一些,沐沂邯告sù

萧静好,应该在晌午就能穿出裂谷。

路上看到有野果的树,萧静好都要自告奋勇的爬上树摘,她在树上摘,沐沂邯就在树下接着她抛下的野果,用外袍兜起来两人边走边吃。

萧静好一路憋着笑看着他只穿件亵衣,外袍包着野果,头发上沾着树叶,拿着果子边走边啃,觉得自己能看到这最爱俏最怕脏的安睿候也有这样接地气的时候,真的是与有荣焉,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稀奇的很。

不到晌午就穿出了裂谷,往回看才发xiàn

这一路走的都是下坡,出了裂谷就是在山脚下了,这边树林倒不是很密,一眼就能看到前面的小村落,大概二三十户人家,全是矮矮的篱笆草屋,因为是晌午,有几户屋子的烟囱都飘着袅袅青烟。

两天没沾米饭,萧静好现在看着烟囱就联想到了美美的饭菜,她偏头看向沐沂邯,见他也正歪着头看着前面村庄,嘴角动了动吐掉果核,黑眸一眯笑道:“走,讨吃的去!”

他一把拉起萧静好的手,脚下生风的快步掠到了村子里,两人寻了户屋檐下挂腌肉最多的一家,想着应该是富裕点的敲开了门,这户人家中只有一位大婶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在家,萧静好客气的说明了来意,山里人淳朴,那大婶听他们两天没吃饭,想也不想热情的把他们请了进去。

不多时饭菜上桌,大婶还特意多炒了两个菜,萧静好给大婶道了谢,拿起碗筷才发xiàn

沐沂邯早就举筷正优雅的挑着饭往嘴里送。

她白他一眼,果然是养尊处优的作派,被人伺候惯了连讨个饭都不知dào

要先道谢。

她扒了几口饭,没见大婶和那小女孩过来吃饭,忙起身去寻,走到门口才看见那大婶正在院子里晒着草药,小女孩正站在门口伸着头往屋里看。

萧静好忙上前牵起小女孩的手,招呼她进来吃饭,正忙着晒草药的大婶听到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使不得,咱们都是山里人,怎么……怎么能和你们这样精贵的人一同吃饭。”

大婶黝黑的脸上挂着朴实敦厚的笑,萧静好明白山里人十几年都难踏出山谷,山中日子蔽塞,几乎是没有什么机会能见着山外的客人到来,所以对他们的到来是非常热情的款待,可能见到沐沂邯品貌不凡,所以更觉卑微才不愿同桌吃饭。

萧静好和大婶拉扯了半晌,大婶执拗不过,才让她带着小女孩一同进屋吃饭,她自己却说什么都不愿进去,萧静好也不好再说什么,牵着小女孩进了屋。

小姑娘畏畏缩缩的偷瞄了沐沂邯一眼,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子小心翼翼坐下来,萧静好盛了饭递给她,她低着头接过碗,拿起竹筷扒饭,头几乎埋进了碗里。

萧静好知她是害pà

沐沂邯,笑着摸摸小姑娘的头,一边把眼睛瞪向正旁若无人细嚼慢咽吃着饭的沐沂邯。

沐沂邯瞧见她瞪着他使眼色,继xù

夹着菜往嘴里送,末后一脸事不关己的耸耸肩,意思就是:她要怕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萧静好微恼却不好当着小姑娘的面发作,只得找些话跟小姑娘聊天:“小妹妹,你家就你和你娘两个人吗?”

小姑娘微微抬起头,小声回答:“爹爹进山采药,好几天才能回。”

“是那个裂谷吗?”萧静好扒着饭,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姑娘聊。

一顿饭下来,萧静好知dào

这小村里几十户人家主要就是靠进山采药为生,这裂谷叫皖壁岩,山里面物产丰富,村子里的男人人一般每月都要进山三次,每次进去五天左右。

沐沂邯先吃完了饭,满足的放下碗筷,很有礼貌的笑着问小姑娘:“能泡杯茶来么?最好是六安瓜片!”

看他无耻的笑着,萧静好彻底崩溃。

小姑娘忙出去找她娘泡茶,不多时大婶将茶泡好端进来,收好碗筷后也进了屋,有点不好意思的杵在门口,看沐沂邯眯着眼闻着竹杯里泡的茶香,笑问:“山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瓜片是村子里自己种的,不知公子小姐可还喝着习惯?”

沐沂邯浅抿一口,浅笑着陶醉道:“极好!”

大婶开心的一笑,接着开始聊起这村子的由来。

她家男人姓李,和这村子里的几十户人家一样,原本是外县的人,后来所居的村子发大水被淹,八年前搬迁到此,原先只十几户人,到现在也逐渐发展成了规模不大不小的村落,因背靠皖壁岩,所以村子里的人就靠山吃饭,打猎采药种茶到也过得不错,只是山深蔽户,除了家里的男人隔几月出去一趟用草药茶叶换点银粮,村子里的女人孩子几乎是不出门的。

这里离庐州府也不远了,沐沂邯巡查的堤坝就在盐湖,这样从皖壁岩到现在又捱了两日,萧静好见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居然问大婶这村子有没有歇脚的地方。

李大婶听他这样问,迟疑了片刻又仔细打量了他们半晌,颇显难为情的问道:“有倒是有,只是不知公子小姐……这个……关系……“

听李大婶这样问,萧静好唰的脸通红,正要开口就听到沐沂邯大言不惭轻飘飘答道:“自然是夫妻!”说话间还恬不知耻的拉起萧静好的小手。

他这举动李大婶见了也不好意思,忙干笑两声说道:“那行,我这就去给你夫妇俩安排。”

见李大婶出了屋,萧静好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见小姑娘在旁边好奇的看着他俩,只有气呼呼的翘起嘴盯着泥土地发呆,却听到身边人刻薄的丢出一句更让她气炸肺的话:“占了便宜还卖乖,我都没恼你倒先恼,可恶!”

萧静好磨着牙——忍了!

李大婶安排的房是找村长想办法腾出来的,村长大概五十多岁,姓赵,肤色黝黑样貌精干,见他们是远方来的客人,忙腾出了间干净的房让老婆打扫了,搬出干净的被褥给他们送来,忙前忙后的烧了热水用铜壶拎过来。

这样的热情让萧静好很不好意思,沐沂邯到是很大方且淡然的将别人的好意统统收下,自顾自的往竹榻上一躺开始他悠闲的午后小酣。

萧静好在荷包翻了翻,出行前沐万给了她不少银票,在这小山村她也不敢拿银票出来显摆,准bèi

等走之前再塞给村长和李大婶,现在只能先取些碎银向村长家换点米粮和蔬果,心里想着总不能一日三餐都劳烦别人伺候,沐沂邯能泰然自若的笑迎嗟来之食,她可是做不到他那么死脸的。

先开始村长家的赵大婶死活不肯收她的银子,最后萧静好硬塞给了她,换了一袋米和一竹蓝新鲜蔬菜,赵大婶还往篮子里塞了一大条腌肉,说是他们这的好东西。

萧静好感激的谢过回到屋里,发xiàn

竹榻上空的,方才还在小酣的沐沂邯不知去了哪,放下竹篮后出门去寻,跑出村长家的院子就听到喧哗声,寻声穿出院子就看见那家伙不知dào

那找到的一张麻绳编的吊床,正挂在高高的树上躺在上面摇晃着,村子里的小娃娃见他白衣飘飘样子又俊,都围在树下面看着稀奇,几个胆大点的女孩子交头接耳的边说边笑,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树上悠闲摇晃的沐沂邯。

吊床上他两手枕头,宽大的衣袖在他来回的晃动中飘飘然鼓着风,一条长腿蹬着树干,一条腿半挂在吊床外,白色丝绸长衫的衣角就随着他垂落在吊床外的长腿轻盈的随风摆动,长极腰下的乌发也垂落少许如丝般飘动,这样就算是看不到脸也让人觉得这画面仙气浩然,画上之人飘逸出尘,独蕴风情。

他无视树下轻声哄笑的孩子们,悠然自得的眯着眼睛勾着唇,也不知dào

是睡没睡着。

萧静好呆看了半晌,有点移不开眼睛,直到再远一点的地方不知何事聚齐了一堆年轻姑娘啧啧称奇的声音传来,她才有点舍不得的收回目光,本想回屋子去,却不知dào

怎么的心里有点无名上火,没来得及考lǜ

就走到姑娘堆边,瞧着她们个个娇羞兴奋的远看着树上的沐沂邯,居然没人留神注意萧静好已经站在离她们没有两步的距离处挑着眉盯着她们瞅。

“姑娘们,知dào

我家公子为什么喜欢挂那么高么?”萧静好满脸堆笑的凑过去,手指着树上晃悠着的沐沂邯。

“为什么?”姑娘们不约而同很感兴趣的伸过头来。

萧静好猛的收起笑容,一字一句道:“因为他听说风干的腌肉能保鲜!”说完大步走人,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无耻的男人,更讨厌无耻加显摆的男人,讨厌到不能再讨厌的就是无耻显摆外加穿白绸衫躺在树上晃悠着装神仙哥哥的男人。

身后姑娘们个个呆滞的张着嘴巴望着她走远,半晌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的琢磨……他还需yào

保鲜么,再鲜的话……哎……姐的小心脏诶!

树上装神仙哥哥的某人咧开嘴角,得yì

的笑开了花,你有假正经,我有美人计,这时不时吃点酸是有助五脏六腑循环地……

哎,这山里的生活有这丫头陪着也还是很有趣的,只是这天阴沉了好几日了,怕是大雨要来啰,等了这么久终于又可以把这庐州府的乌合之众换换血了。

晚饭前,托沐沂邯的福,萧静好收到了好多家姑娘送来的鲜鱼鲜虾,萧静好来者不拒的全部笑纳。

这鱼虾是山涧里捕的,用白水淖淖就很鲜美,连不食荤的沐沂邯都赞不绝口,破天荒的吃了两碗饭,两人三两下把烧的一桌子菜一扫而光,萧静好洗菜做饭忙了一下午,现在吃饱了就不想动了,顶着肚子靠在榻边打着商量:“出门在外不分主仆,您老在树上挂了一下午,现在也该洗洗碗了吧,不然老是吃白食你也过意不去。”

沐沂邯想了想,还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于是撸起袖管开干。

“啪!”袖子不小心扫到桌子上的碗摔地上,破了!

“啪!”他想抢救落地上的碗撞翻了桌边上的碗,碎了!

“啪!”他觉得这碗落在地上的声音竟如此的动听,一脸纯真的将手上的一摞碗抽出了一个丢地上。

“啪!啪!啪!啪!”一摞碗很有节奏的摔了个稀巴烂。

萧静好暴起,叉腰立起来,那人很开心又无辜的说道:“摔烂了不好吗?不用洗碗呢!”

萧静好张牙舞爪的模仿他的语气囔道:“你哪不舒服也可以砍掉,不用看病呢!”

“哈哈哈……”沐沂邯大笑,反正没碗可洗了,反正他装了一下午神仙现在也乏了,索性将衣袖沾了油的绸衫一脱,倒上竹榻掀起薄褥往身上一搭,接着开始他美美的晚觉。

萧静好瞪了他半晌,见他沾了枕头便鼻息绵长,显然是立马见了周公,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收拾了一地碎片,到厨房烧了热水先将他换下的衣袍洗了晾好,自己擦洗了一下,又用铜壶打了热水回来房内,倒出热水在盆子里,绞了条热布巾摊凉后帮榻上熟睡的人擦脸。

仔细看着榻上她看了一年多的脸,却觉得每次仔细瞧他时都觉得不一样,有时冷冽有时懒散,有时黯然有时飞扬,有时还很欠揍,但此刻熟睡的他就像那次遇袭后受伤回府那晚一样,纯真的像个孩子,让人忍不住想触摸他无暇的脸,高高的鼻尖,修长的眉,眼尾的痣,这个像谪仙又像恶魔的男人,怎么就会让她心情莫名烦躁又忍不住多看两眼呢……

42. 第四十一章 草根主帅

山里的孩子都很活波,才两日就和萧静好混熟了,一群孩子成天到晚的粘着她听她讲城里的趣事,看着孩子们一副副纯真又向往的小脸,她也很乐意将她看到过的城里的繁华细细说给孩子们听。

赵村长也常常找沐沂邯喝茶小酌,许是见他谈吐气度不凡,偶尔也和他浅聊些南晏的民生赋税,沐沂邯也是有问必答,但都是浅聊而已,不过他建议村长可以在村里办起书院,这样孩子们都可以学点知识,能读点书也许就能跨出这片大山,总好过祖祖辈辈都守着这座山渡日子,再则这样长远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这一弯子居民与外间隔绝,嫁娶之间只限于这村里的人口,难免逃不开近亲相交,对后代也是有影响的。

赵村长闻他此言难免惊叹,办书院这个想法在他早就考lǜ

过,但却不是那么容易之事,不谈办书院的银两问题,就算是有钱也难请到先生愿意来这偏远村落教书,这小村虽然划在六安府所管辖之地,但官府只管按时收取赋税却从不管此地民生,山里人进城贩卖草药山货还要交一道税,如此下来剩下的银两也只够换些粮食,基本保证温饱而已。

赵村长年纪大,也算是阅人无数见过世面的人,在庐水县时就曾任过县府主簿,见沐沂邯一身名贵绸衫必是富贵之人,又看他气度卓越举止从容,身上无半点商人的乌烟市侩之气,料想他必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且来头还不小。

这样的人不会无故来到这小山村,只是他在于他交谈时只是泛泛而谈,赵村长左右试探也探不出究竟,正在苦恼时,身旁坐竹椅上喝着茶的沐沂邯转头直视他,唤了一声让他惊悚的称呼:“赵主簿!”

赵村长听他突然这样一唤,脑袋像炸开了一般眼睛直愣愣的看向气定神闲正微笑瞧着他的沐沂邯。

他在县府办公时主管文书簿籍及印鉴,还带起草一些文件,县府大人与州官之间的文书往来他也能知dào

不少,八年前盐湖大水就因庐州府各府间敷衍堤坝维修,暗中将朝廷拨下的银两大部分中饱私囊,在堤坝水涨时不堪承shòu于是保大舍小泄洪水淹最不起眼的庐水县,他早就知dào

那年的大水必将淹没整个县,但他一个小小主簿能力有限,只能尽全力暗中分批转移了部分居民来此地,然而时间有限在大水前只挪出了这十余户,最后他带着偷到的部分私信逃到这来隐姓埋名做了个村长,村子里的人感谢他的救命之恩,都很尊重他,所幸的是县府大人在举家搬迁的时候被榻下的梁柱给砸死,这也算是为官不正的报应,所以他偷到的私信也从此无人得知。

赵村长心里此时心里忐忑不安,面上唯有不动声色于他对望,脑子里却在不断分析,面前这年轻人只身前来挑破他的身份必是不怕他灭口,恐怕是留有后招,他先给以他开书院的建议后点破他,看来应该不是庐州府那一伙的,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他知dào

私信的事。

想到这赵村长的目光一闪,对眼前这年轻人莫名充满了畏惧,如此机密之事本以为是只自己和死掉的县府大人知dào

,如今过了八年却突然冒出个人似乎对一切了如指掌,让他不得不心惊胆跳,若他无意揭发他还好,若他存了心要闹大,这村子里大大小小几百口人全要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庐州府的那些官不会放过这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沐沂邯看了赵村长片刻,低声一笑,幽幽说道:“想知dào

很简单,庐水县户籍一查便知,当年遇难人数和户籍人数相差几十人,要说尸首都是顺着大水飘入了长江,但失踪人口都是一户一户的,无心之人不会深究,怕就怕有心之人而已。”

赵村长心在流血,以为平安过了八年一切都过去了,但没想到还是碰到了这有心之人。

“村长莫急,你还是好好当你的村长,有些东西我会烂在肚子里。”沐沂邯盯了他半晌,语带真诚脸上的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正说着,萧静好和孩子们提着竹篮从林子里过来,一脸兴奋的边笑边跳。

沐沂邯看到她穿着一身不知是谁家送的一套土布粗裙,袖子高高挽起,裙裾下面都是水渍,连布鞋都是湿的。

她兴奋的大步跑过来,献宝似的把手里拎着的竹篮给他瞧,满满一篮子清水虾正活蹦乱跳的。

赵村长苦笑一声起身,对沐沂邯说道:“我就不妨碍你们小两口了,晚上烦请公子来指教下棋艺,我这就先回屋了!”

沐沂邯会意的一笑,微微颔首目送他回屋。

萧静好听赵村长方才称他们为小两口,面上一红,又见沐沂邯正瞧着自己的脸,忙提起竹篮掩饰道:“怎么样,收获颇丰吧?隔壁家的狗娃把他捞的全倒进了我的篮子,看来我还是挺逗人喜欢的。”

沐沂邯露齿一笑,心里想看来让她偶尔吃吃小醋还是有必要的,随便说句话都无不暗示着她在男人中也是比较受欢迎的,虽然那些都只是半大的‘男人’。

瞧瞧天色,似乎暴雨即来,沐沂邯勾唇一笑,时间恰好……

果不其然,三更时一记惊雷伴着闪电,积郁了许久的暴雨倾盆而下,萧静好被惊醒,发xiàn

入睡时还在赵村长屋里下棋的沐沂邯现在正合衣躺在她身边,见她被炸雷惊醒,伸出手轻轻拍她的背,也不说话,只是一直拍着,只待她慢慢的再次进入梦乡。

昨晚睡得早,萧静好现在被吵醒也难得在入睡,但见他一直轻拍她的背哄她睡觉,只好闭上眼睛装作已经睡着,雨声渐小,她闭着眼慢慢迷糊起来,半梦半醒间沐沂邯停下了拍背的手,看了她半晌后轻轻起了身提气飘出了门,萧静好睁开眼心里疑惑他为何半夜出门,她披衣而起,打开他出去时轻带上却没掩紧的门,外面下着不大不小的雨,但还是能看见他一袭白衣冒着雨向林子里飘去。

萧静好回房披上赵村长家挂在墙上的蓑衣带上斗笠,又在门前拿了把油纸伞赶忙跟了上去。

林子里不远处就见他显眼的一身白,他停在那背着手,萧静好仔细看才发xiàn

他旁边还立着个黑衣人。

见他半夜出来如此隐蔽,萧静好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返回,但此时他的一句话顺着风清晰传进了她的耳朵:“怕是来不及救这百来号人了!”

萧静好惊诧不已,他口中所说的百来号人无疑是指的这个村子里的人,现在顾不得许多,她必须打探清楚原因。

她屏气慢慢从侧边靠近,所幸蓑衣色深且下着雨,她轻手轻脚也没叫他们发xiàn

,她寻到个粗树干后站定,尽量收腹不让自己露出衣角。

“都是属下无能,否则怎会让主子暴露了行踪,请主子责罚!”

“不怪你,只能怪本候大意了,竟让他们顺藤摸瓜查到这,本以为按计划让沐悉大闹庐州府将他们一军,只怕这一闹现在他们就更有理由加派人手来寻本候了。”

“不过东西已经到手,他们就算是来也晚了一步,除去在冀州追踪幽冥门的人,现在赤云骑还剩多少?”

“三十人在盐湖堤坝,其余跟着主子的二十人不到!”

“嗯,只要尽lì

保护好姑娘,其余无需顾及!”

“是!”

两人对话结束,黑衣人立时隐没,萧静好脑子里一片空白,沐沂邯的最后一句话让她的心凛自一沉……其余无需顾及,这是一百多条人命,不是杂草……

他轻飘飘一句话就定人生死,原来他不是毫无目的的来到这个村子,他一直就是有所图谋,假装逃命让沐悉带着九营骑兵到庐州府大闹只为将计就计反将一军,看似无意闯到这村子其实他是另有所图,他得到了要的东西却不顾被他连累的这一百多人的生死。

“你都听到了?”沐沂邯发xiàn

了呆呆靠在树干后的人,本不想让她知dào

这些却还是被她听到。

萧静好回过头,他已经牵起她的手往村长院子里走,“把东西收拾下,马上离开!”

“那些都是人命,难道不能想办法救吗?”萧静好知dào

他的难处,但现在唯一能求也只有他。

沐沂邯定下脚步回头,淡淡说道:“你方才都听到了,我还能怎么救?”

其实早知dào

他就是这样的人,但是还是忍不住动气,瞪大眼睛声音也不免提高:“可人是你引来的,你不能这样不管这村子里的人自己先走!”

“那你要我怎样?”沐沂邯也动气了,雨水浇湿了他的发,顺着玉色的脸庞缓缓流下,他用力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黑眸一横冷冷哼道:“装什么滥好人,自己命都不保还想管其他人,不如省着小命帮他们报仇还实在些!”

“我呸!”萧静好用力甩开他的手,跳起腿骂道:“你他妈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混蛋,不折不扣的瘟神,谁沾你谁倒霉!”

“哈哈哈!瘟神好歹也是神!”他不怒反笑,又一把扯过萧静好的手往前走,边走边得yì

的念道:“我还当你没把我放在眼里,看来你默默观察本候还是挺仔细入微的!”

萧静好算是领教了拳头打在棉花里窝火的感觉,眼瞅着他用力扯着她已经快进屋,萧静好抬起右脚用力蹬住门边的墙壁借力一把抽回了被他钳制的手,想也不想掉头就跑。

沐沂邯反手一捞可惜萧静好闪得太快,他冷哼一声提气追出门,迎面一把油纸伞旋转着直扑他的面门,他抬手一挥挡开,就这耽误了眨会眼的工夫,他看见那混账丫头已经猴似的跃过院子中央的石桌敲开了村长的门。

萧静好简单快速说了原因,但没说此事是因为沐沂邯而起,赵村长何许人,心里比镜子还清楚,只是嘴上没点破,暗想自己提心吊胆这么多年,该来的还是来了,眼下不能耽误,耽误一刻就是耽误了性命啊。

萧静好和赵村长两人一合计,决定加上赵大婶三人分开行动,一家接一家的报信,每人带上家里的兽夹草绳鱼叉然后山脚集合。

不多时,皖壁岩山脚下就集齐了全村的人,赵村长清点了人数,除了进山菜药的男人们,全部到齐。

乌压压七十多个人,个个手拿持秘密武器,身披蓑衣盔甲,头顶斗笠头盔,整装待发,就连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太太都是手拿鱼叉雄纠纠气昂昂的气势。

萧静好心里一热,大声问道:“大家怕不怕?”

“不怕!”恢宏磅礴的回答声,其中还交杂了娃娃稚嫩又兴奋的声音。

赵村长手持一根擀面杖走上前,高声说道:“咱们村里个个都是死过一回的人,那些狗官想要咱们的命没那么容易!”

“干死哪些驴崽子!咳咳咳……”一个老头颤颤巍巍的举起手中鱼叉,情绪高昂。

“好,进山后听我和萧姑娘的指令,现在排好队列,即刻出发!”

各人开始列队,其中不乏传出铜盆火钳等等盾茅相撞的声音,不多时就列好队,随着村长一声令下,大队开拔。

萧静好和赵村长行在最前头,村民整齐排着两行跟在后面,刚进裂谷萧静好就看到前面一脸不耐烦叉着腰立在雨中的人,身后还站了一排黑衣人。

赵村长和萧静好大喜,两人回头对着村民兴奋叫道:“主帅归位!”

村民们纷纷高兴的拍手的拍手,敲盆的敲盆来迎接主帅。

沐沂邯挑眉瞧着自己将要带领的队伍,有体态臃肿一脸肃穆的大婶,有踮着脚尖偷偷瞧他的大姑娘,有吮着拇指虎头虎脑的娃娃,还有一笑瞬间就能看到板牙根的太公太婆,再看看他们前锋所持的武器,有寒芒迸发的鱼叉,有万年沉铁的火钳,有憨实称手的擀面杖,有精悍犀利的切菜刀,有霸气外露的劈材斧,后卫所拿的盾牌,坚实牢固的铜盆,锅盖,水缸盖,反正是长得像盾牌的应有尽有,不过几个兽夹倒是看起来不错。

他苦恼的挠挠眉心后转身挥手,听到声后萧静好颇有气势的三个字:“是,主帅!”

沐沂邯的赤云骑个个憋着笑自动跃到队伍最后,可怜的主子又被姑娘摆了一道,不过也不错,这也算是主子第一次披挂上阵当上了“主帅”,虽然是草根的……

43. 第四十二章 皖壁崖剿匪记

雨势又在渐渐变大,天虽然蒙蒙亮了起来,但还是被如珠帘一般的雨束挡得如破晓前一样的灰暗,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穿行在山坳里,一群老弱妇孺没有一个人喊累,这让沐沂邯不得不对赵村长另眼相看。

他派出探子回报对方大概两百余人,是皖西南边的山匪,按他们的速度快马加鞭到这里要不了三个时辰。

沐沂邯一笑,幸亏庐州府的那些蠢材自以为聪明先找山匪过来,否则他们随便找六安县府出个兵早就到了。

赤云骑分两批,一批进山寻找草药还没回村的男人们,剩下一批人集齐了兽夹和草绳沿路挖陷阱安放兽夹和扯绊子。

沐沂邯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到了两天前他们歇过脚的山中断岩,让赵村长挑出八岁以下的娃娃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安排到了山洞里层由老人负责照顾娃娃。

接着剩下的人席地而坐,开始分工。

萧静好见他不穿蓑衣,早已经全身湿透,外面下雨也找不到枯枝生火,担心他着凉,就在自己里层裙裾上撕下一圈棉布,趁着他现在正坐着和村长商量如何部署的空当上前捞起他的头发慢慢擦干。

沐沂邯甜滋滋的一笑,他们这举动赵村长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在周围姑娘们眼里看着是有羡慕又心颤,羡慕萧静好和他这样亲密的接触,心颤他勾魂一抹笑,真真颤到了个个姐们的心尖儿上。

沐沂邯稍微的眯眯眼沉醉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各位须知,对方虽然人多,但我们也不弱,至少我们占了熟悉地形的优势,所以此战不可强拼只得把我们的优势利用起来方可取胜。”

他的话音一落,萧静好立马看到了成片带着崇拜表情的脸,痴痴仰望着沐沂邯,只听他接着问赵村长:“村民里可有特殊本事的人?”

赵村长摸摸下巴思索,下面已经有人跃跃欲试。

“我会叉鱼,可准了!”

“叉鱼谁不会,我家狗娃都会!”

“我会爬树!”

沐沂邯眼睛一亮,这娃娃不错,能当哨兵使。

“我会射鸟,一射一个准!”

”我也会!”

沐沂邯点点头,也行,能当弓箭手使。

“我会打人!”

萧静好一愣,这大婶家的男人真悲催。

“我会唱山歌……就是……就是面对面唱的那个……哎呀……”

萧静好瞧了眼沐沂邯面对面坐的这位含羞的姑娘,只听到周围整齐的一声“切!”

“好了好了!”赵村长站起来打断了喧闹,对沐沂邯说道:“李大汉家的丫头会用蛇笛训蛇,不知可实用?”

沐沂邯闻言当即拍膝一乐:“这个可以有!”

接下来由村长把方才那些说了话的人点到一边,其余人负责搬石头捡石子,那个会打人的大婶带队挑了几个力大的姐妹负责砍树。

萧静好趁着沐沂邯安排哨兵和弓箭手的时候跑到了洞口,方才来的时候她就瞧见了断崖下有片野竹,这些竹子都不粗,细细的很有韧性,她在想若能用草绳带住竹尖,在山匪来的时候砍断绳索势必弹得他们个满脑袋包,起码可以震慑他们片刻便就是多一分胜算。

她回到洞里,沐沂邯已经安排完毕,所有人都各自在准bèi

,一时间乱哄哄的都是人转来转去,

一进来就听到沐沂邯清晰的唤道:“过来!”

她寻声搜索,看见他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的山壁旁,黑眸不带一丝笑意定定的看着她。

这表情……萧静好心虚的咬咬唇,低着头两只脚小心的向他移过去,从三更时在村长家一把甩开他的手开始到方才,她是趁着人多装着傻,心想等事情结束了再给他陪个礼道个歉万事大吉,谁知dào

还是被他逮着。

她违逆他打乱他的计划不顾他的安危抢着给赵村长报信,她还死死揪住他定不会抛下她而不顾的软肋,逼着他打这个胜算并不大的仗,可是如果重新选择,她还是会这样做,毕竟村民是无辜的,不管这样的反抗能不能成功,但至少不是坐以待毙的等死,她不懂得什么权利与欲望间的角逐人命低贱到何种程度,但她知dào

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没有人天生比谁高贵或比谁低贱,她永远记得在十里坡斥尘衣对韩宁说的那番话,若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认知,那么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权利争斗,从而再也没有杀戮,再也没有百姓被剥削任人鱼肉。

“抬起头来!”沐沂邯严肃的命令,语气再没有平日的随意。

萧静好抬起头,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正看着她,她在那看似平淡的黑眸里寻到了不得不妥协的无奈,恶战前的担心,一晚没睡的疲惫,唯独没有应该有的怒火。

“记住,这是第二次!”

第二次?

对啊,他提醒着她,这确实是第二次,第二次用自己来威胁他钳制他,他将皇权之争看的那么重,却为了她一次次妥协,第一次她义无反顾的登上了北上的马车,第二次不顾一切的将他拉入危险境地,他是在集权中央的皇宫长大,在那里能学到的就是用自私来保护自己,踩着别人的肩才能往上爬,如何能懂人人平等这四个字的含义,可是他却第二次为了她息争让步,不想羁绊他却在无意间一次次扯着他的脚步,时间长了想必他也是会累的吧。

“我让步你也该拿出点诚意!”

他的淡淡没有温度的话打断了萧静好的沉思,让她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

“记住乖乖呆在山洞里,别让我分心还要来保护你!”沐沂邯说完转开身面向洞口,眸光深远眉头紧蹙。

从没见到过他为某件事而忧心,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让萧静好也莫名心揪。

萧静好当然知dào

他的担心,他不让她出山洞就是因为知dào

这次胜算不大,他带着那二十个赤云骑对阵两百山匪本就是吃力,况且还不知dào

对方能力如何,稍有不慎就是葬身此地,方才和村民说的那些话无非是安定人心罢了。

“都听你的,哦,对了,岩壁下那片野竹林可以利用。”

沐沂邯偏头看她,微微勾唇:“倒是不笨!”他举步往洞口走去,头也不回的再次嘱咐:“记住了!”

萧静好见他要走慌忙喊道:“你小心点!”

往外行的男人定住步子,歪着头蹙眉把这四个字酝了酝,觉得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自言自语的喃道:“这什么话……”

萧静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干笑一声重新喊起一句口号:“公子无dí

,所向披靡!”

这次沐沂邯不在停步,几乎是凌波微步闪般的快速跃出了山洞,不过萧静好kàn

到他方才听到这句极其有气势的口号时,全身控zhì

不住的抖了一下。

没过多久,山洞内外除了雨声一片安静,洞里的孩子老人们没有人说一句话,就连呼吸都是轻不可闻,萧静好将一个大概三岁的小男娃抱在怀中,这孩子最小,但很乖,他的爹爹进山采药还没下落,他的娘就是那个会打人的大婶,在面对危险来临时,这个村子的人选择了把自己的命交给了仅仅认识两天的沐沂邯,就是因为这一份难能可贵的信任,萧静好kàn

到了沐沂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慎重,这是将心比心命与命的交托,她相信沐沂邯必会全力保住这百号人的性命。

“唰!”一声劲道的利响划破雨声似乎毫不留情的刷上了人的背脊,萧静好怀中的男娃浑身一颤,她用力抱紧了他,能感觉到周围的人都挺直了背脊坐起,但没人发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一声鹤唳般的剑qì

声清晰传来,几乎能听到帘幕一样的密雨被拦腰錾断的声音,有鲜血敲击山岩的声音,接着厮杀声响起,刀剑碰撞的火花几乎就在眼前,粗大的树干跌落岩脚山匪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萧静好余光能看到身边一直盘膝坐着的老婆婆,她搭在膝盖上的那双干枯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洞外厮杀声不断,洞内一片压抑的呼吸声,人人都紧绷着那根弦,都怕呼吸太过将他扯断。

山洞外,岩壁下,横七竖八的已经躺了数十个山匪,大雨冲刷着泥地上的鲜血,红色的细流蜿蜒到远处渐渐变淡,山洞岩峭上村长指挥着所有人瞅准时间将横卧的树干一个个往下推,山匪进裂谷前没有骑马,应该是在村子里没寻到人,又怕裂谷里有埋伏所以弃马而来,来的悄无声息,这得亏于那几个会爬树的少年,在第一时间发xiàn

了寻来的山匪,埋伏在竹林中的斥云骑趁势砍断了牵制竹稍的草绳,用萧静好的计策成功解决了为首的十余名山匪。

第一波伏击取得了效果,山匪稍微乱阵片刻就知dào

找准了地方,凭着人多的优势欲往前强攻,不料岩壁上埋伏好的村民接二连三的推下粗大的树干又让他们乱了阵脚,此时十余名斥云骑从林中各处如幽灵般的窜出,攻势猛烈,虽是人数悬殊极大,但也将那些山匪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血雨混杂如红色的天空将一切渲染了般的刺目。

进谷的途中安放的兽夹也成功解决了一部分山匪,只到被斥云骑杀的杀伤的伤,现下余下的已不足百人。

没有折损一人对方已经死伤过半,着对岩峭上埋伏的村民来说是极大的鼓舞,仿佛就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这时一声清脆的笛声悠悠传来,混战之中的山匪只觉的这声音不像曲子诡异非常,只是这曲子也伤不了人,现在也不心思去管笛声不笛声,眼前黑色骑装的黑衣人太难对付,眼看着自己弟兄已经折损了一大半在他们手中,早知dào

不趟这个浑水,这也算是他们为匪生涯里最赔本的一次买卖了。

一声尖锐的口哨声穿进笛声里,山匪还在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剑时,一眨眼功夫怎么不见了对战的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有几人惨叫后立马倒下,所有人凝神戒备,耳边除了雨声似乎还有让人说不出却莫名胆寒的声音,就像冰凉的鬼爪坟墓里伸出的手不知dào

会突然搭在那个倒霉鬼的肩上,这种无声的恐惧比一箭穿心还让人害pà



“蛇!”这一声惊悚的嚎叫划凉了每个山匪的心,所有人低头一看,雨水聚集的山泥昏黄覆盖着脚背,除了雨滴点点落下的溅起的水花,还能隐约看到某种东西在泥水中蜿蜒划出的水痕。

蛇就在脚下!

一直围绕在耳边的笛声突然变得尖锐刺耳,随之就有数人惨叫倒地,聚在一堆的山匪此时炸开了锅。

有人想往回跑,守在后路的劲装斥云骑呵呵一笑,对不起,杀你个老母!

有人想跃上山峭,守在洞口的大婶姑娘们嗲摆一笑,死相,还嫌脑袋上疙瘩不够多?

赵村长洪亮的声音在山峭上响起:“弓箭手——准bèi

——放!”

山匪们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啊,敢情这破村子还埋伏有弓箭手,当了一辈子山大王今日竟被猴子成功逆袭。(吭……吭,用个网络词,大家表介yì



鸟枪射石头,唰唰直射那窝山匪的眼睛鼻子,一敲一个血洞,轻点的一个疙瘩。

上下夹攻,那窝人纷纷抱头鼠窜,也顾不的手上刀剑一把甩掉躬身护住眼睛跳着脚东躲西藏,一时间是头顶屁股腚顶肺。

山洞外壁最高的斜坡上,白衣男子眼看着相反的方向,凤眼微眯,似是怕额上的雨水顺势滑入眼里,又似在聚光为看清裂谷中的路。

从开始他就没看过山下的村民剿匪记,这些山匪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如无所料这些山匪只是炮灰,真zhèng

吃人的却是马上要来的人。

几乎可以听到隆隆马蹄声,就在他来时的那片林子里穿行……

44. 第四十三章 拿命相赌

这雨还在不停的下,空气中透着压抑沉闷的气息,沐沂邯能感觉到自己的垂在宽袖下的手在微微的颤抖,来的人可不少,如若赌输,那么便是命绝于此。

他微微一笑,似乎想让自己镇定,死有何惧,但此刻浮现眼前的却是这些相处不到两天的村民的脸,他从不知dào

自己竟会这样妇人之仁,他从来就是只会阴人利用别人,只要是妨碍到他的都是他的敌人,九岁起他就知dào

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他可以为了给将来铺平道路让宫中妃嫔个个伤尽肾气有胎难保,可以握住能为他所用的人的命脉哪怕是他的老师也一样不放过,在京城的长街上他最讨厌看到那一张张满面污垢故做可怜的乞丐的脸,在他的概念里会饿死的人都是愚蠢到不值得同情的人,有手有脚的人凭什么伸手找人要饭,难道他们会比在如同狼窟的皇宫里生存下来的人还可怜?在宫里生活的六年,他必须时时提防想害他的人,就连渴极了喝口水都要先检查杯子和茶水,睡觉时都习惯了将手放在枕下握住刀柄才能稍许安心,冀王三世子,谁都知dào

就算他死在皇宫也不会引起南晏内战,因为他的父王从来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从九岁开始,他就知dào

善自为谋才是真理,但元儿却是他生命里的一道劫数,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他可以尽lì

保护好她,但这些村民……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在最底层的人的悲哀,李家大婶那一脸卑微的笑,小姑娘聚满胆怯的双眼,但在这个清晨,他清楚看到了她们眼里的坚定和信任,在面对生命将被夺走的威胁时,她们反而不再胆怯,八年前的家园被毁,与死神擦肩而过,他们选择的不是气馁而是重建家园,今次面对山匪却没有一个人把害pà

叫出声,这是一种直面苦难的人对命运下意识的抗争,那些王亲贵胄官僚亲眷,那些被琼浆玉酿纸醉金迷腐朽了灵魂的人如何能懂,就连自己都是现在才浅浅懂得了一点。

此刻已能用内力感觉到那些人已经进入裂谷深处,片刻工夫就能到这里,两路夹击,真真打的好算盘。

果然没到半柱香时间,已有大队伍官兵穿梭而来,他们在裂谷外弃了马,全是轻功步行进来。

沐沂邯看向领头的一人,笑着打招呼:“刘守备,不去管你的粮仓,跑来这里剿匪,真辛苦啊!”

为首的庐江郡守备刘昌平寻声一看,挥手示意队伍停步,他不屑的挑着嘴上胡须道:“看来尔等匪徒还知自投罗网,也免我手下干将大动干戈,识相的束手就擒吧!”

“哈哈哈……”沐沂邯大笑几声,似乎觉得这刘守备说的话很好笑,笑完接着道:“你鼻子倒是真灵,几百里地儿都能追踪过来,佩服,佩服啊!”

刘昌平早知dào

这安睿候厉害,但今日却落在了他的手上,现在被他调笑,面子上挂不住,两眼一瞪,怒道:“大胆匪徒,敢对本官出言不逊,老子今天就直接剿了你,提头回去交差也是……”

“唰!”一声急唰,那刘昌平话没说完惊然发xiàn

自己脑袋上的官帽已经不见了,不远处一人不喘气的骂道:“你他妈狗嘴吃屎了吧,你算哪门子老子?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是你爷爷的老太爷那龟孙子还得管老子叫爷爷呢!”

沐沂邯无奈的瞅了眼为他出气的斥云骑,只觉得这傻叉怎么越来越像沐悉那傻叉呢,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也不对啊,自己这么颖悟绝伦予智予雄怎么他们就没沾染上半点。

守备官虽说官阶不算高,但掌管着几个县的驻兵用粮,守备官就相当于是土皇帝,谁都不敢得罪,这刘昌平几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还是在自己部下面前,再则这趟差事可是章皇后的娘舅南直隶总督刘大人下的绝杀令,只要是踏上皖西地界上了,管他皇亲国戚,就算是王爷来了也是照灭不误。

刘昌平接过身旁部下捡回的官帽,阴测测一笑,咬牙道:“给我剿灭这群山匪,一个不留!”

立时喊杀声震耳欲聋,刘昌平带的五百精兵一哄而上,沐沂邯的十余名赤云骑也如出鞘的剑一般飞射过去,由于裂口东窄西宽,刘昌平的队伍人数庞大,起码还有三百余人在裂谷中出不来,现场就形成了个漏斗的形状,斥云骑骁勇矫捷,个个轻功不俗,上窜下跳的将刘昌平的队伍晃的眼花缭乱,一时间混乱不已。

方才被村民们合力杀掉的山匪尸体现在就成了踏脚布,山峭上的赵村长一看居然来了这么多官兵喊着要将他们当山匪剿灭,心里不免难受又震惊,觉得是自己害了这些村民,再看看旁边这些各家的媳妇丫头们也是个个面如死灰,心里一定站起身来,叫道:“都别打了,你们要抓的是我,我就是赵良胜,八年前庐水县主簿!”

下面刘昌平一眼看到了他,这个人可是上面交待过要活捉的,现在他自己站出来到免了他在人堆里一个个找的麻烦,忙示意身后的一对精兵上崖将他拿下。

”老头子!”赵大婶眼见自己家老头子要被活捉,再往下看已经有一对官兵攀上了崖,眨眼工夫已经扑了上来。

赵大婶一心想救自己老头子,心一横豁出去了,将赵村长大力推开,快速操起地上鱼叉向官兵刺过去,她的速度极快,而且那些官兵也没想到这老妇人会孤注一掷的反击,当先一人还没反应就被锋利的鱼叉刺中咽喉,鲜血对着赵大婶的脸喷射而出,刺目惊心的红让赵大婶的脸变得狰狞也让她的眼更红,后面的官兵一拥而上的同时,村民们也被那赵大婶的孤胆震撼,各人都操起了武器冲上前对抗官兵。

下面斥云骑将守备军堵于谷间裂口,上一个杀一个,上一双杀一双,峭壁上村民和官兵斗作一团,山洞内萧静好用力抱紧怀中颤抖的孩子,山洞外壁上沐沂邯看着不断飘落的雨紧握住双拳。

大约半柱香时间,天空开始渐渐转亮,终于雨势渐小,沐沂邯缓缓抬手,拉开手中穿云箭的引线,一声响亮的长鸣穿破云霄。

峭壁下斥云骑开始不动声色的将裂谷中的守备军慢慢往后引,当所有守备军看到自西往东的裂谷有诡异的浓烟滚滚升起时,与之对战的十余斥云骑也消失了。

“那是着了火的马!”刘守备的副官惊惶的喊叫,他眼尖的看清了那浓烟伴着冲天的火光正如闪电的速度侵袭而来,而载着嚇人烈火的正是发了狂的马。

本消失的斥云骑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峭壁上,三两下解决了和村民对战的守备军,接着就是紧守峭壁将试图登上峭壁的人堵于坡下。

拖着烈焰的马如一条条火龙疯狂穿入谷中,所有人仔细一看才发xiàn

马匹后面拉着堆满草料和木材的拖车,有眼尖的村民发xiàn

其中就有自家用来拖货进城的木板车,如果那些山匪还有没死透的,也会发xiàn

这些马全是他们进裂谷前栓在村子里的马。

马匹拖的板车烈焰熊熊,所有马怕被烧到屁股唯有疯狂前奔,此时裂谷唯一能让它们前行的路就是被守备军挤得水泄不通的东边裂口,面对向着自己奔来的数十匹拖着烈焰的疯马。刘昌平的几百名守备军哪还有胆量往前冲,能逃命的就只有他们来时的那东边细窄裂口,后面没出裂口的人想往前,裂口外的拼命往里挤,拖着火板车的马眨眼间已经跨入仓惶逃命的守备军中,于是乎人踩人马踩人,出口被堵住,马匹骤停后的惯性将板车掀翻,当那些身上着了火的人知dào

车上不止是干草和木材,还有浸满了桐油的毡布时,已经太晚了……

凄厉的惨叫声遍布山谷,火光伴着浓烟将整个天空映得如同人间炼狱,渐小的雨也不可能浇息这豪迈万丈的烈火。

所有村民漠然站立于峭壁上,每个人的脸上遍布血污,红色的火光映着他们的脸,清楚的照亮眼角的泪。

在八年前家乡大水冲毁家园时他们没哭,在两百名山匪来势汹汹时他们没哭,在五百名守备军试图把全村人当山匪剿灭时他们也没哭,但在这一切尘埃落定时,眼泪却控zhì

不住的涌出,这是大难过后欣喜的泪水,是死里逃生后兴奋的泪水,是对父母官将刀刃对准他们悲愤的泪水,亦或是对于将来彷徨无助的泪水。

萧静好步出山洞,她一眼寻找到那个还痴痴立在山腰间的白色身影,他的发胡乱贴在脸颊肩膀,苍白的薄唇紧抿,垂目看着山下熊熊燃烧的烈焰,他垂在宽袖里的手微微颤抖着,但他却立得那样直,就如同一只卓然而立的仙鹤,散发着从未有过的旷朗风华。

靠近他……抱紧他……

他的绸衫湿透,能感觉到他全身如冰窖般的寒意,脸贴着他的胸膛却觉得这片地方由内而外传递着这世间最温暖的热量。

怀中的人细细的手臂环着他的腰,紧紧的不容置疑的抱着他给他温度,让他迅速从抽离的状态中回来,抬起手回抱她,下巴磨蹭着她头顶的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入胸腔。

“如果雨不停……”话音出口竟觉得沙哑到失真,如果雨不停……这个假设在进皖壁岩开始一直揪着他的心,让本不怕冷的他竟在这六月天禁不住的颤抖。

“我知dào

!”萧静好更紧的贴进他:“如果雨不停,我也会和你在一起,不管是生还是死!”

她知dào

一直一动不动立在这山腰间的他其实比谁都累,如果他派出的十名赤云骑找不到那些进山采药的人,或是赶不急回村子布置好木板车,又或是这雨没在他算准的时间内停止哪怕是晚停了一刻钟,那么现在躺在这山谷的人就是这全村的村民了,也包括他和她。

“爹!”

山峭上一个孩子看见了刚刚和斥云骑一齐从西边裂谷进来的父亲,高心的大叫。

三十余个山里汉子随着黑衣劲装的斥云骑的到来,使得原本寂静的山谷立时热闹起来,村民们劫后余生,各自找着自己的家人。

萧静好kàn

着山下欢呼的村民,也跟着开心的笑,但笑完心里也免不了一酸,死里逃生是该乐,但危机还没过去,官府也定会想方设法除掉这个村子。

斥云骑抓住了想趁乱逃走的刘昌平,清点了剩下的守备军,大概还有一百余人,其余的都是或踩或烧,裂谷东边断口前已经被尸体堵满。

刘昌平被五花大绑的推到了沐沂邯面前,一脸血污头发也被烧焦,耷拉着脑袋,和先前张狂的气势截然不同,他的副官也死了,自己的军队死伤惨重,现在落入这安睿候手里,就算不死也会被整的只剩半条命。

沐沂邯面无表情的垂眼看了他半晌,突然一笑,他这一笑让跪在地上的刘昌平打了个大大的寒战后下意识的想往后缩,此时他宁愿痛快的一刀抹脖子,也不想被这以阴人而闻名南晏的安睿候握在手心慢慢玩死,至于是如何阴人,他今天算是领教了,前后加起来七百大汉,被这人带着些老弱病残整得只剩一百余人,哎……不知这人去了庐州府还要将那搅成什么样。

“想活还是想死啊,刘大人?”沐沂邯抱着双臂笑的花枝招展,语气温柔的问着谁都觉得是废话的废话。

刘昌平抬起头,尽管是在阴沉的天空下,眼睛还是被俯视着他的那个人的笑颜晃花。

此人面如桃花心如蛇蝎,他的话不可接,刘昌平马上得出结论,于是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又是一阵轻笑过后再无声音,闭着眼的刘昌平心里却止不住的胆寒,他知dào

,从自己被绑到这个人面前开始,死活已经由不得他,想活没那么容易,想死怕是更加不容易。

45. 第四十四章 要睡一起睡

刘昌平紧闭着双眼,他的耳朵能听到东边裂口处成堆的尸体上,火星未灭残苗舔着皮肉“吱吱”的声音,余下个百名部下痛苦的呻吟声和面对着死去兄弟痛苦的低泣声,他屏住呼吸也能闻到那让人作呕的焦臭味,还能感觉到身后村民的目光如一刀刀利刃欲将他割裂撕碎。

他猛的睁开眼睛,直视沐沂邯:“给个痛快吧!”

“好啊!”

刘昌平没料到他竟如此轻易答好,本想着这沐沂邯若整他他便咬舌自尽,他看着面前男子始终满面春风的笑着,看着他袖口微微一抖,伸出手摊开在他眼前的却不是刀刃,而是一颗药丸。

刘昌平先是一愣,片刻会意,冷冷一笑道:“别想用药来控zhì

我,我大不了可以咬舌自尽,岂能受你摆……”

话未说完那药已经入喉,沐沂邯拍拍手挑眉愠目道:“废话还真多,半柱香后告sù

我服药的感觉。”他说完蹲下来,平视刘昌平,嘴角勾出一抹邪笑,轻声道:“你可是有幸成为了这屈膝丸的第一位试药人,别辜负了本候的美意,慢慢体会乐在其中哦!”

“屈膝……屈膝丸……”刘昌平木然的瞪大眼睛,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在幻化,不要一炷香时间,他已经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飘飘然升起直冲九天的荡漾感,这感觉如同自己被大师开了光后被赋予了无上的灵力,又如同一晚上睡遍了天宫的仙女累到还想再累一点,他几乎能看到云卷云舒间天空飘起了七彩祥云佛光万丈,听到了西方梵音美妙的乐曲滑过耳道流淌进脉络将他度化,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怎么样,爽哉否?”

沐沂邯一脸邪魅的笑此刻在刘昌平眼里却如同初生婴孩般的纯真,纯到不能再纯,干净到不能再干净,他控zhì

不住的喃喃道:“爽……飘飘欲仙……飘飘然……飘到不能再飘……”

沐沂邯嫌恶的蹙蹙眉,反手一耳刮子将这个飘到不能再飘的人打回原地,简短利落说道:“到守备府带上你的三妻四妾五儿六女准bèi

七到八驾马车九到十个奴仆三十到四十套军服五百到六百守备精兵随本候到庐州城听明白了吗?”

刘昌平在云里雾里被他一巴掌打到半醒,听他不歇气的吩咐了一大堆,在心里过了两到才过明白,敢情这人是想利用自己守备军将他送到庐州城,还要带上老婆儿子做人质,方才那个什么屈膝丸此刻还在他血脉里燃烧着,他明明心里清楚着这药丸不是好药,但是意识却不再随着自己掌握,他知dào

不能被这个人驱使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咬断自己的舌头,但是舌在齿间却再没有方才那股视死如归的勇气咬下去,因为那药丸的药效,那奇妙的感觉是个人都抵抗不了也不愿抵抗。

“还有……”沐沂邯看着木木然还在飘的刘昌平,笑道:“慢慢飘吧,飘到明日再来找我拿药,否则这飘完了陡然一落地将会是很痛苦的,呵呵……”

当天晚上,刘昌平就带着沐沂邯和他所有人来到了自己在庐江县的守备府,连夜在守备大营抽调了五百精兵,带着自己的一妻一妾和两儿一女一同踏上了前往庐州城的路。

村民们都回了村子,沐沂邯让刘昌平将那余下的一百守备军留在了村子里,他很明确又很大度的说了,“村子里若少一个人就在你老婆孩子身上戳个洞,一人换一洞还是你比较占便宜。”

赵村长被带上了和他们一起前往庐州城,赤云骑换上了守备军的衣服混在队伍了,沐沂邯带着萧静好登上了刘昌平准bèi

的宽沿乌蓬马车,这马车外面看上去普通,但车厢内设施齐全豪华舒适,其余几驾马车分别装着刘昌平的老婆孩子余三驾空车跟在后面,以备不时之需在必要时可以扰乱视线。

从庐江县到庐州骑马大概要两天的路程,现在虽然走的是官道,但一行几百人难免速度减缓,加之雨天路滑,行起路来更加艰难。

从傍晚还未到庐江县时天上又开始落雨,渐渐的雨势越来越大,刘昌平畏畏缩缩提了句在雨天不好行路,但沐沂邯态度很坚决,一定要在两天内赶到庐州城,吃人嘴软的刘昌平只得住嘴,心里暗骂这厮吃人不吐骨头,难怪臭名远扬南晏官场,这才封官大半年就雷霆万钧大刀阔斧的解决了一批和他不对付的地方官员,轻飘飘的安插了他自己的人,河间府,广平府,保定府这些靠北的直隶省府已然是他的地盘,现在又将手往东南伸,殊不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小心给烫得满嘴包……

马车里,沐沂邯盘膝闭眼,香炉里点了他自己配的草药,萧静好见他调息不敢打扰,仔细辨别了半晌闻出有薄荷紫苏两种药香,在庐江郡守备府时,她和沐沂邯分别沐浴过,当时就见他脸色不好,问过他说无妨,现在看来定是淋雨染了风寒。

一个多月前因为自己大意将他拉进清池引发急症,太医嘱咐过两月内不可大意需尽心调理,现在又因为自己害他染上风寒,想起在岩峭山洞内山匪来前,他背着手紧锁眉头面对着洞口的表情,在马匹拖着烈焰大败守备军后岩峭上看到他时,他微微颤抖的双手,紧抿的唇,这几个看似微小的动作和表情,在她脑子里却在无限放大,以前的沐沂邯,他不会受任何人干扰,他做事说一不二,行事狠辣决绝,处事圆滑狡黠,在他眼里只有能利用和摆布的人,但在皖西,在皖壁岩,他露出了他生平第一次破绽,就是这样一个在别人眼里只会损人利己的人,却也会为了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殚精竭虑,如果他不想救那些村民,大可以直接将她萧静好拎了走人,如果他没把村民的命看在眼里,他怎么会立在雨里忘了给自己调息驱寒,即使在大败刘昌平的五百守备军后还在后怕到抑制不住的微抖着双手。

他一直就不是一个冷血自私的人,只是与生俱来的身份和成长的环境将他磨砺的如同所有皇室贵族一样,习惯用冷漠当作盾牌保护自己,用阴刻当作利剑排除异己……

“主子!”

沐沂邯睁开眼,萧静好忙掀开车帘幕,身披蓑衣的斥云骑骑马跟在马车旁,他低头看了看萧静好,犹豫了一下。

沐沂邯淡淡道:“说吧!”

“已经传信到庐州城的弟兄了,按主子的意思让他们莫再妄动,但我们不动那盐湖大坝似乎已经无法承载,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南直隶总督已经派庐州知府监制抢修,沐悉带着步兵营的人被安置在城中驻兵大帐,他说……他说让主子自己想办法进去……”斥云骑本不想帮着传沐悉的混账话,但这事又不能不说,吏部文书和官印都被沐悉带到了庐州,没这两样东西在手主子就是一平头百姓,再被当做山匪或江湖大盗给剿了也是有可能的。

“嗯!”沐沂邯微微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他知dào

身边的人自己会忍不住问他,有些事他并不想瞒着她,只是觉得有些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很肮脏很黑暗的东西尽量避免着她而已,这世上他从不求别人能理解他,只要小元儿心里明白他再怎么翻覆这一天一地,但绝不会翻覆她就够了,从没想过去当一个别人口中的好人,好人短命好官短寿当个好皇帝就是短命加短寿,这次救下这整村的人完全是因为被她逼的,嗯,对,就是被她逼的。

萧静好放下帘幕,探究是看着面前闭着眼装莫作样的人,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盐湖堤坝能保住吗?”

“我哪知dào

?”他悠悠睁眼,端起茶盏也不喝,接着道:“能保住是他们运气,保不住我这次就不算白跑!”

萧静好kàn

着他端起茶盏,这是他在算计人或是有心事需yào

思考的时候习惯性的动作,只不知他到底现在是算计人还是有心事,皇上封他为江淮巡按御史,查察整饬吏治顺带视察沿线堤坝,他第一站就往这庐州府跑,又恰逢盐湖堤坝可能溃堤,看来他是早将江淮一带堤坝修葺进展和牢固程度掌握在心,在这之前派了人在盐湖堤坝埋伏,等着或是帮着雨势渐大后堤坝溃决,到时候他再现身直接扳下庐州府那群人,这就是他所说的不算白跑一趟。

从来当官的只要是卷入政权纠纷中就不再是纯澈能为百姓的好官,沐沂邯所做的一切,在以前萧静好会觉得气愤难平,但在经过了皖壁岩这件事后,她只为他心疼,心疼他身在这政权漩涡中不得不狠的悲哀,不是他也会有别人,百姓的命从来就是最贱的,八年前水淹庐水县,今次就不知会将哪里的良园变成汪洋。

这些事不是她可以改变的,就连沐沂邯,萧相,哪怕是皇上都改变不了,只要是有高低阶位之分,就避免不了这些惨剧,有人的地方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人祸,但当权者常常会把人祸归结为天灾。

轻叹口气,自言自语念道:“其实天灾有时候靠人也是可以避免的啊!”

身旁男子听到她的轻叹,不语,抬起茶盏揭开杯盖送至唇边,氤氲水汽将他的眉眼雾化,侧壁一角挂着的琉璃铜丝镂空油灯在车身的颠簸中忽明忽暗,暴雨夹着冰雹敲打着乌蓬车,这雨憋了近半个月才肯落下,而来了就势不可挡。

在青鸾谷曾和师父学了几年的天盘九星八门,这些奇术除了沐悉太笨学不进去以外,他手下的精英起码有十人都能完全运用,他深知今年江淮地区必有水患,在一月前就将这十人放开派往江淮各处,果不其然半月前就收到消息这水患之处就将出在这盐湖堤坝,今年不止雨势来势汹汹,就在北边去年冬天的连场大雪山脉受极寒影响积淤的雪加厚冰川,而今年暑天极热,加至冰川融化,堤坝最脆弱的盐湖将再次面临溃堤的局面。

车厢内两人都不再说话,萧静好抱膝埋头听着冰雹敲打着车篷,就像是小时候吟月居照顾她的婆婆拿着簸箕抖大豆一样的声音,那时她和萧蜜儿两人就爱守在跟前看着婆婆抖豆子,因为那是她们经常也是最容易吃到的零食,炸好的豆子撒上细盐,嚼在嘴里“咯嘣,咯嘣”的,把所有的委屈都在那齿间脆脆的声音里狠狠嚼碎,本以为在相府得不到父亲的关爱自己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现在才知dào

卑微委屈都算些什么,至少她还能有命在,有豆子嚼,有一方屋檐遮风挡雨,能吃得饱肚子……

身旁传来起伏均匀的呼吸声,他很少这样坐着就能睡着,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撑着头,长腿一条摊平一条弓膝,背靠着车厢壁,萧静好轻手拿开他手里的茶盏,伸手探探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只是鼻息有点重,看来风寒是在所难免的了。

在隔柜里抽出薄褥帮他盖上,他迷迷糊糊微微的睁了睁眼睛,蹙着长眉眯着双眼聚光看清了眼前人,抿嘴一笑,就势往她腿上一躺拉开身上薄褥将两人一齐罩住,萧静好想退开,却听到他在她怀里喃喃道:“要死一起死……要睡一起睡……”说完还将脸温存的在她腿上磨蹭两下,长臂也紧紧箍住了她的腰。

萧静好想骂他无耻,但想想自己好像是说过死也会和他在一起,但似乎没说过睡觉要在一起啊,他又故yì

曲解她的意思……

46. 第四十五章 缠绵齿间

马不停蹄的行至第二日晌午,雨势还保持着前晚的大小,只是雨里不再掺杂冰雹,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下赶路,人和马匹都有些吃不消。

马车内香炉内燃着上好的龙涎香,香气氤氲缭绕,壁角的琉璃宫灯旋转着忽明忽暗的漾出迤逦柔和的微光,年轻男女面对面倚壁而坐,眸子专注注视于对方,本该是很和谐恬谧的调调,只是两人的姿势却……

萧静好和沐沂邯所乘的马车是几驾里面最好的,但顶蓬却已经开始慢慢渗水,到现在已经如下小雨般的滴着水,所以萧静好只得拿了茶碗接着不断滴下的水珠,但是顶蓬不止一处漏水,所以沐沂邯也不得不拿个茶碗接着雨水,此时两人举着碗的姿势怪异,萧静好觉得像两个对着要饭的乞丐,而沐沂邯却觉得怎么有点像洞房交杯酒前的碰杯,如果眼神再荡漾着旖旎点的话……

“你眼睛生病了?”萧静好疑惑的看着面前人挑眉眯眼,黑眸流转眉梢含春,美则美矣,只是这小眼神怎么就让人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呢……

面对不解风情的人,沐沂邯实在是有种对自己魅力而言的挫败感,他自认为只要他愿意放电绝对没有女人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过,有可能是因为这是白天她又在假正经,要不,等天黑了再试试?

“主子!”

沐沂邯和萧静好对望一眼,两人心里猛的一沉,萧静好快速掀开帘幕,车外人气喘吁吁的禀告:“盐湖大坝决堤,银平镇,三河口,梅乡受灾,庐州城已经戒严,说是怕有人浑水摸鱼抢夺灾民财物,沐悉他们也被庐州知府以保护的名义给扣在了驻兵大营。”

“告sù

刘昌平,改道巢县,直接去盐湖!”

“那怎么行!”车外赤云骑睁大眼睛,着急间已经忘了自己是否顶撞了主子,“别说走小路会遇到山洪,盐湖灾区那边正乱,您没有官印和文书在手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如想办法和沐悉汇合后再……”

沐沂邯直视着比他话还多的部下,那家伙最后反应过来,最后几个字生生憋进了肚子里,灰溜溜驾马到队伍前面去找刘昌平了。

萧静好放下帘幕,见他垂眼敛目沉思,薄唇禁抿,琉璃宫灯的光打在他玉般光泽的脸上略显萧索,长睫的阴影几乎覆盖了半张脸,就连眼尾那颗朱砂痣都几乎深沉到看不见,他缓缓抬起手中茶盏递至唇边,就那么很自然的浅浅抿了一口,萧静好正欲拦却发xiàn

对面人喝雨水喝得还挺满yì

,丝毫没受影响的继xù

沉思。

萧静好觉得好笑,但怎么笑在心里竟变的涩涩的,涩到心情陡然低落,就像本在胸腔的心莫名钻进了肚子里,还一揪一揪的疼得难受。

直接取道巢县要比走庐州城官道近许多,傍晚时分就进了巢县地界,一直都急着赶路的沐沂邯很出乎意料的让刘昌平就近找了家客栈,将守备军前移五里等候。

一行十几人在简陋的客栈胡乱吃了点面条,沐沂邯竟让老板收拾出三间客房,刘昌平惊讶的瞧了他半晌,面带希冀的探道:“爷,咱不赶路啦?”

沐沂邯也不理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油腻发黑的木桌,说道:“元儿你和赵村长,刘家两位嫂子带着孩子就留在这客栈,我留两个人在这保护你们,其余人马上出发,马车找个地方毁掉,全部骑马要赶在后日前到达盐湖。”

刘昌平和他两个老婆听闻他此言长吁了一口气,毕竟穿小路到盐湖需yào

穿山而过,万一有山泥倾泻那就是九死一生,大人倒无所谓,主要是还带着三个孩子,最小的丫头才一岁,这一路行来几个孩子早就开始吵闹不休,现在算是松了口气。

赵村长听说要他留在这,立马站起来反对:“公子救了我们全村人的性命,现在也是我该出份力来为公子略尽绵力的时候了,公子既带我来就不可把我留在这!”

沐沂邯见赵村长态度坚决,也没再说什么,淡淡起身后黑眸扫向心不在焉坐在桌边一手捧碗一手拿着筷子戳嘴巴的萧静好,所有人识趣的该走的走该避的避,一时间堂内只余下他们两人。

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和不知怎么说的话如鲠在喉,立在木桌那一边的人,黑眸灼灼瞧着她,不知怎的心头一堵马上有些炽热的东西从心底窜上来穿过鼻腔涌出眼眶。

下一刻已经被他轻轻拥住,脸贴着他的腰,泪水将他的绸衫染湿了一大片,他修长的掌不停轻扶着她的发,这来回重复的动作带着毫不旖旎的缠绵,和只有彼此才能感觉的到的不舍。

人都是在磨砺中慢慢成长的,也许在前两个月萧静好会任性的缠着他跟着他,但现在她才开始懂得,有时候好好听话才能帮得到他。

“好了,好了!”他轻推开她,低头瞅瞅腰间绸衫上的泪痕,略带嫌恶的皱皱长眉呲牙咧齿:“咦……”

萧静好破涕为笑,抓起他的袖子一把擦去眼泪鼻涕,站起身嗔道:“等你八天,要八天后还不见你人本姑娘就携款私逃远走高飞从此以后天高水远山高水长青山隐隐水迢迢……哎呦!”

话没说完额头就中了一记爆栗,她吃痛的捂住额头,面前的混账男人撇着唇一脸不屑的将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指着她的腿嗤笑出声:“就凭你这两条小短腿?还想远走高飞山高水长?”

“那又怎么样?”萧静好鼓起腮帮子:“我的腿短那马腿够长吧?”

“我可是听说过,某人的腿连马蹬都够不上,要不委屈点骑头小毛驴也是可以将就跑跑路的!”

他没心没肺的笑的无比灿烂,眉梢飞扬眼如桃花,身长若崧白衣若仙,眼尾的朱砂痣莹莹闪闪,在这破败简陋阴暗的栈堂内就如一道眩人眼目的光芒,让人本是平静的呼吸不知怎的就为之一滞。

桟堂内安静下来,沐沂邯收起笑意,深深看了半晌,伸出双手扶上她的肩,正色说道:“好好在这等我,等庐州府清理干净了我会让沐悉来接你,自己留点心眼,别和其他人接触太多,不要离开斥云骑的视线,知dào

了吗?”

萧静好点点头,说道:“你也一样,守备军毕竟不是你自己的人,要多防着点,前面山路雨天难行,必要时让他们先开路,你穿盐湖进庐州必定要经过洪灾地县,那边现在肯定很乱,一定提防冷箭,刘守备可靠吗?”

沐沂邯听她说道“必要时让他们先开路”时,早就心花怒放,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自私的人,甚至是无私到有点一根筋,但现在她却为了他的安危小小的私心了一回,这怎能不让他欢喜,这还没出发就恨不能就此抛开一切带着她青山隐隐水迢迢的飞到天之涯海之角,看尽人间繁华,朝起暮落再不分开。

忘情的俯身堵上她柔软的唇,用力汲取她的气息她独有的香,舌尖缠绵诉不尽相聚苦短离别情愁,道不完心间澎湃齿间情浓,怀中人无力的攀附着他,竟也忍不住生涩的回应着他,唇齿相依在这陋室竟开出藤蔓交缠五色缤纷的花……

总有不识趣的人在这时候面带尴尬的杵在不远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还要不怕死的轻咳两声。

那咳嗽就像闪电般击中还算清醒的萧静好,她弹开的同时听到了两人门牙清脆的碰撞声,在这安静的环境里陡然响起,让人不注意到都不行。

刘昌平干笑着杵在门口,他才和两个老婆“道别”完,才到门口又碰到这血脉喷张的一幕,干笑的同时在想干点柴不放火什么的最没意思最让人瞧不起了,但他现在最忌惮的就是这沐沂邯,早上终于体会到了这飘在天上陡然落地的感觉,他发誓再也不要尝试第二次,于是他讨好的把脸上的干笑换成了一副鼓励加了然的笑,还意味深长的挑挑眉意思是你们继xù

别把我当人看大家都是过来人情不自禁亲亲摸摸搂搂抱抱推推搞搞都是正常的受世人膜拜的让和尚向往的让男人痴狂的让女人销魂的……

萧静好做贼心虚的把嘴唇包进牙齿里掩饰被某人咬肿的那一块地方,眼睛横着刘昌平猥琐的老脸,恨不得用目光将他戳几个洞。

——坏好事者天地不容!

沐沂邯倒是一脸平静,眼光移开不再看身边人,转过身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淡淡嘱咐:“等我,记住看好了刘家两位嫂子和三个娃娃!”

萧静好脆脆一声答道:“是,爷放心,我一定不眨眼的看好啰!”

刘昌平听着他们俩一唱一和,再也笑不出,耷拉着脑袋跟在了沐沂邯后面出了客栈。

萧静好追出客栈门口,看着他踏蹬上马,看着他扬鞭飞奔,前面的路似乎无尽又似乎很短,他的影子越来越小,但能看到在路的尽头时他抬手扬了扬手中马鞭……

——等我!

天空雨势渐歇,有时候老天就是这样奇怪,若早一天歇雨是否堤坝就不会溃,那三个村子就不会遭遇洪水,如果雨就这样停了下来,势必不是好兆头,这是一种感觉,很不好的感觉……

当晚,刘昌平的小女儿生病了,哭的声嘶力竭,在隔壁房的萧静好被这奶声奶气的凄厉哭声吵得睡不着觉,此时肚子也开始有点闹情绪,于是她爬起床打开房门,一个黑影唰的一声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她。

“姑娘去哪?”

萧静好抬头瞅他,这些人都不用睡觉的吗?三更啊,居然还能精神奕奕的唰一下弹出来,挡她的路。

“呵呵……”萧静好讨好的笑着伸出一只手指拨开这人拦在门前的手臂,“茅房,呵呵,茅房!”

男人脸一红,连忙让开。

萧静好大咧咧出了门,往茅房走,走了两步回头一看这死心眼的赤云骑居然还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这下她萧静好可不乐意了,哪有姑娘家上茅房屁股后面还跟着个傻不列颠的大男人的,茅房就那半堵墙,高山流水一泻千里的声音本就堵不住,在茅房蹲着也不能尽兴,还不得憋死她,再说这些人啥都要向主子禀报,到时候会不会千里传书,穷酸版上曰:姑娘三更蹲坑,那气势就如山洪暴发一泻千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简单扼要版上曰:姑娘,三更,蹲坑,四响,五炮,搞定!

想到这萧静好心中恶寒,肚子更疼,一疼火也大了,顾不得许多对身后人吼道:“我警告你别再跟来,否则将你塞进茅坑!”

瞧了瞧他似乎被威胁到了,忙捂着肚子往茅厕奔,却听身后人说道:“姑娘若再出什么事,就是要了主子的命!”

萧静好被他这句话定住了脚,步子再也迈不开,心潮澎拜间似乎肚子也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的堵心,还有莫名的心慌。

这心慌在听到隔壁房间女娃娃刺耳的近乎于惨叫的哭声后变成了心惊,生病那有这样哭的,她脸色一变忙拉上身边男人一起冲了进去。

刘昌平的二夫人一脸焦急的抱着孩子来回踱步,孩子一脸泪痕抽泣到满面通红,几个下人跟在旁边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孩子什么了?”

二夫人本就被孩子吵的六神无主,见萧静好进来问孩子情况,病急乱投医的哭诉道:“我也不清楚,从昨日吵到现在,也没见发热风寒,瞧也瞧不出原因,这可怎么办……”

萧静好上前一看,孩子脸色红的不正常,表情痛苦,显然已经快哭断气了,忙要二夫人吧孩子放床上,轻手解开孩子的罩衣,先看了看胸前皮肤没有淤青,在检查小手小脚,在抬起孩子左臂的时候本是哭累了的娃娃又是一声惨叫,萧静好当下便断定是手臂折了。

二夫人恍然大悟,原是前晚马车颠簸,抱着孩子的下人当时在车上颠倒过,看似护着没让孩子撞到,谁也没想到孩子的手还是折了。

这小村子如同荒郊一样,指望请大夫是不可能的了,但也不能再耽误,否则孩子的手不废也会给哭断气。

萧静好医术不精,只能检查出病因但要她接骨疗伤那是不可能的,何况还是这么小的孩子,几人一筹莫展,孩子哭的呼天抢地,半晌一直跟在萧静好身后的赤云骑淡淡开口:“属下试试吧!”

萧静好眼睛一亮,对啊,怎么就没想到这人,会武功有内力的人对这伤筋动骨是最擅长的了。

二夫人看着这手大脚长的男人有点不放心,脸上露出微微质疑但又不好明说,萧静好kàn

见了她的样子,拍拍她的手笑道:“放心吧二夫人,咱们家的人从不轻易做没把握的事!”

二夫人稍微放了点心,为今之计也只能试试了,她也回以一抹苦笑,两人却没发xiàn

正欲给孩子疗伤的高大男人在听到萧静好的那句话时微微怔了一下,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自他心里涌出慢慢浮现在他脸上柔和了本刚毅的线条。

萧静好抱着孩子指按她的右手合谷穴,男人左手护住孩子心脉,右手轻轻握住孩子的右臂,轻揉半晌后突然一推,清脆的骨头复位的声音响起,孩子疼的大哭,二夫人忙上前抢过孩子抱在怀里,正欲急言责怪,萧静好大笑一声点点孩子的鼻子说道:“骨头接上了,允许你再哭一下下就闭上你的小嘴巴哦,也好让我睡个好觉,呵呵!”

“真的?”儿夫人一喜,在看看怀中孩子哭归哭,已经开始张着小嘴到处找奶头了。

“好了,那我们先去休息了,好好照顾娃娃吧!”

萧静好挥挥手跟着斥云骑正要出门,却听到身后二夫人急声唤道:“等等!”

47. 第四十六章 代号十七

萧静好转身,见她似乎欲言又止,再看看周围几个下人,心下会意,笑道:“对了,夫人方才下马车时说是让我替你把个脉,我倒是忙忘了,要不现在开始?”

儿夫人心里佩服她的应变,口中应了声好,斜眼瞟向身边几个下人,冷冷道:“还不把小姐抱去喂奶?要再照顾不好就别怪我将小姐受伤的事告sù

老爷了!”

几个下人一听忙上前抱过小姐,不敢再懈怠半点,几人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出了门。

萧静好回头一看,那名赤云骑不知dào

什么时候消失了,许是想着自己在这不方便,不知dào

在门外哪个角落守着去了。

二夫人掩上房门,拉萧静好在桌边坐下,神色犹豫踌躇片刻才开口,短短七个字:“守备军内有奸细!”

萧静好惊然立起,这七个字让她再也坐不住,几乎就要摔门而出时,她深吸了一口气,告sù

自己有些人,有些话,不可轻信。

二夫人也是心眼透亮的人,见萧静好方才急色后又淡定,知dào

她必是不太相信,慢慢站起身,扯开衣领捊起衣袖,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的青紫掐痕让萧静好瞳孔一缩。

女子凄然一笑,眸子带着泪意却没有半滴眼泪流出,“八岁时家乡大水,家里人全死于那场洪水,后来和逃难的乡亲一起到了庐州,差点饿死在街上,正巧有个大户府里招长工,当时只想着填饱肚子就去应招,很顺利的就进了府,开始做些杂活学些礼仪到了十三岁时才知dào

,那大户里养的女子竟都是用来当物品送人的,那时候天天都有人被送出去,天天都有人被送进来,我逃过几次都被抓回去毒打,后来再也不敢逃,十四岁时被送给了刘昌平,这是另一个恶梦的开始,他不是人,不是人……”

一身伤痕触目惊心,这二夫人看上去十六七岁,却被送给这样年龄足可当她爹的人为妾,还要受到这样的虐待,她的眼里写满了不甘和悲凉,萧静好细想她的话,八年前大水那不正是庐水县遭遇的那次洪水吗,难道她也是赵村长的老乡,那为何一路上她都没有提过?

二夫人平息下情绪,接着道:“我们这些人被送到各个官宦家当小妾填房,无非就是收集他们的把柄,捏住他们的软肋,好让上面人利用驱使,这次的守备军里混了不少我见过的人,我想就连刘昌平都不知dào

自己队伍里混入了其他人,庐州城戒严,你家公子改道而行走小路,前面山势险恶,恐是要遭伏击,我知dào

的也就这么多,你自己思量。”

萧静好心里一沉又一乱,如果二夫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沐沂邯就会有危险,如果是假的诱她中计这二夫人能有何好处呢?

“我想当你知dào

他们会遭伏击时,应该是很高兴的吧,也许能借这次机会除掉刘昌平?现在你把这些告sù

我又有何用意?”萧静好盯着她的眼睛问,到现在犹豫的都是时间,她必需抓紧时间问清楚,否则……她不敢想。

“我的家乡就是庐水县,赵主簿是个好人,况且你救了我的女儿,还有你家公子是何身份我也猜到了一些,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害死这么多人,现在告sù

你这些我也是斟酌了很久,只是他们走了有几个时辰了,怕是……”

二夫人话未说完,萧静好已经夺门而出。

黑影又是“唰”一声出现在她身边,萧静好正欲拉他到一旁将二夫人的话于他商量,他却已经开口:“我都听到了,不管是真是假,我一定要去救主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带上我,行吗?”她知dào

这要求不该提,但是一想到沐沂邯有可能已经遭到伏击,这种情况下如何还能叫她安心在这等待。

男人的脸隐没在黑暗里,他半晌没说话似乎是在考lǜ

,萧静好面露希冀之色,她没想到他居然会考lǜ

,既然他考lǜ

那就是有希望。

“好吧,我先给去叫二十三换守来看住这里,姑娘先去收拾一下,我在门口等你!”

男人说完就消失了,萧静好忙回屋将自己包袱背起,里面装了弓弩和匕首,这些都是她出门必带的,跑出客栈门口,他已经牵马在等候,这时候也顾不了什么矜持,两人共乘一马,向着沐沂邯他们走的方向疾驰。

“谢谢你!”

身后专心驾着马的男人没想到她会突然道谢,愣了片刻才说道:“我只是想把姑娘留在那里未必安全,只二十三一人照看难免会有顾不过来的时候。”

“二十三?那你叫什么?二十四吗?”萧静好认识的赤云骑只有容颜一人,还真不知dào

其他人的名字竟这么古怪。

男人又愣了会神,答道:“名字就是符号,我的符号是十七!”

听他轻描淡写的这样回答,心里有种隐隐的同情,他们这些人死忠的就是自己的主子,连名字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一个符号而已,只怕是自己真zhèng

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萧静好干笑了一声,逗他:“那两百四十九后面那位仁兄该叫什么呢?”

她调侃完感觉身后人微微愣了下,然后贴着她背后的肚子抽了一下,她后脑勺的头发扑动了一下,末后方听他忍俊不已憋着笑说道:“主子把沐悉编到了两百四十九后面……”

马不停蹄的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天已经蒙蒙亮,萧静好心里暗暗算了下时辰,她和十七两人轻骑追赶他们,应该在三个时辰后就能赶上大队,但怕的就是那些人趁夜动手,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出半刻钟就该能找到他们的踪迹,想到这她的心揪到了嗓子眼,真的就怕突然看到前方山坳处出现一大片尸体。

一路的提心吊胆,还好并没有遇到萧静好心里害pà

的场景,她和十七都记挂着同一个人,所以几乎是拼了命的赶路,肚子饿了就在马上啃口干粮,萧静好觉得屁股都不像是自己的了,马上颠簸胃里面反酸,干粮不敢多吃怕受不了会吐出来,在天再一次黑下来的时候,十七和萧静好终于看到了一直担心害pà

看到的一幕。

这片林子里,布满了尸体,守备军的尸体……

惨淡的月光透过树木的间隙诡异的射入林子,地上的血流成河,本该是鲜红的颜色,此刻却被月光映得如同妖异的蓝色,浓烈的腥味穿进鼻腔,十七快速跳下了马在尸体间翻找,萧静好不由得抽了一口气,她紧绷着神经在马上用眼睛快速将尸体扫了一遍,微微喘了口气,如果真被她看到尸体堆里白色的身影,那么她会……

她甩甩头想让自己冷静,清醒,但就在这甩甩头间直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在栽下马的同时难受了很久的胃终于翻江倒海般的搅动起来,跌下马的疼痛并未发生,她也没时间去想这些,只觉得胃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在同一时间涌出了喉管,呈喷射状的喷薄而出。

吐得天昏地暗奄奄一息,萧静好无力的抬起低酸的头,才发xiàn

自己一直就伏在十七的背上,他大概是在她落马的同时从不远处飞身扑过来用自己身体托住了她,她只知dào

自己吐的时间不短,这男人就一直托着她趴在地上着一动不动的等她吐。

萧静好摇头苦笑,这一根筋的十七,叫她说什么好呢!

她拍拍他的肩,说道:“谢谢你的背,好歹让我没有摔个狗吃屎!”说完爬起来,十七也随后爬起来,微微转过了头背对她半晌才转过来,僵尸似的在马背上解下水囊低着头递给她。

萧静好接过水囊大灌一口,心里琢磨着这本是很矫健的一人怎么突然像掉了零件一样的同手同脚状,莫不是她掉下马背时把他给压岔了气吧。

此处血腥味难闻,不是久留的好地方,萧静好平息片刻,两人又上马前行。

穿过林子就是一片山峦,夜里看不清路径,只是凭着月亮寻着方向走,看着四处苍凉山脉连亘,萧静好问道:“十七,你说我们会不会走错了地方?”

等了半晌都不见身后人说话,只觉的他这次上马后不停的在动,好像刻意的与她保持着距离,萧静好回头看他,“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这人为了保持距离,就在马上面不停往后挪,因为当时为了同骑一匹马所以下掉了马鞍,此时他已经快挪到了马屁股上了,缰绳不够长,他唯有弓着身扯着绳,样子怪异难以形容。

“喂,你不想掉下马就坐近点,还怕我吃了你不成?”萧静好故yì

瞪大眼睛朝他喝,叫的同时扯住了他的衣襟将他往前带了一点。

十七憋红了一张脸,不敢再乱动,只是身板挺的直直的驾着马往前奔。

萧静好的担心是多余的,不多时两人骑着马就进了山,十七在身后说:“沿着这片山麓带往西北走就是梅乡县,希望能尽快找到主子!”

萧静好点点头,虽然方才树林里没有找到沐沂邯,但守备军曾发生过内乱现在是肯定的,一天找不到他就无法知dào

他的情况,这一路危机重重,既然庐州府的人早有安排又岂会让他这么容易进到庐州城,只怕前面还会有危险等着他。

突然马背上一个颠簸,萧静好大惊失色以为遇到埋伏,身后十七已经跳下马,一脸无奈的叹道:“马匹不歇气的跑了一天一夜现在吃不消了!”

他将萧静好扶下马,点亮火折子打量四周,只见四处松树密集,地上铺满了松针,因为下过雨,落叶里汲满了氺,脚踩上去就是一个坑,布鞋片刻就湿透了,这黑灯瞎火的还真不能随便往前走,万一踩到有腐叶形成的泥泽就倒霉了。

十七看了看萧静好的湿透鞋子后转身将马栓到树边,对她说:“姑娘等在这,我去寻了能落脚的地方,很快回来!”

萧静好点头,见他走了几步又转回来,两手一抬,将她稳稳墩上马背然后消失。

一个人在这幽谧的黑幕下说不怕那是骗人的,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耳朵就特别灵,她能听到马儿的尾巴摇动着,自己的呼吸声,很远处野鸟穿过树林的声音,不知名的沙沙声,也许是蛇在穿行,想到这她不禁毛骨悚然,忙从包袱里摸出弓弩端在手中。

“谁?”她感到身边一道气流陡然间又消失不见,凭着直觉将弓弩对准方才气流穿过的地方,手却在微微的抖动。

身下马儿突然打了一个响鼻,萧静好心呼,“不妙”,此时身边“唰唰”生风,来的人还不止一个,恐怕是早有埋伏,等的就是她落单好下手。

她想也不想扣动机簧,利箭弹出就听见有人闷哼一声倒地,就在萧静好准bèi

叩响第二下的时候,一只手从背后已经搭上她的肩,快速一拎将她带下了马,手中弓弩被人夺下,后背一紧哑穴被点,她被那人夹在腋下,耳旁呼呼风声,还有五六人的脚步声一齐跟在身后。

萧静好脑袋一转,这些人似乎没想要她的命,而是要挟持她,弓弩被夺嘴巴被堵,想叫十七来救是不可能的了。

“呵呵!”她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些人以为抢走了弓弩就万事大吉了吗,殊不知本姑娘还有袖箭在手上,这玩意可是找沐悉淬过剧毒的。

她正欲腾出两只手臂偷偷取袖箭里的毒针时,这个压着她的人突然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连同她一起摔倒。

“姑娘,没事吧?”

萧静好一喜,是十七的声音,他正跟人对战,想必是在方才听到了马儿的响鼻赶了过来。

扳开那人的手抽出弓弩,她爬起来,掏出火折子点亮,十七一人已经快速将五六人放倒在地了,他见她点了火折子,忙低声道:“快灭了,他们还有人在后面!”

萧静好吹灭火光,十七上前给她解了哑穴,一把牵起她的手,刚刚一跃一跳几个起伏就听到后面有追兵赶来的声音,而且人还不少。

十七牵着她使轻功狂奔,这样跑萧静好自己的腿也难免要跟着出力,渐渐的就跟不上他的速度,整个人就是被他硬扯着在往前跑,十七一看这样不行,速度太慢,自己在心里来回下了十几道决心,终于一咬牙将身后人拦腰抱起,卯足了劲的向前跑。

被他抱着跑不比在马背上舒服多少,一路狂颠把萧静好颠的晕头转向,就在这时,十七一个急刹,萧静好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发xiàn

他抱着她猛然拐了个弯,往林子深处山脚处跑。

后方喊杀声响起,原来那些人是前后夹击,萧静好不由得扶额悲呼,居然派这么多人来围捕她,太看得起她萧静好了吧!

(明天有事,断更一天,么么哒……)

48. 第四十七章 一刀一个

十七加快步伐,萧静好只觉得周围树枝扫在脸上生疼,后面追赶声音渐小,就在她想着自己的脸估计已经没有一块好肉的时候,忽觉周身一凉,眼前一片黑暗,十七也停下了脚步,将她放了下来,她撑着他的肩站好,只觉的这一撑沾了满手温润滑腻。

“你受伤了!”萧静好抽口凉气,这里一片漆黑也看不到他的伤势如何。

十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道:“这里是我方才寻的山洞,我出去看看,你别出声!”

萧静好听到他往外走的声音,忙低声唤道:“别去,他们寻来了我有办法!”

她用袖子包住手指,抽出袖箭里的细针,说道:“这些袖箭是淬了毒的,可以先震慑他们,然后我们再想办法逃!”

十七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冲出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先毒倒几个或许他们就不敢随便进来,他扯下衣摆接过袖箭,说道:“你往里退,我守住洞口!”

萧静好摸着黑往里退了十几步就退挨到了山壁,此时才微微看的见洞口透进来的一点点光,看到十七全神备注的立在洞口,竖起左手竖在鬓边,萧静好想了想,方才用手撑的是他右肩,此时自己手上还沾有他的血,那伤一定不轻,否则他现在不会使左手。

“唰!”萧静好kàn

见十七左手一挥,洞口传来闷哼倒地的声音,随之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唰!”光线虽暗,但银针寒芒突闪,瞬间又毙一命!

“唰,唰,唰!”连毙三人,洞口再无声音。

外面人只知试图踏入洞口的人几乎的瞬间毙命,无人再敢动作,连呼吸都刻意压至最轻。

但洞里的萧静好和十七却知dào

,无数人正守在洞口,外面人不知dào

他们还有多少毒针,现在正处于被动一方,但只要不踏入洞口,长久守下去,被动局势将会扭转,到时候洞里的人就处于被动了。

外面再无声响,十七任然凝神戒备的守在洞口,萧静好轻轻走上前,在他背后站定,此时眼睛渐渐适应暗处的光线,十七听到声响微微侧身,萧静好借着洞口的微光看到了他右边半片衣襟已经被血染透。

若再不止血包扎只怕是要失血昏厥,真难想象他受这么重的伤居然没坑一声,还抱着他跑这么远。

她捉过他的右手,十七微微一让,奈何她抓得极紧,挣脱不开,半晌他感觉到她轻轻在他手心写道:“你的伤口要止血!”

女子柔软的指尖在他的大掌上轻轻划着字,每一划每一笔就像静谧无波的湖水被微风带起了阵阵涟漪,这涟漪的波晕不露痕迹的悄悄扩散开来,漾进他的心里,泛起莫名的清波摇曳,激荡着男子本该静如死水的心。

她方才写的是什么字,他无从考究,呆呆立在原地试图平复着情绪时,胸襟微凉,她已经熟练的解开他的衣,止血散入肉,森凉的疼痛感将他扯回原地。

他不自在的拢好衣襟,借着戒备于洞外侧转过身,紧紧握拢了右掌。

===============

长久僵持形势无可避免的转变,萧静好数不清到底过了几个日夜,她只知dào

此刻若不是洞里山壁上滴下的那一点点水,她和十七只怕早就一命呜呼。

这期间外面人试图再一次踏进洞里,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样,银针入喉到地便无气息,于是他们不在妄动,只等着里面人饿到奄奄一息再进洞活捉。

萧静好无力的趴在地上,十七刚给她喂了水,就那么一点点幸苦接到的水全部被他喂进了她的嘴里。

她迷糊间能看到十七深陷的眼窝,这是几日不眠不休留下的印记,如果一个人不吃东西也许能撑七到八天,但不睡觉绝对撑不过五天。

“十七,你过来!”她撑起身,轻声唤过洞口的十七。

她看他略带木讷的回了回头,起身时险些铲倒。

“外面有多少人,你听的出来吗?”她抓过他的手,在手心写着,十七也习惯了这样交流,这几日他们说话都是这样用手写。

“大概十几人,快到换岗时间了!”

萧静好眼睛一亮,写道:“换岗时守备最弱,我们要想法子冲出去!”

十七想了想,为今之计只能硬拼了,不出所料他们在今晚或是明天就会冲进洞里,到时候就是瓮中捉鳖,想逃也逃不掉了。

他点点头,写道:“我拌住他们,你逃!”

萧静好点点头,不再说话,她有她的打算,十七受了伤加上几日不睡觉已经是强弩之末,别说冲出去,就算是没人挡着他们也难走出这片林子,他们只为捉她,只要她被活捉也许能保十七一条命,换岗时他们所有人都在,若抓住了她那些人必定是急着将她带走,这样一来就避免了再来一波人守在这洞口伏击十七。

虽然这样的办法很牵强,也许他们抓了她后会留下人在这里赶尽杀绝,但现在只有这是唯一的办法,斥云骑全是沐沂邯花了六年时间培养出来的暗卫,实则就是死士,他们的骨子里流淌的全是精忠和不屈的血液,所以十七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她自投罗网。

但在萧静好眼里,命才是最宝贵的,若能保住两条命何苦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呢。

手里白瓷瓶,斥尘衣的药,她一直带在身边,因为这药带着他的气息……

“十七!”她轻唤,男子回过头鼻腔吸进一股药香,眼前微晕手脚霎时麻痹。

他眼睁睁看着萧静好爬起来,用全身的力qì

将他拖进洞底,她包住手指拿过他手里的毒针,一根一根插在他周围的地上,最后拿出弓弩放在他手上,找了个小石子在地上来回划着掩盖自己的声音,低声说道:“这药自己会解,你现在只是没有力qì

,但弓弩应该还是扣得动的,不要来追我,直接操近路去追你主子,我不会有事的。”最后说完她咧唇一笑,起身步到洞口。

十七伸手想抓住她,可手脚麻痹全身无力,他看着她平静的走到洞口,想唤回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一连几日的不眠不休,让男人的眼睛布满血丝,让看着她小小又倔强的身影消失于洞口射进来的光线中时,他只觉得双眼泛起从未有过的刺痛,有种带着热气的液体涌出了眼眶……

萧静好环顾四周,“呵呵”一笑,为了抓一个她在这布控的人还真不少,外面的人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来,傻愣了一下才一下围拢过来,这次这些人聪明了点,两人按住她,一人开始搜身,估计是怕了她还带有毒针一类的暗器。

“混蛋!”萧静好闭上眼睛,在心里骂着这个将她从上摸到了下个家伙,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人的手给砍下来。

搜身完毕,萧静好睁开眼,看见这个搜完身的人给旁边一个头领样子的人摇摇头,那个头领眼睛一闪,问道:“和你一起的那人呢?”

萧静好一笑,回道:“你的目的就是抓我,我现在很合zuò

的给了你抓,至于他嘛……”她朝洞口撅撅嘴,挑衅的冷笑道:“你可以自己进去找,去吧!”

头领瞪眼一怒,正要进去,转念一想,这丫头身上没有搜出毒针和暗器,只怕是都留给了洞里那个人,现在绝不能冒然闯进去,反正上面交待要抓的人已经抓到,洞里的人先不急,留两个人在这守着看他不吃不喝能熬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他手一挥,马上有人欲将萧静好捆上,她两眼一翻偏起头囔道:“我饿,先拿吃的来!”

头领火大,很想一巴掌将她拍晕,但上面交待要捉活的,已经将她困在这洞里几天了,这丫头几天没吃东西,万一饿死了也是给自己找麻烦。

萧静好接过他们扔过来的油纸包,猴急的打开一闻一瞅……五香牛肉,呵呵……还真不赖。

猛咬一口,对着所有人含糊叫道:“走吧,还怂着!”

旁边人面面相觑,这丫头俨然一副老大的模样,什么时候身份搞对调了,她怎么没有被挟持者该有的自觉呢?

头领很用力的握紧了拳头,冷哼一声,转过身,一人将萧静好环腰捆好,只余了一点空间正好能弯腰把牛肉塞进嘴巴,绳子留了很长一断交给了那个头领牵在手中。

萧静好暗骂,此人将她当狗拽着,她会报仇的,一定会……

头领恶意的将绳子一扯,萧静好立时摔了个狗吃屎,旁边人哈哈大笑,但没人发xiàn

她在摔倒的同时将手上的牛肉丢到了脚边,在爬起来时又将那块肉蹬到了洞口。

十七,你拿命护我,我也还你一次……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才走出山麓带,萧静好的一双鞋子早已湿透,踩在脚下又重又滑,肚中空空如也,她觉得再这样走下去就会立马断气,在途中她仔细数了数对方的人数,大概有三十多人,他们带着她走的方向就是十七说的往梅香村的路,算了算时辰,应该再走一夜就能到了,想到沐沂邯不知dào

现在在哪里,十七到底逃脱了没,还有自己现在被他们捉住了,应该是拿来要挟沐沂邯,那么就是说沐沂邯现在还是安全的,她决定一定要想办法脱离他们的掌控,否则沐沂邯为了她而落入他们的手里就绝不是和她一样被挟持这么简单了。

头领在山脚下的破庙前看了看天色,示意所有人停步,萧静好跟着他们进了庙里,一行三十多人没一人说话,全部都很有次序的在庙堂内原地坐下,萧静好被几个人围在中间,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几十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让她什么点子都难想出来。

方才进来时她观察了下这座庙,外面有个小院,好像还有口井,现在正值暑天,走了一天的路,这些人应该会去井里打水喝,只是不知这破庙荒废了多少年,井里还有没有水就很难说了,但这是唯一的办法,她必须得试试。

“哎哟……”她捂住肚子弓起身,用力在自己肚子上掐了两下,尖锐的疼痛感让她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头领不耐烦的走过来,一把拎起她的头发,骂道:“死丫头,别耍花招!”

“我……我……肚子疼,你给我吃的牛肉是臭的……疼死我了,我要上茅房……”

头领仔细看了看她,脸色苍白一脸冷汗,倒不像是骗人的,但还是有点不放心,想了想冷声喝道:“臭的牛肉你还吃?想耍花样现在就杀了你,别以为老子不敢动你!”

“妈的……饿你三天试试……啊……来不及了……”她惨呼一声,跳起来夹住腿不住的扭动,嘴里还在叫着:“你们虐待俘虏……几十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想让我被屎憋死……不如一刀子来个痛快的……哎呦……痛快点……”

头领深叹口气,眼神示意了两人压着她出去方便,这丫头看似机灵,但她一个人也难翻起什么风浪,现在他只是在想,这么猥琐恶心粗野的丫头,真是刘大人下令活捉要用来威胁巡按御史的姑娘吗?若真是,那巡按御史眼光也太别具一格了吧。

萧静好装模作样的捂着肚子往井边走,斜眼瞅了瞅还真不是口枯井,水质透亮透亮的,旁边还有一个牵着长绳的木桶,她心里一喜,向着身后两人叫道:“解绳子!”

身后一人早就对她不耐烦,嘴里骂道:“老子看你绑着绳子吃牛肉挺麻利的嘛,解裤子有什么难的,别他妈事那么多,快快拉完老子还要进去歇歇脚!”

旁边一人起哄的笑笑,从身后踢了她一脚大声喝道:“快点!”

萧静好暗骂着钻进茅房,冷笑一声,俯下身够着手从胸前掏出白瓷瓶,当时在山洞里迷了十七后她趁他不注意背过身将小瓶子塞到了胸前兜着,现在想来还真亏自己的胸长得挺汹涌的,否则哪夹得住,这药粉见水即化,就连药香都是见水而灭,斥尘衣就是吃着这东西止疼,只要想到这萧静好的心就会楸着般的疼,她下意识的捂着心脏的位子,让自己平息。

看守她的那两人守在茅房外说着闲话,萧静好把药粉倒入手心握好,将瓶子又塞入胸前夹好,抖了抖衣角,用嘴巴放了两屁,哼哼了两声,又抖抖衣角,然后神清气爽的步出了茅房。

外面两人嫌恶的看了她一眼,牵起绳子就将她往庙内扯,刚走到井口,萧静好一拍脑袋叫道:“哎呀,这绳子太长,刚才拖进了茅房沾了好多……咦……恶心……”

牵绳子的人一听,猛的将手中绳子一甩,啐了一口涎,骂骂咧咧的跑到井边张着双手叫同伴打水给他洗手。

另一个人上前丢下木桶打起一桶水,两人在井边就着桶里的水洗了半天,这暑天嘎了一身汗,凉水沾上了皮肤让人浑身一爽,那两个人又在井里舀起一桶水正欲喝,一旁看了许久的萧静好上前扶住水桶,笑着揶揄:“喂喂!敬老爱幼是常识,你们老大都还没喝,你们倒要先享shòu

,拍马屁都不会,啧啧啧……”

那两个人一想,也对,提着木桶押着萧静好进了破庙。

两人谄媚的把水先向他们头领奉上,那头领谨慎的瞧了瞧水桶,又想了想,还是经不住这凉水的诱惑,抱起来灌了几大口,难后轮流传下去,下边人一人喝了一口,一桶水喝完,最后一人将木桶丢出了庙门口。

萧静好笑眯眯的坐下来,敲着手指头在心里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

“妈的……这庙怎么在转……”

“……”

有几人试着站起来,无奈手软脚软,晃悠了两下翻着白眼倒地不起。

看着那些人慢慢瘫在了地上,萧静好没有立马起身,她嘴里叫着“好晕,好晕……”眼睛到处扫着,庙里不下三十个人,如果有一个人没被放倒,那么她就跑不掉。

谨慎的确定人都倒了,她摸索着挪到了门口,从门边一个家伙腰间抽出了刀憋手蹩脚的割断了绑着自己的绳子,提着刀就往外跑,跑了几步想起还有事没做完,她转过身咬咬牙回到了破庙里。

看来今日本姑娘要开荤了,不杀了这些狗腿子难解心头之恨,不杀了他们万一麻药过了回头碰上了十七怎么办,这样的败类杀一个少一个,就从先前那个摸遍了她全身的那个混蛋开始!

她提着刀找准了那个人,想也不想一刀子插下去反手一抽,那人抽搐了几下两腿一伸,在睡梦中归了西。

杀人这事不能犹豫,这是她几次逃命总结出来的经验,那次在十里坡时就是自己太心慈手软,如果没有斥尘衣的那凌空一带,她萧静好早就见了阎王。

接着第二个,方才在她屁股上踹了一脚的那混蛋,一刀解决,毫无拖泥带水,第三个,当然是那个老大当她是狗一路牵到这里,第四个……第五个……

最后一刀下去,萧静好已经满身是血,她感觉自己的两只手抖的厉害,并不是怕得抖,而是……真他娘的累!

49. 第四十八章

方才她下刀子时看到有个个子比较矮的混蛋,所以她先扒下了他的衣服裤子靴子然后才给了他一刀,她蹲下身,随便楸起一个人的衣角,将刀上的血擦干净,胡乱抹了抹手,就在三十多具尸体前换了衣服,提起刀跑出了破庙。

她必需先回去找十七,沐沂邯那边倒不用担心,只要她脱离了掌控就没有人能威胁得了他了。

现在肯定是就是二夫人是骗她的,那女人就是直隶总督姓刘的那一伙的,将她骗出客栈,在林子里活捉她好威胁沐沂邯,可恶的女人,今儿个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也不差她一个,等着吧,二夫人!

看着连绵的山峦,萧静好咽了咽口水,抬脚向着来时的路走,心里默念,十七,你一定要活着!

她数着步子硬着头皮向前走,几个时辰前那一口牛肉,一天奔波,加上杀了那么多人,手脚已经累到麻木,肚子已经感觉不到饿,脑袋里嗡嗡的叫,但她知dào

自己现在绝不能昏倒,她要找到十七,接着找到沐沂邯,如果倒在这荒郊野林也许就再也起不来,她不想死在这里,被野狗啃,被乌鸦啄,她摸摸自己的脸,已经够丑了,要再被啄几下或是啃得面目全非,只怕都没脸见阎王了。

脚下腐叶浸出的水和泥将她刚换上的靴子裹得又重又湿,两条腿就像绑了铅袋一样,她将大刀拄着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不敢走树木太稀的地方,怕又遇到来抓她的人,只能尽量贴着山脚走,这夜深的林子里万籁俱寂,只有她的脚踩到腐叶里带出水时湿哒哒的声音,此刻她宁愿有野鸟嚎几声,也好过仿佛这苍穹只余下了她一个活物的感觉。

她认真的听着脚下的声音,数着步子,一千……两千……四千……五千……五千三百二十八……

什么声音?

前面有人,骑着马由远而进行来。

萧静好警觉的躲到一颗树后面,悄悄探出头借着一点点月光仔细瞧着那个骑马而来的人。

会不会是十七,希望是十七,一定是十七……

那人似乎发xiàn

有人躲在树后,他放慢了马速,缓缓朝着萧静好躲的这棵树的方向行来,马上的人不动声色的举起左手,手上三枚银针在月光下寒芒闪现。

“十七!”萧静好kàn

不见这人背着光的脸,却一眼看见了他手上的银针,惊喜,放心,疲惫,同时袭来,她无力的栽了下去,晕倒前她看到十七跳下了马一把将她抱起来,手在微微颤抖。

===============

定平村,这个村子在盐湖上游,离梅乡大约二十里,此次邻乡三个村子受灾,这附近几个乡就成了官府安置灾民的地方,村里唯一一家药堂为乡民们分发着官府提供的抗暑和解毒的草药。

排队领药的老百姓纷纷议论着盐湖大坝决堤的事,有人说那堤坝年久失修都是京里的没把这当回事,有的说京里拨了款,只是这款项到底去了哪就没人知dào

了,还有胆子大点的低声对众人说这直隶总督是皇后的娘舅,这江淮一带就是他的地盘,京里拨下的款经他的手还能有剩的?今年要不是看着洪灾水淹三乡,他为了安抚民心才会花那么点钱给百姓派药,又有人说好像是京里派下了御史现在亲自坐镇总督署,这官府派药很可能是他盯着总督刘大人做的,洪灾过后死伤无数,这些药可不是简单抗暑的草药,有可能是抗瘟疫的药,此话一出人群一阵骚动,前方发药处维持治安的官兵立kè

吼道:“都排好队,安静了!”

百姓们都闭上嘴巴不敢再议论,一个从药堂抓完药出来的高个男子将众人的议论听到了心里,他草帽下坚毅的脸庞露出了淡淡笑容,这是个好消息,他要马上回去告sù

她。

“阿七呀,你妹子刚醒啦!”

穿了几条巷,远远的在自家门口捣着玉米的钱婆婆就看见了他,忙站起来招呼。

他一听忙从巷子口三两步奔到屋前,把手里的药包递给钱婆婆,说道:“麻烦婆婆将这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再把鸡汤端进来!”说完大步跨进了内屋。

躺在木板床上的萧静好寻声看向门口,看到门前十七满脸掩不住的欣喜,欲进欲退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她噗呲一笑,这抡刀砍人毫不含糊的赤云骑居然也有这样的窘态,“十七,谢谢你!”

她这一声谢,让门口的十七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一急就大步跨进了屋,满面欣喜变成了愧色,道:“是我该谢姑娘,否则十七活不到今天,从此以后十七的命即是主子的也是姑娘的!”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她收起笑容,一脸正色,“没人能主宰你的命运,只有你自己!”

躺在床上的少女,她着有一种不容任何人忽视的气度,十七很努力的在心里琢磨着这两句话,这样的话从未有人对他说过,他没见过自己父母,伯父将他带大,告sù

他养他这么多年不是白养的,所以他觉得自己的命就该是伯父的,他努力练功和伯父跑江湖,那些挣来的铜板换成了一坛坛的酒,看着伯父陶醉的喝着酒的样子他觉得再幸苦也是值得的,于是卖艺时他胸口的大石越叠越多,伯父扔掉的酒坛也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伯父死在了那一滩酒液里,后来遇到主子,进了赤云骑,他有了自己的编号,有了干净的房子,有专门的人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有人指点他武功上的不足,教他内功心法和武艺融混贯通,他觉得能跟着主子是他最大的福气,所以他觉得自己的命就该是主子的,赤云骑的弟兄也都这样认为,从来没有人觉得这个想法什么不对,直到那次十里坡寻姑娘,主子以为姑娘坠崖,他想也不想的纵身一跃却被容颜手快的抱住了脚,那个时候他略微懂得了一个人的命也可以和另一个人相系,但在今日,姑娘告sù

他,命是自己的,他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那日在山洞,他看着姑娘的背影隐没在洞口那线光芒中,他的眼里涌出了莫名的热,许久他才知dào

那热流就是眼泪,她是第一个为了他以命换命的人,第一个把他当成家人的人,第一个让他知dào

什么是感动的人,第一个教会他命是自己的人。

麻药过后,他捡起了地上的毒针,带着姑娘留给他的弓弩,冲出了山洞,快速解决了外面的人,那块滚落在洞口的牛肉,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牛肉上那块小小的牙印告sù

他这是姑娘留给他保住命的东西,那一刻他知dào

原来自己的命也是很重yào

的,因为他要救出她,不是为主子的命令,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心愿。

钱婆婆端着鸡汤进来,十七接过,用汤匙轻轻搅了搅,坐到床前一勺一勺的慢慢喂到萧静好嘴里,他知dào

自己是个粗人,从未做过这样照顾人的细致活,但他喂得极仔细,仔细到每一口都是萧静好张开嘴等着他递出的勺。

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早就饿急的萧静好,直着眼珠子跟着十七慢悠悠来回的汤匙,她心里急很想自己那碗抢过来一口闷,但她还是忍了,这人一根筋,他感谢她救了他,细心的照顾她,虽然笨手笨脚,但是这是他的心意。

喝完了汤,十七告sù

她这里是梅乡附近的定平村,前晚她晕倒后十七就快马加鞭带她来了这里,因为没有主子的消息所以不敢冒然带着她直奔庐州,在则她又虚弱,所以就带她来了这里,这附近几个乡县在洪灾后收容了不少灾民,他们两人来这也不容易引起官府的注意,钱婆婆家的两个儿子都被官府征去了河渠帮工开渠疏通河道,他扯谎说两人是到银平镇寻亲不想遇到洪灾,亲友没找到所以没有落脚的地方,他给了一锭银子钱婆婆,买了布裙和女子物品,由婆婆帮她洗漱擦身,从前晚到今日她睡了一夜一日。

最后十七还告sù

她一个好消息,主子已经到了庐州城,现在正在总督署。

听到这个消息,萧静好很淡定的只说了一句话:“鸡汤再来一碗!”

她要快点回复状态,直冲庐州城。

次日清晨,萧静好和十七就告别的钱婆婆离开的定平村,两人商量的路径是穿梅乡绕盐湖直奔庐州城,十七在前一晚就打探到受灾三乡水位已退,正好能经梅乡这条最快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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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庐州城直隶总督刘韫刘大人府邸

后园假山鲤鱼池远处的临湖长廊内,聚满了瞧稀奇的丫头婆子媳妇小姐,高官和后府和皇城的后宫一样,该是女人勾心斗角的地方,现在女人们却无心争斗,只为将那池边八角亭下浅衣飘飘的男子看个够本。

那人气度高洁清雅若天山雪莲却又带着不拘于尘的慵懒妩媚之姿,见惯了男子高耸发冠气宇轩昂,偏偏这人却是乌发恣意披于背腰,玉簪绾发随意疏狂,他修长白玉似的手指轻勾黑色棋子缓缓落定棋盘,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却似无意撩动着琴弦,摄人勾魂般的曲子自心间扩散酥了骨痒了髓。

沐沂邯缓缓落下一子,胜局已定,也懒得伸手于棋盘取子,只笑望对面认真注视棋盘捋着胡须的刘韫,“看来刘大人是操劳官务日里万机呀,冰蓝却是胜之不武,惭愧,惭愧!”嘴上说着惭愧,面上却是笑若春风,找不出半点惭愧之色。

刘韫浓眉一挑,伸手于棋盘捡棋,“再来一盘,老夫不信了,回回差那么一点!”

“好啦!”沐沂邯站起身,笑道:“来日方长嘛,刘大人想下棋冰蓝有的是时间奉陪,反正这坝也塌了,水也淹了,想回也回不了了,只要刘大人不嫌弃,冰蓝可是极愿意多多叨扰贵府的。”他甩开手中折扇轻摇,环顾了下园子四周,黑眸扫过那群偷看他的女子,微微颔首礼貌一笑,也不管那边些个见了他的倾城一笑快要晕倒的女人,再次回过头,对刘韫笑道:“您这总督府的园子可是比皇上后花园还高出几个档次,冰蓝住着舒坦,正好长长见识,回京后也好和同僚炫耀炫耀,您说是不是?”

刘韫坦然一笑,他这话含枪带棒,定力不好的人早就吓的腿软,可我刘韫是什么人,当今皇后的娘舅,堂堂一品大员,朝廷的封疆大吏两朝元老,别说你一个巡按御史不能动我,就连皇上想动都要先过皇后再过内阁,况且在我的地盘,你有本事来也得有本事走得了才行。

“哈哈,这两日你推说路上劳累,咱们这庐州府的接风酒都等了你两日了,东海那边快马加鞭运来的黄花鱼全便宜了后院那只猫,这不,今日又运来一筐,你可别再推脱!”刘韫捋着须眯着眼,瞅着眼前人。

沐沂邯也不恼,淡淡一笑道:“就说嘛,您这督府的猫都比京都的官吃得好,谁还不得巴巴的往您这江淮钻,看来冰蓝这次可来对地儿了。”

刘韫听他阴不阴阳不阳的接着话,算是感觉到了别人背后议论的他,绵里藏针软刀子杀人的厉害。

想起前日,总督署大院外那震耳欲聋的铜锣声,刘韫现在还气的够呛。

他没想到这沐沂邯会这么快出现在庐州总督署门前,自己一路给他下的跘子可不少,还借故压了他的护卫和随行人马,在他刘韫看来这巡按御史根本就无法顺利来到庐州城,就算是来了也不敢就这样出现在总督署,可他算错了,这人不但来了,还来得大张旗鼓,一身便服白衣纤尘不染,从容背手立在督署大门前,没有仪仗没有人马没有车驾,只在身边有个上蹿下跳拿着铜锣边敲边吼的护卫,那人喉咙堪比破锣,竟轻松吼来了方圆十里的民众,“一等候爵江淮道巡按御史兼户部侍郎沐大人到——”

见他出来,那护卫忙不失迭的掏出一大堆玩意,刘韫的属官当时瞧了瞧,有官印,吏部任职文书,甚至还有皇上的圣旨,居然还有一套城中驻军的兵服,属官一下认了出来,低语告知他,原来这家伙就是当日先来庐州,后被扣在驻军大营的那个自称一等候爵江淮道巡按御史兼户部侍郎的贴身护卫。

人都来了,从容不备的带着他的护卫和任职文书,在老百姓的注目下轻松登入了总督署的大门,至于他的护卫到底是如何越过两万驻军不被人发xiàn

的跑出来的,最后细究已毫无意义。

既然他为保命自动住进督府大院,也好,凭他那区区几十个人也难成气候,倒看他能翻出个什么花样。

只是这几日倒没见着他那个贴身护卫,刘韫心里也有点浅浅的心慌,总觉着这人不在眼皮底下总有点麻麻的感觉。

当晚的接风酒,摆在庐州最奢华的陶然居,这里的特色是以素菜和江河鲜货而闻名,据说两个素菜就要花上几千两银子,普通百姓路过这酒楼都自觉避过五十步绕道而行,生怕踩到了这陶然居的一寸金地儿,万一踩破了一砖一瓦,卖老婆卖孩子都是陪不起的。

正因为如此,这里便成了官户大贾们的专属酒楼,联络感情什么的,官商互动什么的,庐州城的百姓都知dào

,咱城里的父母官们那可是最清廉的了,白天正事国事天下事——马吊围棋和象棋,晚上青菜萝卜不带饭——翡翠珍珠女儿红。

这京城来的乡巴佬御史本可以开开眼界,无奈却没那个福分,在八台镶金边华绒软轿将他抬到陶然居那镀金柱栏红漆大门前时,接沐沂邯同来的庐州府巡抚吴大人接到了一个消息,受灾三乡同时发xiàn

疫情,先是几个回去寻亲人遗体的村民开始染上瘟疫,接着快速传播至村中善后的官兵,今早发xiàn

的疫情,到目前为止就已经死了十余人。

老吴没有刘韫那样的定力,一听到这个消息,他便张着嘴巴愣了半晌,这是祸不单行,偏偏今年发大水一淹就是三个乡,偏偏今年发疫情一发也是三个乡,偏偏今年京里派下个巡按御史,偏偏这个巡按御史还是德蒙圣宠的人,又偏偏得这消息就在这巡按御史身边,他很想哭偏偏身边这人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

50. 第四十九章 杀鳖大计

庐州府巡抚衙门议事厅,庐州巡抚吴道远首座,右下首布政司范明同,左下首巢县知府安怀书,巢县同知李姜及受灾三乡里正。

方才在陶然居门口,吴道远接到了三乡疫情的消息,本以为这巡按御史一定会跟着来,谁知他很是体谅的笑道:“吴大人去忙吧,这有刘大人陪着就行了!”

吴道远当时就松了口气,原先听说这安睿候七窍玲珑堪比比干,他父亲冀州王对他却不甚喜爱把他留在了京都,而皇上对他是极其疼爱的,早年他还在京为官时见过他几次,十几岁的孩子居然能在盏茶之间酿出千字长赋,十五岁得封爵位,半年前才封官就受皇命巡查河间府,现在又来这江淮几省巡查,这第一站就往庐州跑,巧的就是正好堤坝溃洪冲了三个乡镇,现在又闹瘟疫,本以为他会揪住这事不放,现在看来他也只是走走过场而已,自己虽在刘韫手下憋屈了这么多年,但这次还是托了他刘韫的福,否则这事传到天子耳中他吴道远还怎么在这个位子坐得住。

“吴大人?”范明同低声唤醒走神的吴道远,“三乡的各个出口已经封锁了,您看下一步……”

吴道远望向巢县知府安怀书,说道:“先统计户籍,把死亡人数报上来,连夜将死亡的人就地火化,再则寻找临县名医三十名尽快寻出可抗瘟疫的药剂,将消息封锁不得散播谣言扰民!”

“是!”

“啧啧啧……吴大人真是为民着想那!”一个笑意满满又阴阳怪气的优雅声音至厅外传来,而紧闭的议事厅大门不知何时竟自己打开了。

众人寻声望去,差点惊掉了下巴。

那人一身月白长袍在皎洁的月光下静如一盏白玉明灯,动若香鼎散出的袅袅青烟,似虚似幻飘入眼中看的清明又似乎看不清明,让人不由得想挤挤眼睛再看清楚点,他至内院高墙翩翩跃下,带动了衣袂猎猎飞舞,却没惊到墙头的那株白兰,他修长如玉的指尖捻着一串紫红的葡萄,那猎艳的紫竟比不上他眼尾的那点红来的摄人心魄。

众人失神间他已款款步入内厅,吴道远回过神后起身欲让座,他也不理,径自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悠然坐下,自顾自吃着葡萄,吐着核……

他方落座后面又飘进来两个人,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拎着一个面部黝黑的老者进来,吴道远和范明同同时一惊,只觉此老头眼熟,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到底是谁。

除了吴道远和他的布政司范明同晓得沐沂邯的身份,其余人还不知,吴道远正欲介shào

,座上的沐沂邯刚好吐掉了颗果核,笑道:“本候只是走走过场,你们该怎么议还怎么议,只当我没来!”

吴道远干笑一声,缓缓落座,心里骂着,老子衙门前府后院侍卫不下百人,你他妈翻墙进来只为走过场?大咧的一个人坐在这怎么让人当你没来?

其他几人听他自称本候,心里也有了数,虽说他此次来是以巡按御史的身份,官阶不高但他爵位在身,于是所有人起身行了礼才入座。

吴道远平复了下心情,问道:“方才议到了哪?”

安知府正要回答,“噗!”某人吐了颗果核,“这陶然居的菜色虽精致,但还是不及督府的私房菜呀,这一餐吃的本候怪不舒服的!”

所有人看向他,发xiàn

他在和他的黑衣护卫聊天,这人真的当自己是空气来着。

吴道远翻了翻眼珠子,继xù

问道:“方才议到哪了?”

“噗!”的一声立即回答了他。

吴道远咳咳一声,看向范明同,对方立即会意,说道:“都差不多了,就按吴大人方才说的下去办,安知府,你该知dào

怎么做了?”

“是,下官知……”

“噗!”

“……”

“御史大人到底有何指教?”吴道远咬牙强调着“到底”两字,眼睛看向不远处吐着核的空气。

沐沂邯吐完最后一个果核,接过侍卫递来的手巾,慢悠悠擦干净手指后,对着他身旁立了许久的老头问道:“赵主簿,灾后疫情该怎么样控zhì

?控zhì

多大范围?该不该通知临县百姓做好防护措施?”

吴道远一听那赵主簿三个字,立kè

想起了此人是谁,此时肯定了这沐沂邯来意不善,绝不是只查今次这事这么简单。

赵良胜躬身回话:“属下认为该将死亡的人,接触过染病者的人和未染病的人分三批安置,目前最紧要的是针对本次疫情寻访名医先找出抗疫病的药,而后加紧时间研制治疗疫病的药,此次疫情是因水而起,及时切断水源很重yào

,但也要通知临乡百姓注意饮水卫生,若一味封锁消息是会对附近乡邻造成生命威胁的。”

吴道远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瞧在沐沂邯眼里可好玩的紧,他不怕爱变脸的就怕不要脸的,不怕玩命的就怕不要命的,这脸还在命还要的人最好谈条件。

“皇上遣我下来查察整饬吏治,可不巧遇到这事,你们说我该是如实禀告皇上圣裁还是该推出个替死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这是大事,这替死鬼可不能像八年前一样随便找个知府一柱子敲死就干净的,你们说该找谁?谁能承得起这个罪?贪污户部拨下的堤坝修葺工程巨款,罔顾民生至三乡受灾,冲毁良田万亩牲畜无数,死亡数百人伤员还在递增现又爆瘟疫,这冲毁的房屋无数,灾民家园重建是否又将向朝廷申请拨款?你们认为金銮殿上的天子当真全然不知?只是这清淤欲先清堵,拔毒必先除瘤,源头干净了水才能清……哎……”

难得说这么多话,沐沂邯叹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长腿一翘,摇起手中折扇呼呼的扇起风。

吴道远脸色极度难看,现在不止是红白相间,还是灰青色做底子的红白相间,他心里仔细寻思着沐沂邯方才说的一番话的用意,在寻思着他属意的替死鬼到底是谁,而布政司范明同则是斜着眼睛盯着吴道远,准bèi

着他吴道远若推下他,自己定会一把将他也带下水,不会让谁好过,巢县知府安怀书更是吓的尿都快撒一裤子了,他方才可听的清楚,上次的替死鬼就是那个什么知府,还是给柱子敲死的,三个里正倒是高兴的很,这几位大人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好kàn

,这巡按御史还真是个牛掰级的人物,找准了各人心态对症下药,还是一剂猛药。

各人都不说话,整个议事厅只余颤巍巍的呼吸声,沐沂邯在那摇完了扇子,凉快够了,一把收起扇子,笑道:“本候觉着吧……在座各位都还算是好官,若没有各位的里应外合,本候真还不知dào

现在正躺在来庐州的哪条道上呢……”

吴道远首先惊然抬头,他知dào

此人不怀好意,但没想到他这么的不怀好意,他知dào

此人外号搅屎棍,没想到他这次竟然搅都不搅,直接吧唧往屎坑里扣,自己现在能否认吗?否认就是否认了皇上,可现在也不能承认啊,承认了就是公然和刘韫对立,虽说自己一直被他压制,但至少关系不算疆,见面聊聊天气什么的还算过得去,现在倒好,两边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真真愁煞了人。

“皇上的意思呢,就是这江淮一带本就是内陆,有没有什么总啊督的都没所谓,何必让人占着官衔白吃朝廷俸禄……”沐沂邯笑眯眯慢悠悠的聊着,待所有人长大嘴巴等着他的下文时,他才又慢悠悠的开口,语气却显凛冽,“扳倒一方势力就如同翻倒一个王八一样,翻他个措手不及肚皮朝天,他想翻回来?哼!卸掉他的王八壳子,清蒸水煮油焖凉拌——皆可!”

“呵呵!”他身旁的黑衣护卫忍不住笑出声,见笑声突兀忙用手指揩揩鼻子。

他笑得天真无邪的论着王八论,旁边几人傻了眼,这人一晚上换了十来种态度,首先恍若谪仙飘然而来,然后若无其事啃着葡萄,啃完葡萄亮出底牌,亮完底牌挑拨离间,离间完了拨乱反正,反正完了王八大论,不知他接下来还要出什么幺蛾子,众人拭目以待,吴道远骑虎难下,为今之计只有听听他的杀鳖大计到底是怎么样的。

沐沂邯笑笑,美眸顾盼四周一圈,对众人说道:“经本候调查,所在各位都算是尽忠职守,克己奉公的,所以就都安心办事去吧,三乡疫情就按赵主簿的建议来办,该用的银两该用的药不必节省,这是关乎到百姓性命的大事,若能控zhì

疫情本候必上表皇上允予褒奖!”

各人欢喜起身告退,屁颠屁颠的下乡办事,只留下了吴道远一人苦着老脸不知该哭好还是该笑好。

沐沂邯这一手玩的漂亮,先让所有人提心吊胆再来安抚多数的,先把该说的说一大半,再留一小半对吴道远咬耳朵,那些刚刚欢天喜地出了巡抚衙门的人,各人都有各人的心眼,若他吴道远想独善其身那是不可能的,要死一起死反正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而吴道远却是最憋屈的,无端端被做炮灰不说,还被孤立,还要面对部下的猜疑,今日过后就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吴道远颓丧的坐进椅子里,恍惚看见那人从赵良胜手里接过几张黄不溜秋的信笺,递了过来。

他接过一看,一张张,一页页,一条一款,一帐一目,清清楚楚具是八年前盐湖堤坝修葺款项流水账,那时他刚离京赴任,也是他泥足深陷的第一步,他现在有个冲动,想把这摞纸揉成一团塞嘴里吞掉,可是……哎,没那么简单。

沐沂邯在心里呵呵笑着,他还真没想到这赵良胜还有这样的杀手锏,本以为就那几封来往书信也只能威胁威胁底下几个小蚂蚱,没想到他还有后招,在进庐州之前才掏出来,太不地道了。

“吴大人,可看出什么蹊跷了吗?这上面每一页可都是您吴大人的手笔,某些娘舅什么的可是撇得干干净净,这要本候怎样帮你才好?再看看这纸质,八年前的江淮专供官文用纸,如今早已断供,若说本候伪造也是不可能的。”沐沂邯说完起身,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说了一晚上话,本候也乏了,吴大人也洗洗歇了吧!”

他毫不含糊大步跨出议事厅,吴道远哪能依,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扑上去,哭腔叫道:“侯爷,可不带这样的……”

娘的,阴风扇了,鬼火点了,他这时候要人洗洗睡了,啥意思?啥意思?

“哎……”他收回已经跨出的一条腿,转过身瞧着死死抱住他另一条大腿的吴道远,语重心长的道:“早有觉悟何来今日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乎?这世上原本没有孽,一切因由皆因欲而生孽,孽便衍生罪,不过我佛慈悲……”

“侯爷,说正事行吗?”吴道远扯着他进厅按进椅子,他实在听不得离佛最远的人谈佛。

“好……”沐沂邯端正坐姿,勾勾手笑道:“你且附耳过来……”

半个时辰后,沐沂邯跨出了巡抚衙门议事厅,带着他的护卫和赵主簿怎么来的就这么走了,劲风带动议事厅半掩的大门“哐当”一响,门楣微微颤动,半开的门缝透出早就微暗的灯光,吴道远瘫坐在主位的四方椅上,老脸已看不出任何表情,耳边只余他最后那句话在不停回荡:欲保命,除刘韫……

巡抚衙门不远处的拐角处,沐沂邯停了下来,随后一个黑衣人从巷角跃出,揖手回话:“属下一路追寻,在林子里山脚下找到个山洞,有打斗痕迹,该是十七的手笔,后又追寻到那间破庙,地上有残留的血迹,属下找到这只木桶,请主子过目。”

沐沂邯接过木桶,细细看了下,原本紧蹙的眉舒缓了开,笑意漾出眼底,没半晌又挑起眉,神色微带愤然和些许酸意,自己的女人居然是被千里之外的男人所救,情况有点诡异,性质很严重,他决定等抓到了她再好好惩罚。

该用什么借口惩罚她呢?

……

切!想惩罚一个奴婢还需yào

什么借口!

压倒!箍紧!

……咬……

黑衣人看着主子的牙在黑暗下闪着精光,不由自主的浑身一抖,“唰!”的一声迅速消失。

51. 第五十章

一炷香前,萧静好和十七被梅乡入口处的官兵拦了下来,还一人发了一张布巾,叫掩好口鼻预防瘟疫。

在村口远处的大树边,萧静好靠着树干坐下,啃着干粮瞧着村子里上空飘出的浓烟,啃了几口觉得那烟让人作呕就再也吞不下那硬邦邦的干粮了。

十七牵着喂了草料的马走过来,拿出水囊递给萧静好,说道:“别担心,主子已经控zhì

了吴道远,这些灾民会得到最妥善的救治的。”

萧静好接过水囊喝了口水,点点头,她一点都不怀疑十七这么笃定的一番话,沐沂邯已经到庐州三天了,若还没控zhì

一个半个人倒是真不像他的风格,再说这里对瘟疫的控zhì

井然有序,她可不觉得庐州府这些吃干饭的家伙真会把灾民的命看在眼里。

“走吧!”

和十七上马,这里封村,只得往盐湖北边绕到庐州城,从北门混进城再说,只不过是多绕几个时辰的路,要真让她坐船渡盐湖还真够呛,现在洪讯还未完全过,万一在湖心翻了船难道还要游到庐州城。

往北走村落比较稀少,马不停蹄的跑了个把时辰就已经算是绕过了盐湖,接下来在往西南回行沿着官道驾马行两个时辰就可到庐州城北城门。

“我觉着有点不对劲!”

萧静好偏头问身后的十七:“怎么了?”

“你看道边草地,都被压塌了,看痕迹来推断应该是在方才有大队人马经过。”十七放缓马速,仔细看官道两旁草地。

萧静好想想也觉得很蹊跷,驻军是在城内,在城外出现的只有地方的督标军,在没有战事的时候是严禁调配的,就算是总督也要先通过兵部才能调动,但这个江淮总督似乎很牛叉,仗着皇后撑腰俨然已将自己当做了一方王侯,私调督标军进扎庐州城外,结合城内驻军围剿沐沂邯,哼,老不死的!

十七又仔细看了看官道中央的泥土,笑了笑,说道:“如果没猜错,他们的喂马的草料应该还没运到。”

萧静好脑筋一转,看向身后的十七,阴测测的呵呵笑出了声。

“走!”十七调转马头,朝着方才经过的村落飞驰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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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我的祖宗,您少掺点,不然这味太大,连马都不吃何况是人!”

夜幕下,一队粮草押运队伍正停在路边,一个形容猥琐的守备官模样的人低声下气的拽着一个小兵的衣角,一脸谄媚的笑。

小兵弹开他的手,骂道:“格老子的,哪这么多废话,烦了老子都塞你嘴里去!”

“行,行,都依您,可否先将药赐给小的?”猥琐的人伸出猥琐的双手一脸猥琐的笑。

小兵挑唇一笑,一巴掌打开他猥琐的手,道:“咱主子说了,你今早吃的那颗能顶到明早,明日到了庐州再给你。”说完瞧了瞧这人还一脸哀求的看着自己,眼睛一瞪骂道:“再不滚开老子送你去见你太爷爷!”

猥琐的人吓得一惊,忙灰溜溜的闪开了,走到队伍前边点了一半车队吩咐道:“你们这些走巢县,将粮草送到北边大营,别多话也别问他们是什么兵,知dào

了吗?”

为首的一名副将躬身答道:“是,属下知dào

怎么做!”

“好了,去吧!”

“你!”刘昌平指了指队伍里的一个小兵,说道:“你马术好,绕近路先进城给信,就说刘韫调的粮是两日的!”

小兵领命后跨马飞速先行了。

刘昌平跨上马,手一挥,:“开路!”

流年不利,遇到瘟神,被下了药不说,还被忽悠着围着庐州城满山跑,那日守备军内乱,在林子里一场好战,战完了又被那人赶回庐江县等总督的调粮令,还把他太爷爷的太爷爷安插在他队伍里。

刘昌平抬头看天,热泪盈眶的心里说道:“刘韫呀刘韫,虽说咱两姓着一个姓,在这时候我还是要说,你被鬼缠上了,也活该倒霉,依我说你也别捯饬了,一刀嗝屁最畅快,别像我一样天上地下来回跑,再这样下去……哥真的伤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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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我们不会错过了吧?”萧静好趴在草从里,这蚊子太多,她脸上身上已经被咬了好多包。

十七“嘘!”了一声,竖起耳朵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确定是马蹄夹杂着轱辘声后,他眼神示意萧静好准bèi



“嗯!”萧静好点了点头,站起来拍拍裙角,跑上官道,清清喉咙,大幅度的扭起屁股慢悠悠的向前走。

草从里的十七看着她的样子,差点一头栽进泥巴里。

远处两个官兵模样的人驾着马匹拉的木板车不快步慢的沿着官道驶过来,那两人远远就见着一个女子独自一人向着庐州城的方向走,两人谨慎的对望一眼,唤住了萧静好,“喂,前面的是什么人?这大半夜的在这么野的地方逛?”

萧静好一脸惊慌的捂着胸口回过头,看见是两个运粮的官兵,“哎呦!”一声的开始梨花带雨的哭诉道:“军爷啦……奴家往梅乡寻亲,哪知亲人都被水冲走了,现下身无分文又迷了路,只的寻着这大路走……呜呜……这月黑风高的……吓死奴家了……”

两个官兵见她哭的满面泪痕娇喘不已,又见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心里防备卸下,想着要不将她带上,一路上也好撩撩骚揩揩油解解闷。

“前面是庐州城,你一个姑娘家的夜路难行,上来吧,我们带你一起去!”

“多谢军爷!”萧静好擦掉眼泪福了一福,小步跑上前伸出手娇唤:“哎呀,军爷扶奴家一把嘛!”

两人浮荡的一笑,一人伸手将她拉上板车,顺手还把她的小手狠摸了一把,萧静好心里恶寒面上装作害羞的把那人的肩狠狠一掌一推,娇喝道:“讨厌……”

萧静好那一推可不轻,那兵只觉得这娘们够辣够味,看向旁边一人,两人对视哈哈大笑。

“哎呦……”萧静好摸摸屁股下的麻袋,问道:“这麻袋装的什么嘛,垫在奴家……真咯人!”

她身旁那个运粮兵色眯眯的瞧了瞧萧静好的屁股,笑道:“小娘子可真娇嫩,这干草料也能把你咯的慌,哈哈哈……”

萧静好心里一笑,果真是草料,眼睛扫了扫官道远处的树林,十七应该听到了,她想了想又问道:“军爷,这么晚了,拖这么多草料是要干嘛嘛……”

另一个车上的运粮兵眼睛一闪,语气狐疑道:“你一个小娘子,问这些干什么?”

萧静好撅起嘴,嘟嘟道:“凶什么嘛,奴家总该知dào

你们是什么官兵嘛……”她看向那人,笑道:“好歹该知dào

这三更半夜的你们要去干什么坏事嘛!”

那两人觉着她此话不对,神色一惊之间正欲收缰勒马,岂料已经晚了,萧静好身边的这个运粮兵只觉得眼前一晃他的同伴就不见了,他正欲往后看只觉的后颈一阵扎疼,回头只见身旁的女子阴测测的看着他笑,嘴里说着什么他已经听不到,失去意识前他悟出她的口形,说的是:“安心去死吧!”于是他只有闭上眼睛两脚一蹬,安心死了。

十七快速扒了地上那个运粮兵的衣服,往身上一套,萧静好现在扒起别人衣服也是麻利的不得了,三两下扒好套上,带好军帽两人帮对方看看,觉得还行,十七把尸体一手一个拎到了林子里一甩,回来时萧静好已经把草料摸了个遍,“好了!开路!”

萧静好不会驾马,十七指点了一下,以她的聪明伶俐跑了没多远也勉强能自己驾了,反正是坐板车上又不是骑马背上,一路晃悠悠走了个把时辰,按着泥地上的蹄印走,没多久下了官道,前方大营已经在望。

“看看样子大概有一千人,刘韫胆大,居然调动了一个标的人马!”十七利目观察着前方大营,“看来光药他们的马还不成,他们骑兵不多,我看姑娘别去了,我一个人混进去!”

“不行!”萧静好当即否决,“运粮兵是两个人,少一个人你怎么进去?”

她看了看前面,说道:“管他那些,先混进去药了马再说,你主子贼精的一个人,然道还会不知dào

刘韫私调了督标军?咱们只是路过,顺便帮他清理点小麻烦而已。”

“好,都听姑娘的!”十七呵呵一笑,觉得跟姑娘在一起做危险的事就像探险一样刺激,一点都不乏味。

赶着车到了大营前,守夜的哨兵把他们拦下来检查了下,随便问了两句就放行了,十七赶着马先行,萧静好紧随其后进了营地,两人四处看看,发xiàn

只有一个大帐,其余人都随便睡在铺着油毡布的地上,大帐里亮着灯,四周有巡逻的督标军,有人看到了他们,唤道:“磨蹭什么呢?先去把马喂了!”

“是!”十七回答一声,带着萧静好一起将车赶到了外围停马的位子。

两人把草料卸下板车,将干草铺好喂马,萧静好低声问十七:“这草料只够喂一次的,你说他们是不是明日就会动手?”

十七四处看了看,说道:“大概是,也有可能后面还有粮草会押运过来,你看,那边支了大锅,我看是还没确定时间,大帐里的标统应该是在等着刘韫的指示。”

“那我们现在已经给马下了药,明日他们不动手的话怎么办?”萧静好瞪大眼睛,开始怪自己太鲁莽。

十七倒是不急,笑道:“发xiàn

了也没什么,马已经给药了,他们要调马匹过来也来不及了,这有差不多两百匹马,相当于减少了他们两百的战力。”

萧静好想想也对,反正已经下了药,能给他们下点跘子也是好的。

“喂,那个小个子,拎桶热水到大帐来!”

萧静好站起来,远处大帐边站着个人,正用手指着她唤着。

“好,马上来!”萧静好答的轻快,正要走过去,十七拉住了她的衣角,说道:“我去!”

萧静好回头对他一笑,道:“他指的是我,放心吧,我很机灵的!”

十七紧蹙眉头不放手,执拗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萧静好翻翻眼睛,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乖孩子,听话!我会小心的,遇到危险我就先叉他眼睛!”她对着他晃晃袖里箭。

“妈的,磨蹭什么呢?”大帐边响起不耐烦的骂声。

萧静好不敢在耽误,忙扯出十七抓住的衣角跑到大锅边,用木勺在锅里打了一桶热水,拎着往大帐去了。

“标统大人,小的送热水来了!”

“嗯,拿进来!”

萧静好低着头掀帘进帐,看见那人正坐在榻边看着一摞信笺,他脚边有个铜盆,想必是要洗脚,她拎着木桶上前,将水倒进铜盆里,躬身说道:“大人,水倒好了!”

“嗯?”标统眼睛从信上移开,两眼看向萧静好,语露不快。

萧静好心里“咚”的一跳,脑筋转了转,忙蹲下身轻轻抬起他的腿,恭声连连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轻巧的帮他脱去靴袜,将他两脚放入盆里,暗暗骂着,你妈个巴子,沐沂邯都没享shòu

过本姑娘帮他洗脚,你小心折福,两眼一扫看到榻上的一摞信笺,最上面一张引起了她的注意——刘韫下的调令!

她低着头很用心的帮这标统洗着脚,眼睛却不住扫着那封调令,心里盘算着要能得到这调令就能抓住刘韫的小辫子,沐沂邯就有足够的理由上本子弹劾他,私调督标军的罪名可不小,最起码能让他们那一伙躺下个几个。

萧静好这边打着算盘,却没发xiàn

标统的眼睛已经盯了她很久,她低着头,头发盘起塞在军帽里,雪白纤细的后颈在油灯下闪着诱人的光泽,耳垂小巧圆润就如一颗上好的珍珠,热水氤氲扑到她的脸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被水熏得微红的脸颊在标统的角度看上去就像一片粉嫩的桃花。

男人色眯眯的一笑,副将今日找的这个小子很对他的胃口,看这货色竟比伶人馆的那些不知强了多少,就不知dào

干起来是否一样带劲。

萧静好正在铜盆里轻轻兜着水,心里开着小差,忽然觉着后颈一紧,竟被连衣服带人一起被拎了起来,仓惶间瞧向拎起她的男人,顿时倒吸了口凉气,纵使她未经人事也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另人胆寒的欲*火。

下一刻已经被他大力丢上榻,男人急色间踩翻了铜盆,盆中水洒了一地,萧静好趁着这个空当捋起了袖子手搭上了腕间的袖箭机簧。

“标统,粮草运来了!”

标统侧头看向账帘,恼怒的吼道:“行了,叫开灶吧!”

说完回头正要接着扑上榻时,萧静好早已经快速滚下了榻,一阵风似的掀帘出了帐。

“十七!”

她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冲出帐,发xiàn

十七就在离大帐最近的油毡布边来回走动着,看她出来他立kè

迎上来。

“怎么了,方才里面什么掀翻了?”

萧静好将他拉到喂马的地方,低声快速问道:“现在就逃,你有几层把握?”

十七还没开口,大帐那边已经有人在叫道:“把那小子给我抓进来!”

“快走!”

多年来赤云骑里的锻炼,让每一个人都有着极快的应变和反应力,在督标军还未反应时,十七已经将萧静好丢上马,自己飞身一跨,扬起了马鞭,朝着外围野地里狂弛。

后面追杀声响起,也有人跳上了马,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萧静好伸头向后看,十七突然俯身将她压下马背,“咻!”的一声,利箭擦耳而过。

“别怕!”

十七腿敲马腹,飞扬马鞭,“唰,唰,唰!”利落卷到身后飞射而来的利箭,反手一甩后面有几人“啊!”的一声坠落马下。

距离渐渐拉开,萧静好摸摸怀中的调令,安心的笑了。

那个标统应该还没发xiàn

她方才在榻上顺手偷了调令,否则来抓他们的这么会只这几个人,好在那些马都被下了药,不然以他们的武器现在也难这么快脱身。

马被下了药?

“十七,这马?”萧静好欲哭无泪,现在才算自己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身后十七呵呵一笑,道:“放心吧,这匹马是拖木板车的马,还没来得及下药!”

萧静好一听乐了,笑道:“你真聪明,十七!”说完只觉得身后男人身子一僵,萧静好扁扁嘴,这看上去挺男人的男人,怎么就这么爱害羞呢?不用看他也知dào

他的脸一定又像一个大柿子。

脑袋里出现另一张白得如玉似的脸,飞扬的长眉,微眯的桃花眼,灼灼的黑眸,绯红的唇,艳红的痣……

啊,沐沂邯,俺来啦……

52. 第五十一章 立毙刘韫

今日总督署门前好不热闹,督署的官兵将在大街两边拉开了长长的防线,将看热闹的老百姓拦在街道两侧,督署门前十余名腰挎长刀的精兵守与石狮两道,宽敞的门庭前一字排开三顶枣红色八抬官轿。

今日是江淮总督,庐州府巡抚和江淮巡按御史视察盐湖大坝的日子,庐州城的百姓不知dào

从哪得来的消息,一大早就等在街边,此刻被刘韫派出的督署官兵拉着阵仗挡开,人群里时不时还有人往前哄挤,让官兵们烦不胜烦,又不敢动粗。

刘韫当先跨出大门,看见此景眉头一皱,眼睛瞪向身旁的属官,属官弓着腰哭笑不得,这百姓怎么来的他也不知,一大早的赶也赶不走,只能派人拦下。

“哇!”

人群突然一阵喧闹,刘韫正欲发作,身后传来一人的笑声:“庐州百姓盛情,本候真是受宠若惊啊!”

沐沂邯一身暗红官袍,和吴道远相携步出督署大门,行至刘韫身旁站定,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瞅着他。

人群喧闹过后渐渐安静,无数双眼睛直巴巴看向督署大门台阶上那个最亮眼的人,本是保守呆板到晦蒙的暗红官袍穿在他身上却是另一种气质,不知dào

是衣服衬托着他还是他衬托了衣服,平日漫然清疏之态此刻却显出少有的端重,端重之余又不失卓绝风采,官袍上那只精绣的白鹤勃勃展翅,正如他此时高华气度,在人群之中熠熠生辉。

“画似的人儿,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

“是啊,是啊,可惜不会作画,要能得一张他的画像也好日日端详,哎……”

“你们说什么呢,那可是有爵位在身的皇亲国戚,能这样让你远远瞅瞅就不错了!”

“诶,听说三乡疫情都是这位侯爷安排的人在控zhì

,又是设惠民药局又是发抚恤金的,今日又要去巡视盐湖大坝,这才来几天就雷厉风行的办实事,哪像有些官……”

“就是,他要不来这疫情还不知dào

要扩散到什么程度,我看那些当官的就知dào

拿老百姓的,没一个为百姓着想的。”

“可惜他只是来巡查,要是能留任就好了。”

人群里议论着热火朝天,刘韫的脸色变了几变,伸手一引,道:“御史大人,请上轿吧!”

这第一抬官轿应该是官位最高的来坐,刘韫本是客气客气,哪知沐沂邯可不是讲客气的人,刘韫一引他就便顺其自然的坐上了第一顶官轿,上轿后还掀帘笑望眉毛已经竖到了头顶上的刘韫,:“刘大人,别客气!”说着伸手一引,指向第二顶官轿。

刘韫拂袖冷哼,跨上随后一顶官轿,吴道远摇摇头,蹬上了最后一顶,他可做不到像某些人一样,危机就在身边还能笑的花枝乱颤,方才门前重兵可不是为了保护什么人的,如没猜错,这一路到盐湖身后跟上的重兵只会有增无减,老吴在轿子里叹口长气,手心早就冒出了冷汗。

轿夫抬轿起行,不紧不慢的沿着道府长街向北城门而行,盐湖汛期未过,为了各位大人宝贵的性命所以不能乘船,此次只能绕路到决堤岸口,搭官轿到了北门再换乘马车。

刘韫在轿子里一路听着窗外百姓的喧哗,心里烦躁不已,总觉得这些人来得有些诡异,但又说不出到底问题在哪,这一路都快到城郊了,窗外喧哗之声尚未减弱,他把玩着手里的一对狮子头麻核桃,心却定不下来。

“草民有状求递!”

人群中一个高大的布衣中年男子突然冲破官兵拦线,在轿前“噗咚”一声跪了下来。

轿内的沐沂邯缓缓笑了,刘韫转动着核桃的手指疆了,吴道远本僵直的背慢慢弯下了。

“大胆刁民,竟敢拦截总督大人的官轿,来人哪,拿下!”

轿边骑着马的副将瞪大双眼,手中马鞭扬在空中,心中正在懊恼不已,怎么就让这人轻松的跳了出来,居然还快过了他手中的马鞭。

沐沂邯掀开轿帘,看向一直骑马挡在轿前的副将,笑着道:“这位大人,莫不是前头风景甚好,您瞧走了神竟不知挡了本候的轿?要不,这状子您接?”

“这……这……”那副将回头看着轿中人一脸的笑意心中不知怎的竟无端胆寒,支吾了片刻才回道:“末将卫护几位大人,不敢造次。”

“那便麻烦起开!”沐沂邯挑挑眉毛,一副你该自觉的表情。

副将无语,只得掉马退至刘韫轿旁。

沐沂邯下轿,走向那跪地高举状纸的男人,一个意料之内的声音自身后轿内响起,“民事状纸御史无权接!”

“哦?”沐沂邯收回手,看向刚跨下轿的刘韫,“那请问总督大人,何人能接?”

刘韫轻蔑一笑,淡定道:“各省巡抚,各县知府!”他仰头藐视着沐沂邯,心里想着你费劲心机安排人拦轿递状纸,可有想过无人敢接?

“那好!”沐沂邯上前扶起拦轿人,笑道:“第三个官轿,去吧!”

那男人点头,起身就往第三个官轿走,此时道边百姓再无喧哗之声传出,人人的双眼跟着那手捧状纸的男人,不知为何,此时的气氛安静到有点诡异,男人一步一步的步子也显得越来越沉重,仔细看裤管都在微颤。

刘韫的眼睛也盯着男人的步子,脸上一副胸有成竹的笑意,他笃定这状纸今日根本就递不上去,他能活着走到第三顶轿子又能怎么样?吴道远敢接?

直到男人在巡抚轿前跪下时,刘韫终于脸色一变,眼睛看向副将,眼神询之:冷箭呢?你安排混进百姓中的人呢?副将茫然:是啊,人呢?

当第三顶官轿的门帘中伸出一只颤巍巍的老手接过状纸的时候,刘韫方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吴道远反了!

片刻后,吴道远掀帘而出,对着下跪之人厉喝道:“何方刁民,如此大胆,你可知dào

民告官若查出不属实当鞭刑致死?何况你告的还是江淮总督刘大人!”

“呼!”

人群立即骚动,哄闹不已。

刘韫冷笑一声,欲上前,被沐沂邯伸手拦下,“刘大人,状纸已接,您现在属于当事人,请自重!”

刘韫大掌一挥,骂道:“去你妈的当事人,告到老子头上来了,不要命了吗?”

“吁!”

人群又是一阵唏嘘。

沐沂邯冷笑,骂吧,再骂狠点,死得更快!

刘韫一把抓起地上那人,怒道:“你敢告老子?告老子什么,你倒是说说!”

那人被他抓小鸡似的拎在手上,吓的浑身抖筛子似的,不过嘴巴却流利的很,开口就是一啪啦:“告江淮总督无视国家法纪,监守自盗,欺上瞒下,贪污工程款项至盐湖大坝决堤,冲毁良田万亩死伤无数,私扣朝廷赈灾银粮,于灾年勾结奸商,囤积粮食从中获取暴利,压迫百姓,苛税暴政,烂用私刑残害无辜忠良……”

“去你妈的!”刘韫爆fā

,一把把那人甩出几丈以外。

“啊!”

围观百姓惊呼声中,一道暗红光影飞速射出,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拖出一道亮丽的弧线,在那人落地前稳稳的接住了他,随后脚尖点地借力一跃,轻松回到方才原地落下。

“哇!”

人群一阵惊叹,有人带头鼓起了掌,立时掌声如雷。

“御史大人好功夫!”

“狗官,当众行凶?”

“天理何在!”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你杀了人也赖不掉!”

“请御史大人带天子裁夺,惩治狗官!”

“杀了狗官,杀了狗官!”

“杀狗官,还我干净庐州,杀狗官,还我干净庐州,杀狗官……”

所有人喊起口号,人数众多,喊声如震天动地般席卷。

“乱民暴动,保护总督大人!”副将在声浪中狂喝一声,一把抽出了腰间刀鞘中的长刃,高举头上。

此时来时的宽道尽头如雷的步履声传来,人们放眼望去,乌压压的方正对列已然靠近。

“是驻城军队!刘韫胆大,竟拿该保护百姓的军队来对付百姓!”

刘韫冷笑一声,捋须看向沐沂邯,道:“唆使百姓挑起事端,你就这点本事?在京都那点破事以为老子不知dào

?故技重施拿来对付我?”

沐沂邯背手而立,静若泰然处之不惊,对刘韫的猖狂得yì

只是报以一笑,这样的态度倒让刘韫暗自一惊。

眼见驻城兵方阵越来越近,人群此时突然骚动不已,刘韫惊然回头望去,沿线拉线官兵竟被百姓围殴,看架势那些百姓竟然个个都是练家子,官兵居然在烟尘中抱头鼠串,周围突然几声急唰声,十几条黑影一闪间,前后左右督署精兵已然被制,自己肩后一紧,想跑已经晚矣。

“对付你这样的蠢货,故技重施——足矣!”身后之人语调轻缓,却尽带杀意!

“哼!”刘韫目光矍铄,冷冷一哼:“有本事制住老子的两万驻城守军再来说话!”

突然一张大脸伸到刘韫面前,破锣喉咙叫道:“老匹夫,龟孙子,你的驻军?娘的,老眼昏花了吧!”那人大掌将刘韫的脑袋一扭,破锣喉咙在他耳边炸道:“看清楚,看清楚,你爷爷我带来的两万驻军怎么变成你的了?要脸不要脸?要脸不要脸?”

“沐悉,聒噪!”沐沂邯揉揉耳朵,将刘韫推给了激动不已的沐护卫,扬扬长眉看向脸色灰败的刘韫,笑道:“刘大人,怎么样?本候安排的如何,和你的手段相比是否还拿得出手?”

“你以为你的总督调令能大得过皇上的金羽令?莫要妄自尊大,否则跌的很惨!驻军不是你的,江淮不是你的,督标军也不是你的!”

刘韫面露惊色,庐州城外前后两营督标军看来他早已知晓,现在才知已无退路,苦笑数声,问道:“你是如何在老夫眼皮底下部署的这些?”

沐沂邯想也不想吐出四字:“民心所向!”他黑眸看向两道拥挤的百姓,说道:“不得民心者,人人所望诛之,若你是个爱民如子的清官,哪怕只是个毫无建树的官,本候想除你也难除掉,你以为这城南到北几里路旁,上万百姓都是本候的人?本候能安插多少人混在里面?这些不过都是你抛弃的老百姓而已,驻城官兵吃谁的,用谁的?你当真是你刘韫的荷包掏出来的真金百银?还要多谢你刘韫这么多年来的建树,否则沐悉就算除掉了几个驻防将军拿着金羽令也难号令驻城守军,你可别忘了,你的守军也是有亲人的,至于吴道远他们,在你的压制下谁会服气,就像一锅文火烧开的水,稍微加一把火就能让它瞬间沸腾,你有督标军,他吴道远难道就不能调动抚标军混入百姓之中?你以为本候当真只带五十人草率出巡?不这样怎么能让你和中宫放下防备?哦,对了,还有刘守备,你将人马混入守备军,真真一步妙棋,不然本候还真找不出理由让刘昌平趁着内乱‘逃’回庐江县等着你的调粮令,不是这样本候也不知dào

你的督标埋伏在城外南北两门准bèi

着就这两天动手,既然是这样,本候何不先下手为强,你刘韫不想多活两天本候就成全你!”

“哈哈哈哈哈……小小儿郎竟说大话!”刘韫猖狂大笑,高声喊道:“老夫为朝廷封疆大吏,岂可你一个小小巡按御史说杀就杀?你杀了我你也别想活命,皇后不会放过你,章相不会放过你,内阁大臣不会放过你……”

“是吗?”沐沂邯逼近,两眼凌冽寒意四溅,让刘韫心里一颤,后面的话竟生生吞进了肚子里,这一刻他认为,如果再说下去,这个胆大妄为的巡按御史真的会立即取他性命于眼前。

刘韫闭上眼睛,远处传来马蹄声,他睁开老眼,放眼望去,他调配的两营督标军正由前后夹击而来,垂死之人两眼一亮,顿时来了最后一搏的拼劲。

“御史为了老夫也真辛苦了,不送你一个大礼对不住你!”刘韫硬着脖子直着腰,翻盘成败就此一举了。

“哦?”沐沂邯挑眉斜目扫向片刻就活了过来的刘韫。

“在老夫官轿里,自己去取!”

他话音方落,一旁的赤云骑已将东西递上,沐沂邯接过那蓝布包袱,慢慢解开,在包袱缝隙露出的一截衣角落入眼帘时,他的脸色就变了。

快速撕开包袱,一件染满血迹的衣裙。

刘韫看着沐沂邯颤抖的双手及刹白的脸色,得yì

的笑了,这是他准bèi

已久的杀手锏,若让眼前人失去镇定风云变色,唯有此血衣。

“她在哪?你不说我立kè

砍下你的脑袋?”他抓起刘韫的衣襟,双眸喷火,额角青筋崩现。

“梅乡!”

“主子!”

“主子!”

“侯爷!”

沐悉快速跨马追上已经驾马奔出十丈之外的主子,身后几名赤云骑面露焦急但不敢妄动,因为主子在上马前给了他们指示——立斩刘韫,吴道远跳着脚叫喊,无奈人已奔远,他暗骂着这混账侯爷居然此时丢下乱摊子,真是个疯子!

吴道远正跺着脚,突觉脸颊一热,伸手一摸一看,手掌一片鲜红,惊悚的不止手掌的鲜血,他抬头方看见刘韫瞪大着双眼缓缓倒下,一支长箭在太阳穴自左而右对穿,就像一个竹签穿着的烧饼一样,称霸江淮十余年的直隶总督就这样轻飘飘的结束了性命,他的两眼突出一脸的不甘之色,仿佛是算不到沐沂邯竟如此决绝果duàn

,如此草率……

“谁放的冷箭?啊?啊?”斥云骑慢悠悠的指着人群,慢悠悠的询问。

“不是我,不是我!”

“也不是我,也不是我!”

“各回各家吧,别妨碍我等追查真凶!”斥云骑们两手一挥,两边的百姓很自觉的退散开去,戏散场了,人走光了,沿街的地上瘫着被打残的督署官兵抱头的抱头,抱腿的抱腿,连连哀嚎,凄风席卷,惨不忍睹,见者落泪……

趁着人群散开了,吴道远伸脖看向远处,心想着两营督标军爬也该爬到了吧,定睛一看,乖乖,还真是全趴在地上,不过爬是爬不动了,此刻见次场景,吴道远心里阵阵后怕,若前日行差踏错,那么今日躺在这里的就不会只是他刘韫一人了,这个巡按御史行事雷霆万钧手段诡异凛冽,作为他的敌人及对手是多么的悲剧,皇上居然将能调动南晏各州县驻军的金羽令交由他手,看来对他不是一般的信任,而是到了宠信的地步了。

又有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已有赤云骑迎了上去,“十七,你和姑娘没遇到主子?”

“怎么了?主子呢?”

“哎呀,主子被骗了,他现在去了梅乡找姑娘!”

萧静好脸色一变,十七已经掉转马头,直向梅乡急弛。

心向某人一路的奔波,满心的欢喜,城门才放行她就和十七向城内驾马狂奔,为了躲避督标军他们绕了远路,却没想到却和他错过。

梅乡,疫病最重的村子……

此刻萧静好恨不得将马插上翅膀,因为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来了,若追不上他,也许……

53. 第五十二章 隔门守望

庐州城外,一前一后两骑骏马如闪电般疾驰,前方一骑那人暗红衣袂呼呼起舞,头上的官帽被风带入空中,长发如宣泄般飞扬,几缕发丝糊住了双眼他也不管不顾,仍然痛抽马背只恨跨下的马速度太慢。

“嗖!”

“唰!”

紧跟在后面的沐悉一鞭甩落射向前面主子的暗器,他不由得喘了口气,刚才只差那发丝的距离,有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亲爱的主子了,想到这沐悉发毛了,掏出穿云箭拉开引线,通知城内的人速速来几个给清理刘韫余留的埋伏。

“嗖!嗖!嗖!”

沐悉反应极快的挥鞭卷起暗器,反手一甩几枚梅花刃急射向道边林子里埋伏的人,这次他真的毛燥了,前面那个混账主子,是笃定了他在身后帮他挡暗器是么?娘的,自己就不知dào

躲一下?你往前面不顾性命的奔是不?我看你还奔!看你还奔!

“啪!”马鞭在空中打出个清亮的响尾,接着“呼呼呼!”连转三圈卷向前面那人的腰。

“想死你就来!”

沐悉惊的一跳,猛的抽回已经甩出的马鞭,力道甩向了马腹,马儿长嘶一声,速如离弦的箭般追上了前面的人。

“刘韫那杂碎是骗你的,你还上当?你还上当?”现在两匹马并排而行,他一边炸雷般的吼,一边不死心的伸手想去抓住沐沂邯手里的缰绳,被一巴掌拍开。

“没看见她,总是不放心!”沐沂邯面无表情的答完,微微抬手指尖一支银针对准沐悉,黑眸逼视以示警告。

沐悉扁扁嘴,说你混账还别不承认,帮你挡暗器你拿毒针威胁我?你就那么点志气?作为护卫,我容易么我?

主子太混账,护卫很悲催……

沐沂邯无视身旁沐护卫一副义愤填膺的仰天长叹,自己如何不知刘韫的意图,不过是心有不甘死到临头也要拖他垫背而已,若真信了他刘韫的话方才就不会速度了结了他的老命,但就如自己方才说的,没看见她,总是不放心……他不能拿元儿的命来谈也许,可能……就算是被骗,又能怎样?只是白跑一趟,他希望是白跑一趟,但凡与她有关的事情,他都不怕麻烦,总之,亲眼见到她才能安心。

“什么人,啊啊啊……”梅乡村口守卫的士兵话还没说完就被某人长鞭卷飞,在空中划了个亮丽的弧线后不知dào

落到了哪,反正没听到落地的声音。

“阿弥陀佛……”沐悉望向远方,念念有词。

村口其他几名士兵见这架势,乖乖的闪到了一边,其中一名还客气的伸手一引:欢迎参观梅乡村!想死俺不拦你!

沐沂邯大步跨入,身后沐悉手快的抢过士兵手里的一摞布巾,踮踮几步追了上去,“主子,把脸包住……”

一炷香后,“滴踏踏”又来了一骑马,守村的士兵面面相觑,敢情今日送死的人还挺多,他们也不再拦,只说道:“进村可以,出村往西,自己到隔离所待十天!”

“去你娘的!你们怎么守村的?难道你们已经放御史大人进村了?你们没拦?”萧静好跳下马,这几个士兵的态度让她想抽人。

“御史?”几人茫然的张大嘴巴,原来那个穿暗红衣袍的是御史?可他没带帽子,官袍穿他身上不像官袍,脸白白嫩嫩的倒像伶官,完啦,闯大祸啦……

“你们为什么不拦下他?”萧静好欲抬脚猛踹,被十七拦下。

“拦了!”几人异口同声,同时抬手指向远方,“拦他的人还没回!”

几人目瞪口呆的瞧着这一男一女也大步跨进了村子,完啦……要出大事啦……

村子内弥漫着难闻的烟雾气息,浓浓的艾草味也抵不住那涌入鼻腔中死亡的气味,沐悉跟在主子后面,用露出的两只眼睛四处探望,找了快半个时辰了,除了死人就是半死不活的人,他看见主子越来越急躁,这沉闷的气氛,垂死的人,面带不甘的尸体,看多了真的能让人莫名心慌,情绪低落。

翻了十几户人家了,除了被连人一起烧掉的屋子,还有一大半没找,沐悉看着主子烦躁,丢了句:“我找南边的,你找北边的。”就闪了,他本是不放心让主子一个人找,但是看他似乎是不翻遍整个村子不罢休的架势,没办法只能分开找缩短时间,毕竟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沐沂邯不是一个情绪容易波动的人,但现在却不同,他心里清楚的知dào

刘韫是骗他来这里,但此刻却是越找越心慌,翻开一个人不是她,翻开床板没有她,每一个翻开的动作前心就会揪起而后放下,就在这起起落落间,他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他努力平息纷乱的心情,没把整个村子翻遍他怎么可以抖?这屋子没有,换下一间……

他加快步伐,几乎是脚不沾地的一家跃到另一家,洪水退后,这村子接着发生瘟疫,地上泥土堆积,每个屋子都透着腐烂的霉味和腐朽的气息,这样的味道让他作呕,胸腔里如巨浪翻滚,鼻腔几乎被什么阻断了空气,他一把扯掉脸上布巾,大力吸取空气,耳旁似乎也出现幻听,那熟悉的声音,由远而近,几乎就在屋外。

“沐沂邯!”

他眨眨模糊不清的眼睛,似乎看到了门前真有她的身影,尖尖的小脸,灵动的眼睛,一脸的惊喜,这惊喜是为他么?只是她背着光,怎么就看不清楚,真的是她么?

萧静好立在门边,屋内人的脸色苍白到可怕,才几天不见,他竟比自己混得还惨?是没休息好?还是疯子似的翻村子累着了?还是生病了?

方才看见人影一闪,远远的她就认出是他,快步跟上他跃入的屋子,看见他疯了似的翻桌子,掀床板,屋子里所有能翻能掀的都没逃过他的手,那原本白玉似的手居然突兀的挂着好几条血痕,他的整个人几乎被看的见的灰败所笼罩,萧静好也觉得自己在被几乎忘了呼吸,心头堵得死死的难受,她见惯了他处事不惊皎然若云端月,看惯了他飞扬睥睨潋滟若画中仙,可此刻的他,目光涣散,乌发零乱,整个人看上去孱弱到了极点,几乎随时就会倒下。

萧静好扑上前,想扶住摇摇欲坠的他,谁知一直发着愣的那家伙突然清醒,竟把她当做床板一样掀开,只是力道不大,他自己也随之跌倒,闭上眼睛前微不可闻的说了句:“别过来……疫……”

“十七——”

两条人影闻声而至,沐悉和十七赶到的时候,只看到萧静好将沐沂邯紧紧抱在怀里,她的哭声至胸腔里发出,是那种痛到哭不出眼泪的声音,仿佛所有的悲怆都自心间扩散,却堵在某个地方宣泄不出,越积越深……

十七点了她的穴道,将两人分开,沐悉背起主子,十七抱起萧静好,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庐州城。

城内已经在斥云骑的清扫下归于了平静,吴道远也趁热打铁的派人封了刘韫的官邸,派了重兵把守他官邸的家人,刘韫的两个在建康和禾城任职的儿子在沐沂邯对刘韫下手前已经派人守住了,刚刚来报说是已经拿下。

四人回到庐州城内,吴道远见到两个躺着回来的,心里已经有了数,找了四匹快马拉的宽大马车,将他们送到了自己在城郊的别苑,没一会又送来了两位名医为沐沂邯会诊。

两位大夫症了个把时辰出来,面色沉郁,守在外面的沐悉和赤云骑们心里也一沉,但还是抱着希望的听两位大夫的诊断。

“侯爷本是体质不错,只是前几日染了风寒还未痊愈,加上今日应该是吸入了一种叫做‘飞燕草’提炼的花粉,这种花本无毒,但侯爷体质特殊,误吸后便加快了疫症的侵入,更是加重了病情……”

沐悉听完后猛拍大腿,无头苍蝇似的开始在院子里转,嘴里不停骂着:“刘韫,狗杂碎,老子要将你鞭尸,就是那件衣服,他下了毒,下了毒,我就说了,没那么简单,他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脸上的布巾也扯了,我就说不能跟他分开,现在好,怎么办?怎么办?”他转完蹦上前一把扯住大夫,问道:“怎么治,要什么药尽管说,咱主子有的是好药,钱堆着花不完,治好了赏你们金山银山,快说,怎么治?怎么治?啊?啊?”

被扯着的那位大夫被他的破锣嗓子炸的老眼昏花,不住的点头,连连说道:“我尽lì

,尽lì

……”

十七上前想拉开沐悉,却被他一掌推开,破锣嗓子又开始对着他吼:“让你看好她,你带着她满山跑,到底谁是你主子?现在好了,害死他你们乐意了?老子也不管了,都死了躺了干净,他妈的,干净!”

说是不管,他骂完了推开十七,又向沐沂邯睡的屋子走去,其余几人拦下了他。

院子里安静下来,沐悉靠着门坎坐下,使劲挠着脑袋,大家都没将他的话放在心里,谁都知dào

他和主子一起长大,感情就如同亲兄弟,但若说担心主子,现在满院里守着的人哪一个不是揪着心抵着肺般的难受。

两位大夫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进行针灸疗法,看能不能先将病症控zhì

住,再尽快找出治疫症的药,大夫在脸上绑了布巾净了手后推门进了屋,不多时吴道远也来了,问了情况,也是一副心焦的模样,待了快一个时辰没等出大夫,又因为刘韫的事要处理就先走了,十七在东厢房解了萧静好的睡穴,正好这时候大夫出来了。

萧静好冲出房,远远就听到两位大夫对沐悉说:“只能尽lì

了,这药剂一天不出候爷的病就一天不能好,现在只能是以针灸先压制病情加重,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大夫说完退下了,屋前的沐悉看见了萧静好,冷冷一哼,别开了脸,身后跟过来的十七这时却发火了,他抓起沐悉的衣襟,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我骂我都无所谓,但姑娘心里不会比你好受,你最好收起你的冷脸,没人爱看!”

周围的人都不自禁的抽了口长气,这十七是话最少脾气最好的闷砣子,今天居然发火了,是世道变了还是他变了?

沐悉打开他的手,又是一声冷哼,气呼呼的别开了他的大脸望天。

萧静好走至屋前,似乎想透过窗棂上的纸看清里面躺着的人,缓缓将手扶上窗子,似乎就像摸着他的脸一样,他的脸是否就和这纸一样的白,他的肤色向来就很白,白若美玉般透亮细腻,带着璀若星辰的光彩逼人眼球,但在那屋子看见他的脸,那种白却是透着死气的白,白到没有血色,白到哀伤,他就这样躺下了,在那个破败的客栈里,他说过,等他,等他,可是她等不及的来找他,他却食言了。

沐沂邯,你是个骗子,你说过在我后面死,说过要活到八十岁,可是……

所有人在她身后静静站着,他们以为她一定会哭,十七都想好了,她要再那样哭到抽搐就马上让她睡觉,他不想主子还没好姑娘就倒下了。

可是她没哭,她只是静静站在窗边,就像在雅园一样,轻唤公子起床。

别苑的下人准bèi

了晚餐,沐悉催着都去吃饭,自己跃上了院中的榕树上躺下,正好可以看见主子的窗。

萧静好没回头,只是淡淡对一直守在他身后的十七说;“你去吃饭,吃完帮我带点。”

本不想走的十七听她这样说,只好去了饭厅,慢慢的人都走了。

她哪里吃得下,无非是借着让十七给自己带饭菜来哄着他先吃,一个人去了其他人才会去,她可不想饿瘦了沐沂邯的赤云骑,他的队伍,他的心血,他的兄弟,他的亲人。

屋内隐忍的轻微咳嗽声透过窗纸,窗前的萧静好一喜一惊,树上的沐悉撑起了身子竖起了耳朵。

萧静好走到门前,沐悉从树上跳下挡住了她,“我去!”

“我——去——”

“都别进来!”

萧静好和沐悉别开瞪着对方的眼睛,看向门缝透出的烛光。

里面人又咳了一声,萧静好突然身子突然一矮,穿过沐悉横着的手臂推门进了屋,沐悉连忙举步欲跟着一起,气呼呼的嘴里还在叫着“你……”被萧静好手快掀关的门给堵了回去。

“……奸诈!”沐护卫鼻子贴着门,执意吐出没说完的两字。

榻上人见她进来,别过了头对着榻里边,淡淡道:“出去!”

萧静好置若罔闻大步跨到榻边,盯着他给她的后脑勺,她很烦他的清高,烦他的孩子气,烦他的自以为是,烦他的言不及义,烦他聪明人做糊涂事,烦他就这样瘫在榻上病怏怏,烦他怕把病气过给她丢给她一个后脑勺……

可是烦归烦,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冒,说好的不哭的呢?他又没死,哭个什么?这人蔫坏蔫坏的,都说祸害活千年,死谁都不会死他……

沐沂邯别了半天脸,没见她出声,慢慢回头看向榻边杵着泪流满面的人,挑眉斥道:“哭什么?我又没死!”

若在平日,萧静好不给他两下也会顶他两句,可现在看他满不在乎不以为意的样子,心里又气又疼,眼泪更加泛滥,竟呜呜哭出了声。

沐沂邯苦笑两声,本来是想激她两句气她出去,但似乎自己语气重了,这丫头竟死乞白赖的杵在榻边开哭,正想轻言缓和两句,门外响起了某人及不耐烦的破锣声音:“哭丧啊,不死都被你哭死了!”

沐沂邯刚刚撑起的头重重跌到了软枕上,他决定,若能留着命下来,等腿上有了力qì

第一脚就将他踹到爪哇,真的!

萧静好止住了哭泣,在榻边矮几上倒了杯温水,想上前扶他起来,他却自己撑了起来,手捂着口鼻,避瘟疫一样的避着她远远的,“放下,我没事,你出去!”

“你——”萧静好指着他的脸,越戳越近,咬牙说道:“最好听我的话,现在你打不赢我,骂不赢我,想整你你也只能端着,我喂你喝水,你就乖乖喝水,嗯?”

沐沂邯面带惊悚的呆望了她半晌,突然要死不活的叫道:“沐悉,把这个疯子给我拖出去!”

沐护卫幽灵似的出现在萧静好身后,“唰!”一声,移形换影,萧静好发xiàn

自己已经在门外。

正欲推门再进去,里面传出一声低叹,“就在门外,陪着我……好吗?”

萧静好推门的手僵在了那,回头看看沐悉,他微微对着她摇头,里面的人躺在床上,想必是很难受的吧,在他榻边守着他也只会让他更不安心,连沐悉都懂,自己怎么会不懂。

“嗯,好,我就在门外!”她依着门坎缓缓坐下,她将手搭上门,侧耳贴着门板,静静听着根本就听不到的呼吸,隔着墙又怎么样,他就在里面,我就在外面……

沐悉重新躺回树丫上,一会看天,一会看窗子。

十七轻轻走到门后,将手里的薄披肩搭在她的肩上,然后静静靠在廊柱上,他没有带来饭菜,因为她不会吃,他知dào



就这样守着窗纸透出的光,一个院子,三个人,一宿……

——

题外话——

快25万字了,偶每天都沉浸在这个故事里快乐且辛苦的码着字,虽然还没加V,但各位亲亲们能否伸伸你们精贵的小手,点个收藏,点个推荐,来点小评,偶是菜鸟,菜鸟也是有梦想需yào

支持的,偶不要默默的支持,泪奔……

要知d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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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第五十三章 死则同穴

京都派下的巡按御史计捉刘韫,百姓对刘韫深恶痛绝,于人群中暗放冷箭,将称霸为祸庐州十余年之久的江淮总督刘韫当街立毙,行凶者逃之夭夭,庐州巡抚吴道远趁热打铁,将刘韫属官,幕僚一干涉案人等押至大牢,并派快马将此案折子送呈天子,叩请天子裁夺,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而城郊吴道远别苑,此刻却是愁云惨雾,三天了。

巡按御史因刘韫设计染疫症,危在旦夕,在呈报天子的折子里,吴道远是这样写的。

大夫来了一批又一批,别苑的长荫走廊下自西向东一排矮炉十二个时辰不停的煎着药,这药味闻得满院子的人都忍不住想吐,何况是病榻上躺着的人。

萧静好在前一日就不顾阻挡,将软榻搬进了沐沂邯的屋子,就近照顾,榻上人已经呈昏迷状态,想赶她走也赶不了了,大夫依然每日针灸,只是效果甚微,几乎没有任何作用,才三日,那人就已经迅速脱相,眼窝深陷,哪里还能找到原本恣意飞扬的神情。

药灌不进,只有几人合力撬开齿关强行灌,一碗药漏一半吐一半,喂进喉管的能有多少,一次药喂下来,旁边人满头大汗,病中人也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满榻狼藉,一身药汁,每次这个时候,萧静好就会把所有人推出去,绞了布巾亲自替他擦洗换衣,一日五次药点,到了喂药的时间,所有人看见的榻上人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沐悉曾说别折腾,擦擦干净就行,榻上人经不起一日五次擦洗换衣,萧静好只是看着沐沂邯淡淡说:“他宁愿病死也不会愿意丑死!”

本来疫症病人是不能接近,但谁都没有避讳,大夫说那便每天在病人屋内熏三次艾草,被所有人当即拒绝了,那冲鼻的烟味,主子受不了,奇怪的是几天下来大家都好好的,没人被过病气,连大夫都说是奇迹,不得其解。

第七天,皇上的圣旨快马加鞭送到,连同一起来的还有八名宫中御医,难为了各位养尊处优的老御医,在别苑从马车上落地时,个个腿都是软的,还没歇口气就被沐悉他们拎进了屋里。

八名御医会诊,却是一样的结果,虽有撑过了八天的奇迹但若找不出对症的药还是没有用,沐悉听完大喝一声:“无药找药啊!”

八名御医连同两名大夫,在别苑议事大厅开始分工研药,宫里的中医典籍,历年来的瘟疫卷宗全带来了,还有宫中的无数名贵药丸,补品大车小车的全搬了来,议事厅一连几天不息灯,所有人绞尽脑汁都想在这么短时间内寻到良方。

只是病不等人,从榻上人几乎已经游丝般的气息来看,谁都知dào

再怎么灌药也是徒劳,在第十天的时候,萧静好关上了屋门,把所有人都堵在了外面,屋里传来她清晰且平和的声音:“他喜欢安静,别再吵他!”

是啊,都别再吵他了,这十个日夜,于他于己,就像一个恶梦,他不爱人碰他,可天天被人撬着牙关灌入那些浓稠恶心的药汁,她知dào

他不喜欢,他爱干净,又爱俏,不知dào

多宝贝自己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和那漂亮的三千青丝,他爱穿白色长袍,玉簪绾发,淡淡杜若香……

“外面那些人很讨厌,对吗?放心,我把他们都赶走了,没人再来吵闹你……”萧静好绞了布巾,轻轻擦拭他的脸,这张脸在一年前是那么的讨厌,总是挂着没心没肺的笑欺负她,后来不知dào

为何,自己又好喜欢看到他这张脸,想想是在什么时候,对了,是在他第一次出远门到北渊,也许是在更早的时候,早到连自己都说不出来是何时,心已经为他锁牢,爱就在不经意间窜入心底,现在才知,也不算晚。

他的唇,薄且饱满,唇角微勾,让人总以为他是在笑,他就是这样,总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其实他什么都在乎,在乎别人的看法,在乎亲情,在乎他所在意的每一个人,可他又带着那股别扭劲,从这张嘴吐出的没一句好话,不懂他的人恨他,懂他的人又爱又恨……

轻拭他的手,这双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在竹林抓住了她,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双手,在上元节相握的两双手,那清晰的脉络直刻心底,在北渊他也是用这双手给自己写信,一个人,一只萧,一壶酒……哦,不,沐沂邯,从此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你曾说过,合葬……

手指滑过他的发,这么长的发如海藻般铺满了整张榻,让我为你绾髻,就像上元节那次,你为我绾发一样,轻轻的用手指理顺,轻轻的绾上髻,簪上白玉簪,你看,翩翩俏公子又可以颠倒众生了。

这件月白长衫,你曾穿着它挂在树上装神仙哥哥,其实那次我也被你迷的移不开眼,但是我死要面子……嗯,现在你穿上这件长衫,只让我一个人看,可好?

“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相握的两双手,再也不分开,也许在明日,你会去你该归属的皇室陵墓,而我也不知会去哪,但此刻我们的手相握,心相系,骨不在一地,心却在一处,沐沂邯,记住在忘川等我,我想和你一起看看那彼岸花,是否如你的颜一样,那么的艳……

别苑外,此时却闹哄哄,把守的官兵手握着长枪,颤巍巍的对准阶下一身青衣头罩斗笠的男子,一旁已经躺了几个士兵,正捂着腿弯想站站不起来。

阶下男子看不清面目,虽是一身粗布青衣,却难掩脱俗超尘的气质,身材高挑清瘦却挺拔,在耀眼的阳光下如一簇修竹般淡漠清凉,让人似乎能用眼睛看到他周身围绕着行云流水般的幽然气势,虽处阶下,却受众人仰视。

男子微微抬起右手,阶上几个士兵立即后退,他们方才可看得清楚,这人只动了根手指旁边几个弟兄就趴下了,现在可是抬手,是抬手喂!

“沐护卫——”不知是谁忍不住尖叫了一嗓子,心里想着也只有那个护主心切的沐护卫估计能和这人来两下子了。

正在院中对着紧闭的房门抓狂的沐护卫听到大门外惊惶的嚎叫,毛躁的蹦了出去,骂道:“大白天的,嚎你娘啊!”

“先生?”看清门前阶下的人,沐悉两眼泛光,竟挤出了几滴眼泪,片刻后杀猪般的边叫边扑了上去,“主子有救了,先生啊……”

男人略微一让,轻松避开了他热情的拥bào

,当先进了大门。

“嘭,嘭,嘭!”

萧静好放下正递向唇边的药粉,用手一把握住,透过窗纸看向外面,似乎门外不少人。

“姑娘,快开门,主子有救了!”

门外传来十七的声音,虽说这十天已经无数次的失望,但十七的话她还是相信的,也好,再试最后一次。

她上前打开门,一眼看见一身青衣的男子,脱口而出:“尘衣?”

男子斗笠下的唇微勾,顺手摘掉了头上斗笠,萧静好得见真颜,不免歉意一笑后又惊呆在了门口。

这人三四十岁的样子,不是为容颜来判定,而是从气质来看,若用五官来看也就二十七八岁,但他周身的气度却不是属于年轻人的那种飘浮感,而是经岁月沉淀而来的沉和稳,这就是为何刚刚萧静好把他当成斥尘衣的原因,但脱去斗笠后,萧静好才觉得这人的气质绝非斥尘衣可比拟的,若用沉如深潭来形容斥尘衣的话,那这人的感觉就是宽如静海,博大而精深,人会不知觉被他旷远的气度吸引而莫名忽视了他的容颜,只见他一次,下次就一定能从茫茫人海的背影中一眼认出他。

“您是,青阳居士?”不知为何,她敢断定这男子就是青阳居士,那个淡漠名利隐居深山的人。

“且叫我青阳!”他微微一笑,眼尾细细眼纹却没觉暴露了年龄,而是让整张脸更加的吸引人,让萧静好第一次觉得,皱纹居然也能当装饰,还真的,真的,很好kàn



“咳……咳……”沐悉握拳堵嘴咳咳两声,想打断堵在门口的这个花痴。

萧静好缩缩头,将人请了进去,青阳看了看她握着药粉的右手,目光又落到她额角的处旧伤,眼底划过看不清的深意。

十七也寻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看向她的手时眼底露出疼痛,再看向她的额角时,眼睛瞳孔缩了缩,竟半晌移不开眼睛,似在惊诧又似在研究。

萧静好不明所以的摸摸那处疤,接过了十七递过的铜镜,自己一看竟也呆了,那处旧疤不知何时显出了一弯新月似的印记,淡淡的银色的,仔细看就是一个弯弯的月亮,突兀的从皮肤里显现出来,这十几日心力交瘁,一直守在榻边,连梳洗都没照过镜子,难道这印记就是这些天冒出来的?

指腹擦不掉,萧静好也没心思现在去追究这个印记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现在最重yào

的就是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的那个人。

青阳行至榻边,看了徒弟半晌,轻叹口气摇头一笑,接着右手握腕探脉片刻,轻翻他的眼皮看了看,示意沐悉上前扶起了沐沂邯,他则上榻在沐沂邯背后扺掌运气,萧静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半柱香不到,只见耷拉着脑袋的沐沂邯竟然有了反应,无力的抬了抬头,胸腔也有了起伏。

萧静好的眼里涌出激动的泪水,只觉得自己快要停掉的呼吸也顺畅了,心脏开始为了榻上人而跳动,这是一种不经lì

生死永远体会不到的感觉,这是冥冥中上天注定的两个人之间的牵扯,此脉衔彼脉,黄泉共赴之,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何其难得,又是何其的幸运。

沐悉细心扶他躺下,带着其他人退出了屋子,只余青阳和萧静好。

青阳再次看了看她额角的印记,笑了笑,说道:“小子走运,能救他小命的也只有你了!”

萧静好睁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结巴着问道:“您,是……是说……说我?”

“对!”青阳修长的手指轻指向她的额角,:“这个印记是新月族圣女才会有的印记,我想也是在这几天才显现出来,冰蓝这次能拖这么就也是因为你,圣女气息慈航普渡,消除污障却会反摄自己,这就是为何你的印记会显现,其余人没有被冰蓝传染的原因。”

萧静好木然的点点头,这虽让她一时接受不了,但她最在意的是青阳方才说的,她能救沐沂邯,能救沐沂邯也就是能救三乡的人,哇,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很伟大嘛,至于说是怎么救,萧静好很放心的把自己交给青阳,为了沐沂邯的小命,什么反摄之苦,嗜肉之痛她都无惧。

其实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可怕,青阳只是分三次取了她腕间血三碗,又给她吃了不知名的药丸,所以也只是有点头晕,倒没有其他的什么反应。

因为沐沂邯是因吸入花粉加重的病症,所以当晚,青阳就就以最直接的渡血之法,划破掌心,将碗中血用内力逼进他的体内,大约一个时辰后,又喂他吃了一颗药丸,守在一旁的萧静好kàn

到,沐沂邯的脸色已经不再是先前那样的惨白,鼻息平稳,整个人瞬间恢复了生气。

青阳写了方子让萧静好交给吴道远请来的大夫,按方子和瘟疫人数将药送到别苑,那大夫看了方子脸上露出惊讶,半晌说不出话,然后一把抓起萧静好的衣袖,想求见开方子的人,青阳既然将方子交由她给,必然是不想太过张扬,所以萧静好拒绝了,两个大夫怏怏的走了,没多久吴道远就派人送来了一车草药,全是按包分好的。

药送来后,别苑的下人将药全搬进东厢空屋,青阳一人进去关上了门,很久都没出来。

萧静好从沐沂邯屋子里出来,她心里惦记着自己的血到底怎么样才能救到人,就踮踮脚偷偷来到东厢窗边,试图在窗纸上戳个洞偷瞧,哪知里面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进来吧!”

萧静好不好意思的推开门进去,小心的掩好门转身,见他坐在案几边正一个个拆开药包,用一个小刷子沾了碗中血在草药间轻点一下再逐个包好。

萧静好不解其意,这么简单的事为何不让别人做,还要关着门神mì

兮兮的,青阳行云流水般的做着手中事,头也不抬的招呼道:“坐吧!”

萧静好寻了他对面的位子坐下,听他慢慢说道:“新月族算是北渊的一个藩地,在北渊以北的边塞,这是个神奇的民族,男女都是棕色眼瞳,族中圣女是隔三十年才出生一位,天生带着与常人不同的血液,可造福万生亦可毁灭万生。”

青阳说到这,停顿了片刻,抬眸看向萧静好,不由得暗自赞赏这姑娘的平静,继xù

说道:“为何你却是黑色眼瞳我也不得而知,但从你额间的印记,还有你发髻的翠玉簪来看,你必是新月圣女无疑,我想你也知dào

这其中关窍,十绝不可现世,圣女更不可现世,新月族在二十六年前被北渊孝容皇帝剿灭,绝不是削个藩这么简单。”

“新月……新月……”萧静好脑子里分析着所有的关结,一个假设在脑海中形成,那就是自己和斥尘衣是同族的人,从他的棕色眸子,他在崖底提过的新月族,他养的大鸟叫新月,说明他对新月族的感情很深,他的父亲是北渊孝容皇帝,那么他的母亲就是新月族人,三十年,一位圣女,血液毁灭万生,尘衣的毒,二十六年前新月被剿灭……

她抬起头看向青阳,以眼神求证。

青阳微笑,眼眸却显深邃,能看得到那隐藏得很深的痛心,“北渊在百年前立新月为藩,却在二十六年前剿灭新月族群,全是因为那所谓的《十绝阵法》,只是北渊孝容皇帝即使大开杀戒也未能寻到此物,更是爱上了新月圣女,用药消去她的记忆,将她囚于深宫,并且产下一子,起名元绍,也许是药物失效,四年后她以血为煞下毒欲和孝容皇帝同归于尽,却被三岁的元绍发xiàn

,想以己之身换父母和睦,抢先饮下两杯毒酒,自此圣女便疯了,孝容皇帝也是染病不起,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执着到近乎偏激。”青阳说道这,又笑了笑,语气又带着打趣的意味,道:“收了两个绝世之徒,人中之凤,却都不是块好料,表面上一个戏谑不羁,一个淡漠沉静,但却都是放不下,看不穿的人哪……”

“先生何尝又是看得穿的人呢?”萧静好此话一出,青阳愣了愣,笑道:“你说说看,我且听着。”

萧静好笑着转转眼睛,道:“先生若看得穿,不会不辞辛苦采药炼药治疗尘衣那么多年,保下了他的小命,不会千里迢迢赶到庐州只为救沐沂邯的命,若看得穿,管他何人生死,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下去……”她微微闭眼,语调渐渐怅然,“尘衣选择以己之身换父母和睦,这是笨之又笨自私到极端,他何曾想过他父母的感受?他只是想保住他们的命不让北渊风雨飘摇,这样的人可恶!沐沂邯却是自大狂妄,从来就以为只要他愿意就能只手遮天,认为人人都该顺着他的轨迹走,以为他认为给你的好就是最好的,以为他发疯的翻村子染了病别人就该为他哭,这样的人,更可恶!”

“哈哈哈……”青阳笑声舒爽,快意道:“还是你看得通透啊,这样一比,我们师徒三人都是茧中人,唯你,已经是破茧而出,哈哈哈,我这次可是没来错,和你一聊可是心生快慰啊!”

他这样一笑一说,萧静好倒不好意思了,忙呵呵笑道:“怎敢和先生比较,我只是瞎说,呵呵,瞎说的……”

两人又聊了会话,就听到外面沐悉的大嗓门叫道:“救命啦,我不要去爪哇呀……”

55. 第五十四章 吃干抹尽

外面杀猪般的嚎叫此刻在萧静好耳里就像天籁之音,她霍的一下站起来不小心顶倒了椅子,青阳笑笑,说道:“去吧,我也该走了,别对他提起我来过。”

萧静好愣了片刻后点头的一笑,这对怪师徒,反正不说他沐沂邯以后也会知dào

,那就不说吧。

三两步跑到沐沂邯的屋子,一把推开了门,那人正躺在床上皱着眉,可能是觉得推门声太大,要死不活的翻了个身背对外面。

啧啧啧,能翻身了,小子!

这十天,她几乎天天都在想,如果这人醒了,好了,睁开眼了会是怎么样一个情景,会不会虚弱的一笑,顿时让万物失去颜色,会不会抓紧她的手哭道;你辛苦了,会不会捧着她的脸来个旷世一吻,或是什么都不说静静相拥,体会这劫后余生的喜悦,萧静好的一腔喜悦瞬间变成淡淡失望,带点丧气的感觉。

现在,这是个什么状况?

不理她?背对她?

丧气瞬间又变成生气,你臭拽什么啊?本姑娘睡你床底下衣不解带伺候你十天,你一睁眼就发脾气?一睁眼就丢个后脑勺给我?在鬼门关走一趟回来还没学乖点儿?

鬼门关?

哎……

差一点就……

一肚子气瞬间又消了,榻上人背对着她,瘦削的肩骨撑着薄衫,本是很合身的长衫现在却是空荡荡的,他被病痛折磨了十天,自己照顾他十天又能算得了什么呢,现在能都活着,还可以看到他发脾气,不就是一种幸福么?

在榻上端着的沐沂邯可不知dào

榻边人从进屋开始到现在情绪转了几个弯,他只知dào

刚醒来就被沐悉那货惊吓到了。

在昏迷中有人灌他喝恶心的药,他才不想喝那些苦药,所以就咬紧牙关,如果有人嘴对嘴喂,嗯……也许他会勉强喝一点点,哪知dào

,天杀的那帮小子,等爷好了一个个收拾……哎,不过药汁搞得满榻狼藉,她就可以帮自己……擦身,还有……换衣,她的手暖暖的软软的,摸遍了他的全身每一寸地儿,他很想这只手不要停,继xù

……再继xù

……其实,嗯……还可以再深入点的,他不介yì

,此女把他精心保存了二十一年的那个啥看光了,是否能找她负责?她若不负责起码要让自己把她哪啥给看回来吧,沐沂邯的字典里可没有吃亏二字。

体内一股真气在流动,师父的内力真是越来越深厚,大老远跑来救他的命,改天请他喝酒,不过,或者,其实,师父若能吊着他的命让他多昏几天更好,现在醒了也不知dào

她还会不会给自己擦身,还有换衣,刚才感觉自己能动了,能感觉到守在榻边人惊喜的抽气声,他顺势扯过了她的手,在颊边温存,就像昏迷中一样,可蹭了两下,咳咳,这里是关键,关键就是居然是蹭了两下后才感觉到手感不对,虽说是做好心理准bèi

后睁开眼……但他还是被惊吓到,他发誓,这是他平生受到的最大的惊吓,他一定要把这傻叉一脚踹到爪哇,真的!

榻边怎么可能不是她,为什么不是她,怎么会不是她,怎么可以是他?萧静好,爷现在很生气,我这次绝对不会先找你说话,你如果还有人性就应该来安抚我受伤的心灵,我把背都丢给你了,你还不懂么?

他听到她走近,慢慢坐到榻边,似乎俯下了身,呼吸越来越近。

对,就这样,再近点……

沐沂邯忍着笑意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因兴奋而微微跳动,她的呼吸越来越近,扑动着他的睫毛痒痒的,她独有的甜香围绕着他,调皮的钻他的鼻腔,让他全身为之一颤,蓄势已久的情浓如盐湖大坝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某人再也端不住了,她动作太慢太不果duàn

,自己再不主动点万一她哪根筋不对,又把嘴巴缩回去了怎么办?

他一把扯过她的衣襟,萧静好本来是想偷个香来着,但某人猴急突然一动,萧静好没反应过来被他两手一带,十天没沾米的人哪能有什么劲,就这样一带一软一栽一趴,唇是挨着了,门牙也来了个哥俩好,清脆一声响,本来很完美的旷世一吻就在这“嘣!”的一声中完美夭折。

窗外传来一阵偷笑声,萧静好回头看窗子外,密麻麻一堆人影,某个不怕死的护卫憋着笑的声音传进来:“主子,来日方长嘛,到您哪天能一脚踹我去爪哇的时候,就是您一展雄风的时候,呵呵呵!”

人影迅速褪去,最后有人轻轻敲了下门,低声说道:“姑娘,粥放门口了!”说完人影一闪,也退下去了。

萧静好回头,正对上他同时收回眼光的黑眸,带着些许意味,挑眉凝视着她。

她爬下榻,走到门口打开门,见地上托盘里一碗小米粥,她端起来关上门回到榻边,扶起沐沂邯,一口一口的喂着他喝粥,两人都没说话,她只看着手里汤匙不敢看他,但能感到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

“那个……”良久,她忍不住打破沉默,“十七为了救我差点丢了命,是我逼着他带我一起的,别罚他,行吗?”

沐沂邯拿起手巾擦擦嘴,半晌才开口,“若在军营不遵军令,你知dào

会是什么下场吗?”

这不,不是在军营吗?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打要杀总归不就是您那张金嘴。

萧静好放下碗,想了想,知dào

这时候不能和他来硬的,此人要顺着毛摸才好打商量,于是,便腆着脸撅着嘴凑上前,对准那白嫩的小脸盘子,把方才没送出去的那一丢丢狠狠的丢了上去,还不忘一转一拔打了个大大的响嘴,缩回头,看着他白玉般的脸颊上被自己轻薄后红红的一片痕迹,她捂着嘴颇觉得yì

的笑了,呵呵,小样,滋味儿不错嘛!

沐沂邯没搞清楚状况,他略带呆滞的捂着发麻的左脸,这这这这……这不算吻吧,至少一点也不旖旎,不动情,不香艳,还外带一脸口水哈喇子……

好半晌他才醒觉,他确实是被占了便宜,他不介yì

被她占占便宜,甚至欢迎她能恬不知耻的常常来占便宜,但也该顾及一下被占便宜人的感受吧,这叫吻么?勉强算是啃吧,但啃也该啃啃别的部位,比如,自己优美流畅的锁骨,敏感害羞的耳垂,性感润泽的双唇,嗯……这个部位最好,她啃他他也可以啃回去。

哎……躺了这么多天,在梦中被她撩起了欲*望,好不容易醒了,尽想些什么事,算了,等养好了在一件件跟这丫头清算吧。

看向她的脸,额上是个什么?

沐沂邯仔细看了半晌,开口果duàn

道:“是什么?不好kàn

!擦掉!”

萧静好摸摸那个印记,扁扁嘴道:“我也想擦,可擦不掉!”她现在还不想告sù

他这个新月圣女的事,反正圣不圣女什么的,也影响不了她,等他哪天记起了要找《十绝阵法》再好言相劝加上威逼利诱,让他断了这心思。

沐沂邯又伸头看看,总觉得这东西很碍眼,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不想看到。

“过来点!”

“哦!”萧静好乖乖凑过脑袋,只听“啪叽!”的一声,额头挨了一巴掌,又觉得一阵清凉,手一摸,一张膏药正好盖在那印记上。

“很丑诶!”她想扯掉,某人手捧着一摞大夫放在榻案头的膏药,眼睛逼视她,意思是你敢扯我就敢再贴。

萧静好放qì

了,贴就贴吧,她自己也不喜欢这印记。

“让师父给你洗掉,他肯定有办法!”

“啊?”他真的知dào

青阳居士来过?萧静好张大嘴巴,只觉得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躺在榻上都要死了还对一切了若指掌,那……这十几天自己把他摸遍了,他也知dào



萧静好斜眼窥探他,真的知dào

?真的知dào



面对她的神神鬼鬼,沐沂邯微微一笑,一叹,“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美眸潋滟一甩,嗔道:“我现在想擦洗换衣……”

晴天霹雳!!!

丫的,这人是鬼是神?

他都知dào

了?他会赖着要她负责么?好可怕,好惊悚……

“好了,别担心!”沐沂邯扯过她的手,挠着小手心,笑意满满的很体贴的轻声安慰,“我不介yì

!”

萧静好松了口气,连连点头,连连答:“好,好,那就好!”咦……他不介yì

?这话怎么听起来别扭至极?

反应过来的萧静好“噌!”的跳起,八面无情的粗声吼道:“天干物燥!换个劳什子衣!”说完挺直腰板大步往外跨,嘴里囔囔着:“不得消停!”

“嘭!”的一声,门被某人大力带上了,门框子可怜兮兮颤颤巍巍的晃了半晌,榻上的沐沂邯苦笑摇头,这丫头耍浑是强项,不过也只能唬唬有资格去爪哇的那类人,这会儿一定在外面抱头鼠串,接着钻进被子里吧,哎……这样都能抵赖,难道真要生米煮成熟饭哄着她吃了才行?没吃进肚子里的饭随时有可能变成别人嘴里的饭,这世道不太平,才走一个又来了一个抢饭的,好吧……改天再试试!

抱头鼠窜进了屋子,接着钻进被子里的萧静好,捂着狂跳的心,对待无耻的人耍浑就是王道,呸!把你看光了又怎么样,你以为我喜欢看么?那种情况下谁有心思去看你那啥的,不过……回想起来……他那啥的还是很养眼的,玉般光泽的肌肤,指尖依稀还记得那滑如丝缎的肌肤纹理,他的肩不算很宽但很直挺,那一弯锁骨恰到好处的镶嵌其中,如凤尾伸展,身体在病中虽明显削瘦,但不单薄,保养加练武锻炼出的精炼感是再怎么瘦都抹不去的,紧致又微微起伏的胸线,那噔噔两点儿,像什么呢?桃花?樱花?嗯……樱花比较像,再往下,就是平坦紧实的小腹,中间那一窝凹陷是竖竖扯直的一条缝,更加彰显出紧致,紧实,精练,强劲,柔和,这些本该矛盾体之间完美融合的力与美,再往下……萧静好花痴般的呵呵笑了声,又叹口气,好吧,再往下什么都没看到,丫的,当时为啥闭着眼?只怪自己太厚道,早知dào

这样,该从上到下看个够本,明明只看了一半他还以为看了全部,现在肠子都给悔青了!

两个屋子,两张榻上,两个人,心里各自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以至于往后的几天,两人见了面,挑着眉的那位眼里的问候语就是:该什么时候吃呢?咬着牙的那位心里的问候语就是:看了你丫又怎么着?

不得不说,沐沂邯的恢复能力简直比狗还强,不过也全亏了宫中招来的御医们,好药好汤堆着灌,没出三天,下地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三天前还病的要死的人。

吴道远来了几次,对沐沂邯将刘韫一案细说了一遍,庐州百姓的万民书已经上呈了天子,皇上那里的意思是证据不全,但民怨高,此案还要继xù

查,刘韫先按官员礼治安排下葬,其余涉案人等先押至京都由三司会审,沐沂邯听后冷冷一笑,若不是当日在街上当机立断先取了他的命,现在顶多就是个押京候审,皇后一派大小官员联名上书,最后就是证据不足无罪释fàng

,他刘韫照样回来稳坐江淮总督的位子,吴道远还很为难的说了,赈灾款项还没拨下,这眼瞅着瘟疫过后三乡重建,急需大把的银子,这几日都把他愁坏了,沐沂邯扁扁嘴,心想着这人是被他吓怕了,怎还敢伸手找京里拨款,他不敢要皇上肯定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算了,现在这吴道远也算是自己人,等正事办完了再帮帮他。

萧静好为了帮十七讨好沐沂邯,把刘韫的给督标军的调令点头哈腰献宝似的呈了上去,一举夺得了美人一笑,美人含含糊糊的应允了,如果美人的心情好就暂时不处罚,只是暂时,如果心情不好了,随时会想起,比如说擦身换衣什么的他就会心情很好,再比如说有人不听话,顶嘴翻翘那他的心情就会特别不好,特别不好的时候,他就特别爱翻旧账,所以,请尽量让他心情好。

所以在某天的午时,某人想起要沐浴,因为某人觉着让人伺候着沐浴是最最容易发生点什么的方式,水汽氤氲,香气袭人,地板打滑,水溅薄衣,赤诚相对,情不自禁,投怀送抱,吃干抹净……

以前总想着将这美好的事留到最美好的那一夜,死过一回算是想通了,人其实是很脆弱的,死或生,就在那一念那一刹,稍瞬即逝,在病中,他知dào

她流的泪,想帮她抹去却无能为力,到后来她不再流泪,他却能感觉到她的痛和悲已经到了极限,她心里的痛能辗转撕扯到他的心里,那是我中有你的牵扯,情系今生,系若解不开的死结,但为此故,何必非要等在那一天,心已交托,就该是彼此真zhèng

交托的时候了,这可不是为了自己原始欲望而找到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后的第一步,也是宣告男人主权,一展雄风的第一件事,更是划清地盘,标明所有权的头等大事。

“嗯……”他泡进浴桶,舒服的哼了一声,随即睁开眼睛,瞅瞅四周。

嗯,香味似乎太淡,再加点香料,他爬起来往香炉加了点香料,轻轻一吹,一闻,满yì

的一笑。

还差什么?对了,地上三尺处,还没设障碍,他抓起胰子一抛,正好三尺处,想起等会某人一不小心一踩一滑,飞起来落下的位子正好就是这浴桶,得yì

的一笑。

嗯……灯光似乎亮了点,没气氛,他抬手一挥,轻松灭掉三支蜡烛,只余一盏朦胧的宫灯转呀转,调调够暧*昧,荡漾的一笑。

一切准bèi

妥帖,自己也脱好晾好了,只等着飞来艳福,正中下怀了。

56. 第五十五章 逃避

“大白天的,要洗澡?切!”

萧静好手里握着一个巨*大的丝瓜囊子,这个是找厨房帮工要的,准bèi

待会伺候某人洗澡,帮他——搓背!

哼!想让本姑娘伺候洗澡,就要有强悍的糙皮,经得起搓!

萧静好从厨房一路走出来,发xiàn

偌大的里院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总觉得气氛很诡异,空气中跳动着某种即奔放又暗流涌动的因子,这种感觉让她警觉,手里的丝瓜囊子握得更紧。

走到沐沂邯屋子门口,她敲了敲门,等了片刻。里面传出优雅好听的声音:“请进!”

门口的萧静好忍不住打了个颤,这两个字的字眼很庄重,但语气却很浪*dang,就像一根飘在海中的浮木,任你怎么‘装重’他娘的‘浪*dang’就是浪*dang……

贴着门缝耸了耸鼻子,“啊嚏!”她夸张的打了个喷嚏,里面的人不怕被这风*sao的香味熏昏么?

脚趾头想都知dào

,那人一定早就脱干净晾在桶里了,摆了个单手撑额故作忧郁任君采撷的凄迷模样。

难道他真的有某些不*良企图?

也不是不可能,这人自从大病一场醒来后,就越来越嗲,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像狼,还是饿得发慌的那只,以前他是很骚包,但现在却是很风*sao,整日将他那前后左右无死角的优美下颌微扬半掩,眯着那双桃花眼只留下眼黑看人,常常摆几个潇洒不羁又飘逸绝尘的姿势想勾人犯罪,走路须臾飘移衣袂带风袖角总会扫过她的脸,吃饭时居然开始用他含了许久的筷子给她夹菜,桌下的脚还时常能越过几个人的腿不偏不移不小心碰到她的腿。

以上疑点足以证明,他洗澡要搓背是借口,真zhèng

的企图就是勾羊入狼口。

哼!想吃干抹净,想倒栽一耙赖着她负责?

没那么好的事!

“哎呦……我突然肚子疼……先去蹲个坑……您先泡好,一定要等我来哦!”

萧静好转身就跑,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听到了里面人快速出水的声音,她连忙加大跨步开溜。

沐沂邯说过不能顶嘴翻翘坏他心情,可他没说过不让拉屎,本姑娘现在就要去拉屎,至于说是拉到什么时候,那要看心情了,嘿……您就泡着吧,泡腐为止!

萧静好得yì

的摇头晃脑的跑到转角,又听到沐沂邯屋子里传出声音,是一声巨响,之前好像还有“吧唧!”一声加上“啪嗒!”一声奇怪的声音,她回头一看,那门缝里涌出了大量的水。

完了,出事了!

萧静好心里一沉,用比方才快一倍的速度冲了回去,想也不想一把推开了门跳了进去。

“啊——”

凄厉惨叫,来自于萧静好在半空中的惊叫,刚跳进门脚底踩到了不知什么东西,两脚一滑就将自己抛了出去,手脚在空中胡乱挥抓,正好帮某人关掉了房门,她害pà

着闭紧了眼睛,这一落地不死也会丢半条命。

时间回到萧静好说要去蹲坑的那个时候。

浴桶里已经摆好了姿势的沐沂邯,听到门外的萧静好说要去蹲坑,已经飞到门口的鸭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一急就起身跨出了浴桶,慌着将鸭子抓回来就忘了地上三尺处那只为了方便某人投怀送抱最关键的胰子,他没想到害人终害己,一脚踩了上去在空中翻了个转体两周半,为了不让自己落地太难看,他长臂一伸欲扶住浴桶来个潇洒落地,哪知装满水的浴桶却承shòu不了那么大的外力,在他的掌下,陡然“轰”的一声,垮了!沐沂邯在落地前灵机一动,一脚将那只害人不浅的胰子踢到了门边,然后就躺在原地张开双臂等着那个折回来,已经在推门马上进来一定会踩到胰子的萧静好。

“嘣!”

清脆的碰撞声,有只羊很合zuò

的扑入了老狼的怀抱,两幅洁白的门牙再次打了个热情的招呼。

咦……是什么?

刚落地的萧静好觉得两只手撑着的手掌下软软滑滑,手心顶着一点突起,她情不自禁的把手心窝了窝,哇!好手感!

“嗯……别停……”某狼鸡荡的呻*吟在她身*下响起,声音透着销魂蚀骨般的意味,满屋氤氲水汽,袅袅馨香,片刻灼*热了欲带拨动的浪潮。

萧静好有点无奈,有点期盼的睁开眼,她知dào

摔下来就已经跌入了早就等在地上的某人的怀抱,但她不敢睁眼,傻子都知dào

,从浴桶里跳出来的人,会一本正经的穿着衣裳的么?

她知dào

从刚才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开始,自己的眼睛就会受到前所未有的最强冲击,她不怕此人硬塞给她看,就怕看了后控zhì

不住自己,一看再看,把上次没看到的看够本,但是,看不是白看的,底下这人没这么无私!

不过,看看也无妨,反正来都来了,大不了看完了耍个浑,拍屁股走人!

哎……不得不说,这妖孽的本钱就是忒正点,挂着水珠的肤质恍若刚剥了壳的鸡蛋,忽明忽暗的宫灯打在他光洁的肌肤上莹莹泛着珍珠般的光华,萧静好一眼看见的就是他的锁骨,线条流畅优美,先觉得像凤尾,现在在宫灯下却觉得更像一把玉如意,目光缓缓往上,是精致雕篆的下颌绯色润泽的唇,唇角轻勾,如粉*嫩饱满的菱角,让人涌起将之痛咬的冲动,他的长眉享shòu

的蹙着,流光肆意的眼眸微波流转,眈眈瞅着她俯身微张的襟口。

萧静好忙要将襟口拢紧,正欲抬手,被身*下人一把抓住,用揪得出水的声音呓道:“别动……这里很需yào

安慰……”

哪里?这里?

萧静好往自己两只手看去,不禁恍然大悟,原来两只手不偏不斜的正罩着某人的樱花,怪不得他叫的如此荡漾,那两朵小樱花正在手心里放肆的越开越艳……

萧静好想收回手,却被他抓住不放,只有瞪眼低声吼道:“你想干嘛?”

“你压着我,还问我想干嘛?”沐沂邯斜眸一飞,眯着眼似哼似喘道:“你真坏!”

萧静好毛了,莫名其妙的掉入狼窝,还被狼抱,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丫的心火难消。

哼!

她两手猛的一抓,身*下人浑身一颤,“乖……温柔点好……”

火还没降?

好——顺势指尖一揪一转,嗯……弹性很好,弹弹更健康!

我弹!

“咝……”沐沂邯痛并快乐的咬紧绯红的唇,轻哼道:“嗯……原来你喜欢带劲的……都是第一次……这样好吗?”

嘿……这样也行?去你的,不玩了!

萧静好甩开他的手,从他身上翻下来坐好,眼睛直盯着他的脸其余不看,勉力正色道:“你到底想干嘛?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我为了你脱干晾好,你觉得随便?”沐沂邯撑起身,满脸的不可置信,她说他随便?两情相悦水到渠成,很自然的事到了她那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这什么逻辑?难道你脱干了就是有诚意?我就该那个什么你?”萧静好翻翻眼睛,只觉得这人脑袋是不是被病坏掉了。

沐沂邯笑了笑,两手一捞,将她捞进怀里,不由分说的将脸埋进她的胸口,喃喃道:“嗯……比我想象的尺寸还大点……”

萧静好推开他的脑袋,故作严肃的说道:“正经点!不然……”

“一拍两散,是么?”沐沂邯将她抱起,轻轻放上榻,扯过榻边布巾帮她擦着被水打湿的发尾,也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很认真的擦。

萧静好现在才看见,他腰间其实围着一条宽大的布巾,紧紧包裹着紧*致修长的腰,布巾长至膝盖,不该露的都没露。

其实他也不是一定要发生点什么的吧?萧静好这样想着,心里又泛起难言的感觉,有点失望,有点放心,还有些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哎……你就是太正经,你在逃避什么?”沐沂邯淡淡叹着,萧静好抬起头,看见他放下擦头发的布巾,很随意的扯过衣架上的一件淡蓝色的冰丝长袍穿上,松松系好带子,坐到榻边拥起她,“以前总觉得,只要自己想要的,一定能得到手,所以我将你绑在自己身边,后来才知dào

,很多东西,并不是玩玩阴谋耍耍心机就能掌握的,就如你对我的感情一样,抓不到,握不住,这种感觉很无助,很凄惶……”

他侧身扶住萧静好的双肩,灼灼黑眸凝视着她的双眼,道:“但在这十天,我感谢这场病,让我感觉似乎真的抓住了某些东西,在我痛苦时陪着我痛,在我快死时愿意陪着我死,这些是什么?难道不是爱?”他抬手捧起她的脸,一字一句道:“你的爱!”

他的黑眸如无声的漩涡,仿佛有着梦魇般不可抗拒的吸力,将她的感知慢慢吸入包裹,柔魅如水的声音阻断着她退却,不留余地。

她猛的闭上眼,试图将他勾起的情绪波动碾平,她知dào

,若再听下去,自己会毫不犹豫的跳进那个漩涡,彻底将自己沦陷,她可以陪他死,死的方向从来就只有那一个,活着却不同,身份,地位,终点,这一切都残酷的摆在眼前,逼着人不得不去正视,时刻提醒着她,不可能……

若他只是个普通人,她会毫不犹豫的将心乃至一切都交给他,但他不是,她不要做他身边的一只被保护的雀鸟,他的鸿浩之志太旷远恢弘,若他成就梦想,那么就如所有帝王一样,后宫繁花,她也只是其中一个,若是如此,不如不要,也许多年以后,彼此心间留下的刻印会淡化直至湮灭,但脑中会有那么一个身影,那段年少时曾经珍视的情感,曾为彼此潺潺如流水般的悸动,这样就很好……

“你到底在逃避什么……”他将下颌抵在她头顶,习惯性的轻轻磨蹭,“若是因为圣女的身份,我们永远不去触碰,将这些都忘记,我会尽我所能将你保护。”

他知dào

,元儿看上去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其实她的心思很细腻,现在自己给她承诺,让她定心,当初的交yì

一笔勾销,他本就不想要什么十绝,他将她困在自己身边只是单纯的想保护她,但在不经意间,情开始蔓延,他没想过要挡,现在确定了她的心,在他沐沂邯看来更没有什么理由不去紧紧抓住彼此。

萧静好将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她现在不想去计较他怎么会知dào

圣女的事情,对于一个想上位者,他方才说的话,是何等的难得,他运筹帷幄,目的明显,却将几乎握在掌中最有利的助益轻易放逐指尖,自己能遇到他是何其的有幸,若他只是普通人,该多好,该多好……

“沐沂邯!”萧静好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扯开了话题:“你当本姑娘是吃素的么?那日在破庙,我可是痛宰了三十多个狗腿子,你保护好你自己就好,我……哎呦!”

“哼!”沐沂邯觉得刚这一爆栗子给轻了点,竖着长眉两手板开她,黑眸带着恼怒,更多的是疼惜和自责,但口气却是斥责,“你还敢提?你以为放迷*药这种伎俩是万无一失的么?我只能说你运气够好,若有一个人没被迷倒,你能活着命找到十七?还一刀一个?你不提倒好,一提我就想把十七那家伙拖出去就地正法!”

“别别别!”萧静好痞笑,扯过他修长的手用手指画着圈圈,道:“十七为了我也吃了不少苦头,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们一般计较!”

“什么你们我们?”沐沂邯反应很快的挑起了眉毛,语气危险,“你和他是——你们?”

“啊!”萧静好张大嘴巴,眼睛转转道:“嘴快说错了,是我们不和他一般计较,呵呵!”

沐沂邯微微点头,比较满yì

的笑笑,问道:“还有,那督标调令,你是怎么得来的?”

萧静好一听他这样问,得yì

的神情漾满小脸,清清喉咙,开始大说特说她临危不乱勇探虎穴的光辉事迹。

“就说那日吧,我和十七从定平村出发,想从梅乡穿盐湖到庐州,哪知……”

某人叽里呱啦讲得不亦乐乎,将到假扮风*sao女夜拦督标军的草料车,沐沂邯的眉毛挑起了一条,萧静好浑然不觉,依旧眉飞色舞的叽里呱啦,当讲到拎着木桶进帐帮那个标统洗脚,沐沂邯的眼睛眯了起来,当讲到那个标统把她丢上*床的时候,萧静好眼前突然一晃,沐沂邯已经拍案跳起,人在屋外不知和谁说着什么,萧静好竖着耳朵听,隐约听到。“……别让他死的太痛快……最好分三天死……去吧……”

萧静好撇撇嘴,心想着男人小气起来一点都不大气,不过那人活该倒霉,得罪了沐沂邯,能有什么好结果,慢慢死吧,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

题外话——

冰蓝脱干了,脱干了,是脱干了耶!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够调调吗?要不要下次来点更劲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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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作为作者,我一章4000-5000字已经是很厚道的了,

不知dào

是懒还是太懒,我不想5000字分几章上传,

要不要下次俺也试试?试试?

57. 第五十六章 赴宴

那日以后,沐沂邯回到房里,什么也没再提。

次日吴道远的请柬到了,邀请巡按御史于陶然居饮宴,庐州府知府及各大小官员,庐州城各商贾大户均携眷陪席。

宴席时辰设在酉正,沐沂邯当日懒洋洋睡到了下午,唤来了萧静好,先给她额头上不知贴了个什么,萧静好在镜子里一照,是一张和皮肤极其相近的凝胶状软皮,正好把那个印记遮住。

“呵呵!”萧静好高兴的摸着那块以假乱真的皮,笑道:“你真小气,不早点拿出来,害我贴了好几天的膏药!”

沐沂邯闲闲往椅子上一靠,示意丫环上前帮她打扮,懒懒道:“你以为这东西说有就有?”

萧静好猛的闭了嘴,他这几日在房里不知捯饬什么,原来是为了做这个假皮,这个皮贴在皮肤上很舒服,没有任何感觉,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出来的,他这份心意,倒让自己不知dào

该说什么才好。

“喂!干嘛要梳头?你去赴宴,难道还要带我这个丫环去?”萧静好从镜子里看向身后饮茶的沐沂邯。

“吴大人给本候出了个难题,非让携眷赴宴……”他饮口茶,道:“本候一无正妻二无妾室,只好拿你撑撑门面了!”

他这样恬不知耻的闲话家常,旁边几个梳头化妆的丫环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笑出口又觉得失礼,从镜中小心的看了他一眼,那人背光倚在椅子里,长发散散披在肩上,微张的发丝被窗棂射进的夕阳镀了一层金光,玉面红唇绝艳,眼若桃花迷离,眼尾那颗泪痣衬得肤色更白净剔透,修长的手捧着茶碗,那官窑极品青花茶碗在他白皙的指尖竟彻底的失了光彩,真真一副勾人心魄的绝代容颜,丫环们即刻羞红了脸,忙的收回目光,似乎再多看一眼就是对他的亵渎。

其间又有丫环捧来了数套长裙,给沐沂邯过目挑选,他放下手中茶碗,指尖划过那些衣裙,将一件鹅黄色羽纱水袖缭绫长裙勾了出来,丫环们展开,众人一见都屏住了呼吸,暗叹侯爷好眼光。

这长裙里外两层,里层是轻薄柔软的缭绫,精染的嫩黄色上深下浅,到裙尾渐变成纯净的白色,裙摆在膝盖处华丽的展开了宽摆,外层羽纱节节铺展,襟口片片如云层似的花边锦簇,一条衣裙竟是美得不像话。

萧静好觉得这样的裙子和她根本就不配,虽想反抗,但还是被逼换上了,

气呼呼的提着裙摆走到沐沂邯面前,一脸的不耐烦,“吃个饭,搞这么多名堂,麻雀装黄鹂,你……”

哇……

他换衣的速度神奇,萧静好没想到他竟不穿官服,居然换了一套镶金边的纯紫色丝质长袍,眼睛不禁被他的装束洗的豁亮,他那一身丝质面料垂感极好,衣料上面祥云暗纹流光溢彩,裴翠碧玉腰带紧束腰身,还难得挂上了几串玉环珩珮,纯金色镶边衣襟显得华贵奢靡,一惯玉簪绾发的他今日竟带上了金冠,乌发利落束起余下披于肩后,远望辉煌而贵气袭人,近观高雅而奢华不凡,他本就气质飘然出尘,平日的简单装束就让人觉得幻化如仙人,今日如此打扮,萧静好竟有将他一身欲将害女不浅的行头尽数扒去的冲动。

两人呆呆对望,沐沂邯的眼光也被眼前人吸引,元儿不知何时,也在脱胎换骨般的蜕变,这种变化让他心慌又欢喜,心慌她本就莫名其妙的桃花运不断,只是她自己都不知dào

自己渐渐变得越来越美,说不出改变在哪,可此刻站在他面前,提着裙子呆呆看他的人,确实是美的不像话,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平凡无奇的萧家四小姐,就如一只早春的桃花,在不经意间灿烂的开满了枝头,他皱皱眉,决定从此以后,不再随便打扮她,粗布麻衫足矣。

萧静好见他看着自己皱眉头,以为他也觉得自己这一身极不协调,扁扁嘴问道:“要不,我去换掉?”

“来不及了,走吧!”他牵起她的手,往别苑外走去,今日,他将趁着这个机会,让元儿为所有人所知,今日过后,全庐州乃至整个江淮都将知dào

,安睿候名花有主,他必需堵住皇上的嘴,断了萧相的念想,将欲骚扰到他和元儿的一切一切咔擦在萌芽阶段。

被他牵着登上马车,一路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的行,车后跟了五十步兵,打的御史仪仗,浩浩荡荡穿行在庐州城主道上。

沐沂邯赴宴掐时间的厉害无人能敌,他总会在不晚一分不早一分的时间正好出现,在还没到陶然居门口时,远远的在马车里就能听到此时陶然居大门口早就车马如龙,喧闹不已。

巡抚衙门各级主事远远的就看到了御史仪仗,在马车行近时就恭敬的唱到:“一等侯爵安睿候——江淮巡按御史——沐大人到!”

沐沂邯牵着萧静好掀帘下车,一位主事早就候在车边接应,见巡按御史携着女伴,愣了愣马上微笑将二人虚扶下车,这主事先见御史仪仗却不见官轿,现在才知这御史坐马车的原因,不禁心里好奇,便偷偷打量着这位名动南晏惊才绝艳的少年侯爷的女伴,见那少女也是眉目如画娇俏可人,只不过怎么似乎不太高兴,撅着个嘴,还不怎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这主事摇摇头,心里叹道这侯爷眼光也不咋地。

吴道远包下了陶然居整场,沐沂邯携……应该是扯着萧静好踏入大门时,所有一应官员和此地大小商贾各县乡绅都已到场,乌压压一干人等行了礼,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光彩照人逼人眼目的沐沂邯,然后移向他身旁的一脸不耐烦的萧静好。

每人脸上神情错愕,惊讶,艳羡,嫉妒,敌视,五花八门,沐沂邯淡然带笑入席,萧静好翻翻眼睛,精准的给了那些瞪着她的各家小姐们每人一个大大的白眼,吃个饭不安生,若不是他今日打扮着这么张狂欠扒,自己真的会扒紧门腔子死也不会来。

沐沂邯余光瞅瞅身边的萧静好,心里笑道,若不是爷今日打扮的如此勾人心魄夺人眼目,你还真不会舍得来。

“来来来,今日难得巡按御史光临鄙席,各位同僚官绅商家大户相聚一堂,又逢三乡疫情稳定,本官愉悦之至,大家同饮此杯,贺我皇万寿无疆,南晏国富民强!”

吴道远笑着举杯,所有人也均举起手中杯盏,哄哄一片,“贺我皇万寿无疆,南晏国富民强!”

众人饮完刚放杯,沐沂邯端起杯盏,作势欲举,他本在主席,又受众人注目,见他端杯欲举,所有人忙满了杯中酒,也端杯,眼见一排排杯子端在半空,所有人准bèi

好了举杯,哪知沐沂邯手里的杯子就在众人眼里转了个弯,闲闲送进了自己的唇间,所有人的眼睛又都呆滞的落在他润泽的红唇,瞧着他酒入齿间,白玉般修长光洁的喉间微微起伏,乌压压满席只剩瞪大的双眼,半空中的酒杯,还有数人吼间发出的暧*昧难言的吞咽声。

萧静好是第一次见到沐沂邯在非私人场合的作风,不免觉得此场景颇好笑,咯咯笑出了声,压抑的气氛中,她这两声笑声显得特别突兀,立马挑动了众人的神经,所有人回过神,放下了酒杯,人人脸色不愉,只有各位女眷倒是满面红光的时不时往这边瞅。

“哎……”吴道远微叹了口气,所有人背脊一挺,心想菜还没吃上两口就要步入正题了,这老家伙也太猴急了点吧!

果不其然,吴道远叹完气,开始了吐苦水:“各位也知,这上任南直隶总督中饱私囊贪污河坝修葺巨款一案,圣上命三司会审,现还未裁夺,他这留下一堆烂摊子可是都丢给了本官啦,三乡疫情结束,接着面临的就是重整灾区,还原土地良田,这灾民和在座各位同属庐州府百姓,吃的是一路粮,饮的是一河水,本官想,各位官绅商贾莫不会眼看着自家父老乡亲无瓦遮头无米下锅的吧?”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唏嘘,半晌却没有一人撑头,吴道远脸色微郁,也不好发作,毕竟这是要让人自愿掏腰包的,他也不可能强行在那些人荷包里去抢。

一方巡抚,几乎是低三下四的求着人讨钱了,做巡抚做到这个份上,吴道远郁闷的想嚎几嗓子,抒发心中的烦躁,他拿眼扫向对面首席上事不关己般优雅喝着美酒的沐沂邯,今日这鸿门宴是他授意的,这会他却无事人一样,从开席到现在一句话不说,直和他身边的那姑娘眉来眼去,一副轻狂浪子的鬼样,吴道远终于忍不住咳咳了两声,示意对面那人,该他放屁了!

沐沂邯正用自己含了老半天的银筷夹了一个银丝翡翠卷给萧静好,丫头反应极快,银筷一甩,立马挡开,他筷子一转轻巧避开,那银丝卷落定萧静好的瓷盘中,他挑挑长眉,得yì

的看着身旁女子一笑,对吴道远的暗示和四周的不屑轻哼声充耳不闻。

“你是在给我招惹仇恨么?小子!”萧静好环顾四周后,立马得出了结论。

沐沂邯露出一颗白牙很很狡猾的一笑,意思就是你终于看出来了,半晌后凑过身,在她耳边低声笑:“你是怕惹祸的人么?只要记住我是你一人的就好!”

这样的场合,穿的最显眼的两个人,坐在最显眼的位置,做着最显眼的动作,显而易见,现在他们两人就像一盏聚光灯,被整场的目光,尤其是女人的目光给照的呈亮呈亮的。

沐沂邯故yì

刻意有意的当着全场撩骚,让萧静好心头的无明业火即刻窜了上来,她清清喉咙,夹起那只沾着某人口水的银丝翡翠卷,用很清晰的声音道:“本姑娘从不吃素,上肘子来!”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姑娘媳妇们个个的眼睛泛光,一眨不眨的瞅着那个美人身边嚣张的土包子,她失态了她失态了,居然在陶然居要肉吃,呵呵呵呵……

看完土包子,眼睛齐刷刷移到沐沂邯身上,等着看他发怒,或是一把把那土包子甩出场外,他们都知dào

,安睿候有啥事做不出来的,甩个人出场外可是算轻的了。

“上肘子!”此人声音更清晰,如淅沥的春雨,虽不大,却彻底浇灭了看热闹的人的种种期待。

“啊!”庐州知府张大嘴巴愕然看向这个到哪里都很有戏的安睿候。

“啊什么啊?”沐沂邯美眸一瞪,“难道本候未婚妻想吃个肘子,你们庐州府都拿不出手?”

“啊,啊,啊,啊,啊……下官这就去!”庐州知府在一片惊愕的叹息声中灰溜溜的去寻肘子了。

未婚妻???

全场女人,包括萧静好都被这三字彻底敲晕了,明日庐州城头条就是:安睿候名花有主,未婚妻土包子一个,过两日便会传遍全南晏,冰蓝公子携妻赴宴,豪迈女将大干肘子。

下面多数各官及乡绅大户的亲眷,都是想着趁此机会将家中女儿或是亲戚姑娘带来,一则是能一睹南晏第一美男的风采,二则是希望自家姑娘能得到安睿候的亲睐从而攀上高枝,哪知等到那人终于缓缓而来,身边却牵着个女人,还是个空有点小姿色却没有一点大家闺秀气质的恶俗女人,想着等她出丑也好让安睿候有所醒悟,麻雀怎可和黄鹂比,谁知那安睿候红唇轻启,竟冒出‘未婚妻’这让人心碎一地的三个字,各位气质高贵的小姐再也坐不住了,于是各种不合谐的声音出现了。

“哎,妹妹听说过麻雀装黄鹂的故事吗?”一位乡绅家的小姐很大声音的和旁边富户家的小姐咬耳朵。

“啊……”那富户小姐反应有点满半拍,在脑中极力搜索着这个故事,被乡绅家小姐在桌下踩了踩脚后才恍然大悟,捂嘴笑道:“是啊,是啊,妹妹听过,这麻雀再怎么装,一开嗓子就露了馅!哈哈哈……”

这边萧静好很平静的等着肘子,看向身旁正听着笑话的沐沂邯,“你怎么不说我是你‘黄’祖母?”

沐沂邯好笑的看看她的一身黄衣,道:“很不巧,我祖母常伴青灯古佛,实在无暇顾及我这点儿女情长的破事!”

“哼哼哼!”萧静好冷笑数声,“也是,你这点破事佛祖听了都觉得臊得慌!”

沐沂邯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心里想着:这些破事反正也有你的份,都是脸皮厚的人,不怕臊。

这时,庐州知府满头大汗的回来,身后还跟着个小二,手里托着个精致的托盘,上托一盘明晃晃红悠悠硕大大的冰糖肘子。

肘子上桌,萧静好便捋起袖管开干,这水袖宽大,布料滑溜,捋半天捋不上,她很大气的顺手将袖子往里一掖,掖至手肘处才刚好掖紧,看了看不会再掉下来,便两手将肘子一提,抓在手中立马下口。

她这样的举动,四周低低的哄笑声不断,萧静好充耳不闻,管他那些七的八的,反正她就是故yì

的,故作姿态她学不来装不像,哗众取宠她可是无师自通,你沐沂邯心里够强dà

,脸皮也够厚,正好把肘子当你的肉来咬,让你今天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他娘的——强悍!

侯爷其实也够强悍,姿势优雅的呷着酒,甚至从袖囊抽出了条汗巾在众目睽睽之下帮身边强悍干着肘子的女人擦嘴,他要的就是这效果,想配上他沐沂邯的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就得是这样与众不同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啃着肘子的女人,不过……

他看向萧静好手中的肘子,怎么觉得自己的四肢都莫名的疼呢……

对面吴道远没看眼前一对,他早把自己当瞎子了,此刻扶额觉得心脏疼,扶胸觉得头疼,他的夫人也没空管他哪里疼,只呆呆的看着对面精彩的表演。

终于有人坐不住,站起来出了席,是庐州乡绅大户,周姓世家,据说是周公瑾后人,在庐州本地乡绅中地位极高,此时仗着自己地位身份就站了出来。

这位周老爷端着酒杯走到侯爷席前,先敬了酒,然后直接了当笑问:“不知侯爷未婚妻是哪家大户小姐啊?”

“老爷子哪只眼睛看我像大户小姐啊?”萧静好难得的包着满口肥肉,还吐字忒清晰。

周老爷今日带着自己闺女前来赴宴,本是想着将闺女塞给这位惊才绝艳的安睿候,哪知他竟携未婚妻出现,后一看这女人行为态度就知必不是官家出身,有心让她出丑,所以故yì

探她出身,也未知她会抢话,还一句话将他噎在那半晌不知dào

该接什么话。

“这位老爷子,听清楚了!”萧静好放下肘子,拿起那条香喷喷的汗巾擦了擦油腻的手,说道:“我是他的丫环出身!”

四周又是一阵哄笑,喧闹中,只听女子清晰的声音加了三个字:“贴身的!”

许久不说话的安睿候听了这三字,舒坦的摊了摊手臂,微微侧过身认真的韵味这何其销*魂的三个字去了。

58. 第五十七章 裤衩义卖

“贴身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周老爷虽不是什么好鸟,但很看重自己身为乡绅之首,正气凛然高风亮节的正直形象的,他先是被这三个很有推敲深意的字眼敲的愣了愣,片刻后才想起应该很鄙视的拂个袖,哪知刚刚想起来,面前女子如电一般拍案立起,那几案被拍得如惊堂木一般,震慑全场。

这一掌立止了场中喧哗,莺莺燕燕的娇笑停止了,嗡嗡窸窸的低声嘲笑停止了,全场人今日已经不知dào

是第几次的张目结舌的看向这个如异类的女子了。

沐沂邯闲闲的抬头看向萧静好,寻思着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嘴里顺便问了句:“怎么了?”

萧静好惊雷一语响彻云霄。

“拉屎!”

若说方才那一掌是电,凭空惊地起,那么后面两字就是雷,雷得现场观众外焦里嫩,眼前电闪雷鸣,晃得人眼花缭乱,耳边不住的回荡着这惊世一语……拉拉拉拉拉拉……屎屎屎……

沐沂邯身后的沐悉,早就贴着墙笑抽筋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奇葩加怪胎的完美化身,没想到今日一招败北,多年来的头衔恐怕是要拱手相让了,哦,对了。

他掏出一摞纸,上前恭敬的双手奉上,以聊表寸心,虔诚的彰显自己对姑娘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膜拜之情。

同时,全场爆笑响起,雷闷了的人们终于回神啦!

萧静好接过了纸,又顺势坐了下来,恶趣味的和沐沂邯讨论起了各人的笑态。

看,那边几位小姐,您几案上的酒到底还要不要喝?从您脸上落到酒杯中的粉搅一搅都可以糊墙了!

还有那位老爷,快快快,哎呀……愣是没挺过去,咋就笑得接不上气,好端端翘了辫子咧?罪过!罪过啊……

哎……都怪我,后三席那位抿着嘴装圣洁装了一晚上的美女,您接着装呗,为啥现在忍不住露出您那娇贵如琥珀般的牙咧,真是白长了一口好牙。

咦……吴大人咧?您夫人喊您回来吃饭——

陶然居是个雅致的地方,是多少文人骚客,达官贵族,富家千金才来得起的装精装逼装纯的特殊场所,就在这一天,被某个和这里尊贵气势格格不入的粗俗女子轻易开启了向茶馆迈进的里程碑。

笑声歇止,席间归于宁静,只余下各人鄙夷的目光环绕着萧静好,每个人都不明白,为何在这样的目光下,此女子还能面带微笑,稳如泰山的坐着,而每个人则对同样波澜不惊的安睿候从心底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和敬佩。

同情这位侯爷虽生的若天神下凡般的绝艳,空有天下男人嫉妒的才情和女人为之羞愧的容貌,但选妻眼光却比不上一个瞎子,敬佩他寻得这样一个集天下粗,陋,俗为一体的未婚妻,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对着她笑。

就在众人为了侯爷的终身大事而百感交集几乎垂泪时,萧静好又缓缓站了起来,踱步出了席……

她旁若无人的走上两侧席间宽道,微仰着头,来回走了两圈,就在这两圈,她已经将目光扫过了每一个人的脸,此时,无人出声……

少女清瘦但不柔弱,她的背修长直挺,来回踱步在几百双眼睛注目下毫无怯感,她灵动的眸子俯览着在座每一个人,浑身散发的气势中再也找不到粗俗之感,甚至是带着无人能及的气场,清贵冷艳,不容人忽视,不容人怀疑……

沐沂邯眯起了黑眸,他被她吸引,但却不愿让别人看到她的这一面,这是破茧而出般的鲜艳夺目,是涅槃重生般的神圣卓绝,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第一次被她的另一面而深深的吸引,移不开目光。

“各位笑够了?”

清丽的声音响起,她定下脚步环顾四周,淡淡开口。

“各位都是一方权贵,有身份的人,本无小女子站在这说话的份,但——我不说还有人会为三乡受苦的百姓说句话吗?大家也许觉得我说的话粗俗不堪,可我觉得粗俗更贴近人心,我不懂得品这些几白两银子一盘的精致素菜,我只知dào

这几白两银子能换得上千个肘子,是普通百姓五年的肉食,各位可能还没见到过,被瘟疫蔓延的村子,里面死去和等死的村民,他们何曾不是人生父母养?他们何曾没有儿女亲人?他们愿意自己的房屋被大水冲垮?他们愿意自己辛苦播种的稻谷汇入汪洋?他们失去家园失去亲人失去财产,这些天灾人祸我们阻止不了,但却可以伸出一把手轻轻扶持,于各位只是少进两次陶然居,于他们却是解救数百条人命,积德行善,春秋大义。”

“好!我认捐!”

众人放眼望去,左边后首二席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一阵风似的站了起来。

场内众人看清眼前人纷纷发出控zhì

不住的惊叹,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看……只知北渊晋王和南晏安睿候天人之姿不相上下,竟不知还有能与之平齐的人物。

男子步出席对场中央的萧静好礼貌颔首,笑道:“这位姑娘说的句句在理,在下惭愧,竟不如姑娘看的通透,今日在下代表皖南南宫世家,捐银一百万两!”

“哗!”

人群惊呼不已,一百万!

皖南南宫世家,先帝亲赐的南晏唯一专开煤矿铁矿的豪门世家,兼带玉石药材生意垄断江淮的南宫一族,庐州的乡绅商贾纷纷将眼光投向了这位眼生的男子,这江淮赫赫有名的南宫世家的人鲜少在外露面,据说当家主是南宫家长孙南宫璃,如今看来就是这位明眸皓齿的公子了,就不知dào

这吴道远是怎么请动南宫世家家主的,只是这样出色的人物,为何一直没被人发xiàn



萧静好仔细看了看这位夺目的男子,身材颀长,颜如冠玉,剑眉星眸,一双黑眸浓的似墨,漂亮深陷的双眼皮,眉也比一般人浓,身着深蓝暗纹长袍细看不似中原常有衣料,低调中透着华丽,难掩他与生俱来的贵气,举手投足间超拔又稳重,打量间他已经在巡抚衙门主事递过来的认捐册子上签了字,回眸望她一眼,淡淡一笑转身回了席。

座上沐沂邯把一切看在眼里,黑眸眯了眯,他方才才注意到了这位低调的男子,元儿这样闹他从未露出半点惊讶之色,从头到尾只是安静坐在后排席上,只在元儿方才说话时才凝目注视,不想一出手就是一百万两白银,此人绝不是吴道远能请得动的,呵呵……这年头苍蝇真多,赶走一个又来一个!

场中的萧静好还不知dào

,某人在心里把她比作了臭鸭蛋,她大步回席,坐在了沐沂邯身边,拿起酒杯猛抽一口,先壮壮胆,等下还有好事要做。

此时有几个商户站了出来,在认捐册子上签了字,吴道远欣慰的朝萧静好点了点头以示感谢,但眉头还是未舒展,杯水车薪呀!

“吴大人!”沐沂邯隔席相唤,对面吴道远一下来了精神,这小子终于张开了他金贵的口了。

“不知御史何事相唤?”

“吴大人觉得一体纳粮,摊丁入亩,按田地多寡而收纳赋税这个赋税制度好不好哇?”沐沂邯懒懒倚着身侧廊柱,摇着杯中晶莹美酒,笑若天上迤逦皎月。

满席即刻安静,所有人洗干净了耳朵听他们隔着席聊天。

“好是好,不知陛下……”吴道远欠揍的装模作样。

“放心!”沐沂邯浅抿一口酒,“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再说江淮百姓受灾,这也是为百姓减轻赋税的良策,陛下体恤民情,莫有不应的道理!”

“那行,席散了请御史移步本官府里相商上书事宜!”吴道远贼眉鼠眼环顾四周。

“哪,那个什么……认捐册子拿来,我捐!”一个相绅坐不住了。

“为自家父老乡亲,那有不捐的道理,我认捐!”

“我也捐,册子拿来!”

这赋税制度本就是乡绅受利,原先是按人丁纳税,田产多的乡绅自然高兴,但若改成按田地多寡而纳税,那乡绅们每年纳上的税银自然要翻几倍,这种事谁愿意,只有倒霉认捐,先稳住这狡猾的御史及巡抚,再来探听消息是否属实。

主事捧着册子穿梭席间,忙得满头大汗,沐沂邯和吴道远相视一笑,看了看踊跃认捐的各位乡绅,又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各位商贾,眼底泛起些许怒意,但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又得让他多说一些废话。

于是隔席聊天又开始……

“哎,也不知dào

三司会审结果怎么样,听说刘韫八年前曾勾结商贾囤积米粮,从中获取暴利,吴大人,您看这事还查得出不?”沐沂邯摸着漂亮的下巴展开第二轮话题。

“京畿之地,天子脚下,又是三司会审,陛下圣明,自是查得出的!”吴道远对答流利。

“那可得连带多少人下狱啊,看来此事还未太平!”沐沂邯面带可惜摇摇头。

“不过刘韫为霸一方,那些商贾也有可能是受他所逼……”吴道远又开始贼眉鼠眼看向各路商贾大户。

席间又有人坐不住了,这喊声此起彼伏,“认捐!”

“我认捐!”

“我认捐!”

吴道远捋捋胡须,挥手笑道:”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哈哈……都有份,都有份!”

萧静好笑眯眯的献上一杯亲手斟的酒给身边人,无比虔诚道:“侯爷狡猾盖世,奸诈无dí

,无耻万夫莫挡,下流无人能及,您当得起这杯酒,请!”

沐沂邯斜眸瞄她,接过酒杯,笑道:“知我者莫若你,这杯酒该一起饮下才好,‘黄’祖母,您说是不?”

萧静好见他被损还自鸣得yì

,觉得自己要达到这样的境界真是还得闭关修liàn

几白年,但今日被他耍了一番的一口憋气是如何都难平的,她冷哼一声,将杯中酒一口抽下去,辛辣入喉火热感瞬间划入肺腑,头一晕,嘿!胆子也更大了些。

“这么多人捐了,银子够重建三乡吗?”她凑近沐沂邯,无耻的嗅了嗅他的杜若香,只觉这香撩拨人心,自己都能瞬间荡漾开来,不知那些莺莺燕燕会怎么样。

“嗯……”沐沂邯陶醉的送上白玉无瑕的脸,微不可闻的将女子颈间的气息吸了个遍,“重建是够了,不过是少吃几个肘子捱个两年就顺当了……嗯……你真香……”

“没你香!”萧静好脱口而出,沐沂邯愣了愣,刚要问什么意思,她已经风似的起了身,顺带扯走了他的腰间装饰的玉环珩珮,他正要起身拉回她时问个明白时,吴道远笑眯眯的带着数位乡绅和商贾大户围了过来。

场内此时闹哄哄,各人有各人的小算盘,方才那些个什么赋税制度呀,囤积米粮呀,现在银子捐了,再不扯着这御史搞清楚状况那就亏大发了。

萧静好就是瞅准这个时间,各席只剩女眷时顺手牵了沐沂邯的小挂坠,来到了女眷当中。

“各位小姐好呀,我是御史的贴身丫环,先给各位请安了!”

萧静好福了一福,在坐的女眷都讶异的看向她,前后态度几百度大转弯,这些都不要紧,关键是她自我介shào

的是御史的贴身丫环,那么就是不未婚妻了……

“你到底是安睿候的未婚妻还是他的贴身丫环?”一位性子急的小姐开口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疑问。

萧静好摇摇手中挂坠,笑答:”当然是丫环,我家侯爷害羞,说这么多美丽的小姐让他看花了眼,觉得各位都是艳光四射让他的小心脏狂跳不已,若要选妻他还真不知dào

该选哪一位,所以让奴婢拿来他贴身佩戴了多年玉环珩珮,说,若谁能拥有此物者,便是他的……良人!”

此言一出,那还得了。

良人……良人……良人……

这两字对应那张撩拨着无数玉女春心的倾城绝世的脸,是何等的惊天地泣鬼神的诱惑!

当即有人出价一万两!

“两万两!”

“我出三万两!”

萧静好压压手,淡定说道:“起价十万!”

众女子吸了口凉气,十万呀,不是小数目,正在踌躇间,已经有豪迈的夫人为自家千金叫价:“十二万!”

“十三万!”

“十四万!”

“二十万!”

“成交!”

萧静好一锤定音,贪大舍小,这个道理她懂,若是攀到了再高点,她胆寒!

一位富家小姐喜滋滋的拿了玉环交了银票闪了,望着众小姐失望的神情,萧静好贼笑着转头唤来了沐沂邯的护卫。

沐悉鬼魅般从包围着沐沂邯的人群中飘了过来,将手中包袱递给萧静好,又飘了回去。

萧静好伸手在包袱里一抽。

哇!

一条丝质不知dào

什么东西在萧静好手中豪迈的迎风飘扬,香风铺面!

各位千金定睛一看羞红了脸,掩面低呼,小眼神却遛呀遛的不住往那彩旗上瞟,鼻子耸呀耸的嗅呀嗅啊……

萧静好趁热打铁,呼道:“犊鼻裤数量不多,预购从速,穿过的起价五千两,没穿过的三千两,还有汗巾数条,亵衣若干,江淮贡品童受无欺……”瞧了瞧各位千金,眯眼笑道:“别害羞嘛,各位都是女人,有啥害羞的?”

此言一出,激起众抢,裤衩义卖会陷入空前绝有的混乱状态,近听环佩叮当远看裤衩翻飞,银票白纸般飘荡,干净的陶然居竟无故泛起了烟尘滚滚。

这边沐沂邯被一群人围着,叽叽喳喳吵的他头昏,在这喧哗中偶尔似乎有什么,“穿过的起价五千两……”云云之声传入耳中,他感觉全身不寒而栗,又想不出为何不安,正想竖耳凝听,这边一个商户扯着他的衣袖哭丧着脸道:“刘韫势大,小人不得不从啊!”

沐沂邯心不在焉的打哈哈:“是啊是啊……姑娘如花美眷,如何能从他?”

“……”

他想伸头探望,吴道远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他。

又是一位乡绅探道:“不知一体纳粮,御史还会推行不?”

沐沂邯坐直身子,向外探望,“是啊是啊……姑娘如花美眷,如何能推他?”

“……”

人群外围,萧静好兴奋的声音又断断续续传入沐沂邯耳中:“……不行……别讨价……穿过的当然贵些……有香味……闻闻……闻一次三十两不还价……”

“什么东东?”沐沂邯偏头寻思,什么东西这么值钱,但他现在想不出来,只觉得裤裆莫名一阵凉飕飕。

这时,他有点坐不住了,无奈被人围紧,他唤过沐悉,问道:”她在做什么?“

沐悉面无表情答道:“姑娘在和那些女眷研究——价值比,新的不一定比旧的值钱,因为旧的所带的气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大小比,按承重之物大小来推断所担之物的大小和重量,重量比……”沐悉顿了顿,正色问道:“呃……主子,您确定您有足够的勇气和坚韧的脸皮继xù

往下听?”

沐沂邯忍泪挥挥手,他现在确定自己毫无察觉的被某人卖了,此刻裤裆拔凉拔凉的,萧条萧条的……

陶然居因为这次鸿门宴,无可避免的变成了裤衩交yì

的集市,那个轰动是前所未有的,老板躲在墙缝里不知该哭还是该乐,唯有左首偏后那席,南宫家主,品着美酒,眼眸却被那个黄衣女子所牵,如此人物,实属难得,乍一看还以为是他的小叮叮,哎……该死的小叮叮,等朕找到你是先拔掉你的牙还是卸掉你的腿呢……

59. 第五十八章 (转折)

一场义捐鸿门宴在欢笑声中结束,吴道远荷包暖和了,忙不失迭的去跑三乡重建的事了,各位乡绅和商贾虽然破了财但好歹买了个心安,赋税之策不会变,刘韫一案不牵涉,众人按部就班各回各家忙去了,所有女眷高兴了,每人各揣一条裤衩荡漾去了,唯有侯爷郁闷了,脸黑了,因为他的无良贴身丫环拿不出裤衩给他换洗了,还有那个二十万两夺得侯爷贴身信物的小姐也傻眼了,城郊别苑人去楼空,她的良人——回京了。

皇上一纸诏书,将江淮巡按御史急诏回京,吴道远含泪将御史送至庐州城外,许诺三年内定还三乡原貌。

皖壁崖的村民回归家乡庐水县,赵主簿提升为庐水县县令,御史车驾行至庐州城外,赵良胜带着数百村民跪地相送,马车内的萧静好凑到车窗挥手作别,回头看沐沂邯面无表情端着茶杯,但他的手却在微微颤抖,这次不再是后怕的颤抖,而是感动难以自抑,这些都是他亲手救下的村民,此刻用这样的形式来送他,将对他的感激都包含在这膝盖一曲中,不跪上天不跪厚土,只跪这以一己之力挽救了上百条性命的少年御史,还他们家园祖籍,从此以后不再是躲居山林的山民的恩人。

刘昌平的毒,沐沂邯给了他解药,至于他的二夫人,萧静好和他都没有再追究,那女人也是可怜人,在刘韫死后,吴道远迅速的捣毁了刘韫以前所有的窝点,私宅十三座,妓院六家,里面的女子全还自由身,少数无家可归的安排进了江淮织造所,也算了寻了个正当差事,自此,庐州城算是干净了。

沐沂邯没有找萧静好追究那些裤衩的事,卖都已经卖了,眼不见心不燥,反正有人良心发xiàn

,此刻正歪在马车里一针一线的缝着新裤衩,那柔软的贡丝,在她白皙的手指间滑过,带着少女独有的馨香铺面而来,指若葱白娇嫩,丝若葱尖碧绿,这丫头自作主张的给他挑了碧绿色的贡丝缝贴身衣物,难道是想他更加诱人?不好吧,这颜色……谁看了受得了?

沐沂邯惬意的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的将衣襟扯了扯,露出一抹优雅笔直的锁骨,俯下了身……

“唰!”

针尖寒芒划过,只差发丝般的距离,他那张赖以生存坑蒙拐骗的脸就要彻底拜拜。

“本姑娘不屑美色,别想勾引我!”萧静好鼓着嘴巴,继xù

缝衣服。

沐沂邯指尖勾起那碧绿的贡丝,笑斥:“黑心,瞎眼,气鼓鱼,我怎么就看上你呢?”

“那是因为你眼瞎,心黑!”萧静好闲闲道:“最后一条我不接受,我没气!”

“还说没气?”沐沂邯挑指勾起她垂落颊边的发丝,眼底闪过一丝惆怅,“真拿你没办法!”

萧静好没抬头,余光见他靠上了软垫,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哎……难道只有死才能……”

她一针一针仔细缝着线,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那句叹息,但有些话入了耳便如同这穿破丝绸的针,看不出痕迹,但针却是实实在在扎过了去,连着线,微微一扯就是让人颤栗无法抵挡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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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幽谷

此时正值炎夏,幽谷中却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气温舒适,草木蓊郁,偶尔有清亮的雀啼声声,仔细寻声瞧却不见雀儿的身影,耳边只余渺渺回音几许。

一条山涧至高坡上蜿蜒直下,潺潺流动的溪水在这幽谷间如恬静少女的长发,在叶间透进的阳光下潋滟清妙。

人若处低处,顺着那迤斜的小涧放眼向上探去,隐约能透过层层叠翠瞧到那茅庐一角。

清溪深不测,隐处唯孤云。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

茅亭宿花影,药院滋苔纹。余亦谢时去,西山鸾鹤群。

茅庐简单环形四屋,竹篱圈出中庭大院,院中古朴竹席竹椅,席边一架土炉,炉上铜壶热气呼呼。

“行了,这水再煮就失了山泉气了!”

青阳抬手指点竹席对面天青衣袍男子,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这孩子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样样卓绝,却唯独不会享shòu

生活,连最简单的泡个茶都是手忙脚乱。

青袍男子忙手提铜壶,刚摸到壶把却一下子缩回了手,再看白皙如玉般的指尖已经被烫红,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颊边酒窝漾起,顿时如穿越云层的光般照亮整个茅庐。

他正要再次提起铜壶,青阳已经用布巾包了壶把拎起了铜壶,须臾间席上竹杯里已经被灌上了热水,茶香顿时弥漫。

“本想今日能泡杯茶给师父洗尘,都怪徒儿手笨……”青袍男子拿起竹杯微举:“以茶代酒,敬师父!”

青阳也不拿杯,只是笑了笑,吐出一字;“烫!”

看着徒弟被这一字窘得无地自容,青阳哈哈大笑,半晌后叹道:“你呀……几时能洒脱点!”看了看他又道:“冰蓝已无碍,圣女的事以他的狡猾想必也会知晓!”

青衣男子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光,却挡不住脸上浮现的黯然,随之又抬眸,笑道:“劳烦师父跑了一趟,尘衣敬师父!”他举杯顿了顿,笑道:“现在不烫了!”

青阳笑意深深,拿起竹杯浅抿一口茶,淡淡开口:“你为了治病到南晏寻得新月圣女,本可不告于我知,你放qì

寻找新月地宫,我想也是因为那个女子,只是,你即放qì

,就不必再多想了……”青阳微叹一声,想起那日在别苑,那女子手里握着的药粉,他为冰蓝欣慰,同时也为尘衣叹息。

同为他的徒弟,心性决然不同的两个人,却同时爱上了一个姑娘,这是上天安排的巧合还是故yì

的戏弄,他本不欲干扰谁的这些红尘俗事,但尘衣太苦,点到即止,只盼他能想通放下,不过……哪有那么容易放下的……

“尘衣明白!”斥尘衣端起茶杯,氤氲雾气在他的长睫上结出了细密凝珠,眼前茶雾袅袅,眼前似乎浮现女子一袭翠绿纱衣,灵动眼眸,尖尖下巴,就像春日里含着露珠的新芽,云卷云舒漫漫长河,那芽就在他心底间无声的开了花,花开遍野,拔不去烧不尽……

他在那日幽州城头转身挥鞭策马,却在转身的那一霎遗落了一缕魂,牵延至今,遗留亘古,纵使将唯生耗尽,亦抹不去挥不褪此生命定,无怨无悔的牵挂……

“我在回程途中遇到西川大皇,似乎是在找一个女子!”青阳闲闲开口扯开话题。

“哦?到南晏找人?”斥尘衣一笑,他知dào

师父当年来青鸾谷前周游列国,这西川大皇还是师父亲自接生的。

青阳点点头笑了笑,说道:“是啊,听说是寻一个‘穿越’的女子,揪住我问了许多关于这些相关的问题,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只是这些知识我也匮乏,没能帮得了他。”

“穿越?”斥尘衣琢磨着这两个字,不得其解,从古至今这两字是他闻所未闻的。

青阳正色道:“南宫璃在出生时我就为他批过命,他命理大煞,活不过二十五岁,但这次见他似乎命相已改,从无可能变成了有可能,所以说有很多事是我们肉眼凡胎看不清理不明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改变不了的,你的命理我虽看不透,但至少有余地让你自己把握,相信这世上凡事都是有转机的,只要不放qì

……”

杯子里的水汽似乎又凝满了琥珀般剔透的眸子,斥尘衣闭上眼睛将雾气驱散,心潮难叙,师父对事淡然达观,三岁起跟着师父,二十多年来从没未他的私事多劝过一句,但今日,他却为了自己迂回婉转的给予鼓励和劝慰。

良久,斥尘衣淡淡笑道:“尘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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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巡按御史回京当日便进宫面见圣上,在御书房与永宁帝谈至戌时三刻才跪安出宫,次日三司便得到刘韫目无王法的有力证据——私调督标军的调令,这若是在刘韫在世却算不的什么大的过失,但现在墙倒众人推,这小小一个调令就成了有心人扳倒他的王牌,于是,刘韫正式定罪,千里快马急书庐州巡抚吴道远,查抄督府,刘韫的两个儿子也被控zhì

,削去一切官职在京等候严查,督府亲眷放逐边疆为奴,其余涉案人等一百余人推至午门斩首。

十余日后,庐州巡抚吴道远亲自上京面圣,将查抄督府后的清单上呈永宁帝,看了清单后,在巍巍大殿上,永宁帝龙颜大怒,一把甩掉了手中折子,只横眉吐出三字:“杀无赦!”

于是,刘韫的两个儿子也没能逃出厄运,次日被斩。

这是永宁帝登基以来斩的第一个封疆大吏,也是涉案人等最多的一个案子,也是章氏一族受到的最大一次打击。

那一连几日,午门广场的监斩台上的血几乎没有干过,围观的百姓眼睛已经看到麻木,最后几日几乎没有人再感兴趣,广场内外一片萧条,只余铁锈和人血的腥味在广场上空挥之不去。

有朝官试探的打听过,刘韫府里到底抄出了什么东西,让皇上龙颜大怒,但这已经成未知数,无人知dào

,只是大家心里都有数,若只是银两珠宝黄金玉器,再多皇上也不会动这么大的怒,只怕其中与章氏有很大关系,皇上为顾全皇后颜面,所以将此事压下,皇后心里也有数,她的两个表兄被斩也不见她有所动静,只怕也是为自己的处境惊得一身冷汗。

江淮总督位置空缺,皇上不提无人敢提,谁此时推举人上位,那就是傻子,不禁得罪皇后还会得罪安睿候,若在以前,安睿候早已经顺利安插了自己人接替此位子,但这次皇上竟也没提,实属让人费解。

现在侯府也多了很多幕僚进进出出,这些人都是沐沂邯在几年前就招揽的人手,熟知南晏律法,在起草文案及奏则方面让沐沂邯省了很多事,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来做些私事,比如说骚扰骚扰某个丫环,打趣打趣某个奴婢,呵呵,乐此不疲!

某个丫环现在像长了刺的毛栗子,因为主子觉得就她做的裤衩穿起来又凉爽又拉风,所以他最近一月的贴身换洗小裤裤就全交给了她。

萧静好每天顶着满头的针线唱着:祖母手中线,贱人身上衣,给某主子缝着小裤裤,还要抽空应付主子时不时忙里偷闲来个小骚扰。

有些日子没看到十七了,她怕沐沂邯给人家穿小鞋,试探的问过他,他笑的很欠揍的说:“你乖他就好!”

其实,沐沂邯只是在萧静好面前自动进入放松状态,皇上的态度一直让他隐隐不安,这次江淮总督空缺的事他提过,但永宁帝婉言回绝了,让此事先放一放,容后再议。

容后再议,沐沂邯冷冷一笑,心里想着老爷子不过是玩着所有皇帝都爱玩的制衡之术,他还在位,怎会让自己这么快把南晏玩翻。

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

那日在陶然居那位突然出现的南宫家主,容颜在皖南一带查了近一月,终于带回了消息。

——

咳咳,俺有话要放——

这章是个转折,也算是第二卷的铺垫,呃……不出所料,该虐虐那个谁了,虐谁呢虐谁呢虐谁呢谁呢谁呢呢呢呢呢……

南宫璃是下部书的男主,先牵出来遛遛,呵呵呵呵呵

明天不更了,脑袋有点大,后天见!

60. 第五十九章 有你真好

“此南宫璃非彼南宫璃!”

沐沂邯听到容颜这样说,并无太多惊讶,那男子一身西川烟华锦,是贡锦,且专供皇室使用,寻常百姓看不出不足为奇,若自己看不出就是眼拙了,只是还是得查查他才放心,毕竟西川大皇无故跑到南晏,还冒名顶替南宫家主南宫离的名字招摇撞骗,这可不是简简单单跨国远游的事。

只是他又猜错了,其实人家就是跨国远游来着。

容颜继xù

禀报:“那南宫璃是为了寻一个女子,属下查了并无可疑,他只是顶了和他同名的南宫家主的名字而已,但南宫世家却很可疑!”

沐沂邯扬眉,示意他继xù



“这次也算是误打误撞,南宫世家掌管南晏官矿,铁矿和煤矿遍布全国,但南宫家还有玉石和药材生意,属下查了,除了官矿所得银两从户部走外,南宫家私人产业收益人却是——太子!”

沐沂邯惊然抬头,看向容颜,:“太子?你是指南宫家只是张皮,而太子才是真zhèng

的家主?”

“可以这么说,南宫家因为官矿开采,势力遍布全国,所以说,太子的眼线全国都是!”

“诚然!”沐沂邯端起茶杯,脑子里开始迅速飞转,半晌自言自语道:“南宫世家就是太子的,太子表面愚笨,实则却是韬光养晦十多年,骗了所有人……”

“主子,太子会不会是和皇后……”

“不会!”沐沂邯冷笑一声,道:“若没猜错,皇后和我们一样,被太子蒙骗多年,他仅一人之力难以控zhì

南宫世家,除非有人支持!”他看向容颜,面若平静的笑问:“你猜出这个人是谁了吗?”

容颜面露惊色,脱口而出:“皇上?”

沐沂邯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向墙上那副皇上亲笔御赐的大字:德幼而睿齐,此刻觉得却是那么的讽刺。

容颜也不再说话,他默默后退一步,看向主子的侧影,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几个字,看着看着竟嘴角轻勾,无声的笑了起来,笑容透着凄然,讥诮,颓败,甚至是痛心,他跟了主子十年,主子在他们眼里就是铁打般的人,外表看似如女子般柔,心里却是最强dà

的,从未见过他这样整个人透出如殇浸骨的悲,他在意着他所在意的,他也恨他所恨的,他矛盾着又仔细的走着每一步,宁愿用自己所有的力量一点点捣毁幽冥门也不愿将计就计让皇上以之为借口削藩,他还是在意那位冀州王的,十二年来,皇上将他视若己出,亲自教导给予他无上荣誉,却是为了保护那位东宫太子而将主子推上风口浪尖,两位父亲,到头来却没有一个真zhèng

视他为儿子。

容颜抬头看向墙上那五个字,‘德幼而睿齐’,主子十三岁封候,皇上亲赐封号——安睿,南晏第一位以己之慧得封爵位的少年侯爵,原来那时起,主子就在皇上的推动下,成为了保护太子最有力的盾牌。

皇家如此可怕,亲情被当作了控zhì

人的筹码,容颜此刻突然生出一种想大步后退的想法,他想拉着主子远离那蚀人骨吸人血的地方,但……

主子不会退!

这屋子空到让人憋闷,墙上那五个字看了让人作呕,容颜受不了了,他第一次不顾尊卑的将定在椅子上的主子一把拎了起来,飞檐走壁穿出侯府,去寻那能瞬间解愁的良剂——醉忘醇!

醉吧醉吧,醉后清醒,您还是那笑傲朝堂飞扬睥睨的安睿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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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安静!

萧静好kàn

看窗子,月光打着枝桠探到窗纸上,还以为是某人又无聊倚窗望月伤怀加挑逗。

“姑娘!”

萧静好步出屋子,一眼见到沐悉魂一样的杵在门口,刚想问他何事,那该死的护卫早就一把拎起了她,飞上屋顶落下。

“干嘛?”

她转头问沐悉,见他手指一指,萧静好向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雅园的屋顶。

明月照九州,偌大的断弦月就像是勾在那雅园屋顶上一样,那浅色衣袍的人就在那光晕里,举杯邀明月……

有点诗意又不怎么诗意,若那人是坐不是躺的话,以他的绝色之姿,或许有点看头。

“看过了,下去吧!”萧静好拍拍手,招呼沐悉。

沐悉两眼一瞪,瞧着面前无动于衷的女人,捏着拳头想揍之。

末后自己吸了口气,不管她听不听,尽量简短的说起故事。

“我在十一岁被主子骗到手,一跟就是十二年……”

萧静好笑笑,这个开头倒引起了她的兴趣,“接着说!”

沐悉往屋檐上一躺,两手枕头,“十一岁时,我杀了师门的几个败类,跑了,不敢跑大路,后来跑到青鸾山谷,找到了草庐,想偷点吃的饱肚子,却被那家伙发xiàn

,我想着反正是杀了人,多杀一个不嫌多,何况是个比我小的娃娃,谁知dào

,他娘的对我下毒……那饼子有毒……”

萧静好哈哈笑了起来,虽然沐悉表达有点问题,但仔细分析就可知dào

,一定是当时沐沂邯小使计策把有毒的饼子给沐悉吃了,肯定不会是毒死人的毒药,以他那性子多半是折磨人的毒,想着沐悉傻愣愣的落在沐沂邯手里,萧静好又咯咯笑了起来。

“后来他就变换着各种各样的毒折腾我,没过多久他父王来接他,我就跟着他离开的青鸾山,一跟跟到现在,他常说他瞎了眼找了我当护卫,我还觉得我瞎了眼呢!”沐悉噗之以鼻的偏起了头,似乎又觉得怎么说了半天还没到正题,想了想又接着说,“王爷受封冀州王,把主子留在了宫里,我觉得挺好的啊,那知dào

他却一副死相,哎……你不知dào

,那时候他人前人后两个样,你想想看,九岁的孩子,只在一个人时偷偷的哭,连哭声都没有,在人前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冀州王出城那天,他在宫里的九龙台对着北边站了一整晚……”

沐悉话音歇止,看向那顶明月,不知是在平复心情还是想着故事接下来该怎么说。

萧静好的笑还在脸上,却没了笑意,心里一股酸涩涌起将鼻腔涨满,身旁沐悉又淡淡开口,“皇上对咱主子不错,封侯赐府,将他捧上了天,哎……有些事主子不告sù

你,是保护你,你不知dào

在宫里那八年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草木皆兵,抱着刀子睁着眼睛睡觉,也亏我们争气,还能顺利活到现在,本以为皇上……”沐悉顿了顿,胡乱抹了把脸,囔道:“算了,让他自己和你说,总之,你喜欢他就给他点温暖,不喜欢他就趁早离开他!”

沐悉最后一句话很重,萧静好听得出这话是他憋了许久,现在终于憋不住才挤出的,她直觉沐沂邯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正在想着,沐悉毛手毛脚的已经拎起了她,一跳一跃一甩,她就已经扑到了某人怀里,丢她的人“唰”一声闪没了影。

“你来了!”躺在屋顶的人一手持酒壶,一手顺势将掉落怀中的丫头紧紧一抄,纳入胸间,洋洋自得的笑,嘴里打着招呼就如见面问问‘你吃了没’这么轻飘寻常。

“容颜那小子,等本候酒醒了就灭了他,居然挟持我去灌酒……”他醉眼迷蒙的笑,高举酒壶顺势一歪,那酒液如晶莹透明的长虹落入他张开的嘴里,酒香混着杜若香在这清辉冷月下愈发的清冽,清冽到略显苦涩,正如他此刻疏狂的笑一般,苦涩如烈酒般呛喉,直直穿心肺腑……

萧静好掏出袖囊的布巾,轻轻擦去他嘴边的酒液,接着靠入他的怀中,没有说话。

他从不这样失态,也许在别人来说这样喝喝酒睡睡屋顶本不算什么,但沐沂邯不一样,他看似疏狂不羁,但却是极有分寸的人,懂得适可而止,懂得量力而行,他饮酒不酗酒,品酒不醉酒,喝的每一杯都是在保持心明如镜的情况下,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算在他的计划里,虽累,但他能捱,今日便让他彻底醉一次又何妨,压抑的情绪需yào

释fàng

,虽不知他为何这样,但不问或许更好,她就在他身边,陪着他……

皎洁月光莹莹铺洒青灰小瓦,泛着幽蓝色的光,似凄凉似清冷,酒香渺渺扶摇而上,熏得皎月微醉,隐入云纱,俯览湖波潋滟,初秋的风沿湖面轻扫,似温柔的手,缓缓抚至雅园每一角,摇曳了树梢,摇曳了屋顶人儿的心跳。

不知何时两唇相碰,浅浅轻点化作了舌尖缠绵,酒香诱人却不如彼此熟悉的香,环绕在这凄凄夜色,幽幽顶端,缭绕心愁偌大苍穹装不下,唯小小一个她,无声相伴,淡淡笑颜无限放大,暖了他,化了他。

“你在就好……”他的吻移至耳边,手一扬抛掉了手中酒壶,落在檐边甩落地上,在静夜发出刺耳的响声。

“别怕,我在……”他的唇游移回到她的唇瓣,轻声安抚着怀里人被响声吓到的轻颤,“别躲……我知dào

……知dào

……”

萧静好抱紧他,心里被什么堵着喘不过气,他说他知dào

……分寸!

他以为自己抵触他的吻,却又止不住的沉陷,他在醉中还记得怕触碰了她的底线,怕她拒绝而开声哀求。

回想他一次次的笑着引诱她,占占小便宜,却没有一次真zhèng

跨过雷池侵犯到她,也许他是试着想进一步,那都是对她的在乎,试问世间能有多少柳下惠能坐怀不乱,那次在庐州别苑,已经到了赤诚相对,却在她一声拒绝中戛然而止,他给予了她应有的尊重和包容,若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他真的很有分寸,慢慢移开了唇,将脸埋入她的颈间,连呼吸都轻不可闻,萧静好能感觉到他在刻意压抑着什么,但绝不是压抑情欲,而是……

颈窝处淡淡潮湿感,萧静好在震惊间,俯在她身上的沐沂邯却轻轻颤抖着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急,明明是在笑,却莫名透着浓浓化不开的殇。

萧静好伸出手轻拍他的背,就像哄着孩子一样,她直觉,怀中男子此刻需yào

的就是这双温暖的手掌,无声的传递她所能给予的暖流,也许,他愿意说,她也可以静静的听……

半晌后,沐沂邯撑起身,将萧静好扶起,两人很有默契的背靠着背,闻着这屋顶上掠过的干爽的风,而萧静好的手,默默覆上颈窝,那一片被风带过的清凉处,他用笑来掩饰,却掩饰不了这片潮湿的痕迹。

“皇位之争,向来是不折手段,连自己所爱的女人都能轻易放qì

,你说,还有什么不能放qì

的?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萧静好微微转身,心里疑惑难道的冀州王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心里正恨得牙痒痒,却听身后人慢慢讲起了一个故事。

“有一年宫中选秀,皇上年迈无暇顾及后宫,就将所选秀女挑了一些资质好的赐给了底下几个儿子,四王爷只爱江山不爱美人,却在那一年那一天那一眼,在送进府的秀女中一眼看到了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就是他对那女子的评价,可想而知,她多么美……”

“这女子既送进了四王府,便就是四王爷的人,所以他很自然的就临幸了她,随之就忘记了她,连名字都不曾记住,没过几天,七王爷点了名道了姓向他求府里一个秀女,四王爷心想区区一个秀女送给兄弟又怎么样,何况他想登上大位也少不得这位七弟帮忙,所以当晚他就着下人把那位女子送到了七王府,一个月后他想起自己临幸的那个女子,方知原来那女子就是他亲自送给自己七弟的那位女子……”

“那女子进了七王府,封为侧妃,却在不足九月产下一子,这对一个王爷来说,是何等的耻辱,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就是背负一辈子的……屈辱!”

沐沂邯轻拍萧静好伸过来的手,缓了缓,继xù

讲:“那个孩子五岁时四王爷登基,四年后七王爷得封藩地,那孩子理所当然的被留京作为质子,只是那一年与母妃分离就成了永别,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自己那么优秀,却不得父王亲睐,为何母妃的寝殿永远门庭冷落,到最后才知,竟只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在宫中,皇上对那孩子极好,在那孩子二十岁的时候,终于知dào

自己的亲手父亲是谁,还有母妃因为两个男人一辈子所承shòu的屈辱,他要为母妃洗净屈辱,要改朝换代颠覆南晏,要将母妃的牌位摆进皇室宗庙供奉,可是,他却一步步犹豫,皇上带他如亲子,封他爵位,让他在朝堂上大刀阔斧,皇上的这些好让他踌躇不前,居然想将仇恨忘却,可是,最后方知,这个皇上给他的所有一切只是想将他推入风口浪尖,直至跨入万劫不复,说到底,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嫡子,他亲封的太子,他的亲儿子!”

“玩阴谋者被阴谋所玩,最后竟是自己的两个父亲要将他覆灭,从头到尾,他就是最傻的一个,注定成为任人摆弄的棋子!”

“不!”萧静好回身抱住他被秋风吹的冰凉的身体,“你从不是棋子,你天生就是掌权者,无人能及,你会用你的智慧让所有人知dào

,你才是最强的,我永远在你身边……别忘了,还有我……”

她从不知dào

他的过往,原来竟是这样心酸,她一直在想,他十三岁封爵,从小受皇上看重,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惊世才学步步惊云,若说还有所求无非是金銮宝殿上那四方宝座,但现在她明白了,这一切的开始只始于命运的捉弄,没有那一年的王府相遇,也许他的母妃能留得清白之身嫁给冀州王,就没有后面的孽债累累,若皇上能出于真心的对待沐沂邯,也没有今日他这样的痛彻心扉,一切一切只是权力和欲望的驱使,最后苦的却是渴望亲情的这个孩子。

“你会在我身边……”他露出了今晚第一抹最真实的笑,那样子让萧静好kàn

了心酸。

“是啊,至少还有你,你永远不会背叛我!”他用力抱紧她,“元儿……有你真好……”

——

题外话——

俺发xiàn

,好多潜水的亲,天天来翻翻文,就是不收推,这是咋回事咧?俺想问问,俺这样活下去还有意思么?俺想买块豆腐朝脑瓜子吧唧一下,不是敲俺自己,是敲那些潜水的讨厌鬼……

61. 第六十章 注定

借酒消愁,对于沐沂邯来说只是发泄,次日,他那白玉无瑕的脸在卯时出府早朝时,已经挂上了与平常无异的招牌笑容,他不会坐看风起云涌,他要做搅动风云第一人。

江淮巡按御史,查察刘韫一案有功,控zhì

三乡疫情,筹款三乡重建,功在社稷,卸任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一职,擢兵部尚书正一品衔,提升都卫指挥使冯泰接任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一职,沐悉护卫江淮巡按御史,调配驻军压制刘韫减免百姓伤亡有功,封御前带刀行走正四品。

冯泰早已经是沐沂邯的人,相当于的间接将京都守备和治安,包括皇室禁军调配全交到了这位新晋兵部尚书的手里。

沐沂邯领命谢恩,含笑看向正殿中央高居宝座的天子,自此,他将再无羁绊,若覆则灭,若顺则上,昨日一切权当笑谈,在沐沂邯的字典里将父子亲情逐笔抹去。

下朝后,永宁帝将他招进福德殿,笑容可掬的谈起了舒太妃的事,这舒太妃是冀州王亲生母亲,沐沂邯名义上的祖母,在先帝驾崩后到建安城郊甘泉庵带发修行,如今一过十八年,太妃年老病痛上身,永宁帝已派人前去将太妃接回宫调理身体安享晚年,只怕就在这两日就会回宫。

“你舒妃祖母年事已高,你父王也不能在她身边伺候,她老人家后日回宫后你就常进宫去陪陪,也好替你父王尽尽孝!”

永宁帝满脸仁义,此刻在沐沂邯眼里显得更加虚伪,他微微一笑,恭敬道:“臣明白,自会代自己父亲尽孝,这些都是臣该做的!”

永宁帝笑着点头,继xù

道:“刘韫一案已毕,江淮一代也算是干净了,朕想着你染病刚复原,也免你操劳,章氏一族后续的清扫就暂且搁置,等你养一段时日后再去办!”

“是!”

永宁帝看向一旁恭敬站立的沐沂邯,笑道:“你这孩子,怎的话越来越少,倒真让朕不习惯了,是身体还未养好?”

“回皇上,臣很好!”

“那好!”永宁帝看了看他,只觉他今日安静过度,恭敬客气有余,心里疑惑着也难一下挑明,又看他眼窝似有青气,想是没休息好,就挥了挥手道:“你先跪安吧,回府好好休养,太妃后日回宫,记得去请安探望!”

“是!”沐沂邯掀袍跪安。

步出福德殿大门,缓缓行至廊角拐弯的雕花琉璃栏处停了下来,站在这宫中最高的福德殿栏杆处,俯览皇宫四野,远远的能看到御花园和少时住的澜枫阁,他还记得御花园的西边杏树林子,有一架红漆木架秋千,太子常常在他专属的秋千上荡,他远远的看到过几次,太子总换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荡秋千,好多宫人们围在他身边战战兢兢怕他摔下来,风扫过他明黄色的衣袂,乌黑的头发,他笑的那样的欢,自己虽不屑玩那些幼稚的玩意,但却很羡慕他,后来皇上安排他和太子一同学习,还许诺谁的功课好那架秋千就是谁的,当然,最后他得到了那架秋千,在第一次如愿以偿的攀上去后,没荡两下那秋千的绳子就迫不及待的断裂了,是沐悉飞身扑出接住了被秋千抛出的他,从此以后,那架秋千就荒废了,不知dào

现在还在不在……

沐沂邯收回眺望的目光,自嘲的笑了笑,转身大步穿过廊角消失于福德殿的长廊,他没注意,大殿雕花窗棂后一个凝视他许久的目光,自他走后,殿内那一角,传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朕会给你足以制衡章氏的力量,但所能给你的高度也只限于此,若你站在朕的立场,也只能是保嫡舍贤,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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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沐沂邯没做别的事,首先是将自己三百多名赤云骑打散编入各部禁军,左右羽林、左右龙武、左右神武、左右神策、左右神威各二十人,余一百人自己留用,本朝兵部不属宰相管制,是独立一部,尚书从一品,虽不比南晏章萧两相,但却是有着实权,直接听命皇上的人。

两日忙完,舒太妃回宫,皇上依她的意思将她安置在比较偏远的承夕宫,太妃在甘泉庵修行十八年,早已习惯庵内清静日子,若非身体每况日下,未必肯回宫居住。

这日,沐沂邯在下朝后去太渊阁点了卯,径直穿偏殿小路去承夕宫给舒太妃请安,

他对这位祖母映像并不坏,早年在王府时随着冀州王进宫见过几次,太妃总是和和气气的拉着他说话,见面虽不多,但比起其他人,这位祖母却是在宫里唯一一个对他比较真心的人。

前脚踏进承夕殿,却不知此时也有人被带进了宫,在御花园和皇上的一番长谈,改变了不知dào

谁的命运,自此,两两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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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静好想睁开眼,那刺目的阳光让她不禁将刚张开的眼睛立即合上,脑子里开始回想方才发生的事,竹秋到侯府,她泡了茶,刚喝了两口,恍恍惚惚看到竹秋一脸歉然的抓起她的手……

眼睛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她睁开眼,眼前景色陌生,四周合*欢树参天芬馥,一眼看不到边,身侧不远处一架白玉石拱桥,桥下碧波人工湖在阳光下破光潋滟,自己坐的位子是在一个珐琅四脚圆桌边,桌上名贵白瓷小碟盛着各色精致糕点,再往前看,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拨弄着一座巨大盆景,“嚓嚓”声音传来,地上已经散落了不少细细藤蔓。

“你醒了?”男人微笑回过身,手里正拿着一个金剪,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的又开始修理着盆景上的藤蔓。

自己被掳了是肯定的,这里到底是哪也不得而知,能在大白天从侯府将她掳来这人不简单,萧静好打量着眼前男人,四十多岁年纪的中年人,一身青石缎蟒纹长袍贵气难言,撇开这身华贵的服饰而言,此人拿着金剪修剪盆景,就这寻常的动作在他身上却如同在点拨沙盘天生带着无比威仪,他手中金剪看似缓慢,但是却剪剪不落空,四两拨千斤般的将盆景主枝上的藤蔓连根殆尽。

“小姑娘,你看这罗汉松,看似长得极好,但若不细心修剪,这些藤便会依附它,长年累月下来,这罗汉松就长不大,而这只会依附别人的野藤却会越长越高,直至将这松完全缠绕,到那时,这盆景也就不值得摆在这园子里了,你说,它最后会是什么样的命运?”中年男人终于修完了那些藤蔓,放下金剪走到桌前坐下,端起桌上茶盏浅浅喝了一口。

萧静好冷冷看着他却没回他的话,眼睛一扫看见他右手拇指上一只暗红色的扳指,只知绝非凡品,看他气质雍容不俗,看似和颜悦色,谈吐间却是锋利不容人反驳,此刻他坐在正对面,但见他肤色略白,虽说已是中年,五官依旧俊秀,眉宇间竟和沐沂邯有几分像,若真还猜不出他是谁,自己就是白活了一场。

男人看她盯着他也不回话,不急不恼,看向周围合*欢树,笑道:“这些树是在十二年前摘下的,你看,现在长的多好!”

萧静好听到这话,心里的火气腾的跃起,这人根本就不配提起沐沂邯的母妃。

她站起身,双膝跪地行了大礼:“名女参见皇上!”

“起来吧!”永宁帝并不惊讶她的洞悉,“你倒是个伶俐的孩子!”

萧静好起身矗立一旁,低眉敛目静待皇上开口,他背地里把她弄到皇宫,可不是为了让她看着他修剪盆景,也不是喝喝茶聊聊天,她的存zài

连皇后都知dào

,何况是皇上,且就等着他开口吧。

半晌,永宁帝终于开口,“你入候府一年,冰蓝护你严密,朕本想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但这孩子却为了你一次次乱方寸失分寸,不说他大张旗鼓对中宫宣战是为了你,就连这次身染重病几乎丢命也是为了你,朕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你能听懂朕的意思吗?”

萧静好淡淡一笑,欠身毫不客气的回道:“民女丫环一个,哪能有什么本事让侯爷乱分寸,不过皇上九五之尊,竟能心怀臣子,民女真为侯爷感到受宠若惊而感激涕零!”

永宁帝眼底微露惊叹,随后开怀一笑,道:“冰蓝既然看重你,你也必有过人之处,但再怎么过人,你也只是摒弃身份的人,在残酷的皇权角逐中你不但帮不了他,还会拖他后腿跘住他的脚步,乱一次分寸几乎就是性命不保,若行差踏错多次,即是尸骨无存,何谈相争!”

永宁帝的一句尸骨无存,成功将萧静好的平静打破,看着她惊然抬头,永宁帝接着道:“朕许他高位,却保不了他一路平坦,保不了他一世安宁,须知,爬的越高跌落的机会便越大,人在高处就必须要有强dà

的支撑作为后盾,这点,萧相,也就是你的父亲可以给他。”

萧静好凄然闭眼,原来皇上要的不止是她离开,实质的目的却是将萧沐两家联姻,心里一直就知dào

,沐沂邯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自己骗自己的想着也许最后他会放qì

追逐,就算他不放qì

分离也不会来的这么快,在前两日当她亲耳听他说起自己的身世,才发xiàn

原来一切都在很久以前就注定,根本从来就没有‘如果’‘也许’让他们来选择,沐沂邯必须往前走,容不得他后退,倘若他后退等待他的就是万丈深渊,更有甚者将会是万劫不复,私心羁绊他到如今,直至今日路到尽头时,方知心竟是这样的痛,原来自己就未曾想过要真zhèng

离开他,那些广阔天空自由飞翔于她来说算个屁,可是……

为了沐沂邯,她做什么都愿意,但现在她必须要皇上一句话。

“民女不明白,太子贤能,又得娶北渊元琪公主,他日必是皇统唯一继承之人,皇上扶持的应该是太子,为何皇上应侯爷高位,这对侯爷不一定是好事!”

她此话问的尖锐,让永宁帝目光一闪,如何能告sù

她在九年前他就已经推动一切将冰蓝放至险地,如何能告sù

她这所做的无非是保护太子扰乱章氏目光,如何能告sù

她作为父亲对自己的儿子做这些他的心也疼,如何能告sù

她这样做也只是想将两个儿子都保下,相互牵制也好比自相残杀,他不能任由两人势力悬殊过大,若真这样,在自己百年后免不了强欺弱小,若安排得当,一切顺利进行下去,冰蓝会是辅佐下任新皇的唯一一人,而新皇顾及他的势力也不会擅自妄动,唯有这样,才能保兄弟和睦,至少看上去是和睦的。

他这一辈,兄弟九人为夺皇位互相残杀,大哥在九龙台前自刎,那血染红了龙壁,直至今日都能看的到那洗不去的红,二哥一怒带禁军包围皇宫最终落得万箭穿心,五弟自边疆带兵进京勤王,还没渡过京城三十里外的武岚河就被自己亲手射入湍急的河中,尸首遍寻无获,三哥疯了,六弟放qì

一切镇守皇陵,八九弟助二哥谋反死无全尸,兄弟九人最后竟落得凄凄萧瑟之境地,尘埃落定,回首再看那殿上宝座,就像一张大口,将所有觊觎它的人无情吞噬,骨血不留,而身居座上之人则注定孤寡一生,淡看世态炎凉潮起潮落。

收回思绪,永宁帝目光扫向一直静待一旁的女子,她的冷静沉着倒让他刮目相看,只是此女子绝不能留在冰蓝身边,自古红颜祸水,爱在帝皇之家来说是极奢侈的,也是害人不浅的,断情绝爱才是成大事者该修liàn

的第一章。

“这些你无需知dào

,但朕告sù

你,直至今日,他冰蓝早就没有退路,不止他没有退路,和他连带庞大的关系网,他苦心培养的亲卫都已经没有了退路,一荣俱荣一损皆损,这个道理你该懂,而他踏出了第一步却是因你而起,朕可以许你,给他公平的机会任他博弈,但前提是你必须让他放qì

你痛恨你从而忘了你,你能做到吗?”

永宁帝说完看向她,半晌淡淡道:“给你半个时辰考lǜ

!”

“……”

============

沐沂邯踏入承夕宫,宫女们得了通传早掀开了纱帘迎他进内殿,外臣进内殿于理不合,他刚犹豫着,殿内就传出带着笑意的声音,“进来吧!”

他不再犹豫,进了内殿,见舒太妃笑眯眯的正歪在贵妃榻上手上拨弄着一条佛珠,两个宫女正拿着美人拳给她捶着腿,他行了跪礼叩了头,舒太妃连连笑道:“好了,好了,越大越怂气,都是被这宫中的规矩给闹傻的……快快过来,让祖母好好kàn

看你!”

舒太妃挥手招呼,他起身上前就势跪在了贵妃榻边的软垫上,舒太妃捧起他的脸,虚着眼左右瞧了半晌,哈哈笑道:“生就一张祸害人的脸,皇上才说你还没娶妻,哀家先还不信,真白瞎了这样一个好样貌!”

沐沂邯眯眼假笑,心里暗诌皇上用心良苦,都在太妃着下工夫了,他接过宫女手中的美人拳,舒太妃见他动作便屏退了宫女,笑斥道:“花花肠子真不少!”说完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问道:“有什么要和祖母说的?可是有心仪的姑娘想让祖母给你做主?”

“祖母越活越矍铄,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沐沂邯讨好的笑着给舒太妃轻轻敲着腿,马上又一脸为难的道:“只是皇上他……”

舒太妃被他哄着笑的合不拢嘴,“别提他,我的孙儿我做主,干他什么事,你只管告sù

祖母到底是哪家姑娘!”

沐沂邯当即俯身磕头,一五一十的向舒太妃说了自己的意愿,这舒太妃常伴青灯古佛多年,对儿孙嫁娶之类的事不比其他人一样想的深远,见自己孙儿即有了意中人,也没管身份地位,当即就允了,两人说了会子话后,沐沂邯就喜滋滋的跪安了,皇上先吩咐过给太妃请了安后让他往福德殿走一趟,退出了承夕宫后,他便向福德殿行去,而此去福德殿的路只有斜穿御花园一条路最近。

元儿,本想让你当我的皇后,但现在我等不及了,皇上也不容许我等,所以,先做我的妻子吧,似乎妻子这个称呼比皇后更好听……

62. 第六十一章 大婚

面前这人就是南晏永宁帝,以雷霆手段将兄弟清扫干净在九子中荣登大位,执掌南晏十七年,改革吏治,开通边贸,平衡物价,稳定民心,这样一个人,手染鲜血后又确实给百姓带来了更好的生活,所有帝王都一样,他们看到的考lǜ

的从来不是眼前,而是放眼将来,他们在意的也绝不是自己的至亲,而是江山社稷,他们不懂也不想懂爱情感情是为何物,可悲,可叹!

沐沂邯,我能为你死就能为你而放qì



“你若愿意,朕给你做主,在冰蓝大婚后收你为二房,也算是对你的奖赏,毕竟你摒弃萧家四小姐身份在他身边为奴为婢这么长时间,也不容易,若换成妾室的身份留在他身边也更方便!”

静默了半个时辰的永宁帝,缓缓开了口,眼睛没有看向萧静好,而是微微瞟向白玉石拱桥的那边。

末后收回目光,逼视眼前人。

萧静好心里冷笑,这皇上好狠,一下就是一剂毒药,此话一接和他便是咫尺天涯,若为他故,也作无怨无悔,天涯便在咫尺。

半晌,萧静好平静回话:“皇上恕罪,民女不愿!”

“民女不愿嫁侯爷!”

“为何?”永宁帝急言质问,余光看见桥端那人似乎在刺眼的阳光下晃了晃。

“没有原因,只是心不在此,皇上颇费苦心将民女安排在他身侧,无非只是方便掌握于他,总有一日皇上不需yào

在掌握侯爷的时候也就是民女可以离开的时候了,又怎会自己再往火坑里跳,再说了,自古王侯身居高位涉足夺嫡之争的,往往都没有好下场,民女只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想莫名卷入纷争,到头来死无葬身之地,只愿皇上能兑现承诺放民女一条生路,况且民女不屑与人共伺一夫!”

努力让声音保持着平静,心却在止不住的滴血,恨我吧……恨我吧……有了恨才能忘,你该没有后顾之忧的向前,而不是被我羁绊留在原地,我无法给你强dà

的支撑,但我却能用放qì

推动你前行,我会陪着你……

白玉石拱桥下那一汪碧水,敛尽万丈光芒,倒射入眼,他不由得抬手遮挡。

阳光好刺眼……那一字一句好刺耳……抬起手能挡住阳光,可耳朵该怎么堵?我只有两只手,是先挡住刺目的阳光以免灼伤了眼眸流泪,还是该堵住耳朵以免那字字如刀插满心头流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的种种推拒,竟是这个原因!

原来除了竹秋,还有一个你?

火坑?

五百多个日日夜夜朝夕相处,北渊一行的两地牵挂,十里坡的不眠不休,冀州的重新来过,皖壁崖的生死交托,巢县的许诺等我,梅乡的再次重逢,庐州府的死则同穴,更可笑的是前日雅园屋顶上的……你会陪我……

元儿,我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么?我还能自欺欺人的重来一次么?你能允许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我想找借口当你是被皇上所逼迫,可我是人不是神,我也会累,你说的对,我的背负不该强加在你身上。

罢了,罢了……就让我送你去到那不沾烽火的彼岸,从此隔岸,两不相望!

“他走了!”永宁帝收回目光,“委屈你了,孩子……出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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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两旁红色宫墙夹起的小道,满眼的红如血一般浓艳至荼蘼。

萧静好kàn

到了前面那女子,撑着纸伞缓缓走过来。

“若没猜错,你爱的那个人是太子吧!‘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竹秋姐,你藏的好深!”萧静好躲开她移过来的纸伞,冷冷别开脸。

“妹子,我从没做过对不……”

“够了!”萧静好打断她的话,“还好你没有!皇上让你浮出了水面,自此以后,你自求多福吧!”

她说完举步欲走,竹秋在身侧拉住了她,叹道:“都是为了所爱之人,自此你于我同,彼此彼此!”

萧静好偏头扫她一眼,斜眉冷目笑道:“多谢提醒!你我并不相同,至少他爱我,我值得,你呢?”

不等竹秋回答,萧静好大步离开,她知dào

竹秋所指的相同,不过是今日于皇上一番长谈,便是陷入不测之渊,但她恨竹秋一直以来对沐沂邯的欺骗,在他身边潜伏十余年,竟只是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虽然不知dào

竹秋到底做过什么对沐沂邯不利的事,但她的目的不可原谅,所以方才自己会拿最尖锐的话来刺激她,其实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

萧静好越走越快,她厌恶两旁高高的红色宫墙,今日才发xiàn

,这样跳跃的颜色竟也会透着腐糜,穿梭在这两面宫墙心里压抑的透不过气,为何还会有那么多人想往里钻。

沐沂邯,若有一日你进到了这宫墙里,对着无数看似巍峨的重重宫阁,四方红墙,你会寂寞吗?

想起那个梦,那赫赫威仪殿门的金色光芒吞噬了他的背影,此刻回想那背影却是苍凉孤寂,萧静好觉得身体里某个地方一阵钝痛,他是为了她走向不能回头的路,还是为了恨?抑或是那路一直就在脚下,从来就只有一条没有选择。

身后被她丢下的撑着纸伞的女子,面带艳羡的瞧着前面大步而行的人,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谁说不是呢?值得不值得,都已经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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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速度不容人喘息,在次日赐婚圣旨便先后下到了侯府及相府。

兹闻左相萧焕长女萧静媛……动谐珩佩之和……兹特以指婚安睿候……吉日完婚……钦此……

虽知结果会是如此,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侯府正厅乌压压一片人,谢恩的谢恩,领旨的领旨,好多人影在眼前晃动,可萧静好竟忘了起身,她呆在原地,耳边只回荡着内侍传旨的这几句话。

手臂一紧,她惊醒了过来,迎上小蜜儿关切和愤愤的眼神,萧静好顺势起身,一眼看到正厅门口领了旨正和内侍寒暄的沐沂邯,他身旁围了几个人,道喜道谢声不绝于耳,那人正满面春风的把银票当白纸般的发,内侍们得了丰厚打赏更是笑声连连,恭贺之词说的更是口沫横飞。

昨日回来后,一直到现在才见他现身,想必是早就知dào

旨意特地回来接旨的,其实她以为他会来质问她,自己连怎么将他伤到最深让他彻底死心的话都想好了,现在看来真是多此一举,不过这样也好,他终于愿意接受赐婚了,也是好事。

这正厅的气氛虽说热闹却让她压抑,她做不到面对着他视若目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虽然她曾以为自己可以。

牵了小蜜儿,她穿门而过,有风带动了裙角扫过那人衣袂,只是这轻轻扫动,就似乎听到“嘣”的一声什么东西断裂,在她以为是自己紧绷的弦断开时,身旁一个内侍“咦”了一声俯身捡起了一样东西,“候爷,您腰上的挂饰!”

萧静好闻声看去,眼眸立时灼痛,为了掩饰正要慌忙退下时,听到那人淡淡一声:“旧人之物,不要也罢,赏你了!”

那内侍迟疑了下,想着这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赏下的也只好先收着,正要往自己袖囊里塞时,冷不防一只手伸了过来吧那东西抢了去,几人看向抢到东西收回手的萧静好,只见她看着侯爷笑道:“新人进府,旧人的东西要烧掉才好,奴婢去办,保证烧到灰都不剩一点!”

她说完走人,旁边人只觉得这丫头不知分寸,碍于侯爷并未责怪大家也不好说什么,接着又恭喜了几道就纷纷告退了。

萧静好脚下生风的走着,小蜜儿小跑的追上去,刚想问什么,就见小姐突然停下来,将手里刚抢过来的挂饰一把丢到了湖里,她认得那是小姐大年夜里挂在吉祥髻上是同心结,后来见侯爷时常挂在腰间,没想到今日他会将这个赏给一个内侍,分明是侮辱小姐,至于皇上为何突然赐婚,侯爷欢天喜地的接了旨,这些疑惑已经不重yào

,她现在只知dào

小姐很难过,她和侯爷闹翻了,也许离离开这里的日子也不远了。

侯爷大婚在即,又是皇上赐的婚,这几日侯府里下人们忙的热火朝天,虽然萧静好和沐沂邯的关系大家都看在眼里,但侯爷娶的正妻不会是一个丫环这一点本来就是很正常的,所以也没人觉得不对劲,潇沅小筑里这几日也落的清闲,唯有小蜜儿像无头苍蝇似的围着萧静好转,怕她想不开,又怕她难过不吃饭,后来发xiàn

小姐吃得睡得也就放心了。

婚期定在月夕,从赐婚到这日大婚不过七日,一晃就到了,简直快到让人措手不及。

永宁十七年八月十五

圣眷正浓的沐萧两家联姻,惊才绝艳的安睿候终于成婚了。

侯府外车水马龙,大红的爆竹残屑铺成了红毯,灯笼檐下风中摇曳不灭,更显喜气热闹,府外长街延伸至皇宫的那条大道灯火通明。

府内宾客满堂,下人们有序穿梭其中,因为婚期太赶,安睿候的父亲冀州王来不急出席三子婚礼,于是快马加鞭在婚礼前夕送来了三车贺礼及一套冀州王侧妃留下的鸾凤金饰给新媳。

酉时正,永宁帝在太子太子妃携同下驾临侯府婚宴,皇宫内侍一身高唱,“皇上到,太子太子妃到——”

所有人跪地迎驾,同时也在感叹安睿候果然得皇上看重,连婚宴都得天子亲临,不可小觑。

“都起来吧,今日主角是安睿候,可别叫朕坐立不安,哈哈哈……”

永宁帝一个玩笑,底下人都纷纷笑脸引上,皇上正席主位,太子太子妃及各一品大臣陪席,章相推说身体不适,派府里下人送了礼,自己没有出席,其他人也见怪不怪,本来两人就不对付,来了也是尴尬。

才入席,元琪就见一身绛红礼袍的新郎牵出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给皇上磕了头敬了酒谢了恩后又和太子寒暄,瞧着他红的耀眼满面春风眼梢荡漾,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眼瞅着他寒暄完了去别席敬酒,元琪扯了扯太子衣袖,一旁的太子忙腆着脸靠过来,笑道:“去逛逛吧,这侯府景色毓秀旖旎……”

元琪不等他说完,白了他一眼起了身,装作看风景的七拐八弯不多时就穿到了内院,她早知dào

自己夫君太子和安睿候之间暗流涌动,在嫁于太子后方知他并不是庸碌之辈,男人之间的斗争她管不了太多,用联姻来稳固地位也是无可厚非,但她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现在她只想知dào

萧静好到底怎么样。

在路上拉了一个下人,那下人见她一身太子妃华服,忙行了礼,听她说明来意就领了她来到潇沅小筑,踏进院子,这内院暗暗烛火透出纸窗,和沿湖婚宴的热闹非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元琪的眼睛不免红了红,在门外眨了眨眼睛后推门进去。

正读着医书的萧静好寻声望去,看到是元琪后惊喜的跳起来,笑道:“真是稀客,找到这边不容易吧?”她边说边拉着元琪进屋坐下。

“你呀,还笑得出来!”元琪撇撇唇,“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直听说他拒绝赐婚好几次,怎么就突然愿意了呢?”

“拒绝好几次?”萧静好愕然,随后笑笑道:“拒绝多了皇上面子下不来,他娶萧家大小姐是好事!”

缓了缓又问元琪:“太子对你好吗?我们见不了面,你也不托人带个信给我!”

元琪叹口气,扬眉道:“好不好就那样,我若差人带信给你,被有心人知dào

了对你不好!”

萧静好见她口气虽说太子就那样,但神色却是幸福的,心里为她高兴,又把她后面半段话在心里酝了酝,一下想明白了后笑出声来,只是自己都觉得那笑又点涩涩的。

“再好了,你可以常常带信给我,他不会再在乎这些!”

“什么?”元琪睁大眼睛问道:“你还打算待在这里?”

“我能去哪?”萧静好无奈,“这里有吃有住不花钱,总比自己出去闯荡要好!”

“我三哥……”元琪话吐一半又吞了回去,看到萧静好正看着她,吐了吐舌头,扯开的话题:“既然他不管我们的关系了,那么你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差人找我,那新进门的媳妇大不过我太子妃!”

萧静好弹了弹她的额头,笑中带泪的骂了声,“傻气!”

元琪的话让她感动,虽说她是太子妃也难管到候府的家事,但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在自己最需yào

安慰的时候给予了最最暖心的关爱,这就是朋友之间的感情,在除了小蜜儿之外,这个女子也是她值得交心的人了。

但两人所处的立场不同,有些事也只能埋在心底,有些话更是咬紧牙关也不能说的,所谓的交心,就她方才的一番安慰也就足够了,她能自己找到这里,来探望她,这就是朋友之间的牵挂。

元琪为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三哥”两字心有余悸,她出嫁南晏时,三哥将她的送嫁队伍送至榆关,还记得那一天春日暖阳,灿灿的阳光却照不亮三哥眼里的光彩,她知dào

,三哥舍不得她,更舍不得南晏那个女子,她忍不住问三哥为何会放qì

自己所爱,三哥回答她,“爱不是想方设法的占有,而是心甘情愿的成全,她若幸福我亦甘之如饴。”最后启程时,三哥叮嘱她,“莫再与她提起我,否则你便是让我不得安心!”

这话就如插在手掌的刺一样般,让她永远记得,不可和萧静好提起三哥,她不希望三哥不得安心,可今日居然差点说茬了,罪过罪过啊……

不过不提他也不妨碍她当扯线红娘啊,反正安睿候已经娶了妻,萧静好万万不会做二房。

元琪想了想,从袖囊掏出一枚金黄色的腰牌,塞进萧静好手里,道:“这个是边境通行令,还可在北渊通行无阻,你先留着!”

萧静好kàn

看手中腰牌,忙往回塞,道:“我不需yào

这个,我也不会去北渊!”

元琪挑眉不明白,连连问道:“为何?你还没死心?你难道愿意给他做小?他值得么?”

萧静好无言以对,她要怎么告sù

元琪那日在冀州的山洞里发生的事?要怎么解释自己其实还不想离开沐沂邯?要怎么告sù

她离开这里皇上的杀手随时就等在外面?

院子外面传来呼喊声,元琪听到是来寻她的,她站起身,不由分说的将腰牌往萧静好手里一塞,快步行到门口回头道:“总有用得到的时候,你保重!”

萧静好kàn

着她离开,想着有人寻来必是宴席也快散了,宾客渐散,红烛高照,接下来就是该洞房的时候了。

她今日在小筑里躲了一天,眼睛看不到,耳朵却避免不了的听到前院喧哗锣鼓,及那一声声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她现在终于知dào

听力太好也是个毛病,那些不想听到的声音如钻进耳道的蚂蚁,刺得耳朵生疼,一路钻进脑袋里刺疼,钻进心里却是堵着疼。

萧静好,你该何去何从?难道你真的有那么大的勇气,看着爱的人和自己大姐琴瑟在御,举案齐眉?

今日月夕,去年的月夕呢?那满院的可爱灯笼今日换成了大红喜气的灯笼,四个人的家宴换成了宾客满门,那铺着薄褥的凉凳换成了红帐鸳鸯榻,那榻上的人,却换成了他和她……

63. 第六十二章 望月流殇梦斩

萧静好甩了甩头,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自言自语的吼了声:“自找的,难过啥!”

吼完把自己丢上了榻,刚盖上薄褥,屋外传来蔫声蔫气的叫唤:“侯爷贴身丫头在吗?快去新房伺候着!”

萧静好爬起来,又听到外面小蜜儿的声音,“多喜,你走这么远来叫人的时间自己早就伺候完了,你就不怕腿跑断了么?”

萧静好冷冷一笑,这才来就找茬,看来往后日子够热闹,多喜是吧?姑娘再也不是相府那个什么人都能欺负的四小姐了。

外面萧静媛的陪嫁丫头多喜嚣张的叫道:“我家小姐等着人夜里伺候茶水,侯爷命令,你们敢不听?”

“伺候茶水是吧?”萧静好步出了门口,抱着手臂倚在门边,“多喜姑娘先回去,我马上来!”

“算你识相!”多喜转身,瞪了小蜜儿一眼,嘴里嘀嘀咕咕的走了。

萧静好整整发髻,拍了拍小蜜儿的肩,笑道:“我们可是侯府的大丫环,想闹?没门!”

小蜜儿无趣的扁扁嘴,真不知dào

小姐这时候这么还笑得出来,见她跨出了院子,回头又丢了句:“方才骂的好,以后就这态度!”

萧静好吸着气,大步走到那个从里到外都挂着大红幔帐的临湖小楼,新夫人的新居滴翠楼,行到小楼门口定了定步子,又吸了口气才掀帘进去。

这里她没进来过,这进门大厅,厅侧右首两间房,左侧楼梯直通二楼,踏入厅里就觉得安静的过分,一个下人都没有,也不知dào

他们的婚房是哪间,自己不便乱闯,只好大声唤道:“侯爷,夫人,奴婢来伺候端茶送水了!”

楼上传来沐沂邯不耐烦的声音:“在下面候着就是!”

萧静好眨了眨眼睛,把不争气的眼泪眨干,这是这些天来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她退到墙边楼梯下,打量着这装饰喜气精美的大厅,原来红色的新房是这么的美,顶上宫灯绘的全是鸳鸯牡丹美轮美奂,厅内红木几架上摆着紫色的墨菊更胜牡丹,四周扯着丝帛幔帐幻化迷离,矮几上的铜丝镂空香炉里燃着和合香,香气氤氲如梦似幻,这大厅都这么旖旎,可想而知那楼上新房。

大姐那么美若天仙,柔如扶柳,想必他们喝了合卺酒就该迫不及待的相携入红帐了吧……

想到这里,萧静好拍了拍自己的脸,告sù

自己不能再想,再想就会控zhì

不住自己,也许会大步冲上楼将那家伙从榻上扯下来,或是把那女的扯下来丢回她相府老家,也许会一脚踹烂那张榻让他们无处洞房……

傻吧,今天不洞明天洞,总有一天洞成功,沐沂邯终于可以如愿以偿的那个什么了!

“倒茶上来!”

沐沂邯慵懒的声音传下来,打断了萧静好的胡思乱想,她在厅里的八仙桌上端了托盘的茶水步上楼,楼上两间房,她敲了敲亮着烛火的那间。

“这边,进来!”

萧静好愣了愣,即刻了然,哪有洞房不灭灯的,心里又一阵撕扯般的疼,但还是推开了旁边黑灯瞎火的那间房门。

房间有窗子,屋内暗香浮动,月光照进屋子能看到靠里的榻上,他掀帐下了榻,抓起了榻边衣架上的长袍往身上一套,走到了八角拱门外的四方椅上坐了下来,窗外月光着他的眸子闪着微微莹光,他坐下就不动了,双眼定定看着端茶进来的萧静好。

萧静好把托盘放上四方椅边的几案上,倒了茶递过去,他却不接,黑眸直视着她仿佛要将眼前人看穿。

屋子内只余起伏不定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还有一双举着茶杯颤巍巍的手。

良久,他开口,“如你所愿,满yì

否?”

萧静好“啊”了一声,不知所措,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质问,若细细推敲能得到很多讯息,但此时萧静好只觉得这话戳得她难受。

她不敢和面前人对视,慌忙移开了目光,这一移正好移到了里间的床榻,想着他方才光着身子下的榻,脸上不免一红心里也一燥,忙又把目光别回。

这一别回目光惊然发xiàn

椅上人已经起了身,他正站在她面前,衣袍未系,玉色的胸膛就在她眼前,被月光照着肌理清晰。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却被他大力带入了怀中,手中的茶杯掉落地上发出铿然的碎裂声,在这安静的黑暗中格外刺耳和暧昧。

这还得了,那榻上睡着的新夫人被吵醒后看见他们抱在一起,以后指不定处处找她麻烦给她穿小鞋,不行不行……

她大力挣扎,又不敢叫,慌乱中低声咒道:“你疯了吗,放开我!”

“我不止疯了,还傻了,你待如何?嗯?”他钳制住她不住挥动的双手,最后一个“嗯”字说完,唇就已然欺近,火热粗暴的覆上了她的嘴。

没有半点温存和犹豫,撬开齿关舌尖长驱直入,用着全身的力qì

吸取她的香,这是他保护了许久,自己都不敢随意撷取的美好,却在这个洞房花烛夜,他终于不管不顾了,他要她,要定了她。

“……早和你说过……”他咬着她的唇,邪魅轻吁,“你反抗只会勾起我的欲火……”继xù

缠绕她的小舌,“……你今天逃不掉……”

萧静好被他粗暴的吻蹂蹑着知觉,她一开始的力qì

随着这个近乎疯狂的吻消磨殆尽,她的意识想反抗但行动却不随意识而走,该死的……她居然在逐渐沉沦,是的,她迷恋着他的气息和这火热带着欲望的舌尖,还有他不安分的手,此时她有种想不顾一切要了他的冲动,从步入这个小楼开始,她就有了这个疯狂的念头,得不到他的人也要得到他的身体,管它榻上躺的是何人,现在他吻的就是我,为本姑娘而动情,沐沂邯,来吧,谁怕谁!

她忘情的回应,捧住他的脸贴上自己的小脸,咬着他丰美的唇,未经人事的她不知dào

该怎么办,只觉得这一吻灼热了她的全部,从脚指尖到头顶的发丝,几乎都带着撩人的烈火,她只有攀上他的肩,用力咬,咬他的唇,耳垂,锁骨……再怎么办?

沐沂邯被怀中人热烈且笨拙的啃咬逗着笑出了声,圣女瞬间成妖精,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出手了,指引手足无措的小妖精继xù

的,深入城池,探索未知……

他轻巧的挑开她的衣襟,她则狂暴的撕扯他的外袍,男子很合zuò

的轻挑双肩,外袍随之滑落,如玉肌肤在月光下闪着扣人心弦的光泽,萧静好百忙之中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两朵小樱花,正想扑之,背脊一凉,某人很诡异的将她上衣也扒了个精光,终于在这一天,这一刻,别人的洞房之夜,不可思议的赤诚相对。

沐沂邯轻叹出声,她竟然美的不像话,本该灵动的双眼在此刻却是少有的迷蒙,这迷蒙似微醉,就如醉月泷沙带着若即若离的诱惑,她的小脸泛着动情后的微醺,被吻肿的唇愈显红润丰满,她的锁骨也是极美的,很难想象平日包着严密的衣裙里竟是这样一具美丽的躯体,白皙,看得到的柔软和弹性,如玉藕般的手臂攀着他的肩,流线完美的弧度在双臂间陡然而又延绵的起伏,那山尖润红似桃花……嗯……比较像樱花,往下平坦小腹,那腰峭不盈一握……

他不禁深吸一口气,将她拦腰抱起,等了这么久,才得彼此交托……

缩在他的怀里,嗅着淡淡杜若香,这是他的沐沂邯,她愿意不管不顾,什么都不想,全身心的拥有彼此,哪怕就这一晚,哪怕从此将爱埋藏……

“哐当”

金光一闪,地上落下了一个东西,在淡淡月光下闪着突兀的光。

萧静好瞬间回神,抱着她的人已经放她下地,那东西已经被他迅速捡起。

北渊衍令

孝容九年制

沐沂邯扬起手里令牌,随手拉拢了滑落的衣襟,眼带质问盯着眼前人。

萧静好只觉得气氛霍然转变,她也拉了拉衣服,冷静了下来。

平静的伸出手,“还我!”

“你是故yì

的?”他后退一步,眼里闪着略带凌冽的光,末后又摇摇头:“……你明明动了情……”

“你真这么想离开?”他又上前一步,手掌抠住了她的肩。

萧静好忍着肩上的疼痛,平静道:“是啊,总是要走的,你保不了我的命!”

“可笑!”他冷笑一声,“晋王就能保你的命?还是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摆脱这里的一切,你从来就没有忘记他?”

萧静好咬紧嘴唇,没有回答。

“好,很好!本以为你受皇上所胁才不得不说出那些话,我给过你机会和时间让你解释,现在想来是我错了,跟着我注定引火烧身,我亦没有能力保护于你。”

“……一切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对你付出真心却被你弃如敝履……”他凄然一笑,放开了扣住她肩上的手,将令牌放入她平摊的手掌,道:“我遂你心愿,送你去北渊!”

我遂你心愿,送你去北渊!

送你去北渊!

萧静好握紧手中令牌,移开目光淡淡道:“沐沂邯,别把你自己说得那么好,咱们半斤对八两,我们之间从来没有承诺,你也给不起!”回首看向围着帷幕的榻,噗呲一笑,道“今日可真心好玩,你那个门当户对的新夫人看到咱两衣衫不整倒也不计较,恭喜侯爷娶了个端庄贤惠又识大体的好夫人!如果侯爷还能再来一盘,我不介yì

让你夫人欣……”

“啪!”

沐沂邯收回手,定定看着自己掌心的红,这一巴掌极重,他惊然抬眸看向她的左脸,已经通红一片,却还在笑。

“哈哈……我就说嘛,还好没选错人!”她逼近他的脸,眼睛盯着他的黑眸道:“尘衣永远不会打我!”

她说完转身,却被拉入怀抱,耳根被热息环绕,身后人紧紧抱着她的腰,脸埋入她的颈窝,低声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你若是气我娶她……再忍耐两年,到时候你便……”

“够了!”萧静好打断他的话,冷冷回道:“两年?看着你们成双成对?对不起,我没那么贱!”

能感觉到身后人怔了一下,随后又说道:“那日在宫中我气糊涂了,随后皇上就赐婚,后来冷静下来才方觉你也许是被逼迫,我只是想,不管你是不是被逼,皇上既然走出这一步棋,那么于你于我都是一个警告,我若不接受赐婚,皇上就不会放过你,我承认现在还没有能力给你最坚硬无摧的保护,但我会尽我所能,以已性命换你平安!”

萧静好仰头转了转眼睛,无声的将泪吞进肚子里,自己所爱的男人,以自己的性命给予承诺,试问有哪个女人能拒绝,沐沂邯是骄傲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安睿候,是孤傲卓绝冰蓝公子,他在朝堂的风云诡辩中游刃有余,在南晏官场上略施小计就扫平障碍,这样的人,几时开始学会道歉,学会解释,她听得到自己的心在渐渐软化如水般流淌的声音,感觉得到那水流缓缓,是被他鼻息扑出的热气还是被他怀抱的温度或是被他旦旦承诺给暖化,全身都是暖的……他用性命承诺……

性命!

不!

她被这二字惊醒,不禁打了个寒战,身后人有所感觉,更加拥紧了她。

“你不就是没尝到就不死心吗?但是,对不起,我要将清白的身子留给我爱的人!”

环抱的手臂疆了,耳边的呼吸没有了,良久……他松开了手,退后了一步。

身体离开他的怀抱,背脊即刻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随之身体也凉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背后如针如芒,寒过窗外清辉冷月,浸入肌骨。

“你也知dào

,我现在处境,先借你的地方避一避,风头过了我会走……”

她头也不回的边走边说,最后一个字说完时已经在楼梯口,转弯时余光看到那暗暗的屋子里,浅色衣袍的身影如一座雕像,明明该是流光溢彩的白,却恍若蒙上了一层灰,晦暗难言的灰……

这一刻她多么想掉头冲过去,抱着他撕扯,将他打回原形,打回成那个疏狂睥睨神采飞扬的沐沂邯。

若有恨就恨吧,激起你的恨就是激起你的斗志,我不要你以已性命换我平安,若是这样那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付诸东流,沐沂邯……我相信你会得偿所愿,到那一天你还会记得我么……

她越走越快,小跑着跑出滴翠楼,跑过到湖边柳树,跑过沿湖长廊,跑到后山,冲进清池,跳入池里,沉入池底,弓起身抱紧膝盖,这是属于她的地方。

再没有人跟着她一猛子扎进来,再没有人一把拎起她,再没有人让她发了疯的往水里按……

在水里流泪没有人能看的到,可以尽情的哭,将这些天憋了许久伤怀一把挥霍一空。

她在水里流泪。

他在窗前望月。

银河迢迢斑斓,树梢疏影斜挑,

叶落花飞了断,望月流殇梦斩……

——

诗句不押韵,瞎掰的哈,看看就好,表用砖拍我哈

默哀三分钟,偶期待了一年的《云中歌》剧延播鸟,好气粪!!!

64. 第六十三章 前夕

“主子!”容颜看向窗前的主子,那孤寂的背影,他不禁皱了皱眉,又生出一股将他拉去灌酒的冲动。

“把十七招回来,留在永安等候调派!”

“是!”容颜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您真的舍得送姑娘走?”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越矩了,尴尬的咳了咳,正要告退,才听他叹道:“这是我唯一能兑现的承诺!”

容颜愣了愣,问道:“那外面皇上的人怎么办?”

“我来解决,你派人把北渊产业归纳下,先把福叔送过去!”

容颜无语的笑笑,心想主子就是贼精,把姑娘放在皇上够不着的地方,再借十七对姑娘的死忠,晋王的势力范围来保护姑娘,又怕姑娘被有心人给吃了,放个福叔在那帮他护着食,真真是太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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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道

凤凰城

“三爷,马换好了!”

韩宁牵着两匹马上前,远远看到桥边树下,三爷静静的站着,瞧着远处出神。

听到呼唤他转过身,接过了韩宁递过的水囊,并未喝,接着翻身上马。

“三爷,要不先歇一歇,这连赶了十天路了,马都换了三匹,您哪吃得消!”韩宁担心的看着他一脸的憔悴,这几日赶路他的脸色也愈加苍白。

“到下个县再歇吧,辛苦你了!”斥尘衣闻言一笑,看着韩宁一脸担忧,道:“上马吧!”

冰蓝大婚在八月十五,如今已经过了一天,他心急如焚,无法想象元儿这些天是怎么过的,他自己也不知dào

赶到永安能为她做些什么,但他想见她,从没有如此强烈的想要快点见到她,若自己的放qì

对她来说不是成全,那么放qì

有何意义?

你若安好,是为我愿,你若伤怀,是为我悲,如摧如斯,如言如行,愿以我悲,换你开怀……

“哦!”韩宁跨上马,接过水囊挂在马鞍上,策马跟上了斥尘衣。

韩宁看着前面三爷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三爷十天前从青鸾谷才回北渊就收到南晏安睿候与萧相长女即将大婚的消息,连北疆大营都还没来得及去就带了他出来,本是清儿陪着来,但北疆那边不稳定,清儿被派去大营,这次和三爷来这边也算是回乡,只是却无心欣赏南晏沿途风光,因为,他在马背上都颠得快眼冒金星了,哎,也不知dào

三爷是怎么扛得住的。

不过为了心爱的女人,这点苦算什么,韩宁想到这呲牙笑了笑,又看看前面三爷,心里暗诌,这再怎么清心寡欲的男人遇到喜欢的女人都会疯狂,清心是浮云,寡欲是云烟,他这次的目的就是来帮zhù

三爷抱得美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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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燕尔

三日回门

萧静媛嫣然一笑,将手搭上夫君伸过来修长的手,优雅的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周围传来艳羡的轻呼声,她抬高下巴,挽着沐沂邯踏上相府门前台阶,红漆大门前,早已经聚满了人,父亲母亲,大娘,三娘,四娘,二妹萧静妍三妹萧静娴……

她的眼睛扫向母亲,因为嫁给了安睿候,母亲地位似乎提高了,此刻正和大娘一起站在父亲身侧,见她下马车,喜悦之色溢于眼底。

萧焕哈哈一笑迎了上来,虚扶了一把楫手的沐沂邯,二夫人也迫不及待的迎上自己女儿,挽起了手,一同进了府。

萧焕携沐沂邯步入大门,一旁萧静妍和萧静娴稍稍一退,那人衣袂翩飞淡香拂过,两个小姐立即羞红了脸,这是她们第一次近处看到沐沂邯,原来竟是比远观更夺人眼眸,心里害羞的同时又嫉妒大姐,两人抬眼看向萧静媛,她的眼风正扫向她们,眼底得yì

之色明显,还带着警告意味。

几位夫人也是心里不舒服,今日也是第一次看清楚安睿候,不谈他容貌惊若天人,就光看那宝马香车就是一道亮景,黑鬃黑尾的红马一看就是名驹,居然用来拉马车,那马车也是豪华无比,永安找不出第二辆,这样卓绝的人物居然被萧静媛得到了,自己的女儿再怎么挑好的只怕也比不过她了。

各人各怀心事进了府,却都没注意二夫人问着自己女儿新婚之事时,萧静媛眼底那抹黯然。

洞房花烛,良辰美景,千求万盼嫁于此生倾慕之人,那夜该是多么的美,没想到就连合卺酒都没喝就睡着了,他掀开红盖头的那一霎,只记得最后看到的是他淡色衣袍一角,连他的脸都没看清就倒上了榻,哼,他就连那喜服多穿片刻都不愿意……

天知dào

那日赐婚圣旨下来,她是多么的欣喜,能嫁给他是一辈子的夙愿,当梦想成真时,竟觉得如堕入梦境一般,得此夫婿,夫复何求。

十二年前,相府侧边巷口的身影就牵绊了她的心,不过九岁的少年就已现精绝之姿,她在从外祖父家回到相府的马车里默默的听着那萧曲,那首《蒹葭》,她被曲子吸引,掀帘偷偷看了吹箫人一眼,惊鸿一瞥,就注定了她从此为君所牵,往后的年年上元节,那身影一次不落的出现在巷口,在偷偷瞧他的同时,也看到了那个趴在屋顶的四妹,方知,他为何选择那个巷口,是因为离得如月居更近,他为何只在上元节出现,是因为四妹的乳名叫元儿,原来,在水一方的人,牵挂的是在水之湄的她。

最不起眼的四妹,隐居偏院的四妹为何能得他的亲睐,凭什么?这不公平,她要让安睿候知dào

,四妹根本就不配,父亲寿宴就是最好的机会,为此自己不惜刺破舞衣,在那惊世一舞后他必会倾心自己,所以在咏月舞的最美瞬间让舞衣破裂,他必定会心疼同情,也会知dào

他牵念了十二年的女子其实就是人如其貌,丑恶不堪。

只是,四妹被寒铁戒尺打死了,父亲将她草草下葬,自己却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了,直到去年上元节,那首曲子又响起,她疯了一样的冲出去,却只看到他和那个已经死去的四妹相携而去的背影,四妹居然没有死,为此她质问父亲,原来竟是他救了四妹,他三番两次的拒绝联姻,居然都是为了萧静好,她恨,恨自己这么美貌这么出众为什么他就看不到,四妹绝不能再留在这个世上,她必须死!

只是娘要问起夫妻之事,该要如何回答才好,成亲有三日了,方才下马车那一刻是仅有的肌肤之亲,人前受人羡慕,人后却受孤冷凄清……

相府书房

萧焕看向正背着手立在墙边欣赏字画的沐沂邯,笑了笑问道:“小女可还识大体?”

沐沂邯也不回头,闲闲道:“不知岳父大人问的是哪位——小女?”

萧焕抽抽嘴角,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当然是静媛!”

“哦!”沐沂邯心不在焉的瞅着字画,叹道:“丽情妍态姿态横生圆浑妍媚绝世罕见哪!”

萧焕的脸黑了黑又红了红,决定不接他的话,半晌转变了话题,“冰蓝这次江淮之行收获颇丰,皇上也是高兴的紧啊,这么快让你接替了兵部尚书之职,还把冯泰提任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老夫看未必是好事!”

“好不好也就这样了!”沐沂邯转身端起茶盏,不以为意道:“难道还有退路不成?”

“是啊!”萧焕不禁偏头微丧,贼船已经登上了,也怪不得别人,都是自己没搞清楚状况才一个劲的往上登,直到这次江淮总督的位子皇上宁愿空着也不交给沐沂邯的人就知dào

,他沐沂邯并不是于皇位稳操胜券。

只是赐婚圣旨下得太快,谁敢忤逆皇上圣意,现在两家联姻,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了。

萧焕不禁叹息,两个女儿都卖给了他,自己还堕入泥坑,为他所用,也不知dào

最后能不能成事,毕竟要对付的是中宫和太子两大势力。

半晌,萧焕试探问道:“不知静好现在可好?”

“岳父大人还会关心她?”沐沂邯挑眉冷讽:“不过是想问问她身上的东西吧!”

“你!”萧焕竖起眉毛,语气急道:“两年了,你那里居然没有任何动静,你难道不知dào

这个东西的重yào

性?新月圣女可开地宫得十绝……”

“够了!”沐沂邯重重搁下茶盏,蹙眉直视萧焕,“看来你这两年也没闲着,不过这事也到此为止!”

他站起身背手而立,接着道:“也别想用她来威胁我,玩阴谋玩手段我奉陪,输者不过是人头点地,有这么多人陪着掉脑袋本候快意得很!”

萧焕一怔,沐沂邯绝少这样疾言厉色将怒意表露于面上,他知dào

不能再拿这事作文章,正沉思间,又听他淡淡道:“想想骨肉亲情,她毕竟也是你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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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殿

沐沂邯落下一子,永宁帝即刻笑道:“你这一子落的蹊跷,只怕连孙树德都看得出你这赢面换成了输面!”

“皇上,臣只是觉得这下棋就如做人一样,记得臣年幼时,有一次在花圃赏花,却被一只刺毛虫扎了手,臣一气之下拔了满园的花,母妃赶来时只剩下一支还没来得及拨,她很生气却没有责罚臣,只是将那只刺毛虫放到了那仅剩的一朵花上面,告sù

臣,你若放过它,它会用绽放的精彩来回报你,于是臣在那朵花边等了几日,终于看到它破茧成蝶,看着它飞向天空,臣第一次体会到有容乃大的意义,若当初臣一意孤行,杀了那只刺毛虫,只怕臣永远也难明白母妃的良苦用心了!”

他眼睛不眨的边说边盯着棋盘,在永宁帝落子后,他终于落下了一子,笑道:“皇上您看,这棋局峰回路转,全赖臣方才一子臭棋却换得这耐人寻味的好棋局,步步为营斩尽杀绝并非是好事,退一步则海阔天空,您说是吗?”

永宁帝落下一子,心中感怀万千,终是点头一笑带过,这孩子从未求过他什么,这次就算是对他的补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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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沅小筑

萧静好按沐沂邯的吩咐,写下了给元琪的字条,交给了他。

她不知dào

沐沂邯为何要她写下离开南晏要乘坐的马车样子和时间,她也不好问。

沐沂邯看出了她的疑问,淡淡道:“有些人不得不防,元儿,但望你此去一路平安,我先走了!”

他说完转身踏出门,风似的离开了小院。

萧静好跟出院门,呆呆看着他修长的身影大步穿过树荫,穿上长廊,那身影越来越小,直至转过长廊尽头,片刻就消失了踪影。

离别来的如此快,从他大婚到现在只不过短短十天,他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放她离开。

他方才离开的背影决绝,真是被伤到了吗?

听说他那日带着大姐回门,那奢华马车穿过了永安大小长街,极尽风光。

听说他夜夜宿在滴翠阁,呢哝清歌曼妙舞姿,竟连下人都羞红了脸。

听说他得萧相助力,目前在朝堂上已经是和章氏一族并驾齐驱的党派。

听说他安排她走的日子就在明日,听说他明日很忙,怕是不能相送……

院子里的藤萝又长高了一点,但等开花却是遥不可及,终是看不到了。

院中的石桌,他常常来这里看她烹茶,就坐在这石桌旁,明知她故yì

慢吞吞,他也耐心的等,好不容易喝到茶他还偏要找点茬怪她茶艺不地道,饶是如此他还是常常来。

东园的草药还是长得那么好,紫绿一片很好kàn

,不知dào

这里以后还会有人来,用他干净修长的手锄草施肥么?

萧静好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回到小筑,见小蜜儿已经在清理包袱,她先叮嘱过小蜜儿只拿些紧要的东西,哪知dào

她还没整理完就又三大包了。

萧静好无奈的叹口气,小蜜儿鼓着嘴巴子固执的喋喋:“小姐觉得太多,那你来挑挑看哪些是不紧要的!”

她拎出一件斗篷问道:“这个白狐毛斗篷不要?”

拎出一个大木盒子,问道:“这些是补身体的药丸不要吗?”

拎出一个小木盒子,问道:“虹雉毛笔,合欢花簪子,书信,不要吗?”

她还去拎,萧静好拦住了她,笑道:“依你的,都带着吧!”

刚来这里的时候,总想着要逃,看这里的东西一样都不顺眼,想着有机会就带着小蜜儿拍拍屁股走人,怎么来怎么走。

曾几何时,到了真的要离开的时候,居然有这么多丢不掉的东西。

如果小蜜儿不带上那些东西,自己会把它们都留在这里吗?

她随手拿起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方厚厚的信笺,边角已经磨毛,那是她翻了很多次的痕迹,这段日子她就是捧着这些信一遍一遍的回忆,那精致的合欢花银簪放在信的上面,花尖上的红色石榴石还是那么清艳耀眼,就像那人眼尾的痣,一个镶在花尖上,一个镶在她心里,打开旁边白布卷着的羽毛笔,难为小蜜儿怕羽毛乱了,还拿白布卷起,笔身里的墨已经干了,但还可以再灌,可感情干了淡了,还能再灌满吗?

65. 第六十四章 暗流

承夕宫未时

元琪伏在案上抄着经,心里有事,所以抄的经都是歪歪扭扭的,一旁敲着木鱼念着经的舒太妃睁开了眼,看着那些字简直不忍直视,啐道:“罪过哦,你那些字恐怕菩萨都认不清,还求什么福报!”

元琪呲牙假笑,心里却发着毛,本是想送萧静好一程,现在好,被太妃叫到这里抄了几个时辰的经,看来是送不成了。

也不知dào

她会不会去北渊……大抵是不会,先说不走现在突然又要走,也不知dào

什么原因,难道是彻底和沐沂邯决裂了,那三哥就有希望了,沐沂邯大婚的消息照说应该有传到北渊,不知dào

三哥会有什么打算,哎……他那么一个人就算是来了也只会偷偷看一眼,只是萧静好今天就走了,只怕是要错过……

一个内侍轻悄悄进来给舒太妃请了安,附耳说了几句什么就退下了,元琪停下笔看向舒太妃,因为那内侍说的话她听到了两个字——去追!

舒太妃放下木锤,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哀家的孙媳妇也真命苦!”

叹完又转向元琪,淡淡笑问:“元琪,哀家能信你么?”

元琪木然的点点头,舒太妃又叹了口气,道:“也罢,哀家孙儿即信你,你且附耳过来吧!”

半刻钟后

元琪已经出了正德门,屏退了几个侍女便向着城南狂奔,却没看到身后远远的太子车驾缓缓驶到正德门,将她的侍女拉上了马车。

一刻钟后

元琪轻快的跃到了侯府后门,后门半掩着,她推门进去,一架马车停在后门,车旁立着一个修长身影。

“哼,这么迂回的法子也只有你这种心眼多的人才想的出!”元琪横目,面带鄙夷,“怕我泄露元儿的行踪,给个假时辰我,又让太妃把我招进宫等着皇上那边的消息,既然不信我为何又让我来传递消息?

“两手准bèi

总是好的!”沐沂邯无视元琪满脸鄙夷,笑道:“既然等来了你也就是等来了坏消息,说吧!”

“圣女,十绝,神武卫,宣安睿候进宫!”元琪死记挨背的念了一路,现在背完轻松的吐了口气。

而沐沂邯却不轻松了,他陡然直起了背,眼神立显锋锐后又闭上眼。

“怎么了?”元琪发xiàn

他的异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元儿到底走了没?皇上是要抓她吗?皇上要出动亲卫,是因为什么圣女和十绝吗?”

沐沂邯闭眼沉思片刻,突然抬头看向她,语调略快,道:“元儿今早就送出了城,万没料到皇上会调动神武卫,我现在不能离开侯府,否则他会将神武卫调往城外一路北追。”

“那怎么办?”元琪慌了,“皇上要宣你进宫,只怕传旨的内侍马上就到了!”

“嗯,有个忙请你帮!”沐沂邯看向她,面色少有的诚恳,让元琪微微一怔。

“你说吧,我自当尽lì

!”

“我需yào

你在自家放一把火,我便能以此为借口封锁城门,将神武卫困在城中,此事凶险,若你一个不甚便会触怒太子,你愿意吗?”

元琪想也不想的点点头,笑道:“放火什么的我最爱干了,你放心,只要能帮到元儿!”

“好,多谢!”沐沂邯拍拍她的肩,不远处拱门窜出了一个侍卫,低声道:“主子,宫中内侍已经在大门口了!”

“好,我知dào

了!”他转身,回头看了元琪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两字“拜托”。

元琪微微点头,转身正欲离开,突然听到几声连点穴道的声音,接着一人低呼道:“主子!”

她回头,只看到地上一滩鲜血和被侍卫扶着转过拱门消失的身影。

元琪心里莫名升起一种难言的感觉,不知dào

是羡慕失落还是心疼,也许感动居多。

她仰头转了转眼睛,跃出了后门,穿到大街,正好kàn

到侯府大门前传旨的内侍被迎进了门,她加快了步子往东宫赶去。

前厅,沐万迎进了孙树德,他心中暗凛,皇上居然派孙树德前来宣他进宫,看来侯爷是免不了费力周旋了。

“侯爷在雅园,今日在太渊阁点了卯便回来了,听说是旧疾复发,现在身子不爽利,都歇了一天了,要不小人带您去瞧瞧?”

“哎呦,那真不巧!”孙树德尖声叹气,道:“那麻烦您带路,带杂家去瞧瞧!”

沐万忙躬身引路,道:“您请!”

孙树德带着两个内侍,随着沐万来到雅园,进屋就闻着浓浓药香,只见沐沂邯正歪在榻上,侍女正伺候和喝药,见他进来,苦笑道:“怎的这么快救传到了宫里,还劳烦孙总管亲自跑一趟,真真罪过!”

孙树德不动声色的嗅了嗅药香,观他面色苍白隐隐现着青气,倒真像是重病的症状,他笑着解释:“哪那么消息灵通呢,是皇上传您进宫,宫里新晋了个御厨,烧的一手极品素菜,皇上想着舒太妃爱这些,所以宣您进宫相陪。”

“那可真不巧……咳咳……”沐沂邯握拳堵于嘴前,剧烈咳嗽,旁边侍女忙送上布巾。

孙树德瞧着他掩着布巾咳了半晌,待布巾拿开时满巾鲜血,他面色一变,跨步上前就势扣住了沐沂邯的左腕,哭腔念叨:“这可不得了,要不进宫调理,宫里好药多……”

沐沂邯由着孙树德扣着脉息,喘了喘道:“也好,那便多谢孙公公了!”他说完看向沐万,吩咐道:“将后院那一笼老鸹先装上马车,再将本候要用的物品一并带上……”

“是!”

“等等!”孙树德俯身极不自然的笑问,“为何要带老鸹!”

“是侯爷用来治病的,这老鸹能活血化瘀,治疗瘀血攻心,面青气短,止咳平喘有奇效,侯爷每次发病都是用药物配以老鸹肉食之才能保命!”沐万低眉敛目的回答。

孙树德抽了抽嘴角,他很难堪也很尴尬,老鸹属于不详的鸟类,宫中从不让其现身,这这这……自己嘴快,请他进宫调养,现在怎么下台!

他看向身边跟来的其中一个内侍,他略通医理,只见那人点点头,表示侯爷症状和老鸹药效是相符的。

“那……那个……奴才觉着您这气不平,受不得马车颠簸,要不奴才进宫禀圣后再派内务府送些好药来!”

“也好……那便劳烦孙公公了!”沐沂邯再无力qì

说话,仰面一趟,无力道:“送孙公公!”

“是!”沐万躬身一引,“孙总管请!”

“那行,好好伺候着侯爷!”孙树德转身往外迈步,身后侍女屈膝道:“是!”

送走孙树德,沐万返回雅园,见沐沂邯已经由侍女服侍穿好了外袍,还在止不住的咳嗽。

“您要出去也先等下趟药后再出去吧,要不拖着这内伤如何能颠簸!”

沐沂邯行至门前,回眸道:“啰嗦!”说完大步离去,几个侍卫快步跟了上去。

沐万摇摇头,点了两个侍女道:“去滴翠楼看看,夫人要快醒了就再加一次药!”

“是!”

永安皇城东面东直门外东宫太子府

元琪潜入自家府邸,沐沂邯忘了跟她说其实不需yào

偷偷摸摸,但她认为杀人放火就该来无影去无踪,所以她是用自己的轻功飞檐走壁轻松避开了护卫盲角进了内院。

她想了想烧自己的太子妃寝宫划不来,烧太子的又怕闹太大,她现在苦恼方才没问清楚这火到底要放多大,烧哪里,想了半天,眼看着天都黑了,她决定不想了。

看了看现在身处的位子似乎是洗衣房,前院挂了好多晾干的衣物和被褥,现在晚饭时间正好没人,她摸到前院空地取下了几条褥子,翻到院子后面,取出猪油抹在褥子上,果duàn

的点了火。

再怎么办?她看看迅速燃着的褥子,觉得似乎放错了地方,这院子后面没树没草没木料,哪里烧得起来,想了想,她抓起燃烧的褥子跃到院前几间屋子门前丢下,又扯过了几条褥子点着一把甩上屋顶,看着火舌舔上木门,屋顶浓烟滚滚,她放心了。

“哎呀!”她低头一看,裙角和衣袖上火苗乱窜,大惊失色,慌乱间看到院子里几个注满水的大缸,她想也不想跳了进去。

火苗灭了,院外传来杂乱脚步声,她跳出水缸往后院跑,后院围墙外也是急促喧哗声,她暗叫不妙,一瞅院子偏落有一个小屋,她便快速跑了进去,关上了门。

“快救火!”屋外有人大叫,脚步声杂沓,不多时有铜盆磕碰声和浇水的声音。

元琪捂嘴笑笑,觉得干这事真刺激,突然停到外面有人恭敬唤道:“殿下,您不宜来火场,属下送您回去!”

“多事!这么点小火苗能烧死本宫?”似乎看了看四周,又带着不屑的语气道:“没脑子的人还真不适合干这事!”

元琪心里一凛,觉得他这话有哪里不对头,不过猪脑子的元琪一下子也想不出来。

听到外面又说道:“你们也别忙活了,自然有人会来救火,让他们去办吧!”

话音一落,又闻人声,有人喝道:“保护太子,速查纵火嫌犯!”

“哈哈,来的真快,真巧,冯泰,本宫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九门巡捕了,哎,辛苦你了!”

“殿下哪里话,维护京城治安是属下该做的!”

元琪脑子开了点窍,好像,似乎,可能那家伙知dào

些什么,此人外表绣花枕头,内力满肚狡诈,别人都以为他是个草包,他也实在是把草包演到了极致。

不多时火就被灭了,外面人也都走了,元琪噶着一身湿衣服难受,想着这府里刚被纵火侍卫现在一定严密加了岗,现在这样也难出去,不如装成侍女也好蒙混过关。

她随手在墙边木格子里扯过一件侍女衣裙,看了看大小还行,于是就开始解腰带,解襟侧系带,脱外袍,脱中衣,脱亵衣……

房门陡然被推开,她被惊的“哇!”的一叫,一把扯过脱掉的衣袍大步跳到了身后的木板床上。

她哆嗦着看着跨进门来的男人,见他脚一勾潇洒的带上了房门,接着笑着解腰带,解襟侧系带,脱外袍,脱亵衣……

男子身材极好,肩宽腰窄,肤色白皙透亮,肤质紧致张力十足,他一把扯掉了头上玉冠,乌发宣泄披散至肩下,他挂着神mì

绝艳的笑,跨着修长的腿一步就到了木板床边。

元琪心里蹦蹦乱跳,看着他的俊脸近在咫尺,眉目乌黑幽深,长睫微微在眼前跳动,那波动扫进了她心里,泛着微微的痒,让她不自禁咽了一大口口水,喉管发出让人囧的想撞墙的“咕噜”声。

“为夫今日表现可好?能否赏脸将我吃掉?”男子憋着笑意,声音透着勾魂的魅惑。

元琪咂咂嘴,道:“那要看你的本事,俺们北渊皇室的御女三十二式宝典可不是随便外传的!”

“有没有本事,试过便知!”男子挑眉一笑,迅速扑到之。

“啊!你这混蛋,我的第一次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唔……”

“哎呀……是你吃我又不是我吃你,下次……嗯……我吃你……咱们换地方……”

“唔……讨厌……你这千人骑的男人……”

“这个时候……别谈让你心酸的事……嗯……你这一人骑的小女人……真美……”

旖旎香氛,满室氤氲,荡漾在这寸尺小屋,彼此心间弥漫的情浓却如大海般宽旷无边,一国公主远离故土和亲嫁于陌生人,心心念念思故人,却能换得他的赤诚相待,半年的苦楚在他的呵护里渐渐化为流水,不知原来早已把他的轮廓印在心里,此生结情共华发,自此故人退天涯。

东宫偏落小屋酝酿无边春色,皇城南北城门重兵封锁,福德殿天子拍案掀桌,城内酒馆一桌两人眉头紧锁,城外二十里一行车轮辘辘,一个部族遗落的圣女牵扯着这一夜,注定永安暗流涌动,无人能眠。

66. 第六十五章 暗流2

城外一驾马车一路北驰,周围呼呼风声唰唰黑影,萧静好挑开车帘,向驾着马车的十七喊道:“让他们别跟着了,已经出城这么久了,他们不骑马,这样一直用轻功会撑不下去!”

“姑娘放心吧,骑马目标太大,主子有分寸的,等送到了下个县确定安全了他们就会回去交差。”

萧静好叹息一声,知dào

再说也没有用,只有歪进马车里,小蜜儿没心没肺的打着呼噜流着口水,萧静好瞅着她的不雅睡相,颇觉无奈的又叹了口气。

手掌一撑,正好撑到旁边的红檀木盒子,她小心捧起来,笑了笑,俯身用脸颊轻轻磨蹭着光华的盒子。

今晨卯时二刻城门一开,沐悉就和十七驾着马车带着她出了城,那人早朝早已不在府中,若说她不失望那的假的,她不知dào

他为何将时间改到清晨,那时她想,也许他觉得早走早干净。

马车驶出城外后,小蜜儿清理包袱,突然“咦”了一声,在装行李的大木箱下摸出一个红檀木盒子,萧静好当时就接过来打开了,一副纯金打造的九鵉团凤新嫁头冠在墨绿色华缎锦的衬托下闪着华贵夺目的光,凤尾招展步摇坠坠,绚烂的红色石榴石点缀于每条尾部,凤目璀璨若暗夜星辰,却是用最罕见的金刚石镶嵌,这头冠来历蹊跷,萧静好正要问外面沐悉,旁边小蜜儿又是“咦”的一声,眼尖的发xiàn

了盒子和内衬华缎锦的缝隙间露出纸角一边。

她抽出一看,是一方信笺,未带信封,展开只现一行飞扬不羁的行楷:先慈新冠,予卿随之,月恒日升,一霄一夕,吾当如期,但望卿安,扶舟共渡,一方水湄,亦安吾心。

“咦!”小蜜儿又是一个惊诧之声,“小姐,你哭什么呀,侯爷留信骂你了吗?”

萧静好擦擦眼泪还没来得及回话,外面破锣喉咙就叫开了:“什么我家主子骂你家小姐,哼!”

萧静好掀帘探出脑袋,一脸泪痕可怜兮兮的问道:“他自己怎么不来送,还……还留什么信……”

沐悉不为她那点可怜巴巴的眼泪所动,噗之以鼻道:“哼,主子说了,你太虚伪,不想和你多说话!”

一旁十七见萧静好哭着可怜,他心里难受,回头安慰道:“姑娘别哭了,主子要在城内阻断,这几日他都在滴翠楼是为了看住萧小姐!”

“为什么?”萧静好不懂。

“主子直觉一向很准!”沐悉嘴里衔着根草,哇哇道:“他觉得那女的这些日子太过安静,况且他刚知dào

你那个爹似乎知dào

你的身份,所以他要留在城内防着一手,以免有人拿你威胁他!”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对他的误会……

萧静好瘫坐进车内,想起那一夜,自己为了让他死心,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本以为自己是在为他付出,原来却是他在为她打算,此时心痛自责一起涌现,听到外面沐悉又在喋喋不休的念:“主子为了你伤了多少神,这十几晚没有睡一个好觉,先是忙着把你要吃的药都做成药丸,然后几夜不眠不休的捯饬着你要贴的假皮肤,其实没必要那么多,他却怕你贴旧的太久了不舒服,天天宫里府里两头跑,还要应付那个女的,哎……他说你聪明机灵我都觉得矫情,说你没心肝我举四只脚赞成……”

沐悉后面说了什么萧静好没有听到耳朵里,也许是十七捂住了他的嘴巴,此刻她觉得似乎有一缕阳关滑过了指缝,她想伸手取抓却抓不住,但那暖入心扉的光却时时跟着她,微弱却不遗余力的一路伴她前行,在有一日,他终将聚满热量将前面的路彻底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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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北门,此时人头攒动,九门提督冯泰受命追捕太子府纵火狂徒,将京都三处城门封锁戒严,百姓只许进不许出。

此时急着赶路的商贩,出城办事的官员,着急回家的百姓全部滞留城内,永安城大街小道全部被九城巡捕步兵严控,听说兵部尚书听闻此事严重,还动用了两营禁军沿城巡视,太子府着火可不是小事,太子府紧临皇宫,万一狂徒人数众多,轻则在城内闹事,重则窜进宫中惊着了天子那就不得了了。

北门边停着一驾毫不起眼的马车,刚进城的沐悉一眼看到,不动声色的钻了进去。

“怎么样?送到了哪里?”

“主子怎么不先问我累着了没?”沐悉有点臭屁的撇撇嘴,待看清了沐沂邯的脸色,惊道:“怎么受这么严重的内伤?”

他一把抓起沐沂邯的手,先把了脉,后运气给他调息,嘴里还在嘟哝:“真不省心,麻烦主子您戳自己穴道也该有个轻重吧,您这几下子戳下去,是头牛都吃不消!”

“好了……”沐沂邯推开他的手借着真气顺了顺胸中堵闷,道:“孙树德会探脉息,不这样怎能骗过他,皇上那已经知dào

元儿的身份,现在派了神武卫出来搜寻,被我堵在了城里,看来他也是才知dào

的,否则早就动了手不会等到现在。”

“娘的,早知dào

皇上那些杀手撤掉的那一日就该送姑娘走!”沐悉愤愤的囔囔。

沐沂邯轻咳了两声,叹道:“也怪我犹豫了两日!”

沐悉蠕动嘴唇,很想说:瞧你大老爷们被一个娘们闹的越来越娘们你这不是为了捯饬那些药呀膏呀假皮呀外加半夜扒人家小筑墙角什么的才拖到今日么依我看人家走的洒脱潇洒竟比你这个爷们还爷们你真丢咱们大老爷们的糙脸下辈子投胎别当男人当只小强也好比你这个不像爷们的娘们……

沐悉喘了一口长气,正色问道:“那会是谁告密?难道是萧焕?”挠挠脑袋,他最怕动脑筋。

“不会!”沐沂邯手指磕着车壁,道:“他不会傻到拉着我一起往沟里跳,目前最有可疑的就是萧静媛,因为萧焕既然知dào

元儿身份,那么她就不得不防,只是我这几日都盯着她,也给她下了药,今日府里也有人盯着滴翠楼。”

“哎……您不该把人都派出去,起码留几个盯着府里,那些个侍女有屁用!”

听沐悉此话,沐沂邯神色一变脸色更苍白,语气也现急色:“我今日离府早,回府后也没时间去她那,若她留了心眼,只怕不会再中迷药,也许现在府里躺在床上的已经不是她了,那么……”

“喂,主子,您去哪!”沐悉快速跟下去,这主子老是一惊一乍,真让他应接不暇。

沐沂邯已经牵了马,找冯泰算了北门所有马匹,按马匹数量点了步兵精英十余人跟着他,又回头跟沐悉吩咐:“去将城中将禁军结集,驾马快速跟来,除禁军以外一律不得出城!”

沐悉得命牵了匹马快速驾马返城结集禁军,那边沐沂邯刚跨上马掉转马头,眼睛扫过人群时,被一个身影牵住了目光,淡青衣袍,长身而立,不染喧嚣,绝世独立,那人目光淡淡看向高居马上的他,薄唇缓缓轻启——冰蓝!

=========

郧县

十七将马车安置好后,找客栈小二点了菜让他送到客房,随后又到客栈四周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暗哨就上了楼。

主子的意思是只要到了郧县就算是安全了,永安城里就算是出什么事他可以解决,赤云骑全部分批沿路返回,在来的路上布暗哨以免有人追来,这一路住的客栈都是侯府产业,只要郧县客栈换了装再上路就万无一失,越往北行越安全,那边几乎都是自己的势力。

十七想了想主子为了姑娘布下这样重垣叠锁的防护,心里为姑娘高兴同时又淡淡失落,自在庐州主子醒了后,他便被提前派去了永安,后又被外派,直至容颜招他回来才知dào

主子居然成了亲,新娘不是姑娘,那一刻他居然升起要质问主子和将姑娘带走的冲动,但后来才知dào

,原来主子也是不得已才奉旨成婚,为了保护姑娘他不惜对持皇上,随姑娘离开了永安自己就再也不是赤云骑的一员,自此就是姑娘一个人的亲卫,主子曾说给他时间考lǜ

,他当即跪地发誓,自己将以性命来护姑娘一辈子,主子当时笑了,说:“你护她一辈子,那我往哪站?”

十七想到这笑了笑,只是笑容微带苦涩,也许他自己都没发xiàn

,自此到了庐州开始,他的情绪越来越复杂了,以前笑就是笑,哭就是哭,哪里来的苦着笑,笑着哭这些莫名其妙的的反应。

他敲门进了客房,萧静好刚好换了男装试着合不合身,小蜜儿则清着行李,嘴里念叨着:“小姐,我知dào

侯爷清楚你的尺寸,也不必现在就换吧,着什么急呢?”

十七一下子憋青了脸,杵在门口不知dào

如何是好。

萧静好死锤了小蜜儿一拳头,啐道:“死丫头,口不遮拦,臊不臊?”

小蜜儿莫名其妙的仰头望天,翻着眼睛道:“我说什么了吗?这么大反应……”

这时,小二送了饭菜上来,将几样小菜放到了桌子上就轻巧的退了下去。

三人围上了桌子,萧静好正欲举筷身边十七悄无声息的按住了她的手,目光挑向门外示意她此人有问题。

萧静好会意,向十七点了点头,又将小蜜儿的筷子也按下,见十七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道:“饭菜有问题,色香味和以前有区别,小二会武功!”

萧静好眉毛一跳,眼神问之:那怎么办?

十七将筷子拿起,轻敲碗边,道:“姑娘只管先吃饱,外面那些兄弟自己知dào

喂饱肚子的!”

萧静好接道:“他们在外面啃干粮吗?那怎么行,跟了一路累坏了,好歹也让他们进来吃点热饭热菜吧!”

十七道:“这客栈太小,一时半会做不了那么多人的饭菜,等到了下个城再招呼他们吧!”

“也好!”萧静好答的轻松,心里却在打鼓,也不知dào

这一唱一和能不能骗到那些人,沐沂邯的安排已经很严密了,却算不过有人早知dào

她的行程,抢在了前面埋伏,也多亏了十七警觉,居然发xiàn

了菜的色香和以前的不同,想来这客栈里的人从厨子到小二已经全部给换掉了。

那些控zhì

了客栈的人一定是赶在自己之前来的,一定不知dào

赤云骑已经返回,十七的意图很明显,方才的对话可以先震慑那些人不能轻举妄动,也可以让那些人只限在客栈行动,因为他们也不知dào

外面有多少赤云骑埋伏,既然在饭菜里动了手脚那么那些人一定就会等着他们吃了饭菜中了毒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收拾了,所以只要偷偷离开客栈就算有希望摆脱埋伏。

小蜜儿起身在行李里掏出一盒莲蓉软糕,轻轻放上了桌子,几人默默吃了点稍微填了下肚子,十七站起来走到门边听了听外面动静,又走到窗边,贴着耳朵听了半晌,回到桌子前,蘸水写道:“窗外无人,事不宜迟,马上跳窗逃走,否则他们以为我们中了毒马上会进来查看。”

萧静好点点头,正欲去拿东西,见小蜜儿已经从行李中拿出了几个盒子,用布包好挂在了肩上,她心中微动,那几个盒子全是自己最宝贝的东西,小蜜儿向来现实,以她的性子一定会先带衣物食物这些实在的东西,但在这危急的时刻,她却首先拿了一切和沐沂邯有关的东西,萧静好没有说什么,有些感激用言语是不能表达的,小蜜儿跟着她这么多年,在相府受欺负,在侯府才过了几天好日子现在又陪着自己逃亡,这丫头嘴硬心软,在某些时刻却知dào

她最想要的是什么,最牵挂的是什么,多年的相依为命有些事不需yào

言语来提醒就足够了解,不是谁和谁都能有这种默契的。

这个客房在二楼,虽不算高但是没有武功的人跳下去肯定会受伤,十七扯起了榻上薄褥,一角缠在手腕伸到窗外,他的眼神越过身旁的萧静好,小蜜儿已经快速先翻上了窗台,她和十七很有默契的,将最最安全的防护留给萧静好,这个时候最先下去和最后下去的无疑是最危险的,谁都不敢保证窗子下真的就没有人埋伏。

薄褥长度只到离地面一半的距离,小蜜儿为了保护肩上的木盒子不会磕到地上发出声响,咬了咬牙在空中放手时以俯面的姿势跳了下去,在落地时用硬是用膝盖承担了全身的重量,楼上的萧静好kàn

着她落下的姿势忍不住要惊呼出声,被十七手快的捂住了嘴,此时,门口传来声响,有人敲着门要送热水进来。

十七腾出左手将萧静好一把拎起头朝下丢出了窗外,同时右手薄褥一甩,将她的脚缠住往下放,半空中的萧静好能听到屋内越来越急的敲门声,突然觉得自己在空中直速下坠——是十七放了手,她在落地时准确的落在了小蜜儿早在地上摊平的身体上,计算无误,十七松了口气然后关上了窗子。

萧静好扶起小蜜儿,她现在还没时间查看小蜜儿的伤势,因为十七关上了窗子,他要一人迎战客栈里埋伏的无数人,任他武功再高,如何能敌过有备而来的那么多人。

“小姐,你若不走就枉费了十七的用心,你若不走我们都会死在这!”小蜜儿急言急色,将萧静好欲返回的念头打断,同时,她已经拽着萧静好的手臂向客栈后的小巷狂奔。

是啊,若不走只会都死在这……

萧静好回头看了那窗子一眼,决然转头,十七……你一定要活着……我们在庐州时没有死,在这里也一样不会死……

两人没命的狂奔,这个县不算大,离永安也不算远,萧静好和赤尘衣上次经过这个小县并未停留,所以这里地形萧静好也不熟悉,只知dào

此刻必不能停,脚下的路多跑一步就是离危险远一步。

她一定要活着,一定要留着命来赴沐沂邯的一年之约,要带着小蜜儿过上安定的日子,要去北渊看雪,看看尘衣过的好不好,十七,小蜜儿,斥云骑,这么多人一路相护,只为了她活着,所以,不能死!

——

先慈新冠,予卿随之,月恒日升,一霄一夕,吾当如期,但望卿安,扶舟共渡,一方水湄,亦安吾心。

释意:(我母妃新嫁头冠,现在先给你保管,月亮太阳交替,渡过下个元宵下个中秋,我必然来接你,希望你能保重自己,到那一天我们一起泛舟渡过那水之湄,也好就此安了我的心。)本人杜撰,没啥水准,望各位莫要强挑之!

67. 第六十六章 肮脏

福德殿

戌时四刻

此刻永安帝寝殿并未熄灯,孙树德躬身候在永宁帝身边,交叠在腹前的两手却在微微发抖,一旁神武卫首领已经候了一个时辰零一刻钟,龙案上的那支乌金绝杀令,在永宁帝手里紧握了一个时辰,终究是没能发出去。

安睿候带着病,借追查太子府纵火者封锁永安城门,将皇上派出的神武卫全数困在城内,神武卫执行的是天子密令不得宣扬,安睿候借着这一点反将皇上一军,还动用了禁军随他出城,他不计后果违逆天子,终于让皇上动怒,直至起了杀心,虽是亲子又如何,亲情在帝王家不值钱,何况他擅自派人在冀州将幽冥门捣毁,和北渊关系不清不楚,这些事皇上已经起了疑心,现在却是触动了皇上的底线。

《十绝阵法》是早年北渊藩地的旷世奇书,也是少数人知dào

的秘密,当年南晏开国皇帝以谋逆罪名将大将易明远斩首,将他的家人发配边疆就是为了此书,北渊孝容帝在世时为了夺得此书手染了无数鲜血却未得手,若北渊得此奇书,那么对南晏就是最大的威胁,现在新月圣女现世,若不抓住这个机会而放她到了北渊,那么,将是后患无穷,永宁帝如何能不怒,此刻在他心里,沐沂邯就是不折不扣的乱臣贼子。

殿内沉寂无声,孙树德突听永宁帝吸了口长气,缓缓开口:“去提几个死囚交给冯泰,就说宫内禁军守卫懈怠,岗哨不严,至使刺客窜入宫中欲行刺朕,现全部伏法,让他速撤城门禁令,你等出城传安睿候回宫,其余人全力往北追!”

孙树德一惊,这是暗指安睿候不顾圣上安慰,玩忽懈怠至龙体受惊,只怕此次召回轻则削爵削官,重则软禁。

神武卫首领领命正欲出殿,殿外刚好响起杂乱脚步声,有内侍尖声叫道:“哎呦,你们是怎么伺候太妃的,这天寒露重的……”

“哀家要见皇上!”舒太妃声音肃然响起,人已经跨入了殿内。

永宁帝忙迎上前,挥了挥手示意神武卫首领下去,舒太妃手一拦,将正要从她身边经过的首领拦下。

“先别急,皇上先听哀家把话说完,若还是一意孤行,哀家绝不再阻拦!”

神武卫首领看向永宁帝,得到了授意就忙退出了殿外等候。

永宁帝回首吩咐:“树德也下去吧,把好殿门!”

孙树德称:“是!”后也退出了殿外,将殿门轻轻带上了。

永宁帝将舒太妃请入内殿,陪着她在龙案两边各自坐下,笑道:“不知太妃有什么要和朕说的!”

舒太妃斜眼看向强作笑颜一脸镇静的永宁帝,道:“哀家的孙儿皇上不能动,若是哀家还在甘泉庵管不了这么远也就罢了,但现在哀家在宫里,这事就不能不管!”

“哦?”永宁帝笑了笑,道:“太妃为何如此维护冰蓝!”

“皇上不用如此这般试探!”舒太妃偏头看向永宁帝,“冰蓝到底是谁的亲生骨肉都没要紧,要紧的是他是哀家唯一疼爱的乖孙,皇上想知dào

是为什么哀家一定认定他吗?”

永宁帝微微错愕,舒太妃喜爱冰蓝不假,但他万没有料到她的喜爱已经到了维护的地步。

永宁帝的母妃死的早,他是舒太妃抚养长大,所以在九个兄弟中他却和当年的七王爷如今的冀州王感情亲厚一些,若不是如此七王爷也不会助他夺得皇位,而舒太妃在先帝时期甚得圣宠,先帝去世后若不是舒太妃执意去甘泉庵修行,永宁帝是准bèi

封她为太后的。

“那年先帝将秀女送入你们兄弟各府,当天你七弟连祺就来求哀家,说是在月前诗会看中了一个女子,哪知dào

被先帝指给了你四王府,想求哀家和先帝说说情将那女子指给他,哀家没同意,只因为觉得为了一个女子小题大做伤兄弟感情不太好,哪知后来他竟去找你将那个女子求了来,后来的事你也知dào

,可怜那孩子一生自责门庭冷落……”

舒太妃叹了口气,拨了拨手里的佛珠,接着道:“这全是哀家的错,若当初能求了先帝将她要过来或是看紧了连祺,那么那孩子的命运也许就不会这样凄惨,所以哀家对冰蓝偏爱些也是应该的,他三岁时有次进宫,哀家瞧着他在御花园缠着几个宫女编头发,哀家过去问他为什么要给宫女编头发,他说想学会了给母妃编,在王府里没机会学,哀家当时就乐了,小小孩子就知dào

疼自己母妃,他告sù

哀家,母妃常年郁郁寡欢,他虽然还小,但可以尽所能的让母妃高兴,母妃高兴了父王也会高兴,父王高兴了就会常常去看他的母妃。”

“哀家问他,父王不疼母妃,他会不会恨,他说只会怨不会恨,父王毕竟是父王,给了他骨血和生命!”

永宁帝默然之中不由得一怔,回想起十年前那一夜的九龙台,小小的身子在白玉栏杆边对着北边站了一宿,那时的冰蓝还认定着那个父亲,后来他知dào

了父亲却是自己,会是怎么样的感受,自己从来就没有好好想过冰蓝的感受,只是一味的在操纵着他应该走的路,他爱的女子要他放qì

,之前也曾许诺过他会放了那女子,现在也算是自己出尔反尔,若没有今日的神武卫追捕令,他也不会出此下策,一切应由皆是因为情,重情者必重义,也许……所做的一切都错了。

“家国江山不可丢,血缘亲情也不可丢啊,皇上在为一国之君的同时也该想想你同样也生为人父!”舒太妃起身拍了拍永宁帝的肩。

永宁帝陡然起身,“宣神武卫首领!孙树德也进来!”话音刚落,正候在殿外的神武卫已经进来。

“传朕口谕,着九城步军统领冯泰速调人马出城接应安睿候,必将他和那女子安全带回永安!”

“是!”

永宁帝指了指孙树德道:“你一起去,跟他说朕只要他平安回来,其余不追究……”他顿了顿接着道:“他若喜欢那个女子,朕便……许了他吧。”

“是,皇上!”孙树德松了口气,微微抬头看向舒太妃,感激的颌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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郧县

萧静好将小蜜儿往神台内挤了挤,两人没命的跑了几个时辰,一个时辰前小蜜儿终于体力不济摔倒后就再也起不来,萧静好才发xiàn

她的膝盖在从客栈跳下来时已经摔烂了,她背着小蜜儿一路跑了一个时辰才找到这个闲置的城隍庙。

看了看天色似乎已经过了丑时,若能捱到天亮就能随便找个衙门或是路上的官兵,被官府送回永安也好过被不明人追杀。

她看了看歪在旁边的小蜜儿,脸色很苍白,额头上全是因为疼痛而浸出的冷汗,小心的揭起她的裤子,只见双膝血肉模糊,她拿出水囊,轻声道:“小蜜儿,我给你先把伤口冲一冲水,难后上药,你忍着点!”

小蜜儿无力的点点头,道:“不疼,你冲吧!”

萧静好搬着她侧过身子,所幸沐沂邯准bèi

的药里面有极好的外伤药膏,她拿起水囊慢慢的冲洗伤口,后又轻轻抹上药膏,边抹边吹,小蜜儿笑了笑,打趣道:“我可不像有些人娇气,上个药还要吹吹!”

萧静好轻轻点她的额头,把手腕上的袖箭拆了下来,说:“我把袖里箭给你绑上,这箭尖上淬了麻药,可以防身!”

小蜜儿撑起头,问道:“那你呢?”

“我带着弓弩就够了!你先睡一下养养伤,我来给你绑在手腕上。”

“嗯!”小蜜儿听话了闭上了眼睛,这种情况下若还为睡觉扯来扯去,那谁都睡不成,况且把伤养好了才能不拖累小姐。

萧静好帮她绑好了袖箭,揉了揉酸疼的腿,脑子里开始分析客栈里埋伏的人会是谁派来的,这些人将她的路径和行踪掌握的分毫不差,沐沂邯的安排该是天衣无缝,那么他们到底是如何知dào

的呢,除非是有内奸,斥云骑里面有内奸!

萧静好为自己这个大胆的猜想而扯紧了神经,她接着想,若赤云骑里有内奸,那么谁会是指使者呢,她第一个想到了皇上,若真的是皇上那么沐沂邯会这么办,她不想他为了自己而触怒皇上,毕竟那是天子,谁都不能随意忤逆。

“小姐,有人!”

小蜜儿假寐中惊醒,直起身抓住了萧静好的手。

萧静好回过神,侧耳聆听,果然有数人脚步声自远而进行来,方才她在想事情一时竟没有注意,多亏小蜜儿机警。

她拿好弓弩,看小蜜儿也将袖箭准bèi

好了,两人相视一笑允予鼓励,随之全神戒备透过神台缝隙盯着庙门。

脚步声渐近,人声也传来,“你们几个往破庙后面去搜!”

萧静好紧盯庙门,光影一暗间,只见进来了十余人,几乎堵满了庙堂,她心里一沉,这庙外还有一半人,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

心里难过,不为别的只因为连累了小蜜儿,她心念一转,想起了上次在庐州时那些人也只是要抓她而已,后来自己送上门救了十七一命,这次也许和上次一样。

弓弩和袖箭救不了命,反而会激怒他们。

有人已经往神台这边过来,只差一步就会发xiàn

她们,萧静好回头示意小蜜儿不要使用袖箭,哪知已经晚了。

“咔”

一声及细微的机簧拨动声跳入萧静好的耳朵,随之手背一疼全身一麻,身旁人影一晃一空。

惊然间只听小蜜儿的声音已经到了庙堂,“谁也别想抓住我!”

她的速度之快竟一连避开了几个人影,已然穿出庙门。

而此时萧静好的手却定格在了一个抓的姿势,手心空空,终究是没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

小蜜儿心知袖箭和弓弩不足对付那些人,她在那些人行至神台前拔出袖箭的针轻刺了萧静好的手背,轻轻刺一下不至于让她昏太久,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庙堂将那些人引开,她冒充了萧静好,以自己的性命换自己的小姐一命。

“哈哈哈……”

“放开我,你们是谁派来的?”

“谁谁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哥几个抓住了你,接着……哈哈哈……”

庙外传来厮打声,却在没有听到小蜜儿哼出一字半句。

萧静好觉得眼前渐渐黑暗,她知dào

自己要昏了,她猛力将的指尖握进了手心,能感觉到热流在手心蔓延却感觉不到痛楚,嘴唇被咬进了齿间,腥甜入喉滑进肺腑,身体在颤抖,心似乎被狼齿啃咬撕扯,那是一种巨痛,痛到无语形容,眼看着最亲的人用性命换她平安,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知dào

现在不能昏,不能昏……

他们就在庙外,有厮打的声音,有衣物撕裂的声音,有男人的淫笑声,只是声音渐渐湮灭,穿破耳膜的那些不堪渐渐变为死寂般的黑暗……

一声惊雷划破长空,萧静好猛的睁开了眼,她用尽全力咬破舌头,舌尖的痛就如这惊雷一击瞬间锥心刺骨传遍全身,她陡然站起来,冲出了庙堂。

天边闪电刺破苍穹,青光乍现间又是一击闷雷,那雷如同击中了跨出庙门的萧静好,山呼海啸的风雨未至,飓风席卷的凛冽将她的感知片刻扫荡一空。

无数人影间,忽隐乍现间,白色横陈的躯体,若不是那微微震动,谁都会以为那只是具尸体。

震动?

“不——”

萧静好一声惨叫间手中弓弩已经发射,伏在小蜜儿身上的那个人在浑然忘我的销魂中仰天一喝,那是他一生中发出的最凄厉的声音,血箭穿过太阳穴,他就那样仰头而定,污浊的血飙在了他身下人惨白的躯体上。

“抓住他!”

萧静好瞪着血红的眼睛冲了上去,弓弩连发,数人应声而倒,就在着间隙,她已经扑上了小蜜儿,一把推开了那个还没来得及离开小蜜儿身体的尸体,她还活着,却如同死去了一般。

血!

下身的血,艳的如凄冷傲雪的红梅,这是女子珍视如生命的记号,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我杀了你们——”

一声悲沧的长啸,凌厉如这刹那倾盆的暴雨,竟让对方数十人莫名寒了胆,微微一怔后才迅速包围上前。

萧静好拔出了匕首,发了疯了挥舞,她也不想活了,此刻心里如掏空了又被什么堵满了一般,她已经没有理智,就在看到小蜜儿的那一刹那,她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不过一死,不过一死,她已经害了太多的人,十七……小蜜儿……

“要我的命吗?那来吧!”萧静好嘶喊,匕首挥舞间已经刺破了几个人的皮肉,这皮开肉绽的声音让她更加亢奋。

她的疯狂发至极致,那些人居然靠不了身。

雨势不减,泥泞的水珠混合着血的腥味充斥着庙门前的圣地,一种死寂的哀飒在这哗哗喧嚣中蔓延。

雨声中有长鞭挥动直卷萧静好,顺势一带她的整个人在空中跃起,划出了一个圆弧后重重落地。

“哈哈哈……四妹,你真是命硬得很!”

萧静好忍痛抬头,面前马车里掀帘看着她,一脸讥笑的新夫人,马车车夫手中的长鞭正紧紧卷着地上的她。

“原来是你!”萧静好仰面躺下,淡淡道:“你不救是要我的命吗?”

“拦住她!”萧静媛一声惊呼,马车夫已经快速跳下扣住了萧静好的嘴,拿出了一根布条穿过她的嘴唇绑住了她的嘴。

“想死?没那么容易,你的丫环想替你死,我偏偏不让你们得逞,我要让你成为世上最脏的女人,永远抬不起头,永远低至尘埃!”

萧静媛冷笑,看向那边数十人,道:“刚才你们尝了鲜,现在勉强再尝一次吧,别辜负这黄花大闺女,去庙里去办,别在这污了我的眼睛!”

男人们淫笑的拥过来,有人抬起了萧静好,一窝蜂的将她抬进了破庙。

衣襟一凉,萧静好闭上了眼睛。

人的一生,悲不过如此,哀也不过如此,也罢……

小蜜儿,我们终究是逃不掉……

沐沂邯,不要来找我,不要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尘衣,别了,保重好自己……

衣物在男人们的狂暴撕扯中片刻殆尽,少女白皙美好的胴ti让男人们不禁抽了口长气。

“这个娘们真是极品,我先来!”

一个男人扒开了同伴,当先扑了上去,大掌覆盖上了那一片柔美,身边按着她手脚的人发出咕咕的吞咽声,有人不住催着:“娘的,快点!”

丑恶的嘴脸凑近了萧静好,肮脏的大嘴啃咬着她的脸,耳垂,疯狂的咬至锁骨,胸前的大掌狠狠的揉搓着,似乎要将她捏碎。

萧静好再也忍不住,她的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哀唔,她做鬼也不会放过萧静媛,她会来找她,一定会……

68. 第六十七章 尘封(卷一完)

那让人作呕的气息穿进她的口腔和鼻腔,穿入她的体肤,掌心早已经被指尖穿破,那痛也痛不过心之将死的痛,她多么希望能就此立kè

死去,也许能护住清白,可是心已若死灰般神智却如此清明,泪水糊住了眼睛却能看到眼前恶心的脸,还有,那穿进庙堂的青色身影,苍白的脸,燃烧的眸,颤抖的唇……

剑qì

凛冽,瞬间热血如雨飚洒,染满庙堂,电光火石间数十个男人竟避不过那一人之剑刃,他们几乎难以相信,这世间有人的剑竟如此之快,快入闪电,各人的脖子已经划上血线一条,表情也定格在那惊惶一瞬。

一条带着暖暖药香的长袍将她罩住,一个让人安心的怀抱将她轻轻抱起,一双凉凉的手小心的解开了她嘴上的布带,而后不容置疑不容侵犯的箍住她,这是让彼此都能感觉到踏实的动作。

有什么能比得过这如同地狱之火舔舐着后被清清圣泉浇灭洗礼的幸存感,这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怀抱,她曾扒在这个怀抱里无惧陡峭悬崖放心的酣然入梦,略显冰凉的手轻轻而不停断却又微微颤抖的抚着她的发,这手曾握着那荆棘般的藤蔓一路护着她将命留到今日。

将命留到今日——又能怎么样,小蜜儿……

眼前浮现那个白惨惨的画面,耳边再次响起那一声声刺耳的淫笑,小蜜儿的血凄艳如红梅,雨水的泥泞浇打着她的身体……

“啊——”

一声尖叫,她不知dào

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qì

,挣脱了斥尘衣的怀抱,跑出了庙门。

“啊——”

斥尘衣惊然跃去,当看到外面的一幕时,已经来不及用手遮住她的眼。

萧静好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一幕,她死命的摇着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不,不……

我看到了什么?那一剑刺入小蜜儿的身体就如同刺入我的心里,为什么?为什么?

沐沂邯,你杀了她?

“你杀了她?啊——啊——啊——”

“元儿!”斥尘衣捞起蹲在地上抱着头不断尖叫的萧静好,紧紧抱进怀中。

怀中人不要命的挣扎,他的肩一阵巨疼,却更加的箍紧了怀中疯狂挣扎的人。

他第一次恨自己速度太慢,恨自己在来南晏的途中为何不少歇息两晚,恨自己为何在永安犹豫了几个时辰,恨自己为何不直冲侯府质问她的下落,恨自己为何会认为冰蓝一定会护她无恙,恨自己为何当初放开她……

肩上这一咬不足矣抵心中的自责和懊悔,纵然是血流成河也不能换回她心安快乐。

沐沂邯杵在雨中,看着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在斥尘衣的怀中哭得失声,那声声撕裂的哭声就如同刺进小蜜儿身体里的利剑,剑剑不偏的刺进他的心窝,胸腔钝痛,血气上涌,一口心头血喷薄而出,洒进雨中瞬间冲散,不留痕迹,只余那纸般惨白的脸,发顶的雨滑下脸庞化成一条条蜿蜒的沟。

他回头看看已经死去的小蜜儿,她解脱的笑已经掩没在护住她最后尊严的衣袍里。

英烈护主,你永远都是最让人敬佩的,这漂泊大雨已经洗刷了你所受的耻辱,随你心愿,这一剑瞬间解脱,你的小姐我必拿命相护,你的仇,我将亲手来报!

萧静媛虽是跪在雨中,但她仍旧优雅的仰着她高贵的头,嘴角漾着最倾国的笑,眼眸流转毫不畏缩的瞧着自己的夫君,她千方百计求来的夫君,苦恋了十二年的夫君,他被雨水冲刷也不显狼狈,却还是那么飘逸绝尘,他纵然是眼风如刀却也是为她而有的情绪,原来,他的微笑中拒人千里,言谈中疏离淡漠都是假的,这不,能让他为自己动怒,不也是一种亲近吗……

“夫君,那女人已经脏了吧?哈哈哈……啊……”

左肋三寸出剑光一闪,沐沂邯收回了剑,冷然道:“这一剑还你嘴脏心黑肺烂肠穿!”

萧静媛疼的扭曲了脸弓起了腰却落不地,她的身后两个赤云骑正架着她的肩一动不动。

“你不能这样对……啊……”

剑花在萧静媛身上绽放,浅浅的一剑一剑,却不急于夺她性命,持剑人优雅如执笔泼墨般写意流畅。

“这一剑还你丑陋不堪竟当倾城!”

“这一剑还你处心积虑串通皇后!”

“这一剑还你不自量力敢与她比!”

“这一剑还你一声夫君玷污我耳!”

“这一剑还你……”

萧静媛疼至极限却昏不了,身后两人正掐着她的某处穴位,让她在疼懂中更加清醒,这一剑剑刺进身体几乎能听到“嚓嚓”的皮肉破裂声,她用力抬起头,看见一个天青衣袍的男子挡住了沐沂邯的剑,她首先是惊艳,然后一喜,最后却是惊惶,因为那男子抬起了手,白玉似的指尖一条气流堪比银丝,射过来的目标却是她的眉心,她害pà

的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呲”的一声,眉心一点艳红,瞬间终结了她的命……

“何必如此复杂!”斥尘衣转身向城隍庙走去。

沐沂邯冷笑一声,“师兄倒是怜香惜玉,手中剑不用却去耗费真气!”

“剑怕脏!”人影闪入庙堂,声音淡淡传来。

沐沂邯哑然失笑,温润有礼的人也会动怒?

他丢开剑,跟了上去。

庙堂中可怜的神像早被挥落地上成了碎片,看来某人真的怒了。

萧静好裹着青色外袍睡在神台上,眉头紧锁,已经包扎过的手,手指扣着神台的边角,指尖泛白,嘴里不住吐着胡话:“小蜜儿……我害了你……十七……都是我的错……我害了你……”

“她手背上中的麻药都没能困住她,可想心志之坚定!”斥尘衣微微抬着手想扶住她的头,却在那微微一抬后收回了手,掩入衣袖,琉璃般的眸子扫向沐沂邯,淡淡道:“你的内伤不轻,先调息吧!”

“来不及了,城门必然已开……”沐沂邯话说了一半,上前一步专神凝视着神台上恶梦连连的人,回想方才那一幕,他的心尖一疼,喉咙涌起的血愣是被压了下去,平息片刻,他垂下眼帘,吐出了几个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字:“封了记忆吧!”

斥尘衣一直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但眼底却有感叹震惊一划而过,片刻后,他问道:“你不后悔?”

“确定!”沐沂邯无声的笑笑,师兄就是迂回婉转,连问个话都要省略最重yào

的两个字,那么就由他说吧。

是确定!封去她的记忆并不代表让她放qì

过去,只是这样的记忆留在她的脑子里对她不是好事,她会一直自责,一直将小蜜儿的死归咎于她的身上,小蜜儿的惨状就连他看到时都觉得悲痛至肺腑,何况是一直在面对的她,更甚者是那刺入小蜜儿心口的那一剑,于小蜜儿是一种解脱,对她而言却是血淋淋的终结,终结了她所有的憧憬和余生的幸福,还有……她对他的情何以堪。

若不让她忘记,长此下去她不会再快乐,不会再去坦然面对以后的日子,不会再开心的笑。

若是这样,不如让她忘记,忘记一切忘记他也好过沉浸在悲痛的往事里度日如年。

“城内的人马上就来了,你……动手吧!”沐沂邯伸出手,搭上她的脸颊,拇指抚过她秀气的眉,似乎想将那紧蹙的眉展平,黑眸漾着浓浓的不舍,却坚定的催促:“动手吧!”

斥尘衣捻出腰间布囊里的金针,那针是师父传给他的绝念金针,绝情忘爱不至于,却能将记忆彻底洗去绝无残留,乃至今后永不再记起,决绝如此针,他从未用过,谁都没有权利洗去谁的记忆,这样做是造孽,但他知dào

,只有这样对元儿才是最好的选择。

冰蓝为你至此,那么就让我来承担对你施针所造的罪孽吧!

找准颈后面穴位,针尖毫不迟疑的一钉,穿入皮肤的那一霎,斥尘衣余光看到身边人背过了身,衣袖下的拳头勒的“咯咯”作响,他这么难受,想必他和元儿之间的记忆是很美好的吧。

斥尘衣收敛心神,用真气护着萧静好的穴位四周,施针耗费心神真气,若不留神不但自己筋脉折损就连元儿也会因小小的偏移而瘫痪,额间汗珠流入眼睛,再顺着眼睛流到鼻尖,最后滴落她的皮肤,化成泪般的晶莹,他用内力将汗蒸发,他觉得那像泪水,而他不希望元儿再沾染任何一滴咸涩的东西,她该尝着甜带着笑……

前尘往事,过眼云烟,那个美眸潋滟如波,微笑倾城如歌,眉若远山唇如粉菱的男子……

那个浅衣飘飘,眉梢飞扬,恣意睥睨,懒散不羁,人前笑若皎月悠然,却会轻易被她激怒,只有在她面前情绪多变,会愁会怒会悲会喜会哭的男子……

那竹林里月光下背着伤浅笑吟诗的男子,那个随手接过飘落的合欢花插入她的鬓角,笑着说你会依附我的男子,那个吹着《蒹葭》带她看烟花的男子,那个冀州山麓下骑马一路默默跟在她身后的男子,那个在庐州城与她生死交托的男子,那个别扭阴坏温柔深情走进了她心底的男子……

那笔锋若人般恣意飞扬的行楷……

晚上睡意了了,坐在帐篷外看月亮,竟想着永安的月色是否一样。

借着月光给你写信,此刻一壶清酒,一支竹萧。

月光拉长我一人的影子,映在雪地上,分外扎眼……

先慈新冠,予卿随之,月恒日升,一霄一夕,吾当如期,但望卿安,扶舟共渡,一方水湄,亦安吾心……

这般那般,这些那些,在金针和着内力的冲洗下,渐渐退出了她的记忆,直至那个身影淡化,最后如烟般湮灭……

天地混沌,沧海桑田,亘古化为瞬间——瞬间遗忘,不留一粒尘埃。

当真还是应了那句话,从此隔岸?

===========

郧县城郊

雨已停,沐沂邯的眼神飘渺,若有似无的看着前方青蓬马车,他的爱,他的牵挂,不多时就会随着车轮辘辘背着他而远离,他看了看前方的地平线,还好,没有阻碍,至少能看到那青蓬车消失在那条线。

“冰蓝……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斥尘衣面无表情淡然道:“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

“师兄这是在劝我还是劝你自己?哈哈哈……”沐沂邯笑着摇头,眼角溢出笑的泪,他指尖挑开眼角的湿润,笑意不减的道:“佛说的八苦,我到是觉得后面四苦才是真zhèng

折磨人的苦——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别离亦有散,长久无法量,想求得不到,该放舍不下!”

沐沂邯说完笑意也不见,目光牵向静静停在道边的青蓬马车,“我不念佛不谈佛,苦痛自尝我亦无所畏惧,改变我一生的不会是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而是她的今生在尘世中脚尖所指的方向!”

斥尘衣的眸子亮了亮接着黯淡下来,他微微一叹后淡淡道:“你心念如此,我自认比不过你,我亦无惧苦痛,但负担太重也不配谈佛理,我会好好照顾她,但凡她的需yào

我亦会满足与她,但望你能在泥泞中抽身,若有那一日,我当以公主之礼将她送嫁,但……”他偏头扫了眼身后的青蓬马车,回过头道:“也要看她自己的意愿!”

沐沂邯笑的谦虚,“谁说晋王正若青松明若皎月,要论圆滑世故拐弯抹角,区区甘拜下风!”

斥尘衣面带讥诮,“怎么?能右手画圆左手画方的安睿候竟会对自己没信心?”

沐沂邯眉峰一挑,“哪能?强敌当前岂容退缩?自是要万分谨慎的!”

斥尘衣微微颌首,“在下不敢当强敌之美称,侯爷抬举了!”

沐沂邯勾唇一笑,“既然如此那便请晋王备好佳酿,本候必赴这千里之约!”

斥尘衣抬眸直视,“本王翘首期盼侯爷光降鄙府!”

“请!”

“请!”

马车各自反道缓缓启行,一个往北一个往南,秋风吹散了原地的烟火味,只余下一些脚印证明着方才南北两位绝世男子碰撞出的硝烟十足确实存zài

,但在不久这些脚印也会被新的脚印覆盖,不留痕迹,却在记忆中不可抹去。

沐沂邯坐在萧静媛来时的马车上,沐悉安排的,因为沐护卫认为主子此刻就是弱鸡,随时都会倒。

“主子,方才您说的话怎么那么酸?”沐悉想趁着主子弱鸡的时候多埋汰埋汰。

沐沂邯闭着眼冷然道:“酸么?那现在来点辣的你要不要尝尝?”

沐悉掩嘴一笑,呵呵道:“别逗了主子,您现在捏死只蚂蚁都困难,何况是……哇!”

沐沂邯一口鲜血喷了他一脸!

可怜的主子被护卫气得吐血,倒霉的护卫被主子一脚蹬出了马车,主子用行动证明了他连只混蛋都蹬得动何况捏死只蚂蚁,所以,某只混蛋护卫被留在了泥巴里反思。

沐护卫认真反思了半秒,从泥地里爬起来,拦住了迎面过来抬着简易棺椁的步兵,他对着棺椁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你的仇主子都给你报了,你英烈护主沐悉佩服你,现在还需yào

你帮个忙,也是为了你那个小姐,小蜜儿你在天有灵,应该是愿意的吧,你愿意就不说话,不愿意就请说个话,你现在不说话沐悉就当你愿意了,你放心,主子会将你风光大葬,来世投个好胎,享尽荣华富贵。”

沐悉念完又拜了拜,叹了口气道:“开棺!”

还没出郧县,孙树德和冯泰一行人马北弛而来,孙树德一个骨碌翻身下马,看到队伍后面两架棺椁,大惊失色,尖声问着骑马的沐悉:“这,这,这怎么回事,侯爷呢?”

沐悉朝马车撸撸嘴,又撇了撇嘴唇阴阳怪气的道:“孙总管,您这身老骨头,不怕在马背上颠散了么?皇上也真舍得!”

“呸!”孙树德恨啐一口,道:“你懂什么,皇上让杂家来传口谕,紧赶慢赶的连夜敢过来,不都是为了咱侯爷!”

“孙公公!”马车帘子掀开来,沐沂邯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神色悲沧黯然。

“侯爷!”孙树德迎上去,急急道:“皇上命老奴敢来传口谕,皇上只要侯爷平安回去,其余不追究,侯爷若喜欢那个女子,皇上会许了侯爷。”

沐沂邯听完,仰天猛吸了一口气,半晌垂下头,点漆黑眸聚满泪光,哽咽道:“虽已晚矣,还是要多谢皇上……”说完身子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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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焕长女萧静媛因爱成嫉,买通杀手杀害安睿候未过门二房夫人筱元儿还将其破相,其手段残忍另人发指,后因赏银纠纷,萧静媛被自己买通的杀手所害,安睿候带兵相救不及,一夜间痛失两位爱妻,病重卧床不起,因萧静媛心肠歹毒,此事全因她善嫉引起,已犯七出之条,皇上下旨安睿候有休妻出妻之权,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收回了当日赐婚,萧家二夫人悲痛欲绝,一口气上不来就跟着女儿去了,萧焕因此事圣上插手无疑是在打他嘴巴觉得颜面无光羞愧难当,后又想着这样也好能和沐沂邯划清界线,正处于左右矛盾之时,侯府传来消息,安睿候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萧氏厚葬灵位入沐家祠堂,此前事也不再追究,这下萧焕傻了眼。

现在全城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是安睿候大度宽容,长情重情,是为全南晏年轻男子之楷模,萧家大女善嫉丑恶,心肠歹毒,是为全南晏女子之鉴戒,一时间安睿候的形象又有了新的突pò

,满身光环光辉四射南晏杰出青年第一位十大未婚妙龄女子梦寐以求之良夫岳父岳母心中之良婿榜首。

永宁帝当日得知萧静好死讯时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她本该死现在死了也好十绝恐怕难再现世谁也别想得到,忧的是冰蓝只怕因此萎靡不振父子关系只怕会更加恶化,还有一点,那个车夫的尸体已经寻回,他当时看了一眼就已经认得是宫中之人,皇后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了。

沐沂邯将小蜜儿厚葬,碑上立的是筱元儿的名字,以妻之礼下葬,牌位有两层,后面一层是小蜜儿的名字,自此供入沐家祠堂,永受沐家香火供奉。

一场风雨停歇,一切回归原点,只是潇沅小筑再也看不到暖心的灯火,有下人看到过侯爷经常到小筑照顾院子里的藤萝,有时一个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一坐,兴致来了自己烹壶茶,喝了一口摇摇头又倒掉,然后就托着腮发呆,一坐到深夜,有一次突然跳下了湖,半晌湖面没有一点动静,吓坏了府里的下人,后来他自己又上来,歇了会又跳下去,如此反复最后没了力qì

才颓丧的上岸,自言自语喃喃着:“抢去又丢掉,我怎么可能是真的赏给那内侍呢,哎,现在找也找不到了……”

下人们都知dào

侯爷对元儿的感情,纷纷唏嘘着: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人死如灯灭,却可怜了活着的人。

——

尘衣说的: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

出自佛经,那朵花是指莲花,人生百年,太过在意此生沉浮也不过是在花开的那一瞬转身消逝,今生今世的所有改变和努力都是为下辈子的短短一瞬所付出的代价。

呵呵,尘衣也有点阴坏吧?劝别人放下,自己呢?且看下卷——《踏雪长歌》,三个人的纠缠,到底谁会得到什么,谁会失去什么……

此卷完,结尾有点仓促,先就这样吧。

希望所有的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人间充满爱!

69. 第一章 北国妖娆

燕京的雪来的特别早。

萧静好推开绣庄的大门,一阵冷风卷着雪花穿了进来,她缩了缩脖子,慌手慌脚的放开铺门后勾着的棉布厚帘子,风雪被挡在门外,店堂又暖和了起来。

在店堂角落里搬起木梯子,夹起小扫帚,她掀帘走到店外,架好木梯,三两步爬上去,用小扫帚清扫店招上的积雪。

原木色的店招,上面四个隽秀纵逸的大字:琴瑟绣坊。

昨夜下了一宿大雪,她都记挂着门口招牌会被雪压垮,于是今早迫不及待的起床,还好这牌子上积雪不多,她扫干净积雪,又拿出抹布将招牌细细擦了一遍,才满yì

的下了木梯。

进到店堂,拨了拨火盆,就着火烤了烤冻红的双手,后门帘子被掀开,榕儿走出来,一眼看到了墙角边扫帚尖上的残雪,皱眉道:“小姐,您真是性子急,我昨儿说了今一大早就扫,你却非要抢我前面,福叔要知dào

了又要骂我!”

萧静好做贼心虚的看看后门,笑道:“你要再多说两句,保不准他老人家立马从后门窜出来!”

榕儿吐吐舌头,拍了拍嘴巴,开始忙碌着将绣品整理好。

萧静好百不聊赖的坐到一旁八仙桌边,端着下巴开始发呆。

眼前的一切她陌生又熟悉,要说熟悉也只是两个月而已,记得那天睁开眼睛,榻边好多人,有榕儿,福叔,韩宁,还有……三爷。

想到这她的脸红了红,又叹了口气,一旁的榕儿听到了,朝这边瞧来,正欲开口说话,萧静好挥了挥手,道:“好好好,不叹气了,叹气倒霉,你也别忙活了,这寒天也没生意,不如发发呆。”

榕儿不置可否的笑笑,继xù

忙她的事。

哎,为嘛当初要开什么绣坊呢,还不如守着老本吃闲饭,反正福叔说了,咱家家底丰厚,吃不完。

不过她觉得不能干吃老本,得做什么吧,不然当只蛀虫很容易让人瞧不起的,再说家里还有个病人要治,虽说大夫不收诊金,但起码要给人家大夫一个好印象吧……

想到病人,萧静好又叹了口气,叹道一半又生生给憋了回去,看了看榕儿似乎没听到,她走到内室摊开绣架净了手,开始捻针引线,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别人定下的鸳鸯枕套。

十七那一身的伤,据说都是为了救她给闹的,福叔说她父母早亡,留了一大笔家当,还有长工十七,老仆福叔,丫环榕儿,两个月前去极乐寺上香途中遇到匪徒,十七拼死抵抗,最后被路过的三爷救下,但十七受了重伤差点死掉,她也摔晕了,多亏三爷懂医术保住了十七一条命,只是她的脑袋受创,以前的事全都不记得了。

她还记得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天地一片空白,脑子苍白一片,榻前一堆人,让她觉得很惊惶头脑发麻,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挥赶榻边的人,她不住的赶不住的摔脚,心中烦躁异常,突然一只凉凉的手扶上她的额头,还有只手握住了她不住挥舞的手,手掌凉凉,带着沁心的爽洁感,让她片刻安静,目光从那只相握的手缓缓往上移……

有双眼眸如朝阳映照下的秋水绵绵,有朝阳的暖,有秋水的绵,即渺远如烟又深邃如篆,刻意的疏离又透着无限的专注,淡淡的惆怅牵延着莫名的欣喜,眼里的故事复杂眸中的言语万千,可就是这样一双眸子,奇迹的让她在安静后安了心,因为那琥珀色透亮的瞳仁里,她看到了只有一个她。

他就是三爷,清贵温润,淡雅绝尘,那眸子似在前世丢失的明珠,在今世的第一眼落入眼帘,一刹便是永恒。

那几日他常常来,主要是给十七看伤,每次来也都会帮她诊脉,萧静好最爱看他挑起袖子,露出那截精致的腕,长指轻轻按在她的脉搏,他的指尖凉凉的,表情专注,微微低着头,额边散落的发丝在两人的呼吸中轻舞,飘过来飘过去,有一次她忍不住吹了口气,那人居然惊的一下弹开了诊脉的手,她盯着他白皙的脸颊泛起了薄红,那抹红染上耳垂,当时她觉得就像两只粉色的珊瑚。

会害臊的男人?

三爷已经有七天没来了,想起最后一次见面,他带她去骑马,送了她一匹赤色的骅驹,小小的马在阳光下艳红艳红的,他说马通人性,小马驹更好培养感情,就在那次他教她学会了骑马,骑在马背上围着他转圈,燕京的秋风扫得再凛冽也驱不散秋阳的暖,他背手而立,笑着看她淘气的骑着马围着草场一圈又一圈,他的笑容渐渐扩散开,颊边的酒窝漾起,眼底的光彩随着她骑着马的身影绽放,她抬头看看天,又看看他,这里有两个太阳伴着她,一个照着她的背,一个照着她的心,那天她给骅驹起名叫朝阳。

“小姐!”福叔从后院出来,笑道:“我让他们去给十七抓药,顺便去底下店铺收租了。”

“哦!”萧静好抬起头,问道:“十七怎么样?”

福叔摇摇头,道:“还是老样子,三爷说这次药吃完了再看看。”

萧静好点点头,想起什么忙说道:“佃户的租子就不忙着收了,先将商户的收上来!”

“知dào

了,这快到年关了,他们也难,我都吩咐下去了!”福叔站着想了想,又道:“这第一场雪落下了,小姐不出去逛逛?主……老爷说你一直想看北渊的雪景的!”

“我以前没看过吗?”萧静好抬起头狐疑的看着福叔,“你说的我好像是才来燕京一样。”

“啊……”福叔转转眼睛哈哈一笑,道:“我炉子上熬了药,我去看看!”连忙跑了。

被福叔一说心也花了,萧静好推开绣架,进到内院,院子中已经铺了厚厚一层雪,院中几株腊梅吐蕊,沁香扑鼻,她栽下一小枝来到十七房里,把桌案上瓷瓶里的旧梅花换了下来,又去床边看了看十七,他的呼吸平稳,两个月过去,身上的外伤已经好了,就是没有转醒的迹象,她问过三爷怎么会这样,三爷说不清楚,每次给他症病都是关着门谁都不让进。

给十七掖了掖被子,萧静好带上门出了屋,又到店堂跟榕儿打了招呼就撑了把伞出门了。

若说永安的美是旖旎的,那么燕京的美就是瑰丽的,燕京城的建筑起落有致,不像南方的青瓦白墙,杨柳依依,而是红砖黑檐,道旁成排的槐树落叶后枝条疏朗向上接着冰晶,白雪皑皑铺就偌大一个城,远观就如同一副国画,妖娆蹁跹韵味十足。

打着纸伞,裹着白狐毛斗篷,身体的暖的,嘴里扑出的白气落到睫毛上不一会就结上了白霜,萧静好觉得眼前一片茫茫,嘴里哈着热气想将睫毛上的冰霜融化,那知dào

白霜越结越厚,长睫扑闪扑闪的像一把鹅毛扇,她哈哈一笑抹去冰霜,一边欣赏景致一边故yì

用嘴哈着热气。

沿途商铺挂着厚厚的布帘,长街上行人稀少,街边上有挑着担子卖卷饼和冰糖葫芦的小贩,一阵甜甜的香味穿进萧静好的鼻腔,这香味顿时勾起了她的食欲,寻着香味一瞧,有个小摊边正围着好多个嘴馋的食客,她挤进去看到是一个大土炉,中间一个大洞,香味就是从里边飘出来的。

“老板,您卖的是什么?”萧静好伸长脖子往里瞧。

“烤地瓜呀,这你都不知dào

?”一个等着卖烤地瓜的大婶一脸奇怪的打量她。

“地瓜?”萧静好挑挑眉,心里想着这记忆真丢的干净,看这几个人打量她的表情像看稀奇一样,这地瓜估计的燕京的寻常小吃。

“出炉啰!”

老板一声吆喝,一个铁铲从炉子里掏出来,几个土泥巴一样的东西一滚,滚到了炉子边边上。

旁边等了多时的人都一下子围了上去,萧静好被挤了出来,她一看围拢的人比那土疙瘩还多,这还得了!使劲的往里挤,手上撑着伞不方便,她心一急伞一丢,美味最要紧,今儿个一定要抢一个尝尝鲜。

片刻后,萧静好得yì

的捧着个烤地瓜从人缝里挤出来,随手拨了拨乱掉的头发,整了整挤歪的斗篷,迫不及待的的撕开了地瓜的外皮。

“哇!”

金黄色的里囊,色泽诱人,热乎乎的甜甜香味窜入鼻子,让人食指大动。

萧静好张大了嘴巴,一口下去。

“啪叽!”

黄色的地瓜可怜的摊在雪地上,旁边还有穿着金丝镶边锦缎面蓝色靴子的一双脚,那右脚还很有节奏的轻轻点着雪地。

老娘排山倒海好不容易抢到的一个,一口都没吃!

就被人撞掉!

还把你这双烂脚在老娘前面晃悠?

娘的找死么?

萧静好气的发抖的盯着地上的地瓜。

半晌后,她笑了笑,蹲下身子,捡起地瓜。

旁边那脚的主人似乎觉得她举止不正常,方才还气的发抖,怎么一转眼就自己蹲下捡地瓜了?

“喂!掉地上的不能吃了!”脚的主人好心的提醒,声音很好听,“哇,你干什么?”

萧静好慢悠悠站起来,拍拍手,看着眼前跳脚的华服男子,笑眯眯道:“我是不能吃了,你的脚吃得可还痛快?要不下次让你的嘴尝尝?”

男子跳了两下,最后甩了甩脚上的地瓜,脸上愠怒之色一下恢复了平静,抱起了手臂饶有兴致的微微仰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萧静好,笑道:“多谢姑娘款待,要不在下回请姑娘一顿,怎么样?”

“不怎么样!”萧静好快速接话,她翘翘大拇指,“本姑娘就想吃烤地瓜!”

——

本文的燕京和历史不是一个地方,不是北京,特此注明,以免误会。

70. 第二章 赔我地瓜

男子挑眉打量她半晌,最后耸耸肩,玩味笑道:“那麻烦姑娘稍等!”

他身边一个侍卫忙上前阻止:“殿……”男子眼神一瞪,侍卫闭了嘴。

萧静好斜眼瞄了瞄,不耐烦的道:“快点呀,去排队!”

那侍卫回头瞪了她一眼,去排队。萧静好“哼”了一声,道:“方才是谁有幸吃了我的烤地瓜来着?”

男子看看自己的靴子,再看看她,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见到萧静好点了点头,颇觉无奈的上前拨开了围在地瓜摊边的侍卫。

萧静好在他身后仔细打量这人,衣着华丽不俗,光看他那双靴子都不简单,真金线镶边,宫廷御用锦缎,市面上是买不到的,黑貂毛大氅千金难求,长得也不错,嗯……是很不错,不错的标准就是和三爷比要差那么一点点,剔羽长眉,深深双眼皮乌黑的眼珠,五官英气,也算是个极品美男子了,从地瓜摊旁只剩下他一个人来看,这人气场也是很强的,富贵气,优雅气,从容气,让原本围着地瓜摊的人都自觉闪开了。

老板丧着张脸烤着地瓜,心想这样的人来买地瓜,不知dào

是帮他亮了招牌还是砸了生意。

不多时地瓜出炉,一旁的侍卫忙上去给钱,男子要了两个地瓜走到萧静好身边,地瓜老板捧着一锭元宝笑开了花。

萧静好双手接地瓜,那男子给了她一个,萧静好盯着他问道:“那一个不是给我的吗?”

男子笑了笑,偏头反问道:“你好像只请我的靴子吃了一个吧?”

“也是!”萧静好点点头,“你算的真清楚……”

她话没说完,就看到男子已经将地瓜拨开了皮,咬了一口。

“不错!”男子点点头,又吃了一口,道:“不如一起走走?”

萧静好不置可否的往前走,拨开了地瓜皮,咬了一口甜软香滑,行在雪中,品着美食,真乃人生一大快事。

“你也是第一次吃烤地瓜吗?我们以前不认识吧?你为何会撞到我?”萧静好头也不回的问着身后男子。

男子跟上前一步,笑道:“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个?而且你的问题个个都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萧静好转头看他的同时,发xiàn

身后起码跟了六个侍卫。

男子把手里的地瓜皮丢到身后侍卫手里,接过布巾擦了嘴,道:“第一个问题,代表你也没吃过地瓜,第二个问题,代表你不知dào

我们以前认不认识,第三个问题……”男子眯起了双眼,表情又点小邪,“代表你似乎觉得我看上了你……”

“切!”萧静好及时打断了他的话,“第一,我没吃过你不也没吃过很奇怪吗?第二,我不知dào

不代表你知dào

你不回答代表你也不知dào

很奇怪吗?第三,有病还不吃药这点很奇怪!”

“哈哈哈……”男子很快意的笑了,那一笑就如山川雾霾瞬间散去,锦绣河山尽收眼底。

“噗呲……”后面侍卫想笑不敢笑。

萧静好吃完最后一口地瓜,用布巾把皮包了,一条布巾递到了她眼前。

萧静好横眼望去,很不客气的问道:“我要用了你擦过嘴的布巾,那是不是代表着我似乎想侵犯你?”

男子也不尴尬,撇唇一笑很是漂亮,“看你没有布巾了,借我的给你一用,是在下孟浪啦!”说完还微微颌首。

萧静好横眼看他,一脸的表情就写着,你从头到尾说的话就没有一字不孟浪的。

两人走到了一个亭子,萧静好抖了抖斗篷上的雪,男子看了眼她的白狐毛斗篷,面露赞色的笑道:“这银狐猎来不简单,真真是好东西!”

“是吗?”萧静好随口一问,面对他站定,正色道:“明人不说暗话,不知岚王殿下故yì

把民女引到这来所为何事?”她把故yì

二字咬得很重。

男子正拨弄着一支伸进亭子里的腊梅,听到她这话手指顿了顿,片刻恢复笑颜,转身道:“姑娘蕙质兰心,本王佩服,只是你是怎么知dào

的?”

“其实殿下也并非有意瞒民女,不然您也不会穿这套衣服招摇过市,再则,您气度雍容不是久居高位的人是装不出来的,还有方才那侍卫一个‘殿’字,民女猜到您的大概身份,大殿下前往治理北边雪灾的车驾昨日才出城,至于三殿下嘛……”萧静好住了口。

至于三殿下,消失了七天未见了,这两月相处他虽未说,但他每次来的车驾上那晋王标记,还有那匹送她的塞外骅驹可不是普通人送的起的,还有燕京茶馆里说书先生那张巧嘴描述北渊之神的容貌气质再结合他的人身份呼之欲出,既然他不说自己又何必去问呢,只是心里有所挂牵,始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相隔不远的晋王府找他,也许是自己太胆怯,也许是他太琢磨不透……

“喂,至于三殿下什么?”

岚王元纪很感兴趣的笑着追问。

萧静好回过神,指了指脸敷衍道:“也没什么,就是相隔几岁总会有点落差吧!”

元纪呆呆张开嘴,手也不自禁扶上自己的俊脸。

有落差吗有落差吗?这么明显这么明显?

半岁而已,真有那么大区别?还是落差?我的天,不想活了……

这边元纪还在崩溃的翻着眼使劲想着今早照镜子在脸上似乎没有找到小皱纹呀元绍那小子脸上怎么就不多长两条小皱纹呢的时候,萧静好不耐烦了,“喂,殿下,您的脸再揉就真会揉出几条缝了!”

元纪有点怏色的放下手,听到了萧静好躬身说着话,“这天太冷,您这贵脸也经不得冻,民女就不打扰啦,殿下免送,啊,免送……”

她一边揖手一边退已经退出了亭外,眼睛四周转转看了看几个侍卫似乎不准bèi

拦她,那立在亭子里的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啊!好走!不送!”最后打了个招呼,她飞快的转身就走。

“下次再请你吃地瓜!”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远处亭子里传来,萧静好装作没听见头也不回的快速走着。

贼眉鼠眼油头粉面笑不露齿走路带风无缘无故撞她一下陪她地瓜拉她讲话,综上所述,此人奸诈。

亭子里的元纪笑眯眯看着越走越远的人,自言自语,“有意思!”

“殿下,方才您那一撞,属下发xiàn

了四周保护她的暗卫不下十个!咱们下一步怎么办?”那个排队买地瓜的侍卫走到他身边,也看着远处人的背影。

“有意思吗?”元纪答非所问。

“呃……您觉得有就有!”侍卫回答很有技巧。

元纪没有笑意的笑笑,眼神闪过一丝狡黠和阴翳。

政敌间的战场并不仅仅局限于朝堂,朝堂论公事堂下论私事,老三多年来清心寡欲过着和尚般的日子,真要挑他的错比登天还难,如今有破绽就是有希望,有希望让他犯错,让他乱分寸,就有希望让他垮,多么希望这一天早点到,也好报我母妃之仇。

晋王府

晋王寝居内光影黯淡,室内几重厚厚帘帐阻隔着外间寒气,帘帐后一个大浴桶,内间雾气缭绕,仔细看那雾气是淡淡的乌色,斥尘衣泡在浴桶内,桶内草药水由原先的淡黄色变成了现在暗黄色,每月七日逼毒,今日是最后一天了。

从中毒到现在,二十二年来几乎从未断过这草药浴,南疆七虫七花毒,塞外天山雪莲,西域蝎王角,东海蛟涎,这些是毒不是毒的名贵药材是师父研制出唯一对他的毒有抑制缓解作用的方子了,从每月初一新月那一天开始接下来的七日毒发最严重,也是药浴治疗效果最好的七日,只是这一连七日泡在药水里的痛楚就入同剔骨之痛,这么多年来还是没能习惯一点,有时候自己都觉得活着很累,想放qì

,但似乎又有太多的放不下,难以说放就放……

他因为痛楚紧蹙着眉头,微微合眼,睫毛浓密的阴影扫过半张脸,唇线清晰唇色绯红,整头乌发被一支如意簪斜斜挽起,几缕发丝和着汗水药水沾在肩上,玉色皮肤此刻却显微红,锁骨一抹半露水面,室内暗影加深了流畅完美的立体感,此刻的他少了一分清心淡然的温润雅致感,多了一些孱弱的韵致,被病痛折磨时的痛苦,只能在无人时才能蹙蹙眉,低低喘息几声,北渊内外不定,如何能让人看到他的这一面,就连那定魂珠也只是编造出来安定人心的东西,若真有什么定魂珠,二十二年来的痛苦就不必承shòu了。

寝室外面暗卫躬身禀报的声音传来:“殿下,姑娘卯时三刻起身,先到店堂外扫了招牌上的积雪……”

室内斥尘衣紧抿的唇微微勾起,掩不住欢喜的笑意。

“后来去看了十七,还栽了支梅花送去……”

“为了买烤地瓜,伞也不要了……”

“岚王撞掉了她的地瓜……”

斥尘衣睁开眼,“岚王?”

“是的殿下,姑娘把地瓜盖到了他的靴子上?”

“后来呢?”斥尘衣急问。

外面暗卫暗诌,俺这不是在事无巨细的禀报吗,您平日的冷静都跑到罗斯国去了么?

“后来岚王亲自买了地瓜陪给姑娘,两人边吃边聊……”

“聊什么?”斥尘衣站了起来,手一招亵衣到手。

暗卫摇摇头,接着道:“殿下不让我等暴露,所以他们聊了什么属下不知,没聊一会姑娘先走了。”

“好了,你们继xù

去看着小院,岚王再去立kè

向我禀报。”

“是!”窗外人影一闪。

斥尘衣穿好了裤子着好亵衣,敲了敲墙壁,外面马上进来两个侍女帮他穿衣梳发,一个侍女看见他穿的亵衣,掩嘴一笑,“哟,殿下,您的衣服带子又系歪了。”

见他似乎没听到,只是张开双臂等着穿衣,侍女也不敢再说话,重新给他系了带子,穿上中衣,外袍,襟挂,腰封。

“把大氅拿来,我要出去!”

侍女一惊,道:“殿下才沐浴完,外面天寒……是!”

侍女被他轻轻一瞟,忙乖乖住了嘴,转身去拿大氅,忧伤的想着,殿下今日很奇怪,平日虽然疏离但是不冰冷,今日却冷的像冰一样。

71. 第三章 帮她穿鞋

萧静好落下最后一针,用铜剪剪掉线头,就听到小院里面榕儿兴奋又惊奇的声音:“三爷,您怎么来了?今日不是……”

“我来看看十七!”声音淡淡,踏着雪的脚步声已经向十七房里去。

萧静好撅了撅嘴,唤道:“榕儿!”

榕儿意味难明的一张脸立kè

出现在门口。

“以后院门一到天黑就关上,以防闲人乱闯!”不知dào

哪里来的气,想发泄。

院外的脚步声稍微顿了顿,片刻后又向十七屋子走去。

“哟!还矫情了!”榕儿憋着笑,打趣道:“要不奴婢去请三爷先给小姐看病?”

“去去去,乌鸦嘴,哪有好好的人愿意生病的?”萧静好笑骂。

门口榕儿听了这话脸色疆了疆,默默退了下去。萧静好想了想自己似乎话说重了,起身便想去追她,走到院子里看见十七房里亮着灯,和平日一样安静,她的脚步不由得向那边迈去。

三爷给十七诊病从来不让人靠近,今日他来得匆忙,院外竟无人看守,她提着裙摆轻轻走了过去,并不是因为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是她早就怀疑十七的伤并非想象只是皮外伤,而三爷每次给他症病后都难掩面色惨白,她很想知dào

里面是怎样的情形,他到底是怎样为十七诊病。

走到窗口,她把耳朵贴上去,里面静谧无声,有心想看她也不会大咧咧的去推门,这是对人最起码的尊重,这个她懂,但是听也听不到,要不把窗纸戳个洞?

萧静好在想的同时,手爪子已经舔了口水行动了。

身后突然一阵旋风,同时马厩里的朝阳也开始不安分的蹬着前蹄嘶叫。

萧静好惊然回头,不禁“哇呜”一声惊呼,院子中央不知何时立着一只大鸟,微微扑动着翅膀,方才的风就是这大鸟的翅膀扑出的。

萧静好呵呵一笑跑过去,这鸟麻灰色的,眼睛透亮透亮看似像凶禽一类,但它似乎没有恶意,晃晃着脑袋好像是等着她过来。

“大鸟?”萧静好摸摸它的背,“三爷的?”

大鸟斜斜瞥她一眼,不耐烦的“唿唿”两声算是回答。

“鸟话俺听不懂!”萧静好不理它的不耐烦,接着摸它的背,调戏道:“说两句人话听听!”

去你妈的,俺不仅能听人话还能说鸟语,你丫傻冒别来恶心俺!大鸟噗噗吐舌头,往后让了让,听说傻帽能传染,它不想。

后面马厩里的朝阳兴奋起来,不住的嘶叫。

“你们认识?”萧静好拍拍朝阳的背,小声嘀咕,“我的小阳阳,这鸟看上去有点傻帽,听说傻帽能传染,你别和它玩!”

大鸟唰的一下转过身,眼带愤色,啊呸,你才傻帽,你全家都傻帽!

萧静好见它似乎听得懂人话,哈哈大笑。

福叔来到院子,唤道:“小姐,晚饭摆好了!”

萧静好kàn

看十七的屋子,想着这几个月以来他从没留下吃过饭,眼睛一亮,道:“三爷还没出来,等一下吧!”

“三爷忙,他看好十七就会回去,小姐别妨碍人三爷正事!”福叔看看十七的屋子,接着提高声调道:“再说了,咱这粗食怎么能拿来招待三爷这样精贵的人呢!”

萧静好盯着福叔,她早就发xiàn

福叔似乎对三爷不待见,平日不是饭点也就算了,今日太过分了,她正欲说话,十七屋里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方才穿过院子一阵香味扑鼻,可是炖的黄芪党参鸡汤?”斥尘衣微笑立在门口,拿着一条雪白的布巾擦着手。

萧静好向他看去,心里微微一疼,才几日不见他似乎又瘦了,也许他一直就是这样,但见他脸色苍白似有倦色却又用笑意掩藏的极好,寒天里厚重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没有一点臃肿感,那形体似青青修竹,薄却韧。

“是啊,三爷今日要多喝两碗!”萧静好无视福叔的欲言又止,上前牵了三爷的袖子,“走,用饭去!”

他的手方才一缩,萧静好有察觉,微微一笑带过。

榕儿早摆好了碗筷,小院不分尊卑,除了其他帮工和厨子,福叔榕儿每日都是和萧静好一桌吃饭,进到饭厅,萧静好先请斥尘衣坐了,福叔不知何时挤过来,挡开了萧静好挨着斥尘衣右边坐了下来,萧静好不以为意的一笑,绕过斥尘衣坐到了他左边,见榕儿还立在桌边,她唤道:“榕儿,坐!”

榕儿看了看斥尘衣,微带不自在的坐在了一边,萧静好kàn

在眼里也没动声色,先盛了一碗鸡汤,小心的剃去鸡肉递给斥尘衣。

身边人似乎愣了愣,看着她手里那碗汤却忘了立即接过。

一碗汤就那么端在半空,福叔带着考究的神情瞄了瞄两人突然面色一喜,萧静好也愣着,她不知dào

为何会刻意剃去鸡肉,这是似乎就是自然反应。

终于,他伸出修长的手接过了瓷碗,笑着道谢,这一刻不知是喜是忧,拿起汤匙喝着汤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榕儿眼睛一闪,她看着福叔一脸的笑,不解其意,三爷从不吃鸡肉他高兴个什么劲?

斥尘衣喝了两口,似乎没有了胃口,放下汤匙,道:“这汤不错,给十七留一碗,黄芪党参可以补气,对他的恢复有好处!”

“十七醒了!”萧静好眼睛一亮,丢下筷子要起身,斥尘衣按住了她的手,笑道:“莫急,两个时辰后才会醒,你先吃饭!”

福叔一双老眼直盯着桌边交叠的一双手,正要想办法把那手分开,斥尘衣已经放开手,举筷夹菜。

“这个冬笋香脆,多吃点!”

“这个豌豆清甜,多吃点!”

这边筷箸相错目光相交,两人相视一笑,那边福叔眼睛瞪掉,他也顾不得礼节了,要将威胁到主子的一切扼杀在萌芽阶段,况且现在不止是萌芽,都快开花了。

他够起身,两手一抓,想将那两人面前装着菜的碟子拖过来,萧静好眼疾手快,一手护住了自己面前的碟子,一手推开了斥尘衣的碟子,喝道:“老福,你吃错药了?”

“男女授受不亲!”福叔要哭了,主子呀,你咋还不来呀,你再不来就该你哭啦……

“男男还授受不亲呢,你为啥挨着三爷坐这么近?”萧静好耍横抖糊,两眼一翻。

福叔卧倒……

斥尘衣拖过碟子,凑近萧静好,轻声笑道:“快吃,吃完饭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清新的气息扑到她耳边,扑动了发丝,也扑动了心跳,萧静好有那么一刻飘了起来,他今天和平日有点不一样,主动留下吃饭,还给她布菜,还似乎在暗示……或是……挑逗……还是……

萧静好心里默默的笑翻了天,今天的三爷真是好可爱呀好可爱,今天的菜色真是好鲜嫩呀好鲜嫩,连福叔那张老脸都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啊哈哈……榕儿,你今天看上去也好鲜嫩,哈哈哈,吃菜吃菜!”萧静好举筷招呼,掩饰心中的狂喜狂跳。

榕儿一听羞愧的咬着唇跑了,福叔抽抽嘴角夺着碗闪了,斥尘衣叹口气敲了敲她的额头,这口没遮拦的毛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他希望她永远这样纵情欢畅,喜欢她刻刻表露真我,她知dào

在哪些人面前可以摊开心扉,那些人面前需yào

掩饰自己,这是她的小聪明,他永远相信她,自己能保护好自己,而不是永远的依赖别人,所以他会让她慢慢变强,暗卫的看护也会有顾不到的时候,若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只有靠自己。

今天来是因为十七的伤只差最后一次真气打通经脉,他不想让元儿知dào

,十七心口那只差一小寸的距离就会送命的一刀,不想让她内疚自责。

他今天的举动,是故yì

做给福叔看,但到了现在却不知dào

到底是故yì

还是不由自主,想和她吃饭,想给她布菜,想亲近她。

他希望冰蓝放qì

夺嫡之争,早日挣脱泥泞,又怕这一日来得太早,每每纠结矛盾于此让自己的顾虑一日日加深,她看到他时眼里的欢喜他想视而不见,但却又在心里止不住的和她一样欢喜,什么叫做溢于言表,也许自己这一生怕是难以尝试,无缘体会。

“吃好了!”萧静好放下碗筷,面带希冀的瞄着斥尘衣,“你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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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后

“哇,冰湖!”萧静好kàn

着眼前一片月色下幽蓝泛白的湖面,高兴的大叫。

嘴里扑着白气,吸入鼻腔的空气却的微凉清新的。

她回头看看斥尘衣,见他从马车上下来时靴子下似乎绑了什么。

“是什么?”她跑到他身边,蹲下身子看。

一挂东西落在她眼前,“冰鞋!”斥尘衣提着冰鞋笑了笑。

萧静好接过一看,是一个微弧形的黄杨木板,围圈八个洞,穿着缎带,木板下面钉着一块寒铁,寒铁薄薄的像刀子一样,一看就非凡品。

斥尘衣扶她站起,自己蹲下了身,一手托起她的一只脚,另一只手将冰鞋固定在她脚下,然后很熟练的将缎带交缠绑在她脚裸处,最后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萧静好低头看他托起她的另只脚,重复方才一样的动作。

四周的风似乎静止,呼吸也慢了下来,她看着他动作很仔细,神情专注,一抹洁净的额,下面高高的鼻尖,睫毛掩盖了眼眸,额前发丝轻轻舞动,他永远挺直的背脊现在却为她穿冰鞋而弯曲,他是北渊的晋王,战场上高居战马的统帅,现在却曲膝在她腰下,只是为了帮她穿这个冰鞋,他的手托着她的脚灵巧的穿着缎带,这本该是提着落英枪对战契丹的手,应该是举起落下指挥万军的手,应该是弹指一挥间落定尘埃的手,最不济也该是落笔生花写意山水的手,却在这一刻,做了一件任何人都认为不该是这双手做的事——帮,她,穿,鞋!

72. 第四章 冰湖之畔

萧静好很感动,感动到泪水片刻浸染了眼角。

她在想,若他直起身,看见自己眼角的泪意,是否会提袖轻轻帮她拭去,然后就……

……哎呀,真不好意思再往下想!

绞着手指,咬着唇时,斥尘衣系好了最后一个蝴蝶结,直起了身。

“看会了吗?”

“啥?”萧静好呆滞的张大嘴巴。

斥尘衣一脸正色的重复了一遍:“我问你看会怎么穿了没?下次你自己来的时候就会穿了!”

自己来?自己穿?什么跟什么?

萧静好转了半天眼睛和脑袋,终于从自己的臆想中抽离出来,“啊……呵呵……呵呵……”

“起!”

她还没完全会状态就已经被斥尘衣一带而起,轻轻落到了湖面,脚下个冰鞋在落下的时候轻轻一代,人就似乎在空中飞一样。

斥尘衣牵着萧静好的手,慢慢往前带,“身子往前倾,前脚掌用力,不要急,慢慢来!”

“哦!”她按他说的把身子向前倾,似乎正没方才那样时不时会歪倒的感觉。

其实摔倒她也不怕,身上穿的厚实,摔倒也不疼,顶多就是不好kàn



“哇,真好玩,三爷你真是我的福星,救我小命,教我骑马还有这个,滑冰,对吗?”慢慢的她掌握了点技巧,已经可以自己往前滑了。

斥尘衣侧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举手之劳而已!”

“啊?”萧静好kàn

向他,追问,“送我朝阳也是举手之劳?”

“别说话了,你试着自己滑,掌握技巧就行了!”他目视前方,猛的松开了手。

“啊啊啊啊啊啊……”

“身体前倾,看前方!”

手舞足蹈摇晃了半晌,终于稳住了身体,她看向前面悠悠背手而行的斥尘衣,愤愤的呲了下嘴。

她收敛心神,记住要领渐渐滑的越来越顺,速度也快了起来,她发xiàn

不管围着湖绕多少圈,也不管自己速度快还是慢,斥尘衣总是在离她不到三丈距离的前方,心中一个念头划过,她立kè

付诸行动。

左脚用力一蹬,她把自己唰的一下送到了前方,眼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近,她伸出了双手,贼笑着开始叫道:“啊——撞啦……”

斥尘衣早料到她是搞鬼,就在她扑上来的那一刻,侧身一闪,轻松避过了萧静好的狼扑。

萧静好眼看着要扑到的人闪开了边,她本是笃定他定会接住她才用力一蹬,飞速的情况下她自己已经掌握不了平衡,也不知dào

怎样停下来,心里一慌竟把要领全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一摔有可能是面朝冰面把鼻子磨平,也有可能是屁股落地把裙子磨破,这两种摔法子都很丢人啦啦啦啦——

速度收不住平衡也掌握不好了,两只脚来回扑腾了几下她的人就被甩上了半空,仰面划了个弧形,重重向后落下。

“啊——”这是她辛苦自救了半天未果,终于在被抛出的半空发出的惨叫。

一旁的斥尘衣在她飞到半空的时候已经扑了过来,他也没料到萧静好为了对他狼扑竟然豁了出去,这一蹬力道加上冰面和冰鞋下面寒铁的摩擦惯性,人被抛出半空中在落地只会摔成重伤,而且她是仰面而落。

一手抓住了她的斗篷用力一带,人被重重带回,他捞住她的腰,因为是在冰面上,所以在萧静好撞到他身体的同时,斥尘衣也被力度推着飞速向后退,他一手抱着萧静好,一手抽出了腰后竹萧,倾身借力点上冰面,整个人顺势腾空跃起,在空中提气几分,带着萧静好一起落到了岸边斜坡,他护住她的头,自斜坡上翻滚而下。

萧静好已经忘记了叫,在落到他怀里那一刻起,她整个人就是蒙的,只知dào

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地后滚了几滚,到停下来已经有一会了吧,她趴在某人身上,装晕!

谁叫你装清高,谁叫你躲开我,你装吧,你装吧,我今天不起来你有本事推我呀,嗯……身上药香真好闻,淡淡的清新的,原来药香也这么动人……

此刻冰湖倒射的幽幽月光泛着迷蒙的蓝,倒映苍穹夜色如隐藏深海的明珠,如梦似幻,冰天雪地盈光闪闪,就似银河的星子铺满大地,湖边依偎的人仿佛在这一刻堕入梦境,谁都不想破坏这一刻的宁静恬谧。

……

良久,斥尘衣平复了心跳,他微微撑起了头,轻轻放开了一直扶在她腰间的手。

“你……”萧静好见他放开手,猛的抬头。

大脑一片空白。

是什么冰凉而又柔润的感觉抵在唇上,眼眸深深,气息温温……

是什么温暖而又润泽的触感抵在唇间,鼻尖凉凉,气息绵绵……

失神片刻,斥尘衣脑中嗡的一响,他向后一仰带着萧静好侧身一转,当先起身退开两步背手站到了一边。

萧静好也就势坐起来,整了整衣裙,心里虽羞窘,然手却不自禁抚上了唇。

斥尘衣余光看到她的动作,心中更慌,这下子脸红一下子窜到了耳垂,突然他绝望的发xiàn

地上人呆呆抚唇半晌竟然抬头向他看过来,他忙背过身,踌躇半刻开口:“冰嬉有助于练习平衡和应变,对你有好处!”

萧静好盯着他淡粉色的耳垂,心里呵呵笑,越掩饰越露陷,真傻!

“冰上嬉戏?”她无心的随口分解词义,哪知某些敏感的人听了差点站不稳。

“是冰嬉!”他强调,“你太急进这样不好以后慢慢练习就会好了今天就这样吧你自己坐马车回去能行吗?”

“不行!”她很无耻的大声表态,“我摔疼了,你送我回小院。”

“哦!”斥尘衣转过身,他脸上的红已经压下了,“先脱冰鞋,我送你回去。”

两人默默不做声的脱掉冰鞋,上了马车,斥尘衣敲敲车壁,唰的一个影子稳稳落到了马车外拉起了缰绳。

萧静好见他打开一个锦袋,将她的冰鞋放进去,袋口丝绳一扯又方便又好kàn

,又见他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拿出里面东西,是一个小铜笛。

“这个笛子可以唤新月,你试试!”他把笛子递给萧静好。

“新月?”萧静好接过铜笛,“是大鸟吗?”

斥尘衣笑着点头。

萧静好把铜笛放至唇边大力一吹,斥尘衣掀开了车帘,“快看!”

她凑过去往外看,果然见到不远处新月正在空中来回转着圈。

“真神奇!”她偏过头,“多远都行吗?”

说完才发xiàn

斥尘衣的脸就在眼前,而自己就趴在他的腿上,气氛又开始变调,不过她喜欢。

车夫驾马很熟练不颠簸,马车靠垫很软很舒适,车内燃的香气味如清茶,四壁挂灯亮度不暗不明,檀木小几上暖炉热气缭绕,他的眼眸氤氲如秋水就在眼前,她的气息甜甜缱绻在他颊边……

……

“在燕京都可以!”没来由的一句话试图打破旖旎香氛。

萧静好没跟上他的步调,傻傻问道:“这里也可以?”

“这里也可以!”

“整个燕京都可以?”她再次确定,脸有点红了,声音有点含羞了,小脸垂下了,小手开始绞动了,“……那……”

斥尘衣猛的一个哆嗦,他发xiàn

自己说了半天的‘可以’和她问了半天的‘可以’居然不在一个题上。

萧静好被他这个大哆嗦给哆醒了,她发xiàn

自己问了半天的‘可以’和他回答的‘可以’虽然都跟嘴巴有关系,但……

真他娘的丢人到家了!

她唰一下坐回来,转了转眼睛,开始用杀手锏,“呵呵,那个,今天天气真好!”

“是啊!”斥尘衣接的很快。

“吃了没?”

“吃……吃过了!”

这个问题真蠢,萧静好暗骂自己,忙扯别的,说道:“那个冰湖真美,幽蓝幽蓝的。”

斥尘衣笑了笑,道:“是啊,湖面的冰到三月才会融化,你该经常去。”

萧静好托着腮,回想着方才月色下的冰湖美景,喃喃道:“白白的雪,蓝蓝的湖,亮亮的冰,你说……”

“我们就叫那个湖——冰蓝,好不好?”她兴致勃勃的瞧着身边人,这是她想和他共同拥有的小小角落,不求能在每片土地印下足迹,只希望留下这个属于她和他的地方,一大一小两对足印。

冰蓝!

这两个字让斥尘衣彻底冻结,他就那样定在了那,没有很明显的反应,但一直看着他的萧静好察觉了。

她能看到他的眼瞳微微的收缩,睫毛轻微的跳动,气息有那么一霎停顿,而后似乎忘了呼吸的节奏,摊在膝上的手变得僵硬,最后闭上了眼睛。

她发xiàn

,他居然在调息。

萧静好正过身子靠着车壁坐好,看向壁角的暗淡小挂灯,缓缓道:“当一个人睡一觉起来,发xiàn

自己变成了一张白纸,就如同从一个梦跳到另一个梦,也像是前世和今生的交替。”

斥尘衣的睫毛微微跳了跳,按着膝盖的手指甲床发白。

“在我睁开眼的那一刹,我看到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那双眼睛告sù

我,彼此的缘分绝不会仅仅只是从今生睁开眼的这一刹才开始,我试着想抓住,可他总在回避,他带着疏离的关心我,刻意保持着距离却又时时在我身边。”

“榕儿是你的人,小院前后不间断的有不下十个暗卫,十七的伤你是消耗内力治疗的,你今日接到暗卫的禀告知dào

我在街上遇到岚王,接着就来了小院,不顾病体用内力将十七救醒,送我笛子是怕我遇到危险可以通知新月,带我来冰湖,是为了锻炼我的应变和骨骼,接下来就是让十七叫我基本的武功了吧?”

她一口气说完,看向已经睁开眼睛的斥尘衣。

73. 第五章 告白被拒

她笑了笑,伸手抚过他微蹙的眉头,接着道:“我是失忆但不代表没有思考的能力,榕儿见到你就一副恭敬顺从的模样,在平日里讲到你也是一脸自豪,但又有时候很可以的避免着多谈你的事,我猜她必是你的人,至于暗卫我也是今天才确定,岚王不会无故撞到我,他必也是想试探跟在我周围的暗卫,是否是你的人,十七的伤我看过,皮肉伤已经好了,没醒的原因无非就是伤了心脉或是内伤,这两点也只能用内力循序渐进的化解恢复。”

“最后就是……”她侧身微微凑近,“这七日你没有消息,今日身上药香加重,也瘦了,是因为生病了,对吗?”

“三爷,我们以前认识吗?”她看着他,她是很想知dào

答案,都是关于三爷的,“其实过去到底发生什么,我也不想去探究,我只想知dào

我和你的故事,不要再试图推开我,让我走近你,好吗?”

她的概念里没有身份地位的区别,没有按捺住自己感情或女子应该矜持的理念,她只知dào

想抓住眼前这个若即若离的男子,他是自己醒来后一眼就认定的人,心里有个声音告sù

她,不能再错过,不能再放手……

车内一时无声。

她在等着自己的答案,灵动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里聚满希冀,一个‘好’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在齿间紧紧咬住。

“皇室婚姻向来由不得自己,你该知dào

!”黯哑声音吐出冰冷至无情的字句,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些话出自他的口。

萧静好无声的笑笑,这就是拒绝,自己真傻,他是皇室子弟,是皇上的亲兄,而自己呢,只是丢掉记忆的草民,也许在过去和他有过故事不代表就有理由接着走下去,差距摆在这,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马车停了下来,驾车的暗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

萧静好拿起锦袋起身掀帘,回头摇了摇手中锦袋笑道:“多谢!三爷!”说完不再犹豫跳下马车。

她甩动着手中的锦袋,哼着小曲摇头晃脑的消失在小巷,马车外暗卫微微转头看向紧闭的车帘,没有说话。

天上又飘起了小雪,晶晶雪花簌簌落在雪地上没有了踪迹,但那落下个每朵雪花确实存zài

,小小个体在无声的增加积雪的厚度,就如感情的累积,一点一滴越积越深,不是丢失记忆就可忘却的。

车内壁角挂灯俱灭,隐隐金光一闪,男子手中一枚令牌。

北渊衍令

孝容九年制

来北渊非她所愿,这足以横穿北渊的衍令于她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那日永安城北,从冰蓝衣角掉落,这枚北渊衍令……

“走吧!”

马车缓缓启行,车轮碾破积雪,留下轮印痕迹狼藉。

==========

十七醒了。

萧静好到他房间时福叔正好在,两人似乎刚说完话,十七靠在软枕上,看上去还很虚弱。

福叔出去端粥,十七看到萧静好神色掩不了的喜悦,不过眼尖的他立kè

察觉了什么。

“小姐,你哭过?”

“没,太冷,刚打了个喷嚏!”萧静好笑着揉揉鼻子,走到榻边,“怎么样?你刚醒要多休息!”

十七笑了笑,点头。

萧静好发xiàn

他的笑很是亮眼,他的脸庞线条刚毅,剑眉星眸,鼻梁高挺唇线坚毅如刻,就连鬓角都如裁切般的硬线条,可这一笑,带着久卧病榻的虚弱又带点宽慰人心的暖意,虽未化解他的硬轮廓却和他的硬线条完美融合,原来十七也是个美男子耶!

被萧静好kàn

的有点不好意思,十七也揉揉鼻子,不自在的垂下了眼。

咦!怎么这年头男人都爱红脸!

萧静好想到这个‘都’字,自嘲一笑,上前拍了拍十七的肩,道:“十七,快点好起来,好了教我武艺!”

十七抬头看向她。

“我,要,变,强!”

我不要他的暗卫保护,不要他若即若离的关照,不要他不清不楚的关心,要断就断干净。

一路笑着回到小院,现在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表白被拒绝啦!

娘的,就算是大街上踩狗屎也不待这悲催的,悲催到好想哭,尤其是十七那张试图安慰的脸摆在这。

萧静好在十七的注视下夺门而出,榻上十七长叹了口气。

他没想到还能活到今天,那日在客栈是受了重伤,可在那群人口中知dào

了赤云骑有内奸,在突pò

重围往回赶时,怎么会想到那刺穿胸口的一剑竟会是自己兄弟,他以为自己必死,拼劲全力留下了记号,按主子的精明应该能找到内奸吧。

==========

一连几日,萧静好都会去冰湖,现在她已经很熟练的掌握了技巧,可以控zhì

快慢前后,几天下来觉得身轻脚快,感觉自己手脚比以前利索多了,主要是腿比以前更有劲。

十七自此醒了后恢复很快,已经下了床,能在一旁指教她练些简单的动作,比如说——扎马步!

别看十七好说话,可在这教导武艺上他就是一个八面无情的严师。

“手抬平!”

“唰!”一支光秃秃的柳条在他手中坚韧无比,轻轻一甩就能把她微微落下的双臂给刷回去。

“腿!弯曲成平直,你这是平的吗?”

“唰!”

“背,往后仰!”

“唰!”

“报!我要吃饭!”

“你中饭后刚吃了一个梅花糕,一个粟米团子,两个莲蓉饼,三快叉烧……”

“……”

一炷香后……

“报,我要拉屎!”

“……”

一个时辰后。

“哎呦,十七算了,主……我看了心疼!”

“那你来帮她蹲?”

“……”

福叔灰溜溜的跑了,估计写信告小状去了。

两个时辰后。

“起来吧!”

萧静好一下瘫在了雪地上。

“看来明天可以挂两只桶了!”十七摸着下巴看天。

萧静好一跃而起,“继x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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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

“姑娘每日除了去冰湖哪里都没去,其余时间绣花练功!”

“嗯!”斥尘衣背光而坐,脸隐没在暗影里。

“呃……”

“说!”

“小院墙上不知是谁安了很多绣花针,屋顶上不知是谁泼满了米汤,还有后院的墙上不知是谁写了条幅……”

“继xù

!”

“……冬眠睡不好,处处有窥鸟。夜来爪步声,命落知多少……”

暗影下轮廓微微一动,可见唇角微勾,“去吧!”

“啊?还去?”被整的够惨的暗卫问句脱口而出,一脸苦逼样。

他很想告sù

殿下兄弟几个快没鞋换啦,因为鞋底都被针戳穿啦,也快没裤子换啦,因为裤子粘在在屋顶冻硬的米汤上条条都露腚啦。

殿下没说话,他也不敢问了,“唰!”一声闪不见了。

暗卫走后,管家进来。

他拿过案边木盒递给管家,道:“送到小院交给十七,别让她发xiàn

!”

管家躬身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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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萧静好手中多了条银色雕花手镯,上面镶了一颗黑曜石,手镯刚好合她的手腕,不大不小紧扣住,戴在腕上很美,特别是那颗黑曜石衬托在银色的镯子上,低调中透着清贵雅致感,那黑曜石用手上拨手镯会自动打开,往下拨会弹出一条细细的长链,长链一出前端一截自动密合一段正好可握在手中,下面一段仍旧是链子,尾端是一截标形小刺,上面布满细密的暗刺,足可将人刷的血肉模糊。

萧静好非常喜欢,这个可以防身,是非常合适她的武器,十七给她的时候说是一直就有的,她才不信,十七说谎的时候鼻孔会张开,所以她一眼就看穿。

这镯子是谁送的她才不管,喜欢的东西不收下是很矫情的,送礼者不留名,那收礼者就装傻吧!

福叔穿到院子,看到她玩着手腕上的镯子,花白的眉毛一皱,上前拉了她就走。

“喂喂……男女授受不亲,老福,你干嘛?”

福叔两眼一翻,这丫头真记仇!

萧静好被他拉到杂物间,见他在一个大木柜里捧出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嘴里还在嘀咕:“咱家有好东西,你尽收些破烂玩意!”

他先打开一大盒子,萧静好凑过去一看,一个纯金的新娘凤冠躺在绿绒锦盒中,凤尾步摇轻轻颤动着,散发着夺目的光辉。她眼睛直了,真漂亮,真贵气,真……

“福叔,这哪来的?这可是皇家身份的新妇才能佩戴的凤冠!”

福叔得yì

的呵呵一笑,又在盒子夹层抽出一方信笺递给她。

萧静好打开一看,上面字迹清晰:先慈新冠,予卿随之,月恒日升,一霄一夕,吾当如期,但望卿安,扶舟共渡,一方水湄,亦安吾心。

“哪个傻子写的?”萧静好扬扬信纸,福叔一愣一“啊?”

“送个凤冠就行了?还让人家黄花大闺女等着他,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只想着让他自己安心,这样的男人最可恨!”她又打开信扫了一眼,“两地分别本该难掩悲伤,这人居然还能把字写的这么风*骚,看来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此女子注定被骗,空等一场!”

她自言自语说完,眼睛一亮,问一旁呆若木鸡的福叔:“这女人是谁?我们家的吗?亲戚?我娘?姑母?小姨?”

“不会是榕儿吧!”萧静好张大了嘴巴,目前最有可能的就是榕儿,她是三爷的侍女,最有可能会被哪个王公子弟欺骗感情。

不行,要去骂醒她!

74. 第六章 情深缘浅

“小姐别折腾了,不是榕儿!”福叔含泪收起了两个盒子,那个小的盒子也不打算现在给她看了,哎……

接下来,十七对萧静好展开了更严酷的训liàn



她的骨骼已经定型,想学成十七那样武功高强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试着打通关窍调息内力,加强手腕和腿部的灵活性掌握巧劲的运用,以后遇到危险打不过也可以跑,所以最先练的是轻功。

十七让下人搬来一个大竹笸箩到院子中间,里面装满河沙。他让萧静好在上走,要求是不能把笸箩踩翻。

当然,在一开始,这个要求是很容易达到的,萧静好本来就灵活,这样绕着笸箩边边走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跑!”十七一声令下。

萧静好开始跑,这样就没走那么简单了,一个不留神就摔下来,爬起来慢了点十七的柳条就不长眼睛的刷了过来。

第一天结束时,她从笸箩上掉下的次数从一炷香三十次到最后只八次,十七满yì

的点了点头,训liàn

结束,当晚萧静好连扒三碗饭,然后倒头就睡。

虽然是累到不行,但剧烈的练习加上摔倒无数次,膝盖和手肘都已经摔破,全身骨头都是疼的,伤口流着血,她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吃完饭就进屋装睡,其实是怕看到福叔那张欲哭无泪的脸,也不想十七担心她的伤而自责。

屋外榕儿和十七说着什么,萧静好仔细听到十七低声说:“这药膏等她睡了帮她擦,手肘和两膝盖一定是受伤了!”

榕儿叹道:“你们也太心急了,好好一个姑娘家,哎……”

“对了,再用热布巾帮她把手脚敷一敷!”

“好的,我知dào

了!”

榻上的萧静好听着屋外的对话,听着榕儿去了厨房烧水,听着十七在屋外站着没走,最后她合上眼睛进去了梦乡。

不知dào

睡了多久,门被轻轻打开,想来是榕儿她也懒得睁眼,接着迷迷糊糊的睡。

手被轻轻抬起,榕儿的手掌潮潮的不过很暖和,想是怕冻到她先泡过热水,手肘处一阵凉凉的感觉,有淡淡药香散发,她的指尖轻轻按摩着伤处,药力渐渐吸收后又换了另一只手,同样的轻轻抹上凉凉的药膏,轻轻按摩。

药的凉香和着一种清新的气息,莫名的熟悉感,梦中的萧静好想睁开眼,却抵不过浓浓的睡意,直到手肘上完药就没了动静。

奇怪,腿上的伤还没上药,萧静好朦胧的感觉榕儿似乎没有走,就立在榻边,为何不上药。

她含糊着喃喃:“还有膝盖……”

榻边鼻息轻呼,好像是在笑,有长袖一挥暗影一闪,萧静好彻底睡着了。

第二天萧静好起床后神清气爽,从没觉得全身这样轻快过,看来练武就是好呀,真是抵百病强体魄延年益寿之必备法宝呀。

十七已经左手拿着一碗粥,右手拿着一根柳条等在了院子里。

萧静好很自觉的接过粥一口闷,用衣袖抹了抹嘴,开始练习。

刚开始还是跑,今日不知dào

哪来的一股轻快劲,居然一次也没摔,一旁的十七眼睛闪了闪,眉头蹙了蹙也没说什么。

到了下午吃了饭在去院中练习时,萧静好发xiàn

笸箩中的河沙居然浅了很多,她苦着脸看十七,十七抱着手臂只说了一个字:“上!”

十天后,萧静好从笸箩轻巧的跃到廊檐上,看着空空如也的笸箩,高兴的笑了。

这些天,笸箩里的河沙一点点减少,手肘和膝盖上的伤好了破,破了好,每天起床都是新的感觉,一天比一天轻松,现在最少能从地上跃到两面桌子那么高,十七说等以后练了内功会调息后还会跃的更高。

后来又学习腕力,甩开长链,十七丢地瓜让她用长链卷住,后来地瓜变成冬枣,冬枣变成玉米粒,玉米粒变成大米,其中辛苦难言,那些天手腕几乎要断掉一样疼,后来就是红肿,萧静好咬牙忍了,榕儿每天给她按摩热敷,直到后来习惯了,在十七甩出了一把米落地后变为米沫的时候,她出师了。

十七陪着她的同时,自己的伤也恢复了,现在小院里有两个会武功的人,虽说萧静好是个半调子,也将就算是个会武功的吧,暗卫也无声无息的撤了,自此小院的屋顶彻底安静了。

趴屋顶的没有了,萧静好心里想着,也许到了现在也是他彻底放开的时候了,两无牵挂,他做他的王爷,我做我的平民,再无交集。

心里虽难受,但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快大年了,燕京成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红灯笼挂起,春联窗花贴起,嫁娶的多了,绣坊的生意也好了,榕儿整天叫忙,手底下请了好几个绣娘,按绣活绣工算工钱,萧静好也落得清闲,不用自己绣,那些绣娘可以把工带回自己家做,按时交货就成,绣坊算的工钱不低,也可以让那些家里困难的人赚点银子。

账上租户全由十七负责,那些商户叫穷叫苦的,十七一去就搞定,再没有企图逃租的商户了,福叔点着账册笑开了花。

萧静好想去冰湖了,晚饭后她牵了朝阳,背起锦袋出了门。

骑着朝阳到冰湖的路程不算远,在穿燕京的玉门大街时,能看到晋王府的重檐庑殿顶和府前飞檐上的蹲兽,她放缓马速,细细看了两眼,手不自禁扶上了腕上的银镯。

“情深缘浅……”她喃喃道,随后又敲敲脑袋,“谁的情深,他的?”

她最后总结了一下,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凉凉念叨完,她已经策马向冰湖而去,马蹄杂沓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足印。

差不多有一个多月没来冰湖了,萧静好再次看到这幽幽蓝色的湖,忽然就觉得兴奋,她甩掉马绳三两下穿好了冰鞋,运了口气,用小有所成的轻功一跃而起,稳稳落到冰面。

“哇,有轻功就是好,哈哈!”

她自从练功开始就不算裙子了,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棉布小袄,外罩着一件对襟白狐毛镶边的襟褂,下穿骑装裤子,脚上套了双鹿皮小靴,头发本来是简单束个辫子,但她喜欢在冰嬉时迎着风的感觉,所以解掉了辫子,任由长发风中飘散。

冰凉的风拂过脸颊和长发,自由的空气带着畅快的凉意一扫心中的阴霾,她从不会去刻意强求一件事,也不会因为挫折而伤春悲秋,这不是她萧静好的风格,也许在失忆前她不是这样的,但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么就重新开始,做新的萧静好,打不败的萧静好!

湖岸上,男子静静看着湖面上迎风飞扬的女子,她就像一面旗子,迎着寒冬冰凉的风,张开着双臂似乎无惧严寒,她灵活的交错着双脚,转身,飞跃,就像一只燕子,她整个人都是灵动的,特别是那双眼睛,乌亮,明媚,净透,似乎从没看过人间的污秽肮脏,或是说在她眼里,什么都是山明水秀。

“偷窥可耻!”俏生生的声音远远传来。

男子一笑,提起手中锦袋,道:“谁偷窥你,我来玩不行吗?”

萧静好白他一眼,对他没好感,假笑道:“那真是巧,殿下知dào

今天没暗卫吗?”

“是吗?”元纪神情变不出真假,“那敢情好,暗卫什么的可不适合我们这样心胸坦荡的人。”

萧静好对着他做了个吐的动作,元纪坦然一笑,身边侍卫上来给他穿冰鞋。

“真是身娇肉贵没人伺候就不能活的人!”萧静好漂亮的转了个圈,不看他。

元纪不说话,冰鞋穿好了飞身一跃,拉起了萧静好的手。

“喂!放手!”萧静好使劲一甩,冷不防元纪的手突然一松,她整个人往后一仰,元纪上前俯身右手一捞,萧静好仰面侧身一让,元纪伸出左手欲救,她整个人在仰面状态下腿和腰用力一甩,划出一个漂亮的扇形,躲过了元纪的左手,足下用力一蹬,人已经直起滑过了元纪身边,回眸一笑:“就知你来没安好心!”

那一笑,让元纪微微失神,那句话再他听来就如同娇嗔,她滑过身边时发间留下的清香犹在,那乌亮的发曾划过他的指尖,还留有丝般光滑的触感。

光彩明媚的女子!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动了心,只是一刻而已。

他笑了笑,追上了萧静好。

“教你一个更好玩的!”

“什么?”萧静好kàn

向他,面带狐疑。

“看!”

元纪原地转身,脚下反蹬,水蛇形向后飘然而退,越退越快,逆风倒灌,他的发在眼前飞舞,黑色衣袍和披风掀动在身前招展如旗。

萧静好定在原地,看着他沿湖一圈,黑色的身影散开的披风和黑发,在夜里如一只黑色的蝴蝶,鬼魅而又岸然,矛盾的结合。

“来!”他回到原地,又一次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后退。

“看不见后面!”萧静好有点怕,这是人的正常反应。

元纪侧头,看了看她,淡淡一笑:“看不看有什么关系,都是一样的路!”

75. 第七章 真真假假

元纪侧头,看了看她,淡淡一笑:“看不看有什么关系,都是一样的路!”

这样一个笑,有着淡然看风云,漠视人间路的态度,眼神里有淡淡的厌倦,和他往日的明亮感完全不同,萧静好有点疑惑,他的手紧了紧,她下意识想抽脱,身边人笑道:“带你逆风而行,抓好了!”

眼前一切如倒退的场景,看不到前路却能感觉前路,看得到自己走过的路在眼前一幕幕回放。

“闭上眼睛!”

萧静好乖乖闭上了眼睛,元纪没有恶意,她看得出,所以此刻该是放心的。

闭上眼睛倒退的感觉又不一样,淡淡恐惧却又有着前所未有的刺激感,这种感觉让人瞬间抛却挥之不去的烦恼,用心感受这未知前路的轨迹。

这个地方可好?可以看到我们来时的路……

看到我们来时的路……

来时的路……

脑中一个场景,耳边一个声音,一样的冷风……

萧静好突然睁开眼睛,她想抓住,手已经在半空,只握住一掌冷风。

“怎么了?”元纪察觉,见她脸色苍白。

她颓丧的摇摇头,元纪已经把她牵到岸边,岸上侍卫铺好了羊毛毯。

萧静好坐下,看到元纪一双带着疑问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还带点关心,她笑着打趣:“殿下眼睛好漂亮!”

元纪笑着挑挑眉毛,坦然接受赞美,“我是微服出访,别叫殿下了,叫我元纪!”

“好啊,元纪!”萧静好大方一笑。

元纪微微一怔,他和她只见过两面,关系也不算清楚,她聪明,也该知dào

北渊三王之间的各种龌蹉,这种连朋友都称不上的关系,她却能如此大方坦荡的接受,想到这,元纪笑了,笑得眉目舒朗,或许他也不知dào

,这笑中带着微微感动和心动。

“你的骅驹就这样丢着,这可是塞外名驹,无价之宝!”元纪瞟瞟远处的山丘。

萧静好kàn

看朝阳,道:“在我心里只看得到情义无价,不是我的要跑就让他跑吧,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元纪意味深长的笑笑,道:“你似乎不是容易放qì

的人!”

“不放qì

又能这么样?”萧静好抽出一根枯草芯放进嘴里咬,“追求物事可以用尽全力,因为物事是不会改变的,而人心是会移动的,你的步子永远赶不上心的变化,有什么可追的!”

元纪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眼睛又向那山丘瞟了一眼。

“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萧静好偏头看向元纪,抓起他斗篷的带子,恶狠狠问道:“说,你安了什么坏心眼?”

元纪挥退欲上前的侍卫,摊开手笑道:“喂,好像是你自己在说,我只是个听众而已!”

萧静好想了想,好像是,只怪自己多嘴,她松开手坐好,见元纪正在解斗篷的带子,憋手蹩脚解了半天还没解开。

萧静好kàn

他的样子觉得好笑,瞪眼问道:“抽风吗?这天寒地冻的解披风?”

话音未落,他终于解开,喘了口长气,将披风一抖裹到了萧静好身上。

“谢谢哈!”萧静好不推却,正好方才出了汗,现在有点冷,只是——

连带子都不会解的人居然试图系带子,她想自己系却被他温柔的挡开了手。

“你不会是拿我练习系带子吧?”萧静好挑起一边眉毛,“亏我方才还有点感动!”

“你才知dào

啊!”元纪认真的和带子较劲,“可别着急感动,我没那意思!”

萧静好失笑:“哪意思?阁下想多了吧!”

元纪笑笑不说话,因为他实在很忙,这带子就像故yì

和他作对一样,萧静好微微往后让了让,这姿势都头挨着头了,那知元纪微微一带,又将她带回来,脸上挂着一副要和带子死干到底的表情。

萧静好无奈,只得偏开脸找话说,“你吃饭不会是让人喂大的吧?”

“喂到八岁,以后自己吃。”元纪停下想了想,接着道:“不过有人布菜!”

萧静好瞧着他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神情,接着问:“那你沐浴后谁帮你穿衣服?”

元纪想也不想道:“当然是侍女!”说完突然抬起头,眯眼一笑,“呵呵,你邪恶了!”

萧静好斜眼瞥他,一副你又想多了的表情。

元纪笑笑,越过她的肩看向那山丘,不知何时,山丘后没了气息,他勾唇一笑,却没有笑意。

手指一勾,带子在指间轻轻绕过,回转翻动一系,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打好。

萧静好张大嘴巴,看向元纪,怒道:“你耍我,你根本就会系带子,为何要骗我!”

“刚想起怎么系!”元纪轻飘飘回答,“你不会因为这个要杀我吧!”

萧静好冷哼一声,“哪敢!”

“骗和装,是生存法则!”

没来由的一句话,萧静好kàn

定身边人。

元纪看向远方山脉,眼眸流光微转,神情渺远捉摸不定,“什么都是弱点,什么都是命门,就如同这系带子,也许只是件小事,但在有心人眼里,却可以被充分利用起来取人性命。”

萧静好失神,元纪接着道:“老大风花雪月纨绔欢场却手握北渊水师重兵,老三外安骚乱内定朝堂看似无所不能却不懂自理,你说,哪是真哪是假?”

“那你呢?”萧静好kàn

着他随口问道,但心里却想着那句老三不懂自理。

“我?”元纪哑然一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吧,人总是要装一装才活得安心的!”

萧静好似乎没听懂他的话,低头沉思。

元纪侧头看她,表情有点失落,心知她此刻想的是什么,道:“听说老三为了练系带子可是折腾了好几日!”

“真的?”萧静好眼睛一亮,后又狐疑道:“你怎么知dào

?为何告sù

我这些?”

元纪定定看了她半晌,移开眼睛,淡淡道:“眼控线,每个人都有,习惯而已!”

萧静好了然,权势相争,对别人有丝毫的放松就等于是捧着自己脑袋两手奉上,他们锦衣玉食人前尊贵高人一等,却活的比普通百姓可怜,可笑的是还有那么多的人挤破脑袋的想上位,他们眼里的厌倦也只是一闪而过,过后一样乐此不疲的你踹我一脚,我挥你一掌,一个字——累!

一旁元纪伸手一勾,侍卫立即提过来一个红漆食盒,萧静好好奇的看着他一脸神mì

的缓缓揭开盒盖,原来是一笼烤地瓜,还冒着热气,盒子下层是木炭,这种食盒第二层应该是水,用来保温食物的,看来这人还很细心,将水撤去只留下了木炭,保持了烤地瓜的干香。

元纪用布巾托着地瓜,拨好一个递给她,笑道:“上次说了请你吃,今日就巴巴的带来了,请!”

萧静好接过,地瓜甜甜的香味穿入鼻腔,心里莫名的感动,虽然现在不明白他的接近有何用意,但此刻一个小小的烤地瓜,应了他当日的许诺,光看这一点,也值得承了他的情。

地瓜很甜,很香,小小一个捧在手心暖意融融,不足以驱散这偌大苍穹的寒凉,却足以驱赶心中的寒意,从掌心到心底。

两人默默的吃了地瓜,细细的品着燕京小吃,也许有些距离并不是绝对的,就好比现在,一个王爷,一个民女,两个地瓜,就能让距离暂时消失。

“你的似乎甜一些!”萧静好kàn

着他一脸满足的啃地瓜,吃相还很优雅。

“是吗?”元纪偏头,伸过手里地瓜,“那换!”

萧静好咯咯笑,元纪愣愣看着她,轻声道:“别动!”他的手伸出,用布巾将她嘴角的黄渍擦去,动作轻柔,眼神化成了一汪深潭,浓浓的情意写在眼底。

萧静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表情怔住了,等他擦完才回过神,偏头欲让时,元纪表情一变,突然扬起手中布巾,笑道:“终于被你侵犯了,哈哈……”

“无赖!”萧静好身手一抓,他轻快的躲过跳了起来,萧静好起身追,“布巾给我,我要毁灭物证!”

那人腿长,一跃就是半丈,还要回头挑衅:“来呀,你今日抢不到物证,明日咱们就对薄公堂,燕京顺天府,不见不散!”

“兀那小子,看我今日就灭了你!”萧静好使轻功跃起,空中伸爪朝他后心下手,前面人脑袋后长了眼睛似的,也不回头身子一偏轻松躲过。

“再来!”萧静好换手,抓他肩膀。

突然马儿长嘶,两人同时停下回头看,侍卫一群已经被人放倒。

元纪脸色一变,六个侍卫全是王府高手中的精英,却在此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同时没放倒,看来来人不简单。

他将萧静好挡在身后,眼睛已经把四周扫了一圈。

“哈哈哈哈哈……岚王,今日受死可好?”一个声音传来,语气猖狂。

萧静好警觉的背过身,和元纪背对背,四处张望,元纪见她转身,眼底露出欣慰的神色,立场不明却能将背丢给他,算是一种信任吧。

“你不怀疑我?”他笑着偏头问。

“别废话!”萧静好冷冷丢下一句,四处看。

元纪一笑,喜气洋洋。

“哼!死到临头还有心情打情骂俏!”

元纪正欲说话,身后萧静好已经骂开了,“哪个缩头乌龟王八蛋,没胆的孬种,你娘教你不带脸见人的吗?你是你娘给孵出来的吧?”

元纪正笑,“唰!”的一声,他反应极快的反手将萧静好一带,几枚飞镖夺的钉在萧静好方才踩出的脚印间。

“那边!”萧静好确定暗器发射反方向的同时,元纪已经向飞镖射出的方向快速跃去。

76. 第八章 借背挡镖

“元纪!”

萧静好眼看着他跃出,在半空中突然落地。

“哈哈哈哈……化功散的药力发挥,十二个时辰别想在运气!”

地瓜有毒?

萧静好冲上前扶起元纪,见他眉心一点青气,他睁开眼看了看她,低声道:“你没中毒?快走!”

“别说话,你别再运气!”萧静好放开他,向着方才的方向追去。

身后几声兵器碰撞的声音,她回头看,元纪正抽剑挡着暗器,她心里一想,这些人不止一个,目标就是元纪,她要走开了元纪就必死无疑。

她跑回原地,元纪正挡着暗器,见她回来,喝到:“快走啊!”一面将她护在了身后。

萧静好扶住他,低声道:“快跑!”

元纪苦笑,一边挥剑一边牵着她向马车边跑,刚跑到一半,元纪脸色惊然一变,一把扯起萧静好向后跃起,半空中将她翻到身下,身后“轰!”的一声巨响,两人被气流喷出数丈远。

萧静好被元纪护在身下,耳朵暂时被轰蒙,元纪已经快速揪起,顺势将她一带,飞镖还在追着两人如雨般的落,萧静好口哨一吹,朝阳从湖边奔过来,小马驹不愧为神驹,快如闪电般生生避过了如雨般飞射的暗器。

元纪将萧静好往马背上一墩,萧静好回头将他一带,元纪一愣间已经被她带上了马。

“朝阳,辛苦你了!”萧静好缰绳猛力一收,也没辨方向向前急冲。

身后元纪挥剑挡镖,还不忘调侃:“你真好!”

萧静好驾着马,凉凉道:“是啊,借你的背挡镖!”身后元纪又是一笑,再往后追兵已经骑马追来。

暗器没有了,萧静好身后的元纪还在忙的不亦乐乎,耳旁呼呼风声,还有“唰唰”的急穿空气的破音,道边两旁的水杉上不时有箭矢夺夺的钉上树干,都是乱箭,或是元纪辛苦挥开的。

“进山!”

元纪忙碌中指挥路径,亏他还知dào

前面有山。

萧静好收缰左拐进山,一路疾驰,后面人追得也快,但山路七弯八拐,分叉多,把后面的追兵分散了不少。

“弃马,上山?”

“为何?”萧静好回头问元纪,她怎么能把朝阳丢在这。

“马不能上山,会有马蹄印,我们自己上!”元纪指着山间的野路,“那边开好的山路走了就是找死!”

萧静好kàn

了看林间野路,全是茂密的松林,每颗树下都有圆圆一圈干地没有覆盖雪,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那我的马怎么办?”她还是舍不得朝阳。

元纪狡黠的一笑:“看我的!”

两人下马,元纪摸摸朝阳的背,在它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然后猛的一拍马臀,朝阳如离弦的箭般顺着开好的山路冲了上去。

“你跟它说了什么?”萧静好不放心也很好奇。

元纪笑笑,“以后告sù

你,走!”

山路崎岖,松树树干很短,每颗树间隔又密,脚不能踩到雪只能挨着每颗树根走,这样人就不可能站起来,相当于是蹲着前行,元纪护在萧静好身后,萧静好穿着他的斗篷带着风帽,好歹能挡着尖尖的松针,身后的元纪就悲哀了,萧静好想着等下一定要看看惜脸如命的元纪整张脸还有没有好皮。

“等下!”

萧静好停下转身,“怎么了?”

元纪的脸还好,就是发髻全被勾乱了,有点滑稽,他撕下袍角一圈布料,扯过萧静好的手仔细将手掌缠好,又换另一只手缠好后,道:“走吧!”

“你不绑?”她问他。

“茧子够耐磨了!”他晃晃手。

萧静好“哦!”了一声,转身往上爬,手上绑了布带抓树干舒服多了,先前手掌心都已经磨破皮,亏他居然注意到了。

这样爬了好几个时辰,萧静好终于爬不动了,就地一坐靠着树干,身后元纪也累得不行,两人一高一低靠着树干,只觉得两腿不停的哆嗦,萧静好想起他一直带着化功散的药力,忙回头看他,借着雪地的反光能看到他闭着眼,不知dào

是不是雪地反光,他的脸色苍白难看,眉心的一条青气更明显。

她伸手扶他的肩,元纪睁开眼微微一让,笑道:“别乱摸!”

“啧!看你死了没!”萧静好呲牙,“方才强迫我侵犯你,这会子知dào

矜持了?”

“我说……”元纪道:“你就不能把好意表达出来,你这样不可爱!”

“总有慧眼识珠的人。”萧静好晃晃脑袋,见元纪看过来,面带讥诮道:“你能看得到顽石里面包裹的翡翠?”

元纪没说话,转头闭上眼睛,想说能看到,想说就在方才她跑回他身边,方才带他上马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看到,也许还早一点,就在她把背交给他的时候,她大方的叫他名字的时候,她捧着地瓜像捧着珍馐的时候……

“元纪,别睡!”

萧静好终于发xiàn

了他的不对劲,将手伸到他背后一摸整片滑腻,收回一看,全是血,整片背染满了血,她忙解下披风铺好,将他放倒检查他背后的伤口,衣服破口在背中间,应该是暗器所伤,也不知dào

他是何时自己拔出了暗器,一路带着她躲到这里,还撑着伤爬了几个时辰的山,现在整背都是血,现在天寒血已经冰凉,就算失血死不了也会被冻死。

她起身看了看四周,算了算时间,他们现在应该是在山腰,一路没有留痕迹,那些人就算是上山搜也不会这么快,何况现在半夜也不好找。

她掏出夹袄荷包里的外伤止血散,先简单的隔着衣服在他伤口上洒了一些,撕开他的袍角围着身子绑紧固定伤口,然后,最艰难的来了——拖着他找山洞。

她用斗篷上的风帽兜着他的脚,用带子把脚裸处系紧,拉起斗篷的边角低喝一声:“起!”

一路往上拖,现在也顾不的留不留痕迹了,先顾眼前的命再说,所幸他的斗篷乃皇室贡品,结实度那是相当的高,萧静好“嘿咻!嘿咻!”的往上拖,时不时往后看看人死了没,一直没动静,她有点慌,又不能松手,要松了手只怕再没劲再次将他托起。

她不得已翘起屁股抵抵他的头——没动静。

她又抵抵——还是没动静。

她吸口气准bèi

来一下猛的,终于,身后人低低笑问:“……你方才用什么……敲我的头……来着……”

“尊臀!”嚣张的丢出两字,“喂,你可别再睡了,小心我拖不动了就把你丢山里喂狼!”

“好,等遇到狼了就把我献给山大王吧……”

“嗯……这个主意不错!”萧静好回头道,“别睡,说说话!”

“说什么?”

“说你干过的蠢事,恶心事,龌龊事,猥琐事……”

“哦……怎么都是坏事?”

“瞧你贼眉鼠眼尖嘴猴腮,干不出啥好事,嘿咻……快说,以后能用来威胁你!”

“好的……蠢事就是……把坏人当好人,恶心事就是……喝了圣水……龌蹉事……我把圣水……灌进了他的……”

“喂!别睡!坏人是谁?圣水是什么?快说!”

“坏人是……三弟……圣水是排泄……”

萧静好一怔,心里一惊一痛,正要继xù

问,已经带着他爬上了一个山峭,一个洞口就在山峭里。

她眼睛一亮,拖着他用最后的力qì

连跑带爬,滚进了山洞。

洞里枯枝很多,她快速往洞里边扫拢点了火,将元纪拖过去,撕开他的衣服,处理了伤口,用袍角的布条裹好伤口,找了块不轻不重的石头压在伤口上,用斗篷把她裹好,到洞外捧了雪在火上烤化,用布条蘸水擦他的唇,想起荷包里还有几个药丸,掏出了一个叫醒他哄着他吃了,忙完这些她自己也虚脱了,往地上一躺眼睛一闭,也顾不得想元纪最后说的那些话了,直接睡了过去。

心里记挂着事,迷迷糊糊睡了不知dào

多长时间,她惊醒了,火堆熄灭了,斗篷披在她身上,黑暗中看见元纪已经坐到了洞口,听见动静,回头道:“你睡,我调息!”

萧静好心里知dào

他只是怕后面追兵来了,所以守着洞口,这种情况她也睡不着了,坐到他身边,一起守着洞口。

“想知dào

些什么?”元纪偏头望她笑,黑暗中眸子闪着微光,“这夜黑风高的,适合谈阴暗的事!”

萧静好被他说中心事,忙欲盖弥彰的摆手道:“你可别误会,我不是那种爱窥探别人秘密的人,方才是怕你死了才要你说话,既然现在你没事,那我去睡了!”她起身,元纪淡淡开了口。

“我母妃本是一名宫女,伺候三弟元绍的母妃,后来父皇为求子嗣才将我母妃纳为嫔妃,所以我母妃和元绍的母妃关系很好,后来更是一前一后怀了身孕,我因为母妃的出身原因,很受排挤,就连宫里的内侍都敢欺负我,三弟受父皇爱重,常常帮我,四岁时被大哥灌圣水,三弟知dào

后气不过,我们两人合计用将他打昏用麻布裹了丢进了恭房的坑里,还对着他撒了一泡尿……”

“哈哈哈……”

俩个人相视大笑,想来都快意呀……

77. 第九章 真相背后

萧静好实在不能把现在的斥尘衣和三岁的他结合起来想,时间的磨砺能将一个人彻底改变,有的是好,有的是坏,有些随性是在经lì

了各种挫折后渐渐掩埋,纯真只能是温室长大的花朵才能保留下的奢侈的东西。

“后来呢?”

元纪收敛笑意,看向洞外雪地,道:“后来他母妃疯了,父皇也病倒了,他也中了毒,被送到青鸾谷治病,我则留在宫中苦苦挣扎,因为他走了,父皇才开始有点点注意到我,这样我和母妃的日子才好过一点,他十六岁回宫,父皇那时候的身体已经很差,后来他去北疆大营,那五年里,他守北疆,我则留在朝中钳制大哥,父皇病重,若我不和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大哥周旋,他二十万大军的粮草何来?四弟的皇位何来?”

萧静好默然,她听得出元纪和斥尘衣的矛盾绝对不会始于政权,该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四弟登基,父皇驾崩,母妃心灰意冷想离开皇宫,想求皇上赐我封地,元绍摄政辅佐新皇,他不同意我也不话可说,毕竟封藩有违中央一统的政权,可他不能迁怒我母妃,可怜我母妃凄苦一世,刚封上太妃却死于他手上,你说我如何不恨他!”

元纪猛的甩掉手中的枯枝,萧静好一看,他的背心上的伤口又微微渗出血。

她起身帮他处理伤口,问道:“你母妃如何死于他手?”

元纪恨恨道:“中毒,那种毒和元绍当初中的毒一样,属于他母妃的母族下了血咒的毒,只有他母妃那才有,而此毒天下无解!”

“天下无解?你是指你三弟也是中的这种毒?”萧静好手一抖,不小心弄的他伤口血往外一浸。

元纪浑然不觉,继xù

说道:“他命好,得青阳居士救治,保命到现在,我母妃是服毒后就倒地身亡,他当时也在却什么都不说!”

萧静好直觉得心被掏空似的疼,原来斥尘衣不是生病,他脸色那样的苍白,都是毒而引起,那么他带着这么多年的毒是怎么样熬过来的,毒发时的痛苦除了他自己谁又能体会?

“元纪,我知dào

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但我认识的三殿下绝不是那样的人,他是那种宁愿自己苦也不会让别人苦的人,也许其中有误会,很多事实是需yào

用心去找的,我想他不和你解释也是有苦衷有原因的……”

元纪转过身看向她,眼神里没有愤nù

,而是失落,他抬袖擦去萧静好的眼泪,轻声问:“你信他?”

“嗯……”萧静好哭着点头,“我也信你!”

元纪失笑,“滑头!”

虽是笑,虽是得她一句我也信你,但他明白,她信的是元绍,那最后加的一句也只是安抚他而已,无非是担心他更恨元绍。

“你知dào

是谁追杀你吗?”萧静好突然惊醒,她不想他们兄弟的误会更深,所以这个幕后追杀者要查清楚。

元绍淡淡道:“我没你想的那么浅薄,燕京的火库局由兵部底下的青龙司管辖,而兵部一直都在老三手上,你说炸死了我,谁得利,谁倒霉?”

萧静好想了想,问道:“难道是不在燕京的大殿下干的?他趁这次出京指使人杀你来嫁祸三殿下?”

“食盒里的木炭下了化功散,当我们打开盒子药力就发挥,而后趁我们不注意放倒侍卫在马车安放了火药,如果我们为了逃命上了马车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如果马车没炸死我,我也已经中了化功散,他们这是做的两手准bèi

。”最后元纪冷哼一声,“无知宵小,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辱没了自己姓氏。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qì

,我们不能在这山洞待下去了!”

萧静好kàn

看他,问道:“你能走吗?”

元纪点点头,萧静好扶他站起,两人往洞外走,元纪突然偏头定定看她半晌,伸手按了按她的额头,萧静好就手摸去,原来是假皮不知何时脱落了一半,下面的印记她觉得很丑,所以一直都有用假皮遮住,她缩回头把假皮扶平,道:“走吧!”

元纪“嗯”了一声,两人出了洞。

从峭壁往下看覆着雪的松林浩莽,层层叠荡如一篓蚕茧般找不找缝隙,萧静好问元纪:“我们往哪走?”

元纪指了指身后,“继xù

往上!”

为了保持着体力,两人不再说话,一前一后钻入松林,继xù

着方才的路径,扒着松树树干一路往上爬。

萧静好跟在元纪身后,他的背后有伤所以爬得很慢,山林中万籁俱寂,只余两人穿过松针发出了沙沙声,萧静好觉得这次比先前爬起来更费劲,如果说先前是为了逃命漫无目的爬,现在却能感觉到元纪带着她走的是直线,目的很明显是山顶,所以这样爬起来远没有先前走的横路轻松。

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上山顶无疑是最不合理的选择,萧静好没有问原因,她和元纪之间还没到彼此都能坦诚的地步,她抬头看看天色,松林间透进的青色天空,告sù

她,已经接近破晓。

松树间隔越来越稀,山壁也越来越陡峭,到最后两人几乎是攀着岩壁往上爬,纵使是手上缠着布条,但浸入掌心的雪水冰的刺骨,手指早已经冻的失去知觉,萧静好抬头看看上面的元纪,他已经是直直在她头顶,山风呼呼卷动着他的袍角,气流扫过萧静好的眼睛,她猛然一闭眼,手指也随之松脱,人“啊”的一声迅速往后栽下。

惊惶中她左手扣向右手腕上的银镯,想着放出银链在下坠途中卷住树干逃生,突然腰间一紧,眼前一花,耳边劲风唰唰,她被上面的元纪用腰带卷住身子抛上了崖顶,云纪趁着她飞坠而过的身体重量顺着一跃跟着她一起跌落崖顶,顺手将向前滚动的萧静好一抄,两人滚了几丈停了下来。

“你救了我一命!”萧静好在他怀抱下吐了口长气,劫后余生的幸福感让她忘了此时两人暧昧的姿势。

元纪趴在她身上,女子黑发散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就像一张网将他生生网住,她的肤色如雪般净透白皙,两颊一抹嫣红,小巧的鼻尖汗珠点点,红唇如早春的桃花粉嫩娇艳,她方才吐出的一口长气,带着甜甜的花香,却又如醇醇的酒香,让他闻着便沉醉其中,崖顶的风将她的发丝搅过白皙的面颊,元纪忍不住伸手想将发丝拨开,身下人醒觉,一把推开了他。

萧静好站起身,拆开左手的布带将长发系起,看了看崖顶四周形势,只觉得一眼也看不到头,山顶的路起伏崎岖,前路绵延山脉有高有低,往后看山腰上人工开凿的山路环着山往下蜿蜒,只是山路最高头却不在他们所处的方位。

她回头看云纪,见他定定看着自己,手里缠着方才救了她一命的腰带,看她望来便走上前,说道:“走吧,往前也许能把你的马找回来!”

萧静好kàn

了他半晌,点点头跟在了他身后。

一直往前走,渐渐的脚跟有点收不住,呈下坡的弧度在走,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跟在他身后的萧静好耳朵一动,已经听到前面似有人声,她快步上前扯了扯元纪的衣角,他回头一笑,没有停步,继xù

向前。

人声愈近,萧静好一把扯住了他,问道:“你想送死?”

元纪转身,眼底看不清神色,反问道:“你不想我送死吗?”

“你什么意思?”萧静好偏头别过他的眼睛,“我们至少要看清前面是什么人,才能往前。”

“所以说你也不敢保证前面到底是谁的人,是吗?”元纪黑眸闪着光,直视眼前人。

萧静好kàn

向他,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冷色道:“我看也许你该知dào

前面到底是谁的人吧!”

“咔”轻微一声响动,她背后的银链已经弹出,正紧紧握在手中。

元纪似没有听到响动,他看向远处笑了一笑,转头逼近萧静好,眼底闪着痛色,“当然,一次的患难之交远远比不上你和他之间的深厚,但我以为至少你也是拿我当朋友的,冰湖边马车的爆zhà

声是足以引起他的注意,他也可以沿路寻来,但我不希望是你将他引过来,两路夹击,这就是你所希望看到的?”

萧静好微微一怔,原来在山洞里趁他昏迷时吹响铜笛引来新月,他都知dào

了,但她绝不是想让斥尘衣和大殿下的人来将元纪两路夹击,看他此刻神情,一定的误会了。

“元纪,我想你也听不进我的解释。”她笑了笑,接着道:“我在山洞休息的同时,你也没闲着不是吗?”

元纪看向她,眼光一闪,没有说话。

“你的毒已经解了,我想你自己就带有解药,这种解药服下后会感觉不到痛楚,所以我不小心扯开你的伤口时你没有一点疼的反应,你一个王爷出府怎么会只带上六个护卫,你引我进山我想你也有你的方式通知你的人赶过来,我的朝阳被你赶上山顶,不就是引人上山么?若真是要逃命,方才出洞时就该按原路返回,而你却是上山顶,带着我一起来,想必是要拿我当诱饵,其实你在山洞里对我起你和三殿下的恩怨时,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

78. 第十章 逃避失去

萧静好kàn

着元纪脸色慢慢变化,最后到苍白,她自嘲一笑,道:“你们这些人呀,都太天真,小小一个我就能有权势江山的诱惑大吗?若你真是这样想,元纪,我只能说你这一步走的大错特错……”

“唰!”银链如电光直扑元纪面门,他身子后倾斜斜躲过当面一击,萧静好收链回跃,她本就不打算要杀他,而是将他绊在此处或是引他离开,因为她虽然通知了斥尘衣,但前方人马到底是谁她也不敢保证,也许是大殿下的,也许是元纪自己的,若是这两批人,送上前去只会让自己被动,况且她还真不知dào

元纪会怎么样利用她来对付斥尘衣,所以若前方的人是斥尘衣的人马,她也有理由不能上前。

元纪早料到她会动手,所以第一时间躲过了她的银链,接着甩出了手中腰带,内力灌注腰带上面,如一条水蛇划向萧静好的后腰,片刻“嘣”的一声,腰带绷直长度直超萧静好的身子前面,尾端像长了眼睛似的紧紧绕上了她的腰,元纪手臂用力一带,萧静好又一次被甩上了天,圆圆弧形下落间,她将手中银链大力弹出,尾端毛刺划过腰带一勾一拉。

“呲”腰带应声而断,她在空中收不住势,人已经不受控zhì

的飞了出去,狂风入耳,她用力睁开眼看向身下,底下不是雪地不是山顶,而是无尽的山崖云雾,空茫无边。

“萧静好——”元纪一声惊呼,这是他此生最惊惶的一声呼喊,这一刻,那小小的身体飞过他的头顶直直飘向万丈深渊,他想也不想的腾空跃起,甩出手中半截腰带直欲抢在时间前面卷住她。

人已经飞出崖边,元纪收回腰带飞身扑出却没扑到,他身子落到雪地眼见离崖边只剩半尺距离,他双足猛力一蹬身体迅速向前滑去,崖边的雪被风凝固,他滑出的速度加快,腰已经滑出崖边,手指刚好扯住萧静好的鹿皮靴子,他咬牙握紧,足尖点地却收不住下滑的趋势,生生往前又带动了几尺,足尖已经在山崖边缘。

手上一轻,萧静好的身体脱离了他手上握住的靴尖,元纪眼睛一红足尖脱离崖边,哪知刚欲随之下坠的时候脚腕一紧,重心随之往后被人提上了崖,耳边一声急“唰”人影一闪,有人自他身后快如闪电般的跳下了悬崖。

元纪被人用草绳带住脚拖上了山崖,他往后看,几丈外十几个晋王府的护卫手扯着卷在他脚上的绳索倒在地上气喘吁吁,他解开脚裸上的草绳,爬到崖边,山崖边此时已经聚满了护卫,正趴着往下张望。

“快,再准bèi

一条草绳来!”元纪一声狂吼,旁边护卫忙搬来一摞草绳。

“殿下,让我们来!”

元纪挥开一旁护卫,冷冷道:“我会将他一并救上来,你们闪开!”

几名晋王府护卫面面相觑有点不放心,远处岚王府的人已经围了上来,扯住了绳子将主子慢慢放下崖底。

萧静好被弹出崖边时头朝下,元纪捉住她的脚时她已经被摔晕,此时山风呼呼,吹得她耳朵生疼,腰上被一只手臂大力箍着,鼻腔暖香融融,她睁开眼迎上一抹精致下颌,浑然不觉此时挂在山壁上,脚下则是万丈深渊,只要有他在,就不用害pà



斥尘衣一手抓住插入崖壁的剑柄,一脚抵着崖壁上伸出的岩石,他低头看向怀中人,迎上她安心的一抹笑,他的眼底也不自禁泛出笑意,有着欣慰的喜,有着安慰的暖,“你不该如此决绝,元纪不会伤害你!”

“但他会伤害你!”萧静好kàn

着他的眼睛,天色放亮,他的眼瞳就像即将冲破云层的朝阳。

斥尘衣默然,此时无声胜有声,感激的话说来太苍白,她宁愿掉落悬崖也不愿元纪拿她来要挟于他,从她语气似乎已经知dào

了元纪和他之间的恩怨,她这样做只怕是不止担心元纪会伤害他,而是怕因她而至两兄弟正面冲突,恩怨加深。

这样一份情,重若这绵延千里的凤栖山,又该是怎样一副肩膀才能将这份情坦然担起,他是元儿失忆后第一眼看到的人,他知dào

元儿对他的依赖多于爱情,只是她自己还没有分清楚爱和依赖之间的区别,她将失忆前后当成是前世今生来看待,殊不知,若真是今生,他定会不顾一切的来爱她,可终究不是前世今生,而还是苦苦纠缠在这一世,那个她真zhèng

爱的人,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让她明白什么是真爱,什么只是依赖……

“咔”的一声,剑破岩壁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斥尘衣抱着萧静好微微一晃,他的脚尖用力抵住崖壁,用力维持着两人的身体稳定。

他向上看,剑尖已经出来一截,情况不容乐观,萧静好也察觉到,她四处找着有没有能承力的壁岩,可惜一个没有,头顶上传来低声安慰:“莫怕!”

这一语如天籁之音动听,她想冲他一笑,脑中却突然“嗡”的一声,炸开了,眼前突然一黑,眼前突现几个场景——树林,黑衣人,兵刃交接,悬崖,血肉模糊的掌心……

“怎么了?”斥尘衣低头询问。

萧静好霍然抬头,问道:“尘衣,我们坠过山崖?”

斥尘衣脸色突变,绝念金针虽只对她一人用过,但事后把脉证明自己此次施针绝未失手,为何她会想起以前的画面,她失忆醒来后一直就唤他‘三爷’也不知他叫尘衣,难道真的失效或是她的意识太过强烈,以前的人或事一定有她牵念不愿忘却的,致使她现在依然能记起一些片段,这些零散记忆慢慢归拢,有一天她会完全想起,只是到那时不知dào

她能不能放下在郧县那些惨痛的经lì



也许,忘记不一定是好事,记得也不见得是坏事,他和冰蓝以为是为她好而封掉了她的记忆,可能对她而言却是多此一举,元儿内心的强dà

在渐渐突显,两个月不到的训liàn

便学会了基本的轻功和腕力的运用,这在常人是根本做不到的,虽然他有在每晚给她渡真气加强体质,但这其中也有她自己的努力和汗水,那手肘和膝盖上的伤连他都不忍看,每每给她上药看着那些伤口就像长在他心头的一个疤,碰一碰,她疼他也疼。

”尘衣……你的手……”

“噌!”的一声,剑刃终于承shòu不了两个人的重量,滑出了岩壁,两人飞速下坠。

半空中一条长绳穿风而至,卷起两人的身体陡然停止下坠的猛劲,两人在空中转了几圈后迎头撞向了陡峭的山壁……

山顶转来数人的叫喊,“往上拉——”

眼看着撞向山壁必然性命不保,斥尘衣空中运气一翻一手扯住了绳索,将两人翻成竖直状态,只是这一翻一扯,再也没有时间伸出腿抵住崖壁,萧静好只感觉一阵巨裂撞击,头上一声闷哼,脸颊一股热流顺着留下脖弯。

“尘衣!”她惊惶大叫,伸手一抹他的下颌,一手滑腻。

“快,快拉!”山顶的护卫加快了拉绳的速度,人在渐渐上升,绳索捆住的是两人的腰,此时萧静好呈俯身状附在斥尘衣身上。

身下人受到剧烈撞击已经昏去,她用手托着他的头,只看得到他白如雪的脸和散落的发在空中飞扬,另一只手想探他的脉息,可是手抑制不住的颤抖,握他的手几次都握不住,她忘记了哭,忘记了除了探脉还能做什么,她在害pà

,怕得浑身颤抖,她想起自己的手,并不是握不住他的腕,而是她在潜意识里抗拒探脉,她害pà

那脉息在指尖沉如死水,害pà

他就这样死在自己怀中,原来面对失去就是这样的不知所措,害pà

面对失去而选择逃避,她从来就是一个凡是想得开的人,总觉得生死命中注定,能逃过就逃,逃不过大不了脖子一伸投胎转世,可是现在她却如此害pà

面对他的死。

身下突然一轻,是另外一条绳索上的元纪托起了斥尘衣的腰,他看向萧静好,欲张嘴说话却将话吞进了肚子里。

他想说对不起,想说原来是想将她丢掷山崖引元绍去救,但是从山洞出来他就改变了主意,他带她上山无非是想知dào

她引元绍来的目的到底是杀他还是救他,他还想告sù

她,山洞里对她讲的故事只是单纯的想将自己的事对她吐露,从没有想过要杀她,还想告sù

她,一切都照他的计划在实现,她确实是掉落了山崖,元绍也确实是跳了下去,可那一刻他的心里一点也不快活,他为什么没有元绍的决断就此往下一跳,差一点,就是差那么一点,就此一生,他就永远只能看着她的足底,再也寻不到她看向他的目光。

元纪看着萧静好不住的颤抖,她的脸上染满血,不知何时散开的头发铺在斥尘衣的脸上,和着血和他的发绞在一起,她个眼睛注视着身下人,眼底有着心疼,凄惶,害pà

,逃避,却不见该有的泪水,他的心一疼,眼见到了崖顶,他用力将两人托了上去,等到他攀上崖的时候,就只见到萧静好伏在自己三弟的身上晕了过去,有紧握的双手静静摊开雪地上。

79. 第十一章 我只要你

火!

全是火,灼热的大理石地台光影浑浑,烈焰撩动着火舌欲舔上石台,台下四周岩浆滚动,轰隆声不绝于耳,她被吊在半空,身下就是橙黄的岩浆和着烈焰,火舌越窜越高,舔舐着她的脚心,烧灼刺骨,她的脚不住乱蹬,似要将可怕的火舌踢开,裙角糊了边,层层上卷,发丝被身下狂暴的火风吹的空中乱舞,牵着她手腕的绳子终于不堪火焰的灼热,“呲”的一声断裂,她向岩浆直落而下……

“尘衣!”她一声高呼,一个白影如电穿出,比她下坠的速度更快的扯住了她的手,轻轻一带一转,她的身体飞向石台,而他却跌落岩浆。

眼看着他一袭白衣,宽大的衣袖在烈焰中滚滚,他的眉眼依旧如画,风姿温良如玉,嘴角含笑,黑发飞舞,终是在烈焰将他吞噬前轻轻启唇:“涅槃重生而已……”

“尘衣——”她在空中挥动的手脚,想伸手拉他却只握住一掌烈焰,他的身影掩没滚滚岩浆不见了踪影,换得她撕心裂肺的的一声——

“不——”

“姑娘!姑娘!”

耳旁嘈杂,萧静好猛的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雪白的帐顶,移开眼睛看到榻边围着几个侍女模样的女子,远一点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一群人正一脸担忧的守着她。

“这是哪?”萧静好被一个侍女扶起来,她敲敲疼痛的太阳穴,看向房间四周的摆设。

“这里是晋王府!”

“尘衣呢?”她一把抓住扶着她正答着话的侍女。

几人垂下了头,她一急便要掀被子下榻,最后面一个男子挤上前来,解释道:“三爷还没醒,大夫看过了说伤有点重,不过命是保住了,本来是想送姑娘回家,但是你抓着殿下的手怎么都掰不开,所以只有将你也带到王府,小院那边我们派人通知过了,十七每天过来看了你然后再给殿下疗伤,现在就正在殿下屋里。”

萧静好松了口气,看向那人,问道:“你是韩宁?我见过你!”

韩宁一愣,后又笑道:“是啊,我总跟在殿下身边,你应该看到过。”

“可能吧!”萧静好点点头,“你说十七天天来,那我睡了几天了?”

韩宁一笑,伸出一个巴掌,”五天了,你不是睡,是受了寒,发热四天才退。”

“我想去看他,可以吗?”

韩宁点点头,说道:“我去外面等姑娘。”说完知趣了出去带上了门。

萧静好起身,几个侍女帮她穿好衣服披上了斗篷,扶着她出了房,她有点奇怪,昏迷了五天什么都没吃,但下床居然还能有劲站得起来,不过现在也没心情去研究这些,韩宁正等在门口,见他出来引着她往旁边一个房间走去,在路上告sù

她朝阳找到了,已经送回小院,她笑了笑道了谢。

推开门,正好十七迎面过来,见到她醒了神色一喜,忙掏出了一个红木盒子,打开拿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

药丸下肚,肚腹一股热流窜上五脏,整个人疲倦感顿消,她看向十七,他回答:“岚王殿下派人送到小院的,我看过,是好药!”

萧静好垂下眼睛,十七说是好药那么肯定是很好的药,那天上了崖后自己就昏了,和元纪之间的误会也没有时间弄清楚,不过他既然送了药给她,应该是对她释然了,不过他和尘衣之间的误会不知何时才能解开。

“晋王在撞向山壁时用真力护住了心脉,所以受伤不算太重,我这几日来帮他用真气疏导体内瘀伤,今日要好多了,配上大夫的药物调理,大概就快醒了。”

萧静好走向榻边,回头对十七说道:“谢谢你,十七!”

身后十七怔了怔,末后道:“姑娘别说谢,这是我该做的,晋王也救过我的命!”

“我想留下来照顾他醒来,你回小院给福叔带个话!”她坐到榻边,定定看着榻上人,这张脸方才在梦中被烈焰吞噬,那梦就像真的一样,梦里他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涅槃重生而已’他为什么就能这样淡然的面对生死,难道世间就没有值得他留恋的?是不是在他跳落悬崖的那一刻,他就抱着必死的决心?那梦会成真吗,会吗?

房间里不知何时,人都退下了,静静的只剩两人的呼吸,他的平静如水,她的紊乱如波,就如她此刻的心情,有太多的不明白,崖下脑中闪过的片段,他的名字,还有对韩宁的熟悉感,直觉让她认为失忆前一定见过。

她轻轻握住斥尘衣的手,翻开手掌,纹理清晰,她换另一只手,缓缓翻开,眼泪夺眶而出……

掌心的疤痕累累,虽是早已经长好换了新肤,但那宽宽的一条痕迹直穿手掌,看着这疤痕就能想象当时这掌上血肉模糊的惨状,这是他在自己失忆前就彼此认识的有力证据,既然她知dào

了,就再也不容他否认。

相握的手搁在颊边,彼此掌心的温度相合,蔓延至心间,有种久违的感觉,不似懵懂的心跳感,而是如经过漫长时间而发酵的醇酒,愈久弥香。

“尘衣,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和理由,但我要警告你不许再躲着我,你看我失忆了都还记得你,证明我们的缘分还在,你是我睁开眼就认定的人,我不想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我现在只想管以后,包括你的以后,如果你真的不在乎我为何会不顾性命的跳入悬崖,为何会为我挡开崖壁的撞击,你知dào

吗,当我看见你紧闭上双眼,我以为就这样失去了你,你不明白我当时的感觉,那是一种人被瞬间掏空,连灵魂都脱身而去的空洞感,就是失去了一切的感觉,你懂吗?我不想再尝试这样的感觉,我现在只想紧紧抓住你,就如你跳下悬崖时紧紧抓住我时一样……”

握在她掌心抵在颊边的手指微微一动,是个欲拭去眼泪的动作,萧静好抬起头,他的目光迎着她的眸子,肤色永远的苍白,眉眼却永远的带着微笑。

萧静好吸吸鼻子想止住眼泪,却不觉涌出更多的泪水。

“好了……”他无力的抬起手,就着两人相握的手拭去她脸庞的泪水,笑叹:“你现在不正抓着我吗?还哭……”

“噗呲!”萧静好破啼而笑,用袖子擦去眼泪,嗔道:“你都听见了?还装睡!”

“元儿……”他欲言又止,定定看了她片刻,还是开了口:“我想告sù

你,能给你幸福的人……并非是我……”

“别说了!”萧静好手指压上他的唇,俯下身轻声道:“那个人是谁我不想知dào

,我只知dào

现在能给我幸福的是谁。你不停在推开我,若是因为你的背负太多那么我陪着你一起背,若是因为你带着解不了的毒,那么我陪着你一起分担,毒发时你若痛苦我便牵着你的手,我们一起扛。不管我们能在一起多少年,多少天我都要陪着你,若是因为以前的事,我已经忘了,就算是记起了又能怎么样,我很清楚我现在要的是什么……”她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里的自己,清晰的道:“就是你,我只要你,尘衣!”

斥尘衣眼尾微微一跳,她俯身时淡淡的甜香,说话时吐气如兰,和最后那句‘我只要你,尘衣!’这些都让他如堕魔障永难轮回,他此刻愿意沉醉的将自己丢进去,真的不想再顾及太多,元儿的一席话诚挚到直白,此刻自己的所有顾虑和她的真诚比起来竟是那样的苍白……

“别再躲着我,燕京的冬天太漫长,我们一起度过就不会冷……”

软软呢喃在他耳边,他情不自禁点了点头,轻声答;“好!”

萧静好一连七天不归家,小院里榕儿乐的合不拢嘴,十七淡定得早出晚归,福叔烦躁得一封信接一封信的催,当然,这信要传到南晏等那人来黄花菜都凉了,老人家直叹自己主子太磨蹭,这到手的媳妇就要飞了,他怎的还没音讯呢?

今日过大年,晋王府里张灯结彩,少有的热闹,往年殿下都是在宫里陪着皇上过,今年正好受伤在家休养,王府管事老张前两日就得殿下吩咐,今年王府要布置的热闹些,下人们都知dào

,殿下全是为了这位萧姑娘,她在王府的这些天,殿下病也好的快,脸上的笑也不像平时那样虚虚无无,是发自心底的笑,萧姑娘爱将各色的花搬进殿下房间,说是赏花有助病情恢复,从不爱花的殿下房间摆满了鲜花,远远看去,殿下和萧姑娘就如同画中的人,同样的风姿卓绝,也应了那首诗:慢脸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府中几百口下人,先后在正厅给晋王请了安,管事老张站在一旁一个个发了红包,领了红包的下人们喜气洋洋的下去吃年饭,最后一个发完,老张双手接过了晋王递上的最大的红包,跪在递上行了大礼,在起身时老泪众横的泣不出声。

“大过年的,老张,你这是怎么了?”斥尘衣靠着软垫,脸色苍白但气色很好。

“老奴今年很高兴!”老张抹去眼泪,看向斥尘衣一旁的萧静好,“姑娘若是能一直留在王府,那么……那么……”

80. 第十二章 莫不静好

“老张,越老越糊涂!”斥尘衣收起了笑容,“萧姑娘未嫁,这毁人清誉的话也是你信口胡说的吗?”

老张忙磕头认错,萧静好笑着上前扶起老张,解围道:“张伯的话我看说得很好嘛,性情中人嘛,哈哈!”她拍拍老张的肩,突然觉得气氛好像变沉静了,自己似乎又说错了话,面前的老张正直直的带着满脸期盼的看着她。

她微微回头,只见身后靠着软垫的斥尘衣正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余光就能看见他的脸又红了。

萧静好想了想老张先前说的话,恍然大悟,趁着斥尘衣正咳咳着给她台阶下,她忙跑上前,急声问道:“怎么了,怎么咳嗽了,我扶你回房吃药!”

老张看着两人起身旁若无人的步出正厅,摇了摇头,他打算下次趁殿下不在的时候再去问问萧姑娘的意思。

“这是去哪?”斥尘衣看看路径,不是往房间而去。

“吃我们俩的年夜饭啊,不然你想饿死我吗?”萧静好小心的搀着他的手臂,一步一步的走,“慢点,小心地上雪滑!”

斥尘衣笑了笑,随着她慢慢走,过长廊,穿花径,来到后花园,那嶙峋假山上的焦桐亭正亮着暖暖的灯火,亭外四周垂着绛红帘幕,红色的灯笼顺着假山楼梯蜿蜒而上,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他有点恍惚,过年在他的印象中就是歌舞升平的宫宴,百官齐贺天子席间觥筹交错,宴后陪着皇上说些话这年也就过了,这样在自己王府里有人为他精心准bèi

的年夜饭,他是第一次感受,站在焦桐亭下,心里竟有点迫不及待的想快点享shòu

这难得的,为他一人所准bèi

的年夜饭。

萧静好扶着他慢慢蹬上亭子,掀开帘幕,一阵清香伴着暖意扑面袭来,亭内六角高脚木几红梅绽放,他原本放在亭子里的焦尾琴移至两株红梅之间,四个方角龙纹炭炉燃着无烟无味的红罗炭,亭子顶上的白玉明灯换成了喜气的琉璃镂空旋转宫灯,亭中珐琅彩瓷单脚圆桌上摆好了六样精致的小菜,桌边放着一只青色鸳鸯转香酒壶,两只酒杯。

“多谢殿下赏脸,请入席!”萧静好笑着倾身一引,是一张单独为他准bèi

的靠背木椅,加了厚厚的软垫。

斥尘衣入坐,首先欣赏桌上六样小菜,又看看酒壶,笑着问道:“这转香酒壶府里不常用,你是怎么想到用这个的?”

“来,先饮一杯就知dào

了!”萧静好斟酒,举杯,“先敬今年的大年夜,我们能一起度过!”

斥尘衣看着对面人娇俏的笑颜,举起了手中酒杯,两只杯子清脆碰撞,琳琅玎珰声色美妙,心境也如这年夜一铺满目的红,有点澎湃有点暖融。

杯抵唇间,淡淡茶香顺滑入喉,他放下酒杯望向对面人,带着宠溺的一笑,“你呀,花样真多,我不能喝酒另外准bèi

一壶茶就行了。”

“那不一样!”萧静好给他布菜,莞尔笑道:“同饮一壶水才叫分享,这鸳鸯转香酒壶虽说是一半茶一半酒,但毕竟是一壶而入,若分开两壶意义就不一样了,其实也是我嘴馋想喝酒,才不怕麻烦的寻了这个壶来!”

斥尘衣淡淡一笑,垂眼看菜,掩去心绪透出眼中的缭乱,指着碟中雪白的小丸子,问道:“这个是什么菜?”

“菜名叫‘白头不相离’尝尝看!”萧静好满脸期盼的趴着桌子端着下巴,“今天的菜都是我做的,这个是取银边雪鱼的背上厚肉,刀背拍一个时辰将鱼肉拍松后加香油搅拌,用手指捏成一个个小丸子冷水下锅,水热后将丸子捞起来,再将丸子下入高汤中,鲜嫩无比,你快尝尝!”

她说了一大堆,无非也是掩饰自己的羞涩,她起的那了不得的菜名,方才都是鼓了好大口气才咬牙说出口的,只怪自己喜欢的人是根木头,还是会滚的那种,一个不留神就滚不见了。

木头盯着碟子中那颗雪白晶莹的丸子,对面人讲了一大堆话,他却只听见了那菜名,他在心绪翻滚脸色微潮的同时还在想,下面几个菜要不要直接动筷子,不可再问菜名,但是他又好想知dào

菜名是什么,好矛盾。

丸子入口即化,齿间留香,和着那句诗: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慢慢回味,这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菜。

他的目光被桌子上另一盘菜吸引,白白的小卷每一个上面系着漂亮的结子,配着青花瓷盘显得雅致素净,竟不像是吃食。

“这个叫‘心有千千结’”某人恬不知耻的报菜名,顺手夹了一个到他碟子里,“果木烤鸭皮卷上精米烫的面皮,每一个都系上昆布小结子,这个是我自创的菜色。”

斥尘衣举筷夹起小卷小口吃下,烤鸭皮的咸香被面皮中和后只留香不觉咸,外面昆布小结子更是褪去了鸭皮的油腻感,他真没想到元儿做菜也这么有天赋。

萧静好揭开桌上汤碗的瓷盖,拿着白瓷小碗盛着汤,笑着递向斥尘衣,他双手接过看了看碗里甜汤,温雅一笑,道:“这个菜名我猜,该是‘红豆生南国’对吗?”

“错!叫‘此物最相思’!”萧静好撅起嘴纠正,“你这避重就轻的毛病啥时能改?”

“咳咳!”斥尘衣微微一咳将话题带过,汤匙搅动着白瓷碗中的红豆百合羹,瓷碗衬着羹汤红艳,就如她脸颊的一抹嫣红,尝一口汤羹甜至心扉,百合微苦,就如这人间百味,苦中回甘,甜中带苦,人生必经,尝过就忘不掉。

“好了,看你的样子,只怕下面几个菜要都取了名字你也吃不下了!”萧静好给他斟茶,两人举杯同饮。

斥尘衣看向其他三样菜,不知是该失望还是庆幸,但今日这个大年夜,却是他过的最开心的,二十五年来,头三年的记忆淡淡,后来十三年在青鸾谷清清淡淡,回北渊后九年的人情淡淡,直到这一个年,才体会到新年的满满喜气,只因为这是她所用心准bèi

的年饭,还有她的陪伴,就把这二十五年的淡给填满了浓烈的色彩。

亭子内暖意融融,花香酒香醉人,萧静好几杯酒下肚惹得醉眼迷离,本就酒量不好的她,趁着酒胆提起了要求。

“我可是辛苦准bèi

了一桌子菜……你怎么的……也该表示表示……”她拿着酒杯用杯底轻敲桌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敬酒什么的就免了,嗯……抚琴一曲还是可以的。”

斥尘衣舒朗一笑,起身行至琴边掀袍而坐,调了调琴音,修长的指勾弦而过,清音流淌后指尖灵巧轻拨琴上七弦,如水如波的曲调自来,清妙曲风涓涓潺潺,时而舒缓时而逶迤,竟是一曲《女曰鸡鸣》。

萧静好俯桌看着他低头优雅抚琴,将这首本该缠绵的曲子弹奏得婉转清悠,他懂得自己心意却又心有牵碍,始终在心墙边徘徊不前,‘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他真会洒脱跨出那一步,牵着她的手静待岁月流逝,潮起潮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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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皇城

御书房

永宁帝手里持着南晏驻北沧海驻军统领阮辉扬发来的军报,有一下无一下的敲着龙案,左右下首章尹之和萧焕皱着眉在沉思,几位内阁首辅含着胸等听皇上意见,独立兵部尚书沐沂邯捧着茶碗捂着手,看似开着小差。

“皇上,这沧海由冀州北渊和我南晏国土三地包围,这沧海驻军非同小可,一则守冀州藩地海上动向,二则维护我南晏海上邻域不受北渊侵蚀……”

“朕了解!”永宁帝打断章尹之的话,看向沐沂邯道:“冰蓝,这阮辉扬对于船舶和海上军队操练的建议,你怎么看?”

沐沂邯放下茶碗,答道:“回皇上,微臣觉得阮统领的建议可行,而且是势在必行,我朝一惯重于内陆地区骑兵步兵的操练,武器铠甲也全用的最好的,但驻海军队却不甚重视,章相方才说的对,守冀州藩地维护海上邻域是必需的,北渊水师军队精良,由大殿下盛王统领,他在几个王爷里最是野心勃勃,心性难料,所以我南晏更该加强驻海军队的各方面秤谌,首先加造船舶是必要的,而后派有海上作战经验的大将前往沧海操练驻海军队,以防患于未然也!”

永宁帝仔细想了想,而后点点头,道:“早些年朕也想过把沧海驻军好好整一整,这人老了有些事也就力不从心,日复一日的就耽搁了下来,这次阮辉扬军报上报北渊水师的动向朕也是一惊呀,放任自流则后患无穷,沧海军多年来少有人管制,野性难训,这次派去的人也得是有爵位在身镇得住他们的人,诸位爱卿,你等推举一位吧!”

萧焕抬眼瞥向沐沂邯,眼底意味深深,皇上这话已经等于点名道姓了,但他不觉得此次沐沂邯有去的必要,他若去这一趟,朝中之事不得全丢给了他萧焕一人。

“回……”

“回皇上,老臣觉得这差事非兵部尚书沐大人不可!”章尹之打断了萧焕的话,老手捻着山羊须一脸得yì



“嗯……”永宁帝着看向沐沂邯,慈祥笑问:“冰蓝你可愿意?”

81. 第十三章 固所愿也

“固所愿也!”沐沂邯微笑颌首。

永宁帝哈哈一笑,起身拍拍他的肩,道:“唯冰蓝能为朕解忧也!”

“只是这兵部尚书官务……”萧焕欲言又止。

“你先暂代,大事回禀于朕,小事代为处理即可!”

“是!”萧焕叹了口气,看向章尹之,那老货正一脸不乐意的撇着嘴。

随后永宁帝御书房拟旨,圣旨即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兵部尚书沐沂邯为河间府钦差大使,赴沧海军驻地,整肃军纪,监造船舶,所至之处,如朕躬亲,钦此!

皇上一纸诏书,沐沂邯即日启程,大张旗鼓的带着千人随行,打着钦差仪仗,前往河间府下面的沧海军驻地。

沐悉骑着马跟随在钦差车辇边,透过车帘瞧着主子那一脸风骚的笑,回想着这人几个月来挂着的一张死相,觉得真是丢男人的脸啦丢自己的脸啦,那老福寄来的夺命追魂信,真真要了他主子的命,通宵想了多少点子才得到这个北地之行,还要堵萧焕的嘴巴,得皇上信赖亲kou交托这个差事,哎……全是一个情字所累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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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静好总觉得福叔这几日笑的有点太艳了,神神叨叨的忙出忙进,首先让下人在她房间旁收拾出了一间屋子,然后换了窗纸漆了窗棂,那铺盖被褥纱幔挂帐,居然全是用的最好的极品丝织锦缎,一色浅紫几乎亮瞎了她的眼,暖炉香炉全是最好的往那房间搬。

她就奇怪了,什么人要来,居然比她用的东西名贵好几倍,她问过福叔,他只是笑的神神mì

秘,说有贵客要来,萧静好想想也是该好好招待人家小姐,不是所有姑娘家都和她一样大大咧咧随便睡什么棉布被褥就习惯的,反正就让福叔忙去把,只到亲戚来了她随便招待一下就可以了,反正她失忆了,借病敷衍敷衍也没人会怪她。

这些天她开始练内功,十七教他首先调息,调形,调心,其中调息最重yào

,以丹田之呼吸方法,吸气时小腹自然凸起,呼气时则意念肚脐与小腹内收,并后贴于命门即可!

后来试着运行小周天,十七和斥尘衣换着给她运气贯通,不出几日奇迹应验,小周天打通,真气顺畅地在腹腔到后背再到大脑最后头顶贯通豁然开朗,顺畅感全身呼应。

萧静好觉得自己现在是身轻如燕,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自从年前从凤栖山的悬崖逃生回病一场后,病好了诸事顺利,还要多亏了元纪送来的药丸,只两颗十七全给她吃掉了,那药入腹遍体生香不说,皮肤也更好了,现在是吃嘛嘛香,想起元纪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不知dào

他的心结解开了没。

她碰碰跳跳的穿过院子准bèi

去店堂,这些天没管绣坊,全是榕儿一个人在操持,自己怎么也得装模作样的关心关心吧。掀开帘子,只见榕儿规规矩矩立在一旁,她身边一个华服男子正背着手欣赏着绣品,见她进来,榕儿抬头瞥向她,一脸不耐的神情。

萧静好上前,男子转过身,她眼睛一亮,惊喜叫道:“元纪?刚还想着你呢!”

元纪听了此话,眉目舒展,也笑开了,“早想来瞧瞧你,只可惜给贵店的掌柜给唬着脸挡了一次,在下就不敢来了!”

“谁敢挡您大驾嘛……呵呵!”萧静好假笑着看向榕儿,榕儿一副委屈的脸上写满了‘此人不是好人’的表情。

萧静好翻翻眼睛,觉得榕儿和福叔在一起待多了也变得莫名其妙疑神疑鬼的,这病居然也会传染。

“走,喝酒去,我请!”她踮起脚尖拍了拍元纪的肩,扯着他出了门,丢下一旁欲带出声阻止的榕儿,所幸福叔这几天忙着布置闺房,不然又要多一个人在身后絮絮叨叨。

“你请我?”元纪随着她跨出门口,挑起了一边眉毛,似乎有点不怀好意。

萧静好话已经出口,决定挨宰也担着,豪迈的笑道:“你点地儿,我管结账,成吧?”

“成!”元纪扶她上马车,自己随后跳上来,吩咐车夫:“春庭月!”

元纪坐定,笑看萧静好,调侃道:“银子带够了没?”

“切,小看人了吧?”萧静好白他一眼,两人相识一笑,简单几句玩笑,将一切释然,对于朋友来说,有些解释本就没有必要,懂的人一切尽在不言中,不懂的人言尽一切也无衷。

不多时马车停下,萧静好先跳下马车,瞧了瞧燕京第一楼的高耸入云的牌头,嘴里不停的啧啧出声,再往里看才是雕阑玉砌碧瓦朱甍的酒楼正堂。

元纪下车来时已经有春庭月的侍者出来相迎,“岚王殿下尊驾,小的先给您请安了!”说着行了礼,将两人往里引。

萧静好早知dào

这酒楼的大名,专接待王亲贵胄和朝廷高官,里面包间三十多间,全是被各位亲王和大人买下了专属权,散客不接待,所以这一楼大厅散席也就成了各位望族千金常来的地方,运气好的被哪位王或将军大官的看上,也就算是不枉费日日来此顾盼自怜掏荷包掏得手软的罪了。

春庭月,萧静好抬头仔细看了看招牌上面鎏金的三个大字,酒楼老板听说是哪位太妃的近亲,求得晋王挥毫题字,她想起了自己小小绣坊招牌上的题字,笑了笑,这人的字挂在这春庭月鎏金溢彩,在自己那就是红漆描边,是否太委屈他的字了呢?

云纪行至门口也停下来,仰头看了看招牌,笑道:“人家老板用了一个最好的包间也只求来这三个字,你那一句话就是四个字,划算!”

“去!”萧静好红着脸撅起嘴,踏入了店堂。

“是去散席还是包间?”云纪问。

“散席吧,我第一次来,也好感受下这燕京第一楼的气氛!”萧静好四处看,包间就两个人,多没趣。

侍者听了,忙引着两人寻了个最好的位子,能清楚看到台上歌舞。

刚落座,萧静好就感觉四面八方有目光聚拢,不用看,那目光可不是投给她的,对面元纪见怪不怪的斟着酒,侍者早告退了,也不见点菜,看来是菜品早按各人口味安排好了。

萧静好接过元纪递上的手巾净了手,端起酒杯,道:“先敬你,感谢凤栖山上出手相救!”

元纪举杯,神色微暗,道:“说来惭愧,也该我敬你才对!”

“敬来敬去没啥意思,官场上那一套咱们就免了!”萧静好收起酒杯,笑道:“朋友间只有把酒言欢,酸话说多了酒也就变了味!”

元纪笑开,眉目舒朗俊秀,竟使得原本就亮堂的大厅更加亮了亮,四周投过来的眼光也亮了亮。

不多时几样精致的菜肴上桌,侍者揭开菜盘上的镀金圆盖,一样样报着菜名,“金鱼戏莲,黄葵伴雪梅,黄焖鱼翅,佛跳墙,两位慢用!”

萧静好点点头,心想这春庭月侍者都如此贴心,在散席是绝对不会躬身请安直呼客人官位,以免客人用餐受到打扰,这桌上几样菜色也是色香味足,特别的那道佛跳墙,她老早就想吃了。

“就知你口味!”元纪看着她迫不及待的伸筷子在盛着佛跳墙的绍兴酒坛里找着合口味的食物。

“小心烫口!”元纪笑着提醒,对面女子从不娇柔做作,喜欢就是喜欢,他就爱看她大口吃着美食,想起第一次见到她,为了给一个烤地瓜报仇,将他的靴子弄脏,这样大胆又不惹他生气的人,她是第一个。

“这个好吃!”萧静好百忙之中还记得招呼元纪,夹给他一个蹄尖,想看这人怎么样啃骨头。

她一边吃一边恶意的笑,“快吃呀,吃了蹄尖有脚劲!”

“你是指以形补形吗?”元纪就是不吃,“你是讽刺我是猪?”

“哎呀!”萧静好憋着笑啃着骨头,“你别寒碜猪了好不?”

元纪被堵住嘴,想了半晌接不上话,恨恨的将碟子里的蹄尖丢进嘴里啃,萧静好瞧着他使劲的啃着骨头还能啃得如此优雅,不由得感叹经过训liàn

的人啃个骨头都这么的好kàn



他们这桌热火朝天的吃喝,别的桌子交头接耳的议论,哪家公子气质模样如此出众呀,当然议论元纪的可是很小声音的,不过练武后有内力的人一般都能听得清楚,还有人议论着哪家姑娘这样的吃相呀,一看就是没修养的乡野春姑,这年头野鸡也敢登春庭月,叫她们那些高贵的人怎么能和这样的人同坐一厅呀,无疑是将她们的档次拉低几个层次,议论她萧静好的声音就大多了,不用耳朵都能一字不差的听得清楚。

元纪听进了那些话,眉毛一挑正欲发火,萧静好笑着拦下了他,“可别发火,咱们是来花钱吃饭喝酒的,她们是来花钱搔首弄姿的,你若发火惹的那些美人儿哭花了妆可怎么得了,人家花了银子来这买席面不说,还要花更多的银子买香粉补妆,这造孽的事咱可不能做!”

元纪一听大笑,隔壁一席的一位小姐愤nù

了,也许是哪家朝廷大员的千金,光看一身首饰就闪瞎了人的眼,旁边几席的小姐似乎都唯她马首是瞻,卯足了劲似的给她打气。

82. 第十四章 酒楼斗湿

那边几位小姐只觉得元纪相貌气质出众,但看他也只是坐着散席想来身份也只是一般富家公子,所以便有恃无恐,存了心想羞辱一下他身边这个说话猖狂的野丫头。

为首的那位小姐看向萧静好,嘴角一勾,曼声吟道:“名肴汇狗嘴!”

旁边娇声哄笑立起,小姐们个个掩嘴朝萧静好kàn

过来,一脸得yì



萧静好瞧了元纪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端起酒杯笑着饮了口酒,道:“香粉拍驴腚!”

“哈哈哈!”元纪拍掌大笑,抬袖饮尽杯中酒。

那小姐气红了脸,这下粉也遮不住了,没想到这丫头接这么快,所以决定来个有深度的一点的让她接不上,“尔俗竟是不自知!”

“汝何不以溺自照!”萧静好接的很快。

小姐个个羞红了脸,元纪“噗呲”一声把酒喷了满桌。

“山野气熏春庭月!”

“骚姿弄首预挺春!”

“从来野妇最轻浮!”

“自此骚人粉最重!”

“口出浑言是为耻!”小姐气疯了。

“不知自耻是为娼!”萧静好挑高眉毛,看看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很惬意呀很惬意。

那小姐气得拍案而起,手指着萧静好咬牙切齿的抖了半天,狠狠道:“你敢羞辱我!”

“自尊者,人恒尊之,自辱者,人恒辱之,你欲自辱我为何不成全你?”萧静好淡然斟酒,托起酒杯笑道:“自取其辱,与人无尤!”她饮下酒,酒杯重重往桌上一夺,对一直看戏的元纪道:“乌烟瘴气香粉熏人,坏了吃饭的心情,咱们换地儿再吃!“

元纪慢悠悠起身,萧静好掏出银票啪的一声往桌上一拍,正欲转身,身后那小姐一声娇喝,立时从堂外涌进一堆护卫,将他们两团团围住。

这下闹大了,店堂掌柜带着几位侍者陪着笑上前,正欲劝架,元纪眼睛一瞪,那掌柜只得怏怏的退至一边,搞不懂这岚王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元纪想法很简单,他早就想动手教xùn

这个嘴巴忒贱的不知dào

是谁家的千金,生生坏了他好好吃饭的兴致,还惹得萧静好不快,其实最想看的就是这丫头还有什么新鲜手段玩玩这个千金小姐,方才的对诗可是句句犀利牛掰,这是在他二十多年来从没听到过的,并不是诗有多好,而是跟本就没有哪个女子能敢像她这样坦然说出口。

“你的银链子只对我使过吧?”元纪笑兮兮靠近萧静好,“要不,今天试试?”

萧静好眼睛一亮,只听元纪说道:“玩痛快,损坏的东西我包了!”

“哈哈,你真够味!”萧静好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跳了出去。

元纪抱着手臂笑看女子手挥银链,灵敏的身子在围攻的侍卫中穿来跃去,就像一只脱茧而出的蝴蝶,亦或是蓄势很久的小风暴,自由且奔放,带着她惹人爱的小嚣张小强势,在这辉煌的画阁朱楼掀起从未有过的风景大戏。

“别,别打了……”

“快快快,来人拦住他们!”

“打,给本小姐狠狠的打,不破相不罢手……啊!”

那小姐捂着脸看向收回袖子的元纪,恨恨喝道:“你敢打我,我爹是……”

“啪!”

又是一巴掌,元纪收回袖子,闲闲道:“你爹是谁干我何事?”说完看向战局,笑着喊道:“别用手,小心伤了指甲!”

身后小姐气的两眼一翻往后一倒,其余几个看着戏的小姐忙把她扶起,她翻完了眼睛缓过了气,两眼一睁,正好kàn

到二楼包间外的木栏处,顿时眼泪突突冒了出来,委屈羞耻感一涌而上,等了月余的人此刻正在冷眼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竟是把她从头到尾丢脸的丑态全看到了眼里,怎能如此,她定要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挽回面子。

她父亲为朝廷威武大将军,自己从小习武收拾那个猖狂的丫头也算是小菜一碟,方才挨了两巴掌全是因为大意,想到此,她抖出袖子里的短剑朝乱斗中的萧静好飞身掠去。

元纪只觉身旁人影一闪,再看那小姐已经快如闪电一样扑向了萧静好,他没想到此女竟有武功,此时她扑的方向正是萧静好背后,混乱中萧静好应接不暇此时是腹背受敌,他眼色一变也跟着冲了上去。

萧静好警觉背后杀气,转身回挡间只见眼前黑袍衣袂翻飞而过,接着青色旋风伴着熟悉暖香拂过面颊,耳旁“嚓嚓”轻响,周围嘈杂打斗声立止。

她回头,眼睛迎上一人淡淡凉凉的目光,心里突突的跳,忙掉开眼光看向身边元纪,他正挑眉看着楼上,萧静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锦袍少年眼睛盯着她,正挂着满面意味深长的笑容款款步下楼梯,身姿轻巧步伐稳定,下了楼便行至这边,谁也不看,只是看着她。

地上躺满了抱头缩脚的护卫,桌椅一片狼藉,可似乎这一切都影响不了三位丰神如玉的男子。

气喘吁吁的萧静好见到了某人有点不自在正微微后退想躲到元纪身后,那位小姐目光痴痴的盯着其中静若玉雕却俊如神袛的青衣男子。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难得放肆一次居然被他全看到了眼底,还被他出手相救,看他眼风没有笑意,该是生气了吧,萧静好慢慢退,贼贼瞟。

“你躲什么?有我在不用怕!”元纪手一捞,将好不容易躲到他身后的萧静好捞了出来,一把墩在了三人中间。

丫的!傻叉!萧静好用眼神骂他。

“二哥好雅兴,想必看戏也看饱了,那元绍便不奉陪了!”斥尘衣淡淡往楼梯上走,被身边少年拉住。

那位小姐听他唤二哥,心中一凛知元纪的身份,忙偷偷退开了边,今日惹了事,不知dào

该怎么样收场,只得先趁着没人注意她先跑了再说。

她的小动作也真没人在意,那少年扯住斥尘衣,眼睛看着萧静好,话却是对元纪说:“我也是求了三哥带我出来,别扫兴了,不如一起上雅间。”

元纪笑着点头,萧静好已经猜到少年身份,看大家都没点破,自己也就装作不知dào

,她往后退了一步,道:“那我就不妨碍几位了,我先回家!”

她转头欲溜,身后淡淡声音传来:“若你还想在店外演一场以一敌十,请便!”

萧静好偏头——‘演’?

他居然用了‘演’这个字眼,完了完了完了,这人真的生气了,从不生气的人突然生气是很可怕的,她现在就怕到不敢看他一眼,可外面那女人的人肯定还没走,别人完全可以装作不知dào

的将她乱棍狂打,反正都没有点明身份,再打一场她可没有胜算,还是……跟他们上雅间?

少年当先,斥尘衣头也不回的随后,元纪倒是很体贴的扯着萧静好的衣袖随了上去,行至雅间门口,萧静好kàn

了看门楣上的黄杨木挂牌——绿丝阁,身边元纪凑近低声解释:“三弟的雅间,以前不叫这个名,后来改的!”

萧静好“哦”了一声,想了想这绿丝似乎是指的杨柳,也不知dào

是什么意思,她这边想着没注意前面斥尘衣的眼风扫向了她和元纪紧扯的衣袖,长眉微微一皱后自行入了席。

这个眼风小动作元纪当然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将扯袖子的手放开,直接轻轻环住了她的肩,他动作很轻,只见形意而不觉触感,所以萧静好毫无所觉,进了雅间元纪引她入席,随之他也一起坐下。

萧静好忙低头避过斥尘衣看似淡漠的眼光,轻轻推元纪,“那边还有位子,干嘛非要坐这里?”

元纪呵呵一笑,用每个人都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坐一起才好把酒言欢,你说过的!”

萧静好呲牙咧嘴的想啃他一口,这厮故yì

的,看他不怀好意的笑,她气急,席下的脚狠狠向他的腿踹了一记,元纪笑着“哎呦!”一声,就势往她背后一歪,顺便用脸蹭了下她的发。

萧静好窘迫难当,眼睛一扫正见到对面少年饶有兴致的饮着酒看着戏,一双亮若星子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至于斥尘衣,她不敢看,因为不需yào

看就能感觉对面青色身影那一席正散发着幽幽寒冰般的气息。

“元纪!”她一把抓起元纪坐好,倒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她决定灌不醉他就灌醉自己,醉晕了管它七七八八,省的被这雅间里的各种眼风扫穿。

“萧姑娘方才的绝对很是新颖!”少年笑着开口,面带征询的看了看旁边一席的斥尘衣,见他抿着唇未有表情才转回头继xù

说:“看你打斗我还怕你吃亏,三哥却说等你的手打软了再帮忙!”

“呃……”手打软了再帮忙?心眼好坏!

萧静好kàn

着这个有礼貌的少年皇帝,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他透露这些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想和她攀关系?想到这萧静好在心里呵呵了一声,又偷偷看向斥尘衣,他一杯一杯的饮着酒,也不看她。

身边元纪一直想说话,全被萧静好及时送上的酒被堵了回去,少年可能见斥尘衣未说话,又忍不住开了口,“萧姑娘活泼又不娇柔,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萧静好见他一脸正色不似开玩笑,惊喜的两眼一亮脱口而出:“真的吗?你也觉得?”

——知己哇!有眼力呀!

——

汝何不以溺自照,古人骂人的话,我是照搬的,意思就是: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83. 第十五章 何其有幸

一声轻咳响起,很明显的透露出“该适可而止”的意思。

萧静好和少年皇帝同时面容一肃,元纪瞟了眼咳嗽的人,然后自斟自饮不亦乐乎。

“我说,皇……四弟呀,你该常常出来走走,这外面稀奇东西可多了!”元纪偏头凑近萧静好,轻声问道:“你说是吗?”

萧静好往后仰了仰,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眼神告sù

他“元纪,你就等着俺灌不死你捏死你吧!”

“二哥似乎和萧姑娘很熟络?”少年皇帝挑着眉打量两人,似乎在分析两人的关系。

“是啊!”元纪笑,“其实还想更熟一点,如果三弟不介yì

的话!”他挑眉看向斥尘衣,“三弟,如何?”

“唰”眼风一转,全投向一直静坐不动如玉雕的斥尘衣,尤其萧静好的目光急切。

“嘭”玉白长指间,酒杯轻落桌案,随后静止……

萧静好的呼吸滞了滞,眼皮跳了跳,心肝颤了颤。

良久,在所有人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的声音响起,淡淡的凉凉的,“按长幼二哥为尊,元绍岂敢越矩二哥私事!”

元纪面带讥诮的一声冷笑,不再言语。少年目光移向萧静好面带安慰,萧静好满面怆然饮尽杯中酒将酒杯一放,正待扶桌起身告辞,斥尘衣先站了起来。

“但——二哥似乎该问一问你想进一步熟悉的人,愿意不愿意!”

他淡淡的目光扫过萧静好,让她的呼吸又是一滞,那一扫而过的目光里她似乎看到了想不顾一切冲破束缚的欲望,些许犹豫些许叹息……些许坚定。

“哈哈哈……三弟似乎对自己信心太过!”元纪没有笑意的哈哈大笑。

“二哥似乎无甚信心?”斥尘衣背手而立,萧静好在他的脸上找到了淡淡的挑衅,这样的斥尘衣难得一见,她又在心里呵呵,不过自己这样看戏,真的好吗?

“三弟没听说过后来者居上这句话?”元纪不遑多让。

“二哥虽然勇气可嘉。”斥尘衣半阖眼眸淡淡一笑,萧静好kàn

到了他隐藏极好的轻蔑之色,这色正点,居然能从他的表情里寻见。

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却让人不由得去想下半句,少年皇帝先想到,低低一笑。

萧静好kàn

向元纪,他一定也想到了那下半句——可惜希望不大。她为元纪叹了口气,娃,你家三弟今日被我惹毛发飙了,你傻愣愣的找他挑衅注定吃鳖。

“事在人为!”元纪不急不躁,他也在心里呐喊,你发飙呀,爷就等你发飙来着!

“心不可违!”斥尘衣依旧淡然,一副冷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心愿亦可变!”元纪声线明显上调。

“是极,百年也不过须臾间!”

微微一笑间,风姿绝代,言下之意便是:二哥你安心等下辈子吧。

两人含枪带棒的丢话,小皇帝瞧得乐呵呵,心里想着今日出来得真是明智,好戏连场哇,一向温润有礼的三哥竟然变毒舌,错过这次只怕要等下辈子了,要感谢萧姑娘才是,他端起酒杯,穿过席中暗箭如风眼风如刀,向萧静好遥遥一敬,萧静好吃了小菜举杯回敬,两人很不厚道的忙不失迭的接着看戏。

错过了小半刻,那边已经演到了人品方面——

“三弟还该历练,去滓方可成器。”元纪一副长兄模样,语重心长。

“去心垢染,二哥也莫懈怠才是。”兄友弟恭,和和睦睦。

“三弟心扑朝政只手不捻香全无自理能力如何怜香惜玉?”

“惜玉怜香以心为之心手相连是以相互扶持之!”

“一心两用如何平衡之?”

“圣人纵不能操控平衡,事无绝对,心诚所至!”

“执着如渊,是渐入死亡的沿线!”

“执着如尘,是徒劳无功的轮回!”

“嚓”——两人目光如电,在空中交接碰撞,战火即将点燃!

“好啦!”

萧静好跳了出来,越扯越离谱,虽然戏好kàn

比她方才的高雅许多,再看下去就不厚道了,小吵小闹怡情,若吵急了动手就伤感情了。

三个男人一愣!

有一个坐在桌边端着下巴大眼睛扑闪扑闪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有一个抽抽嘴角瞪着扯架的她——下句正好轮到我,你扯嘛偏架?

最后一个漠然瞟她一眼后拂了拂衣袍上根本就没有的褶皱,然后看向小皇帝,道:“回宫吧,皇上!”

“哦!”小皇帝怏怏起身,几步跨到萧静好身边,笑道:“下次来宫里玩,让,让……”他看看两个哥哥,道:“让他们随便哪个带你进宫!”

刚刚缓和的气氛因他的一句话再次陡然生变,萧静好扼腕……

到底是单纯的还是狡猾的小皇帝?

“民女谢皇上!”萧静好福了福,随着他们下了楼。

到门口时马车已经停好,斥尘衣在后面挥退了准bèi

送出来的侍者,亲自将小皇帝送上了马车,他看了看萧静好和元纪,道:“麻烦二哥送萧姑娘回去!”

元纪正要乐呵呵的张口时,马车帘子被掀开,小皇帝伸出一张脸,笑眯眯道:“换二哥送我吧,三哥你的脸太难看!”说完还朝萧静好眨了个眼睛。

萧静好偷偷笑了笑,对小皇帝的好意不知dào

是该感谢还是骂他多余,明眼人一看就知dào

斥尘衣的冷脸还巴巴挂着在,和他一起走想必是要挨训。

云纪黑着脸上了马车,马车带着一大队护卫启行,一会就消失在长街尽头,萧静好垂着头偷看那人青色衣角,他现在似乎很喜欢穿青色的衣袍,袍角用银线绣着青竹簇簇,雅致中透着冷清,就如他现在的脸。

藏蓝色的登云履踏着白色的雪,如踩在云端,轻踏而至,声线也如飘雪浮动,扫过耳边“走吧!”

萧静好跟上,自动保持着一个人宽度的距离,走了一小段,前面人顿住了脚步,她垂着头一个不留神撞了上去,立时一惊,“啊!撞到你的伤了?”

眼眸一抬,撞上他如深潭般难以探究的眸子,萧静好心尖颤了颤,随后贼贼一笑,一把抱住他的腰把脸贴上胸膛,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糊弄道:“我家尘衣生谁的气呢?瞧这张冷脸都能滚出冰珠子了!”

淡淡的暖香,一如既往的让人安心,止不住深深流连这不宽广但却宽怀的胸膛,她的手箍着他紧致的腰,更加紧……

周围一阵轻呼,一阵哄笑,行人纷纷停下来看热闹,这大街上一男一女如此亲密,男子气质清雅高贵容貌绝尘,女子虽看不到脸,但一身红褂背影娇俏,这样一对本就吸引人眼球,更不谈这样大胆到让人看了就脸红的举止了。

萧静好把脸埋在他怀里,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闹一哄,他的面子挂不住就会只顾着逃,什么训斥呀,教导呀全都抛到脑后,反正自己的脸一点没露,不怕羞,要羞也是他羞,她坏心眼的想。

果然,他身子一僵,怔怔挺了会突然将她一抄,连掠带跃的穿离人群围观,一路并不停歇,没多时就到了小院后门。

萧静好落地,不给人说话机会的快速道了谢,转身便忙不失迭的往后院门里钻,肩膀一紧,她只得灰溜溜转过身干笑。

“我……你说吧!”她知dào

今天跑不掉,干脆不解释了,老实受教。

他背着手,轻叹口气,这口气带着满满无奈和忧心,萧静好从他这一叹断定他的气消了,慢慢抬起眼,看着他的眼睛,等他说话。

“元儿,迎头反击不为过,打架斗狠却取不得,你今日有点过了!”他长眉微蹙,接着道:“你想说她先挑衅与你,但你已经占了上风,况且我不认为你送给她的字眼很值得炫耀!”

“我没炫耀!”萧静好立即义愤填膺的反嘴,嘴巴翘到了鼻子上,脑袋里又一转,觉得,似乎好像可能有炫耀过吧……

斥尘衣伸指点点她的鼻子,微微一笑酒窝隐现,低声道:“息事宁人点到为止,这两条是在你还没有足够强dà

前需谨记的,没有知己知彼就永远不要去触碰那些不知dào

实力如何的敌人。”

伸手轻抚她乌亮的发,眼带怜惜,“我也希望你不受任何委屈约束,也望你没心没肺的吃喝玩乐,我宁愿跟在你身后处理你打架伤了别人的乱摊子,却不愿在你身边处理你被别人打伤留下的伤口,但这些只是我个人的愿望,能不能实现却要看你,所以……请你为了自己,为了我,珍重万千,将我方才说的话务必记在心里!”

此刻无风,雪花在这暗夜飘然而至,落到他的乌发,眉间,落到肤色雪白的脸瞬间隐没,柔和的眸若午夜里绽放的昙花带着氤氲雾气晶晶露珠,悄然吸引着毫不设防的心,愿意随之融化,消散在这茫茫雪海……

没喝多少酒呀,怎么的就醉了?

萧静好摸摸发热的脸,揉了揉被什么东西糊住的眼睛,潮潮的感觉,她习惯了他的淡淡疏离,远远的退避,默默将关心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可此时此刻,他这番出自肺腑的话,似乎是自己逼着他说出来的,却是实实在在将心底的心声吐露,没有情意绵绵,只有期愿但望,但望她为他而珍重。

这算是情话吗?

萧静好心里在笑,鼻腔却发酸,为了掩饰窘态她又一次恬不知耻的撞进了斥尘衣的怀里。

手臂环绕他的腰,这一次,他也伸手抱紧了她……

“你对我的愿望,我来实现……”她吸吸鼻子,小脸磨蹭着他胸前的狐毛大氅,“我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我想这样平淡的日子才适合我,谢谢你的提醒。“

“尘衣……你似乎就是上天派下来的使者,我的守护神……”

“何其有幸……”

——

尘衣发飙鸟,呵呵,好可爱,偶不会告sù

你偶写的时候在笑,笑死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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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第十六章 洗尽铅华

呢哝软语,怀抱满馥馨香,微风扫过,夹着碎雪落梅纠结了胸前细密发丝,风过,静止,缠绕的发余香隐隐。

是什么“噌”的一声断了,心间防线霎时崩断,就那一霎,足以让蓄势许久看似无波的洪流一朝决堤,心口也在这时间一疼,被疼痛惊醒的他缓缓推开了怀中紧依的人。

“尘衣?”萧静好茫然抬头,迎上他一张惨白的脸。

“没事,回去好好休息!”他转头抬步就走,宽大的袖筒里右手悄悄搭上了左手腕间。

毒发!

焚身蚀骨之痛立时袭来,天地昏暗,这次的毒来势汹汹竟无不留时间给他隐瞒,他看向苍茫落雪的天空,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和着雪花落到皑皑雪地,如清艳的红梅,点点刺目。

终归是让她看到了,这毒发时的样子,但望别吓着她——倒下前,他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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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如平日无异,看似井然有序,晋王寝居却是通宵烛火未灭,只是被重重帘幕掩住了光。

寝居内人数不少,却静谧无声。

王府内晋王的专属大夫正眉头紧锁,第七次纳脉,结果如前几次一样,突然毒发,来势汹汹。

大夫收回手,轻轻将斥尘衣的手放入被褥后站起身,道:“按常理来说,殿下的毒应该在每月初一发作,只是本月初一殿下正在伤中静养的恢复期,有十七公子的内力护体加上大年间殿下心情好所以未发作,但这并非好事,毒素淤积到现在突然发作,这次竟是比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啊,熬过前三日,接下来就会好一些!”

萧静好整个人一抖,为了和她过年才耽误了每月的驱毒,原来全部都是她造成的,看着他躺在榻上,脸色比雪还白,紧蹙着眉在昏迷中都在隐忍,从他额上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唇就能知dào

其中痛苦。

前晚,他就在自己眼前突然倒下,比在悬崖上那次还让人心惊,毫无预兆陡然倒地,那一刻,这个在她心里一直强dà

的男人突然让她有种错觉,他可能会和空中飘落的雪花一样,突然就消失于在眼前。

若不是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暗卫,她可能就那样痴痴守着他在雪地里,用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一直守下去。

“今日十二,拖了将近半个月。”大夫道:“殿下昏迷不会很久,大概马上会疼醒,我先去准bèi

药浴的药材!”

管家老张道好,忙跟着大夫从寝居偏门儿出,绕道旁边客房出去。

晋王的病虽然所有人都知dào

,但每月什么时候毒发却是隐秘,除了府里少数几人知dào

,其他人无从得知,这样隐瞒一则是为了安抚朝中各派和北疆大营以免人心惶惶契丹趁势入侵,二则是隐瞒盛王一派免生动荡乱了国祚。

“还好殿下自年前开始就逐渐放权给皇上让他主政。”韩宁上前,“殿下不上朝应该没有人会起疑,只望皇上能镇得住场。”

萧静好想了想那个皇上元绪,虽说举止沉稳但似乎对斥尘衣的依赖还是很重,也许是在护佑下长大一时难以独当一面,希望他能在此次成长肩负起天下重任。

韩宁站了会,悄悄出去了,萧静好到铜盆里绞了热布巾,按大夫交待的帮他展去冷汗,轻轻掀开被褥只觉手感一片潮湿,手指一模,衣襟尽都汗湿了,连被褥都被染潮,手伸到他身下,果然背脊下的床铺也是湿的。

这是在忍受怎么样的痛楚?

每月七天,二十五年来他就是这样过的?

她的手不受控zhì

的一抖,榻上闭着眼的人即刻睁开了眼,微微一笑,叹:“好热……”

“是啊!”萧静好忍着心痛,顺着他扯的慌笑道:“就等你醒,马上就可以沐浴。”

“好。”他点头,萧静好却看到了他忍着痛的轻颤。

“尘衣……”用手拂去他额头上再次沁出的汗,“若在我面前还要忍着痛楚,你让我情何以堪?”

榻上人顿了顿,依然一笑后轻抽一口气,语气却带着小小的撒娇,:“心口疼的很!”

萧静好一阵恍惚,他的脸色还是苍白,但这一笑在找不到丝毫隐忍,如梨花白影淡淡娇弱,忘尘一笑尽释洒然,孱弱再不掩饰,将自己尽数摊开在她眼前。

萧静好笑着朝手上哈了口气,用力搓了搓,摇着手指道:“那我的五爪金龙来伺候你的小心脏啦!”

斥尘衣眉毛一挑还未开口萧静好的小手已经伸进了被子,手掌覆在他的左胸,轻轻的,轻轻的揉……

隔着丝质的寝衣,依然能感觉到她手心的微暖,清晰的脉络,手掌小而软,中指下的掌面有小小的薄茧,那是持银链磨出的,带动着寝衣上的细丝微微勾起落下又勾起,痒痒的隔着布料和肌肤窜至心房,此刻,他凝神感受着这撩人的痒,竟忘了毒发的疼痛。

他的肤质细滑,寝衣下的胸膛微微起伏,用手掌能感觉到胸腔下的某个热源正突突的跳动,这种触感是感动她至肺腑让她今生难忘的——属于他的生命力,原来心跳声也是这样的美妙,很想永远这样,将右手放在他的左胸,她的脉搏和他的心跳就这样生根在一个地方。

火墙正源源不断的传着暖暖热气,融融晃晃在这静谧的寝居,目光交融,心神契合,屋外冰天雪地冷风呼呼,再也影响不了他们。

洗尽铅华,原来是这样轻快到妙不可言——他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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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的药浴加针灸,斥尘衣的毒算是稳住了,王府里的所有人全都松了口气,其中萧静好更是落掉了心头大石,这三日的疗法她一直守在他身边,就连药浴她都是不顾任何人是阻止跟在旁边,递布巾,擦汗,送茶水。

他也不再避免在她面前露出被疼痛折磨的痛楚表情,有时微微哼一下忍过疼痛后轻轻喘几声,这时候萧静好绝不会上前打扰他,只是在一边握着拳默默帮他打气,事后再给他擦去冷汗。

“今日上元节,你的生辰!”斥尘衣摊开手,笑意满满任由着萧静好帮他穿着一层层衣物。

“是啊!”她认真的给他系着亵衣上的带子,说是认真,其实是怕自己眼睛在他身上乱扫,吸人眼球的肌肤看多了是会流鼻血的。

伺候了他三天,帮他穿衣物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会脸红,眼睛不知dào

该往哪放,只能盯着手到的地方,现在就盯着外袍上是银质纽扣,手指抵着扣盘一剂,最后一颗扣子终于扣好,她吁了一口气。

“怎么,累了吗?”斥尘衣敲敲墙壁,有几个侍女进来搬走了浴桶。

萧静好正欲说话,外面有人禀告道:“殿下,盛王回府了,方才进了宫!”

萧静好kàn

到斥尘衣的眉头微微一蹙,随后道:“知dào

了,让皇上自己处理吧,盯着沧海那边就行!”

“南晏派下的钦差已经到了离南水岸最近的县,来的声势挺浩大,听说是兵部尚书沐沂邯!”

斥尘衣看向衣架边整理衣物的萧静好,静默片刻自言自语叹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殿下?”外面暗卫不明。

萧静好也回头看向他,只见他笑了笑,道:“盯好沧海水师就成,别让他们生乱,至于南水岸,眼下不足为惧,他刚来,这散漫了多年的南晏沧海军也够他慢慢收拾的,你先下去吧!”

暗卫刚走,斥尘衣眉头又一蹙,向外面问道:“外面在搬什么?”

“回殿下,是小院的福叔派人送来的东西,说是姑娘不归家,只好把这些焰火盒子送来王府。”外面管家老张回答。

“焰火?”萧静好kàn

向斥尘衣,眼睛一亮,“咱们今天放焰火!”

“是啊!”斥尘衣点点她的脸颊,笑得勉强,“今天给你过十七岁生辰,放焰火!”

“走!”萧静好握住他留在颊边的手,慌忙火急的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往回跑,在衣架上拿了大氅帮他穿上,两人一起出了门。

晋王寝居地处王府中央,燕京的建筑风格和南晏的不一样,不分前庭后院,而是从中央延伸,王府大门进来就是长廊和沿着中庭而设的玉带湖,往里走过桥才算是到了大院寝居,精华全在中央。

出了斥尘衣的寝居就是晋王院子里单独的花园,焰火盒子早就一字摆开,见他们出来,旁边的几个小厮躬身问道:“殿下,是现在点吗?”

斥尘衣点点头,几个小厮上前同时将火折子点燃了引线,引线“呲呲”燃尽,“嘭”的几响震耳欲聋,七彩火龙直冲云霄,霎时火树银花不夜天,人人仰望天空上的奇景。

如墨的夜,无限包容着这为一人而绽放的璀璨光芒,一点一点的光束聚集而后散去,散去的花魂还似乎在眼中,不容人回味,接踵而至的魅影此起彼伏竞相斗艳。

斥尘衣移回目光,静静看着她的脸,在璀璨光芒的映照下忽明忽暗,明时笑容更甚这跳动的焰火,暗时眼眸里的光彩映照了夜空,她很欢喜,很快乐,只因为那个男子,宁愿将自己化作这一瞬即逝的极致绚烂,只为换得她在每年这一日的笑靥如花。

——

呜呜,偶的冰蓝,写到这里,情不自禁想为冰蓝哭两嗓子,俺都望眼欲穿鸟,你咋还不出现呢?这两章写得很累,两人感情方面很难写,特别是斥尘衣的纠结,我比较喜欢写元儿和冰蓝元纪之间的,要直白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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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第十七章 与你同贺

漫漫长河,今生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或许也如这当空的烟花一样短暂?只是这短暂的生命又有多少能在时光的夜空中幻化出烟花的魅影?留下璀璨的痕迹?

或许在你过去的那片夜空我留不下任何的痕迹,但愿在你重生的这一世,我能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如若不能,我也希望如这焰火,虽然短暂,但至少在你的眼睛里停留过。

元儿——十七岁生辰快乐!我在此与你同贺。

“沐大人,崇冒县的明珠楼已经摆好了接风宴,烦请大人移步!”瀛洲巡抚的属官右承宣bù

政使吕江见焰火放完了,忙上前躬身相迎。

等了片刻他抬头一看,见这位钦差大人还在看着天空,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只有含胸猴背的等在一旁,身后一群大小官员全凉在一边,个个心里在腹诽这个钦差大人,人没来之前就快马加鞭派人过来通知迎接仪式的要求——焰火相迎,架子之大要求之怪,实乃世间罕见。

……

“接风宴?”

大家都在专心喝着冷风,冷不防一个略带质疑的轻柔声音响起,一时尽没有人接招,凉了半晌,吕江回过了神,点头哈腰的上前一步,笑着寒暄:“是啊沐大人,抚台大人接到京里下来的文书,早早就安排了下官赶到这崇冒县恭迎钦差大人尊驾,下官在这候了三日……”

“行了,我不饿,你安排下,本官明早启程前往南水岸!”沐沂邯打断吕江的话,自行上了马车。

吕江一下子杵在了哪,凉凉的想,你不饿?等到了南水岸饿死你!

钦差本宿的落脚处安排在崇冒县县衙后一个独立小院,早有人精心打扫过,钦差大人一间,他的护卫一间,吕江带着几个下属官员将沐沂邯一行人送到了崇冒县县衙,全部都饿着肚子等钦差大人聆讯。

钦差大人和瀛洲巡抚那老头子私交甚好,去年曾为御史时下河间府,在本地逗留过几日,这次抚台大人千叮万嘱务必招待好钦差大人,尽可能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所以吕江不敢有丝毫懈怠。

“沧海驻军,现屯兵多少?”沐沂邯闲闲的靠进太师椅,随手将茶碗一抱。

“大概有一万五千,驻军统领一人,副统领两人,驻军分两个师,一个师八千人,各属副统领规制,分守南水岸东西两口岸。”吕江朗朗而答。

“哦?分得很细,那本官问你,这一个师的人数是怎么分的?”沐沂邯斜睨他一眼。

“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两,五两为一卒,五卒为一旅,五旅为一……”吕江说道最后傻了眼,怏怏闭上了嘴。

“哼!”沐沂邯轻哼一声,凉凉笑道:“一万五千人,就敢称为军?还分为两个师?”

吕江委屈的暗诌:能有一万五千人都不错了,朝廷一直视沧海军为无物,谁愿意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你身为瀛洲布政使,南水岸驻军在你御下这么多年,人数不增反减,本官看你这两个师原先的编制人数可是一个不差。”

吕江心里一寒,他这话明显就是指他治兵不严,一个师的人数少了一半都未加理会,他想狡辩是因为朝廷不重视,但抬眼一看沐沂邯那斜睨于他的眼,便不敢再开口,只能怏怏垂下了头。

“明日开始招兵,两个月内将两个师的人数给凑齐了!”

“两个月?”吕江张口结舌。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可是你们瀛洲布政司懈怠而造成的后果。”沐沂邯翘起长腿,懒懒的也不看他一眼,“给你两个月已经很宽松了,北渊五万水师就在北水岸虎视眈眈,指不定哪天他们的大殿下一觉起来抽个疯,轻轻伸个指头隔着海挠你一下,挠不死你你也没脸再活下去!”

“是啊……”吕江下意识的脱口接话,话出口不觉一愣,自己居然像中了魔魇一样,从进了这个大厅开始,就一直被他牵着鼻子在走,瀛洲巡抚那个老家伙居然说他和蔼可亲,呃呸,一来就带着一身毛刺儿,还和蔼?还可亲?

转念一想,他挑的刺还真没一个是瞎挑的,沧海驻军从原先的三万到现在是一万五是确确实实的,多年来无人重视无人理会也是确确实实的,皇上不问不代表他们就可以懈怠,现在皇上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总不能把责任往天子头上推,怪他多年来对沧海驻军的忽视吧,反正这事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至于军饷,就按边线驻军统一制度发放!”

吕江眼睛一亮,边线驻军军饷是最高的,这对于招兵很有利,两个月应该可以找到足够的兵力。

“所以——”沐沂邯呷口茶,“招兵这简单差事就不劳你右承宣bù

政使大驾了!”

吕江茫然抬头看向沐沂邯,心里立即一紧,没有勇气听他接下来的话了。

可是,沐沂邯还是要说的,一惊一乍就是他的风格。

“杀鸡焉用牛刀?”他很可亲的一笑,招手让吕江就坐,吕江颤颤巍巍就坐,只听他笑意满满的说道:“这种小事,本官派给左承宣bù

政使就可以了,总不能劳累你一人,让他给闲着吧?”

是啊,是啊,牛刀用来宰牛,您高见!吕江欲哭无泪的仰头叹息,本以为来迎接这钦差是个美差,没想到却是遇到一匹狼,他那芊芊玉手,只怕早就捏死了无数人的命脉,自己有幸被他缠上,这舒服日子看来是到头了。

“本官就将这南晏未来的生力军——沧海军,交给你来规制了。”沐沂邯面带高瞻语带铿锵道,“不久的将来,南晏最强dà

的一只军队,将在我南水岸崛起,这有功之臣,非您吕江吕大人莫属!”

……

次日,钦差大人在右承宣bù

政使的陪同下,带着一千钦差仪仗队踏上了南水岸的土地,沧海驻军统领阮辉扬带着两位负统领及麾下一个旅三千人于岸口迎接。

阮辉扬放眼望去,那人一身便服跨纯黑色的漠北名驹,紫檀色滚金边螭纹长袍,外罩雪白的羊羔皮轻裘,肩挂一整条白狐皮毛,脚蹬暗金色方天步云履,头带五彩鎏珠金冠,乌发散在肩上白狐毛间黑白分明,往上看那绝美的下颌在狐毛间半隐半现分不出肤色和狐毛哪一片更亮,远远观去,这人浑身散发的气势如王者驾临,不容忽视,所有人为之肃然。

他施施然飘下马,轻裘翩飞如若轻舞,风中淡淡冷香浮动如琼花碎洒,香气在风中若有若无,但足以扫过那三千人的鼻端,各人在眼睛被惊艳的同时不由得深吸了口气,肃然之色顿消,只余无限洋溢。

他步态悠然,点尘不惊,如踱云端如点碧湖,顷刻间身影已至,让人的目光霎时移聚他白狐毛掩盖之间的半张倾世容颜,远山黛眉轻扫,眉尾微微一勾入鬓,点漆黑眸汇聚了苍穹间所有的光芒星点,银河若在他眼中流淌,眼尾随着那眉上挑,一颗泪痣艳若娇桃明若海珠,鼻如玉雕鼻尖微凉闪光,粉菱双唇似笑未笑微微勾起,半掩在白狐毛下,让人有将那狐毛拨开一探究竟的冲动,他的整个五官都是微扬的,所以更显神采飞扬,恰到好处的将原本艳若女子的五官调和,一点也不显女气,让人不由得感叹造物者的神指无所不能。

两个副统领偏着头瞅着这钦差大人的美颜——美则美矣,可这又不是选美。

阮辉扬一步跨了上去,单膝点地正欲行礼,沐沂邯将他两肘一抬,肃然道:“统领甲胄在身,大礼可免!”

他此举一出,两名副统领及身后三千将士不禁为之一怔,满面不屑也收了收,纷纷行了抱拳礼。

阮辉扬大概的介shào

了南水岸的情况,他本就归属北边几府,算是沐沂邯的人,只是从未见过,这次得瀛洲巡抚授意往京里递了折子,所以早就知dào

这位钦差大人的来历,安睿候在江淮计斩刘韫严控瘟疫拯救三乡的事迹让他十分钦佩。

“东西岸口各有一个营地,常戌兵有四千余人每两日换值一次,所以两个营地每日的人数是一千余人。其他的士兵在距南水岸三十里的三埠湾屯田以及……训liàn

。”阮辉扬面带惭愧之色,一旁的吕江忙将两眼移到了天上数鸟。

“常戌兵想必是你挑出的精英,本官就不看了,你且带本官去三埠湾转转!”沐沂邯看了看面前三千常戌兵,“让他们去营地吧,本官瞧着不错,军容端肃军姿挺拔!”

阮辉扬汗颜一笑,只当这话是玩笑听,忙吩咐了两名副统领将士兵领回两营地,自己带了两名副将牵了马领着沐沂邯一行人直去三埠湾。

不多时到了三埠湾,这里是被三座矮山环绕出的一片洼地,原来有一片湖泊,后来地势演变湖泊干涸,所以得名三埠湾。

一行人到来时正值未时,沐沂邯骑在马上看了看四周荒芜的景致,挨着群山建着一排黑瓦土胚营房,中间似乎是开垦过耕地,但现下只余寥寥无几的几片地里种着些绿叶菜青瓢瓜,再远一点偌大的一个演练场竟空无一人。演练场旁边插着支破杆子,上面挂了条比亵裤还恶心的破布在风中摇曳,定睛一看,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猥琐的军旗。

沐悉先跳下马,正叉着腰嘴里啧啧出声,“一个字形容——荒,两个字形容——很荒,三个字形容——还是荒!”

他念叨完脖子一梗耳朵一竖,喃喃道:“乖乖耶,沧海军营房大赌坊!够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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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第十八章 光光天明

“福德殿御前带刀行走沐悉沐大人,这雀牌声声不绝于耳,可是挠的您手心痒痒了?”沐沂邯高居马上,垂眼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宝贝护卫。

沐悉头一偏,眯眼狞笑道:“何止手痒,俺心尖都是痒的!”

“那敢情好!玩两把去。”沐沂邯跳下马,当先而行,“赢几条裤子也好给这驻地做两面军旗挂挂,天可怜见的。”

身后一排官员觉倒——不觉躺倒,仰面朝天四脚向空的那种。

沐悉的破锣嗓子再次发挥了重大的作用,演练场上气势如虹,仰天一声吼,穿云十声嚎,黑瓦营房里的人立kè

像窜鼠一般的涌出来。

沐沂邯一瞧,哎……不由得无奈叹息。

那一只只能叫兵么?

百把上十只提着裤子睡眼惺忪打着呵欠扣着眼屎,百把上十只搓着肚脐挖着泥垢随手一捏手指一吮,百把上只个啃着烧饼端着土碗灌口黄汤打着馊嗝,百把上十只捧着骰子翘着腰蛮子翻着眼皮子抖着小腿子,最后剩下的一些留着鼻涕哈喇子眯眼瞧着他偷偷摸索着裤裆子。

“大人……”吕江看到了这潦倒的沧海军,终于不安了,忐忑了,不知dào

说什么了。

“呵呵!”沐沂邯的笑,在这演练场惊然响起,划过一片被惊悚到的小心脏。

“钦差大人前来整肃军容,你等还不列队?”阮辉扬怒吼一声,将手中长鞭在空中打了个响尾。

于是,所有人要紧不慢的稀稀拉拉的列起队。

“嘿,你踩老子脚了!”

“gan你娘,你站错队伍了……”

“去去去,瞧你那怂样,兔儿爷玩多了吧?”

“嘿嘿嘿……他瞧那钦差大人的眼神……”

“躲啥,你丫裤子都撑帐篷了,一柱擎天,哈哈哈……”

阮辉扬的长鞭又是一个极亮的响尾,吼道:“队列好了,原地坐下!”

灰尘一扬,所有人软塌塌往地上一歪,有些不情愿的嘴里低声骂骂咧咧的,一时间乱哄哄的。

“安静!”吕江伸着脖子一嚎,他终于有点看不下去了。

沐沂邯瞟他一眼,森凉一笑,问道:“军容何在?军姿何在?本官只看到了三埠湾难民而已,吕大人,南晏的沧海军呢?”

吕江脸一红,怏了一下正在找话答,底下士兵里有人摸着脚丫懒懒道:“俺们就是沧海军,大人,您眼力可不好,难民那档次可比俺们高多了!”

底下人群一笑一哄,一人开了头就有不少人开始嘀咕:“

省省吧大人们,被朝廷遗忘的军队,哪还有什么军姿军容,没人看!”

“就是,各位大人就别劳这些神了,让我们自生自灭得了……”

“推牌九,掷骰子猜大小,这才是我们的本命!”

“就是,就是……”

吕江一张脸给气的青筋爆现,上前一步要吼,沐沂邯伸手将他一拦,对着底下人笑道:“本命?本官也好这口。”

“哈哈哈……您别逗了,千里迢迢来陪咱玩骰子?”底下人嗤笑出声,又是一阵哄笑。

“不逗你们。”沐沂邯背手而立,“不过本官玩骰子有个坏习惯,不知你们敢接否?”

“您说说看!”

“总要投点彩头才好的!”轻裘一掀,他席地而坐,“掷骰子猜大小,输的人脱一件衣服,输光脱光为止,本官一件衣服外加十两银子,既然你们口称比难民还惨,那就只脱衣服,这赌局你们敢接否?”

各官膛目结舌只差把眼珠子掉地上,底下近万士兵个个眼色一亮,随即一阵大笑,捡了宝似的哈着舌头激动不已,这下子没人打哈欠没人扣眼屎没人挖肚脐了,有些好男色的士兵已经开始一边yi淫一边想象着眼前美人脱光了是啥模样。

“您别反悔,脱光了可别哭鼻子,哈哈哈哈……”

“玩就玩,俺们厚道,一万人和你一个人赌太欺负人,要不十个人一组,一对十怎么样?”

沐沂邯挑眉一笑,“成!本官的护卫和你们赌,输了脱本官的衣服。”

条件开好,赌局开始。

沐悉上前摆开了三个骰子,土碗一盖轻轻一扫,三个骰子在碗里转了几圈落定,他桀桀一笑,道:“你们先猜!”

“大!”最前排的一个士兵代表一叫。

“开!”

无数眼睛盯着碗盖子一揭,“哗!”

士兵代表得yì

的一笑,后面声浪响起:“脱脱脱!”

沐沂邯很爽快的将轻裘一解,淡然一抛,“接着来!”

吕江想上前阻止,旁边阮辉扬把他一拦,道:“好戏在后面,沐大人这是在抛砖引玉呢,他不爽快输一局,那些个家伙会甘心?”

于是,接下来十人一组,脱得只剩裤衩,换一组,又换一组……

“不行!该换人坐庄!”士兵们不服气了。

“行,你们找个人来坐庄!”沐沂邯稳坐如钟,半阖双目懒懒的也不抬眼。

两个时辰过去,万人只剩裤衩,凄凉的在夜风中颤抖。

有人玩不下去了,开口询问道:“大人,这输光了,明天再重新来?”

沐沂邯睁开眼,木然四周一看,道:“光了吗?遮羞布还挂着呢,接着来!”说完两眼一闭,继xù

调息。

那边庄家正欲开摇,突听身后沐沂邯道:“等等,本官觉得实力悬殊太大,一个赢十个脱这样不太好,给你们个翻本的机会吧!”

士兵们松了口气,想着这钦差大人还是发慈悲了,好歹让他们留块遮羞布,要不给个翻盘的机会也是好的哇。

“一个对一个吧!”沐沂邯轻飘飘的大发慈悲。

士兵们齐齐无语问苍天!

——一万二千人呀,这要赌到猴年马月?

……

“三更了,大人……”士兵庄家甩了甩摇骰子已经摇麻的手,满眶热泪。

“三更呀?”沐沂邯睁眼开天色,看了看剩下的人,又看看那脱光了的缩成一窝白条条的身体,微微笑笑,道:“总不能停下吧,有始有终才好,不然人家脱光的怎么想?本官很一视同仁的,继xù

!”

……

“喔喔喔——”

荒鸡时分,天边露出一缕金线,朝阳即将撑破云层冉冉升出海岸线。

三埠湾营房演练场中央,还剩下最后一朵豆芽菜巍巍颤颤的在风中摇曳,摇了整晚骰子的那一个,最后的幸存者,马上也不幸存了,他望了望后面一大窝团起的背脊,又回头看了看神清气爽的钦差大人和他的护卫,后面一群官员围在一推打着盹,再往后一千钦差护卫队齐齐整整肃穆庄严。

他突然觉得很悲伤,却不知悲伤从何来,他咬咬牙,视死如归的眼睛一闭,将裤衩一把褪下,掩面冲进了那白花花的一窝里,将凄清的泪留在了风中……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鼓掌声,沐沂邯的声音响起,“本官现在才看出,沧海军个个都是有血性有担当的真男儿!”

一万光杆司令埋着头轻吁,有人说话了,“大人不就是想看我们丢人么,您成功了,别说风凉话了!”

“输得精光不为耻,耻的是输不起的人!”振振之声和着内力,让每一个人都能听得到,“我南晏海岸线唯一一支对阵别国的港口驻军,唯一一支能驾驭海船的水上军队,唯一一支能与北渊精锐水师抗衡的军队,如何能让自己输掉士气,输掉勇气,输掉斗志,输掉毅力,输掉军人的灵魂和精神?输掉这些才是你们的耻辱!”

打盹的官员醒了,纷纷站了起来,沧海军没人说话了,整个演练场寂静无声。

“衣服输光,你们还知dào

羞,知dào

用背脊护住自己的尊严,本官问你们,若北渊水师向你们开炮,你们该当如何?若他们登上了我们南水岸,你们该当如何?身为军人,到那时你们拿什么来维护自己的尊严?”

朝阳升起,微炫的光铺在那人的背上,挺拔如峭壁上不畏飓风的孤松,众人将目光聚在他身上,耳边回响着那无比有力的两个字——尊严!

“我们也想要尊严,可朝廷将我们遗忘,大人看看我们沧海军过的什么样的日子,穿的什么,用的什么,吃的什么?”一个小队长悲愤的说。

“你穿好衣服起来!”沐沂邯指指他,“过来!”

小队长哆哆嗦嗦的起身,将衣服裤子穿好,含着腰走了过来,抬头一看,惊得张大了嘴巴。

沐沂邯解开最后一个金纽扣,将极品贡缎长袍一脱,递向面前小队长,“你穿上!”

所有人不解其意,纷纷将好奇的眼光投向这个幸运的小队长,有人催着他:“穿呀,快穿呀,这么好的长袍不穿白不穿。”

小队长犹豫了半晌,终于接过,往身上一套,四周立时哄笑不已。

华丽无比的紫檀色滚金边螭纹长袍,此时就如一条踏花被挂在小队长的身上,他灰容黄面,一头邋遢的蓬草似的头发打着结,含着胸四周望望,又看看自己身上这件华丽的外袍,怪不好意思的一笑,一口黄牙冷不防冒出来让他更添猥琐之感。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有人幸灾乐祸的调侃,却点中要害。

沐沂邯缓缓站起来,无数双眼睛扫向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褪去华丽外袍,仅着一身雪白的中衣的他身姿依旧挺拔俊秀,气度依然如初,有种人的气场不靠华贵的外皮,倾城的容颜,显贵的身份来彰显,只是微微一个动作,一个平常的站姿,便让人为之所震。

小队长在他迎面而立,明明平视着他却觉得自己似乎在仰视,头却感觉有点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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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第十九章 冉冉升起

“穿什么用什么吃什么过什么样的日子,是你们自己来决定!”沐沂邯手一挥,“本官今日就给你们一个机会,着戎装,竖军姿!”

一千护卫队四人一组手提木箱步履整齐的上前,箱子打开,众人伸长脖子一瞧,全是湛蓝色的军服,沧海军们眼睛一亮,只听沐沂邯道:“抛却过往,着上崭新的军服你们便是我南晏未来扬威海上名震四国的沧海军,本官今日代天子示下,三月后阅兵若合格,将编制沧海军为南晏边线重地驻军,从军者全家免徭役,享重地驻军统一军饷。”

他停下话看了看那一窝里露出的各种情绪不一的眼神,接着道:“世上没有绝望的处境,只有对处境绝望的人,本官要问一下各位,你们能否跨过绝望的处境,成为我南晏真男儿?没有信心的本官许你即刻脱去军籍,穿上你脚下的衣服回去你的家乡,有信心者跨前一步,领了新的军服开始你崭新的军旅生涯!”

……

人群里响起轻声的唏嘘,有人在犹豫,有人决定从善如流,有人在考lǜ

,有人怕自己吃不了苦,有人恍在梦里不敢相信,有人计较着三个月后若不合格怎么办,有人在回家抱老婆和出人头地中两面为难,也有人想起身领军服,无奈全身赤条条精光光没脸上前。

吕江等人屏住呼吸,从未像今日这样紧张过,这也是一场赌局,赌的却是人心,若现在有一个人穿起以前的衣服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呼应,这场赌局就彻底输了,人一走光,哪怕是走一小半在场的所有官员包括钦差大人都担不起这个责任,他看向沐沂邯,神色自若一脸从容,不知dào

他为何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沉得住气如此镇定。

空气中透着压抑的味道,就连从不知dào

困扰为何物的沐悉都不禁揪起了小心脏,一脸肃然,太安静太沉寂的时候,一缕风划过都能让人耳廓微动——等等,这不是风。

沐悉抬头一看,却是一直站在一旁的小队长,轻轻脱去了那见华丽的紫檀色滚金边螭纹长袍,走到了木箱子旁从里面拿出了一套军服。

所有人看着他,脱去一身旧衣,淡定的穿上新的军服,军裤,缠上绑腿,穿上长靴,整了整一头蓬乱的头发,最后带上了海军特制的平巾帻,一身湛蓝如海般凝澈,军服略显空阔,但他挺直了自己的背脊,竟比方才穿着那一身华丽的螭纹长袍顺眼的多。

小队长伸展了下手臂双腿,低头看了看一身新衣,抬起头呵呵一笑,底下那一窝人群里也有人发出了笑声,渐渐笑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跃跃欲试,小队长手一举,腼腆笑道:“穿上龙袍不像太子,我今天算是明白了,穿上这身军服虽然感觉好一点,但还是找不到军人该有的军姿。”他说完转身面对沐沂邯,背脊一挺,语调铿锵道:“我愿接受三个月的训liàn

,为自己的今后一搏,不再萎靡颓废,我要撑得起这件衣服!”

“好!”沐悉和阮辉扬同时叫好。

后面的那一窝终于有人起身,向着木箱子一窝蜂的冲,沐沂邯接过阮辉扬手里的长鞭和着内力在空中一抽,所有人一惊,全停了下来。

“想留下的就该知dào

军纪严明,你们的队列呢?”

他此时收起了唇角一直挂着的笑意,眼神沉肃语气严峻,让人不寒而栗,没人敢再一涌而上,赤条条的安静的排好了队。

护卫队上前井然有序的分发军服,领了衣服的人在一旁快速的穿戴。

一万余人,没有一个人选择脱去军籍,半个时辰后所有人穿戴整齐,在阮辉扬的指挥下排成了四方队列,萎靡了数年的沧海军在一夜之间似乎焕然一新,吕江心绪复杂抿唇不语,阮辉扬红了眼眶背过了身子。

“初生牛犊,尽显神威;当仁不让,舍我其谁;挑zhàn

极限,身先神显;风光正茂,出类扰萃,沧海神军,扬我国威!”

铿锵有力的军号自那人之口,带着余音回荡在这苍茫的三埠湾。

湛蓝的海洋在冉冉升起的旭日中褪去了前日的灰,此时蓝的亮眼,蓝的纯澈。

“初生牛犊,尽显神威;当仁不让,舍我其谁;挑zhàn

极限,身先神显;风光正茂,出类扰萃,沧海神军,扬我国威……”

万人的声浪齐响,铿锵有力响彻云霄,在这沧海上空回荡一遍又一遍……

吕江抬头看向背手而立的沐沂邯,这是从见到这位钦差大人开始到现在,第一次用心来看他的一眼,就这一眼,足以对这个人改观。

他是以倾国容貌惊世奇才美名传的冰蓝公子,他是皇上看重在朝廷中炙手可热的兵部尚书,他是尊贵的皇亲国戚手段阴坏号称搅屎棍的安睿候,他是以雷霆手段不顾后果设计斩杀封疆大吏的巡按御史,他是用不明手腕紧抓着北边几府大佬命脉为他所用的无良商人,他是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将野性难驯的难民军队整治一新的钦差大人,他也是他吕江另眼相看不得不服的第一人。

一个晚上,一场奇异的赌局,先引诱后羞辱,让他们一个个全部输掉最后的尊严,不但让他们在寒风中冷静的审视自己,而且今后他们应该是见到骰子就会怕见到赌局就会想起当初的羞辱,他抓准了人的心态,知dào

他们的懒散无非是破罐子破摔,从军的男儿自有真性情,这是时间磨灭不了的,骨子里的骨气需yào

激发才能显现,那个小队长成了他手上的一颗跳棋,成了所有人的一面镜子,让他们知dào

,自我放逐的后果就是如此——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好马配好鞍,这些都是要自己争取的。

好一个沐沂邯!

……

好一个沐沂邯在三埠湾待了三天,留下一千护卫队潇洒的走了,走前意味深长的拍着吕江的肩膀道:“吕大人,本官把头开好了,这一万二千个沧海军本官一个不差的交到你手上,三个月后验收成果,少一个你就在这三埠湾多留一个月,哦,对了,应该是三万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走了,吕江在岸口目送他离开,心中万千滋味尽在不言中,谁都知dào

,经过了那一夜,沧海军已经是他沐沂邯的了,而自己却成了他沐沂邯的棋子,不能退也退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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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静好捧着在小院里才蒸好的梅花红糖糕,穿过晋王府的玉带湖,斥尘衣的毒驱了七天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天了,看他脸色还是不好,吃得也少,昨日想着给他做点梅花红糖糕来,香香甜甜的也许可以改变下他的胃口。

穿过玉带湖东边的小桥,跨过去就是晋王的独属小院,萧静好远远就看见他披着一件月白色的狐毛斗篷,捧着手炉坐在院中的石桌边,正笨手笨脚的烹着茶,约莫是风炉上的水开了,他放下手炉,一手拿起孟臣罐一只手想去提风炉上的瓦陶壶,手还没挨到壶柄又往回缩了缩,看样子似乎被烫过,萧静好不由得停了步子,看着他微皱着眉头不知所措的样子,自己的脸上笑开了花,一只手从斥尘衣旁边伸了过来,提起了风炉上的瓦陶壶放在了石桌上,萧静好kàn

着他很明显的吐了口长气。

她停的位子在院子的拱门边,门边一簇潇湘竹长势极好,正好遮住了那石桌左边,萧静好伸头看了看,原来他身边正躬身站着个内侍服侍的男子,正给和他说着话。

这下萧静好也只得先等在这院子门口,既然是宫中内侍来肯定是禀告宫中的事,她没有理由上去听,不过用小内力听听还是可以的。

“……是啊,皇上按殿下说的,一下朝就将几位内阁大臣抓着,这几日都在御书房议事,奴才在外候着听不到里面谈些什么,只知dào

每次盛王离开时脸很黑。”那内侍说。

斥尘衣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些许欣慰,“岚王这些日子怎么样?”

“岚王殿下和往常一样,有事时进宫,没事时早朝都不上,哎呦……殿下,这头道茶不能喝!”内侍尖细的声音急道。

萧静好kàn

着斥尘衣一口吐掉了刚进口的茶,躲在院门外笑岔了气,觉得这样的尘衣真是好可爱呀好可爱。

“皇上这些天读的什么书?”他将孟臣罐里的水倒到地上,又用热水重新满了一罐。

“读的《六韬》。”

“读到了哪?”

“读到了……义之所在,天下赴之,什么……道之所在,天下归之……其他的奴才也记不得了。”

“好了,辛苦你了!”

萧静好忙三两下躲到了院门东面的拐角处,看着那内侍出了院子过桥走远了,她才整整衣裳跨进院子,那人已经放qì

了烹茶,正抱着手炉好整以暇的望着跨进院门的她。

看着石桌上一片狼藉,桌子周围地上茶叶末,茶水一大滩,他就那么理所当然的坐着,似乎没有一点点对自己手笨的惭愧,白衣若雪,样貌岸然,视狼藉于无物。

88. 第二十章 齐聚燕京

萧静好放下梅花红糖糕,重新沏了茶递给他,笑兮兮问道:“你知dào

我在外面?”

斥尘衣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平平道:“你的脚步声在玉带湖那头都能听见。”

萧静好失笑,嗔道:“你胡扯,我明明用了轻功……”

“就是说嘛,你若不用轻功只怕从小院出来我就能听到。”斥尘衣饮口茶,没有表情很淡定。

“好!”萧静好装作板起脸将桌上梅花红糖糕的盒子往他面前一推,“我回小院练轻功去!”

刚转身走出两步,手臂一紧一扯身子一仰,落到了某人怀抱,睁开眼迎上一抹精致下颌,再往上一看只觉得头晕目眩,只因为他的眸子那一汪秋水如烟似雾,还有从未见过的迷离,像烟雨江南雾中的碧湖,被雨滴波动层层涟漪微微隐于雨雾中,看的到的湖面猜不透的湖心,桌上茶香弥漫气息弥漫暖香弥漫,瓦陶壶的温热水汽,逶迤扑上她的面颊,熏红了小脸染红了唇,目光相对中只看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微微俯了俯身,两人之间的气息更加温软绵长,茶香竟也如此醉人,醉的失去了神智,缠绕的呼吸如一根柔韧的线,将彼此的唇拉近,红唇轻点,微微的湿润感刺激着彼此的触觉,就如第一次尝到甜味的人,原来世间竟有如此美好的味道,忍不得抵不住的诱惑,愈加欲罢不能的探索其中更深一层的滋味。

十里坡的那一次已如前世,一个忘记一个不知,冀州山洞的那次是他的痛将永远尘封,这一次才是彼此真心相托的靠近。

唇齿一点点深入,萧静好揽上了他的脖颈,这个动作将彼此拉着更近,斥尘衣的吻如春风细雨静静的却又密密的吸取着她的香,她气息却渐急,觉自己就要融化在他看似淡淡却不留余地的缠绕中,忍不住低吟了一声,这一声如一只手轻轻拨开了闸渠的锁,又如地壳的滑动惊变了苍穹的平静,两人不禁一颤,而后更用力的抱紧了彼此。

一吻天荒地老,一吻沧海桑田,一吻洪荒席卷,一吻比拟千言。

在微微急促的呼吸中,斥尘衣试着抽回了自己,缱绻在她的唇边留下最后的轻轻一吻,缓缓放开了她,目光交缠,气息渐渐平稳,却见怀中人面若桃花,迷蒙的眸子汪一弯清波,这是动情后微醺的泪意,厮磨后的唇若染上了胭脂红,在她白皙的肤色衬托下竟是惊心摄魄的美,这样一张诱人的脸,让他禁不住又想汲取,他忍住了冲动,轻轻将她抱起,坐在自己腿上。

萧静好在沉迷中抽离,坐在他的腿上勾着他的颈脖,腿在微微晃呀晃,她就轻轻摇呀摇,目光相对笑意盈盈,静静享shòu

着午后懒懒的阳光,希望能一直这样坐下去,将这一吻的天荒地老在这恬谧的时光中无声的延续,惟愿岁月静好……

斥尘衣将下颌抵在她的发端,抱着她轻轻的摇晃,就如抱着一只小猫,想到这他笑了笑,目光拉向雪过初晴的天空——若没意wài

,冰蓝该在这两日到北渊,也许会更快,快到来不及设防。

设防?

他哑然一笑,如何设如何防?

正如元纪所说的:‘心愿亦可变’,心若要变设防有何用,试着让自己坦然面对,可在今日却忍不住印下这个吻,只是想让她多一些自己的印记,情能留的深一些,其实这也算是自己自私设防的一种手段吧。

因为爱所以怕,因为得到了所以想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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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

轩窗阁

燕京城最大的一座清歌坊,玩够了艳俗红楼姑娘的风流公子哥们,这里就成了他们常来的去处,阁里的姑娘卖艺不卖身,且都是小身段的江南女子居多,娇柔不失清伶,妩媚不至艳俗,轻歌曼舞,水袖清风,灯红酒绿后来此细细体会这雅致细趣,更甚人间仙境,以至于让人流连忘返。

坊主莲依从二楼雅间出来,将门轻轻带上,静静下了楼,今日她才得见这位轩窗阁的正主,五年前因失手杀了那个欲侵犯自己的客人,被官府收押,幸得人相救被送到燕京,自此留在了这轩窗阁,一晃五年过去,救命之恩却是一辈子还不清也没想过要还清,原来这位正主竟然是他,今日有缘一见,才知那倾城之貌并非浪得虚名。

雅间内,沐沂邯一身北渊常见的衣袍,藏蓝色的立领锦缎长袍,盘扣斜襟窄袖窄腰,显得干练低调,沐悉也换了北渊便服,主仆两围着桌子吃着饭,竹秋捧着盛好的甜汤轻轻放到沐沂邯手边,稍退了两步双膝点地一跪。

沐悉扒了两口饭,斜眼睨着地上跪着垂头不语的竹秋,嘴里大嚼特嚼,沐沂邯顿住筷子,垂目看了看她,不耐的敲了敲碗边,蹙眉道:“竹秋,何意啊?你这盛王的爱妾往我这一跪,是存心让我吃不下饭吗?”

“竹秋不敢!”她微微俯身,道:“公子大恩,在皇上刀下救了竹秋一命,还送我到北渊,我无以为报……”

“别别别……我不救你太子殿下也会救你。”沐沂邯打断她的话,冷冷讥道:“你那些感人肺腑的假话还想继xù

骗我?为了你的心上人,骗了我十二年,现今混进了盛王府还敢说是因为我?”

“公子,盛王和皇后的那些勾当难道您不想知dào

?”竹秋抬起头。

沐沂邯抽了抽嘴角,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反而让他有点接不上话,一旁的沐悉贼贼的笑。

“你变坏了,竹秋。”沐沂邯闲闲的下了个定论,然后转身继xù

吃饭。

竹秋和沐悉一样,都是跟在他身边十二年,原来以为她是皇后的人,后来才知dào

她为了太子一直听命于皇上,除了那一次将萧静好弄进宫以外,她确实没有害过他,宫中六年也全是靠她和沐悉一直陪着自己,多年来的主仆情分让他不能眼真真看着她死,其实最关键的原因则是,竹秋做事稳重,留在北渊陪在萧静好身边他更放心。

但她到了北渊就失去了消息,后来才知dào

从轩窗阁出了个盛王的妾,居然就是竹秋,这事和太子脱不了干系,看来太子殿下那草包知dào

得还不少,这轩窗阁居然也在他的掌控下,不过也无所谓,目标都是一样,他保他的太子之位,自己则是为了搞清楚皇后和北渊盛王之间的关系。

“去年元琪公主进宫那天,鸿胪寺被人纵火,公子也怀疑过吧?”竹秋道:“其实根本就不是纵火,而是为了炸掉鸿胪寺,哪知失了手,您肯定猜的到,若是成功炸毁了鸿胪寺,那么两国邦交必毁,若交战起来,皇后一派可趁势由南往北调兵控zhì

永安城,北渊火库局在晋王手上,盛王则可以轻松将晋王拖下水,两国战乱兵权移交他手,欺孝成帝年幼,他随时可以篡位称帝。”

“那又怎么样,你有证据?”沐沂邯不以为然的细嚼慢咽,“将炸药换成火油包的是太子吧?维护两国邦交唯一得利的就是他!”他用筷子戳着下巴想了想,面带不解的问道:“你说他这样做是为了公还是为了私呢?”

沐悉啃着鸡腿看向主子,觉得主子的样子很欠揍。

“为——私——吧——”沐悉丢完话,觉得自己也很欠揍。

竹秋忍着眼泪低下了头,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自己既然愿意,那么不管那个男人爱的是谁,她都会帮他。

“公子,您既然知dào

我一直听命皇上,就该知dào

那年向您要药方的是谁,先帝子嗣众多,却落到最后那样的下场,皇上也是……”

筷子一摔,断成两截,惊得竹秋一个哆嗦,再也不敢把话往下说。

沐悉看了看主子神色凛冽,知dào

是竹秋触动了他的痛,霍的一下站起,对着竹秋斥道:“你当初就该清楚,这样的宫廷秘史有你的参与,命就再不是你自己的,主子救了你,你还恩将仇报在这嚼舌根,谁对你恩最大,你不好好想想?这个时候了还在帮太子说话?”

沐悉恶狠狠的扯了扯嘴角,冷冷哼道:“十个儿子也是争,两个儿子一样争,竹秋我警告你,再敢提这些事,我就先灭了你!”

竹秋看向沐沂邯,见他正半阖着眼,表情冷峭,她犹豫了片刻,道:“公子恨那个人,竹秋明白,也觉得那个人该恨,竹秋方才说那些话并不是为了太子殿下而劝公子放qì

争抢,而是觉得公子太苦,这条路走下去会更苦,您得到了也不会快乐,而且竹秋觉得,公子未必是真的想争,而是那口气哽在心中难以放下。”

沐沂邯睁眼瞥向她,这十二年的相处,竹秋对他可算是了解深透,这也是他救下她的原因之一。

在御花园看到萧静好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想放下多年来的执念,得到和失去就在一念之间,师父曾说,欲求太过必将得不偿失。

一直以为登大位得天下就能给她最好的保护,但仔细想想其实就是将她从一个小牢笼换到一个大牢笼,重重宫阙上的一方天空,能看到多少自由的云朵和翱翔的大雁,从没去了解她真zhèng

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一味的将自己的执念强加在她身上,那一刻他才知dào

自己是如此自私——什么为了她,保护她,这些都只是他既想坐拥江山又想怀抱美人而找的借口。

89. 第二十一章 美人表哥

雅间内一时无声,沐悉接着吃饭,细嚼慢吞,不敢太大声音,这种情况下谁吵着主子思考谁就是找死。

竹秋低着头也不说话,公子已经静坐了半个时辰,他需yào

时间冷静,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思考时谁都不能打扰,有些事情他会自己想通,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不知dào

过了多久,沐悉摸了摸吃饱的肚子,将一个饱嗝咽进了喉管里时,平静无波的声音在桌子对面响起:“汤冷了,换一碗。”

跪在地上的竹秋猛一抬头,脸上露出喜色,忙擦去眼角的泪渍起了身,重新盛了一碗甜汤递给沐沂邯,声音里掩不住激动的颤抖:“公子,请用!”

沐沂邯接过瓷碗,搅了搅汤匙,将碗一搁,眼睛凝视一旁的竹秋,道:“盛王不是好惹的,若你现在想脱身我还可以助你。”

“竹秋决定了。”竹秋坚定道:“盛王的母妃常安太妃的家族势力庞大,北水岸相连的行省圻永两州的总督是长安太妃的兄长,加上盛王的水师,相当于北渊西北的势力全在盛王的手上,从上次鸿胪寺起火来看,若两国有人蓄意为之而破坏邦交想趁火打劫,那么一次不成就会有第二次,皇后那里我查不到证据,只有从盛王这里下手。”

沐沂邯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道:“诚然!两国交战,兵力就集中在甘単边线,确实能让有些人趁势往京畿重地侵入,何况中间还夹了个冀州藩地。”他撇了撇嘴,手肘撑着桌面托起下巴懒懒道:“那这些又干我什么事?”

“公子不会不管!”竹秋镇定笃实。

“哦?你说说看。”沐沂邯点点下巴下的手指,“你说的好我就考lǜ

看看。”

“公子自有真性情!”竹秋直视沐沂邯,微微一笑:“公子看似对事冷漠实则心怀天下。大智者必谦和,大善者必宽容,有巨大优越感的人,必定也有包容万物、宽带众生的胸怀。就在公子方才一念之间,您已经将执念放下,您也不会为了自己的私恨而迁怒于国,竹秋笃定,公子必不会在国家有难时独善其身坐视不理,而且您有您的骄傲,有些人情您不会不还!”

竹秋话音一落,沐悉看向主子,见他慢条斯理的起身,默默看了看竹秋,半晌后才道:“说到底你也是为了他来跟我说这个人情。”他踱到窗口,背着身淡淡道:“放心,他的人情我会还,那日若没有他在宫中的暗哨及时通知太妃去福德殿说情,我现在也许被软禁也许被削权,更别说踏出南晏国境了。”

他转过身,道:“说吧,你那有些什么消息。”

“盛王在燕京城郊有个别苑,非常隐秘,他每个月有七八日是歇在那,王妃和我们几位侍妾从未去过,盛王府里也不见任何幕僚门客出入,所以我怀疑别苑另有蹊跷。”

沐沂邯点点头,道:“嗯,你先回去吧,自己当心,有消息就传到这,别暴露小院。”

竹秋欠身一福,道:“公子独自在异土,也该小心才是。”说完告辞出了门。

沐悉往门口瞥了眼,嘀咕道:“死心眼!”

“你就死了心吧!”沐沂邯淡淡道:“她能为了一个男人舍身给另一个男人,就已经是永难抽身了,可怜人而已!”

沐悉无语。

萧静好用轻功从后门院墙跃入小院,撢了撢斗篷上的灰,扒到墙边颇显得yì

的轻声问道:“怎么样,我的轻功是否还能入你的眼?”

墙外有人低声一笑。

“可别再说我的脚步声能穿燕京了!”她想象着墙外人的表情,莞尔一笑。

“好……去睡吧,夜深了。”院墙外传飘进来的声音柔如水。

“那你也早些歇息,我进去了!”萧静好往回走两步,又轻手轻脚回到墙边,贴着耳朵听外面动静。

墙外有人轻叹一声,随后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

她皱了皱眉——这人又叹气。

院子外面,斥尘衣走出巷口,暗卫从黑暗中闪了出来,禀道:“他先去了‘轩窗阁’在二楼雅间待了一个时辰……”

斥尘衣点点头,道:“回府在说吧!”

……

萧静好转身回院子,福叔和榕儿他们已经睡了,十七下乡去收田租没在家,小院此刻黑漆漆的。

她踮到院子中央,发xiàn

隔壁那间豪华的闺房似乎透着微光,是从门缝透出来的,雪天天冷,各个房间的窗和门都挂上了厚厚的帘幕,窗子是不透光的。

难道是那个亲戚家小姐来了?

萧静好想了想,玩心一起,用轻功跃上了屋顶。

先看看这表妹或是表姐何许模样,让福叔这样用心又神mì

的安排,一定是个见不得光的娇气小姐。

她移开一片红瓦,光线透出,她撅起屁股俯身往下探看,隐约看到一个美人——似乎在洗澡!

她吐了吐舌头,脸也红了起来,虽说都是女人,这样看人家似乎也不太好,她直起身想用瓦片将洞掩好,突然身后一股强劲将她一推,同时瓦片开口处一股巨大吸力扑面袭来。

“哐当!”一声巨响,瓦片飞窜。

“啊——”伴随着一声惊呼,她被人从屋顶吸了进去,直速落下!

美人掉进美人怀抱——她下落中天崩地裂的想。

“哗!”水花飞溅,头朝下落入沐桶,她猛喝了一口美人的洗澡水。

一只手将她的腰一抄,在她还在天旋地转找不着北的时候,只觉得身子一轻一飘,“嘭!”的一声,她又被人抛到了榻上。

同时,她耳尖的听到屋顶上错落有致的瓦片声响起——屋顶上那洞又被堵住了。

“丫的!”她在榻上一滚,一下坐起来,揉了揉摔疼的腰,怒目瞪向将她吸到沐桶里而后像丢草鞋一样把她丢上榻的人。

就这一瞪,她傻了眼——居然是的男美人!

那人散着乌发,海藻般的发浮在水面贴在肩头,黑发称玉容,肤色白皙到清透,微黄跳动的烛光将那无暇的肤质照出了万年蚌珠般的光泽,锁骨半露水面,那一窝性感的骨拗盈满了水,正随着他的呼吸荡漾。

萧静好傻愣的看了片刻,忙收回了目光不敢再往上看,不过直觉那人正蹙着眉,看了她一眼后抬起头对着上面冷声斥道:“沐悉,你想死吗?”

屋顶上的沐悉翻翻眼睛——主子就是矫情,主子就是爱装,主子就是不果duàn



萧静好抓了条被褥将自己一裹,跳下榻,看也不看桶中人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后面那人冷冷开口,“你为何在屋顶揭开瓦片偷看我?”

“切!”萧静好转过身叉腰看着桶中人,尽量摆出很嚣张的姿态,道:“我的小院,我想上哪个屋顶就上哪个屋顶,我想揭哪片瓦就揭哪片瓦,我想看谁就看……啊!”

随着“哗!”的一声出水的声音,她迅速背过身,跺脚骂道:“下流无耻卑鄙龌龊……”

在她的骂声中,身后人闲闲道:“不是想看么,让你看个够!”他说着还伸手点了点萧静好的背,提高声调问道:“我说,你背着身子还怎么看?”

萧静好被他手指一碰,背脊情不自禁疆了起来,隔着厚厚的被褥也能让她觉得似乎有电流直触每一根神经,这种感觉很难言。

心里乱七八糟的,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应该很生气,想反手一击将身后人打趴,但想了想他似乎没穿衣服,而且方才屋顶那一吸,不是内力雄厚的人使不出那样的手段,自己未必能打赢他,再说他是福叔说的贵客,不好动手吧?

尘衣说过——永远不要去触碰那些不知dào

实力如何的敌人。

这人实力不容小觑,又是福叔的贵客,算了,勉为其难放他一马吧!

萧静好思想斗争了半天,终于决定大发慈悲,放了这身后人一马,她笑容可掬的呵呵道:“呃……看过了,体态婀娜身段窈窕,啊……不错,不错……”她往门口走,“您继xù

泡泡,我就不打扰了。”

脚尖点到门口,正欲拉开门,身后衣袂带起阵风扫过,他闲闲道:“兴致被打扰了,你把浴桶搬出去吧!”

萧静好很自然的随口“哦”了一声,裹着被褥转身低头往回走,和着内力一把端起浴桶,余光看见那人舒服的躺上了屋里的贵妃榻,她吃力的往外走,搞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听他的话,居然帮他搬沐桶。

门自动开了,门外有人接过了浴桶,萧静好kàn

见是个黑衣人,她跟着出去,见福叔正笑眯眯的站在外面,那一脸的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呵呵,小姐今天回得晚,表少爷是在小姐回来前到的。”

“表少爷?”萧静好指指屋里。

“是啊,多亏表少爷支助咱们家多年,他可是贵客,你得叫他表哥!”福叔道:“表少爷的产业大多在南晏,这次来北渊是暂住。”

“表哥?暂住?”萧静好一时反应不过来,“他那么有钱,干嘛不住客栈?”

“客栈龙鱼混杂,表少爷住不惯!”福叔答得理所当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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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第二十一章 哪个部位

萧静好抽抽嘴角,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以前的事她也想不起来,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身后门框微动。

“啊,你招待好表少爷。”福叔转身风似的走了,“年纪大了,我先睡了……”

萧静好转头,惊鸿一瞥——那人正倚着门框交叉着长腿环着双臂看着她,一身雪白宽袖素袍,头发已经干透,自鬓角勾了一缕松松绾在了脑后,其余的发丝散落肩头,额边碎发垂到眼帘,风一扫带过睫毛时眼睛微微一眯,一个寻常的细小动作便是风情万种,月光朦胧,他的眉眼也似朦胧,笑意朦胧,眼底的意味朦胧……

美好的东西是让人向往的,美色是拿来让人欣赏的,何况是自家表哥,有什么理由不多看看?

于是她便明目张胆的仔细看了,还上前了一步。

原来他也有双溢满故事的眼眸,黑的摄人心魄,盈聚了星河璀璨流光闪耀,星辉皎月因他的存zài

而失色,仿佛这亘古不变的夜就是为了衬托他的眼眸而生,眼尾有颗红痣,印在这样双眸子边,如冰晶里被冻住的芙蓉,冷艳寒霜。

暗夜寒凉,冷风卷着地上霜雪拂过,梅香隐隐,娇黄的花瓣和着风扑落衣袂边角,她新生后的第一眼,与昨何异?

五个多月共一百六十三天,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长到让他觉得分别的每一日就如隔三秋,短到一晃就是此去经年相对无言,她打量着他的神情,有着好奇和审视的意味,也有着和旁人一样看到他时那种惊艳感叹,却不在有如潇沅小筑的窗纸透出的那灯火般的暖,和曾为他所牵动的各种情绪。

她的气色好了很多,个子又见拔高,许是练了武的原因,沐沂邯用目光量了量,她的高度差不多已经到了他的鼻尖,从方才她跃到屋顶的声音可以得知她的轻功还不错,将她一把丢到榻上从她落榻的身姿来看灵活性也还行,从搬浴桶的力量来看她的内力似乎也不错,搬着浴桶到门外从她腿部移动的姿势来看下盘也还比较稳,嗯……她居然还会用内力烘干身上的衣物?

萧静好欣赏着美人表哥的同时,用内力烘干了衣物,这是十七教她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试,这次机会正好一试,这人洗澡居然不用热水,方才落到水里那一下没差点把她给冻死。

身子一凉,披在身上的被褥不翼而飞,一柄白刃剑和着剑风刷过她的脸颊,她下意识转脸避开,眼前白色衣袖一扫而过暗香浮动,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长剑直指她的眉心,衣袂翻飞宽袖招展恍若谪仙,正挑着修眉面带挑衅的睨着她——一个邀战的姿态。

萧静好比试的兴致被他挑起,放出银链手腕一甩,银链“叮铃”一声射出,直扫他眉心,沐沂邯一个飞转,看似悠然似舞却是风过无痕,简单一个旋转不仅轻巧躲过了她的银链,而且顺势一带,衣袖似水蛇般缠上了她的手腕,他那一转间萧静好被他带着一甩,衣袖随之松开,萧静好被悲催的甩上了半空。

她在空中运足气,一个翻滚轻巧落到屋顶,同一时间身后剑qì

流动,她头一低躲过了横扫的一剑,顺势俯身平臂右腿往后一蹬,只见身后人如平地穿空而起,风在她俯身时的背心上掠过,身后人已经飞到了她身前,萧静好直觉这时候绝不能大意直起身,否则等着她的就是剑刃直穿脸颊,她左脚尖一踮一转,右腿照样方才那样一蹬,只听到身后人低声一笑,脚掌一紧,他握住了她的脚,还坏心眼的把脚向上一提,萧静好重心不稳眼看就要脸拍向瓦,她决定临死也要抓个垫背的,手中银链一挥,正好绕住他的腿弯,用力一带,天旋地转间两人一齐落到瓦上,摔倒的途中,萧静好隐隐听到一声煞是得yì

的轻笑。

“哐啷——哔哩啪啦!”破瓦飞射横梁断裂。

“要死呀,大半夜的!”破锣喉咙在烟尘中狂吼。

“咳咳咳……”萧静好呛了一鼻子灰,四仰八叉的四处乱抓。

穿破了屋顶掉进屋子打断横梁压垮床榻,倒霉的沐护卫在梦中被压,叠罗汉似的隔着纱帐摞着三个人。

萧静好在最上面,她边挥手驱着灰尘边咳咳着清理喉管吸入的灰,浑然不觉身下正压着两人。

“喂,躺够了么?”身下人声懒至魅惑,似乎还有点享shòu



“喂,上面两个,压够了没?”身下的身下人声毛躁。

“啊!”萧静好反应过来自己压了两个男人,她慌忙中手一撑正要起来,手下软软不知dào

撑到了什么,只听身下一声低哼,她脸刷的一下烧着了,烫了爪子似的弹回手,翻身下了地,夺门就逃。

……

屋内黑漆漆,屋顶大开一个洞,有人问道:“主子,她方才摸您哪儿了?”

“嘭!”的一声回答了他。

“咝……我是想提醒您,别不小心也撑到了我的那个部位……”

次日,萧静好是被一阵“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吵醒的,开门一看,对面厢房有人在修屋顶,她想起了昨夜的事,唰的一下脸又红了。

隔着门叫人送来了热水,她在屋里洗漱干净,推开门伸出脑袋四处看了看,院子里除了修屋顶的下人再没有其他人了,她箭步穿院子到店堂,榕儿正招呼着几个看绣样的夫人小姐,见她进来,问道:“小姐今日起这么晚?早餐还没用吧?”

萧静好肚子正饿,又怕去用早餐碰到那个人,只好含糊着试探道:“其他人都在吗?”

“什么其他人?”榕儿不明,“小姐问的是哪个其他人?”

“表少爷!”萧静好翻翻眼睛。

榕儿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答:“不知dào

!”

萧静好:“……”

回到院子,他的房门紧闭,似乎没有人,她吃了早餐后碰到福叔,福叔告sù

她表少爷很忙,萧静好松了口气,相安无事也无所事事的过了一天,也没去晋王府,斥尘衣养好了病,说是今日要进宫,萧静好想他修养了这么多些日子,一定很忙就没去打扰。

半夜时分,躺在榻上已经睡着的萧静好被长街上的喧哗声吵醒,竖耳一听人还不少,喧哗声中隔壁一声轻微响动,她坐起了声,披起衣服下榻,推开门见福叔已经穿到店堂去了,外面有些人把店门拍的轰轰响。

萧静好跨出房间,正要跟着福叔去看看,眼角一扫看到了隔壁房门地上一滴似乎是血迹,正疑惑间,店门已经被人敲开,一群人涌了进来。

萧静好直觉不对,一步跨到他门口,将血迹用脚一擦,推门进了屋。

屋内帘幕很重,遮住了大部分光线,借着透过门缝的月光能看到有人躺在榻上,屋内有淡淡的血腥气。

外面官差已经进了院内,福叔的声音响起:“各位官爷,你们抓人也不该到我这来抓呀!”

萧静好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原来是一群侍卫。

“盛王别苑闹刺客,我等一路搜索到这,这条边就你家没搜了,难道你想为难盛王?”一个侍卫耀武扬威的说道,“别妨碍我们办差,搜!每个屋子都要搜!”

脚步声响起,萧静好往榻上看了看,他将身体移进了榻里边,拍了拍外面床榻,示意她上榻。

萧静好暗诌自己真是多管闲事,怎么就想也不想进了他的屋,门外有人大力推门,萧静好快速上了榻,沐沂邯挥开被褥将两人一罩。

福叔在外面怒气冲天,恨恨道:“你们太不像话了,这是我家小姐闺房,哪能乱闯,来人呀!”

下人们都窜了出来,外面一时间推推搡搡吵成了一团。

被子里血腥味更浓,夹杂着淡淡杜若香,萧静好全身僵硬的直直挺着,脸颊边的发丝被身旁人的气息扑动,挠到脸上痒痒的,呼吸如此近,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片刻就蒸腾起了暖湿的气流,她不自在的动了动,换得身边人一声忍痛的低呼,萧静好一听不好,忙转头要看他的伤,这一转头间唇却擦到一抹柔软,昨晚欣赏过的那粉菱般的唇在她脑中惊然一掠,唰的一下,她又红了脸,手一抬想把他推开,那知手一撑只听他又是一声闷哼,暖暖的鼻息扑在她的手心,萧静好要崩溃了,她唰的一下收回手,老老实实的不敢在有任何动作。

身边人喘了口气,似乎终于无法忍受咬牙质问:“你到底是来救我还是整我?”

“我,我,我……”萧静好汗颜。

“哐”门终于被大力退开一条缝,各种叫骂争吵的嘈杂声更加响亮。

被子里两人一惊,沐沂邯正要掀被跃上横梁,萧静好低喝:“来不及了!”

随之他就被萧静好一把塞进被子里,听到衣襟扯落的声音,又听到她惊惶的大声娇喊:“啊——”

门外盛王府的侍卫已经推开了门,见到屋内光影昏暗中,一个女子披头散发扯着被子,光滑的肩隐隐若现,一时间都尴尬的杵在了那。

萧静好扁扁嘴,抽了几声便凄厉的大声哭道:“天哪,要奴家以后怎么见人哪……”

91. 第二十三章 千里寻妻

门外所有人在她的哭声中回过了神,小院的下人一涌而上,盛王府侍卫理亏也不敢拔剑,双方扭打到了一起,福叔在一边跳着脚痛骂:“你们这群王府的狗腿子,欺压无辜百姓,我要找晋王殿下评评理,看看这燕京的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

晋王府本就离着不远,盛王府侍卫们从京郊别苑追寻试图擅闯者到城中,根本就没有看清擅闯者的模样,再说盛王别苑本就隐秘,事情闹大了若晋王以调查擅闯者留下的痕迹为借口带人上别苑搜查那就完了,侍卫们不敢再闹下去,纷纷往外撤,福叔他们也只是吓唬吓唬这群侍卫们,见他们要撤,也就松开了手,只在一边装模作样的喋喋着。

房间里萧静好松了口气,挑起事端闹得鸡飞狗跳的始作俑者却在被子里很荡漾呀很荡漾,她特有的甜香和着自己的杜若香,闻着这个气息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耳鬓厮磨朝夕相处的时光,她方才脱去了外衣,此刻只剩一件中衣,薄薄的贴在身上,被子空间狭小,他的脸正抵着她的腰,鼻尖被抵住他觉得呼吸困难,所以他只能勉为其难大力的吸着她的香气,方才为了让被子里两个人看起来更像一个人,所以他紧紧的抱住了她的腰,腿也绞住了她的腿,此时两个人的姿势就想一条麻花,绞得紧紧的没有一点缝隙,该贴的都贴了,不该贴的也贴了,隔着两人薄薄的单衣用心感受和遐想衣物消失后彼此肌肤相亲的感觉。

萧静好一直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福叔关了门,下人们也各回各的屋了,她松口气的同时才发xiàn

自己似乎动弹不得,被子里的人就像一条蛇一样缠得她紧紧的,还有脚上滑滑痒痒的摩擦感,萧静好瞬间烧着了——他居然悠闲又自得的用脚挠着她脚心!

这是个什么动作?

这好像是最亲密的人之间才有的小动作,冬日里拢着火炉捂着被子相互倚靠,两人说着话看看对方掌心的纹路,被子里两双脚很自然的轻轻磨蹭,感受着时光里相互拥有彼此倚靠的美好。

有种杂乱说不清楚的感觉让萧静好失了会神,不过也就是那一刹而已,她正要运气将这个无赖弹开,那人似乎有所感应,一下子松开了她,还顺便将她一推,被子里嘀咕道:“闷死我了……”

萧静好翻着眼睛深吸口气——你是贵客,你有伤,我不气!

她跳下床,点了烛火掀开了被子,“喂!伤在哪?”话刚问完,不禁抽了口气,榻上染红了一片,自他的后肩流出的血。

他将自己往旁边干净的地方一挪,乖乖趴上软枕,懒懒道:“表妹,就靠你妙手回春了。”

萧静好心想这人还真是不会客气。伤在左肩,她轻轻将他中衣的衣襟脱开,伤口皮肉翻开已经止住了血,肩后一片已经被血染红。

福叔推门送来了热水,放在了榻案头,瞧到了他的伤口后又惊又心疼的急叹道:“小祖宗,你是一天不让人省心啊……每次见你不是流血就是受伤……”

沐沂邯皱皱眉,不耐烦的囔囔:“麻烦出去把门带好。”

福叔又叹了一声,无奈的出了屋子,萧静好一旁听着两人对话,若有所思。

绞了布巾擦去了后背上的一片血迹,男子的玉色的肌肤显现,光滑如剥了壳的鸡蛋,背脊随着他手臂的摊开显得张力十足,有习武之人的力度又有保养得体的细致光洁,检查伤口时她发xiàn

这伤口下还有旧伤的伤疤,她问道:“这肩上有旧疤,还不止一次,怎么受伤的?”

“就那么受伤的呗!”他答得懒散随意,“伤都摞在一个地方多好,不然全身都是伤口,那样不美观!”

萧静好噗呲一笑,这人受个伤还可以自由选择部位,牛气杠杠的。

拿过药箱找出金创药,轻轻洒进伤口,药粉浸入皮肉,榻上人疼的浑身一颤,嘴里“咝咝”吸着气。

“疼么?”萧静好立即问,突然俯下身,对着伤口轻轻吹着气。

沐沂邯抬眼看她,眉宇间淡淡怅恍,淡淡欣喜,淡淡迷乱,眼神亮了亮,唇角勾了勾。

萧静好察觉,忙让开,找了纱布包扎伤口,气氛有些难以言喻的沉闷,她开口打破沉默:“你为何去惹盛王?”

沐沂邯看向她,她的目光明亮,他突然觉得,元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不再是以前需yào

他的保护永远只能躲在潇沅小筑的那个姑娘,瞒着她骗着她并不是对她的保护,况且以她现在的精明,有些事未必能骗过她。

他想了想,道:“盛王别苑隐藏了很多秘密,我想一探,疏忽了别苑外部阵法里的机关,所以受了伤!”

萧静好盯着他的表情,觉得他没有说谎,但他只说了他受伤的原因,而没说他为何要去探别苑的秘密,还有他的身份,到了现在她可不相信这个表少爷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商人。

“你和福叔关系似乎很熟,你的出现很突然,我的失忆也很突然,我觉得似乎和你也有关系,还有你的身份似乎不止行商这么简单,你是南晏人怎么会来北渊做买卖,做买卖的人为何回去探盛王的秘密,一个商一个官似乎没什么联系,还有你的武功很高,自己会医,你伤口止血的手段很奇特,不是会医的人不会知dào

穴道止血法,我想知dào

答案。”

沐沂邯看着她一脸正色,微微蹙着眉,冷静的等着他的答案,很有一种他不说她就不会罢休的姿态。

他叹了口气,让自己显得很为难显然是被她逼迫的顺口讲起了一半真一半假外带两小无猜金玉良缘女倒追男死缠烂打男方妥协女方迁居千里寻妻求得良缘的重情男子凄美绝艳的爱情故事。

故事的男主角一把辛酸泪满纸凄凉言的抹着用一个哈欠挤出的泪水等着女主角感天藏地的投怀送抱,而故事的女主角自动将后面一段恶心冻人的故事过滤掉,执着的拿前面半段较真——鬼才相信面前这个风骚在骨子荡漾谎话在嘴巴飘荡的人会——有!真!心!

“你们南晏那么多官,为什么派你来当细作?”

“我愿意,我来寻我未婚娘子!”

“盛王真的和你们南晏的皇后一派有勾当?”

“还不知dào

,但两国交战就不好玩了,所以我来保护我未婚娘子!”

“盛王不是好惹的,你一个别国的奸细混到这里搞不好就小命玩完。”

“我不怕,为了保护我的未婚娘子丢命就丢命!”

“你正经八百说句人话不行吗?”萧静好终于暴怒,简直是鸡同鸭讲。

沐沂邯揪起眉毛看她,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控诉她,“我句句人话怆天悲地感人肺腑,你这无情的女人!”

萧静好被他一瞅立即觉得似乎好像或许自己伤害到了他,自责心同情心泛滥,柔声道:“表哥,近亲结合不好。”

“我不在乎!”沐沂邯噘嘴。

“我在乎!”

“我不在乎!”

“我在乎!”

“我不在乎!”

“我有喜欢的人了!”

“……”

有那么片刻的安静,只剩下萧静好一个人气喘吁吁的呼吸声。

“是谁?”他的语气有点危险,眉毛挑得老高,眼神带着审问的意味。

这让萧静好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一支红杏趴出了墙去的变心坏女子,她居然有点心虚。

“晋王?”沐沂邯撑起身,黑着脸逼视眼前眼睛左闪右躲的人。

萧静好没反应过来他如何得知斥尘衣的,她无语的默认。

“他不适合你!”

萧静好kàn

到他轻描淡写的下了结论继xù

躺倒,脱口而出问道:“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沐沂邯瞪眼,“有你这样变了心的老婆跑来问相公她和奸夫为什么不合适的吗?就像一支出了墙的红杏被别的鸟啄了还要自家主人施肥好早早结了果再去招惹那只——鸟。”他把‘鸟’字从牙缝里重重挤出。

他长长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眼底的微怒后还有掩藏不住的痛,这让萧静好觉得他说的故事不见得都是假的,至少有那么一点点真,牵扯或许有过,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很明白自己喜欢的人是谁,这个表哥对她也许只是因为有过口头上的婚约所以才会有点气愤,以他这样的身家和容貌,怎么也不会真的对她死心塌地的。

“啊!”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今夜闯盛王别苑失败暴露了,他们一定加强防守,你还怎么去?”

沐沂邯得yì

的一笑,道:“你难道没发xiàn

沐悉没回来吗?”

萧静好恍然大悟,“你受伤引开了护卫,就是让他潜进去?”

“他进去摸清地形。”他勾唇一笑,“也好让我被请进去时不至于太被动!”

萧静好暗想那个沐悉一个人能潜入机关重重的别苑,可想而知武功和应变力该是多么的出神入化了,这个沐沂邯身边能有这样的护卫,他的身份怎么会只是一般的官员呢。

92. 第二十四章 脚尖所向

突然又想起他的话似乎不对,什么叫‘被请进去’?

“一个擅闯者如何能让他那样紧张?调出了别苑所有兵马来追寻我。”沐沂邯看出她的疑问,悠然自得道:“抛出身份引开所有兵马让沐悉进去,接着等他来寻我请我进去,一举两得!”

萧静好一惊,觉得这男人简直就是一个疯子,行事大胆张狂,作为细作居然就没有一点点细作该有的自觉,他就不怕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表妹,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沐沂邯自我感觉还不错,笑得花枝招展,“要不和我一起去,也好保护我?”

啊呸!

萧静好一口气塞在肺里——恨不得把他整张脸上扬的五官给揉得倒过来。

“你你你!”萧静好指着他的鼻尖,“作为细作你很疯狂,作为亲戚你很无耻,你就没想过会连累我们吗?”

“所以——”他漫不经心的耸耸肩,“我明日就搬走!”

“搬去哪?”萧静好立即问,问了后发xiàn

这男人似乎又飘了起来,她恨自己怎么就不能三缄其口呢。

——都是嘴巴惹的祸。

最后在萧静好夺门而出时,他硬塞了张写了地址的纸条在她手里顺便挠了挠她的手心,一脸可恶的笑道:“有空来玩,表妹。”

萧静好当然是一出门就将纸条给揉成了齑粉——他还真会找位置安家!

前面歌舞坊,后面象姑馆,左边青楼右边窑子,燕京城的花柳十八巷,住的可真方便!

真是管不住眼睛,干嘛要把纸条偷偷看那么一眼呢,看了长针眼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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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少爷搬走几天了,表少爷也不知dào

有没有人伺候,表少爷还带着伤着呢,表少爷也不知dào

搬去哪了……

福叔天天忙出忙进的在萧静好耳边念叨,她心里想是要告sù

这老头子他亲爱的表少爷搬家住进了花柳十八巷,他会不会喷出一口陈年老血。

这几天在小院被福叔吵得不胜其烦,她想起有好几天没去晋王府了,这些天他忙自己就没去打扰,没想到这人还真忙出花了,居然没有一点响动。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你不来找我我便去找你。

嗯……那个表少爷说搬走就搬走了,他到底被请进了盛王别苑没呢?这会子是竖着进去了还是横着出来了呢?

萧静好站在交叉路口看着天上的星星犹豫着,前边是去晋王府的路,左边是去花柳十八巷的路。

算了,先去看看尘衣吧,她举步就走,走了几步“咦”了一声,晋王府的路在前面,她下意识的举步往前走,却没发xiàn

自己不知何时面对的已经是左边。

还是先去帮福叔看看表少爷吧——她难得好心的帮福叔着想。

这燕京最繁华的地儿,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小巷沿边纱帘莹莹灯火迷蒙,笙歌丝竹软语声声,时不时有男女依偎着经过小巷,衣香鬓影浮光潋滟,萧静好不禁想起那样一首让人脸红的诗: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白凤膏;浴罢檀郎扪弄处,露花凉沁紫葡萄。

她步子不快不慢,想前走着,一旁青楼里的姑娘们娇声浪浪向着小道边上招呼着过往的行人,萧静好耳廓一动斜眼向侧下瞟了瞟,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步子速度不减。

香风阵阵袭来,萧静好突然手一拽将身侧迎面经过的姑娘向后一抛,“哎呦!”一声娇喝,那姑娘在空中划了个弧线远远的扑到了一人怀里,那人冷不防软香扑入怀中不由得一个踉跄,那姑娘抬眼一见那人容颜眼睛一亮,便水蛇般的缠了上去。萧静好早就趁乱一个闪身一跃穿进了一条小巷,隐约听到巷子外那被抛出的姑娘的娇笑和一人咬着牙的低咒:“死女人!”

她得yì

的一笑——叫你跟踪我,怎么可能让你跟我跟到敌国奸细的老巢!

按照上次那纸条上的住址她找到了“轩窗阁”,从这二层小楼阁的侧边进了一条小巷,巷内只挂了两只小灯笼,光线暗淡,迎面过来一个人,她下意识抬头时耳旁劲风一闪,眼前一黑倒下了地。

黑暗中窜出几个人影,一人道:“是她吗?”

另一个道:“没错,我一路跟过来,幸亏她方才甩脱了岚王!”

“那快走,他马上就会追过来!”

几人不再说话,用麻袋将地上人一套,闪身消失小巷。

半晌,一个人影从轩窗阁二楼小窗探出头看了看小巷四周,缩回头关上了窗,身后轩窗阁坊主莲依上前一步问道:“是谁?”

关了窗的竹秋转过身,神色担忧,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缓缓道:“看来盛王掌握的消息比我想的多,公子身处险地!”

莲依一惊,急忙问道:“那怎么办?”

竹秋默然,她刚得知盛王将王府护卫全部调离,可想而知必是往别苑而去,于是她便第一时间赶到轩窗阁,哪知dào

沐沂邯已经在前一晚被请走,现在姑娘被抓走,证明公子目前还是安全的,但只怕他安全出别苑的计划就会被打乱。

“我出来时间不短了,必须要回王府了,你去带个信,将一切如实相告,务必请他帮忙!”竹秋看向莲依。

“去哪报信?”

“晋王府!”

……

晋王府

“属下跟到岔路口,见姑娘是往王府方向而来,又看岚王殿下跟在后面所以不敢跟太近,哪知dào

姑娘却改变了路径穿进了十八巷,属下等再追进去只见岚王也被姑娘甩脱了,后来就寻不到姑娘踪迹了!”暗卫一脸愧色,垂着头,几日前受殿下之命重新开始在小院外保护姑娘安全,小院内的下人全是高手,只需yào

他们负责保护姑娘出行的安全,现在这点小事都没办好,他惭愧的恨不得撞墙。

斥尘衣平静淡然的脸在听到暗卫那句‘哪知dào

姑娘却改变了路径穿进了十八巷’后彻底的暗淡,有些改变是注定,有些举动是情之所至,脚尖的方向指着的是心之所向,哪怕他虔诚的将所有时间拿来等待那个身影,始终是等不来曾经染红院中那株寒梅的笑颜和波动玉带湖的轻盈脚步。

“殿下,府门外有人求见!”门外下人传报。

“殿下,岚王带一百护卫奔京郊而去!”暗卫急声禀报。

斥尘衣厉声道:“拦下他,传府外人进来!”

……

“喂,你拦下我不会是请我在这冰天雪地里趴着看风景吧?”一个面容普通的黑面汉子偏头看向身边和他一样趴在雪地里的男子,“嘶”了一声挑眉道:“我说,你换张脸还要换得比我的斯文好kàn

,你什么意思?”

身旁的白面男子不睬他,一动不动的眼睛直直看着不远处一队巡逻的护卫。

黑面汉子见他不睬也不消停,犹自面带稀奇的问道:“你的眼睛怎么变的颜色?”他问完偏头看天,自言自语道:“染的吧,比心染的还黑……”

一直像玉雕般的白面男子动了动,不远处一个小土丘后一个护卫消无声息的躺倒,黑面男子正要起身过去,旁边身影一闪,劲风一扫他仰面而倒,他反应很快的一个骨碌揪了起来,低喝:“喂,我怎么办?”

“自己想办法!”白面男子语调无波,将方才出来小解还没来得及解裤子就被自己放倒的护卫干净利落的剥去了衣服,快速的往自己身上换。

黑面男子暗骂了一句,继xù

盯着前方,眼睛一亮笑道:“又送来一个,爷的运气还挺好。”

一旁的白面男子已经换好了衣服,那倒霉护卫也不知dào

被他塞到了哪个旮旯缝,燕京天寒,护卫们夜晚巡逻一般都会带上风帽,这一点倒方便了他们。

迎面又过来一个准bèi

方便的护卫,远远的就冲土丘这边的白面男子招呼道:“娘们一样,磨磨蹭蹭的,快进队伍去!”

“好了!”白面男子两手一拎腰一挺做了个提裤子的动作,便往队伍里跑去。

暗处的黑面男子噗呲一笑,心想这再高贵再绝尘的人穿起裤子来的猥琐劲都一样。

不远处正要解手的护卫听到笑声,警觉的四处张望的道:“谁?”

话音未落黑影一闪已至面前,他想喊,嘴还没张就觉得脖子一凉,一声“咔嚓”声自喉管发出,他仰面而落的时候听到有人冷笑道:“送你见阎王的人!”

盛王别苑背靠山麓,外围一圈青松排出的阵法奇特,闯阵者一般不会有好下场,而且松树茂密,从外围很难瞅见别苑真容,若想从山上下到别苑更是不可能,别苑里机关重重,只怕还未落地就会死无全尸。

护卫队一组十人,一共四组分守松林外围各处,冒名顶替的两个人此时就在第四个队伍,靠近北麓一带。

跟在队伍最后面的黑面男子的眼睛透过风帽四处转,突然“啊嚏!”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嘴里嘟囔着:“死天气,要来口老酒暖暖身子就好了。”

队伍里有人笑道:“谁不想呀,这京郊别苑比城内可冷多了。”

“就是,杏林春的万江醇可是入口醇香,入腑劲道,片刻就全身灼热……”

“哎,今日来得突然,也没带上一壶解解馋。”

一队人被挑起了酒瘾,纷纷唉声叹气,这时候轻微一点酒香就会占尽人的鼻孔。

93. 第二十五章 公子点美

队伍前面的人闻到酒香纷纷停下了脚步往回看,只见一人拿着酒囊猛灌着酒,酒香四溢,各人都忍不住吞着口水,他身边一个人眼巴巴的楸着他的手臂道:“留点,也好给我们解解馋!”

“就是,就是,我说老二,你好歹留一点。”

喝酒的老二皱了皱眉,有点不情愿的放下酒囊,直挺挺将酒囊递出,几个人一齐围了上去,其中一人暗自笑了笑——这名字真配他!他笑完觉着不对,自己好像就是排行老二,现在才知dào

这名字真娘的恶心。

不多时八名侍卫先后醉倒,只余两个黑影往松林里穿去,山麓一角的暗处跳出来几条黑影,以鬼魅般的速度换下了侍卫的衣服,地上躺倒的人也瞬间被清理干净,所有人继xù

巡逻。

“方才为何要拦我,直接冲进别苑哪这么多事!”黑面男子看着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松树,皱着眉。

白面男子眼观四处,凉凉道:“能用脑子完成的事何必要用蛮劲!”

黑面男子眼光微带恼意,立即又平息了,他冷笑道:“你知dào

我不会真闯,无非是引你来拦我好跟着你混进去,因为这阵法得两个人一起闯,一个人踩错方位另一人非死即伤。”

白面男子很平静,也不说话,黑面男子继xù

道:“你为何不带你那些暗卫和你踩阵法?”

“你既然想进去,卖个人情给你不好吗?”白面男子掐指算着方位,“况且将你留在外面,你能保证不给我添点乱?”

“哼!”黑面男子一哼,嘚瑟道:“算你有远见!”

“你就不怕我乱踩阵法害你?”

白面男子没回答,身子一跃已经跳入松林间,身音传出来:“东首,休门,震三!”

黑面男子神色一震,不敢再怠慢,按着他报出的方位跃去。

“下面这个要一起跳,不能有偏差!”声音远远传来。

“废话多,报方位!”

“坤二!”

两条身影同时跃出,分毫不差的落地,这需yào

的不仅仅是迅捷的反应,还要心神契合的默契,两人的眼光同时一闪,眼底意味难明。

两个影子有规律的在林中穿梭,一炷香后,两人已经能看到对方,这表示已经接近别苑里围。

“你在休门,我在惊门,还差两步就能进入别苑里面。”白面男子道:“凝神!”

黑面男子面色一凛,脱口道:“惊门是凶门……”

“总有一个人要踩的。”白面男子淡然道:“凭你的武功还不太够资格。”

黑面男子气结,正要反唇相讥,只听他道:“前三丈,入九地!”

他话音一落,自己已经飞身跃起,往惊门直符方位而去。

“嘭!”几道金光如电直扑白面男子,已经踩到自己方位的黑面男子一看,惊诧怒道:“猎羽弓!”

猎羽弓是北渊军用重型弓弩,穿透力和伤害力极大,现在在盛王别苑私藏这样的弓弩当然让同为亲王的岚王惊诧又气愤。惊门中心点直符方位安置了细小丝网,承shòu了一定重量的物体后丝网下坠中牵动机关,隐藏在四周的五把猎羽弓齐齐发射,没有人能躲过五支弓箭的劲射。

“嚓!”斥尘衣提剑挡开最先袭面的一支,随之身子向后一仰躲过第二支,眼看另外三支已经射到他的腰眼,元纪飞身一扑,提剑横扫,弓弩劲道强势,他在空中横扫不得力,又是一剑挡三箭,只是稍微减缓了箭的速度,那三支箭还是不改方向的向前急穿,元纪不死心依旧反手又是一剑,直直对准其中一支,“嘭”的一声箭断,他自己的身体也收不住势,跌向箭风的方向,箭擦过他的手臂仍然不改方向向前。

同一时间斥尘衣借着箭速减慢了那一点点,灵活的仰面转了半圈,那两只本穿入他腰眼的箭在他侧身后的腰部擦过,射向了空无的雪地,就那么一点点距离,捡回了一条命。

“你怎么样?”他看向元纪的手臂。

元纪从地上爬起来,呛呛道:“让你失望了,死不了!”

斥尘衣淡淡道:“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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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苑依山而建,占地之大还无从得知,反正来了两日的沐沂邯是不知dào

的,盛王殿下礼贤下士招待周到,完全没让他这位别国细作在来别苑的途中多走一步冤枉路和暴露他隐秘的身份。

一路乘坐轿辇绑手绑脚头罩黑布,直进别苑中央腹地,盛王也是个极其沉得住气的人,昨日到现在只谈风月不言其他,挑了些苑内出色一些的门客饮酒相陪,弹琴吟诗对弈喝酒,沐沂邯也不急不躁,这盛王殿下既然请了他来就不会白请吃喝,所以他也就坦然的乐活,淡定的逍遥。

此时酒过三巡,盛王放下酒杯,脸带微醺,一双狐媚般的眼睛更是迷离,他笑道:“沐公子远道而来,本王只觉招待不周,饮酒吟诗弹琴的也无甚乐趣。”

下首首席的沐沂邯面带醉意,笑道:“岂有不周之理,在下不才能得盛王相邀,已是万分荣幸。”他拿起酒杯微摇,“这酒逢知己,琴遇知音,人生何等幸事!”

盛王哈哈一笑,道:“知己知音难遇,这仙姿玉色难求。”他拍拍手掌,“本王养了多年的清妙女子,个个干净且多才多艺,就为让沐公子尽兴,哈哈哈……”

一群女子鱼贯而入,一色的水红薄纱烟罗广袖衣裙,迈着杨柳步,步履轻盈,环佩叮当,衣香鬓影,在座的门客一色张大了嘴,就差嘴角流涎了。

盛王看向沐沂邯,问道:“沐公子以为如何?”

沐沂邯手肘撑着席案,下巴懒懒搁在交叉的双手上,宽袖滑落露出一截精致的手腕,眯着流光溢彩的美眸将美人环顾两圈,曼声道:“南国女子轻盈窈窕,迈起杨柳步婀娜蹁跹美不胜收,而北国女子嘛……”

一排美女的神色从进厅开始就随着此人的举止和言语变换,先是一见此人容貌惊艳之色,后为自己有机会许身这样一位比自己还美的座上宾而羞涩,再后来为他娓娓而谈南国女子的美而失望失色。

“五官鲜明艳丽,身姿匀称凹凸有致。”他微醺的眼神迷离,双颊艳若粉桃,“这样的女子才让人……”

他话未说完,人现陶醉之色,一群女子听了他这话个个神采奕奕的挺起了胸翘起了臀——凹凸有致!

唯独其中一个女子瞟了眼满面痴色的沐沂邯,扯了扯嘴角想找个地方狂吐——真不要脸!

早知dào

你这么享shòu

还找你干嘛,被人打昏塞麻袋都是拜你所赐,娘的,你待会儿敢选我我就咬舌自尽!

盛王笑道:“沐公子喜欢就好,既然的为款待沐公子,那就请公子先选,哈哈哈……”

萧静好听了盛王的语气心中一凛,莫非挑剩的都归其他人?那那那那……本姑娘的贞操岂不是——不保?

表少爷,你会选我的吧?你不选我我便咬舌自尽,死了做鬼缠上你让你一辈子不能碰女人!

座上的沐沂邯打了个寒战。

“那就多谢王爷盛情了!”他勾出下巴下的一支手指,对着那群女子微微晃了晃,道:“在下喜欢身姿柔韧的。”

所有女子扭身一福,将自己的腰肢来了个最大幅度的扭转,当然,萧静好的幅度最大,以至于碰到了左右的人,女子们争相竟艳,被碰到的女子毫不客气的出脚一踩,萧静好痛呼。

盛王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看了看萧静好,又看向沐沂邯,眼神带着试探的意味。

萧静好不是蠢人,既然被盛王抓来又对着面不点明身份,肯定就是试探沐沂邯和她的关系,她当然要装作不认识,至于接下来这个王爷要玩什么幺蛾子那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沐沂邯仔细的把各位姑娘又看了两遍,终于伸出了手,修长的食指慢悠悠划过各位女子,终于在其中一个身上停下,“就她吧!”

盛王眼睛一闪,萧静好眼睛一翻,那个被点中的女子欣喜的一福,沐沂邯起身踱步迎了上去,将女子小手一牵,其余的女子失望的唏嘘。

“噗——”

正引着那女子入席的沐沂邯脚步一顿手唰的一下放开,还避瘟疫似的赶忙退开了两步,那女子花容失色满面通红,后面一排女子纷纷掩面低笑,面带嘲讽眼带喜色。

盛王眉头一皱,手一挥,有人上来将那已经窘得快晕掉的女子拖了下去。

萧静好面带同情的看着那女子被拖了下去,心想这厮害人不浅,让别人姑娘家在这大庭广众下放这么响一个屁,人家以后还怎么做人,这样的馊主意也只有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才想的出。

沐沂邯扫兴的回到席间,盛王尴尬的咳咳了两声,道:“沐公子,这其余女子还是挺不错的,不如那一个……”他手一指,指向了萧静好。

沐沂邯顺着他的指向挑眉看了看,半晌才兴致寥寥的道:“都差不多吧。”他说完挥挥手懒懒道:“我也挑花了眼,要不请王兄赋诗一首,五言七言四句都行,点到哪个算哪个!”

盛王一听面色一喜,笑道:“这个主意好!”他看向下首门客,“王公子,烦请你了!”

那王姓门客立即起身,踱步来回两趟,一首应景的七言绝句出口:“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诗念完,尾音一落正好指向萧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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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句借的李白的《客中行》,引用而已,李白的粉丝莫怪。

94. 第二十六章 浴池情动

随着王姓门客的诗句一停手指一落,盛王眉头一皱,他心底在思索着沐沂邯玩巧的可能性,前几日别苑有人擅闯负伤逃脱,但是擅闯者故yì

留下了一点火药的痕迹,火药里的硝石原料是冀州产的盐硝,北渊和南晏都没用这种硝石,所以他断定此人就是前些日子赶赴南水岸的沐沂邯,因为南晏鸿胪寺纵火案就是当时身为九门提督的沐沂邯在追查。

这位不请自来者这样的举动不知dào

是和用意,所以务必要先礼后兵将他请来探明用意,那日护卫追到城内挨家搜寻只得到一个线索,琴瑟绣坊里小姐闺房有血腥气,但那丫头和元绍关系密切侍卫不敢惊动只得回来禀告。

其中利害关系太复杂,若这位为小姐和沐沂邯有关系那么元绍又掺在其中,若自己不将沐沂邯请来就无法探明他的意图,所以只有将这丫头抓来试探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目前还真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破绽,五言和七言绝句是随意选的,那姓王的一直是盛王府中门客绝不会和他有私交,再说姓王的方才点的第一个女子不是头也不是尾,不可能是他沐沂邯算好的,难道真的是巧合,也许他们并不认识……

盛王思索的空当,萧静好kàn

向沐沂邯,见他一手托着腮,手指在唇边微微向上划了划,她本不打算理会,见他又划了划,她想着这人似乎在给她什么暗示,她是被盛王派人敲晕掳来的,强行换了衣服给推出来,那么自己该怎么办呢?身为黄花大闺女在这被人当青楼女子选应该是不情愿才对,嗯……那现在随便发个恼?

她正要假装发恼,见那厮又在唇边划了划,她陡然想起,若自己发恼那么沐沂邯就会难办,也许自己最后会落到别人的怀抱,他手指向上划弧形意思是叫她笑,笑的意思就是高兴,被他选中了要高兴代表自己就要装成被他那张脸迷得神魂颠倒的花痴——苍天哪!

余光看见盛王已经往这边看过来,她不敢再耽搁,出了队列向沐沂邯小步走过去,那人眉宇间似有雾气笼罩,虚幻迷离间又似有波光流动,一双黑眸眼梢含春,见她走近缓缓伸出了修长的手,两手指腹一触,他的指尖立即一勾一握,用了点力一扯便将她带入了怀中,两人身体一撞沐沂邯“哎呦”一声带着她向后一仰,萧静好硬着身子想撑起来,那知腰间立kè

多了一双手,巧劲一捏她身子一软就像一滩水一样扑在了他身上。

盛王一旁看的笑着暧昧不已,旁席几位门客也都纷纷起哄,笑的红光满面。

接下来个人点了一名女子作陪,各自专心的在桌子下面打着手脚官司。

沐沂邯微侧着身子搂着将萧静好很巧妙的挡住了盛王的目光,两手相握他的手指很不老实的在她手上画着圈圈,萧静好怕痒,瞪着他想抽回手,他却不容她退避,狠狠捏了捏她的掌心,还要瞅着她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手指继xù

有一下没一下的画,萧静好正在烦躁间恍然了悟,原来他是在掌心写着字,这人写字也不好好写,跟挠痒似的。

他在问:你的内功被封了?

萧静好白他一眼,眼神告sù

他:不被封内功我会吃这种冤枉亏?

沐沂邯笑笑,手指不动声色的探向她的脉,片刻便放了手,又在她手心画着圈,嘴里还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姑娘芳龄几何呀?”

萧静好暗诌,这厮能一心两用,手上写字嘴里聊天,自己怎么样才能跟上他的步调呀。

唯有凝神在心里临摹他写的字,嘴里随便应付几句:“十七!”

“哦……青春少艾碧玉年华啊。”他曼声道:“嫩得跟草似的……”

萧静好愕然——有这么夸人的么?

他在手上写到:这里机关重重不可乱闯,等下和我回房,再伺机送你出去。

萧静好写: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沐沂邯眼睛一亮,萧静好知dào

他又要飘了,手指往他腰间一戳,那知他作不胜酒力似的往她颈窝里一歪,没了他的阻挡盛王正好能将她的表情看的清楚,耳窝一阵暖湿的触感,他居然伏在她的耳边伸出舌头舔了她一下,这下子萧静好的脸唰的一下染上一层嫣红。

从盛王的角度看到的就是该女子情窦初开,遇到姿容绝代的男子未免娇羞忸怩又向往又害pà

,两人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还是要接着试一下才放心,若他们真发生点什么不止能让元绍惦记上这个安睿候,而且还能给他们之间拉上仇恨,自己坐山观虎斗,岂不妙哉。

“良宵苦短,莫要荒废了呀。”盛王放下酒杯,道:“今日各位可要玩的尽兴才好,哈哈哈……”

席间各人纷纷起身,软玉在怀各个门客早就迫不及待的想散席,盛王这样一说正合大家心意。

有侍女上来引各人回房间,萧静好被沐沂邯搂在怀里,随着侍女出了大厅,出了大厅萧静好才看到这别苑一角的景观,厅外长廊设有雕花黄杨木栏杆,往外看远处重山隐隐,栏杆边可俯瞰四野,他们所处的地方竟是楼阁的最高处,看高度似乎有五层的样子。

长廊看不到尽头,只见得到弯转延伸相连的飞檐走壁,楼阁是环绕的,萧静好惊叹这盛王别苑竟然修的比一座小型行宫还气派,身旁沐沂邯却见怪不怪的样子,想必他已经心下了然,此刻只像一滩春水一样搭在她的肩上。

走了没多远,侍女停步,转身一福,看了看两人的姿势脸一红忙低下了头,道:“两位今日歇在凌霄阁,里面设有香汤浴池,若有吩咐只需拉动房间里的金铃铛即可!”

侍女说完退下,萧静好被沐沂邯扯着进了门,房间偌大,用金丝帷幕隔开了,西脚阶梯上垂着薄薄的紫色纱幔,里面锦缎被褥依稀可见,原来这里竟不设床榻,方便于人情致高亢的时候一滚就能滚进幔帐行巫山云雨之事,萧静好想到这脸红了红,此刻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看了看这样暧昧的摆设,手脚更不知dào

往哪放。

“先去沐浴……”耳旁声音柔得像水,气息温热烧着了她的脸。

萧静好落荒而逃,往金丝帷幕后跑去,既然没看到浴池,那么这浴池就在这帷幕后,她宁愿躲进浴池里发呆也不愿被这人无处不在的挑逗给失了神丢了魂。

浴池水汽氤氲,更加蒸腾着人头昏脑涨,她偷偷听了听外面动静,还好他没有跟过来,这浴池的设计华丽,池边四周铺设洁白溜光的玉石,四座汉白玉蛇身美女抱着玉瓶直对池水,瓶子里的水流到池中,再由池水抽入雕像中自瓶口出来,如此循环,真是巧夺天工的设计。

在池水潺潺的流动声中,还有一些细微声响,萧静好内功被封,只得凝神静听,四周似有人声,微微的呼吸和机关吱呀声,看来这里每一个房间都不简单,盛王既然放他们各自回屋,那么肯定是有暗哨埋伏在周围监视着。

在这里的一举一动全在别人眼里,若这样躲一晚上那么就骗不过盛王,但是也不能真的和沐沂邯发生那种事啊,萧静好急得满头大汗,这浴池里真的很热。

她想出去,但想了想外面一定也有人监视,在那透光的床榻上别人看得更加清楚,她现在终于明白沐沂邯为什么叫她先沐浴了,在池水里好掩饰。

萧静好站在池边踌躇了片刻,和着衣物咬着牙下了水,水刚没肩帷幕就被掀开,虽说是有心理准bèi

,不过这家伙也忒急时了点吧,而且……他居然已经把自己脱得只剩一条丝质亵裤了。

关键是他掀帘进来了却不忙下水,居然如点云端般的漫步秀身材,水汽朦胧中他如玉雕琢的身形却万分显眼,肩线流畅张力十足,肌理分明肤质光洁,身体线条无处不惹人遐想,眼看着他越来越近,长腿一跨水池一阵波动沉浮,萧静好已经被他扯入怀中。

沐沂邯看了看她包裹着的湿衫,眉头微微一皱,一把将衣襟扯开,香肩半掩旖旎动人,他满yì

的一笑,接着陡然欺近,手掌灵活的下滑,兜住了她的腰,唇也跟着贴了上来。

香氛甜腻,两唇相碰时两人都颤了颤,萧静好下意识的抗拒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上人有所察觉,他的目光暗了暗,随之毫不犹豫的将唇覆上,似乎带着那么一点点恶意,咬住了她的唇用力一吮,萧静好疼的一抖,想要在水下揪住他的腰间软肉来个反击,他却快速反应过来,两手一抄将她的手臂架住,腿也不客气的攀住了她的腿。

手脚被制,他的唇也开始不停歇的一路扫荡,鼻尖,脸颊,额头,鬓角直至耳垂,呼吸在此时是灼热的,扑在耳边湿热带着动情的欲望,唇齿微开含住了她姣美如珍珠般的耳垂,舌尖轻轻挑逗,这麻麻的感觉让萧静好的全身不可抑制的软了下来。

95. 第二十七章 屋顶屋内

他低声一笑,鼻息扑到她的耳道,虽然身体有了情动的反应,但她此时心里还是保持了些许的清明,知dào

若这样下去一个控zhì

不住就会假戏真做,手脚被控她动弹不得,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惊动了暗处监视的人,就在沐沂邯的唇回到她的唇边时,她张嘴就是一口,血气蔓延,她能看到他微痛的眼神,却没读见他心里那抹刺痛更胜唇上。

“假戏让你这么抗拒……”他在她耳边呢喃,“你的心……到底还是……”

话没说完,一声轻叹,淡淡酸楚,“只能接着演,委屈你了。”

她睁大了双眼,看到了他的黑眸,凝聚着无限的惆怅,唇角那抹红竟是那样的刺眼,他方才的话让她心中一痛,他的神色却让她的心如同被狠拳一击般的抽搐,这种感觉说不出的难受,她默然点点头,将自己凑近了他,手臂顺势搭上了他的肩,轻轻勾住了颈脖。

戏要继xù

演,这次是温柔的入戏,她不在退避而他却小心的试探慢慢的靠近,还是那熟悉的香,温润的唇,有了两个人的合zuò

气氛在微妙的改变,如同琴曲的前奏,调音轻拨,音调在指间渐渐成曲,曲调在情绪变幻间缓缓成风,曲风悠悠渐现曲魂延伸着延伸着步入高昂。

呼吸迷离,杜若冷香环绕,自他的发间扩散,她的手环着他的颈脖,指下肤质紧致肩线完美有力度有让人安心的宽阔,他的身体在渐渐发热,萧静好能感觉到两人身体贴着的肌肤在相顾传递着热源,她的意识也在逐渐扩散,想抓住什么又想推开什么,却力不从心。

沐沂邯知dào

自己在沉沦,和自己爱的人相依在一池春水,这是哪个男人都抵抗不了的,要命的是脑中有一个声音一直提醒着自己——这是演戏这是演戏,擦枪走火的事做不得,若做了非但不是得到了她,而是将她推得更远,永远无法再触及。

可是她无处不在的柔软正像有毒的钩吻,让他如同深陷在死亡前的迷乱,抬头看到七彩祥云脚下蹬着地狱烈火,一念缘灭一念缘续,这样的缠绵是折磨人的细丝,你想扯却扯不断,想挣脱却越绑越紧,直至浸入肌肤将血慢慢放尽,始于销魂,死于销魂。

阁楼顶上夜风席卷,两条黑影如鬼魅般隐没在夜色中,如此大的风却带不动两人的衣角。

其中一人看着远处屋顶上埋伏的人,露在夜行衣外乌亮的眼睛闪了闪,轻声道:“看不出来,老大还有这嗜好,喜欢听人墙角。”

旁边一人深沉凝视的前方人影,道:“我守在这就行,你去找能下地道的机关。”

“先救人再说!”有点语气不耐,他的目的是来救人的,老大的地道干他屁事。

“那你守,我去!”

“喂,你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沉默不语,若没猜错的话,元儿一定和冰蓝在一起,那么自己去救她,有何必要?

虽然是为了她而来,但是自此踏进了别苑开始自己的心就越来越乱,盛王别苑的隐秘内情他不是不知dào

,而是觉得没到最后紧要关头就不来动它。

他总抱着一丝幻想,希望时间能磨灭一个人的痴想,希望大哥能自己想明白而放手,但冰蓝的到来,用这样雷厉风行的手段进入别苑,那么就不能再自己骗自己的等下去。

就如冰蓝的到来,他和元儿的再次重逢,自己是否就该让一切回到原点,放手就是解脱,解脱所有人。

“哗!”

沐沂邯突然松开手向后一仰,没入了水里,萧静好也清醒过来,竖耳一听,屋顶上的微弱人声没有了,她松了口气,正要爬上水池,水底的人此时又“哗”的一声出水,一把扯过了她拥入了胸膛,轻声道:“上面人又回来了。”

萧静好一听,的确是有人声,她心烦意燥的蹙了蹙眉,一眼看到了粉色的一点在眼前如花般绽放,他拥她在胸口,此刻她的眼前就是那光滑的胸口最让人喷血的嫣红,她唰的一下又红了脸,方才在水里身子贴着身子,可没有现在这样的视觉冲击力,她不安的扭了下身子,想把目光调开,却不知dào

这一扭如同点燃引线的火,将沐沂邯好不容易在水中压下的欲火又一次点燃。

他只觉得浑身灼热,那热流又一次汇入丹田,年轻男子骄傲的顶点如同冲关的野马,隔着薄薄的贴着身体的布料触碰到了女子的肌肤,萧静好很敏感的感应到了他身体的变化,第一反应就是将他一推,他正在失神间一个不稳向后一倒,萧静好“啊”的一声随着他一齐跌入了池底。

昏天黑地的感觉袭来,刚落入水中的萧静好七手八脚的乱抓,抓了会方想起一起跌入池水的沐沂邯不知dào

何时已经放开了抱着她的手,她冲出水面,只见水面淡淡一点红慢慢在扩散,她一惊忙钻进水里,晃动的水纹里他静静的俯身趴在水池底,周围血迹丝丝缕缕的往水面飘散。

她扶起他一起蹬出水面,拖着他上岸,才发xiàn

那血迹来自于他的鼻子,还在缓缓冒着血。

屋顶上

趴在瓦片上的斥尘衣陡然起身,跟在他身后的元纪及时一让避免了自己的鼻子被他的头撞烂。

他觉得一向镇定的人突然这样一下子很奇怪。

斥尘衣露出的一双眼睛带着浓浓的酸楚和黯然,元纪余光看到他垂着的手里一抹黑色的灰在风中细细散开,他看了看脚下屋顶,发xiàn

不知何时少了一片瓦片。

元纪不明,想要听听下面的动静,却被斥尘衣一把带下了屋顶。

……

“喂喂,沐沂邯,醒醒!”萧静好狠拍他的脸,她现在就想把这人给痛揍一顿给揍醒。

居然流鼻血晕倒,丢死个人了!

萧静好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材,今日从这个人的鼻血算是让自己找到了自信,原来俺的身材还是挺好的嘛。

地上躺着的人还是不醒,鼻血止住了,衣服给他穿上了,瞧着他苍白一张脸,长睫下个阴影划出了条美好的弧度,唇虽然失了血色却还是很惹眼,萧静好盯着那漂亮的唇开了个小差,想起在水池里的亲密热吻,她不由得抿了抿自己的唇,淡淡余香还在,真实的触感似乎还留在肌肤上,起先的抗拒到后来的沉迷,她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那杜若的香气似乎遗留在她逝去的记忆里,轻轻一吸就如招唤着一缕幽魂,在看不见的地方无声无息的将她缠绕,试图扯回到那陌生的从前。

心中莫名一疼,五脏里突然气息流动,她一喜,内力回来了,首先给他探脉息,脉象浮短,是阳盛阴虚。燥热烦满,喘满不利的症状,萧静好想了想,原来他流鼻血是因为受热的原因,想起那次在小院掉进他的浴桶他是用的冷水沐浴,今日浴池的热水才是引发他痼疾的原因。

——他知dào

自己有痼疾还提出进浴池?

萧静好骂了一声“傻子”,告sù

自己别想得太多。

也许他忘记了自己不能泡热水也说不定。

好歹内力回来了,她抓起他的手渡了些内力给他,见他脸上恢复了一些颜色,于是又开始恨拍他的脸。

“快点醒醒!否则把你的脸给拍成猪脑袋……”萧静好专心致志的拍,拍了会子又揪他的鼻子,脸,耳朵,觉得他不这么快醒任由自己虐待一下也是不错的。

“你不醒是吗?那就把你的鼻子楸成大蒜形,嘴捏成猪肠形,睫毛都拔掉,看你还怎么颠倒众生一笑倾……”

“啪!”

萧静好摸了摸被打麻的手,瞪着面前这个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就先抢救自己脸的男人,“喂,你没事了?”

沐沂邯盘膝而坐,在腰带里层掏了颗药丸吃了,轻声道:“我要先调息接着就会入定,你帮我守着。”

萧静好见他已经进去调息状态,也不敢大意,静静的坐在了一旁,竖起耳朵凝神听着周围动静。

沙漏显示现在是三更时分,她盯着沙漏里细细流淌的沙,算着时间。

他的呼吸从急促渐渐变得有规律,最后轻不可闻,萧静好心知他已经入定,怕他入定过深不知dào

出定,只好紧盯着他的面部变化。

房间里灯烛辉煌,两人离得很近,她盯着他的面色变化,眼睛却止不住扫过他的五官,他的眉不浓密,但很修长,眉尾微微上挑,眼睛闭着时眼线更长,眼尾也是微微上挑,这样面相的人桃花运足,随时都是飞扬的神情,一笑一嗔间只看得到浮华魅影,看不到他的真和实,绯色的唇不厚不薄,嘴角也是微微上勾,不笑也像是在笑,可那笑却让人下意识的想避开,不敢靠近,这张嘴吐出的每一句话就如湖心的浮萍,看得见摸不着,不真实的东西谁都不敢轻易相信。

沐沂邯突然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人痴痴看着他的脸,一笑,道:“表妹,你看了这久,看出了点什么吗?”

96. 第二十八章 别苑暗道

萧静好哪知dào

他会突然出定,自己一直看着他的脸现在被他逮了个正着,脸一红后便胡乱搅和:“我给你护法,观察你的面色你该感谢我才对。”

“感谢表妹。”他微微颌首,“我只是觉得你似乎对我的脸很感兴趣。”

萧静好知dào

他一语双关,将方才蹂躏他的脸的事拿出来说,怕他找自己算账,只得引开话题。

“接下来怎么办?”

“送你出去。”他低声道,“沐悉已经摸透了路径,别苑底下有地道,等下让他带你出去。”

“你不走吗?”萧静好问道:“我走了盛王会怀疑,难道你还打算留在这?”

沐沂邯一笑,这个笑不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笑,而是带着自心底透出的喜悦和深挚,“你担心我?”

萧静好移开眼睛,用喉管说道:“是福叔担心……”

“好吧。”他笑意不减,道:“我还不能走,需留些时日,等摸清了这里的关窍就会想办法出去。”

萧静好见他执意如此,心有不快但也没说什么,沐沂邯看了看她的表情,稍稍俯近了身子,靠在她耳边轻声笑道:“放心,我有办法让他不怀疑,安全把你送出去。”

萧静好摸着被他吹麻的耳朵让开了身,问道:“什么办法?”

沐沂邯不语,起了身,掏出个小药丸投进浴池,萧静好kàn

到水面立时变成淡淡红色,接着颜色褪去一切如常,她知dào

那是毒药,但他往水里投毒的原因她却猜不出。

正要问,沐沂邯将她一抄,道:“走!”

他抄着萧静好飞檐走壁,不多时跃到了重重楼阁的尽头,萧静好一看,脚下屋檐连着的竟是山脊,俯身往下看足有五层楼那么高。

沐沂邯放开她,蹲下身,手在山壁上四处摸了摸,“咔”轻微一声响动,山壁竟自动打开,里面一边漆黑没有任何光线。

“走!”他抱紧萧静好往里一钻。

身体急速下落,萧静好此时才发xiàn

这里面是一个旋转型的陡坡,四壁光滑,她被护在沐沂邯的怀里,只听得见耳旁疾风呼呼,突然身体一轻,他抱起她跃起,轻轻落地。

“盛王手笔真大。”萧静好kàn

看四周,问道:“他是想造反吗?”

“那不是我该操心的。”沐沂邯淡淡看着四周墙角摆满的兵器,“去前面看看。”

萧静好随着他走,走到一块空墙处,他停下想了想,手摸上墙壁,用手掌在墙上丈量了片刻,轻轻按了几处位置,又是一声轻微响动,这墙面和方才山壁一样,自动开启。

萧静好暗自好笑,敢情这主仆两是把别人盛王的地下兵器库都给玩穿了,盛王若知dào

自己惹了这样一个阴坏的祖宗回来,会不会后悔得将自己给拍死。

踏出山门,眼前是一条过道,九曲十八弯看不到边,但是能感觉到脚下的路不是平的,而是不明显的陡坡向上延伸,她现在确定,盛王将山给挖穿了,若一直走说不定出口就在山外,但也不会这么简单,他大兴土木挖了山不会只是挖一条通往山外的山道。

她想起沐沂邯两次开门都是找的机关,这里的门想必全是隐于无形,这样一想也许现在经过的山道两边不知dào

有多少暗门和暗室,她问道:“你下来一次,为何不将每个暗室都瞧瞧?”

“来日方长。”他走在前面淡淡道:“你的安全最重yào

。”

语气淡淡无波,但比他平日里刻意带着声调起伏说出的话要重上千倍,直接敲进她的内里,胸腔里什么东西被震动同时又在被融化。

“别分神。”他回头笑了笑,笑容带着揶揄,“步子可得轻点,这山壁不传声音但脚步会传出轻微震动。”

萧静好心想着这人一边凝神打量前路一边还能背着面猜到她的情绪变化,这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她突然想起那个姓王的门客独独最后点到了她,当时想着就不会是巧合,一直没机会问,于是她现在就很好奇的问了,沐沂邯答得很简单。

“除去那个被拖走的,剩下十五的女子,他从第五个开始点,四句七言数完正好就点到你的位置,就这么简单!”

萧静好追问:“你怎么知dào

他一定从第五个开始数,还有,怎么确定他会选七言而不是五言?”

“五为一组,七字前后不靠不容易玩巧,所以按盛王的意思他也不会选五言。”他停了下来,色色的轻声笑道:“再说,除了你就数第五个女子最美,他的魂被牵到那女子身上,手指当然就最先指向她了。”

萧静好五体投地,当时想着他嘴里手里一心两用已经是不简单,如今看来他还不止一心两用,察言观色之余还算好了人数和她所处的位置,这样一副脑子她真想打开瞧瞧和别人的长得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突然一声轻响,萧静好反应过来时,沐沂邯已经和人交上了手。

山道不宽,用内力仔细看也只能看到三个影子在乱斗,都没有用兵器,刻意的压制着声音,萧静好确定这两人也是暗自潜入别苑的人。

其中一人似乎发xiàn

了在后面的萧静好,手一收往这边跃过来,萧静好退后几步银链一放,猛的向他面部刷去。

“喂!”那人仰身一让,低声道:“死女人,是我!”

萧静好听到那声音,勾唇一笑右手收回链子,左手却一掌拍过去,正好拍中那人胸口,那人没想到她听出了声音还会出手,正中一掌,跌下了地。

“两声‘死女人’给你记帐上了!”萧静好扬眉瞅着地上的人,哼道:“让你跟踪我,死男人!”

地上的男人揉着胸口,不怒反笑,“好好,都是我错,现在不是不顾危险来救你了么。”

他站起来,到萧静好身边,饶有兴致的抱着手臂看那两人劲风呼呼的打斗。

看了一会两人没有停止的意思,萧静好打了个哈欠,懒懒问道:“元纪,你知dào

哪里可以出去吗?”

元纪耸耸肩,表示可以慢慢找。

“那走吧!”萧静好举步,扒了扒打着架正好挡住路的一个人:“麻烦别挡路!”

元纪跟上几步,问道:“不等他们?”

“等什么等!”萧静好已经走远,声音传过来,“一个来探地道,一个留下等死,我才不搀和。”

元纪笑了笑,心想这脾气发得真好,其实还能再发大点,可以像方才赏他的那一巴掌给这两人一人来一下子最好。

他跟上去,扒了扒已经停止打架正好挡住路的一个人:“麻烦别挡路!”

“……”

元纪跟在萧静好后面渐渐走远,后面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一个若无其事的冷冷一笑,一个淡淡的移开了目光,最后一起跟了上去。

一行人不知dào

绕着山道解开了无数道石门,沐沂邯解开最后一道石门时,只觉得突然周身一凉,一阵空旷感袭来,这里是一个大山洞,洞顶上有一道大裂缝,月光从裂缝透进来能看得到周身不远的景物。

萧静好kàn

了看了看比较近的山壁,能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却没有任何可以攀爬落脚的位置,身后有人淡淡的说道:“若没猜错,这里已经是凤栖山余脉的山腹,开凿工程如此之大,绝非三年五载能完成。”

“你若早早上点心,你那些兄弟也不会张狂至此!”含着笑意的冷嘲。

“你声东击西挑拨离间指桑骂槐的在说谁呢?小子!”萧静好前面的元纪恼了。

沐沂邯笑着道:“你愿意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

他站在山壁暗处,黑暗里看不清神色,但萧静好还是能想象到他说话时无所谓的懒散样。

元纪的眼睛在浅浅月色里腾腾跳着火光,萧静好赶紧点燃了火折子,将几人的注意力引开。

借着光,能看到这洞穴很大,光源太弱照不到边,隐约听到水流的声音,急剧却很远,几人寻着水声走,水流声渐渐进了些,萧静好突觉手臂一紧,身旁有人一把扯住了她,道:“小心!”

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脚已经踩到边缘,湍急的流水声至下面传上来,但声音很远,可以想象脚下的断崖有多么深。

那人立即放开了抓着她的手,看向不远处的山壁。

萧静好鼻端划过他暖香的气息,只见他已经往山壁走去,他的冷淡让她心中突然烦躁,身旁不远处却传来可恶的轻声低笑。

她瞪了沐沂邯一眼,跟上了斥尘衣。

山壁边有一只不算很大的石龟,龟背上部是平的,驮着个小小的四方印章,元纪看了冷冷一哼,道:“万年基业?还没到自己手上就想着万年,可笑!”

听了他的话,萧静好仔细看了看那龟背上的印章,才看出是一枚玉玺,玉石刻制大小也和玉玺差不多。

“这里没路了,只有下面河流兴许是出路,但这么高……”萧静好kàn

向元纪,她知dào

沐沂邯早派了沐悉将这里的出路摸清楚,但他们三个敌友难辨,此时也不能明着问沐沂邯出路在哪,不然就会暴露出沐悉这个暗棋。

97. 第二十九章 数字混战

“石龟就是机关,要一定重量才能开启。”斥尘衣仔细瞧着石龟,“但不知dào

需yào

多少重量。”

“那试试吧!”萧静好道。

“不可。”斥尘衣否定提议,“万一重量不对也许会启动别的机关,也有可能会引来他们!”

元纪不以为然,“引来了又怎么样,我们里外一起动手,冲出去!”

“这是个好提议,不过要等开启了机关再说!”沐沂邯靠着山壁,笑着道。

他这话前后矛盾,但萧静好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她跟着元纪和斥尘衣无声无息的跑了,那么沐沂邯如何骗过盛王一个人能凭空消失,只有惊动这里的人,合演一场深入虎穴救人的戏,他沐沂邯就可以装成是被斥尘衣和元纪一起掳来这里的,如此说来沐沂邯早就知dào

斥尘衣会来,而且知dào

他在地道,他们没有见过面那沐沂邯是如何得知?难道方才在屋顶上的第二批人就是斥尘衣和元纪?

那么——尘衣并不是不救她,而是听到了浴池里的动静才离开。

这样说来沐沂邯这家伙就是故yì

的,他的每一步都是脚踩火弹怀揣心计的走,他那么笃定能送她安全离开而不被盛王怀疑,就是想借着斥尘衣和元纪来合演一出戏。

而且这戏还必须让盛王知dào

斥尘衣和元纪的真实身份才好收场,不然蒙着面易了容的人救走她,盛王一样会怀疑是沐沂邯一伙的人。

但她怎么可能让尘衣和元纪暴露在盛王面前,盛王若知dào

了尘衣和元纪找到了地道出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暗害他们,这样就是安全的出去了,难免日后盛王不会使出一招招的明枪和暗箭。

“不行!”萧静好果duàn

说道:“你和我们一起出去,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

淡淡的光线中,沐沂邯的眸子一闪,却不是为了她这句看似关心的话而闪动,七窍玲珑心的人,如何会不懂她的意思,但他宁愿将这话当做是对他的关心,而不是为别人,所以他笑了,转脸将酸楚埋在暗处。

元纪抽了抽嘴角,嘀咕道:“没见你这样关心我……”

斥尘衣上前一步,看向沐沂邯说起个不相关的话题:“我们是从别苑的石井里进的地道,而后顺着道口上的山道,刚开过其中一个暗室出来就遇到了你们,所以来不及往前去查看。”

“你还真的是不肯吃亏呀……”沐沂邯已恢复平常神色,呵呵一笑,道:“好吧,前面的暗室我也没看,不过顶头是兵器库,大概够二十万大军使用。”

“我去的暗室里面堆着火药,硝石出自冀北。”

“他的门客有很多我没有接触到,想来奇人异士不会轻易露面。”

……

萧静好和元纪两人心照不宣的等着他们交换信息搭成买卖,她看向元纪,心中突然一惊,元纪似乎一点都不稀奇沐沂邯的身份,难道他什么都知dào

?他和斥尘衣不同,尘衣不屑在暗处对沐沂邯出手,但云纪就不好说了。

“放心吧,我来此只为救你,和那些人可不一样!”元纪看出萧静好的疑惑,笑着对她解释,暗里言语带刀。

那边谈着买卖的两个人顿了顿,片刻后开始接着谈,萧静好听了元纪一席话,觉得自己多心了,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之余又涌起些许感动。

这个男人,带着某些目的接触她,却没有一次真zhèng

的利用过她,他说的话有真有假,但真话诚挚假话也挑在明处,永远摊开着自己让她一眼就能看清楚,迂回婉转不是他这种人的活法,就像一个地瓜,生的咬着嘎嘣脆爽利中带着清甜味,熟的暖入人心,第一口烫嘴第二口领略其中真味,干干脆脆实实在在。

心里感激着,嘴里就将感激道了出来,诚挚坦率:“谢谢你,地瓜!”

“嗯?”元纪皱着眉毛偏头看她,“地瓜?”

“哈哈!”萧静好笑弯了腰。“地瓜皮粗肉甜,很像你……”

云纪眼睛亮了亮,觉得这形容还比较贴切,就是地瓜的外表他不敢苟同——爷们内外兼修,比地瓜档次高多了好不!

这边两个人笑声回荡,那边两人被笑声扰得也没有了心情再谈下去,两双眼睛直直盯着元纪和萧静好。

一人的神色永远表面无波——元纪那张脸几时变得如此讨厌……

一人眼里却跳动着危险的光——这女人招惹苍蝇和鸟的速度无人能及!

“需yào

多少重量?”萧静好笑完,看向沐沂邯问道,他们现在搭成协议就不需yào

在隐瞒什么了。

“两百斤!”

几人面面相觑,好一会,萧静好说道:“报数吧,我大概是八十五!”

元纪看向洞顶的裂缝,计算着八十五这个美好的数字,在他目测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和前后左右的精确数字。

斥尘衣盯着元纪一张表情暧昧难言的脸,不语……

沐沂邯瞧了瞧元纪,瞧了瞧斥尘衣,最后瞧了瞧萧静好。

在萧静好快反应的意识到他估计可能要说些什么想阻止他却不给她机会阻止而比她反应更快的淡定的报出了一个数字:“八十八!”

萧静好羞愧气愤的想抽人还没来得及动手时,他又加了一句,道:“你那些可能是以前的数字,现在稳稳八十八,我亲手掂量过,没错!”

“这机关幸亏还没下流到要用各部位的数字。”元纪坏坏的一笑,挑拨道:“不然静好,你可就被有些有不良企图的人给惦记了。”

萧静好一口气呛在肺里,呲牙咧嘴的瞧向元纪——你也有够下流!

“想要精确数字是不需yào

不动声色的瞧着那顶上的裂缝苦思冥想的。”那边沐沂邯又轻飘飘的说道:“有情人眼里一个目测,无需丈量,自然精确到毫厘。”

我呸!

萧静好彻底无语的蹲下了身子——这都什么跟什么嘛,一组数字引发的舌战?或是一群混蛋引发的猜想?

“我一百三十八!”元纪自信的报着自己的数字,面带挑衅的看向身旁的斥尘衣。

几个人连带着萧静好的目光唰的一下扫向斥尘衣,只见他默然不语,看着那石龟不说话。

元纪邪邪的斜眼睨他,满脸的嘲笑加得yì

,他很自信男人在体魄强健的状态下,这个数字是最标准的。

靠着山壁的沐沂邯,脚一蹬站直了身体走过来,蹲在萧静好耳边低吟:“想知dào

我的吗?”

“不想!”萧静好想也不想的回答,“不过石龟想知dào

!”

“好吧,满足石龟——”他笑的浮艳,“和你的好奇……”

“一百三十五,标准重量。”他看向元纪,闲闲道:“你似乎比我矮那么一点点。”

换而言之就是你似乎比我胖那么一点点。

元纪用一种你很无聊我不跟你计较的眼神看了看他,别开了脸。

斥尘衣动了动。

尘衣动了尘衣动了,他要报数字了,是吗是吗是吗?萧静好两眼放亮的看着他往近移了两步,竖着耳朵等他的数字。

“你似乎掂一掂就能知dào

重量?”斥尘衣平静的问沐沂邯,“很抱歉,我的重量恐怕要劳烦阁下了!”

萧静好咬着嘴唇崇拜的看着斥尘衣——真zhèng

厉害的就是不动声色的人,解恨!

沐沂邯无声的笑,露出了满口白牙,萧静好似乎看到了那上排第三颗牙寒芒闪动,有种想咬人又不知dào

从哪下口的倥偬感。

“阁下既然有需yào

……”沐沂邯起身,还是那副笑容,“在下乐意效劳。”

他摊开双手,懒懒道:“来吧!”

斥尘衣轻轻撢撢衣角,蹲在一旁的萧静好只觉得一股气流拂过脸颊,还没反应过来,斥尘衣原本站定的位置腾空窜出一团黑色旋风,劲风突扫,在这偌大的洞穴卷起无数尘埃飞沙,那团黑色旋风直直卷向沐沂邯。

萧静好唰的一下站起身,元纪还是抱着手臂看热闹那副样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喂……”萧静好想叫,话到一半又咽了下去,悻悻的闭嘴继xù

蹲好。

沐沂邯耸立原地巍然不动,摊开的手掌上可见冰气隐隐般的气流,斥尘衣半空中陡然静止,看似气流平息,但从他无风而舞动的黑发能看出——他要来真的了。

人缓缓下落,黑靴轻点沐沂邯掌心,立时两人衣袂翻飞,黑发飞扬,斥尘衣展臂在上,沐沂邯摊掌在下,原地旋转七八圈,最后缓缓停下。

练过武功的人知dào

,这看似简单旋转的七八圈,实则就是两人在无声无息中斗法,风平浪静在表象,就那么短短的时间里,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绝杀最终消弭于无形,两人数次对战,这次才是真zhèng

玩命的较量。

元纪看在眼里,只是微微一笑,萧静好扶额,男人之间的较量女人不适合干涉,她起身问道:“掂量好了没?”

斥尘衣轻轻落地,沐沂邯收掌笑道:“一百三十整。”

元纪眉一挑——不算差嘛!

萧静好抿唇一笑,偷偷看了斥尘衣一眼,见她看过去他别开了脸,萧静好暗笑:吃醋的男人最可爱!

98. 第三十章 只为护她

“元纪出局!”萧静好挥挥手。

元纪瞥她一眼,郁闷的拢着袖子蹲到了一边,又看了看那龟背上的玉玺,一只脚踩的大小,本来可以享shòu

一下怀抱美人屹立不倒的威武感,现在只因为自己引以为豪的体重偏偏就多出了那么几斤,真他娘的龃龉!

萧静好kàn

向沐沂邯,他却不等她发话,自觉往山壁边一靠——抱吧,抱吧,抱一抱谁都不少块肉,抱她一下又抱不成你的人,最终抱得美人归的人才是她的正主良人……哎呦,肉疼……该死的一百三十五斤!

斥尘衣淡定的解下佩剑,“哐啷”一甩,“方才忘了解佩剑,现在减去五斤,再用轻功调解两百斤不成问题!”

唰唰两道眼风直扫——无耻!

萧静好kàn

向他,心中酸楚,他何尝不想有健康的身体,多年来那驱不尽的毒却时时折磨着他,不相比较只觉得他较一般人更苍白一点,可一量体重就彻底暴露了他的弱势,在维护着男儿尊严和自信的同时,他心里该是难受又羡慕的吧。

萧静好靠近他,牵起了他的手,袖子下的手疆了疆,而后握紧了她的手,在掌心轻轻一捏,两人目光对视,眼底的情意在微暗的月色里涌现,如午夜里一朵白莲,盛开在雾色浓墨的清辉下,莹莹而独立,只为彼此而绽放。

身体一轻,他横抱她入怀,怀中人儿笑靥如花,如那日午后在他腿上,轻轻的摇晃懒懒的微笑,一切还在原点谁都不曾改变。

“元儿……”他笑,欢喜自心里漾在眼底。

萧静好扶上他的脸,轻轻揭开了面具,这张时时困惑又诱惑她的脸出现在眼前,她不由得抽了口气,永远为他的容颜而震撼。

蹲在地上的元纪别开了脸,半张脸隐没在暗影里,看不清神色,却看的见暗光下那半张脸淡淡的失落和空寂。

在远点山壁处,隐没在黑暗中的那个人,将自己尽数包裹于看不见的深处,他从怀中掏出颗药丸,决然咬入了齿间。

足尖轻点地面,和着风纵身跃上龟背,斥尘衣轻轻提了口气,缓缓落定那龟背上的四方玉玺。

“咔!”的一声微响,来自于石龟体内,随之有链条上下滑动和齿轮相互滚动的声音,不多时一个巨大的铁篮自崖底缓缓升上来,“咯”的一声在崖边停止。

“快上铁篮!”沐沂邯一急唤声中,封闭的山洞突然各开五道大门,人声鼎沸的喊杀声响起。

元纪一个飞身快速从斥尘衣手里拎起萧静好跨入铁篮,斥尘衣跃下石龟,神速般用脚尖挑起地上佩剑,抖落剑鞘,单手持剑直探沐沂邯眉心。

虽说是假戏,但萧静好却心惊胆跳,那破剑之光在暗夜闪着冷戾的寒芒,刺亮了那人的眉心,但见他的眉心一点暗红,却是中毒之状。

那些人来得不是时候,恐怕早有埋伏,人已经如潮水般涌出,刀剑声唰唰作响,斥尘衣应付沐沂邯的同时还要对阵数人,这是一场混战,控zhì

不好他们两个都要受伤。

萧静好被元纪按在铁蓝里看的清楚,早已放出了手中银链,身旁元纪却冷哼一声,一把扯过她的衣袖,将她往铁栏后一墩,随手衣袖一挥,数枚冷光劲射,直扑和斥尘衣纠缠的那一堆人,中暗器的数人被和着内力的暗器甩出老远,一个撞一个倒下了一大片,斥尘衣趁了空当扑向沐沂邯,手中长剑一扫,扫向他的身体时微微一顿,沐沂邯滚向一边,捂住了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静好!”元纪大叫,这女人不顾他的阻拦冲出了铁蓝,他随后跟了上去。

沐沂邯倒地,斥尘衣转身对付其他人,萧静好银链挥扫,一扫就是一排,元纪跟在她身后暗箭连发,将试图背后偷袭萧静好的人杀光灭尽。

“你中毒了?”萧静好扶起沐沂邯,面色焦急,“何时?”

“无妨,只是做戏掩人耳目!”沐沂邯微蹙着眉,眼里却如和风扫过,带着和煦的光看着她。

“何必!”萧静好怒斥,他这样一说她就明白了,那池水里投的毒和他中的毒是一样,只是为了更好的消除盛王疑心。

她将手里东西塞入他怀中,“这个也许你会用到,铜笛可以召唤大鸟,方便危机时送信给我!”

她说完起身掠向斥尘衣的方向,一直在身后护着她的元纪一起跃了过去。

沐沂邯从怀中掏出东西,一个铜笛,一张面具,他笑中的温存zài

眼里溢开,抬头看向那个背影。

她不在是那个需yào

他保护的姑娘。

瞧她,敏捷灵动的身影,手中银链轻巧一挥数人倒地。

她学会了在危急的时候保持清明的头脑,会尊重他的想法不试图阻扰,会在他所处的处境里为他留下小小助力。

他握紧手里的东西,灼灼的烫手,烫进心中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更大的山门洞开,随即有凌厉的声音响起。

“夜闯本王别苑,好大的胆子!”

听到这个声音,几个人的眼风寻声一扫,盛王在护卫的簇拥下步出门洞,抬手遥指斥尘衣,森寒笑道:“哟,真是好巧,三弟。”

萧静好心中一沉,若没有十足十拿下他们的把握,盛王就不会这样挑明身份,顶多尽全力剿杀,但现在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赶早不如赶巧。”斥尘衣冷然道,“若早来何以让大哥有时间安排得隆重于此。”

“哈哈哈……”盛王大笑,笑容戾气深深,“本王想请三弟来做客可是想了许久,今日有幸请到你来,还得多亏了这位萧姑娘,你可真是啊……”他冷冷一哼,“独揽江山不说还想怀抱美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今日就是死在这贪心之上。”

他说完看向沐沂邯,见他眉心一点红,心知他是被斥尘衣嫉恨在浴池中投了毒给一路掳来,他点了两个护卫,将沐沂邯扶起来,却谨慎的没有让他们将他扶到自己身边,而是远远的靠在山壁上。

“呸!”萧静好破口骂道:“谁贪心?贪心的人说别人贪心,你丫的还真不知dào

臊字怎么写。”她指向那只石龟,“想要江山?好歹先要变只老鳖去驮,瞧你这人不人鳖不鳖的,让姑娘我看了难受!”

她双眼冒火的盯着盛王,就是他派人追杀元纪,后又害尘衣为了救她受重伤,这种人最该死,骂两句一点都不解气。

盛王眼冒烈火,后又反笑,“你倒是个祸水,能让三弟沉不住气来夜探本王别苑。”他面带邪秽道:“不知dào

三弟亲眼看到浴池里的颠鸾倒凤是否还会疼你如此,或者一起来个双龙戏凤也说不定,哈哈哈……”

“唰!”

“嚓!”

两道劲电如芒,直欲取盛王性命而去。

前一道的长鞭直唰,绕向他的颈脖,后一道如电剑光直刺他眉心。

斥尘衣提剑略远,剑尖离他的眉心只差那么一点点时,盛王已经被那条突如其来的长鞭卷飞。

“你你你……”盛王双手扯住卷着脖子的长鞭,憋红了一张脸,不可置信的怒视着钳制他的人,他防着斥尘衣,却没防住不远处这个他刚刚放下戒心的人。

“辱我者可恨,辱她则该死!”沐沂邯一笑森凉,眼底闪着嗜血的光,让盛王胆寒。

盛王被制,所有人不敢妄动,提着武器凝神盯着几人。

“你放开本王,本王绝不计较这一鞭之辱,我们还是可以结盟,你若伤了本王你也逃不出这别苑,就算逃出了,你也端了个叛国的罪名。”盛王红着一张脸,仍自镇定的阐述利弊。

“哦?”沐沂邯的表情似有所动,盛王心下一喜。

“可惜我现下却不屑与你结盟。”沐沂邯收了收手中长鞭,能听到骨节咯吱的响,他道:“你挑我可挑完了,满yì

了,我也是有要求的,就你?”他嗤笑着反手拍拍盛王的红脸,“跟掉入茅坑的乌龟没两样,一张嘴吐出的都是屎,可别平白污了我!”

暗处有人忍不住嘿嘿笑了,觉得自己主子学会了说脏话比以前可像人多了。

萧静好和元纪相视一看,没忍住一下子笑喷了,不知dào

为什么,看见他的长鞭卷起盛王,她的心里舒了口长气,知dào

他放qì

了在别苑继xù

潜伏,但他的那句‘辱我者可恨,辱她则该死’又让她心情复杂,感动震惊之余,想的最多的却是他苦心潜入,先受伤,后服毒,到最后竟只是为了盛王一句辱她的话而放qì



从盛王别苑如此大的排场来看,斥尘衣对这个大哥的容忍可谓是全在亲情,可他却在方才真的动了怒,那一剑不是再是做戏直刺沐沂邯眉心的那一剑,而是灌注了真气绝杀的一剑,为了她,一句话,将自己重视的亲情斩灭,若没有沐沂邯的那条长鞭在先,他是否会因亲手刺入兄弟皮肉骨髓的那一剑一起刺破自己的心,随着兄弟的命丧而流尽心头血。

还有一直护在她身旁的元纪,她方才也看到了他的愤nù

,已经踏出的右腿却在最后那一刻收了回来,默默的选择护在了她身旁,不是出于有没有维护她的立场,而是他承诺过救她出去,要为她护出永远安全的一角。

99. 第三十一章 二百五十

其实那种话她听了当时气气,也不会太计较,可是他们却同时动怒,只因为她受到了羞辱,难得可贵的情意,她不会辜负,所以——要留住性命,杀出去!

“你,自己解毒!”她看向沐沂邯,简短扼要的吩咐。

“你,保护我!”她看向身旁元纪。

“你……”她看向斥尘衣,接着转开了脸。

——尘衣是乖孩子,不需yào

她吩咐。

“喂,你干什么?”元纪立即跟上她。

“这家伙怀里藏的毒可不少。”她跨前几步,伸手在沐沂邯怀里捞啊捞,“主大欺客,咱们做客的可不能小气。”

“黄色的那颗……包他乐呵九九八十一天。”沐沂邯挂着宠溺的笑,轻声提醒她,蔫坏的元儿,和他一样,他喜欢。

他笑完凑到她耳旁,不忘调戏:“顺便掏一个红色的……嗯……喂我。”

元纪:“……”

萧静好:“……”

“啊——”萧静好对着盛王哄,“张嘴——”

盛王紧抿着嘴,眼神示意后面的侍卫。

侍卫正欲动手,身后元纪和斥尘衣立马唰倒了一片,还有个在暗处躲了几日躲习惯了正玩着偷袭的某护卫,一手石子弹无虚发。

长鞭微收,盛王舌头一吐,萧静好药丸投上去,沐沂邯鞭子一松给他下巴一镐,他怕咬着了自己舌头,闷哼一声舌头缩了进去,药丸在舌尖即溶,这下他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这可是上天无路九转乾坤颠倒黑白五脏翻腾六腑骚乱勾七魂掉八魄入地无门的惊世奇毒,服下后九九八十一天不能干坏事不能杀人不能派人杀人不能起坏心眼不能烧杀抢夺不能奸yin掳掠不能揭短弹劾不能助纣为虐,否则你肠穿肚烂体毛掉干眼睛落到肚子上肚脐长到头顶上手长到腚上腚长到……呃,脸上!”萧静好呼了口长气。

“……那……脸呢?”一个小侍卫怯怯的好奇。

“没脸!”萧静好气势十足的决定。

盛王心知她的胡搅蛮缠,他冷哼了一声,沐沂邯邪笑着挑眉,“怎么,不信?”

盛王抽抽嘴角看向他,这下他可有点怕了。

“前半段加最后两字,中间的你可以过滤掉,若不信就试试!”沐沂邯有点陶醉的回味着萧静好给他毒药起的那惊世骇俗的超长药名。

盛王翻着白眼想着前半段和最后两字,沐沂邯可不给他时间慢慢想,将他一提,拖着就走。

“上铁篮!”

萧静好跟了上去,元纪和斥尘衣倒退着断后。

“等等……”盛王叫道,“这铁篮一次只能上三个人,否则承担不了重量!”

“是吗?”沐沂邯的提高声调,明显不相信。

“是,是,是,我不骗你。”盛王头如捣蒜,“需得再吊上一个铁篮一起下。”

“好吧!”沐沂邯戳戳他的脑袋,示意他叫人再升上一个。

几个侍卫搬来一块沉铁,放上龟背,只听一阵链条上下滑动和齿轮相互滚动声,缓缓至崖底升起了另一个铁篮。

萧静好和沐沂邯盛王蹬上了第一个铁篮,斥尘衣和元纪蹬上了第二个,随后沐悉从黑暗中跳出来,手中石子射向石龟的眼睛,一声“咔”铁篮开始下降,沐悉跳上了斥尘衣那个铁篮。

铁篮贴着岩壁下降,洞顶的微弱月光渐渐消失,眼前慢慢陷入黑暗,底下水声湍急,鼻端涌入阵阵青苔的味道,从两架铁篮下降中擦着岩壁的声音可以听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萧静好下意识想向上看斥尘衣他们乘坐的铁篮,无奈黑暗中山门都看不到,她正要掏火折子,手心被另一只手握住,轻轻捏了捏,她会意,放qì

了点火。

突然,铁篮一阵猛烈晃动,萧静好惊惶中只听耳边一声兵刃破肤的声音,随之又是一阵晃动,铁篮撞向崖壁一个重重的冲击力,冲击中白光一闪,突然脚下又是一轻,萧静好下意识的手在空中一捞,空无一人,惊慌中脱口嘶喊:“沐沂邯——”

喊叫中她未停,身子猛然向铁篮外一扑,腰挂铁篮的横杠,凭着直觉捞到一只手随之紧紧一握,紧揪的心终于一松,一滴汗自鼻尖滴落,黑暗中落入那人的眉心,漾起一层涟漪。

她并不知dào

,她握住的那个人,另一只手里牵着一条足以保命的绳索,她也不知dào

,这声喊叫震动了三个男人的心,她只知dào

原来当这个男人的生命有可能消失时,她居然也是那么的怕,方才那一跳若没有握住他的手,也许她会不顾一切的跟着一起跳下去。

萧静好的手猛然向下一沉,挂在铁篮外的沐沂邯借力跃入铁篮,带着萧静好往上一跃,脚蹬崖壁两三步,手指一弹又是白光一闪,萧静好只觉得腰间一紧,身子一轻被他带入那道白光中。

黑暗中突遇强光刺眼,她一时睁不开眼睛,感觉到沐沂邯手臂一挥,一声:“哎哟!”来自盛王的痛呼声。

她睁开眼,看清正处一条小道中,盛王捂着流血的屁股趴在不远处哀嚎,往后看外面黑洞洞,水声传进小道中,萧静好恍然大悟,这小道是在崖壁上开凿的。

她再看身旁沐沂邯,身子向后仰着,手里正拽着一条绳索连在洞外,绷得直直的,绳索挽在他的手腕上,手被绳索勒得泛出白青色。

萧静好忙两手扯上绳索,帮忙往前收紧。

盛王缓缓爬起来,歪着屁股手撑着地,冷笑道:“莫要白费力qì

了,这两架铁篮都是假的,你假装被我刺中跌落崖底骗过我一起逃入这小道,那是你幸运,他们可就没那么走运了,那架铁篮马上就断,就算是跳到你牵着的这一架,也是枉然。”

“什么?”萧静好一惊,正要起身去洞外提醒,沐沂邯拦住了她,“稍安勿躁。”

盛王见他一脸镇定,眼光转了转,突然洞口外面几声劲风,刷刷刷三条人影掠过,其中一条人影掠过洞口时,喊了一声;“二,百,五——”

沐沂邯无奈的一笑,放开了手中绳索,外面传来铁篮稳稳的下滑声,同时不远处掀起一声巨响,金属撞击崖壁随后落入深崖下的湍急河流中,“嘭”的一声,震得人心中胆寒。

“两架都是假的?”沐沂邯揉着手腕,眯着眼笑着问。

“当然!”盛王见那三人从那一架假的跳到了这一架假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

“我没告sù

你,我那个护卫是个破解机关的高手……”他笑若和风细雨,“也忘了告sù

你,他还是个二百五。”

萧静好噗嗤一笑,觉得这称呼很配他。盛王愕然张大了嘴,他似乎好像有那么明白了,一点点。

“石龟里五个小卡轮,一个卡轮控zhì

一个重量,这些都是可以由你那精通机关的门客随时来调动的,我那宝贝护卫查出了卡轮里控zhì

的重量是五十,五个加起来该是二百五十,但他算术不好,恰好算成了二百,当然,瞎猫碰到死老鼠,也算我们走运,真zhèng

的二百五十斤是错的,而他算错的二百斤却是对的。”沐沂邯说完侧耳听了听崖壁外的动静,回头笑道:“盛王殿下,你可听到了这一架铁篮坠崖的声音?”

盛王竖耳听了听,颓败的闭上了眼,末后睁开眼,问道:“你如何得知算错的这个一定就是对的?”

“很简单。”沐沂邯道:“铁篮为了承担重量和来回上下,也为了您宝贵的性命,必然是造得能多坚固有多坚固,必不会用草绳来当链条。”

盛王眉毛一跳,一直被沐沂邯制在手中,又被这丫头胡搅蛮缠喂毒药搞得头昏脑涨,再则心中早有在中途操小道逃命的打算,所以一直竟没注意到牵连铁篮的绳索,后面一架铁篮确实是假的,草绳承shòu不了轴承上的摩擦在中途定会断裂,将上面的人摔落崖底,不摔死也会淹死,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架铁篮居然错打错撞的变成了真的铁索铁篮,现在没害死元绍自己反而被制,真真失算。

“莫怕,不要你的命!”沐沂邯起身踢了他一脚,道:“既然给你喂了毒,让你这么快死多浪费。”

“起来,带我们好好逛逛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机关别苑!”

盛王捂着屁股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带路,沐沂邯温柔的挽过萧静好的腰,挂着一种诡计得逞的笑,凑近耳旁柔声道:“……就剩我们俩……真好。”

萧静好摆出一张干巴巴的死脸,自动免疫和抵制他家常便饭的撩拨——尘衣要有你那些不要脸的心计,俺早就是三孩子他娘了。

“方才……你在担心我?”他吹着萧静好耳边的碎发,“不顾性命的救我,我真的好欢喜……”

气息扫的耳垂痒痒的,淡淡杜若香窜入鼻腔,她的脸可疑的红了,装不了死脸自然要推开这个混蛋,哪知dào

他的反应永远比她快一步,不止立kè

的放开了她,还立kè

为她着急的叹道:“蠢啊,蠢啊,送上门的美色不要,还装正经……”

萧静好抡起拳头跟在后面吼:“不正经的人好意思谈正经?”

沐沂邯的声音远远传来:“……正经都被你装了,那我只好装不正经了……”

101. 第三十三章 不如阴人

“你是门客?”沐沂邯挑了挑眉,问道:“据说盛王的门客,个个都有些本事,不说神乎其技,总该有个一技之长吧,我看你就是一个普通书生,盛王为何会将你安排在他这书房重地?”

那门客抬头看向沐沂邯,见他虽是笑意满满,但那笑却比不笑更可怕,盛王门客的技艺都属隐秘,然自己的一手绝活更的不能对外宣扬的秘密,但若不实说,这人只怕会立马将他一掌劈死,他们连盛王都能控zhì

,何况一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他嘴唇蠕动了半晌,终于道:“区区不才,只是能模仿一些笔迹而已。”

果不其然——沐沂邯和萧静好对视一眼,道:“很好,盛王让你现在模仿他的笔迹修书一封,让我看看你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区区不敢,不敢……”门客连连摆手,这可是死罪。

“不敢也得敢!”萧静好朝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这方是真的,药是假的事你干得还少吗?天知dào

造了多少假,这信你不写就是脑袋现在开花,写了也许只是屁股开花。”

她蹲下身,仔细打量了下这个门客,道:“我看你是一个读书人,那儒家用世的志意,道家的超旷襟怀还有你身为男儿该有的骨气都去哪了?窝缩一隅甘居驱使助纣为虐,你母亲知dào

吗?你娘子知dào

吗?你的乡亲父老知dào

吗?”

一翻话问得那门客羞愧垂首,瘦削的肩止不住的颤抖。

座上的沐沂邯一直沉默的看着她,挂着微笑的神色到最后变为淡淡的惊喜,赞叹,感概和唏嘘。

分开两地的五个月,福叔的一封封信件在他沟通南北的秘密渠道中飞梭,告sù

他姑娘醒了身体恢复了,姑娘开始练武,在雪地里扎马步鞋子挂着霜头顶冒着气,这不是一个姑娘家能受得了的,可她却坚持了下来。练轻功开始手腿就没一块好肉,那伤口结了疤又结疤,流了血又流血,她愣是没哭过一声。练腕力时,一边手臂练到僵硬,手腕一碰就缩,她自己偷偷用热布巾敷,忍着痛揉,一天都不肯休息。

那些信里的每一个字,记录着她的成长和蜕变,记录着她新的人生的开始,他时常歪在书案边挑着一盏小灯,一遍遍读着信,一遍遍用想象将她的身影画在拱门前落下的墨绿色帷幕上,再一遍遍将那一副副画卷收进脑海中的画筒,小心的保存,那么多个寂寞的午夜,他就是这样在勾勒中幻想,在幻想中展望……

她的改变他用自己的方式记录,怕的是在相见后自己应接不上她的变化,于她,他是一个陌生的人,于他,却希望在这个陌生里能很快跟上她已经改变的步调,找到些许亲近,至少在他眼瞳里印着的影子,是熟悉的。

可是他却没有料到,元儿的变化超出了他的想象,她变得冷静有决断,会分析,能观察,善把握,盛王将她抓来,在那一刻她能沉着的不露出马脚着就是她的冷静,能和他在浴池将戏演到底这是她的决断,形势未明朗前在斥尘衣和元纪面前绝口不露他的身份这就是她的分析力,跟着他来这里却不问原因,却在心里一切了然,对待这个门客的手段先威胁再讲理,这就是她的把握和观察。

元儿给了他太多的意wài

,让他一次次的惊喜,又一次次的忍不住恐慌,这样的变化,会不会将彼此越拉越远?

其实她不动这个门客,以自己的方式也是如此办,这个门客看似文弱却十分机灵,能在他们进来的第一时间躲进帷幕而不是傻愣愣的暴露自己,逼着他伪造信件不是不可以,但字迹中的些许差异普通人是看不出的,若他使点小花样,信件送到了对方手里,对方一定也有一套验明笔迹的方式,所以这造假需得他极力配合才行,他微带永州口音,那边正是盛王势力范围,若说是被强势控zhì

的也不是不可能,他一身锦缎长袍脚上却是一双手纳的棉鞋,腰间挂着一枚合字佩的其中一半,这样看来他在家乡有妻也许还有母亲活着,盛王放心的让他自行出入书房,绝密信件也在他手中过滤,这样的人以盛王的手段还会留他性命到最后?不过是活一日算一日,能活着谁想死?

“若能救得我家母亲和娘子,我便写!”那门客咬了咬牙,一脸决绝。

“行,姓名籍贯家居地址。”沐沂邯爽快的道,“三月为限,信收到若无误你要的人就到。”他掏出一个东西交给那门客,笑容有点阴,“此为信物,若三月后未见到人你可携此信物到玉门大街晋王府,找他要人。”

萧静好瞪着眼睛一“嗯”,才瞧见他给出去的东西就是那个铜笛。

她忍着要爆fā

的气,在心里第一万零九千九百九十次的痛骂了这个损人不利己的阴人一顿,但是想想,也只有用晋王的声望来让这个门客相信,否则,这个一看就知dào

是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的奸吝阴人,如何让人相信。

萧静好想通了,笑了——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盛王殿下的书面惯常用语以及私章印鉴,该怎么写该怎么印想必你都清楚,现在我说内容,你稍加润色。”沐沂邯解开他的穴道,引他坐到书案边。

……

就这样,一封牵涉两国政权稳定,江山命脉,扫除奸佞,平息战争,拔除乱党的信件,当着这位为了皇位苦心孤诣数年的盛王的面,简简单单提笔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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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底河道

三人到了山洞的尽头,发xiàn

洞口小到几乎是和河道平行,一点点微光透过河面钻进洞内,若想出去是不可能的,除非从河里潜出去。

“应该就是这里,天然的引水闸口。”斥尘衣摸了摸洞口的山壁,回头问沐悉,“沐护卫能否找出这里引流的机关?”

“小意思。”沐悉得yì

的呵呵一笑,笑完了正色道:“但王爷得先告sù

我,你找这劳什子机关是做什么。”

一旁的元纪不耐烦的往山壁上一靠,道:“爱找不找不找拉倒!”

“嘿,你……”沐悉刚想抡起拳头实现他想了很久将他两个头换地儿长的想法,旁边斥尘衣道:“不找出闸口就出不去,或许往回顺着上游走,那边洞口肯定大,各位以为如何?”

元纪冷哼一声,不说话,他宁愿从河里游过去也不想往回走。

沐悉也不想,所以他去找机关。

……一刻钟过去,没找着。

……两刻钟过去,还是没找着。

……到第三刻钟,一直沉吟的斥尘衣轻声道:“别找了,闸口机关在河床下,这条河流该是从里面启动闸口!”

沐悉和元纪瞪大眼,觉得他的猜想不可思议。

斥尘衣耐心解释道:“这座别苑是在五年前修建,可这条河流应该有上十年了,既然不是盛王开渠引来的河流,那么他别苑的修建只是恰巧将这河包围其中,但据我说知,别苑在建造设计中是一环扣一环,不可能发生恰巧这种事,所以这河流处在的位置就很蹊跷,亦或是有人刻意为之,沐护卫既然在山壁上找不到机关,那么机关就是在河床水下。”

“你这么说,参与别苑设计建造的人就是这个刻意为之的人?”元纪摸着下巴分析。

“啊!”沐悉脑袋转到正点上,“你是说……”他指着河流,阴测测颤兮兮的道:“下,面,有,人?或是下,面,有,鬼?”

元纪瞟了他一眼,突然坏心眼的“哇”了一声,吓的沐悉立即抱头鼠窜,嘴里指桑骂槐的痛骂,“啊啊啊啊我最怕鬼拉,啊啊啊啊,娘的龟孙子敢吓你沐爷爷,啊啊啊啊,不怕鬼掐,就怕鬼惦记,有种上来让你沐爷爷也好给你上下两脑袋掉个个儿……”

元纪:“……”

一旁的斥尘衣已经开始慢慢脱夜行衣。

“喂,你想下水?”元纪蹙眉问斥尘衣。

斥尘衣不答,只是慢慢的脱衣服。山洞阴冷,他一边脱一边轻轻的咳嗽,几声咳嗽后似乎有点疲累,用手顺了顺胸前,揉了揉眉心,接着脱……

元纪看着他的举动,心火又腾的冒上来。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所有人欠他几万两的模样,一副千秋大义舍生为人的模样,让所有人在他的光环下暗如沟壑低如尘埃。

“哼,我不欠别人的。”元纪道:“凤栖山上你那一条草绳救了我一命,现在还你!”

“嘭!”的一声,他纵身跃下水。

斥尘衣闲闲的吩咐道:“闸口处河床应该低一些,要尽量往下潜。”

“哼!”元纪朝着岸上狠狠哼了一声,一猛子扎下去了。

斥尘衣勾勾唇微不可见的一笑,也不咳了,也不累了,开始穿他脱了半晌还连着几颗扣子的衣服……

一旁的沐悉张着嘴巴盯着斥尘衣,百感交集的想:这真是打倒不如说倒,求人不如阴人。原来阴人这门学问并不是只有主子那样不要脸或是厚脸皮的人才能研习的必修秘笈,而是男女老少皆适用的干活不累别人受罪的居家远行出门之必备法宝。

——主子危矣!

其实元纪下水后脑中也闪过一个疑问,为啥他下水还要脱夜行衣?自己没脱不是一样下水了吗?

100. 第三十二章 不要脸的

铁篮稳稳落下,耳旁水流声急促,带动了周身的冷气流一波又一波,元纪点燃火折子,三人观察了四周,脚下是河岸,河流沿着山壁急涌,前后不着边。

“燕京城东南西紧邻着三县重地,北面靠山,只有凤栖山主脉附近才有一条河流,若没猜错这里离主脉可离着几百里,这河流是怎么来的?”元纪伸头看了看河水的走向。

斥尘衣皱了皱眉,没说话,身旁沐悉哼了声,道:“你们家大殿下能造出这样一座处处机关的别苑,还能挖空凤栖山的余脉,多挖几百里引个河流算什么。”

他语气不算好,元纪却没有计较,若有所思的看着这地下河,不语。

“只是……花这么大工程引一条河流到这里,别说他是吃太饱把脑袋给撑坏了吧。”沐悉咬着嘴巴自言自语。

元纪以一种“敢情你吃进的饭是直接进脑袋里了,哦,原来如此……”的了悟表情同情的看着他,元纪现在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人可以把五个五十算成二百,看来他是不愿意面对二百五这个数字。

沐悉噗之以鼻的白他一眼——哼,我最看不起的就是看不起别人的人了。

“这河流原本就有。”斥尘衣蹲下身,手指摸着河岸边沿,扣出一块青苔,”青苔累积的有些厚度,证明河流的年头不短,而且河岸边沿被水流打磨的十分光滑,这可不是三年五载能形成的……”他起身道:“顺着水流走,可能会找到闸口。”

元纪冷然道:“寻闸口我可没兴趣,我只知dào

萧静好还在里面,身前有虎后面还跟着一头狼。”

他身后的沐悉呲牙——嘿,你说谁是狼咧?爷我现在要不是脚踩着你的地盘子,指定搥得你上下两个头换地儿长……

“这似乎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斥尘衣淡淡一语气死人。

元纪果然火大了,暴怒着上前一步喝问道:“元绍,我懒得和你这种成天只知dào

装清高的人耍嘴皮子,我只问你,你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一个闸口比她还要重yào

?”

“孰轻孰重我自然有计较。”

“这就是你的计较?”元纪冷笑,“好,好,你能时刻保持着你那见鬼的冷静,天塌下来也要先权衡利弊,但我告sù

你,很多事不是自己用脑袋想,用理智分,用时间等,用心计算,你以为自己是圣人?你以为你指条路别人就该按那轨迹走?你以为刻意的隐瞒就是对别人的好?你以为你自己伟大到能拯救整个寰宇?我告sù

你,没人需yào

,至少我就不需yào

,总有一天萧静好也会不再需yào

!”

沐悉瞪着眼珠子两边扫——天雷撞地火?吵内行架?或是主子又多了一个抢桃花的?又或是……

沐护卫挠头,实在是脑容量有限,分析不出这些话里囊括的各种关于这情那情,这秘密那秘密的各种信息。

斥尘衣认真的看了元纪半晌,转开了脸,元纪这些看似不搭边的牢骚他都明白,无非是为了他母妃的死因不明而不甘心,其中缘由他不能告sù

元纪,至少现在不能说,至于元纪要误会,他也只能选择缄默。

沉吟片刻,他道:“若要出去,也需顺着水流走。”他看向元纪,“你若不愿,大可以反向行之!”

元纪仰着头哼了一声,径直穿过了斥尘衣向前走去。

跟在后面的斥尘衣嘴角勾了勾——激将法,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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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前面带路的盛王回头,看沐沂邯正微笑着掏腰带,掏啊掏……他立即嗝了一张脸,讪笑道:“刚下肚的那颗还没消化,别再浪费了。”

“莫要客气,这颗有助消化。”沐沂邯温柔的微笑,温柔的撬嘴,温柔的喂药,“还能止痛疗伤,生肌活血……”

萧静好乐呵呵的呵呵:“呵呵,您尊屁上那个补丁也得先堵个漏不是?呵呵,客气也要看对什么人不是?呵呵,跟硬塞硬贴的人还讲啥客气不是?呵呵,您尽量吃,管饱!”

“是啊,是啊……”盛王两眼发直,木木的点头。

萧静好“咦”了一声,跳上前围着他左瞧瞧右瞧瞧,哈哈一笑,道:“刚还说你大方,这么好的药现在才拿出来。”她凑过去问沐沂邯,“还有吗?借我几颗玩玩。”

“你以为这是糖豆,能有就有?再说这个药只能暂时控zhì

他的思想,简单说几个字而已。”沐沂邯说完又开始笑,“不过,你若把硬贴给你的人收了,以后还不得从里到外全都是你的。”

“拉倒。”萧静好立马跳离他身边几步,“人要脸树要皮,麻烦您能稍稍顾及一下您那仅剩的一点脸皮子的感受,行不?”

“元儿,爱一个人不需yào

理由。”沐沂邯一样的笑着,但眼神里多了些沉湛的光;“同样,爱一个人也不需yào

脸面。”

萧静好怔了怔,垂下了眼睛,她一直相信自己的选择并坚守着,但这个男人突然出现,他温柔的笑,强势的夺,将真话混在假话里,将告白端在调戏里,她不止一次的告诫自己这人就是一过路的,她的世界他带不走一丝风云留不下一粒尘埃,可是,他的每一句话,眼底的每一个意味都确确实实撞进了她的心里,让人好生烦躁……

她怔了会,突然大笑着扯开话题:“哈哈,啊啊,我没说你不要脸,啊,我是说不要脸的都是你这样的,哈哈。”

她不等沐沂邯说话,踢了踢盛王的腿,喝到:“带路!”

“哪里?”盛王干巴巴的语调。

“书房!”

萧静好和沐沂邯异口同声。

两人跟着盛王七拐八弯的过了地道,下了楼梯,出现一个门户,推开门,眼前陡然的敞亮开来,沐沂邯按住盛王的肩,先一步跨入,看了看四周,回头道:“这里是连着主楼的偏居,多数侍卫应该都调到了外面围堵我们,趁现在没人先进来再说。”

萧静好推着盛王过去,原来这里是靠山壁的偏居,谁会想到盛王的书房会在偏居呢,那正庭楼阁里的盛王寝居只怕都是假象,用来掩人耳目罢了,这样看来这个书房里的秘密可不少。

跨出门就是一条贴着地面的穿山游廊,天已经蒙蒙亮,穿过游廊就是一溜走廊一排廊房,再往前就是两截楼梯。一路上沐沂邯手指连弹,轻松放倒了四周岗哨。

盛王在最靠里的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沐沂邯在他腰间一勾,一串钥匙到手,递到他手上,盛王动作木讷的挑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房门,萧静好往他背心一推,把他推了进去。

确定没有机关暗箭,两人才跟进去,沐沂邯随手关了门,将自己懒懒的往太师椅上一丢,腿一翘,点了点他修长的手指,遥控指挥:“暗格打开。”

盛王走到拱门帷幕旁的多宝阁边,将第二排第一个格子里的西洋小座钟和第三排第二个格子的汉白玉鸳鸯玉尊对调,拧了拧旁边一个珐琅彩瓷瓶,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来自于墙面上的一副烟雨图的瓷板画,画框倒下,一个暗格露出来,画框自动平移没入暗格,一旁的萧静好啧啧称奇,这别苑的机关真是巧夺天工。

“将盒子拿出来,打开!”沐沂邯继xù

指挥。

盒子抱出来,放到书桌上,盛王敲开金锁扣将盒子打开,捧出了里面的账本和厚厚一摞书信。

沐沂邯翻了翻账本,冷笑一声丢开,又将信大概翻了翻,拣出了一封没有署名的厚信札打开,大概有七八张纸,他一张张翻的很快,到最后露出一副尘埃落定的笑。

萧静好好奇的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北渊矿脉不少,但盐铁司管理密控极严密,几乎没有私矿。”沐沂邯道:“你说,要打起仗来,除了兵和马,还有什么最重yào

?”

“当然是粮食和兵器。”萧静好道:“北渊严管私矿,盛王地道下那么多兵器,难道是买的?”

“南晏东南一带的安庆府,铁矿煤矿矿脉丰富,皖南南宫家是唯一一家官矿皇商世家,一家如何能只手遮天?户部由国丈掌管,在他手下,私矿自然是屡禁不绝,安庆府东域近海,北渊南晏开放商贸后两国海路对商船解禁,这条海路港口少,航线不长,沿海北上可直达盛王控zhì

的北水岸……”沐沂邯淡淡的解释,突然指间一闪,“嘭”的一声,多宝格边的金丝帷幕里跌出来一个人。

萧静好一看,那人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埋着头不敢起身。她提起那人背上衣襟将他拎起来,居然是个白白净净的书生。

“你可真会藏。”萧静好伸手摸他的身子怕他带有武器,一只手及时的将她的爪子拍开。

沐沂邯皱着眉,道:“姑娘家,怎可随便摸别的男人。”他手指一点将那人封了麻穴,丢上贵妃榻。

“你为何在书房?”沐沂邯问。

“区区是帮王爷整理文案的门客,昨夜就在这里,后来门突然被锁了,一直到两位进来。”

两人一听,这人应该没有撒谎,昨夜这人在书房,后来盛王到地道里追杀他们,最重yào

的书房当然会派人锁起来,侍卫全部出动,这人只有在书房里被关上一晚上,方才他们进来,这人见盛王被挟持所以他自己便躲到了帷幕后面。

102. 第三十四章 那个印记

沐沂邯将已经用火漆封缄的信收入怀中,让盛王将所有机关还原,几人一起出了书房,袖子一挥,躺倒的几个侍卫哼了哼,慢慢醒了过来,眨了眨惺忪的眼睛,互相对望几眼,到完全清醒过来时,沐沂邯和萧静好已经带着盛王进了方才的密道,而那个门客则回了自己该回的地方。

回到密道口,沐沂邯不动声色的将盛王点倒,将披风解下随手一铺,扯着萧静好坐下,不由分说的将她的头揉进自己怀中,轻声道:“歇歇……”

萧静好想挣脱开,可他的看似将她轻揽,可是一只手环在她腰间掐着她的麻穴,让她动弹不得,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下巴却将她的头抵着死死的。

“别动……”他低低的说着话,自胸臆传入她紧贴着的耳朵,“难得清闲半晌,莫要破坏这份宁静。”

宁静吗?危机中偷过来的宁静。

萧静好放qì

的挣扎,彼此的呼吸在这暗道中绵长而又深远,他的心跳自胸腔里稳定坚硬的传自她的耳道,一切似乎那样的和谐,危机中破开这扇门,寻来片刻独处的宁静。

她突然间不想再问他为何回到密道,也许是为了等盛王药效过去,也许是等着尘衣和元纪脱险后带兵折回营救,也许……也许……

密道里昏黄的烛火交织出一片奇异的光,好像指间划过的一缕阳光,又好像时时跟随在她身后不远的三尺地,微弱却不屈的抵挡着夜的阴霾,好让她在回头时,能一眼看到不远处那暖暖的光圈,无声的告sù

她,我永远在你身后不远处的——原地。

困意渐渐袭来,她懒懒的闭上了眼睛,无梦。

只是耳边似乎听到他轻轻的讲着,小院的藤萝又长高了……也许……我们都回不去了……同心结找到了……出了别苑……你的……

沐沂邯看了看怀中睡得香甜的人,睫毛弯弯,嘟着小嘴,就像那年月夕她画在灯笼上的小猫,那时她为他准bèi

了一个不一样的月夕家宴,不知dào

下一个月夕,在她身边的会是谁,亦或是在她眼里的会是谁。

叹了口气,他轻轻吐出最后几个字。

“眼里——只会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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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的一声,元纪从水里探出头,抹了把脸上的水,道:“下面确实很深,有门户,但找不到开关。”

他的手一甩,“噌”的一声,一个铁东西落到岸上斥尘衣的脚边。

“枪头?”斥尘衣将枪头捏在指间,仔细的看,神色微微变了变,“你在哪寻到的?”

“门户边的槽缝里。”元纪揪了揪衣角的水,“若不是卡在那,这枪头早被水给冲走了。”

不等斥尘衣说话,他又道:“门户在河岸侧壁,闸口在河床下,看来这里时常会有人放干河水,然后从门户出来,从这个枪头来看,这里应该是底下的人搬运物品的要道。”

一旁听了半晌的沐悉,突然一拍大腿,道:“哦,我知dào

了,盛王山洞里的兵器从这里流通。”他顿了顿,问道:“最后流通到哪呢?”

元纪眼神微动,也不再说话,闭上眼安心用内力烘干衣物。

“二哥。”

一直没说话的斥尘衣,一声突如其来的称唤,让默然不动的元纪突然颤了颤。

“你还发xiàn

了些什么?”

元纪睁开眼,为何什么事都骗不过元绍?本想着瞒着他们寻机会来查清楚那门户上的标志,那个月形印记和萧静好到底有什么联系,他直觉这事不简单,甚至复杂到知dào

的人越少越好,但是终究还是被元绍看出破绽了吗?

“二哥难得将底下情形说的这般清楚,该是怕我忍不住下水打探,暂时稳住我,好让你自己寻机会去查些什么,对吗?”斥尘衣清晰的问着元纪。

“好了,骗不过你。”元纪回头,道:“水下门户上有个银色月牙形标记,你怎么打算的我不管,但别坏我的事,这个门户我必要查清楚,你……”

元纪说着说着想起什么顿住了话,有点恼怒的道:“你早就猜到了,不然不会直接来这边。”他咬着牙,“我就说嘛,这边既然是死路,你方才为何一定要把我们往这边带,或是说你早就知dào

那个印记在谁的脸上?”

斥尘衣背手看着他不语,这个表情在元纪看来却是:你现在才知dào

啊傻diao……

元纪想发火,正要弹起来决一死战,突然想到,如果不被他骗过来也不可能下水,不被他骗下水也不可能找到那个标志,元绍似乎是故yì

的。

但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知dào

这些呢?肯定不是碰巧或是他自己怕冷不愿意下水,他那样心思缜密的一个人不可能会做一些没有安排的事,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也是到现在才确定一些猜测,这些猜测很有可能是和萧静好有关,那么他这样做难道是让自己也参与其中,来破解这些等待挖掘的秘密?

=====

讨厌的哼哼声,扰人清梦。

萧静好不舍的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一抹精致的下颌,再往上看,他正微带恼怒的盯着地上哼哼的盛王,发觉她被吵醒,他垂眸看着她一笑,“本想让你多睡会……”

萧静好撑起身,他自动放开了揽着她的手臂,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

“你没休息会?”看着他眼睑下淡淡的青色,萧静好还是忍各不住开口问了句废话。

沐沂邯也不回话,似乎也认为她问的是废话,站起身将盛王拎起来,一脸厌恶的道:“沉沦美酒荒淫美色,年纪不大就虚成这个样,我担心你哪还有力qì

去驮那尊玉玺,当心被压死。”

盛王虽生气,但自己正在沐沂邯手中动弹不得,也只好忍着气不做声,他也不知dào

自己怎么会突然在密道中晕倒,现在就想快点脱离掌控,他试探道:“你们的人还没到吧?是否想本王带你们安全出去?”

“废话!”萧静好喝到:“我警告你别再耍花样,调动铁篮放我们下去,否则现在就杀了你!”

“铁篮已经放下去了,如何能拉上来?”盛王道:“想出去只能从密道走,穿进别苑从大门出去!”

盛王梗着脖子斜睨着面前一男一女,若没猜错,斥尘衣他们就在下面,他可没那么傻,自投罗网。再说面前这两人想安全出去现在只能靠他,主导权此刻可是捏在自己手里。

“和你做个交yì

,如何?”沐沂邯淡淡笑着,将他按着坐下。

盛王瞪他一眼,哼道:“你凭什么和本王淡交yì

?你以为本王还会信你?”

“你必须和我谈,也必须信!”沐沂邯收起了笑容,清晰的道:“你的别苑被你的好三弟闯了,暗道被发xiàn

了,你的野心也昭然若揭,他一直放任你不代表他会任你欺到北渊嫡传之帝业根基也不反击,归根结底他只一直没将你放在眼里,现在好了,您这俨然一座小型行宫的别苑,鬼斧神工机关重重,这要放在哪个帝皇眼里,你这就是觊觎大位图谋不轨的死罪,你以为控zhì

着北渊以东几个州县和北水岸的军权,就能直捣黄龙入主京畿?你的三弟看似淡漠容忍,实则心思缜密非你我所能及。”

盛王眉毛跳了跳,沐沂邯的一番话正说到了他所担心的,本想着能将元绍神不知鬼不觉的灭掉,但现在却让他给跑了,但是这位安睿候也绝非简单人物,他可是在昨晚将自己卷进长鞭几乎取了自己性命的人。

他脑中在分析着沐沂邯这番话的可信度,眼睛不经然扫到了萧静好,这女子到底是谁的人?是元绍的还是这安睿候的?从昨晚几个人的举动和神情,似乎都对她有意,若安睿候是真心和自己谈交yì

,那么他和元绍就不是一路人,这个女子就是他们争抢对立的导火索,再则,就算是没有这个女子的存zài

,安睿候和元绍之间也不该有任何理由走成一路。

盛王摸清了点头绪,却不说话,只见沐沂邯衣袖一挥,萧静好无声躺倒。

“这……”盛王装作不解,心里却安心了少许。

“我若说她是我的人,你会不信,既然这样让她听不到不是更好?”沐沂邯递过解药。

盛王服下解药,故yì

哼道:“哼,你一个朝堂文官,拿什么和我谈条件?”

“文官又如何?”沐沂邯不以为然的笑道:“掌握内政参与机要才能握住无数人的命脉,你该知dào

,南晏兵部为独立一部,涉军事及兵权,你认为我可有资格和你谈交yì

?”

“你的目的?”盛王果duàn

快语摊牌。

沐沂邯扯唇凉凉一笑,森然道:“瀛州磐州两地。”

“你想称藩自立?”盛王瞪大了眼睛,“还想连下两个州?凭你现在的地位可不比藩王差多少,何必要冒这个险?”

“这些是我的事,你无需知dào

!”沐沂邯冷下了一张脸,“我对你透露这么多只是想告sù

你,我有足够的能力帮你,也就有足够的能力给你下绊子。”

盛王眼睛一闪,这位安睿候成功的威胁到了他。

——

不好意思亲们,今天有事才回,只有一章!

103. 第三十五章 满袖清风

“瀛州磐州和冀州割开北渊和南晏,冀州王和你有些交情,若得三州助力,并无需挑起两国战争,你便可轻松带着你的大军挥师燕京,直取大位,你若不按我的方法,两国若交战,你就算趁势夺得了皇位也坐不稳,来位不正,人心不忿,朝局不稳,内忧外患之下朝纲一乱则国祚终结,到时候也许北渊百年来的基业就会毁于你手,你这个先篡位后丧国的新帝将会被后世载入史册,端的却是——遗臭千年!”

——遗臭万年。

这几个字让盛王不禁浑身一颤,千古骂名,这是谁都不愿意背也背不起的,他是先帝长子,母妃是皇太妃,母妃家世显赫盘踞北渊以东,相当于掌控了小半江山,但本还属于自己的皇位却被四弟雀占鸠巢,他必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讨回来,忍了多年也不在乎多忍忍。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盛王已经对沐沂邯深信不疑,他问道:“三弟已经有察觉,他岂会再给本王时间筹谋?”

“你不动他则不会动。”沐沂邯道:“北疆那边不安宁,皇上还小,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对付你,况且此时也不是挑起内乱的时候。”

盛王想了想他说的不无道理,若元绍想动他也非易事,但是说了这么半天,似乎只谈了自己的利益,既然是结盟互利,那么沐沂邯到底想让他做什么呢?

“需yào

王爷您帮什么,我现在也没想好。”沐沂邯淡淡一笑,“至于以后还需yào

王爷鼎力相助,若王爷荣登大宝,我还要倚仗王爷给我今后的藩地多多照衬才是。”

两人在这幽深的密道相视一笑,一个面露红光,一个旷朗风华,掀起一波豪情,揽起满腔壮志,仿佛置身的不是这寒碜的密道,而是登立于云山之巅,俯览苍生,将波澜壮阔的云海踩至脚下,于天赐良机之时风云际会,共襄盛举。

======

萧静好揉着笑疼的肚子,往野路边的亭子里一靠,方才在密道里装晕,听着沐沂邯满口胡掐的骗得盛王一愣一愣的她就想笑,又怕被发xiàn

一直忍着,后来那傻子盛王亲自将他们送出别苑,本来还想送,被沐沂邯以两人关系不宜对外宣扬为由给推了回去,她拖着这家伙一口气跑出了几里路才敢放声大笑。

“你不认为我说的都是真话?”沐沂邯靠着落了漆的破亭柱,二月里稀薄的阳光穿过亭檐,斜斜照着他的半张脸,美好得就像一副画。

“半真半假吧!”萧静好笑完,撑起身子靠到柱子上,“给他下绊子,北渊的局势是真,和他结盟,你要称藩是假。”

沐沂邯不禁莞尔,“哦?那你说说看。”他俯身到她耳边,轻声呢哝:“我想听你说,想看你了解我有多深。”

萧静好不自在的推开他,绾了绾鬓边被他的气息吹乱的发,露出了女儿般的娇羞,她道:“就如盛王所说的,你现在的地位不比藩王差,称藩自立,圈一方边陲疆土,有什么好?说好听是王,说不好听就是护卫国土的炮灰靶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有哪个帝王安心将自己国土放别人手上,藩王若是战功彪炳便会引来正殿上那位九五之尊的猜忌,从而展开中央与地方之间的权利博弈,反之,藩王若是埋着脑袋偏居一隅,那么死得更快,总之,这称王,不是人干的活计……”

沐沂邯认真的听她说,眼底带着满满的赞许,她带给他的意wài

已经太多,以至于现在已经不觉得yì

wài

。他深深的看着面前女子,微微零乱的发丝拂过脸颊,秀气的眉因为脱困而舒展,眼睛就像一颗浸在琼酿中的黑玛瑙,剔透醉人,白皙的肤色衬得脸颊的粉,就如牛乳中的桃花,滑腻娇艳的让人忍不住想品尝,桃粉色的唇一张一合的说着话,他看到了那两颗小贝齿,想起了庐州府那三次门牙的问候,似乎自己的门牙还在微微的发麻。

“北渊的局势就如你所说的,看似大局已定,实则暗潮汹涌,但尘衣并不是没把盛王放在眼里,而是顾念血脉亲情,但盛王不除就是一个大患。”萧静好kàn

向沐沂邯,想听他的看法,既然方才他已经耍骗了盛王,也许可以帮zhù

尘衣就势除去盛王这个祸害。

“你扯远了吧。”沐沂邯有点不高兴的提醒,接着强调道:“现在是要你谈我,谈我!”

“好好好。”萧静好连连笑着点头,受不了他的孩子气,“

我想你跟他说那么多,首先也是为了骗他送我们出去,你这种人是宁愿动嘴皮子也懒得抡刀子的人,用点脑子轻松走大门肯定是你的首选,再则就是为了你的那封信,找着了买家也该安排个下家不是?虽然说收信人只要上了当就会动,你也会有万全的准bèi

来个天罗地网的布控,但若是能骗得双方聚首不是更好么?顺水推舟逮两条大鱼,还能让尘衣欠你一个人情。不赚的买卖是个人就不会做,稳赚的买卖只要是人都会做,空手套白狼不用成本还能赚几倍的买卖只有人中之渣才能做得到。”

沐沂邯笑的很危险,萧静好生怕他又来个魔爪或是什么的,忙带着满面敬仰,富有感情的歌颂:“人中之渣是为千万苍生之浓缩,吸天地日月之灵气,集沧海桑田之精华,汇山川厚土之精髓,得苍穹寰宇之淬炼。”她拇指挤着小指头,真诚的笑道:“人中之渣——是为浓缩物,简称人渣,修辞润色后是为奇葩也!”

她说完等着沐沂邯发恼,很想看看这种没脸或是死脸皮的人发恼会是怎么样,但这人似乎笑的比方才还开心,开心到眼眸里放着精湛如芒的光,那表情像是看见了宝,又像是突然找回了几十年前丢失的数两银子,无与伦比的喜悦,笑的舒展开了眉和眼,萧静好惊奇的发xiàn

,他假笑是眼尾上挑,真笑却是眼尾弯弯。

哈哈,她为这个发xiàn

兴奋不已,却疏忽了身旁突如其来的狼抱,她几乎是被扯着撞进了他的胸口,双臂紧紧抱着她,让她想动也动不了。

随即,头顶上他的声音喃喃响起,带着欣慰和感慨:“知dào

吗?以前你就爱这样挂着得yì

的笑损我,然后等着我发恼,今天的你让我觉得,你还是那个元儿,以前的元儿……”

一直想要推开他的萧静好,听到了他的感概,放qì

了挣扎,他似乎在回味,语气里有欣喜,让她居然有些不忍心去打扰他此刻的喜悦。

以前的元儿?是什么样的呢?

沐沂邯,你喜欢的是以前的元儿,可现在元儿已经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一个,她有了喜欢的人,她会坚守自己的选择,会一直陪着他,她忘记了你,请你也忘了那个喜欢损你,和你作对,也许给过你承诺的女子,过去的再也回不来……

这个拥bào

不含一丝丝旖旎和缠绵,所以萧静好认为这只是单纯的想释fàng

满腔喜悦的情绪,想找个人分享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只要不是硬上弓,抱抱又不少块肉——她这样想。

一个颇为幸灾乐祸的低笑从不远处传来,不用猜也知dào

是谁,萧静好脑袋里一嗡,随之炸开了,但她没回头,这个时候她的脑子转得也快,一把抱住了沐沂邯,拍着他的背哽咽着劝慰道:“表哥,别伤心,盛王对你做的那些……我不会告sù

别人,亲戚一场,表妹我会为你所受到的那些屈辱……报仇雪恨……”

沐沂邯不由得哂笑一声,放开了她——连我都敢涮?不错,不错……

傻子沐悉三窜两跳的颠过来,风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沐沂邯从上到下摸了一遍,边摸边嚎:“主子你你你你……晚节不保哇……”

沐沂邯恼怒的一把将他挥到了树杈上,咬牙丢出了沐护卫最不愿意接受的三个字:“二百五!”

元纪已经从低笑变为了大笑,震得树梢上的碎雪纷纷往下落,落到斥尘衣的夜行衣上,如一副水墨梅花图,斥尘衣微笑着伸出双手,迎到了向他奔来的萧静好。

“你的手真凉!”萧静好帮他哈着热气,捧在手里搓,“暖和吗?”

“嗯。”斥尘衣笑着点头,手指向远处,“你看!”

好大一片芦苇荡——厚厚的雪地里露出芦苇枯黄的枝干和尾穗,一阵风来,在沙沙声中成片的浩荡,阳光铺洒着皑皑白雪,雪中晶晶点点,芦苇闪着金灿灿的光。白和黄,两种单调的颜色,却因为有着白的纯净和芦苇苍黄的清姿,将本该萧索寥落的景色,点石成金般的化作冬日里震撼人心的奇景。

萧静好屏住呼吸,从没想到极致的萧条也会有它壮阔的美,她很欢喜,此刻能牵着他的手,将这人间的美景收入眼底,小手转了转,五指轻轻穿过他的指缝,掌心对着掌心——相握。

声旁的男子笑了笑,选择了走开,去逗那个挂在树上的沐护卫。

亭子里的男子,将目光从那相握的两只手移开,微微抬起自己的手,轻轻在风中划过——拢满袖清风,掬一缕微光,将我所能留住的美好,在你需yào

的时候,回头就能拿到……

104. 第三十六章 拳头有道

这些日子,萧静好很毛躁,很凄惨……

小院遭遇危机——五魔头聚首辣手摧花合整凄凉小女子。

长工十七,护卫沐悉,老二殿下元纪,恶表哥沐沂邯,还有一个——斥尘衣,对,没听错,包括他!

先是下乡回来的十七,他舞着支柳条赫赫作响训诫徒弟几句也就算了,因为这个是正牌师父,那沐悉凭什么骂她蠢,还说她和一头猪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没有头,所以萧静好告sù

沐悉:你丫和一盘屎唯一的区别就是你没有盘子。

接着是元纪,这人比鸡还来得早,公鸡打鸣的时候,他已经将萧静好拎到了院子里喝喝哈哈——练拳。

其实萧静好奋起反抗了几次,强烈抗议他这种擅闯姑娘闺房,强扯良家女子起床的可恶行径,可到最后不是被他的拳头抢白,就是被某表哥的一句“抗议无效”给驳回。

某表哥抱着一杯香茗靠在太师椅上嗑瓜子,一边吐瓜子壳一边说了:“表妹,加把劲,盛王对我做的那些……我终日以泪洗面……”吐爪子壳,“亲戚一场,表哥我会等着你为我所受到的那些屈辱……报仇雪恨……”吐瓜子壳,“所以,抗议无效,拳头有道!”

萧静好含泪望天——终于知dào

什么叫做躲雨跳到了河里,放屁砸到了脚跟,这厮小心眼,这厮忒记仇,这厮要来报仇了!

——自己犯蠢不尤人!

这种人是可以随便去开涮的吗?这种人他不利用你就是鸿福齐天谢天谢地,你傻里吧唧的去惹他?你拿他一两他削你一斤,你败他名声他毁你人生!

柳条赫赫,魔音穿脑,公鸡打鸣,拳头有道,最后还要加上个苦药洗澡。

斥尘衣的苦药,从舌尖苦到舌苔,从食管苦到喉管,从小肠苦到大肠,最后由大肠排出,一天三次的飞流直下三千尺,让萧静好疑是黄河落九天,美其名曰——给脏腑洗澡。

这样日以继夜的轮番轰炸,每当萧静好惨兮兮的躺进被子,觉得自己比死人只多一口气的时候,那仅有的一口气就如一条暖暖的清流,循环在身体里的各处穴道,最终如醍醐灌顶,直入九霄。

萧静好想知dào

。为何这几个明明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眼不顺的人,怎么会突然统一战线一致对她。

这架势似乎是要将阿斗扶成金斗,她不想做金斗,她觉得自己还行,马马虎虎的过得过且过的混,有瓦遮头有饭进口就很不错了,武功够打几个小毛贼捉几个采花盗就够了,谁还指望去叱咤江湖风生水起?

她问十七为什么,十七说他以为是小姐自己的意思。

她问沐悉,沐悉翻了翻眼睛告sù

她,想替他主子报仇就必须把拳头练结实啰。

她问元纪,元纪哼哼了几声,吹了吹拳头,算是回答。

她问斥尘衣,斥尘衣正好塞给了她一碗药,比哪次的都苦……

她没去问沐沂邯,那无良主仆的德性是一样的,问他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没有人告sù

她,那日从别苑回来后,三个男人彻夜详谈的内容还有结果。

……

“元纪在别苑山崖底下的河道了发xiàn

了新月族的标记。”

沐沂邯在燕京城府邸的书房内,斥尘衣背手站在窗前,透过雕花窗棂看着屋檐上凝结的冰柱,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那是新月的标记?”元纪从椅子上霍的站起,“孝容五年八月,新月全族被剿灭,现在怎么又会出现新月族?”

“我也不清楚。”斥尘衣道:“新月圣女三十年出一位,元儿就是遗留下来的最后一代新月圣女。”

沐沂邯抱着茶杯,眯了眯眼睛,这些是他早就清楚的,也是不愿面对的,所以他和斥尘衣一直选择回避试图将这个秘密永远隐藏,现在却不得不将她是身份挑明,这就是注定着,元儿必需yào

面对,她向往的平静生活也不可能再实现。

“这么说新月族人已经渗透进盛王势力……”元纪仔细分析,“二十多年了,那么大一个族群隐居遁世,他们是如何能做到的?”

斥尘衣转过身,似乎觉得有些寒意,他端起茶杯暖了暖手,垂眼看着茶杯里飘浮的绿芽。

“于不可能中有可能,何况新月族本就神奇。”沐沂邯以肘撑头,淡淡道:“别苑机关鬼斧神工别出机杼,《十绝阵法》还未面世就掀起波澜,偌大一个族群难道就不能化整为零分散隐遁?在时机成熟时——”他笑了笑,眸子扫向斥尘衣。

“齐聚燕京,报灭族之仇?”元纪接下他未说完的话,眼带询问看向斥尘衣。

“这些也未可知。”斥尘衣垂着眼眸,吹了吹茶上的浮沫,浅抿一口,“所以,目前最要紧的不是去查新月,而是元儿,须得让她更强dà

,起码要让她有自己的一方势力,至于将来的抉择,就要看她自己。”

元纪看向斥尘衣,眼带探寻,他知dào

自己三弟将萧静好kàn

的很重,他也知dào

,元绍同样也将北渊根基看的很重,本不相矛盾的两者,却因为萧静好的身份而矛盾,这个三弟真的会如他所说,给萧静好一个足以保全自己的势力?这个或许他会做到,但若新月目的不纯,身为新月圣女的萧静好若选择扶植自己母族,将兵刃指向北渊,他元绍又会如何?

想到这,元纪眼底闪过一个幸灾乐祸的笑,他倒要看看,真有那一日,这个心里装着一个国家和一个女人的三弟,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

小院中梅花卷了边,这些日子虽然还是寒冷,但阳光很好,看来天气也在慢慢变化,要转暖了。

这期间,萧静好仍然被几个男人合整,让她深切体会到了,用拳头说话的人才是老大,所以为了把元纪给闹趴下,她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勤奋劲,在有一次拳头飞扫中,元纪的眼睛不小心光荣挂彩的时候,在萧静好以为他必揍回给她的时候,那厮居然笑了,还告sù

她一个好消息,拳脚功夫过关,改练骑射。

萧静好想想也行,自己那只能骑马驹的水平,是该练练,于是就练了。

骑射师父换成了十七,萧静好松了口气,相比较其他几个人,十七的柳条鞭子算是温柔又含蓄。

京郊马场里,元纪没事来看看走走偶尔嘲笑两句,斥尘衣忙着朝中政事,很少来监督,沐沂邯那家伙从那次“抗议无效,拳头有道”后在白天就几乎没露过面,除了晚上她上床后……后来是上床前……

萧静好在上床后被他从天而降骚扰了几次,再也不敢早睡,一定是等他来屋子里转几圈,然后仍然——被他放倒。

每每在次日起床后,就会觉得全身经脉疏通,真气在体内自动循环,脚步轻盈若风,她想应该不需yào

多少日子,自己的轻功和内力应该赶得上十七了。

有一次她事先在安眠穴上贴了块凝胶,在沐沂邯边笑眯眯聊天气边挥起衣袖时,她反应极快的微微让了下,顺势趴到了床上,背心一股真气传入肺腑五脏时,她运气将他的手弹开。

身后人顿了顿,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将脸埋在枕头里闷闷的埋怨:“你真气太多也不用这样浪费……”

“以前总以为能给你足够的保护,但经lì

了几次后,事实证明并非如此,错过的不可挽回……唯有让你真zhèng

成长,才能在未知的风云诡谲中为自己开天辟地……”身后人沉吟半晌,爱怜的抚了扶她的发,轻声出了门。

“你再敢来我就灭了你!”萧静好腾的坐起身,对着门口愤声威胁。

门外无声。

半晌从屋里传出一声亢奋又似乎是对着某人发誓的吼叫——

“我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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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诚三年二月底,晋王在朝堂上推出一项提议,将六年一度的武举,推行参选开放制度,不论性别,均可参加。

孝诚三年三月初五,经北渊朝廷兵部集议,尚书乌有廷会同文武大臣暨科道官员议之,议上武举科条大略奏上,内阁票选拟定:“武举重事,自孝诚三年始,对参选人员实行开放制,即,男女均可参选,为国效力,巾帼且不让须眉。”

这一重大议案,在内阁票拟通过后,引起满朝文武官员热议,却甚少有人提出异议,选拔武将,往年来都是在朝廷开办的书院中的军政部选拔优秀的学子划入各个空缺,弊端就是无法选拔到普通百姓中的精英人才,北渊民风开放,女子矫健彪悍程度不下男子,早前就有女子为将上阵厮杀的先例,现今据守北疆统领边军的耶律清就是一个女子,还是晋王铁丹骑麾下一员猛将,所以开放女子参选武举,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孝诚三年三月初八,燕京皇榜告示处,内侍高声宣读开科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景命,欲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思应乾坤之振,积德义之厚,非惟一人之能事,亦赖天下英才。兹应天合之数,开武科纳贤,为天下录用,拢八荒所向,执九州之计,以造万民福祗。凡所才俊,当尽心崭露所学,勿负朕意。钦此。

今年的武举正好是遇到了三年一度的会试文科科考,也就是春闱,春闱刚好结束,武举报名开始,接下来的武科内场考策论兵法,也会在贡院进行,所以燕京城的京都贡院最近可谓是应接不暇。

105. 第三十七章 参加武举

榜贴告示昭示全国后,本年武举报考盛况空前,北渊习武者女子甚多,一些武官家的小姐也纷纷踊跃报名,当然,还有不少江湖人士。若能夺得状元固然是好,就算是夺个探花,也能被授正四品二等侍卫,就有可能任职亲王府安保护卫,近身亲王则有可能一朝飞上枝头,况且晋王和岚王殿下至今还未立正妃,这对所有未嫁的姑娘家来说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小院内。

“什么,参加武举?”

萧静好霍的起身,嘴角挂着一条还没来得及吞进去的鸡皮,双手支在桌面上,睁着大眼似乎要把桌子对面的人看出两个洞。

她身旁的福叔端开了碗,因为那鸡皮上的汤汁正在她抖动的嘴角四处飞溅。

斥尘衣压了压手,示意她坐下,温柔提醒道:“你曾答yīng

过我,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是啊,是啊。”萧静好点头,这个她不否认。

“所以,要保护好自己就要更强dà

,你说是吗?”斥尘衣循序渐进的诱导。

“是啊,是啊。”萧静好木木的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你强dà

了就可以指使更多的人。”斥尘衣抛出诱饵,“让他们都听命于你,保护你,甚至是和你一起惩奸除恶打抱不平。”

“对啊!”萧静好眼睛亮了亮,急急问道:“那我去报名?”

斥尘衣见她如此爽快,微微怔了怔,随即又一笑,“先不忙,你可以考lǜ

。”

“不要考lǜ

了。”萧静好桌子一拍,“我要参加!”

……

燕京城直属京畿都城,将武举县府童试改为了在报名者中采用分组擂台制,直接比试淘汰,在五十余名报考者中择优录取,在半个月后直接参加乡试第一场。

分组淘汰制中,萧静好很轻松的被录取,最后一场打完,她发xiàn

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春庭月拼诗的那位小姐。

那小姐也被录取,早就发xiàn

了萧静好,正双目如电的瞅着她,眼神告sù

她:半个月后的乡试,可别让我逮着,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萧静好噗之以鼻的白了她一眼,大步跨出了作为临时考场的燕京府衙。

在府衙门口,她停下了步子,府衙大门出入的考生熙熙攘攘,有获得了乡试名额喜出望外的,有被淘汰后骂天骂地的,自己轻松通过了第一场,应该高兴才对,可不知dào

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她怏怏的摸着石狮子上的花纹,喃喃道:“十七,我现在也算是个秀才,算是有功名的人了……”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十七问道:“姑娘似乎不太高兴?”

萧静好背靠上石狮子,无力的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又垂下了头。

”那姑娘为何答yīng

晋王殿下?”十七皱了皱眉,“你的那些高兴都是假装给他们看的?”

萧静好吸了口气,慢慢向前走。

十七放缓步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夕阳斜射,两个影子斜斜印在长街上,一大一小,就像是去年在庐州府外的逃亡时一样。

十七想了想,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又是一年过去。

不知dào

还有多少个一年,他能就这样,什么都不想,一直陪在姑娘身边,保护她。

可是姑娘现在的武功,似乎不比他差多少。

也许,陪不了多少年,她就不再需yào

他的保护。

到那时,自己该做些什么?

“我曾答yīng

过尘衣,会让自己强dà

到不需yào

他担心,这是我对他的第一个承诺,我会做到……”

十七默默的跟着她,深深的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应该明媚如三月阳光的背影,此时的淡淡沮丧,让他的天空似乎也跟着晦蒙。

“元纪他一个王爷,却比我起得还早,一天不落的来小院和我练拳教我提高内功,我想这不会是他太强势,而是怕我太弱小……表少爷,每日来我房间,撑着青黑的眼圈和我聊政史聊策略,然后让我乖乖睡觉,再帮我用真气疏导体内各个关口,我想他不是真气太多就是太闲了,闲到白天忙着南北暗线部署晚上睡不着来整我。”

萧静好回头看着十七,道:“他们不比我轻松,甚至比我还累,他们既然需yào

我更强……”

“我便强给他们看——”

向着天空狂吼一声后,她找回了动力,拍了拍十七的肩,笑道:“走,喝酒去!”

十七看着她,很想说:我希望姑娘尊重自己的意愿,过平凡的日子。

但这些话,他也只是想一想而已,不是所有人都能凭着自己的意愿去走今后的路,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幸运,能跟在想跟的人身边,就是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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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留宿小院的表少爷,沐浴后随意绑起了半干的发,挑了挑灯芯,坐在窗棂的书案前读着容颜从安庆府发过来的密报。

突然听到隔壁房传来响动。

他的心思从密报上移开,暗自笑了笑,眼眸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寻常百姓的房子也不尽然都是缺点,比如说这个不隔音就是极好的。

又比如说方才那个声音,从声响可以推断,是人体从不算很高的地方落下所发出的声响。

一个大活人为何会从高处落下呢,当然只有一种情况——醉酒!

这人是他的表妹,这样醉酒着陆也许会受伤,也许会着凉,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救她上床。

于是生平第一次发善心的某人便飘到隔壁助人为乐去了。

“吱呀!”一声,月光透过门缝钻进卧房。

好大的酒气!

沐沂邯皱着眉在鼻子前扇了扇,就手关上了门。

这丫头今日第一场初选结束不归家,原来是去喝酒了,十七太不像话了,换了主子规矩也没有了。

他俯身将地上睡得正香的人一捞,想将她抱上床,哪知dào

头皮突然一痛,他被忘恩负义的丫头一把扯住了落到胸前的长发,噗通一下摔了下去。

“看我七十二鞭……”

某人在梦中耍着长鞭,又是用力一扯。

沐沂邯痛得呲牙咧齿,掰开她的狼爪扯出了头发。

他揉了揉无端遭殃的头皮,狠狠盯了眼近在迟尺,正砸吧着小嘴巴的脸……又盯一眼……又盯一眼……

他的眸子在黑暗中闪了闪光,一种危险狡黠的光。

他凑上去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嗯……”她在沉沉醉意中闷哼。

这一声醉意中的闷哼,似娇喘似轻吟,沐沂邯的心灼了灼,他忍不住又覆了上去……

“放心……”她带着鼻音喃喃。

沐沂邯顿了顿,侧耳听她呢喃。

“我会变强……会变强……”声音缓缓低了下去。

他的唇角勾了勾,眼眸里却是满满的心疼。

若可以,他愿意用全部来换她向往的已久的安乐,可在无法给予她向往的这一切的情况下,唯有狠心将她推至更高,哪怕是做她的翅膀,他亦甘愿。

抱着她上床,盖好被子,他在床沿边和衣躺下,在静谧中听她呓语。

“你说为了你,珍重万千……我会的……尘衣……尘衣……”她伸出手在空中抓,“……尘衣……咦……你又躲着我……”

那只手不屈不饶的四处乱抓,良久,终于抓住了一只手,她满足的哼哼了一声,把那只手塞到脸颊下压住,喃喃:“你的手变暖了……真好……”

沐沂邯自嘲的一笑,酸楚尽现眼底。

静室里无端生出一种清凄感,如一根琴上的孤弦,欲断不断中沉凉的弦音,破开了静谧的空气。又如风中的残烛,欲灭不灭中颤颤的微光,在浓墨中茕茕孑立。

“福叔……表少爷他……”没头没脑的一句。

男子眼睛亮了亮,轻声接话:“表少爷怎么了?”

“哦……那家伙……”萧静好皱了皱眉,在梦中突然就不想提起这个人。

她存心要急死人,沐沂邯拍拍她的脸,催促道:“快说,表少爷什么了?”

“哎呀……”萧静好一把打开他的手,嗔道:“他住在花柳十八巷……可方便着呢……”

沐沂邯想笑,却被呛着了。

“花柳十八巷很好啊!”他笑着露出了三颗白牙。

“是很好……千里寻妻是狗屁……”在梦中提到这个人居然也是如此烦躁,她皱皱眉,把手臂放在了额头上。

沐沂邯笑得更乐,无耻的接着套话:“你很烦表少爷?”

“嗯……”她喃喃:“不知dào

……哪句真……哪句假……可恶……”

窗棂透进来的微光,浅浅洒在他的面,方才玩笑的神色已经褪去,此刻眉宇间的专注,眼神里的温柔全是给她。

“没有假……”被她压住的手,拇指轻轻划过微蹙的眉,“对你,我从来只有真。”

他侧首,静静看着萧静好的睡颜,听着交织在一起的呼吸,感怀这一刻偷来的亲近,所谓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屋外,风过。

数朵梅花带着清香洒落雪中,似乎有新芽撑破泥土钻出薄雪,又一个阳春三月,生机勃勃的春即将到来。

良久,屋子里听到他的声音,如春日的暖风,在静谧空间里轻拂:“我会陪着你……永远……”

106. 第三十八章 武举乡试

武举乡试第一场考骑射,萧静好的骑术不过关,所以这半个月来,十七陪着她在京郊马场苦练骑术。

十七的要求就是一个字:稳!

主要是针对下盘的锻炼,双腿控zhì

马速和方向。

萧静好心里很清楚,若第一张骑射过不了关,那么就会被直接淘汰,连第二场立射都进不了,所以,马术一定要过关。

好在几个大男人前段日子的轮番轰炸,帮她打好了底子,在练习马术的过程中,除了大腿内侧磨掉了几层皮,小腿肌肉硬的像块石头,两只脚掌起满了血泡,两只手被缰绳磨得没一块好皮,脸被野风吹得裂开了几道血口之外……其他还好……

不过,有晋王殿下亲自给她上药——除了大腿内侧。

她觉得多破点皮也是值得的。

三月的阳光已经很明媚。

她坐在榻边,看着他在桌前,轻轻打开药箱,细心的挑选适合的伤药。

午后的光影穿过窗棂洒到他身上,光影中无数的尘埃飘浮着,围绕着他天神般俊绝无双容颜。微侧着的脸,鼻梁高挺鼻尖高耸,垂着眼眸认真看着药瓶,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仍然能从眼神里看到他的专注,樱色的唇似抿未抿,似乎在寻思着哪里的伤用哪种药更好。

终于选好了药,他回眸,正对上萧静好痴痴看着他的眼睛。

他回以浅浅一笑,酒窝漾在了颊边。

“可是太累?”他蹲在榻边,托起她的手,抹了药膏轻轻涂上掌心的伤口。

萧静好摇摇头,他的上药的手势很轻,但药膏染上伤口的痛感,还是让萧静好缩了缩手。

“这药膏要渗透进肌理才能起效。”他轻扯过她的手,俯身吹了吹。

他的动作,让萧静好不由得笑出了声,手也随着笑微微的抖。

斥尘衣抬头,看着她,无奈的笑道:“你这样抖,让我如何上药?”

“我没想到,晋王也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萧静好还在笑,“所以觉得很好笑。”

他的笑意渐渐淡去,眼底涌上复杂的情绪,轻抚她脸颊上被风吹裂的伤口,眉宇间尽是心疼和怜惜。

“元儿,我是否太过自我?从不考lǜ

你的感受?”

“谁说的?”萧静好握住脸颊边的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我懂你!”

——我懂你!

何其珍贵的三个字。

这是滞晦世界里最后的一个火种,是无边大海中突然出现的一顶帆,是茫茫雪原中指引归途的那轮太阳,用自己的方式,给他肯定和相信。

她就是这样,为了做到对他的承诺,换来一身的伤,看得到的地方伤痕累累,还有看不到的地方,他都不敢想,短短的半个月,对她来说是否要求太高?从不会武功到现在能和十七不相上下,已经是奇迹,从这些就能知dào

,她每日付出的比寻常人要多几倍,受的苦也同样不会少。

手心上完了药,他抬起她的脚,萧静好想缩回,斥尘衣很坚持的脱去了她的靴子,褪去白袜,脚心的血泡落入眼底。

那只脚小巧圆润,肤色白皙,可脚底的水泡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脚被他捉在手里,萧静好又羞又不好意思,正在她不知dào

怎么办好时,脚心一阵温润的触感,他的唇已经覆上了那水泡,温柔细密的帮她驱散痛楚。

萧静好先是一怔,随之心情激越,无法言喻的澎湃感化作灼热的泪水涌出了眼眶。

“尘衣……不疼……”

斥尘衣抬起头,笑若和风,“好,先泡一泡脚,然后给你上药,明日就不疼了。”

萧静好又哭又笑的点头,看着他出去,过一会拎着装满热水的木桶回来,拿过一个铜盆倒入热水,用手调试水温,帮她脱去另一只脚的靴子袜子,蹲在她的脚下,帮她洗脚。

萧静好没有再试图阻止他,她知dào

这些琐事他本来不会,就为了这一次,他在府里不知dào

学了多久,怎可负他心意。

“这让我想起多年后……”他用手给她的脚浇水,抬头笑道:“本王亲自侍候我家老太婆的老寒腿,热水泡脚,每天都不间断。”

“是啊。”萧静好捏捏他的脸,“老太婆的老寒腿,还要陪我家老头子走遍万里河山,老太婆的老花眼,陪着我家老头子看遍天下每一处风景……”

“老头子的几颗牙,陪着我家老太婆尝遍世间每一道佳肴,老头子的右手永远牵着老太婆的左手……”

“……”

“哈哈,尘衣,你好坏!”萧静好突然大笑,打破了原本美好的氛围。

“怎么了?”斥尘衣抬头,一脸不解。

“你诓我……那个……那个……”她咬着唇,不好意思说。

“诓你什么?”斥尘衣永远慢半拍,蹙着眉问着:“我有诓你吗?”

“没有!”萧静好无语,“水凉了!”

“哦!”老实孩子晋王殿下连忙加热水,还在想着自己到底诓她什么了。

屋外暖阳高照,雪在融化,屋檐上的冰柱落着水滴,一滴一滴敲打着檐下的青石板,“叮咚,叮咚”的音符汇成一支轻快的曲子。

屋子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不说,你自己想……”

“诓你做我的老太婆?”

“嗯……哈哈哈……”

“那……你愿意吗?”

“……”

=====

武举乡试的日子来到。

京郊马场被官兵圈出了偌大一个外场考区,一百米外搭建了一米高的阳棚,主考官是兵部尚书乌有廷,正和几位下属官员坐在阳棚里,阳棚下面围满了侍卫官兵。

燕京底下各属乡县的所有考生,一共八十名,分为了四组,萧静好被分在第三组,她四处看了看,发xiàn

女考生还真不少,那个死对头小姐在第二组,正和几位考生讲着话,眼睛却时不时往她这瞟,满脸的不屑。

萧静好懒得理她,她想先看看前面考生的骑射技术,有比较才能知dào

自己的实力如何,十七曾说过,她的骑射水平大概过个关是没有问题的,但想拿第一就很难了。

一组二十人,四组人中每次每组各上一人,由属官在旁从花名册中选人高声唱名。

一人发五支箭,骑马奔驰着循环射五支箭,会和稍后的下场立射综合一起,将中靶数分项累计出来进行统计,立射中五箭,骑射中三箭的方可过关。

马场正中央一条白线,白线外五十米为策马区,线内六十米处为四个箭靶,属官发令后,开始起跑,同时取弓,抽箭,搭箭发射。

随着属官一声令下,第一组四人策马奔腾,场内气氛进入高*潮,连百米外阳棚里的兵部尚书乌有廷都坐直了身子,凝神注目。

一组一组的比过,属官念到了萧静好的名字,她立马站出了队列,牵好了马。

“温寒樱!”

萧静好一看下一个出列的,暗自骂了一声,真是冤家路窄。

温寒樱小姐斜眼瞟着她,趾高气扬的走到她身边,拍了拍马背,讥讽着笑道:“你也敢来参加武举?可是哪位殿下给你走后门了?”

“是啊!”萧静好摸摸鬓角,得yì

笑道:“你羡慕吗?”

“哼!”温寒樱瞪了她一眼,牵着马走开,回头咬牙道:“走着瞧,遇上我你死定了。”

“我死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也别想活!”

两人别开了眼,那边传出号令,萧静好翻身上马,提起马背上挂着的弓箭,她拿在手里掂了掂,凝神听属官的令下。

“起!”

萧静好立即驱马,马儿一声长嘶,向前直奔,她右手取箭,稳稳架上弓柄,拉满弓弦瞄准箭靶,余光见白线已至,她毫不犹豫的放箭。

“唰!”

一箭中靶,不过离靶心差很远。

又是一声箭穿耙面的声音,场外一阵轻呼,萧静好kàn

也不看,策马回行,身旁疾风呼过,她扫一眼,正是温寒樱得yì

的越过她,准bèi

开始第二箭。

萧静好冷冷一笑,转过马身,接着开始第二箭,同样的方法,同样的动作,轻松的一箭中耙。

十七说过,只要三箭中耙就是很好的成绩了,能进会试就够。

第三箭,萧静好回到起点,见温寒樱立在马上早就在起点要行不行的样子,她心里有种感觉一闪而过,策马向前,正好温寒樱也同时策马,她心里更加起疑,余光一扫,见那丫头握弓的左手间细小的光芒一闪。

萧静好恍然大悟,三箭过关,两人现在都已经满两箭,温寒樱这次是要拼着放qì

一箭也要害她失手,那手指间的光芒正是一枚银针,只要刺入自己马匹的任何一个位置,马儿吃痛就会突然颠簸,她必定失手,而且温寒樱和她并排,正好挡住了那边所有考官的眼睛。

眼见离白线只差几丈,萧静好心中一紧,那针已经从温寒樱手里射出,正向马背而来。

萧静好反应极快的将右手一捞,搭箭,发射!

又是一箭正中靶心,而温寒樱发针后搭箭时,马的前蹄已经跨过了白线,她这一轮算失手。

萧静好回到了起点,左手轻轻搭上右手腕间,本想用手镯挡开银针,但方才时间太短,那针还是刺穿了手腕。

107. 第三十九章 相互诬陷

还有两箭。

萧静好咬牙拔出腕间的针,按了按止血的穴位,将针握进了掌中。

刺疼让手腕麻木,而受伤的手腕正是用来拉弓弦的右手。

温寒樱策马回到起点,恨恨的看着萧静好,方才那个暗算不禁没有成功,还让自己丢了一箭,她现在只想把眼前这个女子给活生生剥了。

“你已经比我少了一箭,敢不敢来一次实实在在的对决?”萧静好若无其事的笑问,她不打算让温寒樱知dào

自己中了暗算。

“哼!”温寒樱冷冷一哼,“谁怕谁!”

这一箭一定要打起精神正中红心,她已经比萧静好少了一箭,这口气一定要争回来。

两人同时策马,这一次温寒樱谨慎有余,落后与萧静好半个马身,她集中精力搭箭,拉弓,瞄准箭靶红心,放箭那一霎,她陡然发xiàn

同她齐平的萧静好拉弓弦的右手间白光一闪,正是那枚银针,她眉心一跳,只见萧静好和自己上一场一样,手指一弹,白光一闪,温寒樱下意识的眼睛一闭,马蹄已经跨过了白线。

一组两个人失手,远处阳棚里的考官们纷纷皱起了眉头,场外也发出一阵唏嘘,有开了盘口的堵输赢的庄家气愤的低骂声,立即有官兵开始维持秩序。

打马回起点,萧静好笑眯眯看着横眉怒目的温寒樱,指间的寒芒对着她的眼睛亮了亮。

“你太心急,这针我是准bèi

留到下一轮好好招呼你,哈哈哈哈……”

温寒樱气歪了嘴,她怎么也想不到,萧静好居然接到了那根针,也想不到萧静好会为了害她一次放qì

一轮,现在自己才两箭,而她已经满了三箭,下一轮她依然可以放qì

掉来害自己。

温寒樱咬了咬牙,叫道:“有人使用暗器害我!”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阳棚里兵部尚书乌有廷站了起来,他认得这姑娘,正是威武大将军温旭东的女儿,他不敢怠慢,忙派了身旁主理科考的礼部侍郎谭诘上前问询。

“她!私带暗器入场。”温寒樱摇指起点处的萧静好。

礼部侍郎谭诘看了看萧静好,挥手叫来了两个侍卫,道:“去搜身!”

远远的,萧静好跳下马,见两个侍卫过来,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对着她吼:“站直了,谭大人叫搜身。”

远处温寒玉恶意的笑了,全场所有人都看向萧静好,有人颇为同情,有人等着看笑话。

一个姑娘家,在大庭广众下被搜身,这本就是一种侮辱,何况这种事,还是北渊武举科考中从未发生过的事,要是真的搜出暗器,那么这人将被永远与科举无缘,还会被按察司收监定刑。

“等等!”萧静好抬手,悍然道:“片面之词,你等朝廷官员不先明断是非就来搜我身,是何道理?”

女子昂首立于马场中央,身姿挺拔,声音洪亮,白米外的阳棚里的官员,包括乌有廷听得一清二楚。

有人愤愤低斥:“无知村妇,竟敢怀疑朝廷命官!”

“搜身就是为了断明是非,在不合zuò

就取消你的所有成绩!”一个侍卫不耐烦的囔囔。

“好,让你搜!”萧静好对着远处阳棚高声问道:“若搜不出怎么交待?”

乌有廷叫过一个侍卫,低声耳语了几句,阳棚里立即传出一个声音:“搜不出就证明你的清白,继xù

科考!”

“我呸!”萧静好一口气呛到了气管里。

她看向远处高踞马上的温寒樱,嘴角勾了勾,手指指向她,喊道:“她!私带暗器入场,并且使用暗器害我!”

温寒樱唰的一下跳下了马,怒道:“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搜搜便知!”萧静好闲闲的抱起手臂,看也不看她。

半晌,阳棚里传出声音,话意满含威胁:“我朝威武大将军温旭东刚正不阿铁血赤胆,温寒樱为将军次女,将门之后承袭乃父之风,如何容得你满口诬陷,诬告者按北渊律法当属反坐之罪,诬告有功名者罪加一等!”

明显的偏袒,人群中议论纷纷,一下子炸开了锅。

不远处的树上,一个男子终于坐不住要往下跳,被一只手扯住。

“你慌什么?主子都不慌。”大脸男子嘴里叼着一根草,眼睛瞟了瞟主子。

那人看了看双手枕头悠闲靠在树丫上的主子,犹豫了一下,又坐回树杈。

“十七,你徒弟的奸诈可不下于我,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双手枕头的男子,眯了眯流光溢彩的眸子,觉得这太阳照得人想睡觉。

大脸男子不住点头,对主子这句话深以为然——贼公配贼婆,奸男配奸女,绝配!

再远一点的凉亭里,一身白色轻裘的男子挥退了暗卫,气定神闲的接着饮茶。

“你不打算出面?”另一个黑色锦袍男子饮着茶,说着闲话。

轻裘男子虽面无表情,但难掩他的绝世容颜,“你若想出面,请便!”

“嘁!”黑袍男子冷冷一笑:“你都不急,我着什么急?”

轻裘男子眼眸扫向他,不咸不淡的道:“二哥也算是有了些觉悟。”

“你!”黑袍男子手里的杯子重重往桌上一夺——走了!

马场内,有考生高声劝着萧静好,“姑娘算了,跟官斗斗不起。”

“是啊,开始就亮头衔,吓死人!”

萧静好笑了笑,高声道:“阳棚内的大人们,说的及是!”

众人都以为她认屈了,阳棚内的乌有廷眼光闪了闪,面色带点微微失望,身后官员发出一阵哄笑,纷纷得yì

着官威压死人,再硬的腰板也得弯。

温寒樱得yì

的笑了,眼底却是寒芒闪动。

就连远处树上的沐悉都直起了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马场中央的萧静好。

“所以,请各位一定秉承北渊律法,诬告有功名者罪加一等!”萧静好摊摊双臂,道:“学生不才,恰好也是孝诚三年武秀才,功名在身,阳棚里的各位大人可别忘了。”

眼风唰的一下全部扫向她,觉得她不可理喻——你是秀才又怎么样,在场的谁不是秀才,关键是人家秀才有个当官的爹,威武大将军,这个才是重点。

“既然你不听劝阻,那就请两位进棚子里来!”

温寒樱神色一变,她本想着羞辱萧静好一番,但现在却连自己都给搭了进去,可里面放了话,她不可能不去,她算得到那针已经被萧静好不动声色的给处理了,但自己身为官家小姐,她萧静好诬告一样要吃亏。

萧静好冷冷一笑,还真是沾了官家小姐的光啊,大庭广众下搜身改成了棚子里搜,保全体面不说,要真的搜出什么也可以私下和解,当然,这个是针对她温寒樱的特权,自己要被搜出了暗器,那就是公事公办了。

阳棚里的人已经被乌有廷请出去了一大半,只留了一位燕京府尹,一位礼部侍郎,一位兵部侍郎和兵部尚书乌有廷。

阳棚内留下了两名府衙侍卫,燕京府尹示意开始搜身,两名侍卫上前,从脚开始搜起。

萧静好端端正正的站着,斜眼看了看旁边的温寒樱,正瞪着眼睛怒火腾腾,嘴里吼着给她搜身的侍卫:“你手脚可得给我放老实点,碰了不该碰的地方,仔细我砍了你的手。”

“哈哈,你是提醒着这位侍卫大哥,不要不碰不该碰的地方,对不?”萧静好笑吟吟的刺激她。

温寒樱冷笑道:“你现在多多笑一笑吧,等诬告罪成了,我爹爹不会放过你。”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官员纷纷摇了摇头,乌有廷则皱了皱眉,心里暗骂这温家次女的蠢不可及,娇惯跋扈。

这边萧静好笑了,道出了几位大人的心声,“你爹爹可真忙,带军打仗完了闲赋在家也享不了清福,还要为了你抢府尹大人的官务,我看这燕京有了你爹爹,什么九城巡捕,什么燕京府尹,甚至是刑部都可以取消了,他一人足可让燕京城长治久安。”

几个大人暗自笑了笑,温寒樱正要说话,只听给她搜身的护卫突然一声“哎哟!”

吴有廷首先上前一看,那护卫手掌上戳着根银针,几滴血珠已经涌了出来。

温寒玉脸色刷的一下子惨白,“怎么会……怎么会……”她目光射向萧静好,怒道:“是你害我?”

萧静好笑了笑,给她一个你很蠢的眼神。

她当然蠢,不蠢怎么会在春庭月吃过一次亏这次还要上一回当,不蠢怎么会在对别人下手后,在凶器下落不明的情况下诬陷被害者,不蠢怎么会先没想到萧静好那么胸有成竹的拉她下水一起被搜身,不蠢怎么会让银针出现在自己袖囊里却浑然不知。

温寒樱晃了晃,脑中突然闪现方才在马上的最后一刻,她被吓得闭上了眼睛,原来萧静好亮针的第一下是假,在自己闭上眼睛后才是真的动作,将银针射到了她的袖囊上,可最后对方指尖的寒芒又是什么?

温寒樱永远也想不到,萧静好最后亮给她看的是手中握住的银链,让她以为银针还在自己手里,所以才敢现场栽赃。

此时无比的愤nù

和痛恨袭上温寒樱的心头,如果眼睛可以杀人,那么她会将眼前人一刀刀的放干净全身的鲜血。

久久不语的兵部尚书乌有廷,终于开口。

108. 第四十章 有必要么

“温寒樱,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温寒樱张大着嘴巴,眼中聚满了泪花,想狡辩却找不出任何破绽为自己辩护,她此时才发xiàn

,那一针射出开始,自己已经掉入了萧静好的陷阱。

萧静好瞟了瞟乌有廷,这老家伙看似公证无私,实则却是给温寒樱留了余地,若真是认为证据确凿,早就将她绑了,如何还会问她还有什么话说。

只是他们想玩什么花样,先看看吧。

萧静好默然不语拭目以待。

“孝诚元年,你父亲得皇上亲授威武大将军衔,领兵挂帅出战北疆峂峪关,杀外寇灭匈奴,得胜归来得晋王殿下推举,任五军都督之职,多年来战绩卓越,克己奉公,你这样做不是让温都督颜面无光吗,你让你父亲怎么想?让晋王殿下怎么想……”

萧静好在乌有廷有意无意的履历背诵中打了个哈欠,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些履历可不是背给温寒玉听,而是给自己听,明着暗着告sù

她温旭东是晋王的人。

乌有廷这样做,就表示他知dào

自己和斥尘衣的关系,说来说去,给自己下套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晋王殿下。

萧静好有点来火了,早就想过,花名册都是打乱着叫名字,怎么就那么巧将自己和温寒樱点到了一起,原来不是巧,而是殿下他老人家的安排!

不就是上次春庭月胡闹了一次吗?有必要这样整自己一回么?

有必要么?

有么有么有么?

好吧……

你既然这样安排,肯定是有你的道理。

萧静好思想斗争了好半晌,乌有廷那边还在喋喋不休的论着温旭东大将军的政绩。

“各位大人!”

乌有廷的话音立止,阳棚内所有人全部看向突然说话的萧静好。

一时间寂静无声,以至于乌有廷嚼舌头太久,咂吧着发干嘴巴的细微声音都听得到。

“学生以为,温都督既然是为官多年,又曾任征北统帅,必是严于律己家风平贴,管教温家小姐这样的重任,还是交由她父亲比较好,一来维护了温大人的官威和名声……二来……”她极不情愿的瞟了瞟温寒樱,“也能给温小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三来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学生也不想再追究温小姐的贼赃诬陷了。”

字字休休有容,句句以德报怨,话音落定,几位大人都愣了愣,连温寒樱都霍然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瞄着她。

乌有廷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眼带赞赏的笑了笑,随即收起笑容,凛然道:“国之律法岂能儿戏?众目睽睽之下,行偷天换日之术,本官做不出也不能做!”

萧静好被一口闲气呛得咳嗽——啊呸!老不休,老不死,又想开妓院又想吃皇粮,好人你做坏人我当是吧?

“喂!”萧静好没好气的指了指正不知dào

如何是好的温寒樱,“今日太阳大,我的眼睛花了,你呢?”

“哼!”温寒樱横眉怒目毫不领情。

“各位大人!”萧静好懒得理她环顾四周,作了作揖,快刀斩乱麻的道:“我什么都没看到,至于大人们看到什么没,反正我是没看到。”

萧静好话说完,看向乌有廷,深深一揖:“请问大人,学生能继xù

考试了么?”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心里不免对萧静好的应变能力另眼相看,如此识时务者,若能入仕途,想必又是一个人才。

吴有廷负手而立,也不再含糊,满脸严肃道:“武举科考,本应严肃对待,你等竟将纪律当作儿戏,念在初犯本官不予追究,若下次再犯……”

“多谢大人,学生受教,学生知错,学生出去考试了。”萧静好恭敬的打断了乌有廷的话,恭敬的作了长揖,恭敬的退出了阳棚。

马场远处的考生们个个双目灼灼的盯着阳棚这边等待着结果,萧静好事不关己的跳上自己的马,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至于考生们的疑问,她可没有闲功夫去一一解答,那都是乌有廷的事。

官场生存法则,为官之道术数,盘根纠结的关系网,随波逐流靠不了岸的宦海,让她没来由的厌恶,抬头看了看蓝天,深吸了口气,前方属官的指令已下。

她凝神策马,提弓,搭箭,拉弦,瞄准,放箭!

场外立时轰动。

——正中红心!

=========

不远处树上,一个月白色身影如行云般飘下树梢,树上有人急问:“主子去哪?”

那人已经飘远,只余优雅而慵懒的声音飘过来:“整人去……”

树上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脸男子立即兴奋的跳下树,撒腿就追:“整人怎能少了我,沐悉来也——”

再远点的凉亭里,轻裘男子跨上骏马,低头问马旁躬身候着的侍卫:“东西都准bèi

好了吗?”

侍卫恭敬严肃答道:“按殿下吩咐的,一样不差!”

男子“嗯”了一声,策马向城里弛去。

========

萧静好骑射中四箭,立射三箭连中,已经是很好的成绩,次日是在京都贡院考策论,考生们外场考完便走的走散的散。

阳棚内的乌有廷翻了翻记录官呈上来的考生箭靶成绩,目光锁定在了萧静好那一页。

良久,颇为满yì

的点了点头。

场外十七牵来了马,萧静好跨上马,对十七道:“我想一个人逛一逛,你先回去吧。”

十七点点头,看着她策马远去的背影,久久不动。

打马回城后,她先找了家医馆,将手腕上的伤上药包扎了,特意嘱咐大夫将伤口包扎服帖点,这样袖子放下来就不容易被人发xiàn

,她不希望其他人知dào

,尤其是斥尘衣,否则他又会难过自责。

包扎完伤口,她牵着马在长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不知dào

走了多久,只到暮霭涌上,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她才想起一整天都没吃饭。

前方不远处就有家饭馆,她决定就在外面把温饱先解决了再回去,正举步要走,看到一个她非常不想看到的身影正好进了那家饭馆——温寒玉!

娘的,在哪都能碰到绿头苍蝇让人恶心。

萧静好仰头想了想,早上出门似乎没踩狗屎呀……

方才没办法才放了她一马,现在正好撞到,要不,整她一整?也好除除心中憋闷的鸟气?

不行不行!尘衣知dào

了又会生气,指不定下次又会想个法子像今天这样教xùn

自己一回,别看晋王殿下温润随和,其实抡起软刀子可是毫不含糊。

左右为难,七上八下,犹豫不前之际,她眼睛一定,又看到两个身影进了那饭馆,一个月白长袍低调华丽,身姿颀长步态悠然,一个暗蓝短打劲装马靴,贼眉鼠眼骄纵恣意。

——不是那对无良主仆还会是谁!

无巧不成书——那是狗屁加扯蛋!

经过了今日,她算是明白了,天下没有那么多的巧,巧在人为不在天意。

直觉让她认为,似乎不需yào

自己动手,就可以看一场好戏。

饭馆里,温寒樱刚刚坐定,就有小二捧上茶水和一壶酒,也不用她吩咐,自行下去准bèi

菜肴,这里是她除了春庭月以外常来的地方,今日她没心情去春庭月卖弄风姿,这里是她喝酒解闷的地方。

想着今日被萧静好反将一军,想到今日之事有口难辨,若晋王知dào

后是否会对自己印象恶劣,两次出糗都和萧静好有关系,更加苦恼的就是两次都不逃晋王眼底,想到这些她心中一口恶气就堵着难受,排忧解愁唯有喝酒。

她仗着自己酒量好,便一杯一杯的灌,这酒入口甘冽酒劲却不厚,这就种纯度的酒,她能连饮两壶不在话下。

又是一杯入喉,杯子还在唇边,直觉一阵轻风扑面,淡淡异香滑入鼻腔沁人心脾,月白衣袂和风拂过桌角,她的头晕了晕,手中失力杯子落到桌面上“呯当”一响,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她身子一歪倒向桌侧。

双手下意识的一抓,在倒下前扶住了一人的身体,手下肤质紧致有力,鼻端淡淡杜若香。

“这位姑娘……”如云端轻柔优雅的声音自头顶飘来。

温寒樱寻声抬头,眼前忽如光芒闪过,她不愿错过的睁大眼,看进一张让人窒息的容颜……

饭馆里的人声鼎沸早在那人翩翩步入时就凝住,在她两手扶住那人腰侧时又传来抽气声声,饭馆里满座食客目光灼灼,她却在酒深时浑然不觉,两眼定定的看着头顶这人微微俯下的脸。

天神之手难绘,神来之笔难点,造物主的满腔心血,唯赋予两人而已——一个北渊晋王,一个就是眼前人。

一眼看去就换得感概和失神,很想将五官看个清楚,可清楚看到的却只有那双眼眸,盘古开天至今,无数个星繁朗月的好夜色全浓缩在他一人眼底展现,汇聚苍穹无穷星光,在浓墨中璀璨,迷离中潋滟。

她呆呆的看着那双眼,以至于那双眼底闪过丝丝不耐而微垂下长睫,她却还在为他此刻的神情搜索到一句贴切的诗句: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

109. 第四十一章 泼皮表哥

“该撒手了吧?”

温寒樱被这个略带不耐的提醒惊醒,声音还是那样的优雅温柔,但语气里却是明显的不客气,声音不大却足以在这安静的店堂里让每个人清楚听到。

温寒樱立马松开手,为了掩饰失态和羞赧,她忙提壶倒酒,余光看到月白身影划过,在她身旁一桌坐了下来。

店堂里即刻恢复喧闹,酒馆饭馆从来就是闲人捕捉八卦,东家长西家短道是非的地方,看完热闹的食客开始小声议论。

“哪家女子,这样不知dào

羞!”

“喝醉了吧,人家不是真心想贴……而是借酒装晕。”

“可不是,瞧那公子的容貌,说她故yì

的没人不信。”

几人异口同声的“嗯”

“别瞎说人家姑娘,许是眼睛被那公子给晃花了,头晕而已……呵呵呵!”

“头晕有这样抓着人不放的么?”

“哎,也是,作风之大胆行为之开放,也算少见。”

“嘿!还别说,我就见过她常常出入春庭月。”

几个人又是了然的一笑。

这些议论让温寒樱怒火中烧,再也坐不下去了,她忍着醉意个头昏,猛拍桌案站起来就想往外走,心急中脚一迈踩到一脚滑腻,两腿重心不稳,“吧唧”一声,眼看就要直扑邻座月白长袍的男子胸怀。

“啊——”

一声惊惶的长叫,在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口时,就先叫了出来。

“你还敢来!”

暗蓝身影“唰”的一下自那桌跃起,护主心切的沐护卫如一只脱兔,凭空跃出,饭馆大堂所有人张大嘴巴仰着鼻孔随着他跃起的身影画了个弧形,最终落地,强势叉腰挺胸,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了温寒樱对主子的狼扑,用自己的尊严捍卫了主子的清白。

“啧啧啧……”四周不住传出讥讽的感叹声。

温寒樱的脸被撞的生疼,但也比不上她心中的火烧火燎,无端生事,这么多人眼底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让她以后还怎么出门,这些人的嘴贱,也该受到点教xùn

了。

她拍了拍手,店外的都督府护卫立马进来了十余人,堂内食客一看不对,议论声也停止,个个面带惊惶的看着她。

温寒樱得yì

的挑了挑眉,心想还是武力解决又快又省事。

沐悉身后依着桌案浅浅抿酒的沐沂邯,向楼上一角瞟了瞟,垂目微微一笑,抚了抚鬓发叹声道:“醉态横生借着酒意投怀送抱的在下见过不少,可像姑娘这样带着五军都督府侍卫来调戏良家男子的,在下……哎……”他将调戏二字咬得及清晰,说到最后一声叹息更是让人心神一荡,同情之心顿生,不过这段话里最最重点的却是相当于指名道姓的‘五军都督府’五个字。

“你你你你你……”温寒樱已经气炸了肺,以至于指着沐沂邯语无伦次的不知dào

说什么好。

饭馆门前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还有多事的人在讲解着之前发生的一幕,都督府小姐借酒装晕投怀送抱,一抱不够还想再抱,再抱失手想来强抱云云。

“……强权压死人。”沐沂邯施施然站起来,颇显郁郁的拂了拂衣袍,道:“请小姐放过在座其他男子,在下便随小姐去吧……”

“哗——”

门外一圈人睁大了眼睛发出惊呼阵阵,有人开始怪讲解的人口才太淡,明明是投怀“众”抱,一字之差意义便大相径庭,故事精彩程度绝对是大打折扣。

燕京城本年度最具轰炸性八卦问世,酒楼茶馆的说书先生可有新故事开讲了,口沫横飞巧舌渲染,必是精彩绝伦座无虚席呀。

饭馆二楼的某个角落,从后门混进来的萧静好kàn

着底下一幕,觉得无耻的人就该让无耻的人来对付,只是难为了某表哥强颜卖脸卖腰,方才他腰上挨的那一魔爪,让萧静好有种欲将那爪子给砍飞的冲动,她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回小院给表哥来碗猪腰汤补一补腰气——或是妖气。

丢尽脸面的温寒樱被无数只眼睛盯在饭馆中央,她瞪着沐沂邯,看着他郁郁之色已去,此时神色飞扬嘴角挂笑,眼神里却是重重厌恶,她顿时明白,两壶酒都喝不醉的她,今日怎么会一壶酒不到就晕倒,全是这个男子搞的鬼。

“你冤我!”温寒樱指着沐沂邯咆哮,气得双眼发蓝。

“冤冤冤冤你什么了?”沐悉叉腰仰头俯视,挺胸往前送了送自己的胸膛,声音大到能穿燕京南北的喊道:“别说我主子,就连我精心保存了二十五年的胸前春光都被你给抓了,我都没喊冤,你你你你你冤啥?”

人群又振奋了,轰动了……

沐沂邯仔细看了看沐悉挺着老高的胸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又慢条斯理的仰头看了看二楼某一角,最后对着空气呲牙笑了笑。

楼上某角的人收到了他“我们主仆俩出卖了腰和胸你怎么的也该有所表示一下吧”的完美笑容,觉得他顶着张脸招摇撞骗这么多年没见长歪没见变残,那么把腰给人摸几把蹭两下也不会漏多少肾气——猪腰大补汤,免啰!

温寒樱盯着沐悉,气的双肩抖动,随时都要爆fā

,但仅存的那点理智告sù

她,若动了手便会被闹到都督府,爹爹若知dào

了定会气的动用家法。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撤,然后在暗地里再找这主仆两报仇。

她一个眼色,身旁侍卫立即会意,准bèi

去驱赶看热闹的人群,突然“啊”的一声,温寒樱寻声一看,自己的一个侍卫已经将身旁顶着胸的那护卫模样的人撞到。

“啊,好多血!”有眼尖的群众已经看到,在两人相撞的那一刹那,鲜血飞溅。

那撞人的侍卫连忙爬起来,一见沐悉腹上满是血迹,更惊恐的是自己腰间的刀不知dào

何时已经出鞘,正稳稳握在自己手中。

脚滑,摔倒,腰间刀被人拔出,倒地时被塞进自己手中,那侍卫方才脑中一刹那间的空白此刻突然被惊恐填满,他下意识的摆手试图澄清自己,“我没有……没有……不是我……”

温寒樱的脑中也是突然一声“嗡”的炸开了,所有侍卫愣在了原地不知dào

该怎么办,地上躺着的人捂着伤口哀嚎,而他的主子,正用凛冽到足以刺穿人的眼神盯着她。

“杀人啦——”

“快走,快走……”

见了血的八卦可就不好玩了,一时间所有围观的人群和食客争相夺门而逃,店内的掌柜和小二瑟瑟发抖的挤在柜台一角,若不是店要紧,他们早就跟着一起跑了。

现在的温寒樱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怔怔的看着地上的沐悉,一切来得太突然,她脑子不够用,哪里还理得出千头万绪,她只知dào

,见了血,伤了人,事闹大了。

怔了会,她心中狠劲上来,一把夺过那伤人侍卫手里的刀朝着他侍卫的脖子就砍,“砰”的一声,刀未落下虎口一麻,长刀脱手“夺”的一声钉在了店堂的木柱上。

“想杀人灭口?”沐沂邯收回手,冷然道:“你能杀的了所有目睹你纵容侍卫行凶的人吗?”

这话一出,柜台内缩在一角的掌柜和小二齐齐抖了抖。

“不!”温寒樱已经要崩溃,她拼命摇头,余光看到自己的侍卫已经退到远远的,不敢靠近沾惹火星。

她摇昏了头,一个踉跄跌到了地上,眼泪模糊了眼眶,明知落到了陷阱,却已经不知dào

该怎么办。

沐沂邯扶起‘奄奄一息’的沐悉,看着地上抱着头痛哭的温寒樱,眼神似乎缓和了点。

他懒懒的蹲下身,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快速道:“你要感谢我家护卫皮糙肉厚,那一刀只戳了个对半,还有一半你要想戳可以现在立kè

马上解决,若不想戳便给戳过的这一半一个说法,要不一起去燕京府衙,要不就去你家,或是私下解决你好我好大家好,在下觉着简简单单意思意思就够了!”

他手肘撑在膝上,拇指搓着食指,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肤色柔和如玉般细腻,一双贵气优雅的美手,却做着泼皮无赖的动作,这种不协调成分不亚于让他一本正经的不苟言笑,严肃端重的丁是丁卯是卯。

装死装得有气无力的沐悉听到主子的话不由得“嗯?”了一声瞪大了眼睛,觉得主子这话怎么听怎么堵心,其恶劣程度令人发指,下次再干这坑蒙拐骗忽悠人的活计,一定和他换个角色,这台词换自己说看看他是怎么想。

——呜呼哀哉,跟错了主子的悲哀!

楼上人噗呲一笑,觉得他演起江湖泼皮还是挺像的,他这样狠狠的给了温寒樱一个教xùn

,好歹让自己心情好了一些,闹到这里也就够了。

地上抱着头的温寒樱抬起头,看向沐沂邯,她不相信眼前这个面若桃花心如蛇蝎的男子有这么好说话,她已经被他整得声名狼藉,难道他做这些只是要骗点银子?看他一身衣着看似低调实则价值不菲,光看周身气质便知绝非一般富户,怎么看他也不会是简单要几个钱花。

她抹抹眼泪,愤然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害我?”

110. 第四十二章 身后一丈

“我害你?”

沐沂邯不可思议的睁大乌黑闪耀的眸子。

正在寻思着看来这恶心的女人还没给整服是不是要再加点料让她跪地求饶从此远离燕京缩头缩脚苟且偷生生不如死的时候,外面一声微不可闻的猫叫引起了他的注意。

温寒樱吸着鼻子抹了抹眼泪,手拿开时惊觉眼前人突然就凭空消失了,她错愕的将目光扫向一旁哀嚎的沐悉,错愕的看着那家伙淡定的起身,淡定的稳当的跃出了门,淡定的回头朝她一笑,淡定的消失在门外……

温寒樱松了口气的同时找回了理智和神智,她悟出了一个天崩地裂的真相——他根本就没受伤,全都是骗人的!

她立马爬起来,朝门口追,刚跨出店堂大门,“啊——”一声尖叫中,她发xiàn

自己已经在半空,发xiàn

地上一堆白色闪光细小颗粒,发xiàn

不远处躺着一个装过血的猪尿泡,发xiàn

自己居然是脸朝地落下,发xiàn

……鼻子似乎镶进了脸里,门牙似乎飞到了半空,“叮叮”两声不偏不斜正落到了她的左右两边。

头回上当,二回心亮。

在一样的陷阱上连摔两跤,此人不是白痴就是太自大,白痴是不可能,只能说明今日一整还没将她整到关键位置。

沐沂邯看着饭馆大门摇了摇头,飞身上马,下巴往身前人的肩膀上一搁,懒懒道:“腰好酸!”

“喂!”萧静好策马,笑道:“枕着下巴说腰酸,你当我也是白痴?”

“嗯……”沐沂邯吹吹她耳边的发丝,喃喃道:“……和你在一起我才是白痴……”

萧静好转了转眼睛,立kè

发xiàn

这人又是真话假话掺半的调戏人,她决定闭嘴,以免他话匣子打开又是一推恶心话。

“怎么?”沐沂邯向前凑了凑,“不说话避开话题?你休想……”

她想闭嘴中断某人的话题,某人可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好不容易单独相处,朗月当空星河迤逦,闲人不在旁人没有,多么好的调情逗趣的旖旎时光。

沐沂邯觉得萧静好策马太快,他抢过缰绳,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晃,下巴仍然搁在她的肩窝上,刚刚一个小巧的窝,刚好放自己的下巴,仿佛她肩窝的大小就是为自己的下巴尺寸而长,多好!

沐沂邯整了温寒樱,帮她出了气,萧静好觉得心情好了许多,除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以外,其他的都很好,懒懒的不想动,看着漂亮的夜空,由着身后人放任着马匹缓缓的行。

她正看着天上星星,手腕突然一凉,在她反应到想缩回时,手已经被他用着巧劲避过伤处给扣在手里。

“你受伤了?那女人的暗算你没有避过去?”声音不同于平日的随意慵懒,而是严肃又森凉。

萧静好忙心虚的解释:“不是我避不过,是时间太紧,白线就在眼前,若是平日里我一定能避过。”

“见鬼的白线!”沐沂邯痛啐,质问道:“是乡试重yào

还是命重yào

?若是一把刀射向你难道也要先搭箭射耙?”

萧静好微微错愕,她以为身后人突然的严肃认真,是因为自己没有避过暗器,从他方才的质问中才知dào

,他较真的原因确实是因为没有避过暗器,但本质却不同。

身后人在生气,萧静好听的出,所以她不敢再说话。

平日生气也是一副笑脸的人突然把脾气发在表面,这样的状态下是最可怕的。

马被勒停,沐沂邯翻身下马,将萧静好一把逮了下来,重重落到了他的怀抱。

萧静好低着头,不用看也知dào

他脸色难看,从他急促起伏的胸膛就看得出来。

她窝在他怀中,没有试图翻身下来,今日的沐沂邯和平日不一样。

就像此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

她的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所以她选择缩着脖子逃避。

良久——

他气息见平,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对不起……”

准bèi

挨骂或是被告白或是被强抱或是……反正没准bèi

被道歉的萧静好霍然抬头,不解的看向沐沂邯,看到了他眼底的一些情绪,她不敢相信,这些情绪会来自于这个人或是出现在他的眼底。

自责,酸楚,内疚,悔恨,后怕……

她定定的不知所措,她在想这孩子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换了个人似的,让人颇不习惯,看来还是无耻点的大表哥容易让人接受。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沐沂邯放下了她,黑眸凝视凝定如渊,两手按住她的双肩,一个郑重的姿势。

“‘我以为’,有太多次的‘我以为’,以为箍住你困住你就是保护你,事实证明我以为错了。以为晋王府的暗卫守在小院外就是安全的,所以我便放心大胆的带着伤回小院,哪知dào

还是将你暴露害你被掳进别苑,原来我又一次以为错了。以为乡试晋王这样的安排他必会有保护你安全的措施,哪知dào

你还是受了伤,我再一次以为错了。这样的‘我以为’全是我的自私自大自满自负,将你一次又一次的推入险地。”他的手有力的扣了扣她的肩膀,“所以,我会用以后所有的时间,来补偿我过去的自以为是。”

看着他的眼睛,长街的灯火相映在他眼底,却也比不过眸子里灼灼的一团火,华光明灭,就像如墨夜空上绽开的烟花,执着而热烈的璀璨葳蕤,刹那间长街的灯火暗淡,漫天的星光失色。

她失神的仰头注视着眼前人,眼瞳似乎被雾气覆盖,朦胧山水间,看不透哪是山哪是水,有风掠过,她眼底的雾气散去,眼神清明了些许。

两人默然相对,他微微俯身的时干净炽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脸颊,淡若柳絮暖若夏风。

良久,萧静好舔了舔唇角,笑道:“好饿。”

沐沂邯眼底的波光灭去,他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慢慢垂下了她肩上的手,在心底安慰自己:好歹不是严词拒绝。

萧静好站在他身侧,看着他淡淡失落之色,突然觉得有必要趁着此时说清楚,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带过的,这个人的到来,已经给了她太多的困扰,总在不经意间让她心乱如麻,为了自己为了他,应该分清楚界限。

“在我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尘衣,他是我认定的,此生绝不改变。”

沐沂邯转头瞧了她半晌,最后笑了笑,笑容几分苦涩几分傲然,矛盾的。

“你确定,对他是真的爱,而不是感激和同情?”他笑的淡淡懒散,眼神却毫不退让的逼视,“或者是依赖?”

萧静好心中陡然一跳,从没有人这样质疑过她和尘衣之间的关系,就连自己都是坚守加认定着小心维护着这份微妙又难得的感情,沐沂邯的质疑,就如同突然对她下了一个蛊,她的思想被牵着去审视,是感激?同情?还是依赖?

不,怎么能去怀疑?

怀疑这段感情,就是对自己的否定,对尘衣的不公平,对彼此的侮辱。

沐沂邯看着眼前人神色的变化,凄惶无措,自责痛苦,他突然自己这样逼她很卑鄙,她的表情让她心疼,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柔声安抚道:“别想了,我是胡说的,相信你自己就好。”

萧静好的情绪还没完全恢复,在意识到自己被他莫名其妙的牵着鼻子走了一回,正想给他一拳消消气时,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掼上了马,马背一沉,他随之跃上马,抖了抖缰绳,放马奔驰。

两人不再继xù

方才的话题,有些答案不需yào

用言语得知,对方的一个眼神里波动的情绪,神色间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能揣摩到答案。

沐沂邯心情很好的笑了笑,丫头的心思越藏越深,不趁现在先挖出来,等到她成了精再去挖就难啰!

“你什么时候回南晏?”萧静好偏头问身后人。

“想回的时候就回。”

他的答案永远模棱两可。

“那你何时想回?”她毫不退让的揪住他问。

“哎……”他俯身向前,将身体重量压在前面人的身上,朝着她的耳边猛吹了一口气,“我回不回你在意吗?”

萧静好缩了缩痒痒的脖子:算你狠,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往不该绕的地方绕,男人和女人在这方面,永远都是女人吃亏。

“其实我也可以不回去……”见萧静好没有反抗,他越发无耻的俯身向前,轻声在耳边呓语:“如果你需yào

,我永远在你身后三尺,如果你不需yào

,我便……”

“你便怎么样?”萧静好用手肘猛的倒顶一下,将恬不知耻越靠越近的人给顶开。

身后人“哎呦”一声,捂着腰让开。

“你这个坏女人。”他笑着揉自己的腰,“顶坏了我的腰,下半辈子就靠你养。”

“行啊!”萧静好一笑凉凉,“猪大肠配糙米饭,管饱!”

身后人咬着手指思想斗争了半晌,痛心疾首的决定了。

“好吧!”他悲壮的道:“如果和你在一起只能吃猪大肠和糙米饭,我愿意,我的腰你便尽管摧残吧!”

“去你的!”萧静好笑着又给了他一下,提醒道:“你方才还没回答我。”

“什么?”沐沂邯想了想,“哦”了一声,道:“如果你不需yào

,我便在你身后一丈。”

萧静好:“……”

111. 第四十三章 餐桌战火

还未到小院前门,老远就见到后院上方浓浓烟雾。

两人心中一凛,对视一眼后策马疾驰。

沐沂邯飞身下马将萧静好稳稳接住,奔入院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但进了院子,两人傻了眼。

进进出出的黑衣护卫,一个个顶着乌漆麻黑的脸,厨房一角烟雾还未散完,一旁福叔哭丧着脸心疼的看着自家厨房被某人破坏,又不敢说,人家可是王爷。

看到沐沂邯,福叔看到了救星,他连忙上来义愤填膺的告状:“我说我来烧火,殿下说他会烧,我说我来烧菜,殿下说他会烧,我说我来帮忙,殿下说他不要人帮忙,我说……”

福叔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和其他人一样,被某个刚从厨房里抢救出一盘菜肴的人的颠覆性形象给惊呆。

萧静好愕然的:“……”

沐沂邯幸灾乐祸的:“……”

人间烟火熏染过的晋王殿下,竟是如此的让人绝倒。

一袭极品生丝银纹福字青袍染上了朵朵油污,纯净的雪白轻裘给随意抹在腰间当成了围襜,两袖高高挽起露出精致玉色的双臂,手里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瓦罐,水汽袅袅拂过他的脸,倾城绝色的脸竟然突兀的印着几条黑爪印,眼带庆幸的看着自己手里的瓦罐。

似乎觉得院子里的人全带着惊愕呆呆注视着他,斥尘衣不好意思的解释:“方才灶火太小……所以……用了点内力……”

原来如此!

所有人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从未烧过菜的晋王殿下,只在王府请教了大厨怎么样做菜,心急的殿下在做菜途中觉得火大一点菜烧的快,所以用了内力加火,火势突然变大他老人家不知dào

怎么样救火,所以把厨房给烧着了,惊动了可怜的护卫来扑火,他最后抢救出了自己烧的菜——就是这个瓦罐。

看他这个样子,萧静好对他所有的气都随着这厨房扑灭的火给浇灭了。

连茶都不会泡的人,现在居然为了自己做菜——勇气可嘉,诚意可叹!

萧静好凑上去闻了闻他手里的瓦罐,违心赞道:“好香!”

“你爱吃佛跳墙。”吃尘衣笑的灿烂,酒窝烙在颊边,“所以给你做。”

萧静好捂捂肚子笑道:“刚好饿得很,那一起吃!”

斥尘衣笑笑,看了看一旁靠着廊柱的沐沂邯,礼貌的邀请:“既然沐公子也在,那便一起?”

“多谢殿下盛情。”沐沂邯撇嘴看了看那罐色香味都不咋地,只有某人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睁着眼说瞎话的“佛跳墙”。

“殿下这菜还是留给懂得欣赏的人吧。”沐沂邯话有所指,同情的看了看萧静好,举步告辞。

斥尘衣听了他的话,看看手中瓦罐,觉得自己今日发挥很不错,他自己很满yì

,所以沐沂邯的一番话挑起了他难得的较真情绪,让他很不服气。

“听沐公子这话,似乎对品尝美食很有心得。”斥尘衣对着沐沂邯的背影道:“就不知对于烧菜是否和本王一样拿手。”

沐沂邯顿住了脚步,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从落草到现在为止最大的感叹——啊呸!

——这算是公然挑衅吗?想让我下不来台?挤兑我?让我出糗?看我笑话?

——你以为你是谁?

还敢称为——“拿手”?

我已经是无耻的最高境界了,不想却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不怕死的挑zhàn

我,那便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做真zhèng

的拿手!

“好。”沐沂邯转身,笑的阴测测,“晋王礼贤下士,有心让在下一展所长,在下怎可辜负殿下好意!”

“算算算算……”萧静好哆嗦着嘴巴,“……了吧!”

她不想管今天的斥尘衣不知dào

吃错了什么药,也不想管沐沂邯这挺聪明一孩子怎么就敢傻到接下这种无聊加幼稚的挑zhàn

,她只在乎自己的肚子需yào

东西来填饱,哪怕是那真的不咋地的“佛跳墙”,还在乎福叔的厨房有可能还要再一次遭灾。

“不能算!”

两个声音不约而同且气势汹汹。

“好吧!”

萧静好可怜兮兮的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心想这过的是个什么日子哦。

一刻钟后

萧静好第五次扒到厨房门口问开饭时间,厨房里两个大男人正忙得热火朝天。

她看了看,觉得吃不到嘴,看看惊才绝艳的南北两大美色围着灶台挥铲举刀也是不错的。

厨房在全员出动的情况下已经被收拾干净。

离去前护卫首领对着自家主子难以启齿的启齿:“殿下莫再用内力。”他指了指灶台边的一杆长竹竿,在嘴巴边做了个吹的姿势,“那个叫做吹火筒,用来加火的。”

在晋王殿下看似了悟的神情中,护卫们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锅里蒸着不知dào

什么,突突冒着热气。

木案板边是沐沂邯,正切着笋尖,长袖挽至肘下,露出一截精致无骨的手腕,翡翠绿的笋尖在他玉白色的指间翻转,分不出哪一个的颜色更亮眼。

他做菜的样子就如舞剑一样,潇洒自如指下生风,似乎世间什么难事都会因为他的长袖善舞迎刃而解。

他回头看了看门边的萧静好,呲牙一笑,接着切笋,刀在案板上更加飞快的过,发出有规律的夺夺声。

萧静好白了他一眼——这人又在显摆。

不过她真没想到,表哥抡起菜刀还是有模有样的。

灶台边是斥尘衣,比起沐沂邯从容淡定潇洒操菜刀的风流不羁模样,斥尘衣,哎……

萧静好为今日不小心吃错了药的晋王殿下叹了口气。

几个月前,不知dào

是谁语重心长的谆谆教导她来着:没有知己知彼就永远不要去触碰那些不知dào

实力如何的敌人。

这算不算教会了别人忘记了自己。

他似乎对吹火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没有想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如此方便的东西。

他蹲在灶台边,吹口气呛一声,又吹口气又呛一声,如此循环乐此不彼……

他也看到了门边的萧静好,转过脸看着她笑,萧静好数了数他白皙肌肤上的黑爪印,发xiàn

又多了两条。

蒸锅里的水汽氤氲,笼罩着整个厨房,门框边靠着的萧静好在水汽中一阵恍惚,没来由的有种恬谧感,这种感觉很窝心,像灌满温水的铜壶,微微一荡就会溢出。

君子远庖厨,他们却用这样的方式,让她开心,暂时忘记人生中无可奈何的选择中的转折,今日过后,也许立场各不相同的人就会走向对立,也许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也许多年后相见不相识,但至少在这一刻,能聚在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

“殿下的清蒸鳕鱼再不出关就要修liàn

成精了。”切完笋尖的沐沂邯没好气的盯着那占了锅的蒸笼。

“是吗?”斥尘衣抬起头若有所思面带怀疑的看了看沐沂邯,掌握不准火候的他怕上当,求助的看向门边的萧静好。

萧静好忍着笑点点头,心想殿下随便吹一吹吹火筒就是一道菜,护卫们准bèi

食材时可用了心,鱼都给他抹好了佐料直接上蒸笼,狡猾得狠。

斥尘衣揭开锅盖探头看了看,喜道:“好了!”

捋起袖子就要端盘子,手刚伸到一半又想起要垫快抹布,于是在厨房团团转的找抹布……

哪料到旁边的沐沂邯已经唰的一下空手端出盘子,飞快的往案上一放,飞快的踱着脚摸耳朵。

斥尘衣回头看到,正要道谢,“谢”字还没出口……

天杀的——

他居然看到那无耻的家伙已经把手伸到萧静好面前,笑吟吟的卖乖:“好烫,听说呼呼能治烫伤。”

“你自己呼!”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一个口水横飞一个杀气腾腾。

萧静好口水横飞中最后一个“呼”字落下,沐沂邯收回手,捡了宝似的笑眯眯:“呼得磅礴大气气吞山河,实在是劳烦表妹了!”

斥尘衣黑着脸做了一个决定,他把萧静好推出厨房,“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远离时时刻刻居心不良的人——晋王殿下如是想。

萧静好在门口听了听,确定里面没有打架的声音才安心走开。

没过多久,几样小菜上桌,偌大一个桌子,两男人哪都不坐,一左一右将萧静好夹在了中间,萧静好没时间理那么多,朝左邻右舍客气客气,举筷开动。

她先夹了筷佛跳墙里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视死如归的喂进了嘴里,昧着良心感叹道:“嗯……好吃!”

殿下眉眼舒展了,表哥脸黑了。

好不容易咽下后深吐了口气,又夹了筷翡翠玉笋尖,入口香滑爽脆,她眼睛一亮不由得真心赞道:“嗯……不错!”

“江淮绍兴府新采的春笋快马加鞭运来,打开竹篮揭开白麻纸的时候还带着露水,只取嫩尖食之。”沐沂邯斟酒,眼也不抬的笑道:“在北渊难尝到此人间至鲜,多尝尝。”

“沧海鳕鱼,趁着极寒的冬日凿开冰层下网扑捉。”斥尘衣夹了快鳕鱼给萧静好,“下一次网也只能扑到几尾而已,肉质细嫩入口即化,在南晏几乎是尝不到,沐公子也多用点。”

萧静好战战兢兢地吃了,小心翼翼的吞了,鲜美的鳕鱼此刻在她嘴里味同嚼蜡,干笑赞道:“好吃!”

她低头扯扯嘴角,这饭叫她还怎么吃嘛,这下筷子像下棋一样,落筷之前三思而后行,一不小心勾起战火,烧到的可是她。

一个字——累!

——

题外话——

从加v开始,我才知dào

还是有很多亲们在给我默默的关注,在此谢谢大家,只是有那么多人读,为什么没有人给点评价呢?我很想知dào

大家更爱偶的哪个男盆友,呵呵呵呵,不管你们爱哪个,反正我是都爱了,啊哈哈哈

112. 第四十四章 餐桌战火2

沐沂邯手执白瓷酒杯,漫不经心的轻轻一晃,美眸斜斜一挑,“冰海扑鱼?产卵期鳕鱼肉质丰美,且万金一条只为满足食客一时的口腹之欲。”一口饮尽杯中酒,浅淡一笑,“这造孽的事,在下可是避之若浼敬而远之。”

萧静好斜瞟他一眼,心想完了,这人终于忍不住,要在酒桌子上对殿下开涮了。

斥尘衣将酒杯注满,轻轻放下酒壶,他心知沐沂邯是对今日乡试的安排颇有微词,他眼风扫向沐沂邯,笑道:“真没想到,沐公子还是位悲天悯人的淑人君子,就不知以风月场所钱庄赌坊掌控数人命脉将之玩弄鼓掌似提线木偶,这孽——或是谁造的?”

“非常时刻非常手段。”沐沂邯不以为然的倚在桌沿,目光却似凛冽,“对有把柄可抓的人,我从不手软,可对无辜者,我从不利用。”

萧静好低头大快朵颐,趁他们现在斗嘴无暇顾及她,猛吃自己喜欢的菜——哎,别说,表哥的厨艺真不是盖的!

斥尘衣默然,沐沂邯这话意思明显,然道今日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dào

的事?

他的看向萧静好,看着她夹菜的手似乎用着巧劲,不是那么的自然。

萧静好有所察觉,忙放下筷子左手举杯,“来来来,难得大家天南地北聚在一起,又难得这样和睦,咱们干一杯!”

门外路过的福叔一个踉跄——和睦?火药味在一里外都能嗅到,亏你还敢说“和睦”。

沐沂邯端杯,毫不含糊的一饮而尽,杯子放上桌面,力度不算轻。

斥尘衣饮下酒,抬袖擦去唇边酒渍,目光却是锁紧萧静好的手腕。

萧静好不动声色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向沐沂邯打眼色,让他别再提。

“愿做盘中餐,自投罗网者,我操个什么心?”沐沂邯自说自话夹起一块鳕鱼送进萧静好的碗中,面无表情语无波澜的说道:“多吃点,别辜负了这条鱼舍身取义的决心,最好连骨头渣渣都不剩。”

萧静好呛进了一口酒,觉得表少爷天生就是个搞破坏的,破坏餐桌美好氛围,破坏左邻右舍和睦,破坏品尝佳肴的胃口,破坏友谊破坏邦交破坏天破坏地……

哎,她还不知dào

,人家外号“搅屎棍”。

“啊,我有个提议。”萧静好试图缓和这尴尬场面,“明日考策论,不如我们行酒令,就以《孙子兵法》和《孟子》之中的论点抽查,答错者罚酒三杯。”

沐沂邯以肘支腮,不置可否的笑笑算是回答。

斥尘衣想了想,道:“《孟子》换成《论语》更好。”

萧静好暗自一笑,心想殿下这是在拐弯抹角的放水了,明日论题只怕抽考的就是《论语》。

“那好。”萧静好来了精神,“轮流来,我考尘衣,尘衣考表哥,表哥考我。”

“甚好!”沐沂邯手指敲着桌子,懒懒的笑。

萧静好翻着眼睛凉凉道:“腰也好!”

表哥脸黑了。

“我先来。”萧静好kàn

向斥尘衣,道:“《军争篇》精髓概括为何?”

“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交和而舍,莫难于军争。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讲的是用兵的原则,将领接受君命,从召集军队,安营扎寨,到开赴战场与敌对峙,如何夺取会战的先机之利。”

斥尘衣答完,看向沐沂邯,执杯一照,笑道:“论语子路篇第三章,一句话概括大意。”

沐沂邯瞟了他一眼,脸上笑意不减,想埋汰我,有点儿意思……

“‘名不正,言不顺’原指在名分上用词不当,言语就不能顺理成章。”沐沂邯斜眼飞过斥尘衣,笑得浮艳,“但在晋王心里所指的却是要提醒某些人,说话前要先认清自己的身份吧……”

他身子微微前倾,眨了眨眼睛,“哦,对了,晋王殿下似乎也没有好好审视下自己的身份,有没有立场来说别人‘名不正,言不顺’”

斥尘衣静若泰然,自斟自饮一杯,完全不将他的挑衅放在眼里。

萧静好边喝酒边悲伤的想着——有脸的人和没脸的人,区别就在这。

没脸的永远能不知羞耻的把自己和别人比较,有脸的人则是永远把没脸的人说的话当放屁。

“该我考你。”沐沂邯似醉非醉的用手指敲着太阳穴,似乎在寻思考题,突然眼睛一亮,道:“《孙子兵法》,第五篇《兵势篇》以前和你讲过,现在背一遍原文算了。”

“背一遍原文算了?”萧静好膛目结舌的瞪大眼睛。

方才编顺序她可是用了心计的,本想着逃过难说话的斥尘衣的魔爪,那知dào

这位更狠。

“我罚酒!”萧静好自认倒霉。

“不行!”

异口同声,左右两边的两位,这次难得搭成共识。

“好吧。”萧静好放下杯子苦恼的挠脑袋,被沐沂邯一巴掌挥开。

他蹙眉道:“这动作很傻,你有见过哪个聪明人做过这个动作?比如我!”

他这样一说,萧静好还真觉得这动作傻,她低头在脑海中搜索片刻,好像沐护卫就经常这样挠脑袋来着。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斥尘衣道:“沐公子说的对,元儿,这个需谨记。”

“哦。”萧静好觉得在这两人面前,自己真的是很傻,她又想挠脑袋,手伸到一半唰的一下收了回来。

“呃……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以利动之,以卒待之……呃……呃……”

萧静好求助的看向沐沂邯,对方给她一个你真的很蠢的眼色。

她突然就毛了火了,霍的一下站起来,对着他怒道:“你凭什么给我这个眼神?”

“因为你配得到这个眼神。”

“为什么?”

“因为够蠢!”

“凭什么你们只说大意我却要背全文?”

“同上!”

“你你你……那你来背!”

“我不会!”

萧静好给气笑了,指着身旁安然啜着小酒的沐沂邯,质问道:“你也不会,干嘛说我蠢?”

“我若不想让你知dào

,你永远也不可能知dào

我不会。”他淡然抬头,眼中没有笑意,“以我身作则,来教会你一个道理,操控好自己的人才能操控别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全凭自己掌握,你可以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示弱,这些不为耻,同样,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逞强,这个就是蠢。”

他微微仰头,看着萧静好,他不想承认她“在意的人”是斥尘衣,但却不得不承认,她腕上的伤就如同刺在了自己腕上,甚至是心上,可她藏着那伤的原因,怕的是自己瞧不起她,而斥尘衣,她却是怕他自责担心心疼……

这好比吗?根本就不能比。

沉浮在过往里的永远只是个倒影,触碰不得,轻轻一碰那本就模糊的影子就如镜花水月般碎去,还要等多少个年月,能将那倒影聚拢,只为岸边守护的那个人,看着影子来怀念?

那守在岸边的人,说到底——就是一傻缺!

三尺,一丈,是我给你的距离,是我在心中仔细量过,你可能能接受我靠你最近的距离,可在我心里……

——去他娘的三尺一丈,以退为进兵不厌诈,而已!

萧静好默然,他把话题绕回来了,他就这样仰头看着自己,眸子里没有华光明灭,没有流光溢彩,乌亮的瞳仁澄明如洗,眼底看似没有任何情绪,她却看到了坚定的不容推拒的力量。

又一个不一样的沐沂邯,让她的心猛烈的震动,他这一刻所有的执着和坚持,全是为了方才长街上的承诺。

——我会用以后所有的时间,来补偿我过去的自以为是。

你是否也会用你所有的坚持,来完成你认为是对的事?

空气仿佛凝结,酒桌旁的三个人,呼吸也停滞在沐沂邯最后一字尾音落下的那一刻。

斥尘衣垂着眼帘,脸色苍白的在心里过着沐沂邯的那段话。

萧静好怔怔的看着沐沂邯,看见他端着酒杯,对着斥尘衣遥遥一举,正色道:“同样以我为戒,来告sù

殿下一个道理,溺爱和禁锢不可取,揠苗助长更是取不得,你想给她自由发挥的空间固然是好,但她不是江湖上漂大的姑娘,也不是官宦世家长大的小姐,她没有经lì

过风雨飘摇的刀口舔血,身不由己的蹉跎岁月,也没有经lì

过闺阁内院的尔虞我诈,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她不是我们,世故变通手到擒来,步步为鉴家常便饭,有些变故摆在眼前是刻不容缓,但若是一味强求而忘记了一切的本源,那么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乓”的一声,杯子重重放上桌面,留下低头默然不语的斥尘衣和呆呆张着嘴巴的萧静好,头也不回的走了,走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退场方式引人深思。

表哥生气了,或者是说他的气一直就没消?

萧静好转了转眼睛,看了看他丢下的杯子,看了看桌上的菜盘子,看了看椅子看了看桌子,就是没敢看斥尘衣。

113. 第四十五章 是挺可怜

萧静好站不是坐不是,偷偷垂眼看了看一直静默不动的斥尘衣,她有心安慰却无从开口。

她暗地里骂着沐沂邯,场子被他搅乱,他可好,屁股一拍完美退场。

正想着是否要在小院外挂个牌子,谢绝姓沐的进入时,腰间突然一紧,身子后倾一下子掉入了斥尘衣的怀抱。

他将她捺进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手掌抚着她乌亮的发,不重不轻,却是万分珍惜的姿势。

他不说话,萧静好也不知dào

说什么,静静坐在他腿上,窝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的气息,熟悉的暖香带着淡淡的油烟味,尘世中的味道能出现在他的身上,她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不,应该是很好很好。

若能相携走完一生,到了若干年后,沾染了红尘中烟火之气的他们,是否会为明日吃什么菜,被褥用什么面料,月银为什么永远不够花而烦恼?这样朴实而又甜蜜的日子,会不会出现在彼此人生今后的画卷上?

斥尘衣轻轻掬起一捧发,在手中仔细端详,他记得在十里坡第一次见到她,梳着简单的发髻,髻上插着那支碧玉簪,他就知dào

,有些事逃不掉避不了。

新月圣女,能用自己神圣的血开启地宫,可造福万生亦可毁灭万生。

新月圣女,三十年出一位,而元儿则是继母妃以后的最后一位。

新月圣女,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族人的命运。

而那所谓的族人命运若掺杂了太多的欲望,那么改变的中止的就会是别人的命运,更有可能是一个国家的命运。

母妃和父皇的悲剧如何能再一次重演?

谁都以为,父皇是为了得到《十绝阵法》而灭新月全族,其实他操刀灭掉的只是族中一个试图开启地宫获得宝藏的部落,驱散了新月族在北疆的集中盘踞而已,这一切只是为了保护他爱的人,自己的母妃。

自己和元儿,母妃和父皇,遭遇何其的相似,父皇不愿意母妃为了新月族而牺牲,选择将她困在深宫内院,自己却是选择将元儿推向高位,给予她足够脱离乃至抗衡新月族的力量。

这些,他也是从父皇口中知dào

了一些,随着母妃的疯,父皇的去世,更深的内幕现在无从得知,新月族的目的是什么,到底还有多少人口,有多少部落,分布在哪些地区,地宫在哪,地宫里除了《十绝阵法》和血咒的解药,还有些什么秘密。

他现在确定的只有,新月族在二十七年后,开始慢慢浸入北渊腹地,这个发xiàn

让他不寒而栗,让他恨不得自己拥有一双神来之手,点石成金般的将元儿变成最强dà

的人,可惜他没有,心急的想为她铺好一切道路,心急的想将她快速磨练成打不垮的人,却忘记了一切的本源,只是希望她彻底挣脱命运的束缚,做一个快乐的人。

萧静好很喜欢他这样抱着自己,时光在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间平静的流逝,她希望这种安逸能永远的维持,看不到锦绣河山后的满目苍痍,看不到繁华盛世里的千疮百孔,看不到斥尘衣和萧静好该面对的千般艰难万般险阻。

聪明如她,又怎会不知,这一切的原因。

沐沂邯狡诈,斥尘衣沉默,他们这里得不到答案,可从元纪那下手却是简简单单。

新月圣女?

她摸了摸头上那处印记,既然抹不掉那就让它留着吧,这不是劫不是难,也许只是人生中的一到坎,但却因为这个坎让她身边多了那么多的爱,福叔,榕儿,十七,沐悉,元纪,尘衣,沐沂邯……

不经意的时候人们总会错过很多真zhèng

的美丽,就如午夜里飘落下最为壮观的一场雪,她很庆幸,她抓住了这些美丽,就如同看到了那场壮观的雪在夜深人静时悄悄飘落。

这一晚,他们没有说话,残羹冷酒,烛火微黄。

萧静好在他怀中安然入睡。

被榕儿叫醒时她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手腕上的伤重新包扎过,纱布头打的蝴蝶结很丑,但很舒服,不松不紧很适合伤口透气恢复。

和十七一起到京都贡院考策论,进场后她四周看了看,果不其然,温寒樱没有来。

没有绿头苍蝇的干扰,考试很顺利。

策题是默写《孙子兵法》中的《兵势篇》,萧静好惊了惊,心想沐沂邯是不是偷偷摸进礼部看过考题,怎么会这么神。

其后的论题也正是出自《论语》,考试很顺利,其实武举内场考试只是走走过场,真zhèng

要看的还是武功。

武举和科举比较简单太多,七日后开榜,再过一月后就是会试,武举不设殿试,最后一场会试在京举行,礼部承办掌管兵部的晋王殿下为主考官。

萧静好得知这个消息,先是嘚瑟了半晌,后来想起,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算是有心放水也是不可能的,何况他还是个死心眼。

七日后在燕京府衙开榜,萧静好毫无意wài

的上了榜,虽说是毫无意wài

,但也是自己辛苦考上的,所以她欢喜又雀跃,亲了榕儿,抱了福叔,亲了自己,抱了十七……好巧不巧就被沐沂邯看到了,那眼眯着眉挑着,眼风唰唰硬是把十七唰到了乡下躲了七八天。

五月初的燕京,雪化了,长达半年的寒冬隆重退场,春的绿意便迫不及待的铺满这座美丽的城。

萧静好练功一日不曾歇,会试考三场,第一场马上格斗武艺,第二场步射一石弓,马上七斗弓,第三场分组制擂台。

第一场为武艺展示,第二场和第三场很明显就是淘汰制,第二场过不了关的就进不了第三场,第一场虽说只是武艺展示但也是很重yào

的,因为优秀的考生也会得到地方保举插入各个空缺,第三场分三天进行,最后一名胜出者就是武状元,最后还会由主考官晋王殿下点出前三甲。

萧静好心里清楚,自己对于前三甲肯定是没指望,怎么说女子的体力和耐力都比不得男子,光看第二场骑射立射用的弓箭重量,这个就比男子吃亏不少,自己能进个二甲前几名就心满yì

足了。

还有三天会试就开始,燕京城最近热闹得很,先是科举春闱结束,文人才子们才离京,现在又是武举会试,各个客栈几乎住满了人,其中江湖人送考的一来就是一大排,江湖中人不拘小节,燕京城的繁华热闹让他们兴奋不已,最近九城巡捕的为了城内治安可算是忙得脚不沾地。

岚王殿下元纪被派到北方边陲归绥视察边军,萧静好心里明白视察边军是假,查探新月族的分部才是真,那边是草原,地广人疏,各个族群部落分部散漫,要真查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想着岚王殿下那么尊贵的人,千里迢迢跑到草原吹野风晒高阳,啃羊肉吃酸奶饼,萧静好就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在怎么说他被派去吃这种苦里面也有一小半自己的原因,但她很会安慰自己,想着殿下去了那转一圈回来,只怕壮得跟头牛似的,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这样也不错啊,他不是觉得男人壮点更有气概么!

背地里和盛王暗通款曲的表少爷的那些破事萧静好懒得听。

他说了:“寄人篱下非我所愿,想在燕京城安心呆下去,我也只能卖笑与盛王了,还不都是为了你,哎……天可怜见的。”

是挺可怜,可怜到天天喝花酒喝到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听说燕京城的风花地儿最近几个楼的花魁不再是“小轩窗正梳妆”了,而是“掀开窗就骂丧”,先是窗口对骂,后来升级成沿街对打,最后是几个楼的老鸨姑娘龟奴大茶壶们打群架。

根本原因,只是为了抢恩客这个鸡毛蒜皮的小事。

萧静好从绣坊里听几个多事的夫人媳妇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噗之以鼻,多大点事,值得破坏各位头牌花魁们多年来修liàn

出的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的良好形象么。

旁边一个小媳妇面带神mì

的说了:“听说是哪位公子,不仅有天神之貌还出手阔绰,一赏就是这个数。”

小媳妇伸出一个巴掌。

旁边几个人眼睛一亮,“五十两?”

“错!”小媳妇面带鄙视的撇撇嘴,睁大眼睛道:“五百两!”

“呼!”

几位媳妇大妈们一阵惊叹,惊叹中还杂夹了一声冷哼,来自于一旁竖着耳朵不小心听到八卦的萧静好。

寡妇门前是非多,媳妇口中八卦多。

她不想听来着,可是绣坊是她开的,总不能什么都不管,也不能全丢给榕儿一个人辛苦的照看吧,所以她这几日练完功便天天来绣坊,她是真的不想听的,可嘴巴张在别人身上,她们要说,自己不可能当她们面把耳朵捂着吧,过门都是客,这样不好。

几个媳妇们还在聊,聊到了蕉香院的头牌昨日戌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乘软轿出了院,往西边巷子去了。

一旁的榕儿唤道:“小姐,你不是要出去吗,怎么还不走?”

“戌时再走!”

萧静好没好气的吼。

114. 第四十六章 我很厚道

“哪位是萧家姐姐?”

萧静好在热火朝天的八卦中抬起头,店门口站着个小男孩,手里举着一封信。

“我就是。”

小男孩进来,上下打量了她几遍,将信递给她,“他说让你亲自拆信,要快!”

“他是谁?”萧静好接过信,伸手去抓小男孩,那孩子机灵,早跑出了门,只余声音传进来,“你自己看呗!”

她打开信,几个字跳入眼帘,言简意赅:一刻钟后

蕉香院

夜雨阁

男装

神神mì

秘,字体飞扬。

萧静好觉得这字很熟悉,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但她肯定这送信的家伙不是沐沂邯也是和他有关。

莫不是风流快活忘了带银子给押了吧?

或是和别的纨绔子弟争风吃醋给揍了?

萧静好一边恶意的想一边也没闲着,回房换了衣服盘了男髻牵着朝阳出了门。

一路行到蕉香院,此时正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刻,一跨下马就有门童杂役牵了马去栓好。

香风迎面扑来,门口几个迎客的姑娘一拥而上,甩着手里的香巾娇喝:“哟,多俊俏的小公子,面生的很,第一次来玩么?”

萧静好轻轻抽出被几只爪子抱住的手臂,两手一张挽住两个姑娘的肩,用心模仿着嫖客的表情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嘛,今儿个邀了人,下回一定来捧几位姐姐的场。”

“呵呵呵……小公子真会说话。”

“不知dào

公子邀了谁,在哪个姑娘房间?”

“夜雨阁!”萧静好眯着眼睛笑的色迷迷。

“哟!”

几位姑娘先是一惊,后便笑开了花,更是殷勤的不得了。

“咱们姐妹引公子去,公子下次一定记得来看我们哦。”

左边姑娘香巾一挥就势要扒上萧静好的肩,她轻巧的一让,揪了揪那姑娘的下巴尖,调戏道:“若不是邀了人,今儿个便就不想放过你姐俩!”

“呵呵呵……”

一路调笑,上到二楼,萧静好掏了两张银票将几人打发了,几位姑娘乐的屁颠的走了。

她抖了抖,扫了扫身上熏人的脂粉味,敲开了夜雨阁的门。

原来夜雨阁是个雅间,不是哪位姑娘的房,萧静好被迎进去时,雅间中庭的一张大桌子边已经围坐了好几位男子,一人手里抱着一位姑娘,早有人从姑娘肩窝里抬起头,仰着张比身边姑娘还浮艳的脸,笑着招呼:“表弟来了,快来哥哥身边坐。”

萧静好又抖了抖,那人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见她来了便左右一瞧,比较了一下,将姿色稍逊的一个挥退下去,拍着身边空位招呼她过去。

“我来介shào

下。”沐沂邯搂过萧静好的肩,“这位是我表弟,叫萧元,也是刚刚中举,算起来和各位兄台出自同一门下,将来入仕途也好互相照应。”

桌上几人纷纷揖手,旁边一个黑脸汉子拍了拍萧静好的肩,道:“好说,好说,既然同是盛王门下,那咱们……”

“咳咳……”

另一个相貌端正的男子一声低咳阻止了这黑脸汉子的话,黑脸汉子会过神,干干一笑,接着道:“反正一起吃了酒就是自己人,相互照应,相互照应,哈哈哈!”

“王兄来自圻州,潘兄和李兄来自永州。”沐沂邯笑着给跟萧静好介shào

,“这位路少侠可就不得了了,可是江湖名门逐浪帮的大弟子。”

姓路的呵呵一笑,不伦不类的揖手:“不敢当不敢当!”

旁边几位男子神色很明显的变了变,似有不屑又有厌恶。

萧静好起身举杯,将桌上每个人都敬过。

沐沂邯的介shào

信息量很大,方才又轻松的阴了那姓路的一把,让她心里已经有了底。

身旁这位姓路的黑脸汉子一看就是江湖人,他方才拍她肩膀的那两下子震的人发麻,武功路数想来不简单,逐浪帮,一听名字就是靠海的盛王地盘,那个对面的王姓年轻人一身锦袍举止得体,看来是哪位世家子弟,还有旁边两位男子,一个瘦瘦高高的姓潘,一个不高不瘦的姓李,衣着均不凡,都是来自圻永两州。

看来盛王这次是想以武举在朝中各个军中要职安插自己的人,六年一次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若现在还猜不出沐沂邯想做什么,那就是真的蠢了。

觥筹交错,软香入怀,萧静好左手搂着姑娘右手举杯送至唇边,眼光一扫正和沐沂邯的目光轻轻一碰,这一碰间已经从问到答,最后下了决定。

“怎么样?要不要都干掉?”

“既然叫我来这,难道你不是这意思吗?”

“总要尊重你的决定,我很厚道的。”

“呵呵……”

“呵呵是什么意思?”

“啊呸!”

“有点酸味。”

“……”

两人眼底官司打完,那边姓王的圻州男子笑道:“不知萧兄弟是哪里人,听口音和燕京本地有点区别,尾音竟似带点南方口音。”

他问着话,眼睛却瞟向沐沂邯。

萧静好一笑,坦然道:“家父是土生土长的燕京本地人,而家母却是南方人,口音带点南方腔调不足为奇。”

姓王的似信非信的“哦”了一声,便和开始和身边的其他两人寒暄。

看的出来,几个人里面这个姓王的男子最精明,盛王引荐下他们认识了沐沂邯,自然是知dào

他是南晏人,既然沐沂邯介shào

的是表亲,那么自己带点南方口音也不奇怪,这人却要当个事来诈她一诈,无非是不太相信沐沂邯的话,在则便是因为都是武举人又都是盛王门下,会试前三甲就那三个名额,所以暗自里各怀敌意,正因为这样的敌意,则方便了她和沐沂邯从中挑拨,接下来要让他们狗咬狗,会试那天一个都去不了。

用看似无耻的手段消灭几个劲敌,对于沐沂邯这种人来说根本不叫事,无耻算什么?无耻比得上丢脸吗?在几千双眼睛下被人打趴下丢尽脸面,萧静好要愿意,他沐沂邯还不愿意呢,非常时刻非常手段而已。

高手都是寂寞的,他在阴人的领域里遨游了几十年寂寞了几十年,现在也想让萧静好尝尝寂寞的滋味。

萧静好也不介yì

先用点手段把路铺平啰,她可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尘衣这样死心眼的孩子,与其以后麻烦一大堆,不如现在先扼杀,真的,她不是为了自己不在擂台上被别人打趴下丢尽脸面,真的!

那边的低声对话里,萧静好隐隐约约听到什么还有一位没露面,绥县人。

听到这她眼风一扫,和沐沂邯对视一眼,见他轻轻摇了摇头,知dào

他也没见到过这个人,最大的王牌通常都是留在最暗的地方,

绥县?

萧静好垂下眼思索,这个地方可不简单,边陲地界,看来和盛王勾结的新月族人就是这些人了。

“沐兄,你和王爷交好,可曾见到过那位没露面的兄台?”姓王的想套口风。

“只听说过未曾得见。”沐沂邯将酒杯斜斜一举,身旁丫环忙满上酒,他浅抿一口,笑道:“王爷的门客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天南地北的都有,左不过就是门客里的哪一位吧。”

几人听了脸色一变,他说的这话不假,盛王的门客早有所耳闻,养了这么多年遇到这次的机会,以盛王的性子肯定是要塞几个入会试,然后安插进各个要职为他所用。

这样一来,他们几个不就成了后补的棋子了么?这种事谁愿意干?

“表哥,我辛苦考中举人好不容易进会试,我可不想在多等一个六年。”萧静好一脸急色,趴上桌子凑近沐沂邯,“咱们这已经有了五个人,这一甲前三已经是要争得头破血流,要再来一位高手我的胜算更小,几位兄台往前面一排,兄弟只怕连三甲都进不了。”

她这话一问,旁边几个人都放下了酒杯,等着沐沂邯的回答。

人人都想争一甲,况且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其他的考生他们未必都放在眼里,盛王安排他们来参加,许诺只要进一甲或二甲前五名才能授营职,其余的授卫职,营职当然要好多了,直接带兵擢升的机会要比皇宫侍卫大得多。

“几位莫急。”他挥退了几个姑娘,敲着桌面,道:“他想一人独大,也得问问我们不是?先挤出脓包让他藏不得躲不得,探好了底细才能知己知彼。”

“怎么挤出他?”几人眼睛发亮的看向沐沂邯。

“挤他是挤不出的。”沐沂邯笑一笑,“得挤该挤的人。”

其他几个人还没会过意思,那个王姓男子冷冷一笑,道:“沐公子莫要开玩笑了,这玩笑可开不得。”

“也对。”沐沂邯一点也不介yì

,犹自一笑,一把拖起萧静好,道:“今日也乏了,表弟就上为兄那去歇一晚吧。”

萧静好“哦”了一声,跟上他,两人在门边告了辞,丢下面面相觑的几个人,自顾自出了门。

里面传出姓路的江湖人的大嗓门:“我先回客栈去睡了。”

姓王的说:“便当今日没这事的吧,咱们各自回客栈歇息去。”

两人一路下楼,一路上的姑娘朝这边痴痴的看,两位老鸨殷勤的跟了上来,也不敢靠太近,丢开着两步将他们送到门口。

115. 第四十七章 冷香暗轿

有软轿在门口候着,萧静好记着自己的马,沐沂邯已经上了轿,探出头道:“你那小红马我让人牵回去了,快上轿!”

萧静好只得钻进轿子,挤在他身边坐下。

刚坐下那没有骨头的人便靠了上来,“腰酸。”

“来点新鲜的行么?”

萧静好使劲推他,无奈轿子空间狭小,怎么推都推不开,越推他越软,越推越往下滑……

“该死的!”

她痛啐,这家伙坚决软到底,那张脸都快到她纯洁的胸部了,鼻息热热的扑在她的脖子,居然还笑得抽个不停。

他将脸埋在她的肩上,乌黑顺滑的发泻在她的胸前和手掌,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抹漂亮的额,秀长的眉下一弯长睫密羽,勾勒出了世间最美好的弧度,鼻尖微凉,在暗淡的光线里闪着冷玉般的光。

清凉杜若香气似有似无飘散在狭小的软轿中,浮荡无边清艳,如午夜里玉树枝头绽满琼花,突如凉风席卷,玉白花瓣扶摇直上直至那一弯上玄月,九万里长空春*色无边,渲染江山般无尽画卷,却染不尽一人之丰姿,一人之绝艳。

意境很美!

人也美!

但萧静好现在没心情体会和欣赏这一刻的春*色无边。

第一,她想知dào

他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第二,她想起了这人,这脸,方才还埋在别人的肩窝里。

不过第二点,她不会傻了吧唧拿出来提,因为这个人肯定会对第二点比较感兴趣。

“嘭!”

“咝……”

某人终于舍得抬起头,捂着鼻尖眼泪泛滥,“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萧静好吹吹食指,她的指甲都弹麻了,可想而知他可怜的鼻子。

她凉凉的笑,乌亮的眼睛在轿辇里更加剔透闪光。

他还在揉着鼻子,忙着擦去眼泪。

萧静好见他晶莹的眼泪不停的落,想了想方才那一下子真的有点重,心里不免又软了,递过手绢,他不接。

她只有帮他擦,动作不算轻不算柔,三两下擦好眼泪,那家伙也不哭了,斜斜瞥她一眼,道:“你打算就这样留个印记给我带回南晏?”

“什么?”萧静好脱口而出,“你要回去?”

“难道不回去?”沐沂邯顶着红鼻头,笑得很满yì



“回去就回去呗!”

不以为然的翻了翻眼睛,心里却很不是滋味,糙糙的抓绕,揪揪的堵心。

“好拉……”他捏捏她的掌心,“好歹帮你解决了一切才能放心走。”

萧静好居然有点没心情听他说话了,她在心里想,某人说话像放屁一点都不假。

三尺?一丈?北渊?南晏?

奶奶地,他的算术是在春宫上学的吧。

“咱们先回去,等下一个一个接见。”

“啊?”萧静好kàn

向他,看到他胸有成竹的笑,她想了想方才的对话,觉得那些人也一定会来,目的也不会是只为了挤出盛王的王牌,而是想铲除身边的几个,还有什么办法能比找这位非朝廷中人又是盛王好友自己又有位表弟想入三甲的沐公子更好的呢?

沐公子是会帮忙的,帮他们一个个铲除身边最有威胁的人。

“最先来的是谁?”她问沐沂邯。

“当然是姓路的,他本名叫路锡兰,江湖中人,又是三不靠,讲义气有脾气。”沐沂邯的眼睛闪着光,“盛王最控zhì

不了的就是他,而且江湖人不懂官宦间的暗战,我来点醒他他会感激我,所以让他当螳螂,是最正经的。”

“你只邀请了他对吗?”萧静好问:“那其他人确定会来吗?”

“放心。”沐沂邯笑道:“那姓王的已经得了我的暗示,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没瞧见那三个的眼色?他们想对付的就是这路锡兰,肯定会来。”

“那绥县的那个呢?”

“那个不急。”沐沂邯道:“你输给他一人也不亏,至少能让他露面不是么?”

萧静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只听他又说道:“盛王那蠢货当他是王牌,只怕到时候被反咬一口也未可知,不过不用等他来咬,那蠢货的命数也该到头了。”

她看着他眼底闪现的锋芒,知dào

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真的离走的日子不远了……

轿子落定,萧静好随着沐沂邯进了府,这是她第一次来他的府邸,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府邸不大,一个二进的院子,进大门就是左右两边是回廊,回廊边一色的垂丝海棠斗艳争奇,再穿一个垂花门来到后院,映入眼帘是一片紫色的“瀑布”。

萧静好立在垂花门前被眼前的美景滞住了呼吸,庭院中央一座高高的花架,铺满了,垂满了紫色藤萝,深紫浅紫乳白交相辉映错落有致,一卷月光铺泻流淌,美丽的紫色瀑布闪着淡淡荧光,每一簇紫藤都是上浅下深,让人想起岁月在指缝中流逝,但沉淀下来的却是永恒不变的记忆。

“藤萝……”

沐沂邯浅笑注目身旁惊呆的人儿,那年她在潇沅小筑里种下的藤萝,直至今日还没有开花,听人说还要再等两年,原以为日子还长,等着那藤萝开花的时间也只是人生中的一个不起眼的过程,在不经意间睁开眼就能看到满庭淡紫,可是短短的一生又怎会有那么多的不经意等着你呢,十四年前不经意间遇到她,已经是最美好的一个瞬间,不能再奢求。

彼此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等,去停留在某一段或是去消耗,岁月珍贵如斯,握住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需yào

的是早不得一分晚不得一秒的等待,既然是这样的矛盾,那么借一段时间,换一个地点,将他们苦等了三年却注定错过的美景移到这座城,有她在的地方。

“喜欢吗?”

萧静好点头,她很喜欢,喜欢到心里泛起潮涌,就如同这宣泄而下的紫藤,葳蕤荫翳,开在最美的季节……却也开至荼蘼。

“公子,前院有人来访!”

沐沂邯和萧静好对视一笑,来的可真准时。

两人行至前厅,路锡兰已经在厅内喝着茶等候,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女子,身段高挑,萧静好随着沐沂邯跨入前厅,姓路的忙含笑起身,大咧咧的抱拳,那女子转身,妩媚妖娆的目光直射沐沂邯。

“这位是我师叔,此次陪同我上京会考。”路锡兰介shào



那女子流转的眼风扫过沐沂邯和萧静好,姣魅一笑风情万种,娇滴滴曼声道:“久闻沐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如见天人,奴家香纤纤这厢有礼了。”说完侧身一福,婀娜的身材该展现的都展现了。

萧静好抽抽嘴角,想吐。

沐沂邯礼貌回礼,伸手一引各人就坐。

“不知dào

沐公子相邀奴家徒侄是有何事相商?”香纤纤斜着眼眸看着沐沂邯,那目光看在萧静好眼里就如同一条舌头,将他从上到下舔了个遍。

她的语气口吻也不对,怎么叫相邀她的徒侄?她和沐沂邯很熟吗?还是见一面对上眼了?

萧静好偏头看向沐沂邯,见他已经露出他的前后左右无瑕疵的招牌笑容,眼睛不眨的看着对面美女,道:“香姑娘真不愧为名门掌事人,大气上台面,爽快又坦率,让在下顿生敬慕。”

香纤纤听的那句称呼就已经是笑颜如花,沐沂邯的巧舌如簧更是让她飞入云端。

逐浪帮,沧海以北的海岸霸主,说好听的是一个帮派,说的不好听就是海寇,走私货运,盘踞北水岸几个岸口,私收来往商船靠岸税,海上制造虚伪事端,盛王以此为借口扩充兵员,拿朝廷的钱粮养自己的私军,官匪同窝,伙同勾结,北水岸俨然已经是盛王和逐浪帮的地盘,但熊虎势力纠结盘踞,逐浪帮也怕盛王势力越大最终反水,有朝一日他若登上大位,岂能留下这一方草寇给他摸黑。

但说这武举会试,也只是盛王和逐浪帮双方搪塞的借口,一方将江湖草莽得官身的美好许诺放于台面引诱或是稳住逐浪帮,一方看似接受好意实则是不甘一直为盛王所用,指望帮派里出个有朝廷实权的人,以牵制盛王,谁都说不准以后的变化会是怎么样,这看似相互倚靠的微妙关系,在利益冲突面前,便再不是倚靠关系,而是对立。

这些,沐沂邯当然都清楚,而他等的就是会试前夕,齐聚一堂的时刻,两件事一齐解决。

“那……公子有何见教,也该爽快点不是?”香纤纤抛了个媚眼,等着沐沂邯下面的表态。

“见教不敢当,只是想和贵帮做个交yì

。”沐沂邯眼眸飘向香纤纤,眼波荡了荡晃了晃。

一边的萧静好扶着额当自己是瞎子是聋子,这家伙男女通吃,忽悠人的第一句话就是“跟你做个交yì

”,丫的,来点新鲜的行不?

那边路锡兰喝完了茶已经歪着脖子开始打盹,萧静好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装个死人,让这两人肆无忌惮的眉来眼去。

果然,香纤纤浮动了,脸色更亮了,顺着沐沂邯的话呢喃问道:“公子想做什么交yì

?奴家想听听……这交yì

……能做否……”

116. 第四十八章 予取予求

“贵帮的生意都在海上,局限性太小且受人限制,这人势力过小贵帮便是风雨飘摇,这人势力若大则是养虎为患,香姑娘,你说在下坦率否?”沐沂邯笑。

香纤纤理理鬓角的发,笑道:“公子是坦率,可奴家还想看看公子的诚意。”

“在下也是生意人,知dào

这生意想做大做好便离不得跟官府打交道,朝廷有能人则是更好,但能人可不能是欲望太大的能人,行钢丝之险,你倚靠他能行?”沐沂邯挑眉笑:“况且他的别苑已经被晋王殿下踩过,你说以晋王的铁腕手段,他会不会找些借口将盛王一举扳倒,至于找什么借口想必不用在下再往下说了吧?”

香纤纤垂下眼眸,这话不假,正说中她的顾虑,盛王野心全北渊皆知,他若倒台那么逐浪帮还有骨渣子剩的么,晋王的手段虽没见识过,但以他一人之力将盛王锁死这么多年来看,他不是好惹的角色,若想找借口扳倒盛王,还有什么比官匪勾结更好的借口呢?

“那公子的意思是?”香纤纤神色正经了一些,“奴家觉得会试是条出路,公子看?”

“妇人之见!”萧静好言简意赅。

香纤纤恼怒的看向萧静好,这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她瞧都不想瞧一眼,没想到言辞居然这般犀利。

“这位小兄弟。”香纤纤斜斜瞟她,“我现在是和你兄长在说话!”

“我知dào

啊,兄长说话太含蓄,您听着不累我累!”萧静好仰起小脑袋。

这两人眉来眼去的谈交yì

,何时能绕到正题?

反正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她何不趁着干柴加把烈火,速战速决。

“哦?”香纤纤瞟了瞟含笑的沐沂邯,对着萧静好笑道:“那你说说看,我哪里妇人之见了?”

“想必姐姐还不知dào

朝廷选拔人才的规矩,其一,必须是身家清白的,其二,必须有地方的推举,其三,兵部是由晋王殿下掌管。”萧静好凑近香纤纤,笑问:“姐姐,这三点就不需yào

弟弟我一一解释了吧?”

香纤纤梗了梗,接着便乐了,这孩子唇红齿白机灵又直白,说起话来一口一个姐姐,脆生生的,和他兄长还真是一对稀奇人物。

“我家兄弟没有规矩,香姑娘莫见怪。”沐沂邯轻轻白了萧静好一眼,心里却笑得跟蜜似的,这随口胡诌的本事和他不相上下。

“哎呀,奴家喜欢都来不及,怎会见怪!”香纤纤笑的花枝乱颤,她看向沐沂邯,道:“听两位如此说来,那奴家岂不是没有后路可退了?”

“怎么会!”

异口同声的信口开河,萧静好kàn

向话刚落音的沐沂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弟弟不懂规矩,哥哥请,哥哥请!”

“弟弟想说的就是哥哥心里想的,你但说无妨,哥哥担着!”沐沂邯笑的也挺假。

香纤纤此刻沉思在逐浪帮的处境中,身旁两人话中有话的打情骂俏都没入她的耳,再抬头,就见萧静好凑了过来,笑吟吟的说道:“香姐姐别担心,朝廷没出路,但商路往南扩展或是岸口往南延伸,不就是出路么?”

香纤纤眼睛一亮,随之又暗淡,“敝帮生意一直在海上,往陆地发展恐怕是难,岸口往南更是不可能,不说冀州不属于北渊,那冀州王还似乎和盛王有交情,岂能容我们发展?”

萧静好朝沐沂邯撸撸嘴,笑道:“我家哥哥最是愿意结交像姐姐这样的……女子了。”

香纤纤听到这话,羞涩的掩面轻笑,眼眸却毫不掩饰的扫向沐沂邯。

正要说话,厅外有下人回到:“公子,门外有三位公子求见!”

“带他们到书房!”沐沂邯起身,先若有深意的看了看萧静好,随后对香纤纤笑道:“委屈姑娘先去书房暗格稍候,我们的事,随后再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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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是几位兄台啊,请坐,请坐!”

沐沂邯从容一笑,请几位入座。

“深夜造访,打扰之处望沐兄海涵!”王姓男子揖手。

“无妨,各位可是有需yào

在下帮忙的事?”沐沂邯开门见山,“但说无妨!”

几人一听,对望了一眼,还是王姓男子先开口。

“沐兄也知,这武举六年一度,是多少有志报效家国男儿期盼的盛举,也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要往里钻的机会,我等几兄弟能被盛王看重于乡试胜出,这到了京城才知高手如云,岂非我等几个就能稳进三甲的。”

“在下看几位的武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沐沂邯认真的思量,“进二甲肯定是没问题的。”

“可王爷不是还有暗棋吗?”姓潘的脱口而出,“还有那个姓路的。”

沐沂邯”咦“了一声,问道:“怎么不见路兄弟一同来?”

“带他来做甚?”姓李的一脸不屑,“他只是一个摆设,得第一也没人提拔。”

“进二甲也没有用,二甲前五和一甲三名才能授营职,现在又多了两个竞争的,胜算就小了几层。”姓李的快人快语。

“卫职有何不好?”沐沂邯笑道:“入宫或入各府当侍卫不是很好吗?即安全又轻松,何必一定要进军营?”

“哎……”王姓男子叹了口气,道:“我就实说了吧,王爷许诺只要是授了营职,便能领参将军职,这是他承诺过的,你也知dào

,王爷需yào

培养势力,军中方面不可少,只是没想到逐浪帮的这次下狠心,派出他们大弟子,他若得第一,我们兄弟几个就遭殃了。”

他说完,凑近沐沂邯,隐晦的说道:“王爷有交待,那姓路的靠不住。”

沐沂邯心中冷笑,你们就靠得住?

这几个是盛王的舅父,圻永两州的总督在当地千挑万选选出的三位身家清白,家世干净的世家子弟,从来世家里兄弟众多,竞争也大,在家族没有出路就一心指望能在官场出人头地,而盛王并不放心他这个舅父,自己又准bèi

了暗棋,这样勾心斗角也正好让自己轻松把他们给一网打尽。

“为何他靠不住?”沐沂邯故作惊讶。

“王爷说他们江湖帮派本就靠不住,况且他的师叔让王爷烦不胜烦,是个磨人的女人,指不准以后就会拿自己的傻徒侄当王牌去纠缠王爷。”姓李的一脸神mì

兮兮。

书房多宝阁后的暗格里,萧静好好笑的看着身旁脸气的发白的香纤纤和眼色能杀人的路锡兰。

沐沂邯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笑道:“在下能帮各位什么呢?”

“看沐公子绝非简单人物,可有什么办法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姓王的很会避嫌,他接着道:“若能成事,我们几位可保沐兄表弟登一甲前三名。”

萧静好心想真是打的好主意啊,真是一个好骗局啊,真是把她家表哥当善茬啊。

“成交!”沐沂邯爽快一笑,握住姓王的双手感怀颇深:“能遇到几位真是沐某和我家表弟的福气,放心,几位,在会试那一天,你们一定不会看到不该看到的人!”

谈了一会,几人欢天喜地的告辞了,一路上在想遇到了个傻子真痛快,借刀杀人不说还能让他们去向盛王表功,就这傻子那小表弟长得比鸡还弱,到时候三两下让他玩完滚回老家,等自己登科封了官还怕谁,一个商人而已,还是个傻子。

“香姑娘都听到了吧?”沐沂邯落座,端起茶杯抿了抿。

书房灯烛突灭,他却无所觉,安然翘腿坐于椅上,月光透过窗棂洒入书房,将他整个人的线条勾勒出了玉般的质感。

香纤纤扭着腰肢步出暗格,暗格内其余两人睡的正香,隐隐飘出淡淡的香气。

“冤家……”香纤纤跨上他的腿,指甲顺着月色的光在他完美的面容上轻轻划过,“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姐姐想看看你的诚意,你愿给吗?”

沐沂邯微微一笑,浅光下的线条更加诱惑,竟让阅男无数的香纤纤心中猛的跳了跳。

“你不是已经在扑灭烛火的时候下了药么?”沐沂邯含笑望向香纤纤,“姑娘若有本事,在下予取予求。”

他绝艳的面容就在她眼前,冷香环绕,本就是一个让她无法推拒的召唤,加上那句“予取予求”,她已然动情,她知dào

怎么样让男人心动,这样的手段她有几百种,只是还未开始,她的呼吸已经急促,感性而又诱惑的身体,在隔着厚厚的衣服都能让她心跳,若是,若是……

她起身,媚笑着伸手轻轻一推,沐沂邯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乌黑的发散乱的蒙住了他绝美的半张脸,那神态让香纤纤觉得更销魂,她不忙上前,而是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一颗,两颗,三颗……

紧身的外袍解开,露出丰满白皙的乳沟,她从不穿亵衣,她也知dào

只要是男人就抗拒不了女人在他面前一颗一颗的解开胸口的扣子,更抗拒不了那衣服如丝般慢慢滑落,世上没有柳下惠,何况她是这样的美,这样的懂得驾驭男人。

她俯下身,只露出了香肩和半个胸脯,头发披散,咬红了双唇。

身下人半侧着脸,这样的男子,在任何角度看都是这样的魅惑无言,她的手轻轻挥过他的襟口,衣衫滑落,如宝盒开启般的炫目,男子光洁的肩和流畅的锁骨在月光下隐隐生香,冰肌玉骨般的销魂,世间风情万种,终不及他一人之色。

117. 第四十九章 保住清白

乌发遮住了他的脸,几缕发丝在鼻端轻拂,还余几缕附在唇间,银白月光里,黑,白,红,这三种颜色被他演绎到极致,如浓墨中的午夜,皑皑雪原中冰晶冻住了芙蓉,清绝的浓艳,不沾人间浊气不染一丝热源,触手即化,看一眼便是亵渎。

随着香纤纤的俯近,他微微阖上了双眼,看似不堪羞辱,但在香纤纤看来却是任卿采撷的邀请,她觉得自己的眼中似乎闪起了绿光,她终于忍不住了,扑了上去……

她曾为盛王着迷,到了今日才知dào

,盛王和他比起来就是一朵被牛踩过的喇叭花,从方才见到这个男子的第一眼,她便有了一定要占有他的决心,原来果真不假,他的身体和他的容貌一样,绝无仅有。

冷香这么好闻,还夹杂着淡淡的男性气息……

“嘭!”

沉醉中的香纤纤眼冒金星的软软瘫在了沐沂邯身上。

“恶心!”一个人影把被敲昏的香纤纤一把拎了起来丢到一边,踢了两脚,很准确的将她踢进了椅子底下。

大眼睛四处扫,就是不扫地上安静躺着的人,要不是不想听到恶心的声音不想看到那个什么什么,她才不会用花瓶敲晕这个女人,出来搅他们的好事呢!

“接下来什么办?”萧静好背对着他站着,这书房里弥漫着一阵暧昧的味道,若不是没算到这女人突然来这一招打乱了原本的计划,她才懒得理这个“予取予求”的家伙呢。

一阵寂静。

萧静好很不耐烦的“喂”了一声。

她在想,这人是不是生气了,不就坏了他的好事嘛,何必?

反正他想那个什么,那女人一定是乐意的,换个时间而已嘛,还怕跑了不成?

“那个,别生气了。”萧静好语气缓和了些,“要不,我先回去,你,你,你先忙?”

越说道后面越乱,她也不知dào

自己说了些什么,身后人还是躺着不说话。

嗯?

她眼睛一亮,才想起他似乎被那女人下了药。

心里顿时一亮,莫名其妙了开阔了不少,原来他是被下了药,呵呵,不是生气,呵呵。

她在椅子底下拖出那女人,在她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子,凑到沐沂邯眼睛前,问道:“这个是解药吗?”

那人侧着头,乌发掩盖了半张脸,不说话。

萧静好想了想,用手拨开他的头发,见他半阖着眼,问道:“看看,这个是解药吗?”

他还是不说话,像睡着了一样,萧静好来气了,站起身冷冷讽道:“哟,坏了你好事是不?要不我先回避,好歹让你和这美人先大战三百回合?”

她起身就走,行到门口,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解药拿来。”

萧静好没好气的转身将解药倒出一颗,喂进他嘴里,掌心里他的唇温热柔软,微微张开就着她的手含进了解药,舌头没有她以为的故yì

越界……

她盯着自己的手,目光不敢移开半点。

这人……

不用眼睛看都知dào

这躺着的姿势……

丫的,那是叫销魂吧?

这样来看香纤纤其实也不算很荡。

那么自己口干舌燥也不算很荡?

再偷偷瞟两眼也不算很荡嘛……

红唇香淡玉颜春,轻解锦裳,此色无计可消除,才下心头,又上眼头……

……

她眼观鼻鼻观心的就势坐到地上,侧身背对着他,听到他咽下解药,深吸了几口气,坐起了身,再无动静。

良久,他叹了口气,哑声道:“你只是因为觉得恶心才出手迷晕她?”

萧静好张嘴欲说话,一时间却真不知dào

这问题该怎么答,于是又闭上了嘴。

“也好。”沐沂邯自嘲一叹,“你这样……倒让我放心……”

这样什么,他没有说。

萧静好的脑中却突然闪过了“无情”两个字。

一切似乎在这两个字中清晰,他生气的是自己没有第一时间阻止香纤纤的狼爪,而不是怪自己坏了他的好事!

心里顿时如清水般流淌的顺畅感,自己是舒服了,想到他此时的感觉又有点闹心,烧心,堵心,烦心……

静静坐了一会,沐沂邯起身,喂了颗药给香纤纤,萧静好知dào

,他稀奇古怪的药颇多,就连方才迷晕香纤纤的药就是他给自己防身用的。

没过一会,香纤纤哼了两声,睁开了眼睛,一个骨碌趴了起来,看看自己零乱的衣襟,又看看黑暗中坐着的两个人,茫然问到:“怎么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记得了么?”沐沂邯淡淡道:“那三个人发xiàn

了躲在暗道的你们,先合力制住了我,后迷晕了你们,贪恋你的美色欲图对姑娘不轨,幸好被府里护卫听到了声响救下了姑娘,保住了姑娘的清白。”

“哦,干嘛不在事后再救嘛……”香纤纤茫然又懊恼的喃喃,用手捂着了头,“怎么头好疼……”

萧静好险些栽倒。

“他们那些话,姑娘也都听到了。”沐沂邯看起来有点懒懒的,长话短说的归入正题。

“逐浪帮的老帮主现在已经病得主不了事,如果姑娘愿意的话,在下可助贵帮把生意往陆地上扩展,帮派做大了姑娘也可顺理成章接任帮主之位,而我的要求就是你必须帮我解决那三个,不是杀,而是在会试前让他们以各种理由参加不了,路兄弟的任务就是进入会试第三场擂台,尽可能的在遇到在下表弟的情况下输给他,还有就是,在十天后有一批来自南边的商船,我要借你们逐浪帮的岸口卸货。”

“我怎么信你?你的要求全是立即要完成的,而你承诺给我的却是需yào

很长的时间。”香纤纤已经顺速恢复清明。

“啪”的一声,一摞硬皮折子甩在了香纤纤面前,她拿起一封打开一看,眼睛顿时亮了,又将所有的全部翻看了一遍,北渊至南晏河间府,所有的通关过所全部在此,她激动的问道:“沐公子是哪里来的这些商用通关过所?”

这些全是水陆关隘时必须出示的交通证明书,南晏和北渊通商后,为保证正常的商业贸易往来,稽查行旅,防止透漏国税、逃避赋役、拐卖人口以至查清来自境外的破坏活动,实行严格的过所制度,一般是由地方都督府或州颁发,这些东西沐沂邯在北方几府道得来就如同一张白纸一样简单,但在这些行商者来说,就是迢迢万里,通行无阻的宝贝,有钱都买不到。

“这些你无需知dào

,经商有经商的一套规矩,就如同这些东西我给了你,我也不会去问你到底做什么买卖一样。”沐沂邯起身,“就这样吧,姑娘带着你的师侄回客栈休息,我也累了!”

他靠近椅子里,揉了揉眉心,谁也不看也没有再说一个字的意思。

香纤纤看着他冷清的表情,觉得和方才就是一种决然不同的感觉,白瓷般的净玉雕般的凉,天然尤物。

她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公子若想知dào

盛王暗棋的消息,不妨到客栈来找奴家!”

她恋恋不舍的转身去暗道,正好对上萧静好能射穿人的眼睛,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将路锡兰拍醒,告辞出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萧静好和他两人,静静冷冷的呼吸,微不可闻。

她偷偷看看椅子上微阖着眼的沐沂邯,直觉他还在生气,而且是很难消气的那种。

要不要关心关心?

或是趁机走人?

她努力做思想斗争,做呀做呀做……

“好了,事情解决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他起身,语调寡淡如水。

“呃……”萧静好往他身边横移了两步,“我不是不想救你,是因为我也中了迷香晕了嘛,你瞧瞧姓路的傻大个都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我已经算是醒得很快的了,至少很及时的保住了你的清白。”

“是吗?”沐沂邯偏头看他,光影里看的到他脸上隐隐的讥诮,“若换成那个人,你或许晕都不会晕,元儿,你无需撒谎骗我,其实今日的事我本可以一人解决,也是我有私心想在回南晏前多见你几面,如今这样……”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

良久。

“还真不如不见!”

有一种难过,叫做痛。

有一种痛,叫做被误会。

有一种误会,叫做言不由衷。

有一种言不由衷,叫做不知从何说起。

有一种不知从何说起,叫做高手的真心话大bi供。

有一种傻缺,果然上了当,她已经开始喋喋不休口沫横飞生怕某人有一点点误会后再露出那种死了心伤了肺的凄迷模样。

“……我是没中迷药,但想救你也得必须是在她很投入的情况下嘛……”

“……你们眉来眼去……是你说予取予求……你气?我还气咧……”

“……你不说话……我以为你怪我坏你好事……那那那什么……你还是清白的么?”

“……天天泡这个院……那个阁……花魁茶壶骂街大战……一次挥霍五百两……”

“……昨个晚上我还见你左边一个阿红右边一个阿花,你那脸都埋进别人咯吱窝了……”

118. 第五十章 自以为是

萧静好一个劲的解释,自己都没发xiàn

到最后竟成了问罪,正说的兴起,一个小东西从他袖囊掉出来。

她眼尖的“咦”了一声,立马扑到了地上,挡开了已经弯腰的沐沂邯。

等萧静好kàn

清了手里的东西,怒火立即腾的一下跳了上来,她一声怒吼,想也不想的暴起,攀上正欲夺门而逃的那家伙的肩,一把将手里的东西便往他嘴里塞。

屋外天将破晓,早起的下人们突然听到书房传出了尖声怒吼,门框子沙沙乱颤,但主子没有召唤,谁也不敢擅自去打扰。

“你丫就是为了忽悠人而生的么?”

“我灭了你我!敢骗我!”

“这样很好玩吗?要玩别找老娘,找别人去!”

她攀在他的肩上,掰着他捂住嘴的手,将那解药往他嘴里一塞下颌一扳。

她气疯了,这男人简直就是——娘的,根本就不是人!

“尽早滚回你老家去!”

萧静好扳累了,滚下他的肩,拉门就要走。

身后劲风一扫,萧静好警觉侧身就势一招反扣,直取身后人的咽喉,他身子柔韧往后一仰,低声一笑间长臂已经扯住萧静好的辫子,往后一拉,萧静好吃痛,不由自主往后一跄,腰便落入了一只早就等待好的手掌里。

“卑鄙!”萧静好啐了声,脚跟向后猛的一抬,一个倒钩踢向他沐家的子孙根,身后人弓腰避过,笑骂:“卑鄙!”

她猛然一个跳跃,扑向地面,果不奇然,抓住她辫子的手立马松开,她得yì

一哼,一个翻滚正要起来,眼前一黑,那人摊开双臂挺得直直的拍向地面,这样毫无防备动作的倒下就算不是胸腔受震后严重内伤,也会摔烂他的那张脸。

萧静好想也没想一个滚身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扑倒在她身上的沐沂邯学着她方才的腔调,得yì

的一哼。

这人三番五次的利用她的心软,拿捏着她的软肋来欺骗她,她的心中如烈火在翻腾,无明业火点燃了她全身的罡气,她双腿向上一弹一勾。

沐沂邯腰间一紧,萧静好使出浑身解数两腿将他一夹大力一转,他被反压,掐吼,卡腰,顶膝,一套动作快如闪电,身下人动弹不得,索性他也不动了,摊开双臂阖上眼睛,笑道:“你坏了我的好事,难道想补偿?”

嘴角轻勾,语气却冷如冬月的冰凝,她一整晚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让他伤透。

萧静好被他一通戏耍气得腮帮子发酸,眼中冒着蓝火,她没有功夫留意他的语气,她只知dào

自己被他耍,而且他还在没心没肺的笑,这笑在她眼中更是如火上浇油。

她可以被明着整,哪怕伤痕累累两败俱伤,可以被逼着问,哪怕自己骗自己将心锁死,可以当所有不该来不该出现的不该放进心里的不该想的不该惦记的一切全他娘的一脚踹到爪哇!

可她不能被欺骗!

欺骗她让她心软,让她将自己不能说不该说该拒绝该抗拒的种种全在今天摊开了来,她想保护的不止是自己和尘衣,还有他沐沂邯。

不想伤害唯有狠心拒绝,她怪自己心太软,若一开始便决绝斩断他的幻想,何来今日这样的一团乱麻?

她越想越气,气在心中在眼中蔓延,她猛的俯下了身。

——一口咬住了他的唇!

血的甜腥迅速在齿间溢开,滑入两人的舌尖,流向喉咙……

身下人微微一颤,睁开了眼,静静看着她起身,抹去嘴角的血,双目如一只母狼般的闪着决绝冷冽的光。

“这一个疤,我没办法刺入你心里,那么就留在你看的到的地方!”她抓起他的襟口一把带起,沉凉道:“留着滚回你的南晏,永远记住,这就是我的拒绝,我不需yào

你的三尺一丈,不需yào

你那多余的关心,不需yào

你的追随,我要过我自己的日子,不要任何人的打扰,包括你,我自以为是的表哥!”

“是吗?”沐沂邯慵懒的笑。

任由自己的衣襟抓在她的手中,唇角的血滑顺着下颌滑到颈脖。

极白称着极艳,如冰凝中的那朵芙蓉,在下一刻便会随着那冰上的裂缝粉碎,碎在无人问津的山尖,只等着被长风卷入深谷落入尘埃。

“索性将疤刺到心里,也好彻底断了我的念想。”不知何时,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匕首,阖上眼眸,“来吧!”

匕首被一把夺走。

又被一把甩开,夺的一声钉在了窗棂上。

“别再试图利用我的心软玩你的那些小花样,你明知dào

我不会杀你。”萧静好冷冷揪着他的衣襟,“你帮了我很多,就冲着这些我也会感激你,但只是感激而已,若要我出卖自己去爱你,永远不可能。”

她松开手,而他却顺势倒了下去,她没有多看他一眼,起身,转身……

门被大力拉开,她没有回头闪身出了门。

“嘭”的一声,门被她用力合上,震的门楣晃动不已。

一阵风似的消失,带落数朵紫藤花,在黎明的薄雾中,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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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不是呢?

他躺在地上,自嘲的一笑。

自以为是,这几个字太沉重,似乎一辈子都解脱不了。

自以为是的将自己以为的“自以为是”当作借口追随她。

原来,最终,还是落得一个“自以为是”而已。

香纤纤的软香散,他当时已经在一点点的用内力化解,可他仍然希望是萧静好来救他,而不是他自己将这个女人推开。

新月圣女,百毒不侵。

她一直清醒的在暗格里等待,而在暗格外的他,心却在等待中慢慢变凉。

最终,还是她出了手,那毒其实已经在他的内力下慢慢逼出,虽说内力暂时用不了,但足够对付香纤纤。

而那解药,当然就不能再用,否则解药就是毒药。

那一刻,他也存了私心,想听听她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出来,为何会给香纤纤那样的暗示。

是的,他承认那些解释的确让他找到少许安慰,可是却让她因此痛恨他的欺骗。

是误会是有意,在她那一咬后,已经没有了解释和澄清的必要。

她已经恨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将这块疤留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时时提醒。

真的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

对他的心软,却在不得不再次分开前的最后一面,彻底化作心狠。

来将一切斩断。

而她最后塞给他服下的解药,足可以让他在这里一动不能动的躺上三天,内力被制无法化解。

也罢,就当是欺骗她的惩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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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好你家主子,若要出城便即刻启程吧!”

暗中的几名赤云骑听到声音自府门口传进来,面面相觑。

方才书房内的打斗他们听得一清二楚,但这两个人向来都是小打小闹,挺正常的,况且主子定下的回南晏的日子也不是今天啊。

难道主子又被姑娘阴啦?

哎呦,妈呀!

唰唰唰!几条影子电一般的往书房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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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在马厩顺手牵的马,往城南望京客栈疾驰。

萧静好抹了抹唇边不住涌出的血,她唇上的伤口,和他的在同一个位置。

在咬他之前,她已经咬破了自己的唇,圣女的血可解百毒,她早就知dào



她也知dào

,他最后要做的事便是找出盛王的暗棋,可他为了解软香散内力被制,沐悉不在他身边,如何能让他为了自己以身试险。

那颗解药暂时能让他动弹不得,自己的血解去他的毒最起码要到三个时辰后才能发挥效应,到那时,也许自己已经将一切搞定,而他,应该能放心回南晏了。

这一路,他已经帮了自己太多,若让他带着牵挂不死心的走,对他而言,又会是多少个相隔两地,无比难熬的漫漫长夜。

彻底死心,才能不被过往的一切困扰着忘记他自己该走的人生,他那么斐然卓绝的一个人,不该被任何人任何事羁绊,何况,是一段终究没有结果的感情。

来到望京客栈,天色已经大亮,萧静好绕到后门栓了马,这一大早。

正是客栈最忙的时辰,后院打杂的杂役们喂马的喂马,栽菜的栽菜,忙出忙进的闹哄哄。

她趁着没人注意,跃上了后院的马厩的草棚顶,听着杂役们边干活边说闲话。

香纤纤这样的女人,走到哪都会吸引男人的注意,男人们在私下底,自然喜欢谈论着这样的女人,吃不到用嘴巴过过干瘾也是好的。

这种女人,要按萧静好的性子,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揍她个服服帖帖再来谈事,但她的那个傻大个师侄却是个难对付的,一身好武艺,要说硬干,她肯定是要吃亏,所以只能来暗的。

果不其然,有人谈到了天字三号房的风骚美女香纤纤,寅时天没亮时带着她师侄回客栈,让小二在辰时二刻将早餐准时送到她房间里。

好机会!

她自棚顶跃下,由前门大摇大摆的进了客栈。

因为武举会试的原因,现在城内大小客栈住满了客人,一楼大堂内此刻都是用早餐的客人,店内小二忙的团团转,萧静好一步不曾停留的窜到三楼,前面一个端着托盘的小二正要敲开天字三号房的门。

119. 第五十一章 碎尸万段

萧静好快速上前拦下了他,“这间房的早餐我送进去,你送隔壁那间房的。”

小二面带怀疑的上下打量她,摇了摇头。

萧静好丢出一锭银子,色迷迷笑道:“我是香姑娘的仰慕者,你明白的。”

小二看见了银子,爹娘老子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而且香纤纤那骚货的德性全客栈都知dào

,向来是男者不拒。

萧静好笑眯眯的接过早餐,接的同时,一阵淡淡的烟雾拂过了另外那一份早餐。

小二没有察觉,揣着银子乐不可支的将早餐送进了隔壁一间房。

香纤纤回到客栈补了觉,又将那一摞通关过所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摸了几遍,上面似乎还留有淡淡的香味,她不免又在大白天做起了白日梦,没吃到口的总是让人恋恋不忘的,昨晚晕倒前她似乎做了个香艳的美梦,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戛然而止,这些让她又期待又懊恼,不过最后她已经给了他提示,想找到盛王暗棋,他必定要来找自己,到时候,呵呵……

她正想的出神,有人推门进来也没留意,有人不动声色走到她背后她听到了也不在意,这客栈里总有些三教九流的家伙试图和她搭讪,那些人眼中的欲火她可看的清楚却不想理,不过今日,她想降降火。

一只手搭上她的脖子,这手软绵绵香喷喷,香纤纤舒服的叹了口气,心想着今日运气倒是不错,送上门来的还是个优雅的俏公子,就不知dào

那方面功夫是否了得。

她的身子软了软,情不自禁的偏头夹住了那只手,自己的手就要顺势捉住那只手,突然听到“咔嚓”一声,一阵巨疼,她的下巴被悲催的卸掉了。

妖艳妩媚的美人儿,张着大嘴流着涎的恶心模样,萧静好确实不敢恭维,看着香纤纤疼的咿咿呀呀皱眉挤眼,她便觉得更厌恶,一巴掌甩过去,那女人立马安静,用手捧着自己的下巴,大气不敢出一声。

萧静好又是一挥,点了她的麻穴,问道:“绥县的那个家伙,在哪?”

香纤纤睁大眼睛咿咿呀呀。

萧静好暗自好笑,卸掉她的下巴只是临时起意,不为别的,就因为看到这女人就讨厌,就想给她点苦头吃吃。

看你还一天到晚想男人。

随便哪个男人都是你这种恶心女人可染指的么?

娘的,想到昨晚就来气,差一点就让自己内疚一辈子。

萧静好心有戚戚的开了会小差,随后手一端,给她把下巴给按了回去。

香纤纤缩了缩发酸的下巴,愤愤的瞪了萧静好一眼,张口就叫隔壁的路锡兰。

萧静好就在她叫*春一样的叫声中翘着腿晃呀晃,叫声停止,她笑着道:“你家师侄乖得很,昨晚睡到现在,吃了早餐接着睡,我看这一觉起码要到明日,要找他,明日请早。”

“你!”香纤纤咬着唇,一双美眸横着她,“为何是你来?”

“呀嗬!”萧静好来气了,又是一巴掌拍在了那女人额头,“你还没死心?”

香纤纤看着她半晌,眼光闪了闪,冷笑道:“我说你怎么和沐公子看上去不对劲,原来是个姑娘家。”

“是又怎么样?”萧静好居高临下,“我告sù

你,他那人可不是你能惹得的,当心死都不知dào

怎么死的!”

“小丫头这是在威胁我?”香纤纤仰头瞥她。

“是威胁也好,是警告也好,反正你若想安安稳稳坐好你逐浪帮的帮主之位,你就得听我的。”她抱着手臂,冷冷道,“作为女人不知dào

廉耻,学着男人流连花丛,活该这辈子得不到男人的尊重,永远追随在别人的屁股后面。”

“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资格说我?”香纤纤立即激动起来,“那些男人对我趋之若鹜,没有一个不是为我的美色所迷,你懂个屁!”

“是哦。”萧静好笑,“把你吃干抹净嘴一擦,还有哪个能真zhèng

记得你,真zhèng

爱你,疼你,甘愿为你付出一切?”

香纤纤愣了愣,眼底划过一抹凄凉。

萧静好心里一定,知dào

这些话已经起了效果,这女人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很有可能是在一段感情伤受过创伤才会破罐子破摔以至于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能得她真心相助,不管是对沐沂邯的打算还是对斥尘衣收回北渊水师,都将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姐姐有姿色又年轻,将来还是一帮之主,只要姿态放正何愁遇不到真心爱你的人?君若无心我便休,子不我思,岂无他人?沉沦在过往不可自拔,苦的是自己,别人又岂会知你心里的苦,心疼你所受的苦?花十几年的时间去记挂一个不是良人的男人,平白占了位子伤了自己。”萧静好柔声安慰,“逐浪帮的生意若能往正道上发展,为官府所承认,这样对姐姐对贵帮都是最好的,既然沐公子给了你往来北渊南晏两地的通关过所,你当仔细考lǜ

才是。”

“盛王不可靠,姐姐也该知dào

,你若现在还不迷途知返,那么等到有一日盛王垮台也就是你逐浪帮分崩离析的日子,到那时你哭都没有眼泪,再来后悔,也只能对天长叹一声‘悔之晚矣’,虽然正道生意不如为海上霸主垄断岸口欺行霸市那样挣得多,但总归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与其惶惶不可终日的捞偏门,还不如告别过去走上正道,再说两国商贸互通不到两年,现在这条商路正是发展最迅速的一条,假以时日,不会比北水岸几个岸口差,姐姐放心,沐公子和我都会帮你。”

香纤纤直直看着她,神色在不断的变幻,从不屑到悲凉,从思索到冷静,最后竟露出淡淡赞许,她咬了咬唇,问道:“你能怎么样帮我?”

“我能给你保证,逐浪帮若能弃暗投明,必不会被搅入盛王一案。”

女子眼睛闪亮,紧抿着唇,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恳挚,而她说所说的一番话,的确将一切厉害关系阐述的十分清晰,若说昨晚沐沂邯拿出了这些通关过所让她足够心动,但却没有让她下定决心,不过是先把东西骗到手,再用点手腕得到他的人,最后再完成她答yīng

的那些事。

但今日,面前这个小丫头却将掐在她心里多年的一根刺给拔了出来,挤掉了烂在疤口的脓血,那个十多年前,曾欺骗了自己身体和感情的男人,随着刺的拔出,渐渐在眼前和脑海淡去,回头来看,这么多年来,恨的是别人,苦的却是自己。

“朝廷当真要动盛王?”

“当真!”

“那你需yào

我做些什么?”香纤纤想了想,下定了决心。

萧静好转了转眼睛,笑道:“先去找出盛王的暗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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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

几名被主子赶出来的斥云骑们,眼观鼻鼻观心的守在书房门口,这刚刚传出来的脏话,他们决定选择性耳聋,装作没有听到。

就像一个时辰前他们闯进书房,明明看到了主子那让人血脉喷张的风姿,却愣要装作没看到一样,最后被赶出来守房门,等着他自己在里面边调息边咒骂。

反正主子和姑娘在一起啥稀奇古怪的状况都不算稀奇,不出状况才稀奇。

从被主子赶到门外站岗开始,这兄弟几人的眼睛官司就没停过。

咳!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小声说,不能说的用眼睛说。

那画面惊悚到震撼——衣襟半解乌发零乱,四仰八叉仰面而卧,嘴角还挂着血丝。

难道姑娘想通了,提前想把主子吃了?

难道主子曾有过象征性的反抗?

最后失了火候反抗过头姑娘失了兴致就拍拍屁股走路?

他悔恨加懊恼咬牙切齿咬破了嘴巴?

最后只得把自己关在房中骂娘?

这个分析最合情合理。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撇撇嘴巴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啊!

房内爬了几百回终于软酥酥爬起来盘膝而坐的某人,试着用调息内力冲破积郁在丹田的那团软绵绵的气,第三十八次失败,他不禁又狠狠骂了一声。

娘的!

他试图找些更恶毒的字眼来排解心中的郁愤,但找来找去他发xiàn

自己就只会这么一句,还是从那混账女人的日常用语里学来的。

混账女人!

她居然学会了使诈,还用这样迂回的法子,能不动声色的阴到他,让他动弹不得的瘫上三个时辰,抓到了她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咳咳,这里指的是衣服。

——萧静好,等着碎尸万段把你!

“奶奶的!”

某人终于找到一句更厉害的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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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萧静好揉揉鼻子,灌了口茶,问桌子对面香纤纤:“到底是不是这个客栈?你怎么确定的?”

香纤纤拿着茶杯放在唇边,盯着客栈走道出进的人,轻声道:“应该不会错,我在水师驻地见过那人,经常和盛王同出同进,前几日看到他出入这个客栈,我猜想就是他。”

“原来你不能肯定是他呀!”萧静好不免泄气。

”诶,他出来了!”香纤纤眼睛一亮,拉了萧静好跟上。

两人远远跟着那人出了客栈,那男子身材高挑,一身汉人服饰看不出任何区别,不过从他的步伐和两脚点地的姿势来看,武功确实很高,路锡兰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120. 第五十二章 错无可错

门口有人牵来了马,那人跨上马向城北而去,萧静好和香纤纤立即跨上自己的马跟了上去。

不多时跟着那人出了城门,看他的目的似乎是往盛王别苑的方向,萧静好心下便确定了,必是此人无疑。

只是盛王别苑就凭她们两个人是不可能闯的,何况香纤纤现在还不能露面,否则打草惊蛇就麻烦了。

香纤纤也开始觉着不妥,对萧静好说:“我不能在往前了,你最好也把先前被你甩掉的暗卫联系到陪着你一起。”

萧静好知dào

她指的是自己方才甩掉的一直候在客栈外的斥云骑,她道:“你先回去吧,沐公子若问你,别告sù

他我去找过你。”

香纤纤给了她一个“你难道就不怕我吃了他”的暧昧表情。

萧静好回了她一个“你若有本事就尽管吃吧”的大度表情。

两人在林间分道扬镳,萧静好拍马追了上去。

往回行的香纤纤停住了马,看了看那的一人一马越行越远,她抽出随身的小匕首,在身旁的一颗树上刻了个记号,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可能为了你去得罪沐公子,呵呵,奴家还得指望他的助力呢!”

前面跟着那男子的萧静好,跟了很长一段路,最后发xiàn

他的目的地并非盛王别苑,而是向着北一路疾驰。

越跟越不对劲,萧静好四处看了看,觉得他娘的十有八九是被人带着遛了个把时辰的马,耳旁劲风呼呼回旋,她灵敏的闪身避过,寒芒擦着她的鬓角而过,身后呼呼声随后而至,方才那一把弯刀在空中转着圈圈又回旋过来。

她翻身跃下马,甩出手中银链弹向那把弯刀,银链缠绕住弯刀几圈,她用力一抡,刀在空中又是一个漂亮的回旋,直扑那人面门。

她抡出的这一刀,丝毫不比这个男人丢出的力道弱,刀在空中回旋带着劲风飒飒,那男人背手迎着扑向面门的刀,淡定而冷静,看也不看那刀一眼,眼睛只是静静看着远处的萧静好,仿佛和着劲风扫过来的不是一把刀,只是一方丝帕。

萧静好眼看着刀已至他的鼻尖,他就那么轻飘飘伸手一弹,“锵”的一声,刀在空中分为两段,那人已经举步向她走来。

“你引我来此,不会只是让我看你断刀的手艺吧?”萧静好淡然一笑。

这人武功深不见底,她心里知dào

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气场不能丢,心里颤脸上也不能抖。

这就是所谓的“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娘的!她现在想把这话改为“小命被人捏而面不抖”,这逞强逞得也太冤枉了吧,能撒把腿就跑不?

男人行至她面前两尺远,定步,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看。

萧静好被盯得心里毛燥,想戳瞎他的两只眼睛,不过她想了想,她的手还没有方才那刀快,也许她伸出手后,下一刻就找不到手指了。

男人盯了她半晌,最后做出了一个让萧静好受宠若惊大惊失色的举动。

——单膝下跪!

“主上!”

主主主主主……上?

萧静好惊得往后大跳了一步,丫的,太惊悚了吧!

这人一定是盛王派来专门对付她的,安这么大的帽子,这不明摆着陷害她和皇上抢饭碗么?

这招真毒!

“咳咳……”萧静好清了清喉咙,“煮上就免了吧,清蒸油炸还勉强。”

男人抬头,褐色的眼珠在阳光下透着宝石般的光,他面带不解的看着她。

“呃……”萧静好后退,“不过这没锅没灶的,你肚子饿我也没法子,不如……”

她一脚蹬上马踏,正要上马,那男人起来了,她一看,忙不失迭的腿一甩。

可悲的,下一刻她就发xiàn

自己的腿已经握在男子手中。

“娘的,放手!”萧静好用力蹬。

男子立kè

放手。

“啪叽!”

她俯面跌到地上吃了满嘴土。

造孽哦!呸呸呸呸!

萧静好捂着屁股吐着嘴里的土爬起来,爬的途中男子欲上前扶她,被她一爪子拍开。

“你到底是谁?干嘛引我来这?”萧静好发怒了。

“属下是新月族苍龙部右使,孟和。”男子抱拳。

“不认识!”萧静好回答果duàn



孟和想了想,清晰的解释道:“您是新月圣女,是我们新月族默认的至高无上的首领,族人们已经寻找和等待了十七年,就等着主上的出现,来拯救我们新月一族。”

萧静好听天书似的听了半晌,道:“随便拉个人就说是主上,你怎么不去找别人?”

“还拯救?要真等我拯救那你们新月族就死定了!”

“我不认识你,也不知dào

什么新月族,就这样,后会无期!”

萧静好自说自话的又要上马,孟和急道:“主上不能走!”

“为嘛不能走?”

“主上归位就可开启新月地宫,那是族人的希望,地宫里有无数珍宝,稀世奇书,还有血咒解药!”

血咒解药?

萧静好怔了片刻,面上露出喜色。

孟和似乎松了口气,知dào

自己已经打动了她。

“那地宫在哪?怎么开启?”她目前关心的就是这,那什么首领珍宝奇书什么的,跟她半根毛的关系都没有。

“地宫具体位置在哪还不知dào

,族中的萨满巫师曾说过,地宫就在金玉相连的地方,族人们也曾找过,但北丹草原地大辽阔,一时间也难找到金玉相连的地方。”

“萨满巫师?这么厉害?”萧静好道:“你们既然都不知dào

地宫在哪,那怎么开启地宫?”

“巫师能预言灾难和占星,圣女的下落便是巫师占星得来的,所以要等主上归位,带领着我们族人去寻找地宫。”萧和一脸理所当然。

“没那么简单吧?”萧静好冷笑一声,“既然只是等主上归位这么简单,那你们还浸入盛王势力试图进入北渊朝廷,这些都是为什么?”

孟和似乎犹豫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族中分四部,苍龙部,玄武部,白虎部,朱雀部,以前是北渊的外藩,而其中白虎部是第一大部落,早在三十年前因土地的划分和各部落有了纠纷,后来挟制圣女试图找出地宫,被北渊皇帝所灭,最后连累我们其他部落被驱散,这么多年来,族人们分散在北丹草原,过着如牛马一般的日子,冬天迁居沙漠,夏天移居草原,北渊和契丹打起仗来,我们族人就四散游走,寻找栖息之地,肥美的草场永远都是别人的,没有朝廷的粮食补给,没有国家的承认,就连考个武举,还得顶替别人的户籍。”

孟和说道最后,已经是红了眼眶。

萧静好默然片刻,道:“听起来是很可怜,但你似乎还没说道正题上,我是想问你,你们有什么目的?”

“当然是拿回藩属权,得到北渊朝廷的承认!”孟和的眼睛亮亮的,看着萧静好。

萧静好心里哼了哼,她当然不相信就这么简单,若只是想拿回藩属权,先皇已经去世,他们早就可以找朝廷谈,但他们却没有,而是勾连盛王企图渗入朝廷。

她打量着孟和,觉得他的表情不假,也许就连他也是被蒙在鼓里。

但现在也探不出别的,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地宫,她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去,为了那血咒的解药,再怎么坚难她也必须要去。

尘衣的毒终于有药可解!

想到这,她的心如同和风扫开了雾霾,心境豁然开朗,天知dào

她是多么希望他能和普通人一样,活得舒坦而又多姿。

“主上请放心,属下会在会试上帮你夺得……”

孟和话未说完,猛然一个起跳,手中“唰”的一声弹出了一枚薄刃。

“嚓”的一声,薄刃被打落。

月白身影从林中如风般掠过,最终定在了树端,轻如一团云朵,风扫过那人衣袂,月白锦袍鼓着风猎猎飞舞,浓墨般的长发恣意在身后飞扬,眼眸流波,自高处俯览着她,没有任何表情,但萧静好却看到了他眼中的小刀,似乎刀刀催人命,欲将她整个人切成一片一片的——下酒!

她在心里骂爹,回头看孟和早就不见了踪影。

“咳咳……”萧静好用手堵着唇,想着该说什么话,“那个……我想自己出来历练,呵呵……我觉得自己还是不错的。”

“是不错。”树上男子淡淡接口,“不知所以,错无可错。”

“呃……是吗?”她爬上马,诚恳道:“你也看出来啦?那你也都听到了?那我该怎么办?”

“你还需yào

问我的意见么?”他面带讥诮,骄傲的仰起了头,不再看地上的她。

“不说拉倒!”萧静好耐心有限。

不就是好心阴了你一把么?

瞧你那样?好像我欠你百把上十两银子似的。

本姑娘这就走,让你在树上看天气看个够!

说是走,她还是忍不住把眼睛偷偷扫向树端,那人还是仰着头看天气,似乎没打算理她来着。

看着他微微撅起的嘴,想着一早自己的一番话似乎正的很过分,这人急赶慢赶的跑来,不就是为了听她道歉么,反正他也该回老家了,好合好散吧!

“你下来!”萧静好叫。

121. 第五十三章 洞底来客

这次他很乖,立马不情不愿的飘了下来。

某人知dào

,凡事都该有个度,要不然真把她惹毛了她拍拍屁股走了,那自己该找什么来下台阶?难不成还真在树梢挂着等她回心转意么?

所以,什么骂娘骂奶奶在她这里都没有用,至于那个碎尸万段的誓言,只好等以后的某一天,找个良辰吉日再来实现吧。

萧静好kàn

了看他的脸色,抓起了他的手扣住腕脉,探了半晌放开了他的手。

脉息虚弱,脸色苍白。

萧静好扁了扁嘴,低声道:“对不起!”

“没……呃……”

他把“没关系”三个字缩了回去,觉着让她内疚下也是好的,要不然就辜负了自己故yì

抑制内力调沉的脉息了。

“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萧静好kàn

着他,“你说萨满巫师所说的地宫会是在哪里?”

“那人说了那么多。”他靠着树斜斜睨她,眼眸在摇曳的树影下漂亮的惊人,“你也就对地宫里的解药感兴趣。”

萧静好:“……”

“金玉相连的地方……”他蹙眉看向远方,淡淡道:“应该是沙漠和草原相连的地方。”

萧静好眼睛一亮,喜道:“你怎么知dào

的?”

“猜的!”他目光落到她的眼睛上,“云丹草原有三块沙漠,离绥县最近的一块沙漠位于云丹草原西北部,也就是新月族人夏冬交替游牧移居的场所。”

他说完,定定看了萧静好半晌,再开口时,声音却是透着酸楚:“我知dào

你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地宫,但……”他顿了顿,眼中抹过一丝心疼,“务必等我回来,陪你去!”

萧静好kàn

着他的眼睛,很快点了点头。

他最后一句话让她没来由的选择点头,虽然一直希望他和自己划清界线,但听到他要回去,心里又觉得很失落,就像那一抹握在手心的阳光在渡过下一个黑夜后便会消失不见。

地宫一行凶险难测,她当然会害pà

,可她必须要去,而他,说他会回来,要陪着自己一同去地宫,本该拒绝,却不想拒绝,也许是自己自私吧,有个又聪明又有头脑的人陪着,有危险时挡着,有陷阱时让他先跳,这样成功的几率岂不更大些。

她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不该拒绝的借口,心里好舒坦,对面沐沂邯早就笑的眉眼弯弯。

她眨眨眼睛心想,傻缺!拿你当垫脚石你还笑的这么开心!

他伸手想拨开她额前的碎发,突然不远处“哄!”的一声巨响,两人一惊。

飞沙走石尘土飞扬间,前面一处土坡边的地面凭空凹出了一个大洞。

萧静好跟在沐沂邯身后上前打探,那处地陷弥漫着浓浓的尘土,还没到洞口就听到里面传出一女子骂骂咧咧的声音。

“操你二大爷……咳咳咳……”

“老娘带着你打洞洞塌,喝水掉牙,尼玛,你就吃嘛嘛香……咳咳……”

“姐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这破烂年代就没见过比你还衰的人……”

声音越来越近,沐沂邯和萧静好好整以暇的在洞边等着底下说着一口稀奇古怪方言的家伙出洞。

“腾”“腾”

一先一后冒出来两个乌漆抹黑的脑袋,整张脸只有两只眼白骨碌骨碌溜溜转。

四双眼睛对对碰。

你看我,我看你。

你再看看我,我再看看你。

半晌。

一声女高音穿破云霄:“二狗子——”

“嘭”的一声,其中一个脑袋的主人闪电般跳了出来,手里还带着黑脸女子,还没落地就“唰”的一下将手中的女子一把丢出了三丈远,自己已经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旋转,两只黑爪子破空抓向了沐沂邯和萧静好。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三人已经过了七八招。

这人内力雄厚身手灵敏,以一对二并不现弱势,当然,萧静好和他们比起来,只是个半瓢水,所以她趁乱躲开了,把麻烦留给了沐沂邯去对付。

而她的目光,则锁定了那稀奇古怪的姑娘。

那姑娘正忙着收拾自己,脱掉了靴子倒掉了里面的沙子,又拿出个小小的镜子照了照,三两下擦掉脸上的黑泥,整了整衣服拢了拢刚摔塌的胸部,把自己搞清楚了才看向萧静好。

萧静好发xiàn

她擦去了黑泥后,还真是个美人,这美人的定义就是,这姑娘和她长得还比较像,只不过眉毛和眼睛更浓黑,整张脸更显大气,唇红齿白,天生的美人胚子。

“嘿,你知dào

一加一等于几吗?”那姑娘悠闲的抖着腿,丝毫都不注意那边的战局。

萧静好想了想蹲下身,笑问:“二?”

“椰丝!”女子打了个响指,低头白眼阴测测道:“你知dào

的太多了!”

右手一捞一捏,那姑娘疼的“嗷嗷”叫唤,手中藏的极好的本欲偷袭萧静好的银针掉到了地上。

“女侠饶命……呼呼呼……流年不利遇瘟神,君子动口不动手……呼呼呼……疼哇!”

萧静好笑道:“我不动口,因为我动手能力比较强。”

那姑娘疼着叫唤,惨兮兮的看了看萧静好,得到授意,忙叫道:“二狗子……住住住住手!”

叫二狗子的男子木讷的停了手,慢悠悠飘过来,身后沐沂邯也跟了过来。

萧静好kàn

向了二狗子,只见他嘴里叼着支竹签,用手指转了转从嘴里拔了出来,却是一个穿着竹签的麦芽糖,他津津有味的砸吧砸吧嘴巴,又把糖含进嘴里,一脸满足。

萧静好放开那姑娘,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山顶洞人!”姑娘揉着手腕,没好气的回答。

一听就是胡编乱造,萧静好欲给她两下子教xùn

一下,身后沐沂邯淡淡道:“若没猜错,你们是在盗墓,对吗?”

姑娘一惊,劈头盖脸骂道:“你他妈哪只眼睛看到我盗墓啷嘎?本姑娘可是准纪守法良好市民,诽谤诬陷是极大的犯罪……咯!”

萧静好卸掉了她的下巴。

二狗子正要上前帮忙,弯下腰眨巴眨巴着眼白看了看,似乎觉得她也没死没伤没破皮不在他的管辖范围,而且让她闭嘴似乎也不是啥坏事,于是便坐到地上继xù

舔着糖棒棒。

“你妈?”沐沂邯指了指那姑娘,又指了指二狗子,“或是他妈?‘你他妈’是什么东西?”

姑娘挤眉弄眼,你他妈才是东西,啊啊啊啊不是东西!

萧静好手一端按上了她的下巴,笑道:“胆子不小,盗墓盗到了燕京城郊,要不和我们去官府走一趟如何?”

“不如何!”姑娘立马变脸,换了副笑眯眯的脸面,“放过我们,我给你卜一卦当作谢礼!”

“啧,神婆!”萧静好不屑。

“哇,你怎么知dào

我的外号?来来来,我先说说你的前半生不对不要钱……”姑娘不由分说的拉起萧静好的手,摸了摸,故作神mì

的道:“三岁丧母,幼年家庭不和睦,没人疼,十五岁离家,十六岁时离乡背井,人生起伏在一年后,命中注定有两个男人和你牵扯,我想其中一个……”她眨巴着眼睛看向沐沂邯,凑近萧静好耳边低声道:“就是这个娘炮吧?”

“什么是娘炮?”

沐沂邯竖着耳朵听的清楚,他直觉这娘炮里面带着个“娘”字就不会是赞美人的话。

“嘎嘎嘎嘎……”姑娘拍着腿大笑,“娘炮就是娘生下的带炮筒的那一类,嘎嘎……带把子的……嘎嘎嘎……站着嘘嘘的……”

沐沂邯脸色很古怪,有点难堪有点害羞,随即正常了,他想反正带炮筒的又不是他一个,心里就平衡了一点,接下来他很想知dào

那么女子该叫娘什么。

“那女子该叫娘什么呢?”萧静好好奇的低声问。

“呃……”姑娘傻了眼,正在想词解释是叫“娘亲”还是“娘们”,旁边的二狗子伸出手噘嘴道:“叮叮娘子,棒棒糖吃完了。”

叫叮叮的姑娘忙在身旁的布袋里翻,萧静好kàn

向沐沂邯,她知dào

,关于自己的过去,他肯定比自己清楚,她想向他求证。

而沐沂邯却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二狗子。

他觉得这男子眼熟,虽然脸上涂了黑泥,但难掩他的五官和气质,看他的坐在地上却丝毫不觉得低下,而有种与生俱来的从容和淡定,这种气度是在怎么掩饰也无法磨灭的。

而方才交手时,他的内力浑厚武功竟和自己不相上下,也许还要更上一层。

叮叮翻了半天布袋,有气无力的道:“棒棒糖没有了,明天给你做。”

“哦……”二狗子有点失望,接着开始抠脸上的泥,“不舒服,脏!”

“尼玛,老娘千里迢迢横穿几十个世纪,一落地咋就遇到你这种人类历史上最强的废材咧?”叮叮骂骂咧咧的掏出布巾,给二狗子擦脸,一边擦一边骂,但擦脸的手势却很轻很细致。

萧静好心里暗笑,又是一个心里喜欢嘴上逞强的家伙,她这样想,目光不自觉看向了沐沂邯。

两人目光对碰,均缩了缩,她不知dào

他在想什么,正如他也不知dào

她在想什么,最终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擦干净了脸的二狗子。

——又是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

萧静好愤愤的想,这年头美貌都被男人占据了,这让女人们怎么活哦!

牛乳色的皮肤细腻剔透,在阳光下却是淡淡的金色,剔羽长眉,刀裁鬓角,一双极深的双眼皮下如深潭般的乌玉黑眸,瞳仁极大极黑,眼白又白的纯净,如婴儿的眼睛般纯澈微泛沉蓝的光,微翘的睫毛如蝶翼般美好,鼻梁高高如玉柱,唇型饱满性感,唇色极鲜,整副五官线条利落分明又绚烂亮眼,有一种异域的美感,就像一支海棠,鲜亮艳丽明洁,他的美跟沐沂邯和斥尘衣不同,前者是摄人心魄般的夺目,后者是缱绻至深的诱惑,而斥尘衣则是清雅绝尘般的梦幻。

——

题外话——

这两个二货的出现,是为了帮大家伙找到新月地宫,只是一个铺垫而已,咳咳,话说这男的大家眼熟不?

122. 第五十四章 绿水长流

沐沂邯看着二狗子半晌,最后笑了。

南宫璃,西川大皇。

去年八月,容颜探到的关于这位西川大皇的消息:游走四国找寻一名“穿越”的女子,原来就是这位叫叮叮的姑娘。

“穿越”他没听说过,不过从叮叮的话语中不难听出她应该不是来自现在这个时代,也许是以后的人来到了现在,很匪夷所思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只是南宫璃似乎有点不太正常,现在看起来似乎和心智不全的人没什么两样,而这个叮叮,随口算出元儿的前半生却是极准的,她不可能也没时间去造假,所以,这个叮叮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神奇的事多了,聚在一起也就不算神奇了。

“南宫璃!”

叮叮的眼风唰的移向出声的沐沂邯,觉得他一脸的笑很可怖。

“啊啊他叫二狗子!”叮叮试图纠正。

“西川大皇,南宫璃,似乎伤过脑子。”沐沂邯蹲下身子,挑眉笑问叮叮,“我知dào

的也很多,需yào

杀人灭口吗?”

叮叮讪笑,“呵呵呵……好人不与狗……呃……坏人斗……”她眼珠子跟着沐沂邯的手,看着他拿起南宫璃的手腕,垂眼诊脉。

萧静好眼尖的看到南宫璃的手似乎想让,却还是定住了,任由沐沂邯将手指搭向脉息。

叮叮揍过去,急色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他的病能治吗?”

沐沂邯没说话,萧静好将叮叮拉开了,“若想治好你家二狗子就别打岔。”

“哦……”叮叮蔫下了脑袋,神色复杂,随后又抬头自言自语,“要能治好那货,早点送回去给他妈,姐懒得伺候了。”

“你会盗墓?那会找地宫吗?”萧静好抱着一线希望,问叮叮。

“只要是地底下的。”叮叮骄傲的挺起胸脯,“管他老鼠洞死人洞,总之只要是洞姐都能找到。”

她耸耸眉毛,腆着脸笑问:“怎么,难道是有好生意照顾姐?”

“有倒是有,不过你得先给我把命算完,我的后半生。”

“你真想听?命理是有定数的,你就算知dào

了也不改变不了。”叮叮睁大眼睛,自然熟的搭上了萧静好的肩,开始喋喋不休的讲她辉煌的神婆事迹。

“跟你说我可不是盖的,先天生就破天眼,读前生断后世,神婆在姐那个时代吃不开,顶多糊个口,诶,你还别说,到了这个时代姐可就是紫微星转世天赋异禀,插上翅膀就是天使抡个玉瓶就是观音,姐带着一身抱负穿越到这里,哎,本想优雅穿越,不料华丽掉坑,还以为能拐个皇帝当保镖混混黑白两道先把场子罩好,哪知dào

那坑爹的二货不但自己不保还要连累老娘,就这么一鼻涕搭在姐身上,银子没挣到票子没捞到,只赚到个爹爹不疼姥姥不要的赔钱货,哎……姐的遭遇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叮叮抹了把心酸泪,接着道:“你那后半世的命,本是天机不可泄露,但看你这么有诚意,给你打个折,原价五千两,八折四千八百两,成交!”

萧静好拨开她的手,捏了捏拳头。

在拳头骨节嘎嘣响中,神婆叮叮觉得自己的下巴和手腕的骨头也在响,她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子,哦了一声,道:“咱们姐俩啥关系,啊六折,六折好了,三千六百两!”

萧静好觉得这个啥,穿越过来的外来货似乎把本地人全当二货在耍,她竖起一根指头,斩钉截铁道:“一折,五百两!”

“否则……”她那根手指撩过神婆的下巴,笑得温情脉脉。

叮叮很识时务的摊开手掌,“好吧,先钱后货!”

银票到手,她拍在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扯开领口揣进了内衣里,在胸前挤了挤兜了兜,确定夹好了绝对不会掉了,才挽过萧静好的胳膊,道:“告sù

你吧,有些失去是注定的,有些得到是表象的,对面的在你眼里回头发xiàn

身后的在你心里,哎……剪不断理还乱,什么跟什么嘛。”叮叮摇摇头。

“什么眼里心里……前面后面……”萧静好一头雾水,“你就不能讲清楚点吗?”

“前半生是发生过的可以讲清楚,后半生只有个大概,你自己去酝酿吧,本座言尽于此,姑娘好自为之。”

叮叮说完就朝她家二狗子颠去。

“叮叮娘子。”南宫璃揉着被沐沂邯翻看过的眼睛,见到救星似的向叮叮张开双臂。

叮叮嫌弃的挥开他的手,问沐沂邯:“他脑袋上的毛病能治不?你也知dào

他家是开国库的,要治好了这家伙你就发达啦!”

沐沂邯看向叮叮,目光里意味深长,半晌吐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治还是不治他都在这里,不离不弃……”

“我靠!”叮叮盯着沐沂邯,“你也是穿越的?”

沐沂邯笑而不语,叮叮的脑袋和着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咻”的一下射向南宫璃,后者正目光呆滞的瞧着她。

“还是那傻样……瞧不出是装的呀……”叮叮苦恼的自言自语,这个娘炮怎么会电视剧里的台词?他若不是穿越的那就是南宫璃是装傻的,这现代话就他听到过,但他那傻样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么,这娘炮也是穿越过来的。

嘻嘻,终于找到同类物种了!

“这位帅锅,我看你骨骼轻奇,并非凡人,将来必成大业,不如这样……”叮叮边说边伸出了咸猪手搭向沐沂邯的肩膀,立马被南宫璃一指弹开。

“我妈说你只能摸我!”

南宫璃皱着眉头强调主权,傻或者不傻,娘子都是不可以摸别人的。

“好,只能摸你……”叮叮欲哭无泪,她一下子弹起来,泄愤的吼道:“你妈还说让姐带你一起消灭怪兽拯救世界,你妈的话,能信?”

南宫璃偏头看了看她,面瘫状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叮叮心如死灰的趴倒在了尘埃里,心里骂这万恶的旧社会,傻子不像傻子妈不像妈,换个口味吃吃这美人的豆腐都诸多阻扰,悲啷嘎催!

“我们来谈个交yì

吧。”沐沂邯笑吟吟道。

萧静好听到“交yì

”两字不可自抑的呕了两口。

“出卖肉体出卖灵魂出卖金钱出卖美色出卖良心的交yì

免谈。”叮叮在尘埃中昂起脸,指了指南宫璃,“呃……出卖良心先去掉吧,外带那只二货。”

沐沂邯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两圈,脸上很明显的写着:除了良心你能出卖其他的我看你想卖也只有二货愿意买。

叮叮有点不信邪的在沐沂邯的那种表情里昂然挺了挺胸,挺到一半,就被一只手给毫不留情的扒开了去。

“我妈说自己家的东西不能给别人看。”

南宫璃淡定的收回手,缩进袖子里搓着指甲回味触感。

尼玛!

叮叮在心里狂嚣,老娘迟早要代表月亮把你那只妈给一脚板踹上火星!

沐沂邯很是羡慕的看了看南宫璃那只可以随意揩油的手还有那揩油后淡定的表情,觉得傻子的福利还是很不错的,自己要不要找哪天也装一装傻子,偶尔揩揩某人的油?

他这样想着,眼睛也瞟向了某人——的胸。

“咳咳……”沐沂邯握拳堵唇,某人很有先见之明的蹲下了身子,刚好护住胸。

“我需yào

你们帮我找到一个地宫。”沐沂邯看着叮叮道:“具体位置在哪我不知dào

,大概是在云丹草原西北部。”

“帮你找了姐有什么好处?”叮叮很市侩的。

“我可以帮你治好他。”沐沂邯目光扫向南宫璃,笑了笑,“或是帮你处理了他。”

“切!”叮叮不屑,“你处理他?你以为他是吃素的?”

“有头脑的人和没头脑的人斗法,需yào

用蛮力吗?”

叮叮表情僵硬的道:“那那那……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让他消失,或是送回西川给他妈,也可以让他不再缠着你。”

“这样啊……”她咽了咽口水,瞄向一边安静坐着的南宫璃,想起一年多来的你追我杀磕磕碰碰,最后被他死缠烂打的一路跟遍几国,自己日里夜里想着就是甩脱这家伙,可是现在有希望甩脱,本该高兴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咧。

她略带苦恼的想了半晌,终于想好了,站起身,道:“姐一时半会想不出是丢掉他还是让他消失,等地宫找到了再说吧。”

沐沂邯会意的一笑。

萧静好kàn

向安静的南宫璃,发xiàn

了他唇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三个月后,云丹草原不见不散!”沐沂邯笑吟吟。

叮叮虎着脸道:“别笑得太早,到时候你安排不了这货,就等着姐把他那只妈送给你做谢礼吧!”

南宫璃:“……”

叮叮潇洒的挥挥手,“二狗子,走啰!”

南宫璃起身,熟练的背起布袋牵起叮叮的手,“去做棒棒糖?”

沐沂邯优雅颌首:“两位好走!”

叮叮啐了口唾沫,“好走个毛线哇,出殡一样。”

她拍拍南宫璃的肩膀,道:“来,黄金剧场武侠片江湖道别礼,给他们见识见识!”

南宫璃“哦”了一声,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就此别过,他日狭路相逢,请!”

——

题外话——

这章出来的两二货,就是下部文的男女猪脚,南宫璃就是那个在庐州府豪迈捐了一百万两银子的冒牌货,大家想起来了不?

123. 第五十五章 春意阑珊

“傻与不傻,要看你会不会装傻。”

“爱与不爱,就看你敢不敢去爱!”

萧静好收回目送那两个人的目光,拐了个弯避开了沐沂邯眈眈注视自己的眼睛和他时不时冒出的恶心话。

“你说,南宫璃装傻,我们都能看出来,叮叮和他朝夕相处,怎么会看不出来?”

“或许是当局者迷,或许又是一个装傻的。”沐沂邯牵过马牵起她的手,“有些简单的事,掺杂了感情就变得复杂。”

萧静好不语,跟着他慢慢往回走。

手心相对,清晰的脉络和掌心的温度不可避免的滑入彼此的感官,两个人都微微的颤了颤。

萧静好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更紧的握住。

今日的阳光很好,穿过林间葱翠的树木,光影斑驳洒在两人的身上,他侧头看着她的侧面,垂着眼看着地上的路,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中打在脸上又是一层影子,美好的弧度,宁静的表情。

沐沂邯想起去年的上元节,他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漫步在永安的长街,街道两旁有摇曳的灯笼,拥挤的人群,那是一个热闹的夜。

他又想起了南宫璃和他的对话。

“请帮我瞒着她。”

“为何要瞒她?”

“我没有很多的时间去让她爱上我,只有装傻跟着她,多陪一天也是好的。”

“你没想过等你哪天突然离开了她,她会难过?”

“也许吧……反正那时我也死了,管她难过不难过。”

“……”

“不想抱美人的男人,不是好美男,骚年……咱们斗不过时间,却能先推倒她们……”

“那兄台推倒了没?”

“咳咳……一直做着安静的美男子,倒把这茬给忘了。”

“……”

“推不推在你,倒不倒在她,别等到那时间都去哪了,你还没推,而她却倒在了别人怀里。”

沐沂邯考lǜ

着把她推倒又不被她报复的可能性,得出的结论是根本就没有那种可能,首先萧静好现在不是那么好推的,就算推倒了也不是那么好进行下一步的,就算是有了下一步,那么接下来不是她死就是自己亡,小命玩完了哪还能有下一次的接着推接着倒呢?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先挖墙角吧。

——只要锄头舞的好,哪有墙角挖不倒?

南宫璃说的都是废话,要那么好推倒他会好端端的大皇不做偏得装个傻子一路缠着别人姑娘?

看他似乎不用挖墙角,却到现在还没吃到嘴里,看来那货也只是个光说不做的而已。

“今日微风,有雨。”

萧静好“啊”了一声,看向沐沂邯,一滴冰凉的水落到额头,她看向天空,不知dào

何时太阳已经收起了脸,和风卷着细雨沥沥落下。

“看来需yào

找个地方躲雨。”沐沂邯似乎很高兴。

“不用吧。”萧静好kàn

看天,“这么点下雨骑马不多时就可以到小院。”

“不。”沐沂邯温柔的坚定,“淋雨会着凉,咳咳……我的身体还没复原。”

萧静好心软了,“好吧。”

还是上次那个破亭子,只不过里面摆好了一桌精致的小菜,四面挂好了浅紫色的纱幔,沐沂邯牵着她就坐。

萧静好没好气的盯着他,道:“若是不下雨,你会扯什么理由?”

“需yào

理由吗?”沐沂邯答的随意,倒了好了两杯酒,“我以为过了昨夜,你该对我很歉疚。”

“得了吧你。”她夹口菜嚼着,“我以为这世上能对你歉疚的人还没生出来。”

“好了,不浪费时间争这些。”他举杯,浅笑,淡淡的光透过浅紫纱幔,他的脸泛着比浅紫更迷离的颜色,“独处太难,就别介yì

那些不伤大雅的小手段了。”

萧静好端起酒杯,垂目看着杯中清亮的酒液,一时竟找不出话来说。

“酒是用来饮的,不是看的,你看它能看出花来?”他浅笑悠悠,“南晏的玉檀春,埋在桃花树下十年,今年春才取出,今日为你开封。”

萧静好闻了闻,酒香醇厚,是极品好酒无疑。

她一口饮下,酒液入喉,烧红了脸颊。

“不是这样喝的。”他浅浅抿了一口,笑道:“这酒口感绵长,入口清香,但后劲足,可别把自己灌晕了。”

“是啊,这酒就和人一样,豆腐里埋火弹,棉花里藏暗针。”萧静好酒量不大,还不怕死的又灌了一杯,已经上了头,“先迷惑你再狠狠的给你来一下,躲都没法躲就给陪了命丢了魂,灌晕就灌晕把,今朝醉倒明日起早,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可不是么?”沐沂邯好似没有听懂,仍自笑着,“本来你就是你,我就是我,这世上没人能左右得了别人。”

“这样最好。”

萧静好心想说得倒好听,你左右的不是自己,是别人。

心不在焉的夹起一筷松茸喂进嘴里,筷子却不小心戳到了嘴巴,她疼的立马丢掉筷子捂住了嘴。

捂住嘴的手被轻轻扯开,一只暖暖的手捧住了她的脸,拇指轻且怜惜的按住了那伤口。

“你呀,这是何苦。”

萧静好kàn

向他,唇上一道疤,和她的在同一个位子,却没有想象中的难看,反而更添荼蘼的诱惑感。

她忙移开眼睛,脸却可疑的红了。

他似乎笑了,放开了手,过了一会,半责怪半委屈的醇醇声音响起。

“宁可伤自己也要伤别人……”

萧静好心里微喟,还不都是你害的……

伤是抹不去的,她没想过要自私的阻挡他的路,相处了三个多月,若还天真的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官员,那就真是傻子了。

冀州王三世子,九岁留京,十三岁封候赐府,韬光养晦七年,二十一岁入朝堂,两年内从侍郎到兵部尚书入内阁,南晏以北几个府道,俨然已在他安睿候的控zhì

之下,不管他的目的是要得到什么,很明显他不该一直在北渊陪着自己,他的天下在南方那块土地。

沐沂邯微笑着饮酒,觉得这杯中酒就好像他和她的经lì

,闻着香,入口辣,滑入喉间不知不觉便灼热了肺腑,熏晕了头脑似醉又带着半分清明,后劲悠长,这一醉便不愿醒来。

两人相对无言,一口一口的饮着酒。

浅紫纱幔被风挑开,细雨扫入亭中,扑到面颊,不觉得凉,微微的麻痒,亭子六角的破败风铃随着这阵风敲出了悦耳的清脆响声,亭外远山桑翠,天色被细雨斜风洗的透亮,澄明的蓝,纯净如水,倒映在无边苍穹中,如十万里河山铺满绵延的画卷,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沐沂邯,回去了就别再来了……”

唇边的酒杯顿住了,他看着醉眼迷离的萧静好,自己的眼眸也如杯中荡漾的酒液一般,微凉,潋滟。

良久。

他道:“好。”

萧静好趴在桌子上,她要到了想要的回答,心中觉得好舒畅,灌下一口酒,这酒味怎的就失了香醇,苦涩难言。

他似乎也喝了很多,单手撑着头,一手倒酒,放壶,举杯,仰头而尽。

“哐当”一声,空酒壶落地。

萧静好努力撑起脑袋,恍惚中眼前月白袖角扫过桌边,淡香袭进,她落入了他的怀抱。

无心挣扎,此刻酒深的她在梦中似乎贪恋这个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怀抱。

耳边有个似虚似幻的低醇嗓音,轻轻念着:先慈新冠,予卿随之,月恒日升,一霄一夕,吾当如期,但望卿安,扶舟共渡,一方水湄,亦安吾心……

眼前浮现着清辉冷月下那人背着月光,捧着一支竹萧向她走来,他飘逸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舞借着月色闪着诱人的光芒,柔和的轮廓带着固执的坚定,他缓缓的脚步不容一点点偏移的向着她而来。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映在她的脸上重合在一起。

“呵呵,真是醉了……”她软搭搭的趴在他腰间,眼睛看向亭外不知何时静静等待的乌蓬马车。

他俯下身,在她额头旧伤上印下一个珍重的吻,缱绻良久方移开。

“你若不愿我回来……”他捧着她的脸,眼底漾着朦胧的雾气,“就别让我在看不到你的地方担心……”

“嗯。”萧静好挤出一抹笑,点头。

他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最终,抿着唇点了点头。

从袖囊中掏出一个东西,插入了她的发间。

她伸手去摸,被按住,“别再取下来。”

“哦。”她笑道:“不取下来怎么梳头洗头?”

“至少别在我看到的时候取下。”他有点不耐。

萧静好自言自语喃喃:“……反正你也看不到了。”

沐沂邯装作没听到,放开她举步跨出亭子。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

她的脚步不知不觉跟了上去,他没有上马车,而是跃上了侍卫牵来的那匹纯黑色的骏马,想来是耽误了太多时间才选择先骑马。

他高居马上,目光淡淡扫向亭子边呆呆立着的人。

“保重!”

124. 第五十六章 渐行渐远

他高居马上,目光淡淡扫向亭子边呆呆立着的她。

“保重!”

原来别离就是这样的简单两个字就能画上句号。

萧静好挥挥手:“你也保重!”

他淡然调转马头,挥起手中耀眼的马鞭,马儿吃痛长嘶,精壮的前蹄扬起落下,向着南方掀起了漫漫尘土。

身后一排侍卫骑马一路跟上,随着他呼啸而去。

当先前行的他,傲然屹立于那匹纯黑的骏马,他没有回头,月白的衣袂迎风飒飒掀动,乌墨般的长发被风带至身后飞舞,挺直峭拔的背似乎无惧风雨,昂然向着属于他的南方扩土驰骋。

渐行渐远,他的身影最终淹没在那一抹碧洗蓝天和青色土地交朗衔接的一线。

消失在她的眼睛里。

她轻轻拔下头上的簪子,银白色的小小银簪,合*欢花的形状,细密如丝的花瓣巧夺天工,每瓣花尖镶嵌着炫目的石榴石,那小小的红石头,就如同他眼尾的泪痣,艳的夺目。

========

是夜

盛王府

青铜香鼎袅袅青烟缭绕,红木几案上几样精致的小菜,碧玉壶嘴流出晶亮清透的酒液,缓缓注入到一只修长的手握住的纯金小酒杯中。

“这酒你与我同饮才好。”盛王斜眼眯眯的看着身侧跪坐着的竹秋。

“贱妾求之不得。”竹秋婉然一笑,又倒了一杯酒,举杯,“敬王爷。”

她仰头欲饮,“砰”的一声手中酒杯落地。

竹秋失色,看向盛王。

“想与本王一同晕上三天三夜,你还不配!”盛王犹自笑吟吟,一双美眸里却毫无笑意。

“贱妾不知,王爷这是哪里话?”她缓缓瘫坐在地上。

“不知?”盛王桀桀一笑,道:“你主子交待你办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不管用什么方法,绊住盛王三日,此间事了,会有人来接你。’本王问你,是这样吗?”

竹秋大惊失色,抖动着嘴唇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沐沂邯给她的任务,眼前人居然一字不差的全知dào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本王来说给你听。”盛王冷笑一声,道:“绊住本王三日,他已经出了北渊在前往南水岸的路上,脱离了本王掌控便准bèi

和我三弟来个里应外合,一个陆路一个南水,困住本王的北岸水师,而我那视察绥县边军的二弟则会神出鬼没的带着大军出现在东线横河一带,阻挡本王的舅父出兵相助,这个计策真真极好。”

“贱妾不明白王爷说的什么……”竹秋摇头,眼泪盈满了眼眶。

”不明白吗?”盛王垂目扫向她,冷哼一声,“你很快就会明白!”

金杯落地,两个侍卫进入厅内拖走了竹秋,随后进来一人,躬身请安落座。

“查到了吗?”

“据探子回报,岚王殿下确实是去了绥县,前晚到的。”

“这么说横河一带是空的?老三明日要主考会试,只怕是要等会试结束他才好行动,本王一定要赶在他之前抵达北水岸。伏击姓沐的人出发了没?”

“早就跟了上去,按王爷的嘱咐,在北渊境内就将他斩杀,先派出的人已经在雁惊坡给他布好了死路,前后夹击,他逃不出也逃不掉。”

“横河一带必要抢占先机,你速派人快马传书,让本王舅父调动圻州驻军抢占横河以南,永州驻军守在横河以北,断了他元绍的后路。”

“那王爷的意思是先抢下北渊东面几个州,然后在挥师北上攻入京畿?”

“不能再等了,老三已经出手,本王若不动就是坐以待毙。”

“属下明白,只是这样一来便丢了半壁江山,京城丢了可惜呀。”

“哼!新月五万铁骑据守云丹草原,全效力于本王,你还怕没有杀回来的那一天?那大殿上的宝座迟早有一天会是本王的,未免夜长梦多,先抢占了东面几个州才能壮大声势,不捏在自己手里,总会有人惦记着。”

========

武举会试,在皇宫南面承安门外的广场上举行。

一大早便是人山人海,三千禁军将赶来围观的群众圈至考场百步以外,考场中央是用墨绿色帷幕精心搭建的仲裁主席台,台下不远就是偌大一个红毯擂台,在远点是射击场,红色的十个箭靶一字排开。

前两场全是靠自己发挥,萧静好在轮流排队等候中时不时往主考台上瞄瞄,始终没见那人身影。

已经快半个月没有看到他了,自此那次“佛跳墙”以后,她感觉斥尘衣淡了不少,不是指冷淡,而是淡,淡若一抹青烟,看得见抓不住,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她不知dào

他到底在想什么,她摸不透看不透,和他的关系好像一朝回到了起点,但牵挂却还在,这样的感觉让她很苦恼,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第一场马上格斗武艺,抓阄决定对手,三百余名举人两人一组,轮流上场,再有会试所有考官从各人灵敏,身手,马术,体力方面给出分数,最后有仲裁算出最终得分。

萧静好抽到的是一位身高马大的男子,在上场后她看向主席台,那空空的主位给她的仍然是失望。

对面男子是名副其实的虎背熊腰,他的武器是一柄钢刀,萧静好选的是比较趁手的长剑,对面男子见对手是一个清瘦的女子,表情明显不屑。

“速战速决吧姑娘!”那人昂着脑袋用两只硕大的鼻孔说话。

萧静好客气笑道:“我也正有此意,来吧!”

腿敲马腹,两匹马迎面飞奔。

“锵”的一声,那男子大刀劈下,萧静好没有硬接,而是剑身划过那柄迎头而下的大刀,巧劲将他挡了回去。

男子似乎觉得自己轻了敌,双腿一夹策马再一次迎了上来。

大刀在空中舞了个整圈,平扫着划破空气,刀刃带出的一股气流迎面打向萧静好的面颊,连睫毛都被气流扫乱。

她一时间居然睁不开眼,看台下和考场外围的群从发出一阵惊呼,那一刀若避不过,场上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会被拦腰斩断,有些胆小的人不敢再看,忙闭上了眼。

“啊——”

有人惊叫。

却不是因为血刃当场的恐怖,而是只嫌自己眼睛不够大的惊叹。

那女子矫捷身姿,如一线惊泉直上云霄,人们似乎能听到“咻”的一声如利箭当空的破音。

她红色的身影自马身跃起,轻逸灵韵舞动乾坤,有如插上了一双翅膀,在空中翻了几个来回。

说起来亘古长,现实中却是须臾般短,抡刀的男子才随着她的身子昂起头,眼睛还没找到那抹灵动的身影,却在下一刻被黑影所罩,他张大眼睛想看清楚黑影是什么,当他看清楚时,已经晚了。

“哈哈哈哈……”

人群炸开了。

萧静好在哄笑声中完美的跨回到马背上。

男子在地上打了个滚,难为他虎背熊腰也能如此迅捷,一跃而起,他气的双眼通红,额角青筋毕露。

他也不管额头上那只乌青的脚板印子,单手一拍马背,再次跨了上去。

这一次,他谨慎了许多,不再先出刀,紧握刀柄策马而上,准bèi

在马匹错身的时候再来个反拍一刀,他的力qì

是自己的优势,相信谁也挨不下他大刀的猛力一拍。

萧静好驾马迎了上去,这次她却把剑提至胸前,这男子求胜心太强,而且出手毫不留情,她必须要教xùn

他一下。

两人两马已经相对,正要错身之时,男子运气提刀,萧静好将胸前长剑作势欲挥,一刀刺眼的亮光直射男子双目。

男子眼睛一眨,说时迟那时快,就那一眨眼的瞬间,错开了马身的萧静好挥剑回拍,剑qì

运足了内力拍向那人后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男子被那一剑拍飞了马背,“唰”的一声,一个弧线落到场外。

主席台上考官兴奋的站起了一大排,围观群众发出“呼呼”的叫声,惊叹之声潮水般涌起。

弱势一方凭借自己的敏捷和智慧,在场上演绎了一场精彩漂亮的大戏。

马上格斗,要的不是力大无穷,也不是武艺高超,更不是身强体健,而是勇决迅捷灵巧自信,还有狡黠。

偌大的广场中央,女子一袭火红的劲装,顶头的风吹起她束在脑后的马尾,单手提剑,背脊挺直,娇小的身影却如同那冉冉而升的朝阳,不容忽视。

良久,主席台上的考官终于平复,纷纷落座,此时才传出一声高唱:“萧静好,胜——”

接下来是步射一石弓,马上七斗弓,没有什么难度,到考完已经是正午。

中午休息的时间,路锡兰笑呵呵挤了过来,包着满口的饭,道:“打得不错!”

“你也不错!”萧静好心不在焉的扒着饭。

“呔,我才不想做什么官,下午的擂台他娘的都不想打。”

萧静好侧头看他,大男人一副没心机的样子,觉得他还真不适合当官,胡吃海喝混一辈子比较适合他。

路锡兰三两下扒完饭,神mì

秘笑道:“等下遇到我,可得手下留情,别往不该踹的地方踹!”

萧静好脸一红,塞了一只鸡腿到他的嘴里。

——

题外话——

小元儿一路小打小敲,小强般的存zài

,她摇旗高声呐喊:小屁小屁,走向胜利,噢耶!

125. 第五十七章 魂不守舍

到了下午统计出的进入第三场的人数只剩下六十人,人数出来,才让人了解到淘汰赛制的残酷,但更残酷的则在这最终决定三甲的最后一场。

因为没有殿试,那么这进入最后一场的六十个考生,相当于是抱着了吃皇粮的铁饭碗。

所有人在一个红色的大纸箱中抽了签,三十个号码,相同号码的为一组对战,直至进入最后决战。

萧静好的第一场,遇到的也是一位姑娘,据说也是江湖人士,一对弯刀耍的赫赫生风。

那姑娘一身黑衣面容清秀,一弯柳叶眉却倒竖于顶,想来是已经观察了她很久,现在是摆好了阵仗严阵以待凛然对敌。

两人揖手,一个“请!”字方落,一黑一红两个俏丽身影已经如两条长虹般碰撞对阵。

银链对弯刀,场上只听得到少女的娇喝,却没有任何兵器交接碰撞的声音。

兵器舞得眼花缭乱,萧静好的目的是想先试探对方的内力和把式,那姑娘也是一样的想法,大概对了百把招,两人打得如同跳舞,躲得多必杀技却一招都没使出。

场外有人跺脚骂爹骂娘,“搞什么鬼嘛,娘们打架就是矫情,照这打发只怕要打到明早。”

主席台上的考官有人开始打瞌睡,有的坐立不安,这样下去还不得加班加点?

对面那姑娘突然勾唇一笑,手中弯刀即刻变幻了招式,唰唰两声,刀尖寒芒毕露,如两轮勾月般快速划向萧静好的脖子。

萧静好没有用银链硬接,而是收起银链一个翻身,唰的一声越过她头顶,两腿劲扫脚下生风,那姑娘看过萧静好第一轮马上格斗的那一跃,知dào

对方脚底功夫了得,她可不像那个汉子那么蠢,迎着脸给对方踩。

她没有转身,而是弯下了腰,想凭着腰部柔韧的劲从胯下出刀制住落地的萧静好。

而萧静好这次也没打算用脚踩脸,而是一脚踢上了那姑娘弓起的大屁股。

那姑娘被踢中,一个踉跄掼出了几丈远,她回首大怒,骂道:“卑鄙!”

萧静好吐吐舌头,笑道:“活该,你先来阴的怪不了姐!”

“解你娘的裤腰带!”

“掐你爹的半根菜!”

萧静好耸耸鼻子,想对骂?姐我昨儿个才学的新词还没地方用,正好!

“呀——”

那姑娘冲了上来,如一记惊雷般呼啸而至,手中两把弯刀更是舞得看不到形状,满眼只余晃人眼的白光。

萧静好不动,收起了银链,银链对她的两把弯刀,丝毫便宜都占不到,反而会被她舞的如车轱辘的刀给绞断。

她改用拳,元纪交她的长拳,结合气宗归一,以不变应万变,行云流水以柔克刚。

她运气,自丹田而提灌入两拳,沐沂邯给她的内力深厚,加上斥尘衣那些日子连连的清洗五脏,她自己体内的真气已经过滤得纯而实,两拳生风,在弯刀逼近的那一霎,一拳看似缓慢一绕,却将那其中一只握刀的手震的麻痹至臂膀以上。

“锵”的一声,弯刀落地。

全场屏息。

那姑娘顾不得左手的麻痹,闪电强出右手,弯刀破空一响,勾月般抡向萧静好面门。

萧静好突然仰面横滑,乌发随着她灵动的身姿划出流水一般柔美的线条,冰嬉练就出腿部的劲道和腰部的柔韧,人还未立起腿先出,一脚扫出一股劲风,直直敲向对方下盘。

那姑娘也是个极灵光的,她陡然一跃,生生避过了萧静好的一腿横扫,落地的位置刚好离她掉落的刀不远。

她迅速脚尖勾刀,她的动作极快,却在伸手接弯刀的那一霎,听到了“唰”的一声,随之右手一震,弯刀已经脱手,左手欲接的那把刀在她的失神中从手畔滑落。

萧静好收回银链,丢掉了卷到手的弯刀,调整招式又改为拳头。

那姑娘被她换来换去的招式气得两眼喷火,骂道:“不要脸!”

萧静好也不理,迅速出拳,这次不再是行云流水般的以柔克刚,而是迅猛快速强势!

拳出如海啸山崩,铺天盖地的席卷,拳风劲猛无阻,“咻”的一声已至对方面门,让人想躲都躲不掉。

“啊——”一声惨叫,人已落到台下。

台上少女淡定收拳,吐息,归元。

开场乏味收场迅速。

台上台下,场内场外,无数只张大的嘴巴,瞪大的眼睛,他们在想精彩还没开始怎么他娘的就结束鸟咧?

鸦雀无声了好半晌,好不容易一个一心着急回家亲老婆没丢神的仲裁嘎着嗓子叫道:“萧静好,胜!”

如雷的掌声这才响起。

萧静好嘚瑟的抱拳回礼,一眼看到台下的路锡兰咧着嘴巴呵呵笑,两手举着大拇指不住的晃。

在远点她看到了孟和静静坐在考生中间,若有所思。

还看到场外的十七,一脸关不住的自豪。

还想看到的人,却不知dào

……

心里一阵堵心,酸酸涩涩的,不知dào

是兴奋还是怎么的,眼圈一红,她忙用袖子抹了抹,随即看到人群中一阵骚动。

场外的姑娘们面露红光一个劲的往里挤,禁军们被挤得狼狈不堪,考生们全部坐直了身子,勾着脖子往台上看,主席台里的官员全部起立,规整的排列在两边,萧静好心中一跳,随之便听到一声高唱:“晋王殿下,到——”

萧静好陡然转头,她几乎听到了脖子里骨节扭动的“咯吱”声,她傻傻立在场中央,引着风顶着光,看着他。

亲王仪仗一直行到主席台下,藏蓝色软轿被内侍掀开帘幕,一只修长的手先探出来,扶住了轿框,白玉冠下乌发利落束起的脸接着落入所有人的视角,墨绿色丝绒面料九爪金龙王袍,梨花白的披风绣着朵朵祥云。

整场屏息,就连那些清早赶来等了一整日的就为目睹一眼倾国风采的女子们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仿佛此人如天外之仙般,微微一口人间浊气便会将他熏至九霄之外。

他垂首由着内侍躬身相引,侧脸的线条完美得让人窒息,鼻尖高挺,艳阳竟也因为他而变得温柔,薄薄的洒在他的周身,微微垂下的睫毛打在脸上鼻梁上一弯梦幻的阴影……

无数的眼光跟着他,进入墨绿的宽台帷幕中,他被请至主位落座,向身边的兵部尚书乌有廷低低说了几句话,立即有人高喝:“殿下嘱咐,无需见礼,比赛继xù

!”

萧静好默默下台,向考生席中行去,走到一半,她下意识的回头,正迎上他远远看过来的目光,浅浅的笑,酒窝漾在颊边,那样的温柔,似乎这些日子的避而不见根本不曾发生。

他的笑还和从前一样,但萧静好却看到了他的不一样。

清瘦了,从他越发大的眼睛便可以看出。

苍白了,从他越发浓黑的眉便可以看出。

她转身找到位子坐下,心里却在揪着疼,这个月的七日驱毒,她没有陪在他身边,只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出现而已,她此刻恨不得掴自己两嘴巴,为什么他不来自己就不去找他?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么自私?为什么没有了刚开始那样缠着他的勇气?

是自己变了吗?

就因为沐沂邯的那个质问?

她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一团麻,场上比赛还在继xù

,但她已经没有心情去关注,所有的声音和画面在她耳旁和眼前飞快的过,只留下嗡嗡的声音。

太阳就快落山,怎么还晒的她头昏脑涨,不知dào

过了多久,她一直低着头,没有勇气去看他的笑脸。

肩上突然一沉,吓得萧静好一跳,她抬头,迎上一张大咧咧的笑脸。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路锡兰靠着她旁边坐下。

这人虽然和她没见过几面,却一点也不客气的拿自己当熟人。

萧静好没好气的囔道:“别打扰我沉思!”

“这是考武举,你以为是科举?沉思能拿状元?”路锡兰毫不在意,“这殿下来了就是好,居然发花茶给考生。”

萧静好抬头,正有内侍将一个个精致小巧的雕花葫芦依次发给每个考生。

身旁的路锡兰领了两个,递给她一个。

萧静好扒开塞子,一股清凉的茶香窜入鼻孔。

她对着壶嘴喝了一口,尝出了是薄荷茶菊花茶,淡淡的蜂蜜甜,清凉的薄荷香,滑入肺腑顿时驱散了满脑子的郁气,心情随之开朗。

她抿着唇偷偷看向主席台,正好kàn

到他笑吟吟的望着她,他眨了眨眼睛,用眼神给她鼓励。

萧静好不禁呵呵一笑,旁边路锡兰凑过脑袋不解的自言自语:“喝口花茶就兴奋了,又不是喝的酒。”

“你懂个屁!”她一把推开路锡兰的脑袋,场上传来高呼,“萧静好,路锡兰!”

两人对视一笑,路锡兰一口气灌下花茶,拍拍胸脯喝道:“老子终于要解脱了!”

毫无悬念,两人装模作样的过了几十招,路锡兰被萧静好一记飞云腿给“咻”的一声踢到了场外,那厮“挣扎”了半天终于爬起来,泪流满面吼道:“东风吹!战鼓擂!命中注定输谁,谁!”

萧静好跄倒。

——

题外话——

解你娘的裤腰带!

掐你爹的半根菜!

嘎嘎,好邪恶!

126. 第五十八章 两两为难

经过路锡兰那一场,萧静好连赢两场强势挺进一甲武状元和榜眼之争,此时最后一场双雄对战。

场上萧静好和孟和,在偌大的广场中央,屹立在月色下,对峙。

两人已经对招几十回合,这一场不同前几场,对战到最后,两人均显疲态,而孟和并未如她想象中的退让,一招一式全是用尽全力,萧静好心里清楚,他是想看自己的真功夫,到底配不配统领新月族。

萧静好抹去嘴角溢出的血渍,冷冷看着对面的孟和,操你娘亲的,老娘最恨说话像放屁的人!

孟和默然一笑手腕一抬,手中长枪如灵蛇出洞,在月光下竟连寒芒都未现,这招若用在战场偷袭,只怕无人能躲得过这样的致命一击。

萧静好挥出银链直卷长枪,看台上的乌有廷心里一惊,这迎战一招破绽百出,此时为护性命不可厚非,但银链怎可和坚硬的长枪想抵抗,他看向身旁的斥尘衣,见他静若泰然,看着场上比武,竟连眉梢都不曾动一分。

乌有廷道:“不如今日先停,明日再绝胜负?”

“不用!”斥尘衣眼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场上,淡淡道:“今日明日总是要有结果的,且看着吧。”

乌有廷垂头:“殿下英明。”

场上,萧静好的长链直卷孟和的长枪,须臾间,却倒链及抢身的那一刻,突然拐了个弯,链头的菱形毛刺尖端直抵孟和腰间空门,这一招神出鬼没,谁也没想到银链居然会拐弯,也亏孟和反应灵敏,他猛然吸气后躬,银链尖端于他的腰间空门只差丝般距离,“唰”的一声清脆响声,萧静好笑着收回了银链,孟和抬头一看,只见她手中的银链末端还有三寸长没有放出。

他轻吁口气,脸有愧色,轻声道:“属下愚钝,主上莫怪。”

“那你便输得漂亮点吧!”萧静好呵呵一笑,方才路锡兰的狗吃屎式摔出场外,真的太假,有眼力的人都看得出他是在放水。

“再来!”孟和长枪往地上一夺,地上灰尘四起,脚下跟着一震一麻。

萧静好抢先出手,凌空一跃如长虹贯日,孟和手中长枪华丽一炫,枪头破空直上猛取萧静好腰眼,萧静好手中银链“唰”的一声射出,如银月光镀就寒芒雪链,这一次银链直卷枪尖,猛力一抽枪尖一空,孟和低喝一声正欲转身,空中萧静好已经快速落至他身后,肩后三井穴一麻,他右臂一软长枪离手,远处”砰“的一声,枪头竟在方才银链一抽时被甩出了场外。

武器被毁,穴道被封,此局无需被打出场外,胜负已定。

孟和深深一揖,高声道:“在下认输!”

“呼-”

所有人沸腾,真zhèng

兴奋的一小半,高兴着终于下班的一小半,还有意犹未尽的一小半,当然,意犹未尽的可不是为看比赛,而是看主席台上首座的哪一位。

虽说是孟和放水得到的第一名,但萧静好不觉得耻,在她的概念里,不管用什么手段能赢才是王道,她高兴的看向主席台中央的斥尘衣,他也在正看着她笑,那笑意里满满的赞许和关怀,让她心中一跳。

她不相信斥尘衣看不出孟和的放水,本以为以他的性子觉不会认同,但在此刻他的笑,明显的给了她一个珍贵的安抚,这种无声的认可在别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在无私秉承公证的斥尘衣来说,却是难能可贵的。

几个官员在他耳旁低声说着什么,他认真的侧耳聆听,时不时用手挡住嘴唇低低咳几声,远处的萧静好清楚的看到他脸上泛起的青气,似乎额角还有细密汗珠。

她一惊,正要上前,那边有人开始高唱:“孝诚三年,武举登科名单,二甲十五名……”

她无心听那边的登科名单,目光移向斥尘衣,他脸色雪白,捂住嘴的指缝间刺目的血正缓缓溢出,只见几名官员站了起来,面露急色。高台内有为武举考生意wài

受伤安排的御医,已经围了上去。

“一甲三名,探花,吴曦县晏西林,榜眼,绥县孟和,状元……”

她脚下生风的奔向主席台,耳旁风声呼呼,什么都听不到,只看到他已经被大小官员围起来,御医们的手在发抖……

“你不能进去!”

台前十丈处有一排禁军提枪阻挡,被她一个个挥开。

左右禁军开始围拢,枪尖对着她厉喝:“快退回去,否则休怪枪下无情。”

“让我进去!”萧静好kàn

向高台大棚内,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糟,“让我进去!”她冷着脸重复。

“通知皇上……情况不乐观……只怕……”

不知dào

为什么,隔着这么远,她仍然听到了高台内御医的断断续续的这几句话。

只怕什么?

她的头懵然炸开,手心的汗溢出,银链攥在手中几乎被生生攥断。

禁军不为所动,萧静好眼眸一红长链出手,正欲挥出,只见远处有人飞奔至高台,一路狂奔一路高喊:“燕惊坡一线天遇火药轰毁,山壁坍塌死亡过百,呈请殿下派兵援灾——”

禁军懵然,纷纷看向高台,场外开始议论纷纷,萧静好心里陡然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此刻她没有时间多想,她已经没有了正常思路去想别的事,趁着乱她奔向高台,却听场外路锡兰高声呼唤。

她心中一跳猛然回头,路锡兰已经飞奔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道:“师叔方才告知,燕惊坡山壁坍塌的时辰,和沐公子一行路过的时辰,刚好……”

路锡兰的嘴巴一闭一和,他明显在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可她怎么什么也听不到,脑中嗡嗡作响,就像装满了苍蝇般阻挡着她所有的感知。

“你说什么……”她木然的开口,竟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

“你——说——什——么——”她凄惶的捂住耳朵,“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会死,昨日他还说三个月后一起去云丹草原寻找新月地宫。

不不不,有可能是他,昨日分别时自己已经拒绝了他,他心灰意冷带着满腔失望走,大意中了埋伏也是有可能的。

是是是,一定是他,燕惊坡一线天,回南晏最近的路,就算他有防备如何能知dào

事先藏好的炸药?遇难人数也吻合。

是他,是他……

这个事实接受不了,接受不了……

她此刻太清醒,心中的绞痛和欲裂的头痛让她更清醒,她恨自己怎么没有晕过去,她不想面对这种残酷的事实。

“快快,拦住她!”

“姑娘——”

身后有惊呼乍起,风一吹她猛然清醒,自己已经在马背上,身后是十七和路锡兰,正策马追上来。

她眼睛扫向高台,昏黄的灯火摇曳,人去楼空。

尘衣……

心中一疼,她发了疯似的掉转马头向着城南疾驰。

沐沂邯……若真的是你,我去了也于事无补不是吗?

若不是你……

希望不是你……一定不是你……

三个月后,我会在云丹草原等你,不见不散!

========

“真是对不住了,那请几位大人慢走!”

屋外宣旨传喜报的内侍杂沓的脚步声慢慢消失。

“福叔,你相信主子真会遇难吗?”

“呜呜……我不知dào

。”

十七咳咳的声音响起。

“哦,主子那么精明,怎么会是他,不会不会。”

“我也相信不会是主子。”

“我们相信也没用,姑娘却是个死心眼……”

“啪”的一声,一个枕头砸得门框一弹,屋内有人吼道:“要嚼走远点,别打扰我困觉。”

屋外两声连叹,人走远了。

萧静好掀开被子猛然坐起。

相信!相信!

这样的自我安慰这三天已经对自己说了几万次了,可是又怎么样?

朝廷派出的地方府兵清点死亡人数,血肉模糊的尸体清理得出,可那些四肢零散的呢,那要怎么清点?

三天了,他若是真的没死,怎么会不出现?

那日她狂奔到晋王府,韩宁拦下了她,只告sù

她殿下没有事让她放心,并派人将她送回了小院。

回到小院,萧静好冷静一想,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她问过韩宁,沐沂邯是否诈死,韩宁给她的回答是皱着眉摇了摇头。

北水岸的动静先吸引盛王分神防御,接着斥尘衣的陡然病倒将牵扯盛王在京畿和东面几州中两头为难,朝廷这边主心骨一倒,此时正是抢占京畿重地的好时机,盛王不会轻易放过,所以他的兵力分散两地实力则大减。

当夜,晋王府被盛王拨出的一千前锋营包围,不多时,常安太妃的专属御医摇着头出了晋王府,只说:深度昏迷药石无医。

晋王一倒,兵符发不出,据守各地的驻军和京畿兵力不能动作,一时间人心惶惶,次日皇上称病未上早朝。

盛王趁热打铁,调动手中掌控的京郊大营重兵包围燕京城,城内由左右翼前锋营控zhì

了皇宫,东面圻州永州两路大军已经挥师北上,抵达京师后将更加的稳固他的地位,看似一切已成定局。

当夜,盛王以探病和护卫皇上为由,带着五千前锋营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在跨入第二道宫墙,八道皇宫内门如潮水般的涌入了一万禁军,盛王脸色一变随后冷笑:“看来皇弟也不简单,还知dào

在第二道宫墙设障,就不知dào

这一万禁军能否阻得过我五万京郊大营重兵。”

禁军统领笑了笑,只告sù

他管你娘的京郊八郊,老子只管皇宫护卫。

一声令下一万对五千,在皇宫打得不可开交。

盛王大喝你找死本王不拦你,于是放了旗花,冷静的等他的五万京郊大营重兵。

——

题外话——

不可能不可能,那厮就是一渣渣,怎么可能被炸成肉片?

渣渣变肉片,还特么打怪升级了?

127. 第五十九章 湮灭青烟

燕京城外的京郊大营统领带着他的五万重兵在进城的途中看到旗花的同时,也看到了城门口四架溜黑的火炮,五万人傻了眼——这炮,啥时候架的?

火炮属火库局管辖,这样的重型武器没有晋王殿下的亲批是动用不了的,此时晋王殿下不是已经深度昏迷药石无医了么?

回头再看,已无退路,五万军背面,乌压压的临县驻军神不知鬼不觉的反包围,已经在不到十里以外。

大营统领霍然醒悟,绝望中脑门一拍——吾命休矣!

在皇宫内的盛王殿下等至绝望,看着自己的五千前锋营所剩无几,突然听到城外一声巨响,那声对天而轰的炮响,预示着他多年来的苦心孤诣就在今朝付之东流,若他没有这样的急功近利,按照原定的计划先占东面半壁江山,也许又会是不同的结局。

孝诚三年,大殿下盛王谋反。

这颗毒瘤在孝诚帝主政半年后终于挤了出来,这位由兄长一路扶持的十五岁少年帝王,在皇宫主殿腾辉台前亲自下诏废了另一位兄长,念及先帝血脉,废为庶人迁出京城,如无帝召永世不得回京。

盛王亲母常安太妃削去封号移居北三所,朝廷内盛王党羽杀的杀换的换,最后有人发xiàn

,其实真zhèng

被杀的人并不多,这点说明,盛王并非他自己以为的势力庞大,就连那位派去给晋王殿下诊病的御医,呵呵,都难说到底是谁的人,还有人说京郊五万重兵和前锋营或许都是故yì

给他捏在手上壮狗胆的,若不给他那么点实力,怎么敢去逼宫呢?

第四日,在燕京城解除城门禁令的第一时间,十七陪着萧静好策马出了城,一路南行,在第五日一早到达了雁惊坡。

一路上,她都在想,那死伤的一百余人也许是过路的,不是沐沂邯一行,也许他没操近路而是为了安全绕的远路,

她不停的想脑子里又不住的有个声音将她的希望驳回,一线天怎么会同时又那么多人经过?他走的急,连马车都不坐操近路是肯定的,都五日了,他若真没事怎么会还不出现?

头上那支银簪此刻却显得如此的沉重,她想起了亭外离别时他不让他拔下发簪,而自己的回答却是:反正你也看不到了!

这种话自己当时是怎么说出口的?

她咬着唇,把本就未愈合的疤在齿间破裂,能解百毒的腥甜的血流到喉管也解不了她的悔。

她突然一把拔掉簪子。

——沐沂邯,老娘就不带这簪子,就不听你的话,你有本事来咬我呀!

看着姑娘殚精竭虑五日,十七本是想将她击晕好好睡上几觉,后来晋王带人传信,若是她想去雁惊坡便陪着她去,还给了一纸晋王手令,可不受官兵阻拦直进一线天。

雁惊坡虽叫坡,其实是一座山,绕山而行要多走两天的路,若穿山而过则只需半日,在山外已经有地方府兵架起了横木把守,五日过去,萧静好觉得鼻端仍然能闻到那硝烟的味道。

十七陪着她进入了一线天,那条窄窄的山道已经被坍塌的山石堵住,清理干净起码要等到几个月后,下面还有人和马的尸体,现在天气转热,五天过去,站在这碎乱的巨型山石前能闻到底下散发出来是阵阵腐烂的臭味。

一位县丞告sù

他们,因为天气太热,也找不到人认尸,所以清点出的尸体已经下葬,大概有五十多具整齐的,其余就很难辨认了,尸体统一穿戴的黑色劲装,辨认不出是哪府侍卫。

听到这里时,就连十七都闭上了眼睛,那都是他的兄弟,一同出生入死几年的斥云骑,他们无惧生死,就算是死也该死的痛快淋漓,死在刀下,死在马背上,怎么会就这样死的面目全非肢体零散?

看着府兵们一组一组的先后搬来大量木材推倒乱石下,又有人抬来几十桶水,十七不禁颤了颤,萧静好立即发xiàn

他的反应不对,十七犹豫了半晌,才低声道:“火烧水浇,开山比较快……”

“不行!”

十七只听到她一声怒喝,再看人已经冲了上去,发了疯似的挥开府兵,踢开乱石下堆好的木材和火油。

几天揪心的等待,看不到任何希望,她在心中仅仅抱着的那一点点幻想就在这里开始破灭,理智终于崩溃,就像那山壁上坍塌的山石,来势汹汹避无可避,炸烂的不仅仅是躯体血肉,还有希望。

十七没有上去阻止她,她需yào

的是释fàng



县丞见她发疯影响府兵开山,在一边跳着脚喝道:“快快,拦着她,不是殿下手令你们这些闲杂人等都不可以进来,现在还捣乱,影响了乱石清理谁都担当不起!”

府兵围了上去,十七跃上去踢开了几个试图出手的府兵,一把抽出剑鞘里的长剑护住萧静好,冷脸喝道:“谁上来就先放谁的血,殿下有令,若她有闪失你们更加担当不起!”

县丞僵住了脸,挥退了府兵,长吁短叹的带走了数百名府兵出了隔离横木。

十七转过身,看着她拼命的踢木材,掀翻了所有水桶,又去搬火油,又嫌木材丢得不够远,用手一抱一捆猛力向远处掷,她气喘吁吁的来回跑,似乎不能让自己停下来,一旦安静下来,那些接受不了的事实又会将她席卷。

木材上的木刺扎进了手掌,刺刺的钻心般的疼,但此刻她却觉得这种刺疼让自己很清醒,至少让她不会再头昏脑涨的状态下晕倒,因为他还在这山石下面,她要把他带出来。

他穿的白衣,那些尸体里没有穿白衣的,那么他一定是在这石头下面,他当先而行,火药爆zhà

的那一刻,他能往哪逃?

她不会让府兵用那样残忍的办法来清理乱石,火烧水浇,冰火两重天,他是个人呀,就算是死了也是个人……

她用从十七手里夺过长剑,将那些小的碎石拨开,用剑身和着真气去劈大石头,一剑一剑,金属和石头间火花迸射,她仿佛不知dào

累似的,一直劈一直砍,从晌午一直砍到天黑,直至用尽最后一丝力qì

,她软塌塌的向后一倒,被一直等在身后的十七接住。

她仰头看了看剑痕零乱的山石,终于知dào

,自己一天的努力全是白费,此刻才感觉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前几日在心头上剜开的伤口终于开始流血,那烧灼的疼痛感全化作眼泪涌出眼眶。

那泪无声的掉落到十七的手背上,抱着她的十七终于松了一口气,姑娘隐忍了四天,发泄了一整天,直到现在知dào

哭才算是正常了。

========

烛火摇曳,一只手将灯芯拨了拨,火光不再跳动。

他拿起镊子,弯着腰很小心的将握着手里的那只手心里的木刺一个个挑出来,怕她疼,边挑边轻轻的吹,挑了几个,他突然想起榻上的人正晕着,似乎感觉不到疼,他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低头继xù

挑木刺,还是一边挑一边吹。

有人推门进来,是榕儿。

他没回头,认真的找着手心里的木刺。

榕儿放下盛着热水的铜盆,轻声道:“殿下,让奴婢来吧。”

他摇摇头,接过榕儿递上的热布巾,包住那只手敷了敷,然后继xù

挑木刺。

“殿下,您的身子要紧,还是回府休息吧,姑娘醒了奴婢就去通知您。”

榕儿忍不住开口劝,她伺候了殿下七八年,从他身上的药味就能知dào

他的身体好坏,七日前殿下在会试场上宿疾发作绝不是只为装出骗盛王的,他是真的病倒了。

“出去吧。”

榕儿扁了扁嘴,轻手轻脚出了屋子带上了门。

榕儿出去后,他发了会愣,喉咙一痒,憋住气咳了两声,垂眼看着手里握住的小手,掌心上一道道血痕,他又摊开自己的手,那带着一条旧疤的手和她的手心相对,静静的用心去感受她那一刻的撕心裂肺,自掌心到肺腑的一道道撕破血肉的疼。

十七说她是哭晕的,无声的哭泣,哭到抽搐最后晕倒,这一倒就是两天。

他一直就不相信冰蓝会没有防备的带着人马过一线天,可是连自己都不能完全确定的事,又能怎么样解释给她听?

只有让她去一趟,不管她得到什么样的结果,至少让她能为了冰蓝尽lì

一次,否则她如何能渡过这些枯等的日子。

城门封锁了四日,消息带不进来,还好现在终于……

“傻姑娘……”他笑了笑,轻轻用手展了展她的眉心,眼底化不开的眷恋,“这样压抑自己,你不累吗?”

现在还能用眷恋的眼神看看她,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些流露真情的眼神也该收起来,不能给她羁绊,爱就是成全不是吗?

他很感谢在那一日,她最终选择的是晋王府的方向,他很安慰,但在自己心里得到宽慰的同时,他能想象得到她当时抉择时的痛苦和为难。

细心的把手心抹上了药膏,烛台上的残烛终于熄灭,一缕青烟瞬间在空气中湮灭。

128. 第六十章 放心去吧

细心的把手心抹上了药膏,烛台上的残烛终于熄灭,一缕青烟瞬间在空气中湮灭。

他没有去掌灯,任黑暗笼罩周身,深深的靠进了椅背里,目光不知dào

落在黑暗中的哪一处,看不看的到有什么关系,听得到就满足了……

========

萧静好一昏就是三天,睁开眼睛时一样是黑夜,其实她在天还没黑就醒了,只是不想睁开眼睛,睁开了又有什么用?能看到了也只是四面墙一顶帐。

屋子里还余淡淡的和着药味的暖香,她抬手,两只手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尘衣来过……

她撑着爬起来,饿了几天全身无力,可没有丝毫胃口,一步一步的移到桌子边,她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正要转身上榻,桌上一方信笺落到她眼里。

打开信笺,借着窗棂透进的月光看了看。

她渐渐的蹙紧了眉头,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看了一遍,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而又喜悦,嘴唇微微的颤抖,信纸被攥在手中“哧哧”的响。

良久,小院中,不知dào

那间屋子传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沐沂邯,操你祖宗八百代——”

城门解除封锁的第一时间,沐沂邯的暗线就往小院送了一封报平安的信,而萧静好却在那天已经出了城,带着十七去雁惊坡发疯,竖着去横着回,一昏迷就是三天,所以这封信她到现在才看到。

小院恢复了生气,萧静好一连饿了几天,接下来一日三顿变成了一日四五六顿。

后来那家伙又来了一封信,她才知dào

,盛王的两手准bèi

就是在一线天埋炸药,又派出了一百多名王府侍卫跟在后面准bèi

他若不走一线天就从后面伏击,而沐沂邯却是将后面一行人引到了一线天,预先埋伏将那些人全部消灭,用马驮着将尸体送进了一线天,自己则利用这个机会诈死。

赶巧的是,盛王派出的侍卫也是穿黑衣的,而这一切全是他沐沂邯有意让竹秋对盛王露陷使诈的。

至于他为什么诈死,只是因为是真的赶时间,他懒得花时间在路上去应付南晏那边在路上一路布下的路障,而且不能从一线天走已经是多耽误了两天时间,那边人以为他被炸死定然是高高兴兴的回永安城报信,萧静好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了南水岸,躺在岸口听涛品茗。

就在她出燕京城的那一天,盛王在迁居行宫的途中逃跑了,准bèi

和挥师燕京的舅父会和,哪知dào

他舅父的十万驻军在渡横河时,远远的就看到河对岸的黑色军旗迎风招展,当盛王舅父圻永州总督看清楚那黑色军旗上是金色大字时,心知上当,十万大军军心涣散,急忙回行仓惶登岸,当他正欲带着军队灰溜溜赶回圻州时,远处突然扬起了可疑的尘土,又是一排黑色晋字旗自灰尘中越行越近,他眯起眼睛看清楚对方首领,那高居马背的纤瘦身影竟是一个女子,正是已经驻守北疆一年的耶律清。

前后阻断,末日来临,这位盘踞北渊东面,盛王殿下的亲舅父,他最大的靠山,几日内大起大伏,本是抱着一腔热血登京畿之地拥外甥登位的两州总督,最终在阵前自杀,十万大军齐齐卸甲。

不伤一兵一卒,除叛逆收两州,北渊晋王,用最短的时间,最有效的方式实现了中央一统。

半路的盛王殿下接到消息,马不停蹄地绕路赶到了北水岸,北渊五万水师是他最后的保命符。

萧静好醒来的第二天,北水岸又是一番惊天动地的轩然大波——南晏商船终于到了!

商船一到,在盛王还没有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逐浪帮就要卸货,那边商船上的掌事肯定是不肯的,开玩笑,三船兵器可是私下运送的,兵器在下面,上面全用普通货物掩盖着严严实实,没有盛王亲自到场肯定是不能轻易交货的。

逐浪帮本就是海上霸主,在说盛王默许他们据守几个岸口,一直以来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所以双方立即发生了碰撞,一场架打得热火朝天。

于是乎,等盛王接到消息时,双方已经对战多时,他派了一对兵前去扯架,立马变成了三方撕缠,这架怎么会扯不开呢?根本原因就出在逐浪帮身上。

有人交待了,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掀了摊子拆了船,出什么事,爷的主子担着。

一场打斗持续了几个时辰,等盛王从驻地营房赶到时,看清了商船的样子时,心中陡然一缩,一种非常不好的直觉涌起。

先一步赶到逐浪帮的沐护卫,憋了好几天,终于有机会放手搞破坏了,他带着一队人趁乱登上了船,埋着头就是一阵乱翻乱砸。

“锵锵锵!”的几声巨响,几百把兵器被丢上了甲板,刚赶到的盛王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怒喝一声,马上调动了三千人持着长矛立止了三方厮打,当看到商船掌事时,心中暗道不好,自己已经中了连环计,这两国间的私下交yì

已经被人发xiàn

,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北水岸已经不能待下去,否则后路大军一到,抓他个现行,为今之计只能带着着两万水师先退据海上,才能保住性命。

他马上将心中疑团和南晏商船的掌事清楚阐述,两人一商量,必须马上回行先驶离岸口,于是连夜带着两万水师登船,交待逐浪帮和带着剩下三万水师守好北水岸几个岸口。

逐浪帮豪爽的应承,对着驶离岸口的几十艘大船叫着:“放心去吧!”

放心去死吧!

盛王殿下终于被逼退至海上,后方耶律清带着五万晋王铁骑和两万临县驻军在三日后抵达北水岸,水师统领的三万水师守着仅有的一百把抬枪对着耶律清装备齐全的七万人马,最终选择了弃械投降。

五日后,当盛王在战船上欲与南晏商船告别时,他的副将突然惊呼,前方海域有大型战船出没。

他抢过千里眼,看到了海天一线间,整齐一排战船并驾齐驱,行径方向正是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他甚至看到了那船上三角黄龙旗正在余晖下闪着炫目的光,看到了船上一色湛蓝军服的南晏沧海军,军容整齐,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全军准bèi

……”

盛王殿下一声号令还未发完,轰然一声巨响,火光一耀间船身随之猛烈晃动,腥凉的海水至海面冲出了几十丈高,巨幕般的浪墙在高空中陡然下降,随之猛的拍向他的战船,他的喊叫声淹没在了剧烈的海水撞击里。

其他战船开始回击,两军交战在海上掀起了隆隆巨响。

颓废了多年的南晏沧海军,经过了沐沂邯的一夜激发,三个月的刻苦训liàn

,正是斗志高昂的时候,哪个男儿不想立军功,这是身为军人的荣耀。

而盛王的水师,溃败逃离到海上,军心涣散阵容不整,在没有提前防备的情况下迎到了致命一击,而对方发出的每一炮都正好打到船边的海水里,就像猫捉老鼠一样,先慢慢的玩,将老鼠玩够了想一口吞的时候在吞掉。

南晏的南水岸岸口,一张牛皮压花席,席边小几上,一瓶深红如玛瑙般的葡萄酒,一个夜光杯,笔墨纸砚一套。

男子一袭天青色丝质便袍,席地而坐。

便袍质感轻薄服帖,色如海上那片长空般洁净,海风一阵袍角和乌发掀飞,远观那人飘逸如云端的谪仙,若近瞧,只眼尾的那颗艳过残阳的泪痣,便让人觉得,这本应该是衬得人爽朗清举的一声素袍,却无端被他穿出了一种诱惑感,洁净还是那般,飞扬中冷艳寒霜的魅惑却更甚。

他刚接到了安庆府千里加急发来的快报,安庆府的乌合之众已经于几日前被一锅端,私矿私有兵器所,由太子手下的南宫世家拿出了暗查了几年的分布图,结合庐州巡抚吴道远的五千府兵,清扫得干干净净,所有私矿矿主全部抓获,现在就等着这边活捉盛王和商船的掌事了。

他将快报在手中捏碎,化成了齑粉在指间飞散,他看着那白色的粉末被海风吹散直至湮灭,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死在自己儿子的手里,你也该安心了……”

就是这个女人,让他从九岁起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那么多次的暗杀,十里坡差点让他和元儿在那片悬崖边永世相隔,庐州府的一路伏击,元儿身份的泄露,小蜜儿的死,元儿的失忆,拆散他们的全是这个女人,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要结束,南晏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和放不下的了。

是否,这一切结束了以后,他便可以做回自己?

离开那个他本就厌恶却违心争抢了那么多年的地方?

抛却那个自己从小到大生长了几十年的南晏?

忘记那个有着血缘却没有亲情的……父亲?

他目光自海的那方收回,森凉一笑——那些都不值得留恋!

——

今天一章,不好意思啦亲们

129. 第六十一章 得封睿王

红如血色的液体倒入碧绿色高脚夜光杯,那酒液深醇,酒香熏人,不知dào

怎么的让他想起了那片娇嫩的唇瓣,这才分开半个月就已经想她了。

不对,应该是在长亭外跨上马的那一刻,就开始想她,一直想天天想,想到现在看见什么都觉得像她。

“主子。”

他伸手接过了暗卫递上的今天第二封信,看着那寒碜的信封,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心底的笑。

打开信,就那几个字,他前前后后读了不下十遍,最后噗呲一笑,“还真是节约笔墨。”

信上张牙舞爪五个大字:祸害活千年!

沐沂邯将信放在鼻端,闻了闻那墨迹的香味,又细细看了两遍,将信折好放进了袖囊里。

他抱膝看着海面,唇角掩不住的一抹笑,只要是关于她的,哪怕是只言片语骂人浑话都能让沉沉压着笼罩不去的阴霾瞬间散去,就如同这海风,方才还是潮湿咸腥的现在却变得干爽清凉。

前几日传来的消息,说姑娘去了雁惊坡,大闹一线天最后昏倒,这个消息让他狂喜多过疼惜,他知dào

这样很不厚道,别人为了他伤心到发疯,发疯到昏倒,自己却还笑的出来,不过,暗地里高兴一下也没什么吧。

何况他还写了一封情真意切诚挚无比的道歉信送了过去……呃,虽然只换回她那言简意赅的五个字,但至少也算是一封回信吧,字里行间还有很多隐藏意思可以慢慢参透。

比如说,她希望自己身体健康长命千岁。

还希望自己拿出勇气去——祸害祸害那谁谁谁。

反正他就是这样毫无廉耻的曲解。

沐沂邯笑了笑,拖过小几铺纸濡墨,缓缓落笔。

=======

永宁十八年五月二十三,在南晏和北渊之间的内海,南晏沧海军协助北渊截获了因谋位兵败落荒逃往海上的北渊盛王,一同截获的还有南晏商船三艘,收缴军器无数,商船掌事当场抓获。

同时,被封锁了近大半个月的北渊盛王别苑被抄,别苑内门客三十八名,全交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会审,盛王别苑书房暗格内搜出了没来得急销毁的大量私密信件和往来账册,于别苑相连的暗道山洞内发xiàn

大量兵器和火药制作工坊。

沧海军截获商船的第三天,南晏江淮一带的安庆府,庐州府,扬州府,江宁府,进行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追捕,太子亲自南下,带一万东宫护卫军联合庐州巡抚和皖南南宫世家近三万人,城门围堵,城内抄府,抓获了上十批试图趁乱逃跑的世家和商贾中人。

太子殿下雷厉风行,当即在空置许久的江淮首府庐州府的督署传讯部分抓获在押人等,所有人先是咬紧嘴巴抵赖,后分开严刑逼供,其中手段自然是花样百出,最后一人招了就个个开始松口,供出了和世家商贾勾结的江淮等地官员若干,后又按名单立马提来了所有涉事官员,新一轮的严刑逼供开始轮番上演。

自上次清理刘韫一案后,江淮一带又是一次大清理,几乎所有官员全部被换,涉案条目林立,官商世家勾结私开煤矿铁矿,私造兵器火器,远洋走私货运夹带违禁品,幕后主脑——国丈章尹之。

太子派人快马传书报奏圣听,永宁帝龙颜大怒,却没有立即动他,这些口供还不足以将他一次打倒,永宁帝冷静的等了一晚上,次日荒鸡时分,一骑快马长蹄带来了沧海急报,两国堪造军器物私相交yì

者现以于海上当场抓获,南晏船舶掌事已认罪,供出幕后主使章尹之。

章尹之踉跄入狱,押入了刑部大牢,等候听审,当日,皇后于中宫昏厥倒地,一病不起。

章尹之落马,朝中人人自危,地方官员倒了那么多,接下来就是清扫在京官员了,不过永宁帝并未有大张旗鼓的立马拔出右相党羽,而是将一切留给了太子来处理。

六月中旬,太子自江淮回京,呈报圣上江淮一行的所有细节,永宁帝在大殿上,当着战战兢兢的满朝文武百官面前,道:“章尹之一案就由皇儿亲自去办。”

所有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庸碌无为的太子,办起自己的亲外公来竟是这样的雷霆万钧,那接下来拔除右相党羽岂不是更让人闻风丧胆,不过最后都猜错了,接下来的几日,只是象征性的罢免了几个朝中小啰啰,就算是彻底清理了。

所有事情办完,永宁帝甚是欣慰的笑了。

太子这样做是对的。

第一,他庸碌多年,突然一朝发难大刀阔斧的收拾了自己的亲外公,这一点显示了他的果duàn

才能的同时,也让人寒心,以后谁会真心臣服于这样一个八面无情的天子?所以他在后续的扫尾中是轻描淡写,真zhèng

稳固他地位的还是那些在京在朝的官员。

第二,江淮一行整顿吏治几乎查抄罢免了一大半官员,这将近三百多个官位空缺,要需yào

多长时间才能填满?章相为官多年历经两朝,和他有关联的人必将是一牵一大排,难道个个拔出来?

第三,杀地方官员是必须的,天高皇帝远,这些人不除难免以后不生事端,这些人只是拉下自己母亲的踏脚石,官员空缺也将为他掌握富饶的南边等地奠定基础。

六月二十,整肃沧海军的钦差大臣在太子面后跟着回了京。

次日,永宁帝在朝会上宣bù

,安睿候整肃沧海军有功,只身入北渊,协助友邦之国查获勾连乱臣证据抓获涉案重yào

人等,截获涉案船只维护两国邦交更是大功一件,特封安睿候为睿王,领兵部,赐三护卫,同亲王仪仗。太子领户,吏两部,掌九城兵马司,庐州府巡抚吴道远倾力协助太子有功,擢江淮总督正二品。

殿下文武百官开始议论,都在琢磨这个“同亲王仪仗”是什么意思。

封王从来就是亲王和郡王,睿王的父亲原是先帝亲封的亲王,后到冀州就藩,他的儿子要封最高也就是个郡王,这个王封得不清不楚,说法上比郡王高一等比亲王低一些,但实jì

上享shòu

的就是亲王级别待遇,赐三护卫,就连东宫太子也只是三护卫外加一二三等侍卫一百名。

朝会结束,在御书房,开始有内阁学士为此事提出异议,本朝没有封非帝王直系子孙为亲王的先例,永宁帝听后挑眉道:“本朝才多少年?先例就在朕这一代开启,再说帝王直系子孙,难道朕的皇侄不姓沐?不是先帝子孙?”

一句话堵了众人的嘴巴,永宁帝当即叫了一名辅臣帮忙拟旨,一时间御书房安静了下来。

首座的太子代替了章尹之的位子,他含笑看向下首的沐沂邯,道:“恭喜睿王!”

沐沂邯微笑颌首:“殿下同喜!”

两人笑着打官腔,有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的笑挂在脸上,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永宁帝这一举,让两人相互牵制,这两人一人管文官一人管武官,太子才冒出头就夺了沐沂邯的九城兵马司,掌控了永安一半护卫力量和六部之首的吏部,而沐沂邯看似加封进爵,其实权柄未变,反而丢了九城兵马司,但却让皇上首开先河,让他成为南晏第一位非直系帝王嫡子的亲王,也让所有人知dào

,这位王爷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

这些对于现在的沐沂邯来说可有可无,只是这个“亲王”在他眼里,以后也许大有用处,一切只有等待云丹草原新月一族的内幕揭开,或许真的如他所猜测的……

坐在右首首位的萧焕,看了看太子和沐沂邯的态度,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自从章尹之倒台后,皇上对他萧焕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不多事则安稳到致仕,若多事,章尹之就是你的榜样。

也就是让他老老实实的领着刑,礼外加章尹之落马后派给他的工部这三部,下任帝王是由他天子说了算,不是由一个臣子说了算。

萧焕也看的出来,皇后一派倾倒,永宁帝那老家伙趾高气昂了不少,脖子都伸得直多了。现在六部平均分摊,皇上也没有再提拔一位宰相的意思,这是前朝沿用下来的官位,在本朝开设了内阁制度,也许在自己年老致仕后,宰相这一官位就要废除了,毕竟现在四国中,他萧焕已经是宰相中的最后一根独苗,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做不能做的事。

========

七月的燕京城姣美得如同这里的姑娘一样,明艳不可方物。

白天有点热,所以一般来说萧静好都是躲在院子里的槐花树下睡觉,斥尘衣来突击了一次,抓获懒猫一只,被他抓住的那一次,萧静好忙从藤椅上跳了起来,忙装模作样的打坐练功,被他笑着弹了弹额头后揉进了怀里,告sù

她八月初八殿前听封,趁着这段日子该玩玩该吃吃,他批准这段日子不用练功。

所以她就有了借口该吃吃该玩玩,有人批准的!

躺在树下摇着扇子吃荔枝,早上刚运到的五大筐,还附带一封某人在半个月前写的信,她还没看,这些姣美可人的荔枝比那不用看就知dào

废话颇多的信要有吸引力多了。

——

题外话——

这章有点闷,但是却是必需yào

交待的,亲们理解理解

130. 第六十二章 见字如晤

那五筐荔枝送了三筐到晋王府,没一会新月就落到小院,带来了一副药包,药包上附字条一方,萧静好kàn

了后,嘎嘎笑了半晌。

上面写了:“荔枝性温,火旺者慎服,你火够旺了,望克制,少食或尽量不食。这三筐我借花献佛送入宫中,另留两筐赠于元纪吧,他昨日回京,草原上水土不服瘦了一圈,让他好生补补。附上清火解热凉茶包一副,文火煎服,若好,我命人送上五大筐到小院。”

“我到哪去凑两筐给元纪?”萧静好kàn

了看已经被她干掉了半筐的荔枝,眼里止不住的笑意,觉得一本正经的人偶尔耍耍横什么的最可爱了。

那封浅紫的信笺还躺在腿上,她看着那紫色的一方,用布巾擦了擦手,犹豫了半晌,还是拆开了信。

白底泥金绘云龙纹纸上,那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每次看他的字,她就会先清干净头脑,正如现在一样,先看了斥尘衣的信才来看他的信。

福叔曾给她看过的那顶新嫁头冠,里面寥寥数十字她当然记得,若现在还猜不出是谁写的,头冠是送给谁的,那是自欺欺人,不过,她现在也只能自欺欺人。

“元儿,见字如晤。

北水岸一行,大概就在这两日结束便要动身回京了,分别了十四天又一个时辰,你可有用十四瞬一刹那的时间来想我?顺便说一下,以上那个问题你可以忽略,我是问着玩的……”

萧静好有种想立马丢掉信的冲动,不过也只是想了想,她的眼睛正鬼使神差的一路往下看,一个字都没放过,用她的话来讲就是:不用认真,认真就输了,姐也是看着玩来着。

“……南水岸的潮汐很壮观很美,载着夕阳的余晖和天边的翻斗云,海被染成绚烂的七彩色,潮起时潮端陡立,卷起城墙一样高的巨浪狂涌,闭上眼睛听能听到恍若万马奔腾的声音,我在岸口坐了几个时辰,现在日暮时分,打算一直等到潮落,细细体会这起伏如人生的过程,嗯……你说我和你的人生,满潮会是在什么时候?”

满潮?

萧静好仰头望天想了想,自己和他好像没什么关系吧,干嘛要问和他的人生?

她自言自语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满什么潮?”

接着看信。

“……刚才的问题你也可以忽略,因为你又会多想,在这里我有必要解释一下,为了节省纸墨,我无意省略了“各自”二个字,这个……这两字往那放你应该清楚,我就不浪费纸墨将那句话重写一遍了,接着下面的话题……“

“啊呸!”

萧静好终于一把甩开了信。

这个人的存zài

就是为了气死人的吗?

若真的这样,那么这货的使命完成了,他的存zài

很有意义。

认真了的某人,气完了,不耐烦的捡起信——接着看!

“回京后应该会有大变动,这边会很忙,没有时间给你写信,所以这封信提前写好,等番禹那边香山名果妃子笑成熟了,我便让人一并带给你,你现在是否一边吃着荔枝一边读着信呢?我猜你一定是躺在院中那颗槐花树下,手里的信大抵是想撕又舍不得,挣扎了好几次吧?真真难为你了……”

萧静好吸了口气,告诫自己不能认真,悍然往下读。

“……我府上的紫藤麻烦你有空去照顾一下,钥匙在院墙左边第三块青瓦下面,拿到了钥匙你便保管着……荔枝甜吗?再甜也不能多食,会上火,你火气已经够大了,给你捎这个无非是它的名字里带一个“笑”字,一线天的事赚了你不少的眼泪,这个就当我赔罪好了。

你看,一封信用了我三张宣城贡纸半截墨锭,比不得某些人惜字如金俭朴持家的好习惯,但我比较顾及我那些南北两线信使的感受,就那五个字,你太寒碜人了。

不多说了,别担心我,我很好,就此搁笔,务必珍重。”

呼了口气,她终于忍着性子把信看完了,读的时候气得要死,等读完了才觉得心情开朗了许多。

他就是用这种方式让她开心的吧?不言别离不言伤感,先气你个半死,不知不觉中竟冲淡了一些莫名情绪,这些也只是他这种人才独有的安慰方式。

将信仔细折好放入信封,有个明朗带笑的声音响起,“哟,藏什么好东西呢?”

萧静好想也没想把信往屁股下一塞,转头一看,笑着调侃道:“哟,这谁呢,吃了三个月羊肉也没见长膘实些。”

“嘴还是那么毒。”元纪大步过来,拖过萧静好的垫脚凳一屁股坐下来。

嘴上不饶人的调侃,但见他黑了瘦了,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的,她笑道:“听尘衣说你昨日才回,这边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在回的路上就听说了,老大已经押送回京,在刑部大牢等着会审。”元纪毫不客气的剥开一个荔枝丢到嘴里,皱眉:“好酸……”

“比酸奶饼还酸?”萧静好白他一眼,“既然酸,那就省的我特意为你留一筐了。”

“你喜欢自己留着吃吧。”元纪看了看剩下的一筐,坏笑道:“我可没老三心黑,就你还巴巴的献殷勤。”

萧静好剥了一只塞进他嘴里,正色道:“那边什么情况?”

“也没什么,区区一个月不到,能查到什么?”元纪道:“那边地广人疏,部落分部太散又是各族杂居在往上就是契丹边境,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我去一趟。”

萧静好眼眸一动,幽幽道:“我看,他是为了保护你。”

元纪怔了怔,随即干干一笑,忙拿了只荔枝三两下剥好塞进了嘴里。

她从他脸上移开目光,这种时候稍稍回避开是对他的体贴和尊重。

元纪自己肯定也明白,这两个月时间不长不短,正好够清除盛王,同是兄弟,相煎何太急,在盛王别苑时斥尘衣就没让元纪暴露身份,这次更是先把他安排得远远的,等事情尘埃落定了才让他回来,避免了他也掺进这趟浑水,皇上和斥尘衣去面对这些,那只是他们身在其位的责任。

“听说你家那表哥封王了。”元纪扯开话题,脸上神色带点不屑,“几百年来四国中第一位跨级得封亲王者。”

这个消息若不是元纪告sù

她,她还不知dào



封王了吗?比侯爵更尊贵了,他应该很开心吧,得偿所愿……

她的目光不知dào

落在哪个角落,元纪吐掉果核正欲说话,看到她的表情,一时竟忘了该说什么好。

她对和她老三的感情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保护,对他有依赖也有发自内心的珍视,她看老三的目光柔和带着依恋,再翻滚的波澜似乎只要见到了他便能立即平静如一汪碧水。她对沐沂邯虽说一直在拒绝在回避,但她的眼神骗不了人,就如现在,她能为了那个人的消息而失神,若自己心中坦然,又怎会去刻意回避,她的心又怎会为他波动?

一个男人让她平静如水,一个男人则能轻易掀起她心中的波澜。

元纪深深看着她的眼睛,明澈干净,他也曾奢望她的眼睛能看进自己的影子,能看到她的目光因为自己而有些许的波动,但是她对他才是真zhèng

的坦然毫无娇羞旖旎,明朗的就像自己看自己,左手拉右手。

元纪有点泄气的想,只怕跟她睡一张床她也不会因为他是个男人而害羞。

萧静好回神,看到元纪正慌忙移开目光,平日里见他干脆爽朗看惯了,突然这样含糊带点拘束的避开眼低下头,那被草原阳光晒成了淡蜜色的脸居然还有点可疑的红,这样子着实好笑,很想取笑下他,但她知dào

,这样的玩笑开不得。

“啊,对了!”元纪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这个是给你带的,看看喜欢不?”

萧静好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把漂亮小巧的弯刀,刀柄上镶着七彩的宝石,在阳光下绚烂夺目,刀鞘是牛角制成的,鞘上有环,环上缀有丝线带子。丝线带子一头有环,可以挂在胯上;一头编有蝴蝶结,下面是穗子;一头是白银的圆形饰件,上面有花纹,中间嵌有一颗红色的珊瑚大珠,拔开弯刀,刀刃锋利薄巧。

“喜欢吗?”元纪眼睛心不在焉的问着话,眼睛不住扫着盒子里的另一件东西。

萧静好把刀收好,笑道:“刀很漂亮,不过似乎不能用来杀人。”

元纪呛的咳了几声,瞪着眼睛,漂亮的黑眼珠子如同一颗黑曜石一般,他道:“你脑子里成天想的些什么?杀人的事当然是男人们来做。”他指指弯刀:“这个是割肉刀,用来割烤肉,不是人肉。”

萧静好kàn

他一脸正经,说的话却很好笑,她咯咯的捂着肚子笑了半晌,嘀咕着:“好……杀人的事你们男人做,这个也要抢……”

“看下面那个……”元纪眼睛扫扫盒子,下面那个才是真zhèng

想送她的。

她从盒子里拿出一把梳子,笑着瞟向元纪。

元纪在她那斜斜一瞟中,眼前突然一阵晃荡,心里随之砰咚一跳,这梳子她不会不要吧?

——

两章一起发,今天晚了点,对不住了亲们

131. 第六十三章 槐花清香

元纪在她那斜斜一瞟中,眼前突然一阵晃荡,心里随之砰咚一跳,这梳子她不会不要吧?

男人送女人梳子似乎不太好,但他从接待他的官员捧上的当地献礼中一眼就看到那只牛角梳,当时就想着送给她,鬼使神差的就挑中了这把弯刀和梳子,巴巴的带回来。

“我很喜欢,谢谢!”萧静好kàn

着他的眼睛,笑的真挚。

“那就好。”元纪暗自吐了口气,道:“牛角梳去垢而不沾,解痒而不痛,温润而不挂发,你看看你自己,好好的一头头发,枯黄没光泽,也不知dào

爱惜,哪里像个女人。”

“是啊,是啊,我不像女人。”萧静好拿起梳子梳着头,不经意看到了发尾的分叉。

这是在马场练习马术时被风吹干的发尾,当时只想着怎么样练好马术,却没在意这小小的分叉,然而今日才知dào

,元纪竟然一直惦记在心里,小小的梳子握在手心里,却感觉沉甸甸的,灌注了心意的东西,最重。

她在树荫下握着一把乌黑的发,梳子缓缓滑过头发,垂着眼抿着唇,唇角勾出温柔的弧度,嫩白的槐花朵朵落下,落在她的乌发上,她指尖轻轻捻起,放倒膝间的布裙上,已经兜了好几朵,白色的花衬着淡青色的布裙,朴素中最纯净的美,这一刻的女子显得静谧又美好,似乎笼罩着淡淡的光圈,如女娲庙里那座神像,神圣,纯洁。

元纪失神的想,这女人到底有多少面?每一面都有着极端中的美,灵动如碟是她,安静如水也是她,洒脱飒爽是她,娟娟婉丽也是她。

说她率真她却在某些事物上时刻收敛着,看似天真却在你想不到的时候精明到你想哭。

哎,猜不透的女人。

“八月初八上殿听封。”元纪道:“状元该是授正三品参将或是一等侍卫。今年出闱日正巧赶上盛王逆案,会试宴移到了听封日。”

“我想该是营职吧,我宁可在家吃槐花也不想去会试宴。”萧静好无所谓的笑笑,剥开一朵槐花抽出花蕊递给元纪。

元纪接过,手心里那嫩嫩的花蕊透着淡淡清香,放入嘴里清甜清甜的。

“幼时母妃在这个时节就会收了落下的槐花蒸槐花糕。”元纪捻起一朵槐花,放在掌心轻轻的拨弄着,语带怀念的道:“刚刚出笼的槐花糕很香,咬一口便会烫着嘴,母妃总笑骂我猴急。”

他看向萧静好,寡淡一笑,道:“母妃出身低,只是个穷山村出来的农家女,可我就爱听她用质朴的语言来骂我,相比元绍的母妃终年不出殿门的神mì

,大哥的母妃高贵无比的气势,我的母妃更加和蔼让人亲近,在这点上我是骄傲的,就算是深宫里的冷言冷语,只要和母妃在一起,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萧静好伸手,覆上他的手,柔声安慰:“都过去了,母亲留在心底,不管人在不在,偶尔想起也是也是挺好的,我都不记得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模样了。”

元纪看着她,她脸上一闪而逝的茫然被他看进眼里,扯开了话题:“好了,改天喝酒,我也该回了。”

他起身,萧静好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道:“八月听封后,我会去一趟云丹草原,也许能找到新月地宫。”

元纪转身想也不想道:“行,我陪你去。”

“我的目的是找血咒的解药。”

元纪愣了愣,随即转身往外走,“管你找什么。”

萧静好坐起身,道:“地宫很危险,也许进去了出不来。”

“啰嗦!”

他人已经出了院子。

萧静好躺回藤椅上,元纪的心结或许在地宫里找到解药后能解开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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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渊的燕京槐花飘香,南晏的永安城却是杨柳垂岸。

安睿候府,现在应该是睿王府,七月天的盛夏时节,王府人工湖边插满了依依杨柳,日暮时分,暑气尚余,西边那渐渐沉入山峦的残阳最后一抹血红的余光洒入湖面,波光潋滟,带着余温的风碎了湖面那如血的红,粼粼散散间金辉点点,美得不像话。

湖边,一袭生丝对襟宽袍的男子,挥退了引他进来的管家沐万,摇了摇手中玉骨扇,沿着湖边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向太湖石假山上的凉亭行去。

沿路瞧着湖边美景,九曲长廊,暗香花径,这宅子让他好生羡慕,只怕是整个南晏再找不出比这更旖旎的府邸了。

行到矮山下,望山上一瞧,白玉亭青石砌,亭子六角翠玉风铃随风轻摇,金玉撞击琳琅之音清脆悦耳,亭中那人早就开始了赏余晖品佳酿。

一身杏花浅粉对襟宽袍,未系腰带,懒懒伏在廊柱间的横拦上,下巴枕着修长的手臂,宽袖落在横拦外风过浮动,远远的看着他从湖边一路过来,也不招呼,犹自轻抿杯中酒。

“你倒是一时都等不得。”男子笑着登上假山进了亭子,“哎呀,这府邸的景致真的极好的啊,怪不的父皇也不提给你另赐府邸。”

“圣上要提我倒是会欣然领受。”他转过身挥退亭子里的两名侍女,看男子摇着扇子俯览着院中景致,懒懒调侃道:“怎的,殿下莫非看中微臣这宅子,想将东宫搬这来?”

“我没你这么好的命,想住哪就住哪。”太子没称本宫,自己斟了一杯酒依亭栏坐下,“你这嘴不扎人几下就难受。”

太子笑了笑,见他也不接话,接着道:“父皇年老了,身体也不如从前,这次母后的事也让他心中难受,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他说完抬袖一口抽进杯中酒,又满上一杯。

沐沂邯目光扫向他,笑道:“那殿下就该多在圣上驾前敬敬孝才是。”

“你这家伙。”太子斜斜睨他,有种想揍人的冲动,“父皇不顾朝臣反对,不顾祖制封你为亲王,欠你的都是我,这些怨不得父皇。”

“啧啧啧,父慈子孝,真真羡煞微臣。”沐沂邯笑的心无城府。

“你这样咱们还怎么往下谈?”太子正色瞧他。

沐沂邯面带无辜的看着他,眼睛里却写着:要谈不谈不谈拉倒,是你要谈又不是我找你谈。

太子看了他半晌,无奈转移话题,“北渊那边将盛王别苑搜出的密信和往来账册的拓本送来了,你该知dào

他山洞里的火药作坊用的硝石全是冀州产的吧?”

沐沂邯不置可否的看着他,随后移开目光。

“削藩势在必行。”太子看着他垂下了眼睛,心中微喟,接着道:“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会向父皇请命。”

沐沂邯闲闲饮尽杯中酒,道:“你都行,我有什么不行的。”

太子看了看他,知dào

他说的是自己都能一把拉下自己母后,那他拉下他的父王有什么不可以的,但他的眼中明明透着不忍,本想让他避嫌,但看他的意思却是不需yào

自己掺和。

他又想,冰蓝是顾念着冀州王养遇之恩,也许他去比自己去要好,能不动兵就不动兵。

“不过这事要办也还早。”太子道:“这次江淮斩了一大批官员,朝廷这边也倒了几个,等一切先安稳了再说也不迟,等也等了这么多年了。”

沐沂邯点点头,道:“竹秋还在北渊,你没派人去接她?”

太子干干一笑,道:“去过,她不愿意回,先让她在那边吧,她为我做了不少,一切看她自己意愿。”

“看她意愿?”沐沂邯微微蹙眉,随后冷笑,道:“她以往的意愿是能跟着你,现在的意愿却是离得你远远的,为何会这样,不需yào

我说明吧?”

“这些我当然清楚,但……”太子顿了顿,饮下一杯酒道:“我的身份注定不能和你一般,一生里只和一人相守,但我却希望东宫不再多出任何一个被困住一辈子的人。”

他看向沐沂邯,问道:“你知dào

母后为何要跟父皇对着干?”

沐沂邯未说话,听着他继xù

说道:“母后恨他怨他,夜夜宿在各宫,心里想的也是别的人,一个月中只有一天入她中宫,也只是相对无言,爱若深则怨深,试问一个帝王后宫三千,要做到雨露均沾是不可能的,所以就有了怨恨,一生中前半生空空的等待后半生浓浓的怨恨,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

“你若说我自私也好无情也好,我爱元琪,所以不可能将爱再分给其他的女人,太子府的那些女人们已经进了牢笼,我不想将竹秋给困进来,只有欠她的。”

这一席话,让沐沂邯不由得庆幸自己的抉择,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简单的愿望,对于眼前这位来说,却是奢望,他的东宫里,除了元琪,只怕那些如花般的美眷,只有在光阴苒冉中静静等着韶华流逝,就连元琪也不见得是多么的幸福,一个府里女人多了,难免会有勾心斗角的龌龊事,况且自己爱的人不管有多疼她爱她,终究不是只属于她一人。

“还记得以前我们俩一起读书吗?”太子笑了笑,忆昔年少时的光景,“有次太傅考我们史论,你为了让我陪你出宫玩耍,陪着我交白卷,最后被太傅以作弊为由罚抄前朝经史。”

132. 第六十四章 殿前听封

“记得。”沐沂邯也笑了,微带不忿道:“白卷罚背书,作弊罚抄书,那老夫子居然想出这么个点子,白卷就是作弊?”

太子哈哈大笑,道:“后来你用药迷晕了太傅,咱们偷偷躲进采买司的马车里出宫,跑到西府大街的茶楼喝茶听书。”他看看沐沂邯,笑道:“每次好不容易出宫,回了宫还要受罚,那么难的的机会你却只是靠在茶楼栏杆上看大街,后来才知dào

你是看姑娘。”

沐沂邯淡淡一笑,没说话。

“怎么样?那姑娘还好吗?”

“还行。”沐沂邯将酒杯举了举,道:“提起她,还要多谢你,那日若不是你派人通知太妃,大抵我现在……”他话没说完,饮下酒,道:“十里坡的那次也是你吧?”

太子饮下酒,没回答是不是,“我还是那句话,父皇若不念着你,那日谁去说情都没有用。”他起身,压压沐沂邯的肩膀,道:“好好想想吧,人生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别留下遗憾。”

他行到亭子外,回头道:“哦对了,咱们在人前也只有继xù

装作不对付了。”他说完摇摇头慢慢步下了假山。

继xù

装?

他想想这词觉得颇好笑,太子和他也不过是利益相关而已,怀柔之策,用旧情来笼络,看来他没少得到老头子的悉心教导啊!

他两腿登上横拦背靠着亭柱,从高处俯览这人人都夸景致无双的睿王府,可他怎么看都觉得寡淡无味。

朝堂上没有谁跟谁亲厚一说,为了平衡各方面,相顾钳制相互利用已然成了一种定律,一人一派尚可控zhì

底下官员,若他和太子走成一派,两大派系同路,萧焕会怎么想?其他朝中官员会怎么想?无非是私下扎得更紧,到时候就成了一个滴水不漏的缸,你想探他们那水深的早就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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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武举三甲六十名,太和大殿前听封。

鼎甲前三,赐武堤及第资格,第二甲赐武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武进士出身。

三甲四十二名全在兵部注册填补各卫职空缺,二甲十五人前十名授三等侍卫,后五名授守备等营职。

吴曦县晏西林,孝成三年武探花,授正四品的都司,赴圻州都指挥使司任职。

绥县孟和,孝成三年武榜眼,授从三品的指挥同知,赴五原指挥使司任职。

燕京城萧静好,孝成三年武状元,授正三品的参将,赴绥县边军驻地任职。

官封完就是在兵部举行的会试宴,酉时正,兵部青云阁张灯结彩,光禄寺承办的会试宴,满满十大桌于堂后楣设席一行向外,堂前楣设礼部兵部尚书、侍郎席,一行向内;同考官之席于堂之左右各一行,每桌皆是大红锦缎围边。

阁内此时丹桂飘香花团锦簇,南府总管组织了宫廷乐坊早已经等候在宴席两侧。

等萧静好他们在礼部司务厅官请到的时候,各官诣礼部兵部尚书、侍郎于堂檐下迎接,拱揖。各官至香案前,行三跪九叩礼毕,宫廷乐坊和声奏乐,各位按礼部名单安排各自落座。

一路行来萧静好的脸都笑疆了,这官员的席位竟不比进士的少,她身旁坐着孟和,这家伙沉着稳重,一天下来只听只看,也不说话,估计是觉得他赴任的地方太远,萧静好心里在笑,晋王殿下明知dào

他的身份,怎么可能把他派到绥县。

才落座没多久,两部尚书送主考酒,依次送酒,回敬,一圈下来,萧静好盯着桌上那难得的皇宫美食,口水不住往肚子里咽。

乌有廷今日是眉开眼笑,武举比不得文科科举,六年才一次,选出的武进士也将近少一半人数,这重文轻武历朝历代都是一样,但今日这会试宴办的却是不比文会试出闱日的会试宴差。

终于开宴,萧静好拿起筷子左右开弓,这种宴席全是走场面,不抓紧时间吃就来不及了,过不了半会就是敬酒香案前谢恩,一场夜宴就此结束。

身旁孟和也不吃菜,拿着酒杯目光深远,萧静好察觉,心想这小子不会是要干啥坏事吧?

她夹菜给他,呵呵的低声笑:“来,吃菜吃菜,极品两头鲍,不上皇宫难吃到,别便宜了别人。”

孟和偏头看她,干巴巴的脸上突然泛起笑,兴高采烈的问道:“你把我当自己人?”

“呃……”萧静好觉得这话不好答,想了想道:“即将为同僚,当然是自己人。”

孟和哦了一声,夹起鲍鱼慢慢吃,脸上看不出表情,过了片刻他道:“晋王殿下的母妃云太妃是新月圣女,据说几十年来都没人见到过。”

萧静好警戒的看他,莫非这家伙想溜进皇宫?

“族中长老说,地宫开启需yào

两把钥匙,只是钥匙的其中一把在三十多年前在圣殿被盗走,还有一把在这云太妃身上。”

萧静好嚼菜的嘴巴疆了疆,现在才知dào

还需yào

两把钥匙,尘衣他母妃有一把,那还有一把在哪呢?

想到这她不免泄气,又想不如先把地宫找到,那个穿越的外来货不是会盗墓么,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打几个洞进去,非得要嘛钥匙?

“你们新月不是游牧民族么,草原上都住帐篷,哪来的圣殿?”这个她很好奇。

“圣殿也是在地底的。”孟和满脸骄傲。

萧静好颇了悟的点了点头——打洞一族。

“主上。”

萧静好陡然看向孟和身子下意识往后仰,他一脸凝定语气郑重,让她直觉就没好事,心里发毛,果不其然,他的下一句就是。

“宫里那把钥匙,就拜托主上了!”

孟和帮她斟了酒,讨好的端起递到她手上。

她干笑着接过酒,塞进满嘴菜,牛嚼牡丹般的动着嘴巴,她和斥尘衣的关系,有那么明显么?明显到这年头谁都知dào



“我尽量。”她拍拍孟和的肩膀,心里想我尽量找地宫,尽量找解药,然后尽量把里面的东西全特么毁掉。

这不是心肠毒也不是没人性,若是帮zhù

他们保不准又是个和盛王一样的祸害,也许比他还可怕,北渊现在连连打仗小战不断,若再多一个虎视眈眈的岂不是又要劳民伤财?尘衣让她考武举做参将,可不是为了拿来帮zhù

这个什么新月族的。

正想着,乌有廷已经端杯起身,所有人全部端杯站起。

“今有我泱泱北渊天下英才汇聚一堂,自此便有赖各位英才尽忠朝廷,为圣上分忧,同造万民福祗,在此贺我皇万寿无疆,北渊国富民强。”

底下人纷纷举杯,同呼:“属下自当尽心效忠朝廷,贺我皇万寿无疆,南晏国富民强!”

最后一杯酒饮尽宴毕,进士们在礼部司官带引,在香案前行一跪三叩礼,最后由礼部司务厅官送出皇宫外正阳门。

酒宴结束,已至戌正,燕京的天在这八月天里,早早的就黑下了,走了半个时辰到了正阳门,巍峨宏伟的正阳门两旁的长枪侍卫肃然林立,所有人步出这最后一道宫门,寒暄道别,回乡准bèi

后就是按兵部规定的时间赴任了。

在广场前,一同出来的孟和突然握起萧静好的手,一脸真挚的告别:“主上放心,属下有机会一定回到绥县跟随主上。”

这话让萧静好打了个大大的寒战,她抽出手笑眯眯道:“不急,不急,哈哈……”

说完大步离开,沿着正和们外的轩辕广场走,走了会回头看,该走的人都走了,所有的马车向着各个方向行驶着。

她放慢了脚步,呼吸着广场上空旷的空气,天空有浅浅的风声掠过,她抬头看,一排大雁在上空划过,向着南方越飞越远,现在才想起,北方漫长的冬季又要来了。

九月十八,她的任职期,就要离开她喜欢的燕京城,心中淡淡失落,这里有小院,福叔,榕儿,十七,元纪,还有尘衣……这些都让她舍不得。

夜色浓郁,前路难行,自己的路靠不得别的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自己的脚下所踩的,坚定了决心。

她要好好的走这一条自己选择的路。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萧静好,努力!

抬头,广场尽头不知何时停了一辆绿绒金顶马车,驾车的韩宁看到她,朝这边挥了挥手,又朝马车内说了几句话。

萧静好高兴的朝马车奔跑,车帘被掀开,那人探出头来,朝远处奔跑的她展颜一笑,在萧静好眼里,那暗淡的广场尽头,顿时如罩上了暖暖的光圈。

“慢点,小心摔跤……”

他下了马车,一身梨花白素袍,袍角银丝精绣竹纹,青玉色披风松松搭在肩头,脸上挂着笑,眼神却略带紧张的看着她奔跑的脚,手微微的抬起,是个怕她摔跤随时准bèi

护住她的姿势。

他这个样子,让萧静好顿时起了玩心,她想起几月前他笑话她的轻功太差,今日就露一手给他瞧瞧。

脚尖点地,空中一跃,一个漂亮的燕子翻后射向了他的怀抱。

身子一沉一轻,一双手稳稳的接住了她。

“咳咳……”

萧静好忙抬头,急道:“撞到你了?”

一边问一边着急要下来,腰间手臂一收,紧紧的将她抱至胸前。

暖香欺近,光线一暗,他笑意盈盈的脸已经近在眼前,带着笑的声音如流水潺潺:“许你使诈便不许我吓吓你?”

133. 第六十五章 月中丹桂

“你你你……”萧静好想生气,看着他的笑颜气又提不上来,最后终于挤出两字,“胡闹!”

“我错了,我有罪。”他孩子气的收起笑,一脸真诚的请罪,眼底的笑却出卖了他。

“罚我吧……”这一声如熏染着酒香,和着温热的气息扑着她的耳垂。

他的笑意又慢慢浮上嘴角,广场处的灯火照着他的脸,今日的他竟少了平日的温雅,多了一些淡淡的——痞气。

萧静好搂着他的脖子,痴痴看着他如桂花醇酒似的眸子,羞羞的小声道:“你想怎样罚?”

这样问,她心里却在嘀咕,尘衣变坏了。

“你想到哪去了?”他低笑,抱着她上马车,掀开车帘道:“自己看。”

上了马车萧静好才想起方才打情骂俏时韩宁就在一边,她回头看,发xiàn

他正装模作样的哼着曲抬头数星星。

她心想这小子痞气十足,莫非都是他教的?

进了车里,斥尘衣跟着上来,萧静好一眼看到车中间一张木几,上面四碟精致的小菜。

“想着你在宴上就没吃好。”他从袖囊掏出一只锦布袋子,抽出两双象牙筷递给她,“月中丹桂,花好月圆,翠柳啼红,大珠小珠落玉盘。”

萧静好听着他的菜名看着桌上几样菜细细理解,月中丹桂就是这碗桂花酥酪,天青釉弦纹瓷碗盛着乳白的酥酪,星星点点的点缀着娇嫩的桂花,颜色搭配雅致,菜名取自“月中丹桂再添枝”正应了她的这次的武举及第。

花好月圆,虾仁炒鸡蛋,淡粉色的新鲜虾肉粒粒均匀的摆在金黄的蛋皮上,用景泰蓝四方盘盛着,一道颜色鲜艳的菜。

翠柳啼红,这个最简单,白骨瓷盘里细心摆着光滑流油的菠菜。

亏他起这样好听的菜名,她心里暗暗的笑。

大珠小珠落玉盘——好吧,青玉扇形盘中是小小的鱼丸子和肉丸子,上汤中静静飘浮着,绿绿的葱花洒在乳白的汤面,他竟还知dào

汤中要放葱花?

“怎么样?”斥尘衣的眼睛透澈晶亮,“不敢再显摆我那点手艺,只好做几道简单的菜,只在菜名上下了点功夫。”

萧静好满yì

的点头,“嗯……殿下从不辨菽麦到能干巧妇,值得褒奖。”

斥尘衣也不叫她动筷子,只坐在对面神mì

的笑。

一阵诱人的香味隐隐淡淡,萧静好耸耸鼻子食指大动,猴急的挥手,急忙问道:“还有什么好东西,快快献上来!”

他抿着唇笑,从身后变戏法似的端出一只精致的藤篓,萧静好定睛一看,兴奋的哇哇叫道:“螃蟹?”

“是啊,只三只。”他笑着用手解开螃蟹上的红绳,“这个美味但不可多吃,许你吃两只。”

萧静好接过一只,手脚并用的开始拆壳子,“哇哇,幼年时落水体寒不能吃这个,现在终于能尝到了。”

没吃过螃蟹的她手忙脚乱的卸壳子和爪子,没注意对面那只一直递着蟹八件的手,生生疆在了那。

手里的螃蟹被他拿走,萧静好呆呆看着他,他不会是返悔不给她吃了吧?

他打开紫檀木盒子,取出一柄小锤子,轻轻敲打蟹壳,然后换长柄小斧掀开背壳,用镊子剔除蟹鳃和杂物,换小金剪刀剪开蟹腿蟹螯。

他一直低着头垂着眼,玉色的修长手指细致又精心的处理的手中的螃蟹,马车里的宫灯散着黄色的光,铺在他背脊上的发,氤着柔和的光泽。

小小的空间里,对面的男子正为她专注的剔着螃蟹,小木几上都是他为了自己细心准bèi

的菜肴,几个月前他连茶都不会泡,现在竟能做到这些。

尘衣呀尘衣,我该拿什么来回报你?你为我做的已经不仅仅是一桌菜这么简单,这几个月盛王一案的后续清理,朝堂上的繁琐内政,一个月就有七天在病中折磨,你私下的那一点点空闲时间却全用来学习做这一桌菜肴,什么时候你能为自己而活?

“好了。”他将剔好的螃蟹装在一个小银盆里,和着银签和银汤匙一并推到她面前,教她怎么用。

萧静好拿起银汤匙,照着他教的方法吃螃蟹,却觉得他脸上的笑似乎变了点味,有点牵强和疲惫的感觉。

他在木几下拿出一个小坛,“花雕酒,已经温热了,现下正好进口。”

倒了两杯,萧静好接过就喝,温热的酒入喉甘香,顺着喉咙滑入肺腑温润而不燥,舌间回甘,竟是甜甜的。

“这酒加了乌梅蒸过。”他饮尽一杯,笑道:“女子适合饮这种甜酒,比较暖胃。”

他的笑意一直挂在嘴角,可萧静好就觉得他和方才不一样了,似乎回到了半年前的那种态度,淡淡疏离隐隐退却。

斥尘衣将两个杯子的酒满上,酒坛放上几案,手却被按住,他抬眼看她,对面那双眼睛带着专注和执着,深深绞着他的眸子,酒坛上那只手,不容推拒的紧紧按着他。

她趁着酒劲紧紧握住他的手,在颊边轻摩,声音带着微醉的鼻音,“你似乎永远飘在云端,让我想抓抓不住,这次我走得远远地,你是不是就躲得我远远的?”

颊边的手颤了颤,随之拇指摩擦她的脸,珍重且爱惜。

他拉着她入怀,环着她的肩,缓缓笑道:“傻姑娘,我还能躲去哪?”

他虽在笑,可萧静好就觉得他是在敷衍,她撑着身子盯着他带笑的眼睛,这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她上火,喝到:“你骗人!”

“我哪有?”他啼笑皆非的微微后仰张开手臂,一个澄清自己的标准动作。

“就是有!”萧静好拧眉噘嘴,恨恨道:“你越笑就越不老实!”

“好,我不笑……”他舔舔唇,一本正经的抿起嘴,眼睛在告sù

她,现在可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

越合zuò

越让她火大,感觉就像拳头打到棉花里,她想听他的真话,这一年来,他除了避就是躲,若他不爱自己还能接受,但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他飘渺虚幻的忽远忽近,明明是爱着对方的,干嘛要这样彼此折磨?

她一骨碌爬起来夹起他的双腿跪在他面前,虚虚抓着他的衣襟,娇喝道:“不笑也不行!”

“那要怎么样?”他好整以暇的摊着手臂手撑车板,任她蛮横,态度配合。

萧静好转转眼珠子想了想,他这人永远都是不温不火的笑,总觉得差了点什么——脾气,怒火!

对,就是这两样。

夫妻间似乎不该永远这样客客气气的,吵吵架闹一闹才正常。

呃……夫妻?

管他的,反正走之前要先把这个闷葫芦的瓢给挖开,看他还敢躲,还敢滚?

“你骂我!”

斥尘衣错愕的仰头看她,她却一脸正色,“打我也行!”

“为什么?”他啼笑皆非,这丫头的脑袋里面不知dào

塞的些什么东西。

“来点火热的,不温不火的本姑娘最受不了!”

火热的?受不了?

天真纯洁的殿下敏感的抓住句中重yào

词组立马想歪了。

“呃……”他的脸红了,掩饰着垂下头,“……骂人我不会……打人吧……你似乎不怎么经打……火……热……”

萧静好kàn

他红透的耳根,低垂着头,话说到最后变成了嗡,她立马得出一个结论——殿下似乎想歪了!

他这样的男人要激,在以前她会心软加上自己也羞,马上放过他,但今日,不行!

“别想歪了,正经点!”萧静好故yì

大声呵斥,这音量韩宁绝对能听到,有点想笑,她清了清喉咙。

你怕羞?今儿个让你羞到家,喜欢躲?今儿个开始让你出不了门!

她耀武扬威的挺着胸,眯着眼睛冷笑。

“咚咚”两声在车壁响起,车外风声一闪,当萧静好意识到是他遣走了韩宁时,天旋地转间,她已经被反制。

砰的一声,她重重仰倒在车板上,没感觉到疼,一只手早垫在了她背后。

萧静好正得yì

间千算万算也想不到他这样的人会突然来个反扑,“啊”的一声睁大眼,他空出的一只手狠狠压住了她的脑袋,身子沉沉的压了上来。

他的声音如煮开的酒,温热低醇,带着诱人的鼻音响在耳侧。

“……我在想……怎么样让你又火热……又受的了……”

萧静好呆若木鸡,眼前一排排小鸡吱吱吱的路过。

呃……她知dào

这个时候自己这样的反应似乎很破坏气氛。

但,斥尘衣这样的举动,这这这这这太不合常理了!

他不是应该将羞愧和脸红进行到底么?

殿下吃错了药?

也不对,他还知dào

先把韩宁遣走,证明他是清醒的啊。

今晚他先热后冷,现在突然又来个火热的,这让谁跟得上他的节奏?

不是他吃错了药就是自己吃错了药,在做梦。

然而他的气息真真切切的环绕着她,暖暖的清香,这是他自身的香,没有熏香的浮艳,干净且清透,此刻呼吸也是温热的,拂在她的脸颊,他额前掉落的发丝扫在她的鼻端,在彼此的呼吸间扑动,痒痒的,这痒迅速蔓延至全身乃至心头,如柔软的羽毛,有一下无一下的撩拨,无法抵抗不想抵抗,由着自己逐渐沉沦……

134. 第六十六章 探清波岛

麻痒过后,只剩下心颤,因为他本撑着的身体,软软的更近了一步,以至于两人的脸颊错开着贴在了一起,温热的鼻息就在她耳边,他的呼吸在颤抖,紊乱的气息出卖了他此刻也正慌乱着,鼓起勇气迈出了第一步,将她压在身下,却在此刻乱了心绪,无从下手。

她还是那样甜甜的香,近半年的冷静抵不过这一刹那的撩动,他不知dào

为什么,冰蓝在的日子,自己就想躲得远远的,因为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他不需yào

因为同情而产生的感情,给她空间和时间认清自己的心里到底需yào

的是谁,躲着她的每一个日夜,那种煎熬竟比每月那七日的驱毒还要难熬,此刻这样彻底的靠近,才明白,克制的住的那不叫爱,从方才在马车下,他便已经克制不住的想靠近她,现在,更是不想再克制。

她的发柔软光泽,馥郁的芳香窜入鼻端,耳垂小巧玉润,就像一只明珠,宫灯下,能看到小小的耳垂上细细的绒毛,俏皮又可爱,他忍不住覆上唇,一触一阵颤栗,酥骨的麻痒让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知dào

,自己的脸又红了。

韩宁教他,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是这样吗?

这样就叫坏?那这样的坏若真能让她喜欢,他愿意天天这么坏。

萧静好不知dào

他此刻正在对坏与不坏下着定义,她只知dào

,耳垂上覆着他柔软的唇,唇瓣温润,久久停在那,似乎舍不得移开又似乎在挣扎着下一步该移到哪,他的脸颊灼热,不用看也知dào

,这人脸又红了,她不禁在想,被压的不知羞的坦然等着,压人的还害羞个什么劲?怎么自己就不知dào

羞呢?是不是应该象征性的反抗一下,找回点女子应该有的矜持?

算了,还是不要反抗。

现在自己哪怕手指头动一下,他只怕就会立马弃车而逃,再等他主动不知dào

是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了。

他在那耳垂上膜拜了一刻钟有余,终于想起了下一步——头发。

萧静好冷静的等……

头发膜拜完了,缓缓移到额头,继xù

膜拜。

萧静好虚着眼睛,欣赏他优美的下颌,目光移到他修长的颈脖,缓缓移到襟口,那一抹晃眼的玉色,被衣襟毫不留情的掩盖,她色色的想,若是眼睛能穿过布料该过好,这样想着她狠狠的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下颌,他似乎得到了邀请,唇不再犹豫的一路下滑,移到眼睛轻轻印上一吻,游移着来到他想念许久的唇边。

他一直的慢动作,突然加快步调,萧静好反应过来时,两唇相碰,一瞬火花在脑海中绽开,这一瞬之间她下意识的动了动,而他一直垫在她背后的手却紧紧的托住了她,坚定不容退避。

彼此的唇温暖而润泽,这样美妙的触感,就如夕阳余晖下那竹篱上静待了许久的夕颜,在这一刻争相开放,残阳下最后一脉动人的活力,绽放着让人窒息的美……

气息若藤蔓,无声无息的纠缠,她被这渐渐炙热的感觉绑住了呼吸,唇下意识一启,他毫不犹豫的找准机会发起温柔攻势,舌尖撬动她的贝齿,进入回梦游仙般的领域。

这一吻绵长又用力,似乎将隐忍了许久的莫名情绪,要在这一刻来一个彻底的解脱,暴风雨般的冲刷掉那些不该有的奇怪想法,爱就是爱,无论退到哪个角落,刻上心尖的印记只会追随着你走到天涯。

蜜意浓情,他这样的毫不退避的攻势,让她在沉醉中欣喜,天知dào

她是多么的害pà

和痛恨他的犹豫,抓不到也无从抓起,但现在……

她伸出双臂,环绕着他的腰,指下的肌肤微微一震,极不正常的反应。

她猛然睁开眼睛,身上人悄无声息的侧身一滚,从她身上滚了下去,碰翻了木几,叮铃哐啷落了一地。

萧静好目光一沉,霍然坐起,他微闭着双眼,那厮磨之后的唇瓣红至艳粉,更衬的脸色白的近乎透明。

“你怎么了?”她手忙脚乱的探他的脉和额头。

他微微的动着唇,指着车帘,萧静好俯近听,他断断续续的说着:“……韩宁……去找……”

萧静好会意,这个时候需赶紧找到韩宁回府。

她掀开车帘跳下车,四处没见韩宁的踪影,前方广场上护卫军正在巡逻,她不敢走离马车太远,正要呼喊护卫军过来护送马车回府,突然身后车边风声一响,她心中一沉,转身奔向马车,转身间身后又是一道风声,背脊一疆,她已经被人拦腰扛起。

哑穴和麻穴被制,她叫不出声音,身下人轻功极高,一跳一跃间,已经身处黑暗,她用力抬头,马车已经很远,韩宁正带着一队护卫奔向马车,她心里一安,吐出一口长气。

大约穿行了大半个时辰,借着忽明忽暗的月光,她看清了身下人的身形和步伐,心里一恼,趁着还剩的一点余力,指尖运气正对着他的肩胛猛力一戳。

身下人突然背一弓,将她放下了地,手指连弹,解开了她的穴道,连忙单膝点地:“主上莫怪!”

“滚!”萧静好活动着手脚,头也不回的走。

“主上,这里是连着皇宫的清波岛,晋王的母妃就住在岛上西斋里。”孟和低声急道。

萧静好停下脚步回头,她这才注意四周景物,十丈外就是皇宫外墙,相对的就是一片湖心岛,他们现在所处的位子是皇宫和岛之间的一排多宝塔楼,她知dào

这里是前朝一位皇帝专门为他的母后在宫外依水建造的,那位太后时常出宫在此塔楼主阁念经静修,这里虽在宫墙外,但她知dào

,这里的岗哨侍卫也不会比宫里少。

这孟和还真是胆大心细,居然扛着她避过了巡逻侍卫来到这塔楼下。

“你怎么没走?你怎么会一直等在马车外?”萧静好狐疑的质问,“你怎么知dào

晋王会昏倒?这么巧正好等在车外?”

孟和按着她在院墙缝里蹲下,隐没在黑暗中下,犹豫了半刻,道:“迷晕殿下的药是我下的。”

“什么时候?”萧静好快速问。

“会试宴的时候。”孟和心虚的移开眼睛。

萧静好转折眼珠子想了想,咬牙道:“杯子上和我手上?”

孟和点点头,不说话。

萧静好气急,突然一想这家伙下迷药的位置这么敏感,现在斥尘衣果然中了迷药,那不明摆着告sù

他,方才马车里该碰的地方都碰了?

脸上一红,她打算绕过这个问题,又问道:“为何迷晕他?”

“殿下很麻烦……”孟和低下头,随后又抬起,道:“况且不带你去,云太妃不会将钥匙交出来。”

萧静好眯着眼睛点着下巴,利用我?也好,钥匙到手了你休想看一眼!

她看了看那湖心岛,只有一条长桥通往湖心,桥上有侍卫,想进去还真有点难。

她从未听过斥尘衣提他的母妃,也不知dào

他母妃居然是住在宫外,住在这样的地方,不像是住倒像是囚禁,一个女子失去了丈夫常年见不到儿子,还患了疯病,想想也真可怜。

“怎么样进去?”

“咔”一声轻响,刚问完话的萧静好寻着声音一瞧,塔楼院墙缝下居然出现一道门户。

“走!”孟和将萧静好按进洞内楼梯上,自己跟在她身后进来,头顶上的门户随之关闭。

眼前一片黑暗,好在两人都有内功,寻着道走也不觉得困难,更何况这地道不宽,两手一伸就能摸着墙壁。

“乖乖,这新月还真是能能巧匠偷天换日的本事大哈,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里开了地道,从湖底走,哎……盛王别苑的那些机关想必就是出自你们的手,我说,你们有这手艺干嘛不去挣大钱花?偏得干这些危险的容易掉脑袋的事,这燕京城,你们的人不少吧?只怕皇宫里朝廷里早就有了你们的人,要不我猜猜,看看你主上我伶俐不伶俐……”

“日后主上自然会知dào

。”孟和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萧静好暗啐一声,本来想套套话,这厮居然不上当。

孟和在前面低声道:“这岛上没有侍卫,桥上的侍卫全是先皇的亲卫,人数不多,但全是领着先皇遗命至死效忠的。”

“为何?”萧静好脱口问道,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据我所知,先皇下死令,若晋王要见自己母妃,除非是交出兵权,那些亲卫揣着先皇遗旨,对谁都不会留情。”

孟和顿住脚步,跟在他身后的萧静好忙停下,她听到墙壁上一响,隐隐有水流的声音传来,没多时声音消失,眼前也现微光淡淡。

孟和的话,让她心里很乱,她不明白先皇为何要阻止他们母子见面,难道又是和新月族有关?

她跟着孟和往前走,上楼梯,大概五步左右的样子,两人已经出了地道,身处一片荷花池,池水已经放干,池底全是淤泥,孟和低声一呼,牵着萧静好越上了池边,手中石子一弹,池中央门户闭合,池子四周有水流慢慢涌入。

135. 第六十七章 西斋夜谈

见多了也不怪了,萧静好忙着四处打量,这岛不大,簇簇青竹围圈,正中间就是西斋,黄墙绿瓦朴素雅致,八角勾边楼檐,飞檐翘角,站在这宫殿背面望湖景,云烟缭绕,玉林浮翠,松青水秀,碧波荡漾,小桥流水尽头,正是方才他们过来的一排多宝塔楼,错落有致尽收眼底。

岛上没有侍卫,他们只需yào

避过一些婆子侍女就可以了,很轻松的攀上西斋的楼顶,孟和脚勾倒挂屋檐,紧紧贴着墙壁移动,一间一间的打探,萧静好等在屋顶上想,是敲他后脑勺呢还是戳他后颈穴,总之不能让他跟着自己一起进去。

惨淡的月光下,屋顶对面孟和的手招了招,萧静好忙轻手轻脚跃过去趴下,他已经揭开瓦片,屋子里的光线透出缝隙,他还在继xù

专心揭瓦,这皇宫建筑,瓦片全是用胶泥粘合在一起,他揭起来居然不费力,一点声音都没有,内功深厚可想而知,伏在一旁的萧静好吞了吞口水,对着他的后心缓缓抬起了掌……

掌风落下,孟和猛然抬头,身子向后一仰,手臂下意识格挡,他的臂力强劲,萧静好的那一掌落下,自己的手臂跟着一麻,手腕间一震,香风一扫,两人没时间理会,萧静好反手又是一掌,孟和横身一滑,落到了她脚下,她毫不犹豫一脚踹向他的肩膀,脚板正要踹中他,她突然感觉不对,反应灵敏的那家伙怎么不动了。

她上前一看,他闭着眼睛,萧静好抓起他手腕一探,居然是中了迷药。

她想起方才那阵香风,抬手一看,腕间银镯子上花纹的缝隙里,还残留着点点白沫,正出神,屋顶下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声音如水般温柔,“快从屋顶下来。”

于此同时,桥上护卫似乎听到声音已经向这边行来,萧静好忙钻下屋顶,轻轻落到横梁后跳入屋子。

手臂一紧,底下个女子将她拉住,轻声一“嘘”将她塞到帐后,随之开门出了大厅。

有声音传来,“太妃,方才后院有声响,可是有什么事?”

“好像是水鸟,劳烦你去看看吧……”

萧静好在帐子后面听着屋外的对话,这女子的尘衣的母妃无疑,但从她说话的条理不像是有疯病的人,莫非疯只是对外这样说而已?

脚步声传来,她透过纱帐看着缓缓走过来的女子,纤腰削肩,云鬓低垂,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看到的她身姿和弱柳扶风般的步态,光是这样一个模糊的身影,已经让人的目光为之牵引。

“快出来!”她关上了门,站在床边温柔招手。

萧静好从帐后出来,一眼就看见她那琥珀色的眸子,“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就是形容这样一双眼眸的吧,这样的一双眸子,抢去了其余五官的光彩,让人觉得只把目光在这双眼眸上流连,原来斥尘衣竟是长了一双和他母亲一样的眼睛。

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要说有,就是长久的寂寞感刻画在她脸上,在她浅浅的笑意下有挥之不去的虚空,她看萧静好的眼睛又是喜悦的,还夹杂着似乎等待已久的释然。

“我一看你就知dào

,等了这么多年的新月圣女终于来了。”云太妃虚扶着萧静好在榻边坐下,细细打量着她的眼睛。

这种感觉很奇妙,萧静好也正如她说的,一眼就能认出她就是圣女,下意识的感觉。

“我们的时间不多,就从我所知dào

的跟你讲起吧。”

她偏了偏头想了想,这个小动作就如一个娇羞的少女,眼光里有着动人的神采,想了会,缓缓开口。

“据说我们的祖先是漂洋过海来到的北渊,具体也不知dào

是哪一代开始生活在了云丹草原,祖先一生研究地理水经及风水堪舆,机关秘术也懂得颇多,那时的皇帝修建陵墓,祖先被皇帝请到宫中任匠师,他知dào

参与修建陵墓的人必定最后不能活着走出陵墓,他不知dào

用了什么方法,给自己留了暗道,逃出了陵墓,还带出了一本奇书,后来带着家室漂洋过海来到北渊,在云丹草原定居,族群不断扩大,他穷尽一生将自己的绝学教授给族人,后来才有个新月地宫,将先祖的奇书和新月的财富全封锁在地宫,留下两把钥匙在圣殿,由巫师看护,在三十五年前出现了变故,有人潜入圣殿盗走钥匙,慌乱中掉下了一把,那人后来跑得无影无踪,第二天族人才发xiàn

,是族中玄武部的族长,他一家人已经连夜逃走,我想应该就是你的外祖父,另一把钥匙不敢在放在圣殿,就由我的父亲保管。”

讲到这,她很贴心的握住萧静好的手,轻轻安抚,笑道:“新月族每隔三十年就会出生一位圣女,也都是在正月十五上元那日的出生,可巧居然就是你。”

“一百多年前,北渊将云丹草原纳入版图,新月族自然就成为了北渊的藩属,后来本族白虎部想开启地宫,挟持了我交出钥匙,被尘衣的父亲,也就是北渊孝容皇帝所救,他当时微服来到草原,就是因为圣殿里钥匙遭窃,怕地宫里的奇书现世引起纷争,救下我后他向我求亲,在三个月后回来以北渊皇帝的身份迎娶了我,随后灭了白虎部全族,将新月族驱散……”

萧静好kàn

着她美丽的眼睛里蕴藏的悲和痛,可嘴角却保持着不变的笑,这是个外表柔弱而内心坚定的女子,就从她能独自一人在这湖心岛上生活这么多年来看就知dào



“他用药物让我忘记了以前的一切,跟着他生活在皇宫,元绍三岁半时,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我抓住他质问,和他吵,问他为何要驱散新月族,我的父亲和母亲我的族人们失去了家园,他们最后流落到了哪里?白虎部的野心不能归罪于整个新月族,可他却用如此强制的手腕对付我的母族,将我娶进宫中囚禁这么多年,叫我如何能不恨他?”

“太妃怎么会突然想起以前的事?”萧静好觉得总有哪不对,按说老皇帝给她下药肯定是知dào

药效,怎么会突然药物失效呢。

“我也不清楚,生下元绍后身体差,一直在吃药,也许那些补药起了作用也说不定。”她垂目顿了顿,道:“我生无可恋,用血咒下了毒,想一死了之,却又放不下元绍,接他到我那想最后陪他一晚,那知dào

……第二日一早,我发xiàn

……他却中了毒……我可怜的孩子……”这个坚强的女人,为了自己记挂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终于流下了隐忍了许久的眼泪。

萧静好轻拍她的背,云太妃擦去眼泪,接着道:“还好那时青阳居士正在宫里,后来接走了元绍在山中修养,在他走后,我便搬到了这里,等着每月有人递来元绍的消息,那把钥匙我交给了青阳居士保管,现在应该在元绍手上,先帝去世前,来看了我,和我谈了许久,最后告sù

我他驱散新月的原因,是因为新月族不断壮大的势力,加上那些机关术数,他的父皇下过遗命,‘新月族必将成为祸患,开不得地宫便灭新月’,可笑的遗命,只为云丹草原那一方边陲疆土,苦了族人这么多年。”

“那先帝为何不让太妃母子见面?”

云太妃道:“每个皇子落草时就会有相士批命,老大心机过重必有颠覆,老二放达桀骜不似帝王命相,元绍则看不出命理,加上他从小就聪颖又温良,先帝很是喜欢他,本属意他为储君,哪知后来中毒,他十六岁回京,先帝开始缠绵病榻,元绍的身体必是做不得皇帝,先皇只得将七岁的老四立为太子,五年后先皇驾崩前,命元绍辅佐新皇,也要求他发誓军权不放皇上主政之前不能与我见面。”

她顿了顿,突然捧起萧静好的手,眼里带着急切于希冀,:“新月族是你我的母族,他们全是安分善良的人,世代生活在草原从无妄念,苦了这么多年也够了,希望你能为族人寻得安稳,带着新月再次得到北渊的承认……可以吗?”

萧静好kàn

着她,她眼里一直以来的平静,却在谈到新月处境的时候露出这样的急切的神态,草原是她的故乡,而她的族人却在三十年前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居无定所,在她来看肯定是为族人的遭遇心疼难过,但这个善良的女人,在深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真的能确定她的新月族人,真的是个个像她说的安分善良从无妄念?

若说先皇对她是囚禁,不如说是保护,三十多年前一见倾心,将她带回皇宫本想着白首不相离,却只渡过了短短的三年,命运陡然转变,害苦了两代人,先皇将她带到这里,每月从千里之外的青鸾谷带回儿子的消息,必定是为了让她生有可念,而阻止他们母子见面,则因为斥尘衣也有着一半的新月血统,他手握大权,若是帮zhù

新月重新立藩,那么就有违了先祖的遗命,原来先皇也不容易啊……

——

题外话——

这章揭示关于新月的部分谜底,第一卷的第五十三章

死则同穴,这一章里的细节有改动,就是关于新月族的眼睛颜色,这部分去掉了,斥尘衣的眼睛是天生的,不关新月族的啥事。

136. 第六十八章 狠劲戳戳

云太妃见她失神,更加急切,捏了捏她的手心,重复问道:“姑娘可答yīng

我?新月族就只能靠你了。”

萧静好笑了笑,安抚的拍拍她的手,道:“好,我答yīng

太妃。”

云太妃轻吐一口气,终于笑了,“地宫的钥匙有两把,是两只簪……你怎么了?”

她扶起突然倒在榻上的萧静好,背后一阵风声,她回头,脸上露出激动的惊喜,颤抖着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我儿……”话未说完,她突然脸色一变,道:“你发过誓不能见我,那个誓言是什么?”

“誓言无非口说,母妃无需担心。”斥尘衣衣袍一掀,跪地叩头:“孩儿不孝,今日才能来见。”

云太妃扶起他,痴痴的望着,也不说话,眼圈却渐渐红了。

这是她儿子,相隔了二十二年终于见到的儿子。

她还记得那年生下他,粉嫩的小娃娃躺在她身边,和她一样的眼睛,他父皇抱着他一直乐一直乐,舍不得放手。

半岁能爬十月能走,宫女们讨好的说他天生掌乾坤,而多年后,她才悟出,不过是一生的劳累命。

一岁开口两岁吟诗三岁通晓四国地理,难得的奇才却在三岁半戛然而止,他一生的幸福全部结束在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手上。

她突然有点不敢面对他,若不是那一年自己的冲动,他何来这二十多年的恶毒缠身之苦?

母妃闪躲的眼神,让斥尘衣心中一痛,他当然知dào

她闪躲的原因,他抓住母妃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无声的告sù

她,你儿子现在很好,活的很好。

云太妃抚着他的脸,用指尖勾勒着他的五官,从琉璃色的眼睛到眉毛,那眉毛像先帝,眉峰平扫温和不失威严,轻轻划到鼻梁,先帝曾说,梁高撑江山,他确实做到了,可她宁愿元绍永远留在青鸾谷,鸟语花香逍遥洒脱,这孩子活得太累……

云太妃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看了看榻上的萧静好,道:“另一把钥匙该在这位圣女身上,绍儿,你的毒可解了!”

斥尘衣侧头,用余光扫了眼床榻,半晌才道:“是啊,两把钥匙孩儿都拿到手了,母妃放心。”

……

“送她回去吧,仔细着点。”

“是。”

萧静好猛然睁开眼睛,揉了揉酸软的肩,在西斋她一直僵着背脊防着暗算,那知dào

最后还是被放倒了,幸亏当时她机敏的动了动身子,否则这一觉就会睡到明日一早。

“等等!”

斥尘衣回头,暗叹了口气,挥退了马车上驾马的韩宁。

萧静好跳下车,发xiàn

已经离开了湖心亭,这里还是孟和抢走她时的老地方。

他背手侧身,微微偏头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跳下车,想得到她会猜到,但没想到她会有提防。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的走向他,惨淡的月光下,足够让他永远保持着那见鬼的淡然。

风过无波雁过无痕,这就是他。

愿意接受他的安排,参加武举,日日夜夜的练功,灌下那些苦掉舌头的药,哪怕被野风吹的满脸疮疤,体无完肤,只要是他的安排,她都愿意。

愿意放qì

自己一直以来向往的生活,愿意他不问她的意见,一意孤行代她做决定,安排她今后的人生,愿意不闻不问那些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愿意走着他安排的路,哪怕那条路并不是自己愿意走的。

那么多愿意,是因为她信任他,想靠近他,交出一颗真心全然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自己好。

然而今日,他在明知dào

孟和下了药的情况下,假装动情假装中迷药。

不动声色的在银镯上抹上迷药,掐准了她会对付孟和,而孟和不会轻易伤她唯有抬臂阻挡,两手手震迷药散开,孟和被放倒就不会知dào

另一把钥匙其实就是在他手中。

跟着暗道进入湖心岛,最后击晕她。

现在天近丑时,这其中相隔的一个时辰,在她昏倒后他和他母妃又谈了一些什么,她已经不想知dào

也无从知dào



她只想知dào

,为什么这一年来,他除了躲就是瞒?

为什么他永远都能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在他清醒的同时却要将她置入到拨云不散的混沌之中?

在他心中,到底有没有自己的存zài



就算有,是不是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她冷冷一笑,太多疑问绞在心中,她也知dào

,问,不会有结果。

他若愿意坦诚让她知dào

,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一切。

“孟和呢?”她平静的问,声调没有任何起伏。

他却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她一开口问的会是这个问题。

“送走了。”他转过身,面对她,袖筒里的手动了动,想抬起却放qì



他的声线一如往昔,淡淡如水般,似乎除了他认为重yào

的,其余的人和事,在他眼里就是一坨狗屎挡路——抬腿跨过而已。

她知dào

不该过来,她也知dào

他会是这样的态度,“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可是他教的,他当然会将这句话发挥到无极限。

但不是人人都必须,像!他!一!样!

“你难道打算就这么把我送回小院,然后过两日就这么把我送到千里之外?”她的声调变高。

“三更过了,你难道……”

“呸!”萧静好终于爆fā

,第一次对他爆粗,“顾左右而言他,你天资聪颖没办法,却不要把其他人全当傻子耍!”

斥尘衣的‘不想睡觉’这几个字生生被那个‘呸’字给哽在喉咙,瞧着她此刻气红的小脸,方才一副不属于她一惯的冷静还真让他觉得有点难办,现在看来似乎还好。

他的眼睛慢慢浮现些许笑意,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意味,但在萧静好眼里,却是嘲笑和嗤叹。

“你不打算解释为何没中迷药?”她恶狠狠戳他的胸口。

“不打算解释什么时候在镯子上抹的药?”继xù

戳!

“不打算解释在西斋为何把我放倒?”戳戳戳!

“不打算解释马车里你做的那些事几分真几分假?”狠劲戳!

“不打算解释为何什么都瞒着……放开我!”手被捉住。

她在气头上用力想甩他的手,却被他腾空抱起,她使劲的挣扎使劲的挥拳头绕过胸口击打他的背,他低低一笑,感动她在气头上还顾及着他的身体,那些地方能打那些地方不能打。

下一刻,她被塞进马车里,绝不是轻拿轻放的那种。

她七晕八素的还没爬起来,马车一沉,光线一暗,他的身子已经覆了上来。

“斥尘衣,别逼着我抡拳……”两只小拳头还竖在半空,唇已经没不容置喙的堵住。

这个吻不再是回梦游仙般的迷蒙,而是方才戛然而止的那一吻的延续,不容反抗不容犹豫,全套铺垫已经在方才做完,现在才是攻略城池的第一波,从那一吻开始,他知dào

越是热烈越是容易破开城门,鼻尖堵住她的呼吸,她下意识张开了嘴,舌尖已经有了经验,趁势进去攻掠觊觎许久的领地,毫不客气的扫荡她的天地,狂风骤雨般的席卷,她的呼吸渐渐迷失,取而代之的是窒息前的呻吟,难得她还保持着些许清明,没忘记这男人胡搅蛮缠之前曾让自己气的想揍人,她呼吸不畅时张嘴,似乎想狠狠咬他一口,他心知却并不收敛。

咬吧,若咬一口能解气凭她咬断咬掉……

他此刻没有闲工夫去管那些有的无的,只知dào

,香甜美滋味就在自己嘴里,无限索取,无限的不满足。

似乎感觉到她呼吸的急迫,他舍不得的暂时移开唇,游移到她耳边,低声呢喃:“……几分真几分假……嗯?”

温热的呼吸和他醇厚的鼻音,瞬间震麻了她的全身,迷离在化不开的浓情里,亏她还能开个小差在脑中得出一个结论。

——娘炮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当然,这是叮叮那个外来货给她的错误引导,以为站着嘘嘘的全是娘炮。

他呢喃完,唇轻轻摩擦着她的耳垂,向着脸颊一路过来,她在沉迷中装模作样的想避开,某人的嘴却比手中的剑还快,又一次被分毫无差的堵住,谦虚而好学的复习着方才的步骤,堵鼻子,撬齿关,扫荡,吸取,再吸取……

——关隘就是这样被冲破的,接吻也一样!

她没想到,一个会害羞爱脸红的家伙,一但冲破了那层防线,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全人类已经阻止不了。

想到这,她的愤慨又上来,凭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她那么多问题到目前为止他却只用嘴巴回答了一个而已,还有其他的呢?想蒙混过关?

没那么好的事!

咬他舍不得,打怕打坏了,推也推不开。

她将手搭上他的背,隔着八月的单衣能清楚摸到他背后的肌理,没有多少肉,但结实紧致,她享shòu

的将手一路下滑,感受到他微微的轻颤,手滑到腰间,挑逗的转了一圈,他的身子一僵,手指一转间用力一揪一拧……

那块腰间软肉,一定青上加紫,颜色好kàn



他却毫无感知似的,唇不停舌不落,只在鼻腔里发出一声类似呻吟的轻笑。

——

筒子们,俺是华丽丽又咪巧巧的存稿君。

据说小区明天停电,一天不能敲字,存稿太小巧,以上甜蜜的一章先奉上,明天接着甜蜜哈。

想看衣衣和好好的妞们,这两日准bèi

好凳子瓜子擦亮眼睛哈哈哈。过了这村没这店啰……

137. 第六十九章 再戳负责

揪完了她又心痛,早知dào

疼在自己心上方才就不那用力了。

放在他腰间的手僵了半晌,那只手最后妥协,轻轻覆上去,慢慢的揉。

揪不打紧,这揉却是弄巧成拙要人的命……

隔着单衣的揉捏,手指的温度掌心的滑软,那温柔的一转一带一压一按,就像一柄击溃他最后一丝清明的利斧,“轰”的一声,清明的河流瞬间倒灌入洪荒,席卷着他的苍穹中每一块土地。

一声闷哼,痛并快乐着,那霸道的吻变为凶猛,凶猛着泛滥成灾,齿间的相撞让她不安而在他耳里却犹如通往天国的琳琅之音,她不安的扭动,他则更加的欺近,她的扭动在那一揉捏后又是一个让他溃不成军的指令,他能感觉到自己肌肤点着了般的炙热,那热源也传递给了身下人,两人同时发出不安而缠绵的呻吟,这又是一把火,让他控zhì

不住的热流在体内搅动着,一路搅到胸腔,到小腹,到丹田,直至那秘密的顶点……

脑中有个声音不断叫着,不能,不能……

可叫他怎么能放得开,不相爱不知爱,爱到这一步,则是欲罢不能……

她在他开辟着她那天地的同时,也不甘示弱的撷取着他的温柔和难得一现的放肆,缱绻在这如昙花一现的浓情中不愿醒来,直到彼此肌肤上的炙热燃烧到最后剩下的不是灰烬,而是那抵住腰间的另一个火源,她瞬间清醒,头脑清醒身体却还在酥软中不可自拔,她的脸一下烧着了,伸手抵在他肩头试着推开他,而他也似乎等着这样的拒绝,他“唰”的一下弹开坐起,她“腾”的一下撞到了头。

他背过身抱膝坐在马车一角,喘息着,试图平复和躲避着什么。

萧静好摸了摸撞疼的头,歪歪倒倒坐起来,摸了摸红脸,见他一直背对着自己,她试图打破这尴尬。

“喂……”她戳他的背。

他耸动肩膀让开,不回头。

“喂!”她继xù

戳,“回头!说话!”

这次他没让,半晌后,尽量寡淡的道:“你再戳,再戳你便负责!”

萧静好噗呲一笑,清清嗓子道:“现在,立kè

,马上,回头给我解释今晚的所有问题!”

肩膀动了动,还是没回头,过了会声音有点赌气的道:“等会!”

“等?天快亮了!”她又好气又好笑,这样的状态下的晋王殿下千年难遇,不趁机埋汰戏弄一下还真对不起自己。

他努力平息着自己,不是不想回头,而是这个……咳咳……那该下去的还没下去……还不能回头而已。

原来纵情过后竟是这样的难受,下次不到迫不得已绝不再碰不该碰的,咦……她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她不知dào

某人正在下着决定,那个不碰不该碰的很有可能指的就是她。

气氛冷静下来,萦绕在心头的还没解答的问题又上来了,想到这她的气也跟着冒上来,满脑子都是他不顾他人想法和感受的所作所为。

王权霸道主义,漠视民权行为,避重就轻态度。

还有——他凭什么摆出这种被侵犯被蹂躏后的姿态?

角色倒置?推人的难道要被推的去安慰?

她火了,捋起了袖子正要上去推倒之,前方雕像终于动了。

衣袖一挥头也不回的将她捞到怀里,接着——长臂一提一墩在他身边两个空位外,端!正!坐!好!

好吧,这个动作的前半部分,她接受。

那后半部分,怎么就让人特别的别扭呢?

想了想,她觉得这个问题暂且不提了,要提也不是这时候提。

先前问的那些问题,想必他已经找相好了应答,现在她决定从另外一个突pò

口来问。

“在你心里,把我放在哪?”她问。

他侧头看她,眼神带点茫然,似乎觉得这问题很傻,末后回道:“放在该放的位子。”

她放下肩膀,颓丧的承认,这个回答无懈可击。

“你把我看成什么?”她不懈的持续这个问题。

他本转开的头又转了回来,眼神里没有了茫然,而是傻子都读得懂的:你说呢?肯定不是啊猫啊狗。

后面一句是萧静好读出来的,不能怪我们殿下。

“我能说还要你回答?”她吼完,捶了捶左胸,那块儿堵得厉害。

背后覆上一只手掌,源源的清流缓缓灌入她的胸腔,舒服,但还是堵!

这人压根就没明白那堵心不是被真拳头打出的内伤,而是某人的软拳头击出来的堵进每条血管的淤气,窝囊气。

她挥开他的手,冷冷道:“别浪费你的真气了,不值得!”

人一歪,屁股盘子一梭,头被他捺进胸口,她抬头想恶狠狠白他一眼,却正对上他的眸子,眼里满满歉意,她心里立马软了,转眼间抽风似的一下子又来了气,他就知dào

用他那迷死人的小眼神,嘴长着除了吃饭喝汤还有……呃……就不知dào

开口解释的吗?

“你嘴长着是干嘛的?”这样想着她也这样问了,可想而知,换来的又是他的垂头,假咳,红脸……

算了,这话没法谈了!

她崩溃的起身想走,手又被拉住,身后传来他黯哑好听的声音:“你带着一肚子气,回去也睡不好。”

“是啊,是啊,你还知dào

啊?我睡不好也不是今天,你现在才知dào

啊?认识你就没好过,你是天上羽化的谪仙,不食人间烟火,不需yào

知dào

别人感受,我是地上一根杂草,天上下点雨我就要撑起腰板感恩戴德,给我点阳光我就该忘乎所以摇尾乞怜,你要关心我睡不好怎么不干脆一指戳来点了睡穴干干净净,麻烦你每天来戳戳我就每天都能睡好……”

她一个劲的叽里呱啦,没发xiàn

斥尘衣正巧抬起的一阳指偷偷缩了回去,他无奈的抬头看她,睡穴不能点,她的小嘴还在那一张一合的叽里呱啦,还有什么能堵住她的嘴呢?

殿下红着脸开了会小差,拉着她坐下,叹了口气,道:“你都已经猜到,其实来接你是真的,给你做菜也是真的,和你……也是真的,孟和下的药以我所学的医理很容易就察觉,手上,还有……”他指了指她的唇。

萧静好不插话也不好意思插话,等着他说。

他想了想,想说明知dào

她唇上有迷药但自己还是决定先尝了再让韩宁拿药来解,但他说不出口。

想说若不是韩宁教他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也许只是想吻吻她的手,那样也许她会好想一点。他也说不出口。

跳过了这一段,他道:“所以我在你银镯上抹了迷药,你也知dào

,湖心岛上全是先皇的亲兵,防的就是我,所以我在你们后面穿过地道,想着见母妃一面。”

“那你为何弄晕我?”她问的很快。

“哦,我和母妃这么多年没见,至少要给我们单独说话的时间吧。”他答得也快。

这个回答很可以理解,但还是哪不对,她绞尽脑汁的想着和云太妃谈到哪的时候被他点晕,这里是关键,他必然早就到了,早不弄晕晚不弄晕,为何偏偏在那时候?可怎么想也想不出,睡一觉不可能就忘的一干二净啊,她直觉就是被他搞过鬼。

萧静好这次聪明了一回,心想既然是他搞过鬼,那么问他必然是问不出,只有靠诈。

她在心里过着云太妃跟她说过的所有事,她记得的就没问题。

新月族的来历?不是。

斥尘衣一家三口的来历?不是。

新月族的内讧?不是。

新月族被驱散?不是。

关于地宫的各方面?似乎有点接近。

……

地宫钥匙!对!

在她琢磨的同时,斥尘衣也关注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转眼睛,咬嘴唇,皱眉头,发呆,抿着唇点头,眼睛一亮。

完了,他知dào

她已经想到。

他苦笑,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予她一方天空任她飞翔,制造机会让她磨砺,给她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让她成长,一直想她变得强dà

,到头来,她磨砺出的警觉用来了防备他,精明用来了猜测他,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头疼,头疼这以后,还有什么能瞒得过她,那些不能说的的秘密……

“你可以不说。”

他的苦笑,脸上的表情,萧静好也看在眼里,知dào

了他知dào

了她的知dào



“这样的斗智斗勇我从没想过用来对付你,而你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来蒙混我,其他的瞒骗我不管,钥匙我是志在必得!”她伸出手,雪白的手掌悍然伸到他眼皮子底下。

他偏头,试图避过,那只手也跟着他的眼睛移动。

干脆不避了,他发xiàn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执着的——逼迫。

他伸出手揽过她的肩,温柔的笑道:“除了钥匙,我再无其他瞒骗于你,想刨开心脏看看吗?上面写满了真诚。”

今日的殿下充满了违和感,他的一本正经呢?正色庄容呢?正儿八经呢?那么多“正”,咋就突然变“邪”了呢?

“俺说了,其他的我不管,只要钥匙。”她继xù

伸手,决定他若不给就打晕他用强的。

——

题外话——

如果没有意wài

,下个月本文会有转折,心情澎湃不已,为偶的小衣衣默哀,所以在这几章,给他们多一点的甜蜜,衣衣,要幸福哦……好吧,这句话是找骂。

138. 第七十章 琴瑟在御

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地宫开启除了钥匙还要圣女的血液,至于要多少血这些他不知dào

,但若需yào

的是全身的血液怎么办?她好不容易到了那,万一真的傻到用自己的血液去开启地宫,没有了她或是伤了她,就算拿出了解药,又有什么意义?这种险他不能冒。

没错,那两只簪子都在他手上,在去年带她会北渊时,那只碧玉簪已经被他拿到并保管,若可以的话,这一金一玉两支簪子他不希望用作地宫开启,而是……定情信物。

金玉良缘,会实现吗?

他还记得那年的十里坡,他们第一次相遇,她头上簪着那支玉簪,而自己发髻上,正是簪的那支金簪。

那时见她的第一面,自己就决定放qì

了寻找地宫,更何况是现在,若是需yào

一命换一命,他宁愿不要自己这一条命。

可是,现在要怎么样搪塞她?

他看了看那只直直伸在眼前的手,很倔强很固执,他知dào

,今天若不能让他满yì

,或许,她真的会睡不好觉。

也罢,先让她安心吧。

“钥匙藏在晋王府的暗格里。”他笑望她的眼睛,“你知dào

,这样重yào

的东西我不会随便带在身上。”

“那去取。”萧静好很快道。

他抓住她的手,问道:“你已经被新月族的人盯上了,你觉得放在你身上安全?”

萧静好一愣,这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元纪向皇上请命,亲自监送今年的越冬物品前往辽东预防雪灾。”他眼眸微微一扫,看得萧静好觉得自己好心虚,“你们一同上路,东西我会交给他。”

他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搓,似乎想将手搓热乎些,“那边不比燕京城,这会只怕已经开始下雪,过冬的物品我都已经给你准bèi

好了,把十七和榕儿带上,福叔那边我会照顾着,他若愿意把他接到王府也行,那边的辽东将军曾在我麾下任征北先锋,他为人正直就是脾气古怪,那边我去信关照过,你在他麾下,应当是没人敢为难你……傻姑娘,现在是参将了,还撒娇。”

他爱怜的抚着她突然埋在他怀里的头,一万万个舍不得,却有千万万个必须放手的理由。

“参将又怎么了?是女人都会撒娇……”她用脑袋使劲蹭他的胸口,“现在不抓着你多撒撒娇,到了辽东找谁撒?辽东将军?”

一个爆栗子敲在她的脑门,头顶传来他愠怒的声音:“他六十有五,足以做你祖父!”

“你可真抠,大把年纪的太公还不放人荣休。”她边蹭了边抬头看他的眼睛,怎么看都看不厌,吃醋时的尘衣最迷人。

“你若争气,他则可以早些享清福。”手指点她的鼻尖,她在他怀里抬着头的样子就像一只小猫。

“干我什么事?”话一出口她会过了意,笑道:“你还真看得起我,来来来……”她摊出手掌,“先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将军命。”

“命是自己造的。”虽这样说,他还是捏住她的手,认真的看着掌心纹路,神棍殿下开始批命,“将军命不知dào

有没有,倒是看出王妃命……”

一时间静默无声。

她绞着他的目光,从方才他话音方落眼神里那一丝狡黠,到认真到等待到期盼……到微黯。

她都读在心里,这样的眼神和那看似不经意的调侃,就像突如一阵风吹动了湖心的平静,不可抑制的起了一层涟漪,但是是欣喜还是彷徨,她自己也分不清。

他早就驻进了她的心里,她也认定了眼前这个男子,在失忆后睁开的第一眼,看到他,那时也许是依赖,到后来盼望着见到他,冰湖岸边,他蹲下他挺直的身躯,底下他高贵的头用他尊贵的手系上那只冰鞋起,她就知dào

,自己是喜欢他的,他的拒绝让她伤心,可凤栖山崖壁下,他那双坚持抓住了她生命的手,那一口喷薄的鲜血证明了,他的心里也有她,大年夜的表白宴拉近彼此,春庭月的口舌之战确定了他的心意,那夜他无声的倒在了雪地里,在热融融的暖阁里,自己的脉搏贴着他的心跳,在那一声声的敲击下,残余的心墙在那一刻骤然倒塌,午后的王府小院中,他带着茶香的一吻,吻出从未有过的安心,那时她就想着,这是她要的生活,宁愿就那么融化在他的怀抱里。

她知dào

他有他的骄傲,从小天资不凡,却带着一身驱不散的毒,心扑国事本无暇它想,可是感情不经意的到来,乱了步调乱了心,他能淡然面对元纪的挑衅却在沐沂邯到来后远远躲避,开始她不明白,后来才知dào

,也许失忆前的牵扯在他心中是一根刺,这三个月的隔阂,看不出来和他之间的变化在哪,但是确实存zài

,就如同今日,越觉得看不透摸不着。

喜欢就是喜欢,她从没想过现在面对成亲或是嫁人这个问题,心里说不出的微妙感觉,没想到一直退一直躲的他,会突然上前十步,这让人怎样接受的了?

但不管接不接受的了,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不是吗?这次赴任两人相隔千里,也应该让彼此有一个寄托来安心。

说来很长,其实很短。

他把目光移开,看向车窗,那薄薄的帘幕透进黎明的曙光,但他盼望的曙光,也许永远不会来临。

他没有逼她的意思,那句话或许真的只是个无意的玩笑,但在玩笑出口后,他却认真了,一刻的等待,带着心焦的期盼,最后也只能是,必须是平静。

今日太过放纵,放纵自己的欲望,犹如一滩旋涡,将人转入进无底深渊,难怪佛曰:欲海无边。

多年来在军营里在朝堂上磨砺出了韧性的同时,也学会了深藏——深深埋藏。

虽然疲累,但至少能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不伤害别人,比如现在,伤彼此伤感情。

他伸手唤韩宁,手却被抓住,低头迎上她亮晶晶的目光,娇美的小脸淡淡嫣红,她嗔道,“方才谁说要将心给我看,还说上面写满了真诚?”

从她的表情看的出某些呼之欲出的答案,但她的话让他微微错愕,于是他便张着嘴愣住了。

“没诚意还谈什么?”她轻轻甩开他的手,挑着眸子瞧着他的表情,这种表情的斥尘衣太可爱,也让人着恼。

“你的意思是……”他抬起了修长的眉,眼睛里的光彩比窗外的朝阳更甚,唇微张,似乎不敢确定。

她郁闷的捂住额头,这呆子也太呆了吧,哪有开个玩笑来求亲的,求都求了他居然就没下文了,难道还等着她来提醒,该真诚点重新求一次?

她正在郁闷着,瞧见他将手伸进衣襟,很快掏出一枚通体洁白的玉佩,不由分说的塞进她手里。

萧静好拿起来看,这玉佩白得纯净,玉质莹润如水,雕刻着鸾凤样式,在手心里沁凉透香,下面缀着红色璎珞,她正要问,却被他狠狠抱紧,一把抄起她整个人放在他腿上,头顶被他下巴抵住,胸腔里传出又远又近的叹息声,叹过便听到他欢喜若狂的声音,发泄着喜悦。

“我的诚意便是,求你嫁给我,做晋王的王妃,做斥尘衣的娘子,白头不相离,去年大年夜我为你弹的那首《子曰鸡鸣》现在想来没弹出那种意境,我想重新为你弹,日日弹夜夜弹,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你可愿意?”他低下头,目光灼灼的等她点头。

“玉佩都塞我手里了,若不点头还能怎么?”萧静好撅嘴巴,凑到他耳边悄声道:“只愿与君共华发……”

他的目光里闪烁着晶莹的光,平静了许久,缓缓道:“遮不住青山隐隐,流不断绿水悠悠,理不清情丝绕绕,看不尽人间脉脉,元儿,得妻如此,我便什么都够了……”

“哈哈……”他突然发出生平第一个快意的大笑。

这样的狂喜让他不知dào

如何是好,他想抱着她转圈,想释fàng

这一刻冲昏头脑的喜悦,不释fàng

会憋死!

“嘭!”的一声。

萧静好吓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才发xiàn

,马车被他一拳掀了顶,四片车壁可怜兮兮的摊在四周,晋王的豪华车驾居然被他一拳打烂。

下一刻,他已经抱着她跃出几丈外。

广场上方天色微亮,一抹红光在东方的山峦上映亮天际的笑脸,夜露潮湿了广场上的灯笼,等待着新一轮的朝阳来将那残露蒸发,成群的大雁南飞,在青色的天空上排成大大的人字形,“人”字的一撇一捺,就像爱人间的相互扶持和支撑。

她被他抱在怀中,迎着晨风吹开彼此的笑颜,四目相对,从瞳仁中只看得到自己的脸,笑在眼中绽放,心在空中飞翔。

“想飞吗?”

没等她回答,她已经被抛向天空,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燕子,从未有过的轻盈,那人在下方伸出了双手,她迎着他的手,彼此相握。

他紧握住那双终于能紧紧牵住的手,在广场中央,数千侍卫的注目下,放飞着他最爱的人,一圈一圈又一圈……

不远处的韩宁,眼睛里不知dào

是什么,热热的。

他抬袖抹去,没饭吃没房子住他都不曾哭过,可今日看到殿下的笑,他却哭了。

远处正阳门下的皇宫侍卫,呆呆伫立,那个人,确定是那位沉静内敛不怒自威的晋王殿下吗?

139. 第七十一章 屎落脑门

楸着被角,萧静好定定盯着帐顶,清早的事就像是一场梦。

那样放肆的在皇宫大门前折腾了半个时辰,直到早朝官员的轿辇路过,他才意犹未尽的放开手,随手拦了一顶轿子,告诉别人他休息一日,那官员见是晋王殿下,忙下轿请安,最后一步三回头的偷瞄着两人牵着的手回到轿子里。

萧静好知道,今日必将全朝都会知道,因为她看见那官员在拐弯处落轿,随手扒过一个正阳门的侍卫咬耳朵。

殿下的意思是,两人私下定了就好了,他也不想这事惊动过大,毕竟亲王定亲或是成亲,需要经过很多繁琐的礼仪,等到真正成亲时再闹个大的,宣告天下。

不过想法是好的,若没有他的那正阳门广场一闹,可能还瞒得住。

不到午时,皇宫里的皇上就已经得到消息,迫不及待的铺开锦卷就要下赐婚圣旨,被闻讯赶到气喘如牛的岚王殿下给拦了下来,叽里呱啦搬了一大堆不能赐婚的理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从私人扯到公家,从公家扯到军事,甚至扯到了四国和平,才勉强稳住了这个多事加八卦的皇上。

岚王殿下不嫌麻烦的帮皇上收起了锦卷,破天慌的陪他的皇弟下棋蹴鞠射箭玩到宫门下钥才出宫回府,小皇帝累瘫了,什么皇兄的终身大事呀,皇兄的繁衍子嗣啊,全抛到了脑后,什么都比不上他睡觉重要。

岚王殿下阴谋得逞,阴测测的笑着出了宫,此时不拦更待何时?他再想起赐婚他再来还拦,一直拦到萧静好出京赴任为止。

至于为什么要拦,他也不知道,就是想拦,元绍那小子不声不响的骗人姑娘私定终身,自己就会不声不响的破坏他终身。

晋王在府里歇了一整天,到晚上韩宁回话宫里的事,他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笑,淡淡道:“亏了他上心。”

韩宁点头道:“是啊。”

早上殿下回府补觉,让他去宫里给皇上回这事,还交待若岚王进了宫这趟差事就不需要跑了,果不其然,自家殿下真是神机妙算。

他仰慕的看着殿下,只见他笑意淡去,表情古怪的又吐出两字:“多事!”

韩宁猜,那多事的岚王殿下,估计这些天还得死皮赖脸的赖在皇宫继续多事。

正想着,屋外有下人道:“殿下,耶律姑娘到了。”

“嗯。”斥尘衣示意韩宁去开门,门一开,清儿一身飒爽的劲装进来。

“累你跑前跑后的,辛苦了。”斥尘衣免了礼,示意她坐下。

“殿下今日气色很好。”清儿接过下人端上的茶盏,话刚出口,脸就红了红,将近一年不见,再见只觉得拘束。

斥尘衣淡淡扫了她一眼,有些寒暄看对某人,耶律清跟了他十几年,她是怎样一个人他太清楚不过,从不多话,冷静,镇定,对他从来只有执行,唯一一次失了分寸就是那年元琪出嫁前的那次,这次也一样。

清儿喝了口茶,室内一时无语,她微微抬头,用余光看了看斥尘衣,知道自己方才失言,心里七上八下的。

韩宁知道,清儿一定是知道了殿下定婚的消息,又不敢直接问,这些天没见,一见面就说殿下今日气色好,这傻丫头,明知殿下对她有忌讳才调开她去北疆,凉了她一年了,这一见面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他见斥尘衣故意冷场,清儿坐立不安,忙打圆场:“殿下,不如先用晚膳,清儿姑娘也还没用吧。”

“多话。”斥尘衣瞟他一眼,“几时王府的当家改姓了?”

韩宁灰溜溜的闭了嘴,垂头瞟了眼清儿,只见她咬着嘴唇红着脸,捧着茶盏的手指节泛白。

“北疆大通的驻地你就不用再去了,我已经另调了人去。”斥尘衣手指点着椅把,想了想道:“养在辽东的一万铁丹骑你且去带着。”

“是!”清儿领命起身欲跪,斥尘衣挥了挥手,道:“坐下吧,这不是军令,无需跪。”

“往西迁移,到云丹草原北部的格尔勒山驻扎。”他淡淡道。“粮草辎重我会让隅州督粮道负责。”

清儿点头,他终于要动用自己的私军了,虽说不知道驻扎在格尔勒山的主要原因,但想来和萧静好是有关系的,心里说不上的感觉,但他能信任自己,把铁丹骑交给自己,已经的很满足了。

她看着他微侧的脸,眼睛微微眯着,似乎在想着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唇角却划过若有若无的笑,他一直就爱笑,可那些笑看在她眼里,就是一个习惯而已,习惯用笑来掩藏自己,可刚才那一抹笑,是不经意的掠过,就如同喜悦装在心里,太满了,漾出来那些许,自唇角溢出。

他一直就有着不拘泥于尘世的美,但却不夺目,不是俊美不够夺目,而是他那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漠让他温润有余明澈不足。

而方才那淡淡笑意,让清儿觉得眼前似乎有一道炫目的光闪过,温玉化作冰晶雪,在阳光中融化成珠,倒影着澄明长空那纯净的蓝,剔透得让人不忍直视,生怕那好不容易凝聚的晶亮水珠,在她睫毛一个不小心的颤动下,瞬间滴入尘埃。

“大通驻地的边将军,曾来信向我提起他的独子。”他揭开茶盏盖子,喝了口茶,接着道:“据说在你的调教下,从仗着自己爹耀武扬威的纨绔子弟变成了领兵千人的参将,边将军很看重你呀。”

清儿脸一红,连忙摆手道:“我不喜欢他,殿下……”

“嗯?”他转头看她,笑道:“我有说过要擅自安排你的事吗?你急什么?”

清儿干咳了两声,咕哝道:“殿下从前不会耍弄人的。”

“你也知道是从前,时光如白驹过隙般的过,没有人是永远不变的。”斥尘衣搁下茶盏,道:“所以,莫让自己一直停在原地,该多看看四周的风景,选一条合适自己的路。”

他这话很明显了,纵使耶律清是个傻子也能听得懂,一直就知道没有结果,以前是想着能陪着他就够了,而现在她只希望能仰望着他,哪怕远远的。

“还不去传膳?”他斜斜扫了眼呆在一旁的韩宁。

韩宁“啊”了一声,又愣了愣才会过意,忙出去传膳,才到门口又听他道:“摆在杞溪阁,把府中窖藏的那瓶龙泉玉酿拿出来。”

韩宁回了“是”边走边想,其实殿下对清姑娘除了感情给不了以外,还是真的很好的,那瓶龙泉玉酿可是府中珍藏,年节都舍不得喝,现在却拿来招待她,这也算是驭下有道,先打后摸,怪不得这么多年来铁丹骑各部将领对他誓死效忠,只认晋王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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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一后两骑快马在官道上疾驰,后面一人翻着白眼没好气的嘀咕着,隐隐约约是在说:“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热脸贴人冷屁股,屎落脑门不在乎……”

前面一人听得清楚,不过是一笑而过衣袖一挥,一颗小石子顺风直射后面那人的一张嘀咕了几个时辰的嘴,身后人正嚼得带劲,石子射过来他张嘴一叼,很用力的一声“啊呸!”,不知道是为了吐石子还是抒发郁闷。

他看了看前面那人马鞍上挂的一袋小石子,心想快用完了,等下自己还得去捡,今日的石子似乎比昨日用的慢,那就证明自己的叼石子的绝活似乎越来越好了,看他再拿什么来堵自己的嘴。

“沐悉。”

他听见唤,忙打马追了上去,瞟了主子一眼,用鼻子哼道:“啥事?”

“路过前面田埂子停一下。”沐沂邯指指远处官道下的一片农田。

“为啥?”

“有人说屎落脑门不在乎。”他挑眉斜睨,似笑非笑,“试试?”

沐悉干瞪眼,片刻后咬牙道:“好,不就是牛粪么,您敢用手捻我就敢用嘴接。”

“顺便扯两杆高粱杆子,多谢了!”

沐悉:“……”

他悲沧的仰望苍天,最后痛心疾首的哭道:“你就对我心狠。”

“你大可以回去,听说疏丽阁的婉儿知道你要走,闹着悬梁自尽,不知道这会子是在蹬凳子还是在吐舌头。”沐沂邯看也不看他,眼睛望前方,眼神淡淡的。

沐悉哽了片刻,没好气的道:“不干她事,票子在手花落谁手,走哪哪没有?”

“诚然。”他简短两字,不再理他。

对于这个护卫,他已经不想多看多理,他怕真一个控制不住,一脚把这货给踹回永安城算完。

本是不想带他出来,被他偷偷跟上也就算了,想着这一路有个端茶送水的也好,哪知道这货一路上嘴就没停过,吵得人心烦气躁。

“这时候就不该出来。”沐悉终于憋不住了,“您才和皇上关系缓和些,这一出来又难说了。”

“当真是拿朝廷俸禄?”他凉凉道:“你这御前行走就去御前行走去吧,别跟着我了。”

沐悉被挤兑着哼哼唧唧呲牙咧嘴,见他停下了马,指着官道下农田,道:“去吧,记得装满点,否则就闭上嘴或是滚回去。”

傻愣愣的沐护卫终于哭了……

140. 第七十二章 只能谢谢

简易帐篷被撩开一角,萧静好探头进去瞧了瞧,榕儿还昏昏沉沉的睡着,这丫头自从进入草原便水土不服,又吐又拉有三天了,幸亏有元纪押运队伍里的大夫给她瞧了症,养两天吃点药就会好。

她放下帘子,被身后的元纪吓了一跳。

“瞧你愁眉苦脸的,不就耽误了两天而已么?”元纪转身回到篝火边,上边架着只烤的半熟的羊腿,油脂不断落到火堆里哧哧的响。

“大夫说明日就会好些,应该后日就能上路,别担心了。”十七翻着烤羊腿,木架上还挂着只铜锅,给榕儿熬的粥。

萧静好坐到篝火旁,从怀中掏出一支雕花木盒打开,里面一对发簪,一金一玉静静躺着,想着十天前出城,她一路走一路回头望着燕京的城头,明知dào

他来不了,却总以为能看到城头上那个身影远远目送她出城。

簪子是元纪和她合力偷来的,出发前一夜,晋王府的践行酒用蒙汗药灌倒了他,元纪那家伙上去就摸,边摸边道:“这厮狡猾,不用这非常手段他不会就范,瞧瞧?”他很快在他袖囊里找出一个雕花木盒,得yì

的呵呵笑道:“他王府哪有什么暗格?我就知dào

在他身上。”

两人就这样合伙阴了他一把,因为愧疚,萧静好守在榻边陪了他一夜,天没亮又去沐沂邯在燕京的宅子看了看,没有进屋也没有取那串钥匙,因为那宅子里亮着灯火,她在墙头看了看那枯萎的紫藤,看了看其中一道透着灯火的窗子上映出的女子身影,她不惊讶,一个王爷在别国养个妾很正常的。

第二日清早在城外和元纪的队伍会和,穿安县,八道沟,埠新等几个县直进最近的草原——林勒草原。

半路上元纪丢下他的押运队伍,很理所当然带着两百名王府护卫的跟着她一路往西,这个闲散王爷,向来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权当是出京草原两月游。

元纪看不惯她发痴,往后一倒两手枕头,悠闲的哼着曲子,十七从铜锅里舀出一碗粥送到帐篷里给榕儿。

萧静好收好盒子,听着元纪哼曲子,弯弯绕绕的,带着空寂的苍凉感,又有种淋漓畅快的洒脱,从进入林勒草原开始,每日都能看到青黄一遍原野上星星点点的帐篷,落夜,便能听到远处星空下游居草原的汉子,在自家帐篷前,拉着马头琴,那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曲风,响彻在这辽阔的草原,别有一番风情。

“榕儿好些了吗?”萧静好问送粥出来的十七。

“嗯,好多了。”十七依着篝火坐下,“吃了粥她说想出来,我说风大,没让。”他将羊腿翻了翻,抹上了盐。

她瞧着十七在火光下的脸,坚毅的线条被红色的火光照映着柔和了不少,其实他本就是个心细的人,榕儿生病后一直就是他在照顾,也许这两人可以发展发展也说不定。

她狡黠的一笑,道:“十七,看不出你这样会照顾人,将来不知dào

哪位姑娘有福。”

十七哽了哽,火光下看不出脸色的变化,他不接话,拔出了弯刀割羊肉。

一旁躺着哼曲子的元纪来了精神,立马坐起来,拢着袖子用手肘捣他胳膊,“兄台,害羞不是男人该有的举动,男人的举动就是快,准,狠,下手绝不留情,这样才像爷们。”

十七侧目看他半晌,脸色有点古怪,讥诮,不屑,瞧不起,明摆着一副:你爷们,你爷们我也没见你快,准,狠的向对面那位下手。

他将弯刀塞到元纪手里,道:“那就请殿下快准狠的割了这羊腿,也好让姑娘快准狠的吃饱肚子。”

一旁的萧静好早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她发xiàn

,只要有云纪在的地方就能有口舌之战,连十七这样的闷砣子都能被他给挑出火。

“打架!”

元纪跃到不远处空地,十七跟了上去,开始打起了这十五天里的第十五场架。

萧静好见怪不怪的割羊腿,这两人用打架来当调味剂,一路行来才不觉得闷。

她将羊腿一片片割好,进草原开始,他们的主食就是肉,还好盐不缺,否则这羊腿烤的再好也难进口,前几日就曾有游居的小部落热情的给他们送来一盘割好的煮牛肉,闻着特香,吃进口却寡然无味。

元纪说盐和调味料在草原上是奢侈品,一般只有部落的族长才能享用,嘴里嚼着没有一丝味道的牛肉,她才知dào

,这些游牧名族的艰辛。

自北渊以北到南晏以东,一共六片草原相连,南晏占据两片,其余在百年前由北渊驱逐契丹人,将四片草原划入自己领土,只是草原不宜居住,一直以来便是契丹的分支,一些旁族部落零散的散布在草原各处,一有战乱,这些部落便四处迁移,居无定所。

她割好肉,给元纪的一盘切得薄薄的,他嘴刁又是贵族,羊肉不薄他一口金贵的牙嚼不动,十七的一盘取的腿蹄处的带筋的肉,他爱吃。

肉割好了,那两人架也打完了,元纪已经坐过来,从袖囊里掏出一个布袋,抽出他专用的象牙筷,顶着青色的眼圈优雅的开吃,这种人不管身处怎样的处境,吃相都是从容而尊贵的。

十七将盘子里带筋的肉挑给萧静好,抓起余下的带肉的腿骨开啃。

萧静好拿出酒壶,斟满三杯酒,三人碰杯一饮而尽,酒肉香味和着篝火的光芒,映着年轻的脸庞,在生机勃勃的草原夜空下,如一面面招展的旗子,无惧风雨。

“一直往东再走三日,就到下一个镇,穿过镇子就是云丹草原。”元纪一脸蒙蒙的醉意,单手撑地,晶亮的眸子望着萧静好。

一旁的十七醉得抱着酒壶,哼着草原的上的曲子,和元纪哼唱的不同,苍凉而悠远。

萧静好酒也深了,不过自认比他们两个要清醒一些。

她拢着大氅靠着十七堆的干草堆,眺望着空旷的星空,深吸一口气,声线虚无缥缈:“元纪,你说真能找到血咒解药吗?”

元纪的脸在火光中跳动,漆黑的眸子深沉如许,目光牢牢锁住她的脸,这一刻,她在他眼中最近的地方,她的心却留在千里之外的燕京。

“我相信你能找到。”他忍不住伸手拨开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凝定如渊,“为了他,你还有什么做不到的?拼了性命我也会帮你。”

“对。”十七抬起头,拍拍胸脯,“还有十七一条命,也是你的。”

“是啊。”她转头,提起酒壶一举,“承你们吉言,一定能找到。”

元纪看着她,好半晌移开了目光,侧耳倾听着很远的地方,断断续续传来的琴声,寂寥而苍凉。

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对着壶嘴灌着酒,眯着眼望着夜空,长睫下的眼眸迷蒙湿润。

元纪一直知dào

,她要找到血咒解药,只是为了给斥尘衣解毒,他和斥尘衣虽是亲兄弟却关系复杂,其中还掺杂着一直没有化解的误会,可他却二话不说的陪着自己来草原,一路的扶持,她都记在心底。

十七一直以来无条件的跟随,从来以她的决定为中心,从不反驳,他们这样的心意,叫她如何回报。

有些感激聚满心底,言语上的感谢已算是对他们这样一片真挚的亵渎,她说不出口,唯有将这壶酒饮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终于醉了,身子一栽,脑袋落在元纪的腿上,他收回目光,凝视着她的脸,晕染着醉后的潮红,如秋后海棠,娇俏甜美,透着诱人的香。

他很想用指腹感受她脸颊上的潮热,这丫头看上去就是南方女子一样的温婉娴静,作风却大胆又细致,第一眼见到她,没有内力没有武功,却敢将地瓜按在他的靴子上,他当时生气却没有动怒,这样胆子大又口齿伶俐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第二次见她,在冰湖上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红色的身影瞬间将他的目光锁住,他有点明白,老三为何对她钟情,那次眼睁睁看着她跌落崖下,他却因为没有老三那样一扑而下的决断而后悔,那时才知dào

,爱情原来是可以为了彼此而交托性命的,那种爱坚固的如同一张铁板,没有缝隙,铸造着爱情的城墙,不容任何人窥探。

“……尘衣……解药……”

他低下头,看着她的脸,露出笑意,梦中的表情,带着淡淡的安心又或是安慰。

“表哥……”

元纪垂下头倾听,她却砸了砸嘴,拱着脑袋找了个舒服的睡姿。

他提过酒壶灌了口酒,最后一口酒下肚,他一把甩出酒壶,一个弧形射向远处,落地无声。

“……元纪……十七……”

他惊喜的俯身,听到她撸了撸嘴巴,在梦中清晰的喃喃:“……谢谢……”

元纪勾动唇角,哪怕只是的“谢谢”他已经满足,至少在她的梦中,也曾有他的身影,这样就够了。

远处的琴声渐去,想是拉琴的人抒发了心中苦闷,酣然入梦。

他笑了笑,解开斗篷轻轻披在她身上。

141. 第七十三章 自己找虐

一对人马簇拥着一辆普通的青蓬马车在官道上不紧不慢的行着,队伍末尾有两人低声交流了一番,其中一人一骑快马当先而行,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三爷,他们直接经埠新进入了林勒草原。”韩宁听完暗卫的禀告,行至马车边将暗卫的表述一五一十传达。

车厢里静默了片刻,传出一声“嗯”,又过了一会,里面道:“从陆路走经绥县直接进云丹草原。”

韩宁想了会,问道:“那需yào

绕路,三爷不怕他们先到?”

“不会。”车厢里,斥尘衣斜斜靠着软垫,一线阳光透过车窗照着他的脸,似乎穿透了那层薄薄的皮肤,侧光下是淡淡的粉色,细细的血管若隐若现,他缓缓道:“榕儿没出过燕京城,她肠胃不好,上了草原只怕会耽误他们两日行程,有这两日我们足以赶到他们前面。”

韩宁退下去安排行程,姑娘出发的当日晚,殿下便急忙点了三百王府护卫连夜出城,他们本来的计划是悄悄跟在姑娘队伍的后面一路送到绥县,哪知dào

殿下竟破天荒的睡过了头,一觉睡到第二天午时才急急忙忙出发。

车厢里,斥尘衣从木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副草原分部图,上面已经用朱砂圈出了云丹草原三片沙化的沙漠地带,参照着北渊百年前的地理堪舆图,一个一个的研究着地宫可能所处的位置,他必须确定地宫的位置才能先到达目的地,否则元儿若带着钥匙开启了地宫,他想阻止都阻止不了了,现在已经大概确定最有可能的一片区域,只有经绥县准bèi

好一应用品入云丹草原,这条路最快。

他一定要先一步到,如果就可能的话,他会——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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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元纪指着身后一片绵延的雪山。

萧静好趴在车窗上,眺望那片山脉,山尖上的积雪在蓝天的映照下,有着磅礴大气的美,风中似乎能嗅到雪沫的凉气,吸入鼻腔沁入心肺。

“最后看一眼这凤栖山,过了这条河边彻底看不到了。”元纪回头看着那山,湛蓝色的天空下,他的眸子也湛蓝。

“哇!”车窗边凑过榕儿的脑袋,惊叹着:“原来凤栖山竟这样的长。”

萧静好把她的脸推进马车里,“才好些就吹风,进去!”

榕儿不情不愿的缩进去,萧静好回头深深的看着那条绵延的山脉,马车轱辘声在车箱下不断传来,离燕京越来越远了。

是夜

一行人渡河后抵达了云丹草原和林勒草原之间的城镇——乌玛镇。

睡了十多天的帐篷,终于可以找个客栈睡床板,大家都很兴奋,尤其是萧静好和榕儿,十多天没有洗澡,想着可以洗澡便开始全身发痒。

元纪留下了六名护卫,其余的人由护卫首领带着去了当地驿馆,这里和中原还是有些区别的,绿叶青菜极少且贵,饮食习惯还是以肉食和奶制品为主。

晚饭时,元纪将客栈里所有品种的青菜各点了一道,几个人扑在桌子上大吃特吃,从前不觉得青菜有多美味,吃了十来天羊肉才深刻体会到青菜的与众不同,十七吃完了去马厩里看马匹,榕儿三两下扒了一碗饭便抢着去洗澡。

萧静好舍不得盘子里剩下的菜,一个劲的吃,和元纪为了最后一根黄瓜用筷子在盘子里打架,打得正欢,旁桌几个汉子的议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听说诺敏小姐这个月成婚,乌玛镇第一美人,这得伤了多少汉子的心啰。”

“是伤你的心吧?你别惦记了,诺敏小姐的未婚夫可是中原男子,你我比不了。”

“昨日我给镇长家送菜,正巧看到诺敏小姐和她未婚夫经过中庭院子,远远的瞧着那男子,哎……天神之貌啊,配诺敏小姐有余。”

“配诺敏小姐有余?哪有你说的那么神?”

“你说的不会是前日进城的那位外地公子吧?他当时带着一个随从进城挑马,我看到过,一口南方口音,真比女人还俊俏,眼尾还有颗红痣。”

“马市归镇长家管,想来没错,这么快就对上眼要成亲了?诺敏小姐动作真快。”

“管他那些,明日镇长家大宅摆抄秋宴发马奶酒,一定要去多领几壶。”

元纪似笑非笑的瞟一眼萧静好,方才和他抢的那条黄瓜,眼下已经被她的筷子戳成了黄瓜泥。

他倒了一杯奶茶递给萧静好,她接过就喝,在元纪那声“小心烫!”的同时,一口咸腥的奶茶想也不想对着桌子对面的人喷了去。

“啊!我去洗澡!”她忙转身上了楼。

桌边的元纪抹了把脸上的奶茶,自言自语的喃喃:“我这是找虐么?”说完脸色一变,眼中火花四射,咬牙道:“小子,你倒真是快准狠呢!”

……

萧静好回房洗澡,洗完澡便灭灯睡了,榕儿带上了房门出来,嘴里嘀咕着:“才说要去逛逛镇子,现在又睡觉,一下一个变。”

隔壁房的元纪也痛快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瞧着镜子中芝兰玉树般的自己,满yì

的笑了。

他推开窗子,外面呼啸的北风顿时涌入屋内,吹着他一个透心凉,片刻后,他自言自语道:“今日天气尚可,屋顶赏月应该不错。”

于是他便顶着北风去屋顶赏月了。

萧静好翻来覆去滚来滚去睡不着,又起来调息,半个时辰过去了也入不了定,心烦气躁间想起了先说过要去逛镇子,怎么就忘记了?

她起身穿衣,随便翻出一套黑色男装穿上了,盘起男髻正想推门出去,想了想怕吵到了隔壁几位睡觉,所以便选择了翻窗子出去。

一条黑影从二楼某个窗子灵巧的翻出,三两下跃到了客栈后的巷子里,屋顶上喝着北风赏了半个时辰月亮的元纪,看到巷子下的黑影,僵着一张脸歪着嘴巴笑了。

他衣袂一甩,跟了上去。

前面人影很有目标的跳跳跃跃,他隐在黑暗中跟在后面,没多时镇长家那标志性的大宅子赫然在目。

乌玛镇常住人口不多,大多数是行商走货的商人来此暂住,这边没有府衙,治安和商贸全由镇长金木盛管辖,每年上缴朝廷一定税收,镇上护卫队开销则由镇长家来负责,镇长家是原先的本地大户,子代父职,相当于是乡官,久而久之马市就成了镇长家的私产。

朝中官员曾多次上表,要求将乌玛镇的田地、户籍、赋税列入户部管辖,但这样三不管自北渊开国以来就形成了固定形势,要收也不是一时半会收的回,镇上百姓极度拥护镇长,这片地俨然就是个藩地缩影,更何况这边马市为北渊不少官员和王亲贵胄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纯种良驹。

元纪不紧不慢的跟着前面人,见她穿入大宅的侧面,在墙角犹豫了片刻,随后一个极度漂亮的彩翼凌空翻至墙头,他在后面不由得为她惊叹,这才多长时日,她已经将青阳居士自创的轻功穿云纵练到了第三层了,其实她本不用这样急于求成,这其中艰辛只有她知dào

,至于说是为了谁大家都知dào



想到这,元纪的眼神微微一暗,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跟着她在大宅子的连绵屋舍上穿行,来的一路上她行的极快,方才在侧院墙角却犹豫了,此刻却是停在那片屋顶上静默良久。

元纪看到她额前的碎发在北风中飞舞,娇小的身影缓缓蹲了下来,伸出了手落在那片瓦上,却久久没有揭开。

他知dào

她已经找到了地方,也许屋顶下方,就坐着那个让她举止反常的人,一直以来元纪就知dào

,她性子敞亮率真,做什么事看似不计后果其实打算在心里,让她这样犹豫不决的只有两个人。

他隐没在黑暗中,自嘲的笑自己,为什么要跟来看她这副模样。

耳旁有阵阵风声夹杂有断断续续的琴声,一曲《梅花引》尾音方落,接着便是行云流水般的过渡,新曲在风中被吹散,破碎的音节撞击进了耳道,零零散散殷殷切切。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她指尖离开瓦片,缓缓握成了拳头,最终决定起身,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头,随后揭开了瓦,破口处盖上了一条黑布。

她抬头,迎上元纪漆黑的眸子,挑了挑眉毛,示意她往下看。

黑布透光,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下面,而下面很难发xiàn

上面空了块瓦片。

她凑过脑袋,一眼看到了屋中男女,男子低头抚琴一旁的女子和着舞。

男子的样貌看不清,只见一头乌发如缎,斜簪云纹白玉簪,鬓边发丝半掩面,一袭墨色丝缎锦袍,弹琴的手指白净修洁,音符在指间如梦般流淌,他姿态飘举风韵清疏,透过黑布隐隐看着他的影子,屋顶上的萧静好滞住了呼吸。

那女子窈窕的身姿随着古琴清如溅玉的曲子翩翩起舞,她的舞姿带着民族风,舒旷大气,但胜在身姿极美,舞着这南方韵律的舞蹈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妖艳之美。

——

稍后还有一章

142. 第七十四章 她的默契

女子在旋转摇曳之间,含笑的眉梢艳若飞霞,汪汪凌水美眸始终如一丝蛛网般牵连着那静坐案榻抚琴的男子,两人的目光交汇,一曲一舞,心神契合,似乎天地万物抛之都不觉可惜。

一曲终了,美人香汗淋漓,娇羞的向着琴后的男子伸出手,一截玉臂在灯光下盈盈泛着光泽,男子抬头,嘴角一抹笑意,眼眸里流光溢彩灿若星辰,他没看女子的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只伸了很久的玉臂。

屋顶上,萧静好在他抬头的那一霎,身子跟着一颤,其实不用看脸已经可以确定是他,但心中却自欺欺人的盼望着这个人不是他,以为那一天长亭的告别,他远走的背影就在那一天定型在眼中,以为他封王后便有了更多的不再跟随的理由,原来这些理由都是她自己想自己找的。

可他为何会和镇长家的诺敏小姐订婚?

难道真的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

以他的作风也不是不可能,燕京城的宅子里不就养着一房么?

屋子里,诺敏小姐的手一直执着的伸着,以至于手臂开始微微的发抖,女子有着一种坚定的执着和强势,这若换成中原女子,早就掩面而泣了。

他的笑一直挂在唇边,静若凝渊的目光却微不可查的暗了暗,最终,他伸出了手,两人的手指腹一触,他的指尖一勾一握,诺敏小姐顺势倒进了他的怀中。

这个牵手的姿势,让萧静好的心中又是一颤,那日盛王别苑中,他也曾用这只手这个姿势拉她入怀。

底下传来阵阵娇笑,不知是谁拨动了琴弦,不成调的音节自屋顶传出。

萧静好站起身,扯了扯元纪的袖角,示意他走。

元纪认真的看了她半晌,用嘴形问道:“不看了?死心了?”

萧静好道:“呸!”

元纪开心的一笑,道:“走!”

两条黑影跃下屋顶,刚落地,萧静好一把抓住了元纪的衣袖,道:“你还记得方才最后那节调子吗?”

元纪一向脑子好,道:“商,角,羽,徵,羽,宫,角。”他问道:“怎么了?”

“《黄帝内经》里,商对应五脏为肺,五行为金,五窍为鼻,角的五脏为肝五行为木五窍为目,羽……”她蹲下身,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五音对应的五行五窍和五脏。

元纪凑过去看,看了会问道:“你怎么确定他知dào

你来了,你又怎么确定他是给你提示。”他狐疑的接着道:“你和他一个屋顶一个屋内,用什么交流?琴曲吗?”

萧静好拨开他的脸,继xù

在地上写字。

“在下面二十一个字里面,找他的暗示。”萧静好语气笃定。

方才屋里两人相拥,若是无意拨动了琴弦绝不会是这样分开的几个音节,所以她确定沐沂邯有提示,不管这个提示她能不能猜出,他也会想其他的方法知会,但自己能找到也是帮他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至于元纪的狐疑,她不想解释,有时候越解释越让人觉得是在掩饰。

她埋着头排列着四个字的词面,元纪有点不信邪,就那几个破音她便这样认真的想破脑袋,他不信他们有这样的默契。

“金,木,肾,心,羽,土,目!”她抬起头,身后元纪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金木盛新月头目?”

话音方落,他心里便觉得不舒服,没想到还真有默契,他不想承认,事实却摆在眼前。

心里不痛快的同时,脑中有一个触动,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微带试探的缓缓道:“没见你读过《黄帝内经》……”

“你没见过的多了。”萧静好瞪他一眼,打岔道:“我每日都吃两碗臭豆腐,你见过吗?好了别瞎猜了,想想他给这提示有什么用意,怎么样帮他。”

元纪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盯了她半晌,道:“他早我们两日来,现在给你提示表示他早知dào

我们的路线行踪,既然没有提前给你捎信大抵是准bèi

在这里和我们会和,临时发xiàn

了金木盛的秘密,在我看来,这镇子的所有居民全是新月族人。”

萧静好不否认元纪的分析很有道理,她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现在不清楚沐沂邯的用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处于被动,若带着元纪的两百名护卫强闯金木盛的宅子势必会引起镇上居民集体反抗,到时候局势就难收拾了。

正想着,不远处一阵喧哗,云纪反应很快的将她提上了屋顶。

此时镇长家大宅的侧门大开,门前阶梯上放下了两块木板,有人在门前招呼着:“慢点慢点,别吵着小姐,把板车推到厨房门口再卸货。”

七八台板车陆续被推进了后门,萧静好和元纪一路跟着,那些车在厨房前停了下来,卸下的全是一匹匹宰杀好的羊以及粮食蔬菜。

元纪看了看,拉过萧静好的手,在手上写着:“当地人的风俗,在冬季来临前摆大宴,祈祷平安度过寒冬,明日大宴,这些厨房帮工和请来的厨子会在这里准bèi

宴席材料。”

两人目光一闪间,已经有了打算,顷刻间,屋顶上的两条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厨子们卸好货,将板车拖到后院一角停好,准bèi

着进厨房去帮忙,走在最后面的一个男人,突然“咦”了一声,道:“媳妇儿,我的钥匙刚掉到了地上,快来帮我找找,这黑灯瞎火的。”

前面一人掉头,不情不愿的埋怨道:“你怎么不把脑袋掉地上,丢三落四的。”

男人呵呵一笑,拍了把女人的屁股,调笑道:“掉哪个脑袋?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呸!死男人!”女人忸怩的啐道:“没正经,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谁笑话?”男人伸手捏了把女人的脸,猥琐的笑道:“今日不能睡了你,干活都没劲。”

女人打开他的手,正要说话,声音却在喉咙中卡住,身子一软倒到她男人的怀中,男人一惊,四周一看,正想叫,“啪”的一声,跟他怀里的女人一起歪在了板车下。

萧静好先跳下去,从男人怀里扯出那个女人,没好气的道:“为啥要扮这两人,恶心!”

身后风声一“嗖”,落下地的元纪不怀好意的笑道:“扮夫妻可以相互照应,不好吗?”

“是很好!”萧静好懒得理他,开始扒女人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这女人身个比她大,不脱里面的衣服直接穿上她外面的袄子正好。

元纪七手八脚的脱下男人的衣服,翘着兰花指将衣服拿着远远的,捏着鼻子道:“真恶心,一股馊味……”

萧静好叹了口气,抢过衣服往他身上一套,快速扣着盘扣,本地服饰流行复杂的盘扣样式,从上到下有十几个扣子,元纪坦然张着双臂,任由着她踮着脚,扣着扣。

灵巧的手指在黑暗中仍然泛着玉色的光,一挤一顶,一个扣子扣好,他瞧着那灵巧的手指,将目光缓缓移到她的脸。

她的头发包着女人的布巾,学者那女人方才的样子,解开了头发,乌黑的发丝有一缕被风吹动夹在了唇间,他情不自禁的抬起了手,拨开了那缕发丝。

“别闹。”

萧静好偏了偏头,唇却碰到了他还没放下的手指,她没在意,继xù

扣着扣子,没发xiàn

他将手放到了自己唇边。

那指尖似乎还有她的香气,淡淡的缭绕到心间,这二十多个日夜的朝夕相处,似知己似朋友,哪怕是她将头枕在他的膝间,却不如此刻般,让他有种心猿意马的遐想,想象这是他的妻,照顾着他的起居,在每一个晨间帮他整理着衣服,将衣襟上的每一个纽扣紧紧扣拢,密合无间隙。

此刻的他,恨不的就此代替了这两个人的身份,牵着她的手过着平凡的日子,就如同每一对小夫妻一样,用仅有的钱,买一朵珠花带在她的发髻,一起看草原上朝气暮落的太阳。

“好了。”萧静好扣好了扣子,转身往厨房走。

元纪意犹未尽的嗅了嗅手指,埋怨着这衣服上的扣子太少,他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

“都仔细着点,把菜都洗好切好,各家饭馆的管各家的菜肉,抓紧时间……诶,你们俩就在厨房外先洗菜吧,里面没位置了。”

镇长家的大厨在门外指挥安排着,指了指厨房外的大水缸,道:“缸里的水不够就去后院井中挑,你媳妇先洗菜吧。”

元纪忙哈腰点头,帮萧静好将篓子里的菜和肉搬出来,低声道:“我去挑水,你可别乱跑,等我回来再计较。”

萧静好点点头,道:“快去吧,小心点。”

他起身拿了扁担和木桶,往后院去了,一边走一边回头看,门边大厨看到了他那样,调笑道:“挑个水的功夫还怕你媳妇跑了不成?快去快回吧!”

元纪莞尔一笑,不再回头,快步走了。

厨房外没掌灯,借着厨房门和窗透出的灯光来摘菜,这可以避免在灯光下被人瞧出破绽,再说帮工的来自各个饭馆,所以相互间不见得很熟悉,萧静好背着光摘菜,心里想着怎样有机会能到小姐房间去见沐沂邯。

143. 第七十五章 暗度陈仓

萧静好在水缸里舀了水,倒入木盆时她四处打量了一番,此院子北边的拱门外就是各个居所,但诺敏小姐的屋子还要穿过一道墙,她若想找机会出去是可以,就是不可能一下穿到小姐的院子,方才在屋顶上打量过,这宅子里的主人居所有不少岗哨,自从进来了厨房帮工后,岗哨愈加严密,想不动声色进诺敏小姐的屋子几乎是不可能。

元纪去挑水有一会了还没回来,这让她更加担心,他这样从没做过粗活的王爷,挑水姿势若不对很容易让人察觉,正想着,厨房里的大厨出来,问她:“你家男人怎的还没回?做事拖拖拉拉,这样可要扣工钱的。”

萧静好忙起身,憋着声音道:“他昨儿个闪了腰,想是腰疼挑水吃力,要不我去看看?”

大厨皱了皱眉,后又猥琐的一笑,污言秽语的调笑道:“呵呵,床上干活太卖力了吧?这真干起活来吵腰疼……”他上前一步打量着萧静好,眼睛一亮,没想到这帮工媳妇虽然身材臃肿,但长相却是眉清目秀白皮细肉的,这样的姿色在镇上还找不出第二个。

乌玛镇地处偏远,对于礼教道德之类认知浅薄,男人们跟成过亲的小媳妇开开玩笑说说荤话很正常,所以这大厨趁了她男人不在,忍不住伸出了手要搭她的肩,顺便好摸一把。

萧静好反应极快的蹲下身子不动声色的避过,大厨不死心,跟着也蹲下身将手伸向她的脸,萧静好心里气急,正要出手戳向他的眼睛,突听拱门处有婢女进来,边走边说着:“诺敏小姐屋里叫送几样精致小菜过去,外加两壶古月醇,要三十年陈酿的那种。”

大厨一听到声音忙闪开起身进厨房,嘴里咕哝着这么晚还要吃酒助兴什么的,一边已经叫了手下人从厨房准bèi

了几样菜,又从地窖中灌了两壶酒,不一会就用乌木盘端了上来。

那婢女接过盘子,瞟了萧静好一眼,转身就走,刚走到拱门处一声痛呼一个踉跄险些摔飞了手中的盘子,萧静好忙上去扶住她,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哎呦……脚崴了……”她低头揉脚,看了看地上,骂道:“哪个混蛋不长眼睛,把羊蛋扔到了这里?哎呦……”

萧静好眯了眯眼睛,本是只让她摔一跤就算了,这丫头居然骂她混蛋?

“啊,看来姑娘摔得不重,我去忙了。”她放开那婢女起身就走,那婢女本来就没站稳,她又在放开她的时候用了巧劲,那婢女一个不稳脚落地,正好又踩到那颗羊蛋,接着又是一滑,“噗通”一声屁股落地,惨叫声中手中的盘子也跟着飞了出去。

萧静好手快的接住了乌木托盘,酒壶和菜盘稳稳的落到托盘上,她弯腰看着揉着腿和屁股哀嚎的婢女,笑道:“哎呀,这下摔得可有点重了,要不,我扶你走一程?”

“好好,赶紧扶我起来。”婢女毫不客气的伸出手,萧静好扶起她向厨房里的大厨打了个招呼,便扶着婢女一瘸一拐的出了拱门。

一路打量着宅子中的路,穿过了第二道门,落入眼帘的是一座独立的小院,院中一间厢房,正是诺敏小姐的闺房,院子里没有岗哨,想来是诺敏小姐怕有人打扰特地遣散了护卫,婢女哼哼哈哈的挥了挥手,道:“把我扶到门口你就走吧。”

“哦,好的。”萧静好扶着她离开了拱门往前,走了几步,她立即反手一劈,那婢女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她放倒。

萧静好单手拖着她到院角的花坛边,将她塞进了缝隙,几步来到门前。

屋里没有声息,透过门框的光线迷蒙暧昧,她想起那大厨的嘀咕,又看了看托盘中的两壶酒,不知怎么的就没了敲门的勇气。

三更半夜的要喝助兴酒?

一连喝两壶?

喝死你们!

她敲了敲门。里面柔软的女声道:“进来!”

她推门进去,屋内纱幔轻扯,熏香弥漫,转过屏风,安抚平静的心还是在四目相对时几乎跳至胸口。

他的目光只是淡淡扫过便落到执着狼毫的手上,桌案上一卷宣纸平铺,挥毫拨墨间,一副幽谷山水图已然半成,崎岖裂谷,陡峭断崖,崖下幽潭静水流深,一轮明月当空星星点点流萤,寥寥几笔淡墨轻舞,若说画已成也算是成了,若说未成,则是那幽潭边的留白,看似题字处,只有两心知。

她落在画上的眼睛不禁晃了晃,端着乌木托盘的手努力的维持着平稳。

“你是谁?我的婢女阿雅呢?”诺敏的盯着萧静好,这个陌生女子发白的脸和片刻的失神没逃过她的眼睛。

“我是厨房的帮工。”萧静好低头谦恭的回答:“阿雅姑娘崴了脚走不了路,所以帮她送来。”

诺敏仔细看着她,过了一会道:“抬起头来!”

萧静好抬头,看向诺敏,神色自若不带表情。

“帮工?”诺敏眯了眯眼睛,草原上女子皮肤粗糙黝黑,这样白皙明丽的女子很少有,何况还是个粗俗人家的女子,再看她包着头巾,一副已婚妇女的打扮,却长着一张少女的脸,越加让人起疑。

“厨房帮工都是男的,怎么会有女人?”诺敏嘴里问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萧静好。

“我和我家男人一起来的,他在外挑水。”萧静好一边回着一边准bèi

抡拳头把这个讨厌的女人给拍晕,忽觉身侧一道寒芒扫过。

有人抬起了头目光寒意袭人——我家男人?哪个男人?她说这话不脸红?

“啪!”的一声,桌案上狼毫落上宣纸,一副好画顷刻间毁于一旦。

诺敏转头看向沐沂邯,他正皱着眉,穿过桌案往外走。

“邯哥哥。”诺敏忙跑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问道:“怎么了,干嘛把画毁了?”

“无人欣赏只是废纸一张。”他背着身,淡淡道:“诺敏小姐正忙着审问下人,在下便不打扰了。”

“没没没,邯哥哥别生气。”诺敏奶着声音,一副娇甜少女模样,扯着他的手将他拉回到桌案边,轻声哄着:“别生气了,家里明日摆大宴,这些帮工下人们没得分寸,我帮着父亲管着点也是应该的,你若不喜欢,我让她下去便是。”

沐沂邯唇角一弯,道:“在下寄人篱下,谈何喜欢不喜欢?小姐若是要帮金木盛大人分忧,大可将在下绑了让护卫看管,反正内力已经被锁,在下也跑不远,何况我那仆从看马还未归来,小姐何必担心?”

萧静好目光一闪,眼睛探向他的面色才发xiàn

苍白中隐隐暗青,唇色淡白,竟真是内力被锁的气相,怪不得他会用琴调暗示,看来这诺敏小姐是特意看管着他,怕他跑了。

“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诺敏眼眶红了红,一脸委屈:“你是头回来乌玛镇,不明白交yì

规矩,若要看货必须是仆从去看,等签了契约才算是合zuò

关系,再说父亲看重你我也看重你,只要契约搭成后,你的内力自然会帮你解锁,到时候,父亲还会将我……许配……”

她话未说完,转头看向萧静好,斥道:“你怎的还没下去?”

“让她把桌案整理了再下去吧。”沐沂邯起身走到一旁的圆桌前,敲了敲桌面:“把酒菜摆好,再收拾桌案!”

萧静好点头道是,把酒菜摆上桌子。

诺敏见他已经坐到桌前,心中一喜,想着这几日他都是谦谦有礼宁愿在客房被护卫看守也不愿在这里过夜,今日不止弹琴作画还愿意举杯对斟,能把酒言欢就有机会灌醉他,到时候他想跑也跑不掉了。

她也上前坐下,执壶斟酒,低声交谈。

萧静好摆好酒菜便去收拾书桌案台,那副幽谷图已经染上了点点污迹,一副好画就这样毁于作画之人的手,不知他摔下画笔于画卷时,是怎样的心情……

她卷起画,卷到一半发xiàn

画底一方字条,她忙用袖子一扫,将纸条扫到手里,快速清理了桌案,躬身退出了屋子。

她出了门,到花坛缝里拖出了婢女阿雅,狠狠踹了她一脚,阿雅哼哼着醒了过来,眼睛一睁便要大叫,萧静好一把捂住她的嘴,道:“乖乖滚回你的屋子,今晚的事不准乱说,否则就将你同大厨的那点破事抖出来让你在乌玛镇待不下去。”

阿雅睁大眼睛盯着她,似乎不明白她怎么会知dào

自己的秘密。

“哼!你身上的脂粉香染到了那家伙身上,还有……”她嫌恶的指指阿雅的裙摆,黑色的裙摆下围一片猥琐的痕迹。

阿雅崩溃的捂住脸,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萧静好暗自一笑,心想真是瞎猫碰到死老鼠,随便一诈居然还真诈对了,也亏她在屋顶上有注意宅子各处,看到过有两个黑影从假山后面出来,再加上大厨身上的脂粉味还有阿雅裙摆上的那一片痕迹。

“滚吧!”

阿雅忙不失迭的一瘸一拐的跑了。

萧静好借着月光打开了字条。

144. 第七十六章 抄秋大宴

借着月光,她打开了字条,只简短写了几个字:明日大宴动手,药在大宅前的第二个飞檐上,当心!

他随身携带的防身物品想必在进宅子后已经被掏干净,那药恐怕也是在进宅子前趁人不注意丢上屋檐的,现在他内力被锁防身物品也没有,萧静好回头看了看房门,想回去直接把诺敏干掉将他救出来,犹豫了片刻还是跃上了房檐,他既然有安排,应当是能自保,况且诺敏似乎不会对他动手。

在大门左侧飞檐上找到了一个小纸包,她打开嗅了嗅闻不出名堂,这么一小包她真有点怀疑是否能药倒整个镇子的人,纸包里还有一副面具,是在盛王别苑里从斥尘衣那里拿来的,有了这个面具在必要时可以隐藏身份,她将东西揣好后便向厨房跃去。

回到厨房,一眼便看到元纪在厨房外心不在焉的洗着菜眼睛正在四处张望,袖子也不挽起,全湿透了。

看到她回来眼睛一亮随之眉头一皱,大步跨过木盆抓着她的手臂将她一提一墩,压着声音一个劲的唠叨:“大厨说你去小姐那了,你到底去哪了?不是让你等我回来么?这里也是你能随意乱溜达的?你就这样心急……哼,我去挑水没回来也没见你着急去找我。”

他的声音从着急变成了不忿,浓黑修长的眉毛绞着,黑的发亮的眸子斜斜瞄着一旁的树杈,一脸孩子气。

萧静好横他一眼,扯起他的袖子道:“也不知dào

把袖子捋起来,你瞧,都湿透了还怎么穿?”

元纪裂开嘴角一笑,似乎心情好多了,“湿了就湿了……你干嘛去?”

他跟着萧静好,见她进厨房借了火盆出来,就在木盆旁点了火,他跟过去蹲下,两人就着火盆烤着火。

“他借口做买卖刺探金木盛,沐悉去了马场,他被锁了内力。”萧静好展开元纪的袖子在火盆上烤。

元纪似乎很享shòu

,一动不动的伸着手,问道:“那他有什么打算,我们怎么样配合?”

“下药!”萧静好眼睛瞟向墙角码放的木桶,那里面是大宴用的酒。

“药倒整个镇子的人?”云纪张大嘴巴,有点不可置信。

萧静好垂着眼不说话,换过他另一只袖子烤,她也猜不出他的打算,但心中却是相信他的,总觉得有他在,自己似乎什么都不需yào

操心,只按着他的安排去做,一定就能找到通往坦途的那条路。

她掏出面具递给元纪,道:“明日大宴开始你便出宅子,把王府护卫调过来暗中将宅子包围起来。”

“那你呢?”元纪接过面具打开看了看,塞回萧静好手里,“我在这,你去调护卫!”

“你瞧你挑水都不会,再说明天天亮了更容易露陷。”她把面具塞到他手里,道:“我自己会小心的,他留下面具不会没有用意,你想想,金木盛可认得你?”

元纪想了想,猛拍了下脑袋,道:“前两月曾路过。”他接过面具揣进怀中“那好明早我就出去。”

两人烤干了袖子就准bèi

着开始干坏事。

萧静好蹲在木盆边洗菜放哨,元纪拿了药包去翻酒桶,桶盖揭开酒香四溢,他对着酒桶深深的吸了口气,这寒天在外面吹冷风,若能来一口酒就是最好不过了,他叹口气不敢再多耽误,快速的把每个桶都下好了药。

萧静好伸着脖子瞧了厨房门,身后人影一晃,她知dào

是元纪已经下完了药,头一转闻到一阵扑鼻的酒香,一个木勺子盛着淡白色的马奶酒正递在她的嘴边。

“快喝,我留了一勺没下药。”元纪眼睛晶晶亮,把勺子送到她唇边。

她埋头猛灌了一口,瞬间觉得寒意被驱散,浸在冷水中的手也不那么凉了。

“你也喝!”她把勺子推到元纪嘴边,他也不客气,凑到勺子边喝了一口又推回来,笑道:“这是咱们的抄秋宴,愿年年的冬日不再寒冷,知己存心间,前途无阻碍。”

“嗯。”萧静好kàn

着他的眼睛,重重的点头,喝了一口酒,道:“跨过冬日迎来春天,愿我们都能大步跨过去。”

一勺子酒,在这寒夜里暖了心。

这一年里,从刚刚醒来时那种失去已经的懵懂和无助感,到后来,她所得到的已经是比失去的多很多。

福叔顶着刀子嘴给她熬鸡汤,这是种近乎于父女的感情,榕儿不声不响的跟着她,病得躺在床上几天起不来也不曾有一句怨言,十七义不容辞的给她打点一切,她去哪他就去哪。

说起斥尘衣,醒来的那一眼那种莫名的熟悉感牵连着她去探究,他的一个眼神就能给她无尽的勇气和动力,他也是她不能放qì

的希望,希望自己在今后的每一年都能看到他一如往常微笑着的脸,告sù

自己,他很好,并且会一直好下去。

而沐沂邯,他就像一个目的明显的撒网人,温柔的撒温柔的收,在某一个不经意间,自己便被他捕入那张粘腻绵绵的大网中,挣不脱扯不断。

而元纪,他明亮着坦然,从未有让她有一丝一毫的为难,给予她无条件的信任和帮zhù

,自动将自己划入到知己的队列,人生得此知己,夫复何求。

烈酒下肚,风不再寒凉,融融暖意照亮着心坎,一整晚就这样过去了。

元纪在天还没亮就出了宅子,萧静好给大厨扯谎说他腰病犯了,那大厨心里想自己正好可以顺便黑了他的工钱,也没说什么,厨房开始了大宴前的准bèi

工作。

萧静好跟在里面打下手,到了下午就帮着宅子里的下人搬桌子搬椅子,酒席摆在宅子侧边的广场上,足足有两百余桌,空地中央架起了戏台,戏台两边用圆木堆砌了两人高的井字型木堆。

到了晚上,萧静好已经累得直不起腰,她趁着没人注意,躲到厨房里调息了片刻,觉得身子轻快了不少,正走到门口,带着面具的元纪来了,一把牵起她的手道:“走,去席上找个好位置。”

两人来到宅子外,只见满席已经是乌压压的人头,元纪牵着她径直来到中间一圈的席上,有两人看到他们过来,忙让出了位子,萧静好一瞧,是乔装过的王府护卫,再看旁边,十七也在。

篝火已经点燃,酒桌上摆满了各色大菜,烤羊是必不可少的,戏台上锣鼓喧天,演着当地的传统戏曲,大刀阔马的武戏,上面演的欢,下面人看的热闹,叫好声连绵不绝。

“金木盛怎的还没出来?”萧静好低声问元纪。

元纪噜噜嘴道:“你看,来了!”

正说着,戏台上戏曲停止,所有人全站了起来。

金木盛一身蓝色绸缎长袍金黄色对襟坎肩,腰配镶琳琅宝石的金刀,脚下穿着翘金马靴,一脸神气的出来了。

他左手挽着诺敏,右手虚扶着沐沂邯来到主席,他端起一碗酒高声大笑道:“在腾格里长生天的保佑下,咱们乌玛镇的子民们无惧寒冬,大口吃完旧年的存粮,用酒来热血,用肉来果腹,来年必比今年更加的丰收。”

底下举起手臂的海洋,所有人高喊:“有长生天的保佑,金木盛大人的庇护,我们就是神爱戴的子民。”

萧静好和元纪过了个眼神,两人现在确定了金木盛是个不简单的人,笼络着数千百姓,小恩小惠就让人对他信奉如长生天一般。

所有人都喝了酒,可能是药粉稀薄,此时还未发作,戏台上的戏演了会就结束了,萧静好元纪十七三个人埋着头啃羊腿,一来是填饱肚子,二来埋着头也不容易露陷。

主席上忽然声浪高了起来,三人寻声望去,原来是几个镇长家的近亲男子女子起着哄,要看看诺敏小姐的未婚夫这个中原男子的才学。

诺敏不大愿意的黑着脸,她的几位堂兄表兄面带讥笑的看着端坐无语的沐沂邯,想着要整整这个看似温和骄傲却刻在骨子里的中原男子,几个姑娘则兴奋的瞅着他,毫不避嫌的将爱慕写在脸上。

“都说中原男子学识渊博,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一不精,据说还会卜卦看相,今天给我们看看你的才学如何?”一男子冷笑着注视着沐沂邯,一脸挑衅。

“木格尓,你过分了!”诺敏拍桌子站了起来,被金木盛按着坐了下来。

她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只听他不紧不慢的道:“你若想嫁他,他就必须让人信服,咱们乌玛镇不接受躲在女人身后的男人做女婿。”

他的声音不小,满桌能抖能听见,那挑衅的几兄弟更是得yì



沐沂邯不急不恼,笑道:“中原人倒是没有兄台说的这样神奇,不过是为儒家思想所教化,多懂得了一些礼仪道德罢了。”他笑意不灭,仰头看向木格尓道:“兄台要考才学,在下却之不恭,请出题吧。”

诺敏见他直面羞辱和挑衅,想了想觉得他这样做竟真是听到了父亲的话,为了自己和他的将来而努力,心中一阵狂喜感动的鼻子发酸,桌子底下的手便伸向了他的手,紧紧握住。

“我的题目就是。”木格尓指了指身旁一个和他长相一样的男子,道:“我和他是两兄弟,你来算算,哪个是兄哪个是弟?”

145. 第七十七章 抄秋大宴2

席上安静了下来,只有木格尓手指敲着桌子的声音,每个人都在等着看他如何回答,就连诺敏,也想知dào

他会怎么样运用他的才学,算出这两人的长幼大小。

“哦,简单。”沐沂邯看也不看的懒懒道:“弟弟旁边是哥哥,哥哥旁边是弟弟。”

此言一出,桌上的人还没醒过神,金木盛已经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谁还有不服气的,再来!”

这边桌的萧静好和元纪看得清楚,元纪不以为然的切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无知之人不懂獐鹿之辨,这点小伎俩也只能拿来对付这些蠢货。”

那桌里本来已经坐下来等着看笑话的木格尓一下子站起来,瞪着沐沂邯道:“看你一表人才,原来只是会使诈耍赖而已!”

“兄台出言前若字字斟酌懂得泱泱华夏语言之奥妙,也不会让在下有空子可钻。”沐沂邯不卑不亢自在坦然。

“哼,中原人也不过是鼠胆狐奸动动歪脑筋的小人。”

“自然比不得阁下膀大腰圆虎背熊腰靠力qì

吃饭的——”他含笑瞄向木格尓,轻启唇瓣:“粗人。”

木格尓猛拍桌面怒目而视,“我便让你看看什么叫靠力qì

,你敢不敢来?”

金木盛挥了挥手道:“木格尓你坐下,这大宴才开始,你急什么?等下少不得你表现的时候。”

木格尓不服气的坐了下来,抓了只羊腿愤愤的啃。

“契约已定,公子要不要现在过过目?”金木盛笑问沐沂邯,那一脸的笑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沐沂邯笑而不答,他点不点头,金木盛都不会放过他,果然,金木盛起身将木格尓拉到一边耳语了几句,那木格尓冷笑一声便穿进了宅子。

不远处的一桌,萧静好突然道:“我去上茅厕!”不管元纪的阻止,悄悄跟了上去。

“那男人有啥好?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矫情的女人,没眼光的女人……哎……”元纪摇头低叹,十七塞了他一口白水牛肉。

不一会木格尓抱着三个盒子出来,放在了下人在一边摆好的圆桌上,斜斜睨着沐沂邯,道:“契约就在这三个盒子的其中一个,你不是脑子好使么?眼里想来也不错,自己选一个吧!”

沐沂邯看向那三个盒子,普通的搭扣红木盒,三个一模一样没有区别。

萧静好上完茅厕回来往椅子上一坐,拨了只花生丢进了嘴里,嚼着香喷喷的花生米随手将花生壳一弹,一旁的元纪又开始嘀咕:“何必丢空壳子,仍只空碗扣他头上岂不更好……”

萧静好塞了一把空花生壳子到他嘴里,那边的十七有点失望有点无奈的放下了手中啃过的羊骨头。

“怎么样?猜不出来吧?”木格尓笑的张狂至极。

诺敏低头埋怨金木盛,“父亲太过分了,这是故yì

难为他,我不依。”

“这是试探他的真心。”金木盛拍拍诺敏的手,笑道:“父亲不会害你。”

沐沂邯唇角弯弯,他掸掸衣袍起身,一个看似完整的花生掉落地上,他的靴子正好踏过,壳子碎成了粉末。

他行到三个盒子前,负手缓缓的走了一圈,满场三千人的目光落于他一人身上,他一身梨花白的骑装姿态风流不羁,那是诺敏为了两人服饰相陪特地送给他的一套新装,没想到穿到他身上竟比诺敏一身火红的骑装更亮眼。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映照天际的篝火前,他背着火的脸庞被火光勾勒出最完美的线条,如一副绝美的剪影,自天神之手执起神来之剪,精心剪裁而出。

黑色的牛皮镶金长靴紧裹住修长而线条明晰的小腿,纯净的白色长裤穿在他身上那种力与美彰显,绝不是所有人都能胜任的,宽边黑色皮腰带将腰杀得紧紧的,至腰部而上身体线条慢慢拉宽,那肩线笔直如刀削,不算宽也不算窄,正是最完美的宽度,丝缎般的长发被一根黑色发带利落束起。

他姿态洒然的看着桌上木盒,微垂的眸子被长睫掩盖,背光处,睫毛如密羽,玉柱高鼻下唇角弯弯噙一抹浅笑,这笑让底下所有的女子惊叹不已,看过他的似笑非笑,原来他唇角微弯的真笑更是让人失魂丢魄。

萧静好收回目光,他这样的装扮曾出现在遥远的梦里,而那段虚幻模糊的梦,已经遗失在了遥远国度的那一方土地,只属于他,不属于她。

“金大人,在下想起一件事。”沐沂邯笑望金木盛。

金木盛捏捏唇边的胡子,笑道:“哦?公子想起什么事啊?”

“金大人方才似乎忘了将契约交由木格尓兄弟,这盒子里又怎会有契约呢?”沐沂邯走到席边坐下,盯着金木盛笑而不语。

金木盛尴尬一笑,正要找话说,诺敏已经站起来,道:“就让女儿来重新放吧,女儿定会即公平又公证,为了父亲的脸面,绝不会徇私。”

她的声音很大,临近几桌的人都能听到,话说到这个份了,金木盛只得从怀里掏出契约交给诺敏。

诺敏带着阿雅抱着盒子进了宅子,半刻钟后出来,将盒子摆好,对着沐沂邯嫣然一笑,道:“你定会用你的智慧找出那个盒子,我信你。”

又人凑过去看,那每个盒子上都写了小标条,第一个盒子上写着:契约在这个盒子里。

第二个盒子上写着:契约不在这个盒子里。

第三个盒子上写着:契约不在第一个盒子里。

下面人都觉得看不懂更何况猜出真盒子了,金木盛看了这三个盒子后脸色好kàn

了一点,他原以为诺敏会极力帮着沐沂邯。

而诺敏,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出这种题目,一来是未免父亲真的生气,二来是希望他知dào

自己也是有智慧的。

萧静好和元纪已经开始唇枪舌战,争论着自己猜测的方法是对的。

元纪认为,应该先排除错误的再来找对的,萧静好认为应该在一和二号盒子里选出一个对的再用第三个的那句话来验证,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打架,一旁的十七很淡定的说道:“别争了,他已经打开了盒子。”

两人一齐转头,看到沐沂邯已经将契约拿到了手里,诺敏兴奋的迎向了他,金木盛的脸色古怪,似高兴又似担忧,格木尓则狠狠的干掉了三碗酒。

所有人都很感兴趣,纷纷囔着问他是怎么猜到的,他将契约收进袖囊,先向金木盛道了谢,才站起来,淡淡解释:“一,三号盒子上的意思截然相反,那么暂且先定下里面必有一句真话一句假话,若三号盒子上是假话,那么一号盒子上的那句就是真话,这样一来,二号盒子上的那句话亦是一句真话,那么就与原意不符,既然真话只有一句,二号盒子上的那句话就肯定是假话,也就是说,契约就是在二号盒子里。”

脑袋转得慢的人,还是半懂不懂的,但再也不敢瞧不起中原人,也不敢说只会用脑子的文人最没用了。

萧静好已经坐不住,宴席开始有一会了,怎么那些酒喝下去一个都还没倒,莫是药量太少毒不倒人?

她看看四周,元纪的护卫在周围隐藏的极隐秘,这让她安心了少许,又看看沐沂邯,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用让她放下了心,点子是他出的,他都不急自己就更不用急了。

这边元纪还在为方才猜错了而郁闷,他生了会闷气突然眼睛一亮,不动声色的掰开了几颗扣子,凑近萧静好道:“扣子松了,再帮我扣扣。”

“你自己扣!”萧静好白他一眼,看他仰着头憋手蹩脚的扣着扣子,只得伸手帮他扣。

元纪得yì

的笑呵呵,萧静好快速将扣子扣好,正要抬头只觉得身后似如芒在背,她下意识回头,被元纪一只大掌掰过了脑袋,他笑眯眯的边剥着花生边说道:“我说还是扮夫妻好吧,你帮我扣扣子,我给你剥花生,来,啊——”

——他做了个抛的姿势。

她张嘴接花生,他却没抛,而是将花生温柔的递进了她的嘴里,一脸的骚包样。

萧静好愣了愣,不过也只是那一霎,元纪很容易闲来没事就抽风,一般人都不跟他计较,但远处有人却当真了,如果目光能杀人,元纪只怕已经被戳得稀巴烂。

“邯哥哥,怎么了?”

沐沂邯收回目光,道:“没怎么!”

诺敏很敏感的朝着他方才看的方向搜寻,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心中泛起了疑云。

金木盛突然端起酒碗,笑道:“诺敏是我的掌上明珠,你们两人有缘,我们又签了买卖契约,两好合一好,今天就要你一句话,愿意不愿意娶我的诺敏?”

附近几桌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一红一白一双璧人,诺敏羞红了脸,心在突突的跳,她没想到父亲会突然在宴席上这样问,羞归羞,她的目光却带着期盼看向了身旁的沐沂邯。

146. 第七十八章 旧年花事

几日的相处,他永远都是若即若离,看似从没拒绝却能在他得体的微笑中看到淡淡的疏离,她想中原的男子都是这样含蓄而内敛,她确定不了他的心,而此刻,就等着他的一句话,一句让她不是死就是生的话。

萧静好垂下头,明知是假,她却不想看那边一对从外貌到气质再到服装都如此登对的男女谈婚论嫁,元纪饶有兴致的拢着袖子看着那桌,准bèi

着随时向萧静好汇报最新消息,他倒要看看那家伙是如何回答。

沐沂邯看似认真的思索了半晌,最后他抬头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们中原人对于谈婚论嫁首先需yào

的是彼此心灵契合,诺敏小姐若能接受的了中原文化,那么在下必将倾尽身家财力向小姐求亲。”

诺敏心急间脱口问道:“怎么个接受法?”

金木盛虽有点恼火,但见自己女儿已经出口相问,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抿着唇,颇不痛快的瞧着沐沂邯。

“我赋词一首,诺敏小姐若能在读懂其中意义后……”他半阖双眸,接着道:“先借笔墨来,诺敏小姐看了便知。”

诺敏挥挥手,立即有人送上笔墨,沐沂邯接过,款款踱到戏台上。

“他要赋词,贱人就是矫情!”元纪撇着嘴在萧静好耳边汇报。

她转头,只见他手掌一挥,戏台上五颜六色的背景幕布被挥落,剩下幕布后一帘白布,他一手捧砚一手提笔,濡墨挥毫,笔锋浓转淡,行云草书在笔下挥就,就连不懂书法的当地人,都连连称好字好字。

“纤藤篱栅笑颜欢,忆往昔,繁华锦。

伊人抛却庭前柳,想如今,绿水迢。

千重离索殇莫尽,道不明,夜阑珊。

旧年花事今覆缄,诉不尽,凝寒霜。”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笔尖扫动,那一行行一字字,化成浅淡的场景在她眼前一幕幕过。

细细藤萝在院墙一角静静的向上爬,院中的石桌上一壶清茶两张笑颜,那男子似乎嫌茶沏得不好,皱着眉头一口一口的喝,女子欲抢过茶杯不给他喝……

还是那个院子,石桌旁少了一人,只余男子一人烹着茶,喝一口似乎索然无味,那杯中清茶就在石桌上渐渐变凉,直至被秋夜的露水浸满,直至被初冬的夜凉凝上寒霜。

她眨眨眼睛看向天空,不敢再看那一帘白布上墨迹的深深浅浅,字中的凄凄切切,然而目光似被牵引,她忍不住看向那帘白布。

“隔岸恍似数步遥,望嫣红原是水中花。

一潋柔波撩风动,咫尺地怎生断天涯。

潇沅灯火残映眸,玉阙金阁相映辉,终不明纸短情长化飞灰。

迢迢古道千里赴,苒苒韶华指间催,解不开两地牵绊君莫悔。”

她的耳旁又响起那首在屋顶上听到的曲子,她知dào

,这曲子在记忆中,似乎永远无法抹去,在那日长亭外道别,记忆的碎片就在脑中闪现,直至那次一线天,那些碎片已然连接成了一幕幕片段,她心中彷徨,急寻一个依托让自己稳定不再被动摇,斥尘衣便是她一辈子的依归,可如今他却来了,踏过千里迢迢古道兑现他的承诺,那订亲的消息没能阻挡他的脚步,他还是来了……

满场两百余桌席案,三千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台上那人,也许看不懂字中深意,只觉得他峭拔的背影,此刻透着深深的寂寥,前一刻丰神如玉的翩翩公子,在濡墨挥毫的这一霎,彻底融进了他自己的境界,借着那字字句句,向他心底的女子吐露满腔心事,而那个女子,似乎不会是那脸色越来越苍白的诺敏小姐。

元纪定定看着帘幕,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听说过的世间肝肠寸断的情爱故事在这一刻和他们比起来,不过如此,然而,三人之间,必有一人会被拒之门外,这个人,或是谁?

有人开始低声感叹,萧静好向台上看去,他的笔锋突转,字体转向磅礴大气写意畅然,方才的寂寥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他一惯的恣肆飞扬洒然睥睨。

“执有杯中物,一抔浩渺,两厢无语。

方得世外舟,三千碧水,四目有踪。

忆昔往如今想,凭阑捻花广寒月,一霄一夕,莫等闲。

道不明无尽诉,倚楼弹指一挥间,今生今世,永相随。”

元纪瞧了瞧萧静好,又开始撇唇,听说那家伙的外号叫搅屎棍,如今看来没叫错,谁要当他的敌人,只怕是要被搅得一身臭,且让老三去臭臭吧,他看向台上,只见那人写完最后几字潇洒收笔,手中笔一抛,落在地上“哐当”一响。

那笔落地轻轻一响却犹如一记洪钟,将懵懂众人瞬间敲醒,惊醒的人才发xiàn

,那声音并不是毛笔落地之声,而是镇子外面的马蹄声。

“擒下他——”金木盛最先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拍案跳起,脸色却一变,痛苦的捂住了胸口。

一边的诺敏连忙扶住了他。

大宅的护卫倾囊而出,涌上高台,场外埋伏的两百名王府护卫如闪电般窜至席间,迎上大宅护卫,宴席上即刻人仰马翻叫喊连连。

萧静好三人早向金木盛跃去,元纪已经将金木盛给提到了手中,诺敏想上前救父亲,气一提胸口一阵巨疼,才知内力被封。

“走!”

眼前白影一晃,萧静好被某人毫不留情的抄到怀中,混乱中她看向白色帘幕上那最后几个字。

“铺一卷江山万里图,写一纸策马红尘路,拢一袖和风扫云鬓,掬一盏明月照华发,当如是,吾为尊!”

那最后三字用墨极深,嚣张跋扈的印在白布上,墨迹淋漓让人看了胆颤心惊,觉得写字之人一定是丢下毛笔就抡刀的那种,当然,刀没抡起抢了个人,一个让他想一豆腐砸死算完的人。

她在他胳膊里伸长脑袋看向他的脸,此人面带杀机,全身戾气极重杀气腾腾,勒着她腰的手似乎要勒进肉里,萧静好悲哀的想,他好像没觉得胳膊下夹的是个人,而是一头猪。

他就那么夹着她,一步一步的走,步子重重的落到地上,萧静好被颠的眼冒金星,他在广场外停了下来,找了一草垛将她塞了进去,萧静好正要挣扎着往外爬,身上一重,他把自己也塞了进来,黑暗中她被他压着,重重的鼻息喷在她脸上,这种状态后接下来会是什么步骤她很明白,所以她立马偏开了脸。

“啧!”他很不屑的重重啧了一声,用手撑着她的肚皮坐了起来。

萧静好“嗷”的一叫,肚子差点被他故yì

重重的一撑给挤破。

她闷声不吭的揉着肚子撑起来,有点庆幸他不是拿刀子戳她一下。

她偷偷抬眼看,见他斜斜靠在草垛上也不说话,一声“咔”,他睁开眼,深吐了口气,目光射向她。

萧静好被盯得全身不自在,她干干一笑,没话找话道:“内力解封了?”

“那药解我的内力封他们的内力,可以试探到宴席上有武功的人。”他面无表情语无声调的解释,“你若想控zhì

乌玛镇金木盛就不能留,也不能杀,所以要想办法把他给整倒,整到他的同时,你要在镇子里树立威信,让所有人信服你,这样你就有了自己的第一片领土和据地。”

“你为什么要回来?”她深深望着对面的人,其实她宁愿他给自己一巴掌扭头走人,也不愿意他这样忍着气给她安排为她着想。

走了多干净,天南地北从此隔岸,再没有那么些的左右为难,心如刀搅。

暗淡的光线中,他眼睛眯了眯,唇角微微一撇,冷然道:“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可你答yīng

过我。”她理所当然的脱口而出,话出口才想起,和这个人讲道理就是扯淡,果不其然,下一秒他梗着脖子的胡搅蛮缠:“我没答yīng

我自己,怎么着?”

“好,不谈这些了。”萧静好认输,问道:“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知dào

乌玛镇的底细?”

“逐浪帮!”

萧静好呵呵一笑,和她猜想的一样,真没想到,这家伙已经把逐浪帮变成了自己第二条斥候暗线了。

“他们在这条线上也有生意,专接往南的货运,乌玛镇每日出货不少,有羊毛兽皮煤炭等等,甚至还有乌金石,既然有矿产就有矿脉,草原上各部落零散,开矿是不可能的……”

“新月的祖先懂得地理水经及风水堪舆,这些只有我和尘衣知dào

,你怎么会联想到乌玛镇和新月有联系?”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人的脑容量,只是一个乌玛镇的出货种类他就能确定是和新月族有关系。

只是她话问出口,对面人的目光又似利剑般射向她,她心里一寒,才发xiàn

自己提到了他不想听到的名字。

他冷冷哼了声,语气颇有些不善:“既然能将地宫修建得如此隐秘,当然懂得地理水经,这些需yào

用脑子想吗?”

萧静好自认脑子在他面前完全不够使,乖乖的闭上了嘴。

147. 第七十九章 左使大人

她有点担心外面的情况,拨开了草垛往外看,身旁传来阴阳怪气的腔调:“怎的,担心你家男人?”

“你明明知dào

不是。”她翻了翻眼睛缩回脑袋,眼前人静静的靠着草垛,面色沉郁。

她咳了咳,很小心的提议:“你内力恢复了,不如咱们出去,也好帮帮……”

“你恢复记忆了?”他坐直身子打断她的话,目光直盯着她脸部表情的变化。

萧静好知dào

,他盯着她的目的是不容许她说谎,所以她保持着平静的回答:“没有!”

即刻换来他重重一声“哼”,脸上写满了:你真拿我当傻子?

“说吧,记起了多少?”他懒得再和她打哑谜,“不要骗我说屋顶上听到的音律暗示是元纪那小子解出来的,下次骗人的时候记得不要太平静,晋王殿下教你的那些不是在任何时候都实用的。”他有点吃味的继xù

道:“当然,他的话再怎么错,你也是信若神明的。”

萧静好膛目结舌的看着他,她是想把元纪拖出来敷衍他来着,她感觉自己挺聪明一女子怎么在他面前就傻不愣登了咧,她满脑子的转,想找出一个半真半假让人信服的答案给他,最终放qì

了,她觉得骗他未必是好事,再说假话也骗不了他。

“隐约记得一些片段,就像在屋顶上听到那首曲子时,脑海中就会有些画面……咦……”她凑向他,问道:“你应该不知dào

我恢复了一些记忆,为何会用以前的曲子来提示我?难道你是在试探我?”

沐沂邯别开眼,他太了解她了,若不是记起了一些以往的事,她不会这么快答yīng

和斥尘衣定亲。

收到这个消息的那一日,他正在黄河渡口,跨过那滚滚黄滩就能直奔绥县赴这千里之约,可就在那日,却等来了这个消息,那一刻他真的有种力不从心的无力感,觉得很累,回头看着来时的路,他便生出了策马回行的打算,最终还是放不下亦或是不甘心,走了这一路,已经到了半途,他不想放qì



渡黄河,渡天堑,渡千般困难万般阻碍,渡重重关口道道城墙,渡漠漠黄沙茫茫草原,他不信,最终渡不过她方收起吊桥的那条护城河。

其实他也曾找到些安慰自己的理由,她若对自己不动心,就不会着急撇开关系,不会匆忙定下这门亲事,所以,他还是有机会的。

不想再纠结这些,他扯开了话题,道:“沐悉已经脱了身,想来和元纪已经接上了头,外面应该已经安排好了。”

“你们都安排好了,我照做就行。”她有点气愤,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什么事都瞒着她,虽然她不否认有人安排好一切这样很爽很轻松,但至少应该先知会她一声吧。

“你等这几日就是为了等沐悉脱身?”她问着,心里又来了气,“你就两个人也敢暗入朱雀部,真是疯子!至少也该等我来了再计较吧。”

沐沂邯嘴角微不可见的一弯,道:“不止为了等沐悉,也是等暗卫们跟上来。”

她不禁深深看着他,若不是他心急火燎的带着沐悉先行,暗卫们怎么能会给丢在了后面,想来他这一路过来只怕都是骑的马。

心里揪得慌,她别开了脸,正要扒开草垛。

“喂,叙旧完事了没?”

草垛已经被扒开,露出元纪的脸,看上去颇不爽快。

“查出了他们是属于哪个部落了吗?”沐沂邯头也不抬,理所当然的淡淡问。

“从宅子里找到了金木盛的印鉴,是朱雀部族长,本地常住人口本不多,后来新月族人占了一大半,三十年来通婚繁衍,可以说全部是新月族人了。”元纪抽了抽嘴角,没好气的道:“还有,你等的人就快来了。”

“谁?”萧静好问。

“那俩外来货。我从南晏走,直接经绥县入的云丹草原,半路上碰到他们,”沐沂邯淡淡嘱咐道:“目前还不能暴露圣女的身份,可以先顶苍龙部左使的身份,稍后叮叮来了会配合你,怎样装一个合格的神婆,不需yào

我教你吧?”

“呵呵!”萧静好回答。

不用猜也知dào

,他们又谈成了某些交yì

,至于说沐沂邯有没有忽悠那两个外来货,不久的将来见分晓。

“你稍后再出来,注意仪容。”他的目光掠过萧静好微乱的鬓发,语气生硬语意却让人遐想。

果不奇然,元纪一张脸立马探过来,痛心疾首的囔囔:“你们!还有心思干这事……我我我……哇唔……”

萧静好淡定的拨开了他的脸。

元纪和沐沂邯来到广场上,两百多个圆桌只剩下桌面排列在广场上,赴宴的居民全木然的盘膝坐在上面,个个眼底聚满着怒意,盯着他们过来。

金木盛和诺敏被丢在戏台上,台上还有紧沐盛的远亲旁支,包括方才挑衅沐沂邯的木格尓,此刻浑身无力的歪着,唯有眼睛相当有力的盯着沐沂邯。

“你下药害我的子民,你不得好死!”金木盛指着沐沂邯怒吼,底下人纷纷附和着大骂沐沂邯。

“话别说得太早,我的金大人,到底是谁在害你的子民,自有长生天来评判。”沐沂邯挑眉一笑,款款步上台子,诺敏表情复杂的看着他慢慢走近,张了张口,最终吐不出一个字。

两名王府护卫搬上来一口乌木箱子,金木盛脸色一变,扭头看向沐沂邯。

“藏在井底嘛,这种破机关爷三岁就能识破。”元纪道:“打开!”

箱子被打开,一道明晃晃的金光迸射而出,底下居民们发出一阵阵惊呼,“黄金!”

“还有不少在井底呢。”元纪冷笑道:“族人们为了今后过上正常的生活为你卖命,你却私自敛财将财富据为己有,若不是被我们苍龙部的左使发xiàn

,你还要骗我们新月族人多少年?”

居民们安静下来,苍龙部是新月族大部,直接与族中长老和大巫师衔接交涉,三十年前,金木盛的父亲带领着他们朱雀部抢先占领了乌玛镇,杀掉了镇长取而代之,苍龙部不仅没有干涉,还将乌金石和煤炭的出货地点设在乌玛镇,现在左使来查才知dào

,原来镇长竟然私自敛下这么多财富。

“别听他们的。”金木盛道:“那些黄金是用来让你们过上更好的日子,我一人如何消耗的了?再说苍龙部早先就一直打压着我们其他部落,俨然就是第二个白虎部,我不给你们积累这些,只怕将来我们朱雀部的日子会更难过。”

朱雀部族民跟随金木盛多年,自然是更愿意相信他们的族长,人群里开始有人骚动,不断有人大叫:“滚出乌玛镇,滚出朱雀部!”

金不盛得yì

的笑着,眼底一抹森然。

广场上族民被金木盛一句话煽动,此起彼伏的咒骂声不绝于耳,声浪一阵高于一阵,有人已经挥起了拳头,若不是被药控zhì

住,还有镇子外的包围,只怕是已经冲上来动手了。

一阵北风呼啸而过,天上落下雪花,于此同时,一声平静而淡然的女声自场外传来,听上去声音不大,却清晰的落到了每个人的耳朵。

“金木盛,本使今日便来揭开你的真面目!”

所有人寻声望去,只见一清丽女子负手自落雪中踱步而来,一身紧俏黑衣姿态清爽风姿飒飒,乌黑的眸子淡然扫过了满场乌压压的人头,最终在金木盛脸上落定。

“本使受苍龙族长之命寻访新月圣女,圣女还没寻到却找到了你这新月族的败类。”她乌眸冷然若利刃,盯得金木盛一个寒颤,半会才回过神来。

“左使就能血口喷人吗?”金木盛怒道:“你今日若不拿出个说法来,我不依,朱雀部族民不依,腾格里长生天也不会依!”

“别拿长生天来说事。”萧静好凛冽道:“你这样污秽的人,不够资格信奉我茫茫草原的天神,你的血生来就是肮脏的,你的肉就连最饥饿的秃鹫也不会啄食,天神给你悔改的机会你却不珍惜,那么,今日就由本使来揭穿你的真面目。”

“你你你……”金木盛对不上她的伶牙俐齿,愤恨道:“你下药残害我的族民,现在还想来污蔑我,我要找苍龙部族长来评评理!”

“本使是不是污蔑你,全场三千余人将给本使作证。”她转身,对着众人道:“新月族这三十年来分散在草原四处,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为了族人,我苍龙部毫无怨言的隐遁于各处,奔走四方,将最好的草场留给你们,唯一一个通商的镇子留给你们,而你们的族长金木盛,却用他满身的罪恶试图带着你们离天神越离越远,本使的到来正是要给你们救赎,将我族人带回到天神的怀抱,团结一心铲除败类,还我一片干净的蓝天,一方绿油的草原……”

靠着台上木柱的沐沂邯捂额——哎……看不出她还真能编,倒是小看了她这套嘴皮子功夫。

元纪又点不耐烦的摸摸肚子,想着下一个饭点,方才他没吃饱。

十七定定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姑娘这一本正经胡扯的样子像极一个人,他偷偷瞄了瞄沐沂邯。

——

我是牢骚线——

尼玛的小区又要停电,存稿献上哈,不少各位筒子们的章节,今天还是两章

555555555掩面55555555555555

码不了字儿鸟,这日子咋过……

148. 第八十章 左使大人

“左使大人,你能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我们的金木盛大人对族人不忠?”一个老汉头脑清晰的打断了萧静好的华丽独白。

“哼哼!”她撇唇冷笑两声,道:“本使幼年落入山崖不死,在半空被仙人救起,后随仙人在谷中伺候茶水五日下山后才知山中一日世间已过五年有余,自此得天授秉赋,天眼大开,若折损三年阳寿可看前事,十年阳寿断后事,今日,本使为了新月族的安宁,甘愿折损三年阳寿来揭穿金木盛的真面目。”

“哼哼!”

又是两声冷笑,来自金木盛。

那老汉头脑清晰,似乎不好糊弄,他问道:“那都是凭你一张嘴说,哪能相信?”

“哼哼!”萧静好一脸装叉的表情,看了看人群,手指点了点,马上有王府护卫将他人带上来。

元纪瞥她一眼——在这么多哼哼几声,爷就要饿晕了。

上来的是个男人,四十多岁,他不服气的斜眼瞅着萧静好,恶狠狠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萧静好不理他,两手握成剪刀拳,缓缓自眼睛上拉开,道:“你八岁在河边偷看大姑娘洗澡被发xiàn

逃跑中摔破了后脑勺至今还有伤疤那块皮就没再长过毛你十岁时随着家人来到乌玛镇第一件事就是偷了隔壁家压在门口石砖下的孝容通宝至今还当宝似的挂在你裤腰带上二十岁偷你家媳妇陪嫁的缎面布卖给了镇子里的商人换了三吊钱三十岁四十岁……那些破事还需yào

我一一道来吗?”

那汉子抖着腿一脸惊悚的表情,连连摆手一边看下面一边求道:“别说了别说了……”

底下有女人大声骂道:“桑达你个杀千刀的,我灭了你……”

护卫手一松,一只鞋帮子飞上戏台,那汉子闪身避过随即风似的跑了,他这慌忙逃命的灵活劲让萧静好不免怀疑那药到底有没有效果。

“要不要请人去查查那家丢了铜钱的门前石砖?”

老汉默然不语,金木盛奸狡的冷笑道:“装神弄鬼,你是新月族人,新月族信奉的是长生天,就算得天授也不会是汉人神仙给你秉赋,我看你就是个汉人奸细!”

所有人惊觉醒神,底下一阵呼声。

“哼哼!”萧静好不紧不慢道:“你据守于草原上最肥沃的草场和这唯一一块土地,衣食无忧,当然不会知dào

我们苍龙部的族民为新月族付出了多少的牺牲,你金木盛在大宅子里数金条的时候,我们却是背景离乡为了北渊朝廷能许族人安身之所而东奔西走,我两岁时就在燕京城乞讨,三岁在酒楼洗盘子,四岁开始卖唱,五岁进戏班子,六岁……”

“咳咳!”

沐沂邯忍无可忍了,再让她胡扯下去只怕十岁就要入青楼了。

萧静好顿了顿,也觉得扯过分了,跳过了几岁接着道:“十五岁开绣坊,十七岁就是现在,打通了南北关窍结交了不少南北商人,我这样不辞辛劳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咱们乌玛镇的互市品种更丰富。”

她指了指那老汉,问道:“请问老人家,一匹普通中马能换多少金?”

老汉想了想,道:“大概五钱金。”

“五钱金能换多少中原茶叶,多少食盐,多少丝绸?”

“茶叶二十斤,食盐十八斤,丝绸两匹。”老汉摇摇头道:“咱们这只有金货交yì

。”

萧静好又问:“绥县马市的交牌价,您知dào

吗?”

“上马一匹给茶四十斤,中马三十斤,下马二十斤,食盐……”

“不用再说了。”萧静好打断他,高声道:“大家都听清楚了吗?两地马市的交yì

价,自己算算,一匹中马互换货钱之间的差价。”

“那又怎么样?”底下有人问,“绥县是北渊正规马市有朝廷撑腰,你又凭什么指责这些?”

“就凭我能让乌玛镇也他娘的成为北渊正规马市。”她眯了眯眼,手指指向底下人,震慑力十足,“信不信?信不信?”

那人被她一呛,缩起了脖子再不吭声。

“想过好日子吗?想美美的喝着中原茶扯着丝绸当抹布吗?想撑起腰板见人就喊‘我是骄傲的新月族人’吗?想不想?想不想?”她的声调越提越高,在静默的广场上回荡。

雪在成片的下,广场上的人穿过片片雪花默默看着台上的女子,她的一声声“想不想”有力的在每个人耳边回荡,这是所有人多年来的盼望,当然想,做梦都在想有一日能大喊着“我是新月族人”奔跑在辽阔的云丹草原,他们的故乡。

沐沂邯一直靠着木柱,表情淡淡的看着她的背影,眸子里却燃着一团火,他的元儿总能让他刮目相看,越看越美,斗狠的样子很美,胡扯的样子也美,瞪眼睛的样子更美,真是怎么看怎么美,他发誓,一定要把这个美女子给抱回家。

元纪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心不在焉的四处看,目光不知dào

怎么就扫到了沐沂邯那张看上去淡淡其实很花痴的脸,顺着他的目光就是萧静好的背影,元纪左看看右看看,上前贱贱的劝阻道:“别看了,都成老三的人了也快改姓了,再怎么看也看不到你怀里。”

“哦?”沐沂邯横眸扫向他,不急也不恼,“你是想提醒我,去对付你家老三?然后我死他亡?再然后你该干嘛干嘛?”他凉凉的笑问:“你把她看太低也把自己看太高了,还有,我看上去有那么蠢吗?”

“蠢不蠢不知dào

……”元纪摸摸下巴,一点都没有被拆穿的尴尬,“有点孬而已,南晏的男人都是这样吗?听说那边男人涂脂抹粉,不知dào

你……”

他试图伸出手去抠抠沐沂邯的脸欲带拆穿他的假面目,对方立即退开五步,双手环臂警惕的瞪着他,末后开始上下打量着,神色探究就好像眼前的这一只就是个活脱脱的限制级。

沐沂邯挑眉看他——难道方才他是想趁机表白?他的目标从来就是自己?这年头兔子很多不得不防!

“你想到哪去了?”元纪被他盯得寒意袭体,上前一步欲打断这个人极不健康有碍观瞻的胡思乱想——我稀罕的是女人好不好?

沐沂邯已经拂袖迅速的换了坑,时不时回头看他,看一眼一个寒战,看一眼一个寒战……

十七瞅着他俩,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让姑娘离二殿下远一点,至于主子吧,似乎不那么容易被推倒,暂且可以不用管他,不过……二殿下和主子若真的……哪个上哪个下……

底下人群还在沉默着,突然……

“想!”一声熟悉的破锣嗓子在广场下人群中传出。

“想!”那位老汉潸然泪下,抹了把眼泪,站起来道:“左使大人真能说道做到?”

“当然!”萧静好斩钉截铁的回答。

金木盛一看情形不好,他正要揪起来,一旁的沐沂邯手指一弹,将他弹倒在地,发着呆的诺敏忙上前扶起了他,金木盛不死心,在女儿怀中伸长脖子叫道:“都别相信她,她是恶魔,是恶魔,她要来抢走我们的土地抢走我们的财富——”

“到是忘了你这个败类!”萧静好转身上前,利目似乎要射穿他的心脏,“十九年前你杀了自己的亲兄长将他的尸骨埋在镇子北边的荒坟地里,谎称他是被契丹人栓在马上给拖走了,后来强娶了自己的嫂子登上族长之位,可怜你嫂子一辈子被你蒙骗,天可怜见,让你的兄长留下了一条血脉,你这杀兄夺位的败类,新月族的耻辱!”

广场下的人群一阵咋呼,有人已经起身围到了台子前,那方才说话的老汉指着金木盛问着:“真的你做的吗?你兄长绝对是个正直的人,竟然是遭受你的毒手……”

“诺敏!”一声疾呼,木格尓一跃而起,抱住了快昏倒的诺敏。

“骗人!”诺敏捂住耳朵不住摇头,一脸凄惶,她不敢相信,这个叫了十八年的父母原来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金木盛惨白着脸,他杀兄的事情没有一个人知dào

,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知dào

,连埋尸地点都知dào

,不可能,不可能……

“她是骗人的,你们别相信,都别相信,我怎么可能杀害自己的兄弟,我是金木盛,是爱hù

了你们所有朱雀族人多年的金木盛!”他沙哑着声音狡辩狂喊。

“我没骗你,诺敏小姐。”萧静好蹲下身,柔声道:“你的亲生父亲,也该好好安葬了。”

诺敏含泪看向萧静好,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已经让她完全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她呆呆的不说话,眼泪一个劲的留。

金木盛已经冷静下来,他瞟了瞟台子外的亲信,让他们找到埋骨处,先一步将尸骨挖出来丢掉,场外有两人收到指示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台子上,萧静好柔声劝慰着诺敏,都是姑娘家,诺敏的遭遇值得同情,换成是谁只怕都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那种矛盾和揪心,一边是将她养大的仇人,一边是被仇人杀害是亲生父亲。

诺敏的眼泪被风吹干,在她淡蜜色的细腻肌肤上留下两条蜿蜒的痕迹,这个本是明亮而艳丽的女子,此刻却是木讷的瘫在木格尓的怀中,目光呆滞毫无聚焦。

她本是乌玛镇上的一颗明珠,男人们爱慕的对象,她的无措和绝望,让无数人为她心疼,而木格尓,这个一直爱慕她的男子,再痛恨金木盛的同时,更是将仇恨的目光对准的沐沂邯。

149. 第八十一章 左使大人

木格尓越想越气,一把推开诺敏“嗷”的一声朝沐沂邯扑过去。

“我杀了你——”

木格尓深灰色的身影一闪,另一条白色的身影已经如轻烟般掠远,他又是一声怒吼:“别想跑!”

声音未落人已经如一股青色戾气冲了上去。

元纪目光灼灼的盯着场上两人打斗,他一脸兴奋,突然很想摇旗助威——为木格尓。

十七看了看他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不动声色的远离了他几步。

萧静好扶起被摔在地上的诺敏,两人对视一眼,诺敏移开了目光,看向台下那两人。

木格尓身姿魁梧矫健,出手有力道,一掌一拳全是劲道十足劈头盖脸就往沐沂邯砸去。

雪片纷飞中,那人身影也如一片被风扫动的飞雪,一起一落灵动轻逸,他不挡不攻,甚至是连手都不出,却又如同一块磁石,吸引着木格尓拼劲全力的死磕。

草原男儿豪迈粗旷,哪里能接受得了这样的挑衅——不出手就是挑衅,就是侮辱!

木格尓抽出腰间短刀,刃破夜空,“唰唰”声如同苍鹰嗜血前的鸣叫,广场上的人挺直了背脊,他们都知dào

,木格尓的刀不饮血不回鞘。

一刀如电,直劈沐沂邯的面门,利刃的寒芒几乎印在了他的眉心,诺敏在萧静好怀中腾的一下跳起来,正要喊叫阻止,场下极其轻微“叮”的一声,所有人眼睛还没找到声音的来源,木格尓的刀已经落地。

“继xù

!”沐沂邯转身一飘,木格尓脚尖将刀一挑伸手接住,快速追了上去。

远处传来木格尓的叫嚣和刀刃刺破空气的声音,一白一灰两条身影已经慢慢消失在雪帘中。

“走,去看戏!”元纪拎起金木盛一跃,跟了上去。

萧静好扶起诺敏,一起跟上前面的元纪,此时所有人药效已过,广场上的人看着诺敏和金木盛他们去了,也纷纷起身跟过去。

走了大约半刻钟,诺敏突然全身一抖,前面的路赫然就是乌玛镇的墓地,萧静好拍拍她的肩,诺敏迎上她的目光,女子晶亮的黑眸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她是在给自己鼓励和勇气去面对。

诺敏深吸了口气,跟着萧静好大步走了过去。

前面沐沂邯和木格尓还在交手,沐沂邯出手看似不快,却总在木格尓的刀将要刺破他肌肤的那一霎给轻松挡开,木格尓显然已经精疲力尽,只拼着体内那股戾气在玩命的挥着刀。

“够了,木格尓。”诺敏一身清喝,木格尓颓然倒地。

“你打不过他,我们新月族人不怕认输。”诺敏上前扶起木格尓,道:“谢谢你能维护我,为了我耗尽你的力qì

。”

木格尓眼睛亮了亮,虚弱着弯了弯嘴角,道:“木格尓永远维护诺敏,只不过……”他看向沐沂邯,眼底一抹悲愤:“我没能帮你杀了他。”

“不,我们的仇人不是他。”诺敏看向墓地,一字一句道:“是金木盛!”

“嗷嗷”两声嚎叫,两条人影被摔落在地,十七从墓地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黑布包裹。

两名金木盛的亲信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他们刚挖出骸骨便被十七一手一个掰断了手骨给扔了出来,赶来的居民看到这一幕,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那黑布包裹的是什么。

金木盛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十七手中的黑布包裹,终于知dào

了,自己已经溃败,他老老实实的不再试图作无谓的反抗,端正的盘膝坐到地上,闭上了眼睛。

“是谁指使你们来挖我父亲的骸骨?”诺敏沉着的俯视地上两人。

沐沂邯和元纪交流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激赏,这位诺敏小姐也算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头脑清晰却是能独当一面,她知dào

在此刻不需yào

去问金木盛,从这两人口中得到的答案更让人信服,金木盛毕竟在居民心中声望极高,他的一句话往往能抵过别人的十句话。

两人畏畏缩缩的看了看金木盛,其中一人回答:“是,是金大人让我们来挖的。”

“金木盛,你你你……”那最前排的老汉激动的要上前,被其他人拉住,有人道:“其实这也证明不了什么,左使大人说金大人杀了自己的兄长,但这尸体已经是一句白骨,也看不出是金大人的兄长啊。”

“对对对……”

居民们纷纷附和,虽然今晚的所有证据都是直接指向金木盛,但居民们也都受过他不少恩惠,至少在他金木盛的统治下,乌玛镇的居民都生活的衣食无忧,除了隐藏族人身份之外,算是生活稳定,若没有实质的证据指定一切全是他所为,居民们宁可相信金木盛。

“这个不难。”萧静好笑道:“要找出这句骸骨的身份其实很简单。”

刚刚存有一丝侥幸心理的金木盛睁开了眼睛看向萧静好,这个女子就在今晚,生生将他所建立的一切摧毁,现在只要她开口说话,他便会胆战心惊。

“合血认亲想必大家都知dào

,将两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内,看是否凝为一体,如凝为一体就说明存zài

亲子血缘关系,只是现在诺敏小姐的亲生父亲已经只剩下一句骸骨,所有无从合血。”萧静好道:“但在几百年前又有实例记载,将活人的血滴在死人的骨头上,观察是否渗入,如能渗入则表示有父母子女兄弟等血统关系,这叫滴骨法,现在我们可以试试,不知dào

诺敏小姐可愿意?”

沐沂邯目光扫向她,这女人到底要怎样个胡编乱造法?自己读了那么多医书压根就读到过这个滴骨法,若是这一步搞砸了那就难挽回局面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袖囊,才发xiàn

身上干干净净能用的东西都没有,他又看看元纪,试图给他提示,哪知dào

那家伙目光灼灼的等着看好戏,完全对他的眼色没察觉。

诺敏已经上前,十七打开黑布,一具零散的骸骨露出来,诺敏不禁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伸出了手腕,道:“来吧。”

木格尓欲上前,被萧静好拦下,“你心疼你家诺敏小姐我知dào

,难道你的刀子割下去就不疼吗?况且你气力还没恢复,手一颤也许会割断了她的手筋。”

木格尓抿着唇让开,上去扶住了诺敏的肩,萧静好掏出腰间那把元纪送的弯刀,扶住诺敏的手腕轻轻一划,刀过血出,滴滴艳红落到十七准bèi

好的腿骨上,所有人屏息,就连沐沂邯也不禁提了口气,看向那滴滴鲜血在灰色的骨头上,渐渐渗入……

“父亲啊——”一声悲痛的长呼,诺敏俯身抱住那堆骸骨,“诺敏不孝,愧对父亲,认贼做父这么多年……”

居民们纷纷发出愤慨的声音,尘埃落定,他们终于看清了也相信了金木盛就是新月族的败类。

草原人将亲情和团结看的极重,这种残害亲兄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是最肮脏的,是会受到长生天的惩罚的,肮脏的血液不容许污染了纯净的草原,他的尸体就连夜枭都不愿啄食。

沐沂邯吐了口气,迎上萧静好灵动的目光,那眼神写满了:怎么样?被蒙在鼓里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眨眨眼睛丢给她一个自认为无论角度还是弧度都非常完美的笑——萧静好立马别开了眼。

她将弯刀归入刀鞘,想起弯刀上抹的药便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斥尘衣,心中便是一揪,他平日里吃的药,镇痛活血,散淤化结,对他而言是辅助镇痛,而对其他人而言则是溶血麻醉,可想而知这药的厉害。

木格尓给诺敏包扎了伤口,那一刀下去并不疼,诺敏心里知dào

那刀上的蹊跷,但她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金木盛,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诺敏走向前,扯住他的衣襟。

金木盛冷冷一笑,道:“别忘了,是我养大你,没有我,你吃什么?穿什么?”

话音方落,金木盛突然一个翻身,将诺敏一齐带到了三丈之外。

“哈哈哈哈……”他右手抠住诺敏的喉咙,左手钳制着她的肩,“谁敢过来我就捏碎她的喉咙!”

“金木盛,你放开诺敏!”木格尓冲上前,只听诺敏一声惨叫,下巴上已经被金木盛捏出了五个指印。

木格尓不敢再上前,他自认自己武功再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救不出诺敏,他转头看向沐沂邯,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公子轻功高超武艺高强,求求你救救诺敏。”

诺敏神色一怔,眼底涌出了一股热流,她知dào

木格尓对她的爱慕,但没有想到他会为她弯下男儿最骄傲的尊严,草原儿女从来只跪长生天,可他却跪了他一直痛恨的沐沂邯。

沐沂邯俯视着他,淡淡一笑,不紧不慢的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木格尓兄弟今日为心上人屈膝,可有想过若她仍旧将你拒之门外,你会如何?”

“不如何,都是我愿意,我的膝盖愿意为了谁弯就为谁弯。”

“那若是我出手也救不了她,怎么办?”

——

我有罪,起晚鸟

150. 第八十二章 左使大人

“她若死了我也会跟上,借公子那句话:今生今世,永相随!”木格尓坚定的道:“若公子救下了她,木格尓会送上最诚挚的祝福,在你迎娶诺敏小姐的那一天。”

沐沂邯苦笑的抚了抚额头,低声道:“谁让你加上这后面一句的?”

木格尓抬头,盯着他的表情,神色错愕——呃……我想更真诚点,我是不是说错了话?

沐沂邯满脸无奈——你说呢?我救下她你真退出?

木格尓痛心疾首的低下了头,片刻后抬起头道:“那也要看诺敏小姐的意思,男儿的真心是女人都看得懂,但只有聪明的女人才会抓住。”

沐沂邯满yì

的点点头——终于绕到正题上了。

他目光瞟向萧静好,对她挑了挑眉,满脸的神情就写着:你若是看不到我的真心就是个瞎子,若是不赶紧抓住我就是就世间最最蠢的女人。

萧静好白他一眼,只当没看见。

元纪正要上去泼冷水,突然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马场骑兵来了!哈哈哈哈哈……”金木盛得yì

的狂笑,这是他最后的保命符,骑兵一千人,只听族长号令,手上有人质,前面有兵马,逃出去寻个干净草原他还是一方霸主。

王府护卫开始护住人群慢慢后撤,萧静好和元纪十七站成了一排,面向骑兵过来的方向,沐沂邯拎起了木格尓不动声色的移向金木盛,挡在了他的前面。

“放了金大人留你们全尸!”

好嚣张!

够霸气!

马蹄声还在远处,一线长呼已经到来,而且还是一句让人首先就丧失斗志和士气的一句话。

萧静好暗叹,新月骑兵的确彪悍。

片刻功夫人马已至,寒天雪地里,马上的汉子个个裹着兽皮露着胸膛,胸肌紧实突出,萧静好定睛一瞧,有些蠢蠢欲动的家伙,那胸肌正突突的跳动着。

“要我说第二遍吗?”马上首领桀骜的俯视着他们,手中的铁杆长枪指向了沐沂邯的眉心。

沐沂邯被逗笑,无辜的四周看看,心想怎么他长得好kàn

也有错么?怎么这些人谁都不找单单就先把枪杆子指向他呢?

他苦笑着摸摸鼻子,对着那枪尖勾了勾手指,道:“壮士指错了人。”

那马上汉子眼底杀气尽显,那股嗜杀的寒气,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禁倒抽了口凉气,马场的骑兵,全是在族人中挑选出的精壮汉子,住在马场吃在马场,那边草原上宽广辽阔,骑兵们每日与马为伍,训liàn

出了强悍的马上功夫,且只听各族族长号令。

马上的首领突然眉毛一挑,眼底的杀气渐渐变成不可置信,因为沐沂邯伸出的那只修长的食指,居然胆大的隔上了他的枪尖,不止隔上了,还将他的枪尖慢慢拨开,他想挥枪横劈上这男子的脑袋,可是……居然动不了……天哪……我的手臂呢,我的胳膊呢……

首领就眼睁睁看着那白皙漂亮的手指拨转他的枪头,拨到了满yì

的位置,手的主人笑道:“她才是正主,下次可要先搞清楚了。”

那只手拿开了,首领才觉得找回了自己手臂的存zài

感,他不动声色的吁了口气,看向枪尖所指的人,居然是个漂亮姑娘。

他立马找回了血液里的自信分子和桀骜因子,眼睛一闪手臂一抖枪尖闪电般出手。

“沐沂邯,老娘问候你祖宗八百代!”

一声清脆的厉喝,女子身体裹着雪花如旋风般贯上长空。

“有机会让你问候的,多少代都行。”沐沂邯宠溺的一笑,手臂一伸拦住了拔枪上前的一千骑兵,片刻间笑意已收,淡淡道:“身为男人对战女人已为耻,以多战少以强攻弱更为耻,主帅单挑底下人没有偷袭的道理,且看着便是,今晚必有一个结果。”

马上骑兵虽不服气,但血性经不得挑拨,再则眼前男子自有一股不容人反驳的凛然气势,他的一笑一收间判若两人,前一刻笑若春风,后一刻凛冽如万年冰川上的风,他们只得先按兵不动。

金木盛在元纪和十七的控zhì

下走不开一步,他想命令那些骑兵速战速决,可前面这两人的眼神很清楚的告sù

他,只要他敢喊,立马一刀让他嗝屁,手中的人质他们才不在乎。

骑兵头领被萧静好诱下马背,虽说少了马背上的优势,但他也算是个武艺高强的人,不说别的,就他一身吃牛肉和放马练就出来的力量和坚韧就足够对付十个萧静好这样的小姑娘。

“借剑一用!”缠斗中萧静好收回银链,元纪正欲拔剑,又听她一呼:“要最贱的剑!”

所有人极有默契的看向沐沂邯,他不以为意的笑,抽出腰间隐秘的软剑掷了出去。

萧静好接剑,心想果然有自知之明,有剑到手她也不再玩笑,破空迎了上去。

重铁长枪气如虹,乌金软剑刃如风,枪剑交击火花迸射,冷冷的兵器和着凉凉的风,在每一道气流中拦腰斩碎无数朵柔软的雪花,碎雪沫如咏絮在空中曳曳不落,男人的凶猛劲道在萧静好如同绕指柔的纠缠中一一化解,骑兵首领此刻才开始正视这个小姑娘,没想到看似娇柔的一个女子,耍起剑来竟是温柔中暗藏凛冽,让人一个不小心就会中招。

软剑“唰唰唰”如半空中舞动的灵蛇,乌色的剑身在一片皑皑的雪色映照下闪动着流光,那只执剑的手,灵巧,敏捷,她的身姿如燕,清飒卓然,男人只觉的她很晃眼,一时躲一时攻,一时连攻带躲。

沐沂邯远远瞧着,眼里神色欣慰,他一直因为上次没有机会看她武举上的几场决战而遗憾,现在终于看到了她凌厉又不失华丽的武姿,那一剑剑华光缭绕劲气纵横,那一道道气穿长河贯通天地,身影如轻盈起舞的飘带,又如化作了手中剑光,风卷残云般利落,惊艳!

骑兵首领抱着快恨猛的心态力qì

使用过猛,再则手中重枪过沉,此刻已现后力不继的状态,萧静好就是瞅准了他的弱点,先守后挑,这样长久下来,她始终保留着一口气在,最后来个反制,那男人也识破了她的心态,两人到现在算是力qì

相当,女人的体力毕竟比不上男人,对持中,他突然一个飞跃跳上马背……

而此时金木盛突然不顾一切的大喊:“啊——”

众人一惊,元纪和十七没料到他有此一举,而一千骑兵误以为他们先对金木盛动了手,不知dào

是谁一声长吼:“上——”

所有人打马而上,两百王府护卫四面八方冲上来抵挡,场面混乱不堪。

第一时间,沐沂邯一跃而起,一脚踹飞一排人下马。

被金木盛钳制的诺敏趁乱身子一矮,金木盛快速拔出腰间弯刀一把掷出,和着风声“唰唰”钉向她的后背。

木格尓大惊失色扑上去欲要挡刀,可以已经来不及,他双眼发红,眼看着刀要没入诺敏的背心,突然一声刺耳的声音,乌光一闪,生生把那弯刀给钉飞,木格尓回头一看,正是萧静好掷出了手中软剑。

她兵器脱手,背后骑兵首领的长枪已经当头向她劈下。

“小心!”四面几声惊呼。

几道身影全闪电般向她飞去,最前面的白色身影长臂一震,一道气流直射,穿过萧静好的肩膀射向骑兵首领的面门,萧静好反应极快的腾空转身,飞起一脚将那人踢至马下。

沐沂邯松了口气,为她的机变而震惊,同时为彼此的默契而欣慰。

而那边,诺敏则捡起了那把弯刀,手腕一抖弯刀飞出,还是那划破空气的声音,更是满含着仇恨和决绝,快,准,狠,刹那间没入那人心脏。

“哧!”的一声,金木盛睁大着眼睛不愿倒地,他撑着一口气,指向诺敏。

诺敏转开眼睛,一声尖锐的口哨,高喊:“新月族的败类被我一刀穿心,我诺敏为朱雀部下任族长谁有不服?”

“嘭”的一声,金木盛陡然倒地,至死不愿闭眼。

“停战!”被萧静好一脚踢下马保住了性命的骑兵首领,长枪一堕碎雪迸飞。

交战立止!

“木格尓拜见诺敏大人!”木格尓立马跪拜在地。

诺敏并未接口,而是看向了萧静好,似乎是在征询。

萧静好笑了笑,一个了然于心的神情,方才那一刻,诺敏是权益之计,杀了金木盛再高呼她是族长,为的是吸引骑兵的注意,难后再来争取时间让大家脱险,而诺敏方才并没有注意到,她救下了骑兵首领的一条命。

她走上前去,清晰的道:“诺敏大义灭亲为我新月族除奸逆,现在我以新月族左使的名义,授予诺敏朱雀部族长一职,谁有不服,与我对峙!”

诺敏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感激在心中,踏出了这一步,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不该溢于言表,因为现在开始,她也是权力的统治者,接受了这柄权杖,她必须昂起她的头,震慑住所有的人。

“有没有人不服?”萧静好重复一遍,环顾四周。

无人应声,也无人附应。

151. 第八十三章 心照不宣

“那好,本使即日回苍龙部会向族长禀告此事,诺敏明日便接任朱雀部族长一职。”

“等等!”

萧静好kàn

向骑兵首领,笑道:“这位大人贵姓啊,有何指教啊?”

那首领因为她方才那一脚相救,此刻是又难堪又感激,但是有些话他必须要说。

“在下是朱雀部铁骑首领扎泰,现在金木盛已丧命,我们兄弟只管保命不管报仇,这事便就此了结,但诺敏接任族长不是正规传位,没有族长钤记到不要紧,没有乌石令就号令不了部族铁骑,所有,我们……”

萧静好呵呵一笑,道:“你是指一定要有乌石令才能号令部族铁骑,是吗?”

“是的!”扎泰点头。

“那好。”萧静好拍拍诺敏的肩膀,道:“放心,我会先帮你找到族长钤记,保证你明日族长接位。”

诺敏点点头,神色看不出喜忧。

沐沂邯和元纪相视一笑,笑完了一抖……

不远处一人策马而来,众人放眼望去,只见远方镇口乌压压一片黑影,看不出人数,但绝对不会少于五千人。

所有人心中一震,只见那策马过来的一人勒马跳下,一身黑色劲装长靴身材高颀气容不凡,步伐从容姿态英挺,他大步踩着雪过来,而雪地上尽没有一个脚印。

所有人都发xiàn

了,所有人的神色都在这一刻间不断的变化,那么多人马竟然来的静悄悄,而且这人的轻功已经高到居然能在雪地上不留足迹。

有人摸了摸下巴,想着这小子常年被外派跑眼控线,这轻功居然比自己的还高了,身为他主子的真没面子。

他在萧静好面前停下,单膝点地,道:“属下在镇外等候多时,方才听镇子里面有打斗声,没得大人号令属下等不敢造次带兵进来扰民,不知大人可需yào

立即下令?”

萧静好憋着笑,道:“啊,不需yào

了,你带着那一万军退至林勒草原吧,不得留下打扰了镇上居民。”

“是!”

“退下吧!”萧静好挥挥手。

她握拳堵唇轻轻一咳,眼睛瞟向沐沂邯,这家伙有时候实在是无耻到可爱,就那么百把个赤云骑留在镇子外面。愣是等到现在再来掺一脚,给扬个威风,那看上去乌压压的人马不会是草垛子吧?真真辛苦了,就这么几个时辰扎了那么多干草垛……容颜那家伙长得还真是越来越白皙细腻了……

容颜?

她恍然想起,沐沂邯安排的这一手没有事先跟她打招呼,原来这坏心眼的无耻男人又在试探她的记忆到底恢复了多少。

沐沂邯淡淡瞧着,若是在早几年就开始培养她,也许她早就是一方主帅,不必任何一个男儿差,因为她的应变几乎已经能赶上自己,这些事前并没有给她提示她却能马上就应对上,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想到让赤云骑回林勒草原而不是云丹草原,因为朱雀铁骑若是撤回云丹草原的马场时就会发xiàn

那些镇外的人马其实都是假的。

居民们和朱雀铁骑现在的神色是又惭愧又欣慰,这女子自身本就有一种为高位者的气度和决断,身边还高手如云,不止这些,居然还带着一万骑兵在镇子外面不动声色的守候了几个时辰都未曾用来对付镇上居民和朱雀铁骑,看来这女子的城府和毅力不是一般人比的上的啊。

新月族有此能人必将强dà



“好了,都散了吧,明日的族长接任仪式望大家务必准时参加!”萧静好挥挥手。

人群缓缓散去,一千朱雀铁骑静静在大雪中伫立。

扎泰定定立了半晌,突然手一挥。

众人一惊,沐沂邯正欲上前拉开萧静好,却见那一千人翻身下马,整齐的往前一步,扎泰当先一步,走到萧静好面前,将双手高举过头,随后将右手捂在胸前深深躬身,随后那千人一齐严肃虔诚的躬身行礼。

雪落无声,而桀骜的草原铁骑在这无声的雪夜,用无声的礼节表达着心底里最深的敬意,他们听命于族长却并不会自心底里尊敬一个人,而这个大礼,却在此时此刻,献给了他们尊敬的人。

诺敏和木格尓看向萧静好,心底里在唏嘘,不管她用了什么手段,有多少人帮她,但她确实是做到了,得到了肯定和信服。

铁骑们行完礼,跨上马背呼啸而去。

诺敏点了几名家仆将骨骸和金木盛的遗体搬走,又安排了一干人的住处,所有人回到镇长大宅,下人们已经准bèi

了夜宵,木格尓留了下来陪诺敏,他现在是见缝插针。

萧静好怀疑那看似嚣张其实木讷的木格尓突然这么死皮赖脸是不是得到了某些无耻之徒的真传。

十七从客栈里把榕儿接了过来,一大群人围着长桌,除了诺敏因为家变神色蔫蔫之外,其他人全是饿慌了肚子,特别是元纪,早顾不得吃相之优雅,操起一个羊腿就啃。

沐沂邯眼疾手快的拖过一盘还人没来得动筷子的菜心,夹了一筷了尝了尝,眉头一皱,“难吃!”顺手一推,不偏不斜正好在萧静好面前停下。

萧静好也不客气,夹了就吃——嗯,好吃,这家伙还在闹别扭,闹吧闹吧,他要不闹姐还不习惯,最好闹一辈子。

一辈子?

下辈子吧!

埋头吃着菜,半晌,她发xiàn

身边的人似乎没怎么动筷子,她淡淡瞟了一眼,他正用筷子戳着嘴巴发呆,脸色似乎也不怎么好。

想了想他几乎是一直在赶路,来了这里就潜伏在镇长家,想必是没吃过一顿舒心饭吧。

这桌上全是各色的肉和奶酪,隐约记得他不爱食荤,难怪不动筷子,这唯一一盘青菜还被他推给了自己。

她放下筷子对大伙道:“我出去一会,马上来。”

来到厨房,正好见到阿雅,那丫头见到她过来立马就跑,萧静好挥手:“跑什么啦,我就不是鬼,过来!”

阿雅现在最怕的就是萧静好,连忙垂着头过来了。

萧静好搭住她的肩,仔细吩咐道:“找一只新鲜羊肺,给仔细洗干净了,杏仁两个,酥油一钱,蜂蜜三钱,虫草若干,先将杏仁去皮后研成细末,同肺霜、酥油装入碗内,倒入蜂蜜后边调边加清水少许,至以上五味合匀成浓汁待用。羊肺用清水冲洗干净,挤尽血水,将药汁灌入羊肺内,装入盅钵,加水若干隔水炖熟,取出羊肺入碗,再注入汤汁。仔细着给我炖好,虫草给我用最好的,加点陈皮去味,知dào

了吗?”

“嗯嗯!”阿雅不住点头,只要不是找她麻烦,炖碗羊肺汤她是极乐意的。

“还有,先用所有能用的青菜加点牛乳给烹个大锅过来,这个要快,明白吗?”

“是!”

“去吧!”

阿雅忙不失迭的去厨房传话,萧静好不怕他们使坏,好色的人没胆儿,发骚的人没量儿,再说这差事能在厨房多待上个把时辰,他们还得感谢她。

萧静好刚回到席上,一直没露面的某护卫嘚瑟的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摇着个锦袋回来了。

“族长钤记!”

沐沂邯接过他递上的锦袋,看也没看直接递给了萧静好。

闹别扭归闹别扭,这时候该给她长脸,喧宾夺主的事不能做。

诺敏很淡定的喝着酒,她身旁的木格尓则放下了筷子,看向萧静好,神色淡淡戒备。

“诺敏小姐,哦不,该唤族长大人了。”萧静好举杯,“如今钤记已经找着,你就是当仁不让的朱雀部族长了,我敬你!”

“该诺敏敬左使大人才是。”诺敏起身,双手举杯,诚恳的道:“没有大人就没有诺敏,是大人救了诺敏的命,扶诺敏登上族长之位,汉人有句话叫‘大恩不言谢’,诺敏就不矫情了,先干为敬!”

她举杯一饮而尽,将酒杯一照,看向萧静好,抿唇一笑。

诺敏的确是个聪慧又识相的女人,她早就知dào

,能找到族长钤记就必能找到乌石令,但她不禁闭口不提,还甘愿趋于弱势先谢萧静好,因为她深知,不禁萧静好,就连她身边的人个个都非池中之物,她若不乖,整她下台要比金木盛容易的多,所以她宁愿为萧静好驱使,只有这样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下人将热腾腾的蔬菜杂锅端了上来,桌上各位只觉得香味扑鼻。

加了牛乳的汤底看上去丝滑诱人,里面煮着菠菜,红薯,山药,粉条,居然还有一尾鲌鱼,当地人从没有这样吃过,一旁的下人和木格尓闻着香,都好奇的往里看。

萧静好首先盛了一碗,边盛边道:“诺敏你有人照顾我就不管你了。”

木格尓一听,忙起身盛汤献殷勤。

萧静好盛满一碗,递给榕儿,“榕儿病了好几天,小脸都青了,我特地叫人给你做的,多吃点。”

那傻丫头愣了半晌才接过,看了看四周几个男人能杀人的眼色,快速把头缩进碗里猛吃。

她又盛了一碗,左右两道眼风一冷一热,正好能保温,她笑嘻嘻的送到了十七手里。

第三碗,她送给了沐悉。

152. 第八十四章 卿若无心

那家伙得yì

的接过碗,也不吃里面的菜,一个劲的用嘴大力的唆汤,满桌就他唆着汤的声音,斜眼看着主子黑的快冒烟的脸,他好舒爽呀好舒爽。

最后,萧静好一齐盛了两碗,一碗有鱼,一碗只有汤,有鱼的那碗递给了元纪,只有汤的那碗……

元纪爱吃鱼,接过碗时还不忘刺激旁边那抱着手臂装作淡定的家伙两句:“哎呀……扮了两天夫妻就是不一样,你偏袒我也不该这么明显嘛,这要我在大伙面前还怎么做人,你呀……”

他话没说完,就见萧静好拿起公筷仔细的在那碗汤里挑出鱼刺,挑出生姜……

沐沂邯睨着元纪挑挑眉,仰起了优美的颈脖,用一只手高傲的接过那碗萧静好双手奉上的汤,缓缓送至唇边——不好做人么?做人做到你这样还真不如做只兔子。

萧静好只当没看见这两人黑来黑去的脸。

谁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应该是唯男人和美男难养也!又是美男又是王爷的更难养,奇葩加美男加王爷的只有傻缺才会养,很不幸,她暂时就是那只傻缺。

沐沂邯慢慢喝着汤,说实话,这汤在他看来就是一碗洗锅水,虽然他不稀罕那些精华,但至少她该先给他盛一碗吧。

我比榕儿还不如吗?

比十七还见外吗?

比沐悉还那个什么吗?和这只比最让人气愤,从里到外都找不出一丝半点,可!比!性!

元纪,没挑刺的鱼吃了就不怕卡喉咙吗?

“咔咔……快拿醋来——”

沐沂邯:“……”

填饱了肚子,各回各房睡觉。

木格尓不知dào

什么时候起,已经把沐沂邯当成了求爱上上签,席一散就把他拉到了一边求教。

萧静好路过时就听到他们小声咬耳朵的对话。

“我还能做什么?”

“对不起,我也无能为力……”

“你先说可以教我讨她喜欢的。”

“那是对有心的人而言,你确定她有心?”

“……”

“卿若无心我便休,子不我思,岂无她人。”

“我听不懂。”

“就是说给你喝洗锅水的女人,永远别想喝到她送上的一碗汤。”

“诺敏没给我喝洗锅水……”

“哼,那更可悲,趁着现在还能睡得着,赶紧洗洗睡吧!”

“喂……你别走啊!”

不远处的萧静好被这对话搞得苦笑不得,表少爷这次似乎是准bèi

着气不发完死不休?

——卿若无心我便休?你要休咋的还要近路不走偏要绕个远路往我身上蹭一下?

真是的别扭的男人!

……

沐沂邯回了房间,沐悉已经叫宅子里的下人备好了洗浴的水,很自觉的跃上了横梁,不看主子洗澡。

这些日子以来,主仆两都是相互看不顺眼。

自从入了草原开始,沐沂邯就没吃过一顿好饭,他不食荤,那些羊啊牛的他闻都不愿意闻,何况是吃。

沐悉觉得主子这是自己找罪受,为了个女人,还即将是别人的女人,竟然以外出修心为由就这样丢下了兵部事务千里迢迢跑到草原上,当真是要做一个闲散王爷?

“乌石令找到了没?”沐沂邯泡在水中,这是这么多天来泡的第一个舒心的澡。

“啪!”

一个黑色令牌落到沐沂邯手里,他拿在手里仔细的打量,正面刻着新月标记,背面是一只腾飞的雀鸟,岁月的痕迹将令牌磨得很光滑,这样的令牌造不了假,若是新刻的令牌不会有这样乌亮的光泽。

“是在半路伏击的么?”沐沂邯问:“人都处理干净了?”

“放心,我悄悄的去,悄悄的走,挥一挥匕首,不留一个活口。”沐悉在横梁上晃着二郎腿,“去马场的半路我就把那几个干掉了,后来听到消息说这边抄秋大宴已经开闹我便回到镇子口,金木盛偷偷派出去传令的那两亲信出来后我就派人一路跟着,在朱雀铁骑出发后才动手,把那两家伙给宰了,用化尸粉给化了。”

“嗯,做的不错。”沐沂邯淡淡点头道:“准许你暂时跟着我吧。”

沐悉一口气给呛在肺里不敢发,气的腮帮子左鼓一块右鼓一块——我要跟着你需yào

你准许么?你不准许我也跟了几千里也没见我少块肉好不?

“咦——”

“怎么?”沐沂邯抬头问。

“有人往我房里去了。”沐悉竖起耳朵听,“步伐轻盈是个女的,个子不高不矮身材窈窕,她在我门口停下了……”他眼睛晶晶亮,“莫非有人看上了我?不行,主子你自己慢慢泡,我去也……”

“咔咔咔!”

瓦片被挥开三片,横梁上的人慌忙火急的闪了。

沐沂邯无奈的摇了摇头,唇角一勾。

草原上民风开放,有婢女看上了中原男子夜里找上门一表钟情也不稀奇,更何况沐悉这么多天都心心念念着那个婉儿,现在有人看上他不是很好么,省得有事无事围在自己身边惹人烦躁。

他从浴桶里起身,手一招长袍到手,慢慢穿上了衣服。

……

沐悉跳下屋顶,一眼看到他门口的人,正是萧静好,手里端着一个汤盅,正要敲门。

沐悉隐在暗处,慎了慎。

她这是要干嘛?

很明显是要给自己送汤嘛。

大半夜送汤,这个……好吗?

难道她看上的不是晋王不是岚王不是十七更不是主子……

原来是——我!

这可怎么办?

主子可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沐悉?”萧静好听到动静,回头就看到树后面神色古怪的沐悉。

“呃……”沐悉背着手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一脸的正色,“我觉得,有必要谈一谈。”

“谈啥?”萧静好摸了摸汤盅的温度,道:“汤快冷了,等下再谈吧。”

“不行,今晚必须说清楚。”沐悉凛然拒绝,这是他第一次拒绝别人的示爱,原来竟是这样的有存zài

感哇。

“你你你你……”沐悉指着她,找着能让她对自己死心的措辞,酝酿半晌发xiàn

自己肚子里除了大肠就是小肠,原来一点点墨水都木有。

萧静好瞧着他干着急,无辜的道:“汤冷了……”

“闭嘴!”沐悉伸出一个指头转,转了半天道:“你就没有心,一年前主子为了送你出永安自戳大穴制造内伤,不惜违逆了皇上,差点被皇上罢权软禁,那内伤你知dào

养了多长时间才好吗?就算是好了也伤了根源没个几年根本恢复不完全,那时还要一边养伤一边想法子出南晏去见你,就为这事他花费心思安排了多少日子你知dào

吗?在北渊,一面安排南北两地部署,一面夜夜给你渡内力打通关窍,你在马场里吹风他在马场外吹风,你睡屋里他睡屋顶,北渊的宅子那床铺他压根就没躺几回。”

萧静好端着汤盅的指节泛白,这些她都忘了也不知dào

,记忆深处的片段不是她愿意想就能想得到的。

“有了你他也无心争权夺势,放qì

了多年来在朝堂的苦心经营,现在大势已去,他现在在朝堂上的关系网已经缩线,原先拥护他的朝臣哪个不是见风使舵,他无心别人可有心转向,这可是他多年来的筹谋,就这样放qì

了,他若是的普通人或是个庸碌无为的人也就算了,可他有才华有抱负有鸿浩之志有身份背景有个老子是皇帝,他凭什么不去抢?”

她的脸色发白,心中阵阵绞痛,原来南晏永宁帝是他的亲生父亲?十三年筹谋他就这样放qì

?而且是为了自己。

锦瑟年华,缘起即灭,不知是谁手指的轻轻一拨,改变了谁命运的轨迹,也不知是谁仍守候在路的那头,宁愿化身红尘路上一颗石子,水湄,紫藤,绿堤,长亭,沧海巨浪,宽河黄沙,阻谁的脚步也阻不断他在那一头的注目……

“好吧,他无心争权也罢了,做个闲散王爷也不错,他渴望亲情,现在和他的皇上老子关系也在改善,你没瞧见他每次进宫回来那神色,我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父子见面才会有的神情,可他偏偏就因为一个不喜欢他的女人抛弃这得来不易的父子亲情,又一次离开南晏,他那样重保养那样尊贵的一个人,为了赶时间连骑十天马,入草原就没吃过一顿好饭,你能想象他那样一个人肚子饿了啃萝卜的样子吗?在黄河渡口居然还收到你订亲的消息,意气风发一路往北的人,在听到那个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我就没见过他那样子,你不心疼我心疼。”

萧静好闭上眼睛,她心疼,当然心疼,那疼会自心底冲上眼底,有些东西只能放在岁月的烟尘触及不到的地方,埋藏至深才能不留痕迹,哪怕她的心再疼,可眼底的痛色却不能让人看到,在对的时间里错过,在错的时间里遇见,没人能改的死局……

她睁开眼,眼睛清亮,看了看沐悉,笑道:“本来是让你把汤送过去,现在冷了,我去加热。”

沐悉:“……”

她转身就走,在背转身的那一刻,一滴泪在风中无声的滑落,晶莹一滴,苦涩着苦涩的心事,消散在鹅毛般翻飞的雪夜,落地无声,也是滴入心中的破碎,破碎而飞散。

不知在哪扇门后,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廊檐尽头,一声叹息,两般无奈……

153. 第八十五章 前路未知

厨房里的人已经下去休息了,萧静好探了探灶台,还留着一点余火,她把火拨旺将汤盅架在锅里蒸了会,怕又冷掉,特地用手巾包好汤盅然后揣在怀里才往沐沂邯的房里去。

他房间门没栓,萧静好本是想敲敲门,哪知一敲门就开了。

房里亮着灯,昏黄的灯火下,沐沂邯支肘托腮正看着门口进来的她,黑发如缎散散披在肩头,随意穿着一套浅紫色的寝衣,懒懒的风情,淡淡的光圈侧面映着他的眉宇,长睫的阴影打在他的鼻梁,弧度静谧美好,眼眸无光,却沉静,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没有反射的光芒却在清澈中凝聚如墨,凝定如渊。

见她进来他放开托着腮的手,又看到她把汤揣在怀中的样子,眼眸微微闪光,手指点了点桌面,笑道:“正巧饿着睡不着,一起用吧。”

萧静好将汤盅放上桌子,笑道:“还是不了,我肚子饱得很。”揭开盖子,递上汤勺,她不怀好意的笑,“这可不适合女人喝,专为你炖的。”

“补腰,补肾?”沐沂邯用勺子挑了挑闻了闻,“虫草,陈皮,杏仁,什么汤,需yào

用陈皮去味?”

他狐疑的看她半晌,最终还是将勺子递入口中,“嗯……还不错,是什么汤?”

“喝不死你就行了。”萧静好笑,“何必计较什么汤。”

这人居然肯承认自己需yào

的是补肾,要不要下次再炖一盅猪肾汤给他补补?

沐沂邯依言微微点头,和她在一起还能计较什么?就算是毒药,他也认了。

他静静喝着汤,笑意在眼底浮现。

有时,一个人一生的等待和守候只为另一个人的回眸,就像这盅汤,几个时辰的文火慢炖,也只是为了这一口。

他喝汤的样子很满足,少有的恬静,好像在很久前也有这类似的一幕,彼时她能给的不止是一碗汤,而此时,她能给的也只是一碗汤而已。

她有点失神的注视着他,直到那汤见底,他抬起头,目光碰撞时方才抽回了心绪。

别开眼,目光落向灯台,那一苗火焰就像胸腔里的心脏一样在跳动。

沐沂邯拿起桌上托盘里的布巾,擦着嘴,手却有些颤抖。

就在半个时辰前,门外发生的事以后,悄然改变的不止是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改变的还有——她的笑着装傻,他的坦然追求。

桌上一个乌石令牌,他拿起递给了萧静好,道:“这个令牌保存好,诺敏那你若不给她交代她也不敢有任何异议,若想安抚,可以告sù

她镇子里的那些人,她若有心完全可以自己组建一个军队。”

“嗯,我知dào

的。”她点点头,接着道:“你那宅子我出发前去看过了,很好。”

她知dào

,自己不该提这事,可在他面前,嘴巴永远比脑袋快,果不其然,他已经似笑非笑的瞅过来,眼神里意味深深。

“咳咳!”萧静好干咳两声,一板一眼的说道:“其实没进去,就在墙边上看了看,里面有灯火,所以我没敢进去打扰。”

“哦——”他看似了解的长长一声哦,笑道:“幸亏没进去,否则还真不太好。”

“是是是是,是吗”她觉得喉咙干干的。

沐沂邯盯着她半晌,悠悠笑道:“那宅子换了主人,你若去了当然不太好。”

萧静好“啊”的一声,吃惊的看向他。

“竹秋不愿回南晏,她伺候了我十几年,送个宅子给她也是应该的。”沐沂邯淡淡解释。

她“哦”了一声,几乎能听到堵在胸口的一团东西落地的声音。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叮叮和南宫璃呢?”

“你对他们说地宫有不少好宝贝,叮叮哪还坐的住,给我交代了几句就走了。”萧静好顺口接话,想了想问道:“叮叮似乎很缺钱,南宫璃不是西川大皇吗,难道就这样陪着她疯,挖遍四国古墓?”

“叮叮缺钱?我看不尽然。”他用手指玩着灯上火苗,淡淡道:“倒不如说是南宫璃缺钱,叮叮却是为了他,还有,他们似乎不纯粹是为了盗墓赚钱,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南宫璃缺钱?”萧静好不解,一国之主,国家再怎么穷也饿不着皇上。

“西川地处大陆西北,土地辽阔资源丰富,但也有很多弊端——种族太多。其中以回,苗,藏,羌几族居多,你说一个国土上聚集不同种族,哪还有什么中央集权,地盘四分五裂,政权各握手中,各属国之间纷争不断硝烟四起,看似属国和属国之间的战争,也许是扰乱朝廷视线,搞不好哪天就会合众一力直对中央,所以他需yào

不断强dà

他的王军,有军需就要有补给,这些钱哪里来?在百姓身上刮百姓吃不饱饭就会有民怨,有了民怨就会生乱,乱世一起枭雄四起,那样,一个国家就完了。”

“可怕,可叹,可敬!”萧静好面带唏嘘总结。

沐沂邯支肘托腮,和她对望,唇角弯弯笑意浅浅,她永远都是这样,情感丰富,会为了别人的故事唏嘘。

可怕——乱世中百姓的生计和存活,虎视眈眈皇位宝座的各双眼睛。

可叹——一副肩膀独挑大梁,生来的命运无从改变,不能屈服只能面对。

可敬——在那副肩膀背后,会有一副不算很强壮的身体支撑着,那副肩膀上,总有一把伞,固执的挡着磅礴大雨,只为护住胸口左边那抹热源。

他竟然有点羡慕,患难中得来的真情,被患难打造得坚固不可摧,留下的无非只是岁月的痕迹,风雨的洗礼后的烙印和纯澈。

难得在一个屋子里静静相对,静谧空间里心中又泛起淡淡喜悦,前路未知,何必去想。

她就在他眼前不是吗?

跳动的灯火下,她眉目如画,明明有了睡意却愿意强撑着维护这一刻的恬淡静谧,她的眸子因睡意而迷蒙,漾着笑意,学着他的姿势,手托着腮,鬓角掉下了一缕发,他伸手去拨开,她笑着,没有避让。

收回手的那一刻,他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

刻意的坦然,也是无声的拒绝。

是因为沐悉那席话,将她推得更远?

他笑了笑,道:“去睡吧,我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

“好啊。”萧静好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门口,正欲拉开门,他唤住了她。

“等等。”

她笑着转身,有些事有些话,他不问她也不想再瞒。

笑了笑,沐沂邯起身,顺手拉过她,杜若的冷香顷刻间便环绕着彼此。

“潇沅小筑,篱栅上的藤萝,那些都已经过去,忘记了也不可惜,但望你能笑着面对以后,正视当前,认清你想要的和要做的,对得起自己的心,你可以拒绝但不许逃避,不愿伤别人但也不许伤自己,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的神色不明,眸光不算灼热但似乎凝聚着希冀的光,握住她的手不轻也不重,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萧静好微微笑着,反握住他的手,清晰的道:“我也想照你说的去做,但你教我,如何能不伤别人不伤自己?如何能对着起别人也对的起自己?我没有资格拒绝你唯有去逃避,公平的机会也从来不是我能给……”

她放开手,转身面对桌上的烛火,淡淡道:“一直以来的逃避无非是因为我心中有你,但也有尘衣,失忆前我先遇到你,失忆后我先遇到他,这混乱的局是命运的安排我们谁也怪不了谁,‘人’字只有两笔,心也只有一颗,最后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转过身面对他,真诚的道:“原谅我,你需yào

的我都给不了你,我所能做的只能是不再逃避,不再骗你。”

沐沂邯一直瞧着她,听她说到最后,面上神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没有解不开的死局,也没有永远的定局。

他要的,也只是她的最后一句话而已。

“走吧。”他环住她的肩往外走,声音有点霸道的,“什么都别想了,去睡觉。”

萧静好嗯了一声跟着他出门,突然觉得有哪不对。

——这动作,这语气,去睡觉?

她刚会过来,就听到耳边吃吃笑的声音,笑的肩膀上的手臂都在不停抖动。

“今晚就歇在你哪,可好?”

萧静好握拳:“好毛!”

“我看你脑袋里长了毛。”他笑着敲她的头,“成天到晚想什么?你不歇你那难道非赖我那不成?”

“呵呵!”她翻翻眼皮抽抽嘴角。

他一本正经的问道:“失望了吗?若是你真想,我想我是会答yīng

的……”

“……”

萧静好大步跑回房间,丫着门对着外面笑望着自己的人,笑道:“我是后悔,后悔今晚对着一头听不懂人话的猪说了一整晚人话。”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合上。

背着负担开玩笑,其实很累。

门外的人,在门合上后,笑容随之被风吹散,他缓缓转身踏着雪地上来时的脚印消失在暗夜中。

门里的人,靠着门框,静静数着门外的脚步声,一步,两步……直到听不见,只剩落雪簌簌覆盖上那迤逦的脚印。

154. 第八十六章 小腹以下

次日一早,在三千多朱雀部族民的见证下,诺敏接任了朱雀部族长。

火神台上,女子一身宽大的火红长袍,长袖高领,领口和袖口绣着夺目的朱雀纹,她俯览着她的三千族民,眼神坚定而遥远,她不再是任性的诺敏小姐,不再是只知dào

谈情爱的普通姑娘,她肩负的不止是三千族民的生存保障,还有三十年来族人的愿望。

仪式结束,诺敏亲自将萧静好一行人送到镇子口。

鹅毛般翻飞的大雪,一夜便将土地铺了厚厚一层积雪。

萧静好kàn

了看不远处说着话的那两人。

女子踮着脚尖为男子撑着伞,女子的笑容在这一刻温柔如水,她的目光停驻在面前男子的脸上,掩饰的极好的神色,却在眼里流露着酸楚和不舍。

“我会读唇语,想不想知dào

他们说些什么?”元纪过来咬耳朵。

萧静好拨开凑过来的脸,摸着下巴笑道:“听说某人昨日调戏我家表哥未遂,这会子瞧人家说悄悄话心里不舒服?”

“有八卦,有内幕,我怎么不知dào

?”沐悉一张兴奋的脸立即凑了过来。

元纪黑着脸瞪十七,吼道:“打架!”

十七跳下马,捋起袖子开打。

雪地里扬起漫天白沫。

“……揍他脸……哎呀,快快……攻跨下,敢调戏俺主子让他一辈子在下面!”

“……沐小厮,你大爷,有种来单挑,本王让你一辈子起不来!”

“殿下……请好好打架!”

身后的厮打声中,萧静好kàn

到诺敏撑着伞缓缓过来,她迎了上去。

“谢谢你!”诺敏笑得真诚。

萧静好微笑,“现在没有外人在,场面话就不必了吧,都是你应得的,不必谢我。”

诺敏愣了愣,随即笑道:“真是痛快人,不过还是要谢你。”她上前一步,牵起萧静好的手,“不管你到底是谁,朱雀部有我在的一日,永远服从于你。”

萧静好没有惊讶,以诺敏的聪慧,能猜得到她并不是左使身份,相互依存而已,猜的到不点破,两个人都是不简单的。

“族中有一千人可以组建一支你自己的军队。”萧静好递上一份名单,“这些人虽然可以用,但是毕竟以前是听命于金木盛的,你自己留点心。”

诺敏接过名单,道:“放心吧,我明白。”

她招了招手,阿雅捧着一个盒子上来,诺敏将盒子递给萧静好,道:“虽然这个我很想留下来,但却不属于我,我想,他最希望的是你将它保存。咱们草原儿女提得起放得下,不属于我的我不强求。”诺敏吁了口气,疏朗一笑。

萧静好接过盒子打开,竟然是那块写满词的幕布,她抬起头,目光扫向远处环抱臂膀心不在焉看着元纪和十七打架的人,再回头,诺敏的目光也落在那一处,淡淡的笑容里,淡淡释然。

萧静好有点疑惑的看向诺敏,她怎么会知dào

沐沂邯和自己的关系。

“他看你的眼神,你看他的眼神,你们很有默契。”诺敏深棕色的眸子,亮晶晶的盯着她,“不是心里都有对方,哪会有这样的默契?”

萧静好默然,以为自己藏得很深,就算看出些什么,也该是从沐沂邯身上,她自认为自己并未给他太多暧昧的小眼神。

“你看错了,他和我没有关系,要说有也只是表兄妹。”

“本来很佩服你不亚于男儿的担当……”诺敏抿唇笑,“不过现在觉得还真不是那么回事,草原上的姑娘们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你这样矫情的。”

萧静好深叹口气,她何尝愿意矫情,何尝不希望一切都简简单单放手去爱,但是她只能爱一个人,那个人在燕京,他们会成亲,约好了会相伴到老,那个人是她认定的,若重来选择,相信自己选择的依然会是他——尘衣。

沐沂邯本该活得恣意洒脱,若是没有她,他会更潇洒快意。

铺一卷江山万里图,写一纸策马红尘路,拢一袖和风扫云鬓,掬一盏明月照华发,没有她,他也能策马红尘,拢和风掬明月。

斥尘衣却不同,他的前半生都是为别人而活,后半生,她希望为他自己而活,收获前半生付出而结的果,领略人生各种,看真zhèng

的风景,睁眼看尽世间满目秀色,闭眼聆听苍穹万物的脉搏,前提是——他必须活下去。

雪花落在睫毛上,眼前一片白茫茫,不知何时,诺敏红色的身影已经走远,依稀记得她转身前最后一句话——有些坎马都跨得过,作为驯马的人难道还比不上一匹马……

“走啰!”沐悉在远处吆喝。

“来了!”

她大步跑向第一辆马车,刚要掀帘,帘子里伸出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手掌向上手指微弯,坚定的伸着。

她吸了吸鼻子,将手伸过去,两手相碰,那只手立即握紧了她,轻轻一带,她被带进了马车。

车内很暖和,燃着清淡的草药,她刚好将手中盒子塞到屁股后面,一杯热腾腾的茶递到了她面前。

“是什么茶,味道好奇怪。”萧静好浅尝一口,“甜的?”

“菩提蜜茯砖茶,消食去腻。”沐沂邯放下手中紫砂壶,道:“肉吃太多,去去体内的残渣。”

萧静好噗呲一笑,吸了吸鼻子,问道:“那燃的是什么草药?味道好奇怪。”

“草药就是草药,你的问题很奇怪。”他喝着茶,淡淡道:“还有什么奇怪的问题?一并问来,也好打发时间。”

被一语戳穿,她悻悻抿唇扯出一个笑,小声道:“你脸色不好,躺下休息吧,我不吵你。”

“还有五天到目的地,你有什么打算?”沐沂邯不理会她的提议。

萧静好掏出装簪子的木盒子递给他,沐沂邯接过盒子拿出两只簪子,仔细瞧着簪子,问道:“翠玉的这支见你带过,金的这支哪来的?”

“斥尘衣的母妃也是新月圣女,这支金的一直在尘衣身上。”萧静好解释。

“嗯。”沐沂邯点头若有所思,半晌他问:“他给你的?”

萧静好摸摸鼻子,用鼻腔嗡道:“偷来的。”

他似笑非笑,关上盒子收进自己袖囊,“进地宫没那么简单,这次在乌玛镇一闹,苍龙部肯定会收到风声,也许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萧静好目光射向他,问道:“你明知dào

,为何要这样安排?你故yì

的?你的目的就是不想我开地宫?”

“对!”他答得很快,出乎萧静好的意料。

她满肚子气,用力往车壁上一靠,别开了脸。

“有脑子的人都会先收朱雀部,再探苍龙玄武两部,地宫留到最后。”他斜斜睨她一眼,道:“我不认为我的安排有错。”

“对,你永远都是对的!”萧静好咬牙道:“但这些是我的事,我说先探地宫就是先探地宫,你没权干涉我。”

“我是没权干涉你!”他双眸如冰凝,字字若冰刀,“那谁有权?有权的那个人他的话你听?他若叫你不探地宫你便不去探?他让你珍重自己你便珍重?对吗?”

“你别拿他说事,我的地盘我做主!”

“你的地盘?哪里?云丹?绥县?亦或是北渊?哼!我看你病的不轻!”

“你才有病,回你老家吃药去!”

“我的腿脚我做主!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

“你不可理喻!”萧静好狠狠瞪他一眼昂然扭开头,对着墙壁道:“反正我就是要去,你甭管我我也不管你。”

“哼!”他怒急反笑,懒懒往身后软垫上一靠,“莫忘了,两只簪子在我这里,你想去?得问我同意不同意!”

“你!”萧静好霍然转头,上牙咯下牙,吼道:“簪子还我!”

“小腹以下大腿以上某个部位。”他舒展开身体,翘起长腿至矮桌上,曼声道:“来吧,我的地盘随你摸,摸到的都是你的。”

“!”

萧静好深深吸了口气,眯眼聚光的瞧着他,她知dào

这人永远不会知dào

羞字怎么写,也不会因为她这种穿透力极强的目光而眨一下眼。

和无耻的人斗智交手,首先要冷静。

她冷静的将目光移到他的袖囊,方才他是将盒子收到了袖子中,对,就是那!

可是自己手没有他快,若是目标太明显他一定会有所察觉,到时候再抢就麻烦了。

可是,该先往哪下手呢?

难道……呃……真的先下手往胸部以下腿部以上的——某个部位?

她这样想,目光自然而然的就飘向了某个部位,来回转了两圈她脑壳一炸,暗骂自己尽瞎想些啥?

刚想移开目光,那人似乎不耐了,叹道:“躺了会还真想睡觉了,嗯……我睡觉,你随意。”

翻了个身,侧着身子面对她——睡了。

萧静好眼睛一亮一闪,睡了不是挺好?等他睡着了开摸。

但是,他没那么傻呀,明明知dào

自己想抢回簪子他还去睡觉?

诶!

她聪慧的脑袋灵机一动,从腰带里掏出一包药粉。

呵呵,上天入地百麻百中轻松放倒无数高手就连晋王殿下也没能逃得过的无色无味超级改良版蒙汗药是也!

这还是他沐沂邯给的,这叫搬石头砸自己脚,今儿个就用在他身上!

155. 第八十七章 大腿以上

萧静好抱着膝规规矩矩的坐着,时不时瞟他一眼,当着面下药有点麻烦,最起码得等他防备最低的时候才好动手。

可他咋还不睡呢,闭着眼弯着嘴,睫毛不住的抖,装睡都不会!

她清清喉咙,开始轻轻哼小曲。

软软的声音绵绵的曲子,在车厢内缓缓的飘荡。

她想让他睡,他很合zuò

的闭着眼睛静静的聆听,她会哼的曲子并不多,不知dào

为什么,无需酝酿,曲调自然而然的就轻轻哼出了口。

少女特有的鼻音,就如一阵软绵的夏风,带着繁花的甜香,甘露的纯清,一波波一荡荡,扫过柳尖的飞絮蒙蒙,扫进追梦人的心里。

他感觉似乎真的想携香入梦,醉卧轻舟,悠然荡湖心,只是小眠片刻,也不是不可以。

萧静好注视着他的表情,在她的曲调中渐渐平静,唇角依旧带着那抹笑意,眉目放松气息平缓悠长,他似乎正的很累,眼窝有淡淡的青色,他此刻的状态,凭自己的手速,应该能一把撒开蒙汗药让他中招,但不知dào

为什么,心中却有点软软的感觉,这样的氛围很恬淡,想留久一点。

哼曲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憋着肚皮收着气停了半晌,看他没有反应,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用小拇指在药包的缝隙中挖了一甲壳,大拇指扣住小拇指做好一个弹的姿势,慢慢凑过去。

他独有的气息迅速将俯近的她包裹,心神禁不住一荡,她眨眨眼睛收敛心神,将手伸到他的鼻端,温热的鼻息扫到她的手指,痒痒的,她憋口气,手指用力——阿嚏!

她愤愤的揉鼻子,不禁怀疑他睡觉是不是装的,早不翻身晚不翻身正好这时候翻,袖子还不偏不斜的正好扫过她的手指,下药的倒吸了一鼻腔。

幸亏自己对所有麻药免疫,不然楸大了。

她把药包拆开端在手里,准bèi

着直接拍到他脸上完事。

他换了仰卧的姿势,脸半面向车壁,反手掩着眉,本就不算亮的光线照不见他的脸,却将那半张脸的轮廓勾勒的更加完美,完美的近乎吸魂。

暗影重重,微弱的光现出他一抹光洁下颌,半张玉色的脸颊,鼻尖珠光一点,唇线若隐若现。

静谧幽邃下的无声诱惑,朦朦黯淡里的一泽明艳。

萧静好玉雕似的定了好半晌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咽下了一直忘记吞下的口水,喉咙里“咕哝”一声好响。

她的脸热了热,一边暗骂这时候发什么花痴,一边又凑了过去,这次动作很快,手指一挖一弹,白色的药雾在他鼻端散开,他死猪似的一动没动。

沐沂邯本就没休息好,这一点点药足够让他睡两日,当然不会真的把药包拍他脸上,不是怕他被药傻,而是舍不得这药而已。

接下来做点什么好呢?

萧静好蹲在马车里搓手掌,面前这家伙忒可恶,找东西倒是不慌了,现在起两日内任她宰割,搓圆捏扁凭心情。

萧静好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终于伸出了贼手——捏他的脸,皮肤这么好,指下肌肤冰凉光滑,捏在手里像面团。

这家伙最爱hù

他的一张脸,坑蒙拐骗的本钱,盗取芳心的资本,今天给这张脸来点颜色看看。

她想起了包饺子,是这样的三角饺?还是这样元宝饺?或者是这样月牙饺?

哎呀……小脸被蹂躏的红了一大坨,不会留下紫痕吧?呵呵呵,两天后红的紫的都消了,绝对不留下一点罪证。

算了,先找盒子吧。

她就着脸颊边的手狠狠的揪了揪他的鼻子,开始翻袖子。

他穿的一件北渊常服,袖子不大,用手摸了半晌没摸到硬盒子的痕迹,从手腕摸到肩膀都没有,她肯定不在袖囊里,那就是在腰带里。

腰带上摸了一圈也摸不到,他的腰间有一圈乌金软剑,用手在外面摸还真感觉不出来,不到万不得已还真不想占他便宜。

她干脆隔着衣服在他上半身摸了个遍,除了胸肌就是小腹,硬的东西还真没有!

又把手伸到他背后上下一扫,只摸到背后紧致流畅有起有伏的线条,其余没有!

她的目光很不情愿的落到他的腰部以下……先摸腿,从下往上。

她爬到他脚头,脱他的靴子,边脱边咕哝:“臭臭臭!”

说是这样说,他的靴子里外都很干净,靴底因为踩过雪,雪渍干了后连一点灰尘都不曾有,两只靴子检查了,没有!

摸小腿,小腿修长又笔直,腿部肌肉紧致,手感很好很好……她来回摸了数十遍,就算摸到明天一早,结论还是——没有!

“奶奶的!”她恨恨的骂了一声,眼睛极不情愿的落到膝盖以上。

她蹲在那斗争了半刻钟,决定——摸!

爪子落到他的大腿,前面没有,外侧没有,左腿没有,右腿没有,内侧……

她闭上眼睛,把自己手底下想象成是一头猪,手掌一滑滑到大腿内侧扫荡,虽隔着裤子,但那要命的部位手感太清晰,她快速扫完,流着汗喘着粗气确认,没有!

大腿内侧也摸了,解个腰带也不算什么事儿了。

她二话不说,解腰带!

三两下解开了那条连着软剑的宽边鞶带往边上一甩,围着腰摸了一圈,没有!

萧静好终于急了,然道真在那个部位?

想到这她头皮发炸,嘴唇发抖,牙齿打颤。

真的会藏在那吗?真的会吗?会吗?

就凭他这种无耻无极限骚包无下限下流无底线脸厚堪比城墙无赖如耍花枪的人很有可能会!

姐还能败给就那屁大点的地方?

萧静好冷笑一声——杀手锏,元纪也,呵呵呵呵呵……

不过,要把他先收拾好才能叫元纪来,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否则传出去她还活不活了?

她先给他穿上靴子,再给他绑腰带,只是腰带不怎么好绑。

中了药的人在昏睡中毫无意识,整个人都是软的,萧静好跪在他身侧一手托起他的身子,发xiàn

剩下一只手根本绕不了一圈,她忙活了半晌不禁没绕上,那衣襟上的纽扣还散了好几粒,她终于放qì

了。

爬到他身上坐他腿上,抓住他两只手一扯,让他趴在自己肩头,两手腾出来去绕腰带,姿势虽然很不雅,但至少——还是不行。

马车一个颠簸,他又软绵绵的躺了下去,衣襟大开,半抹锁骨隐现,玉色肌肤似在暗处熠熠生辉,萧静好不禁想起了香纤纤,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干着和香纤纤一样一样的勾当。

她欲哭无泪的抹了抹满头大汗,俯下了身,左手绕过他的腰从身下塞腰带,右手环过腰部在身下抓左手的腰带,两腿夹着他的长腿,看上去,她就像一个趁人睡觉采花忙的女色鬼。

她的脸紧紧贴着紧实的胸,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胸线美妙的弧度,能听到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清冷的薄荷伴着杜若香窜进她的鼻腔,心里某个地方软了软,她的手上动作也随之顿了顿,就这样一个失神,便换来一个天旋地转,耳旁热气一扑一扑。

“……嗯不错,吃完了还知dào

擦嘴,有些长进。”声音是懒懒的鼻音,响在她耳边。

萧静好惊愕的睁大眼,看进一双迷蒙又干净的眸子,似乎真的才睡醒。

“呆丫头……”他点点她的鼻尖,略带鼻音的低笑,声音如午夜里幽然而落的雨滴,润湿了廊檐,轻敲轩窗一角,惊醒无数春闺少女的梦。

他微微俯下身笑吟吟,“将近一个时辰给你摸,肌肤没摸到簪子也没摸到,看你一头汗,都在忙些什么呢?”

萧静好无语,干着坏事当场被抓,还有啥好说的,至于这混账为何没中迷药,那还用猜么,他的药还能药倒他自己?

“我本将身献明月,奈何明月不领情。”他微微撑起身,对着萧静好眨巴眨巴眼睛,刚刚睡醒的气色好的一塌糊涂。

萧静好意识到自己被严重的耍了——她气的一塌糊涂。

右膝陡然一曲,用力向着某个部位一顶,沐沂邯身子诡异的一偏,闪电般的抓过她的手就往某处蹭,低笑:“用手才能分的清楚,试试?”

手还没到地方,萧静好头皮一炸,被电触了似的收回手,大骂:“下流货!”话音未落她双腿向上一蹬,腰部用劲猛然一翻,将他压在了身下,她想也不想的伸手就点穴。

沐沂邯抬手一挡,抓住她的手顺势一翻,将她压下,萧静好撑起脑袋用力一撞,“哎呦”两声,她顶着被撞得冒金星的头两手将他手臂一抓一甩,完美的将他反压。

沐沂邯的胸口被撞得不轻,在她身下低咳了两声,萧静好只当没听见,毫不啷当的一屁股坐上他的小腹,银链一放就去套他的脑袋。

“嘭”的一声,木桌碎裂,萧静好惊觉抬头,他竟长臂一伸,不去挡银链而是掌风一劈一扫,破碎的木屑迎面向她的脸射来。

木屑!桌脚!香炉!烟灰!火星!滚烫的开水!

妈呀!

156. 第八十八章 三十六下

她就是抱着沐沂邯不会真伤害到她的心态才会只专心对付他,此时破碎的桌子乱七八糟的东西迎面扑来,不把脸射穿夜会被热水和火星烫成大麻子。

为了保护自己的脸,她想也不想的立马俯倒,用力过猛只觉得脑袋一麻门牙一震,“嘣!”的一声后“唰!”的一声,一切归于平静,只有细不可闻的呼吸声,在彼此之间缭绕。

门牙一震后,留下的还有唇下的触感,有弹性很润泽,香香软软轻微蠕动,她瞪大眼睛意识到了唇下是什么,忙要让开,背后突然一紧,跟着下唇也是一紧。

她的唇甜美如早春第一朵绽放枝头的桃花,芳香馥郁,吸入唇尖本想是狠狠咬一口当作惩罚,但一吸进齿间便如吸入一个不愿醒来的梦,甜美的花朵等的就是爱花之人的撷取,他要做那采花人,共携手处,香如雾,红随步。

不是第一次的如此亲密,却回回都似第一次的震撼,她细密的汗在蒸发,又在燃烧中沁出一层汗珠,如此循环,潮湿而蚀骨的香气,围绕着他的感官。

马车突然一个趔趄,萧静好惊醒,随之窗外传来元纪的声音:“萧静好,你们在里面干嘛?打架吗?我来看看!”

“看嘛看看看看?”沐悉的声音。

“本王要看你敢拦?”

“……”

那还得了?

这种姿势,满车狼藉,还是她压着他,铁钳似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让她想起起不来,他竟还咬着她的唇就是不肯放。

她用手抵他的胸,头也不敢动,一动嘴巴就要扯破,然而车外元纪已经过来,就要掀帘子了……

她挤眉弄眼示意他松开牙齿,沐沂邯低低一笑,慢慢松开,箍住她腰上的手却不松,舒服的躺下头,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反正他可不怕别人看,看到正好。

“元纪,别过来,我在练功!”

车外掀帘的手顿了顿,传来他的嘀咕声:“练功不能看?练什么功?奇怪……我不能看他还在里面呢……凭啥我不能看?”

手又过来准bèi

掀帘子,萧静好大叫:“别别别,新内功练到紧要关头,不能见冷风。”

“哦……”手又收回去,似乎走开了两步,又大步走了回来,道:“练什么功呢?告sù

我我也练练。”

萧静好要吐血了,正在想怎么糊弄车外的元纪,只听沐沂邯道:“九霄玉女清辉冷月白素心法之第三层锁阳神功,你确定你要练?”

萧静好噗呲一笑,她听到外面云纪呃了一声,走了,边走边嘀咕:“锁阳?她需yào

锁阳?”

接着传来沐悉咯咯咯的笑声,笑完了道:“开路!”

马车缓缓起行,萧静好眼色一闪手势如风扼向身下人的咽喉,沐沂邯轻声一叹横臂一挡手腕一震,将萧静好的铁指震开了去。

她想也不想手臂一弯,肘尖向下一捣,他也毫不含糊,砰的一声,肘尖抵肘尖,两人都用的全力,只觉得手臂震麻,瞬间就找不到存zài

感了。

一小段空余时间里,两人甩了甩麻手,目光如电般对射,奋起直击!

砰砰砰砰!

在狭小的马车里,手脚和内力释fàng

不开,唯有硬碰硬的贴身硬战,手肘相碰,膝盖硬顶,拳拳相击,快如闪电般的碰撞,几十下的交锋之后,两人的手肘膝盖腿脚都已经震的发麻。

萧静好却觉得真娘的过瘾,越打越来劲,几乎都忘了为什么要打架,好胜搏斗的神经已经被悍然挑起。

她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脑袋战胜不了他就用武力把他打趴!

你最在乎哪老娘就打哪!

一拳如闪电带着气流揍向他的俊脸,果然沐沂邯神色一惊脑袋一偏生生避过,萧静好桀桀一笑拳风陡然一转,对着他胸口就是一拳,他闷哼一声右腿一撇,将萧静好一腿扫下他的身子,立马长腿下劈死死压住她的屁股,身影一闪间,膝盖抵住了她的大腿,暴风雨似的巴掌毫不留情的拍向她的俏臀。

“啪!”

“拳头够硬!”

“啪!”

“手段够辣!”

“啪!”

“心眼够多!”

“啪!”

“心肠够狠!”

“啪,啪,啪!”

“打醒你这个是非不明好坏不分的蠢蛋,打碎你满脑子的自私狂妄为所欲为,这些巴掌让你痛的同时也让你记住,所有人围着你跟着你不是让你践踏,一个人将你视如生命,你不爱惜自己的命就是践踏着别人的脸,胸口的这一拳头我认了,下次就算是换把刀,我也会毫不含糊的将左边迎上你对准我的刀锋。”

萧静好忍着臀部火辣辣的痛,他的声音如寒冰碎裂,一字字冷而凛冽,破碎的冰刺敲击到心头每一下都是一个带着寒颤的钝痛,刺入肌骨里瞬间冻凉了骨髓和血脉中流淌的血液。

每一个巴掌,疼在他的手心也疼在心里,他喘着气,停下了手,她却一直没有反抗,静静的趴在哪,瘦削的肩膀微微的颤动,哭的无声无息,哭的压抑。

他心里也跟着一疼,对她一意孤行的气还在胸腔挤压着,此刻怜惜却胜过了那些挤压许久的气。

他轻轻扶起她转过身,一眼看到她满脸的眼泪粘着烟灰黑一块灰一快,咬着唇憋红的小脸,他的心立马没气了,双手一拥将她环在怀中。

一个安慰的怀抱,安全的胸膛,她一碰就觉得鼻子更酸,什么情绪也不想再掩饰,压抑着的泪水纷涌而出,抽泣变为嚎啕大哭。

“哇哇哇……我他妈自私狂妄……是因为我想快点找到解药……”她拽着他的袖子用力绞。

“呜呜呜……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参将……什么圣女……那些又不能吃……”她抽着鼻涕顶他的手臂。

“呜呜呜……我就想解了他的毒……他苦了二十多年……那蚀骨的痛……谁能体会?”鼻涕和眼泪一起掉。

“一个两个都拦着我……你们以为我不知dào

地宫难闯……可难闯也要闯呀……我不想等到他的生命被耗尽……”

“呜呜……他已经够苦了……苦了二十五年还不够吗……死老天……我必要把天戳个眼让它好好瞧瞧老娘的厉害……”

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声震天叫嚣动地,浑然不觉马车早就停了下来,车外飞雪连天,伫立着的数人默默的听着她发泄的哭声。

榕儿抹着眼泪,她知dào

小姐性子大咧,却不知dào

她一直压抑着这么多情绪,第一次听她哭出声,也许能发泄出来才是好的。

十七和元纪对望一眼,若说她对晋王是依赖,那么她对沐沂邯又是什么?她能在谁的怀里放肆的哭?又在谁的身边开心的笑?情绪愿意向谁释fàng

,让谁倾听……

车内,沐沂邯揉着她的脑袋,时不时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他也不知dào

怎么安慰,几次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计划是最合情理最正确的,无需考lǜ

便首先从朱雀部下手,接着按他的计划一步一步来,可是清晰的头脑只能分析利弊却忽略了人最基本的情感,冷静的判断是可以走好每一步,但这样一来,他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为的是让她快乐,行路的过程如果失去了快乐的本源,那么到了终点,还能剩下什么?就真的会快乐?

她要和天斗,那么,他便陪着她,遇佛杀佛遇神杀神,捅破天来也就是入一道轮回而已。

“行了行了。”他推开她,挑眉斥道:“什么大不了的,值得这样嚎?”

“呜呜……”萧静好抬起一张花脸,继xù

抽,“簪簪……簪子还我……”

“到了地宫再还你。”沐沂邯没好气的推开她,揉着连挨了两下的胸口。

“真的?”萧静好眼睛一亮,“不许骗我,先去地宫……”她用力扯过他的袖子擤鼻涕,擦眼泪,“有机关你先踩,有暗器你来挡,保护我进去保护我出来,然后滚回你老家去。”

“为什么不是你帮我挡?”沐沂邯试图扯回袖子,看了看那袖子上一大滩,他翻了翻白眼。

“你方才打了我,都说男人的脸姑娘的腚打不得摸不得。”她擦干净小脸,将他的手一甩,帮他揉胸口,“要不把你的脸让我拍三十六下也可以。”

“三十六下?”沐沂邯狐疑的翻眼睛想,“有三十六下吗?你数过?”

“当然,三十六大板,只有少没有多。”

“疼吗?”

“当然疼!”

“那我帮你上药!”

“……”

片刻后。

一物被空投出来,车外人的眼睛顺着那个抛物线一转,不想那物在空中华丽转身,衣袂翻飞间足尖轻轻点地,状若一朵盛开的雪莲,下落时还不忘摆了个轻抚鬓角的姿势。

车帘被掀开,露出萧静好的脸,愤愤骂了两字:“骚包!”

随之一枚白色的圆球穿风而过,“啪叽”一声正巴在她的脸正中开了花。

“谁丢的?”萧静好气势汹汹的跳下车,二话不说捋起袖管抓雪球,朝着沐悉就砸——不用猜就是他。

——

我们的青春谁做主?

157. 第八十九章 新月圣殿

“哇呜,主子救我!”沐悉抱头鼠窜。

“沐悉,本王想砸你很久了,别跑!”元纪一把挥掉了斗篷。

“小姐,我也来帮你!”榕儿兴奋不已,开始搓雪球。

“十七,还杵着干嘛,给我好好收拾这一对无良主仆。”萧静好百忙之中招呼着呆若木鸡的十七。

十七苦着脸——两边都是主子,该帮谁?

“十七,选择决定命运,你想重入赤云骑回南晏我就成全你!”

十七一听,立马跑去帮沐沂邯搓雪球——主子永远都能抓住软肋。

“砸你个臭骚包!”萧静好一个大球掼向沐沂邯,想看他俊脸中招后的表情。

沐沂邯华丽转身避过,反手一个雪球抡出,直砸元纪:“帮你砸骚包!”想砸他很久了。

元纪正和沐悉死掐,屁股中了一弹,回头就骂:“谁骚包?你骚包!赏你个大雪包!”

“咻!”的一声,沐沂邯抬手一捞就给送了回去:“多谢!”

“哈哈!”萧静好腆着肚子指着连中两弹的元纪笑。

“叫你笑!”元纪抢过十七手里的雪球拍向萧静好,塞住了她的嘴。

“窝里斗,哈哈哈!”沐悉幸灾乐祸的手舞足蹈。

“就打他!”老实榕儿指着沐悉,手里的雪球已经掼向了他。

一群人在雪地里翻飞,前方的阻碍重重却影响不了快意乐观的心,天塌下来先疯够再说,前路未知,珍惜此刻。

几个草原上雇来的老车夫们掏出酒囊解馋,笑望着雪中嬉笑的男女们,天地间一片茫茫白雪,成片的雪花纷飞,那些孩子们充满着活力,五颜六色的斗篷划出一蓬蓬圆圆的扇面,一张张亮丽的笑颜,就如同草原上鲜丽的扶桑花,向着太阳开放。车夫们想起自己也曾年轻过,不禁感概年轻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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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圣殿,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被封锁了入口,原因是地宫钥匙的失窃,新月族的覆灭,北渊孝容皇帝一声令下填平了圣殿入口,自此三十年来再未有人踏足此地。

然而此刻,空荡荡的圣殿里,却燃着祈福香,千年不灭的油灯照亮着整个大殿,殿正中央的一面神台上,供奉着新月族历代族长的灵位,神台前的水晶座上,本该嵌着两支簪子的凹槽,却是空的。

一个青衣斗篷男子在大殿中间的羊毛软垫上盘膝而坐,银质面具蒙着半张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唇下巴,眼睛黑而深沉,嘴唇紧抿,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

他漫不经心的烹着茶,热水自壶口流到乌石茶盘上,白气如烟般在细腻乌黑的茶盘上缭绕,他的手轻轻一扫,茶盘即刻干燥如初,他讨厌一切飘渺虚幻的东西,活着握住一切想得到的才是他的目的,至于几时才能得到,没关系,他的时间还很多,多借了那么多年的寿命,不是用来虚度的。

汝窑月白釉茶杯,杯中茶汤翠绿清亮,他眯起眼睛欣赏茶色,随之递给了身边的巫师。

萨满巫师双手接过茶杯,闻了闻,叹道:“听说中原人以茶漱口,在咱们这,哎……”

青衣男子目光寒芒一闪,冷冷道:“你放心,有那么一天的。”

巫师抬起头望向他,欲言又止,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苍老的脸,感叹自己还有多少年可以等?

大殿外的甬道传来脚步声,一个黑衣男人走进大殿,在十步以外行礼禀报:“禀族长,朱雀部的金木盛已经死了,圣女扶诺敏登上了族长之位,另外,晋王已经到了云丹草原,他的一万铁骑前不久已经驻扎在北部的格尔勒山。”

青衣人手一挥,那人马上退了下去,萨满巫师喝了口茶,目光紧紧盯着青衣人,问道:“他们既然来了,必然是带来了地宫钥匙,你现在还稳住不动吗?”

“急什么?”青衣人敲着瓷壶把,道:“他们两路人马目的不同,让他们先去争,等进了地宫我们的人随后跟着就行,谁都说不准里面有什么危险,地宫若真是好入,三十五年前就不会勾心斗角的生出乱子,谁都不愿意先入地宫,现在没人和我争,那几个小子还不够看,到时候只要将圣女活着带出来就行。”

萨满巫师认同的点点头。

“哼!想当年玄武部的苏力青将盗取地宫钥匙的罪名推到我一个人头上,抢占我的苍龙部,现在他的后人又怎么样?”青衣人目光如电,犀利的似要射穿仇人的胸膛,“一个被软禁,一个被所谓的长生药折磨了二十余年,哈哈哈,你说苏力青若还在会不会给活活气死?”

萨满巫师微微一笑,语气赞叹:“是啊,还是你有先见之明,把金簪故yì

遗落留给了他,他苏力青还一直以为两支簪子里都是长生药,他若吃了还不打紧,呵呵,这傻子居然将药留给了他的女儿,女儿留给了儿子,天意啊!”

“说得好,就是天意。”他抿了抿唇,冷笑道:“我易家才是先祖真zhèng

的纯正血脉,从不与异族人通婚,若不是百年前族中内乱,将新月族分成四部,我易家就是草原唯一的王族,地宫里的所有一切都该属于我,他苏力青想让孙子和我来争,一个被血咒无解之毒捆绑的人如何能于我斗?况且还是个多情种子,我易家就算没男丁又怎么样?有我在,有圣女,天都不能与我斗!”

“等了这么多年,地宫终于能见天日了,也亏了孝容帝将新月族打散,那些觊觎地宫宝藏的人为了保命无暇顾及,还有南晏TAI祖皇帝赐给你的银两,这三十年之间你才好筹谋。”萨满巫师道。

青衣人沉默片刻,冷然抬眼道:“我这一生当过族长,当过将军,现在又回到原地,不过这族长也该到此为止了。”

“对了,孟和那小子要不要召回来,以免在外惹祸。”

“那小子一根筋,让他在外面也好。”青衣人瞟他一眼,道:“怎么,舍不得你儿子?”

萨满巫师老脸一僵,没有回话。

青衣人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道:“你老来得子也算是有福气,只不过若让他知dào

你是他父亲他会怎么想?做我的义子将来娶了圣女,新月族的一切还不都是他的?”

萨满巫师面露喜色,捧起冷掉的茶喝了一口。

一旁青衣人的黑眸里闪过一丝戾色,自己还有三十年可活,前几十年里,被诬陷,迫不得已背井离乡,拼死赚得一笔财富回到草原统一两部,舍弃自己的妻子女儿为他铺路,留下一脉血缘在南晏,这些都是他用命和亲情换来的,谁都别想从他手中抢走,空白的这三十多年,就拿后三十年来填补。

苏力青,你想让自己的外孙当北渊皇帝?也要问过我同意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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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云丹草原的牧民冬季就往云丹沙漠西面迁移,南部地势高北部地势低,很容易被风沙淹没,西北两面背靠黄河放牧不用愁,但是地下水位高,您几位若是来找墓葬就别费神去西北两面了……”

“谁说我们来找墓葬?”韩宁打断当地向导的话。

“呵呵!”年轻的牧民不以为然的笑道:“几位高贵的爷,在这鬼天气从草原穿到沙漠,不是找墓葬难道来吃沙子?”

韩宁瞪着眼睛正要吓他一吓,斥尘衣伸手拦住了他,温和的询问帮他牵着骆驼的年轻牧民:“腾格小兄弟,你一口中原话说的很流利,跟谁学的?”

“哈哈!”腾格拍拍骆驼的背,笑道:“三爷,我说了这沙漠里有墓葬您别不信,我做向导接触的人多,都是中原人,这中原话自然就流利了。”

斥尘衣笑了笑,捂紧了面罩,抬头看了看茫茫黄沙,眼底似有淡淡焦灼,进沙漠有三天了,毫无头绪,不得已找了当地牧民做向导,这个腾格说的话也正是他所想的,西北两面地下水位高,不可能能挖出大型地宫,再往前就是沙漠中心地带,只有边行边找了。

“三爷,天快黑了再不好行路,在这里夜间行路是危险的,明日你们顺着这干涸的河道就能走过这道草原带,再往前我也不敢去了。”腾格扶着斥尘衣下骆驼。

几人合力将三匹骆驼牵在一起拼成三角行挡风,天一黑气温迅速下降,韩宁在骆驼上搬下毡布和羊毛大垫,又拿出了狐毛大氅给斥尘衣披上,几人就休息在骆驼中间,晋王护卫队因为没有足够的骆驼所以整支队伍落在了后面,韩宁带着一个武功最好的护卫跟着斥尘衣先进来。

吃了点随身携带的干粮,斥尘衣一个另寻了块干净的地方调息,韩宁默默坐在不远处,算着日子,九月初五了,殿下在外不能用药浴驱毒,只能在晚上调息打坐,还要撑两天才能过去,看他脸色白的近乎透明,让人忧心啊。

“我要入定,你注意周围情况!”斥尘衣闭着眼交待。

韩宁“哦”了一声,目光熠熠的帮他护法,半点不敢懈怠,不远处腾格躺在毡布上,哼着曲打着盹。

黛青色的天空上,一弯新月如钩,河道两旁齐腰深的蒿草,那人一身月白色的狐毛大氅,阖着双眼盘膝而坐,在月色的清辉下就如一尊毫无瑕疵的玉雕,淡淡白雾在他背脊散发,韩宁知dào

这是关键时刻,不由得僵紧了背脊。

158. 第九十章 身穿异世

“哇呀,美人……”

前方蒿草无风自动,韩宁心里一紧,站起了身,又不敢动静太大,他张头探望,突然又有低声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哇,这类型我稀饭……别扯姐,再看两眼。”

“比我差远了,你眼力退化了吧!”

韩宁寻声慢慢过去,蒿草里似乎在拉扯,又听到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二狗子,你再不听话姐就去把那美人给扒了,你信不信?”

“那我先把你给扒了,你信不信?”

“呀呵?你来扒呀,你来呀,来呀来呀来呀……”

“谁?”韩宁把蒿草一扒,就看见正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

“干你屁事儿!”男人从厮打的烟尘中伸出一张漂亮的脸,“没见正亲热着么?”

“亲热个毛!”女子从底下伸出一个拳头抵着男人的俊脸,“世上男人千千万,姐要不爽天天换,今天不爽今天换!”

“你敢!”男人起身抄家伙,二话不说就劈韩宁,“管不住媳妇我还有脸活?”

韩宁闪身避过,心里痛骂这两个胡搅蛮缠的家伙,抽出腰间长剑就冲了上去。

两人交战,韩宁发xiàn

这男人动作敏捷就是毫无招式,似乎不会武功路数,完全是抄着只铁铲乱挥,但是自己的剑却始终近不了他的身。

他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惊扰了斥尘衣入定,想快刀斩乱麻的将这男人解决掉,但越打越发xiàn

,这家伙就是个难缠的,打架像斗小孩一样,只挑不攻,你不攻他又来戳你一下,你守他又换个花样。

韩宁火大了,跟了斥尘衣这么久,被殿下调教得自认为定力的武艺都算不差了,没想到今日碰到这样没事找事的混蛋,他提起纵身跃起剑尖在半空中陡然往下向着那男人的胸膛就戳。

“唰!”的一声,并不是刀剑入肉的声音,韩宁眼前一晃,却是一支羽箭擦身而过,射箭人正是斥尘衣,再看,那男子手中铁铲刚好从自己的胯下收回去,韩宁冷汗一炸,若不是殿下那支羽箭,自己很有可能就和老二永远的拜拜了。

斥尘衣入定中猛然惊醒,此时体内一股真气来不及回位,猛的撞上最脆弱的胸口,气郁堵闷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黑猛的向后一倒。

韩宁一惊大步奔过去,一条黑影比他更快,唰的一声闪到他身后,两掌一抵一声闷响,韩宁还没过去就见他动作极快的在斥尘衣背后砰砰砰砰连续猛敲,斥尘衣胸口一缩头一仰,一口黑血喷薄而出,软软的倒了下去。

“三爷!”韩宁将他扶起,他随身伺候斥尘衣多时,心里清楚那口黑血吐出了是好事,所以也不好怪那个男人。

“三爷?”女子跑过来蹲下身,乌黑的圆眼睛转了转,问道:“晋王?”

韩宁警惕的盯着她,不说话。

“哎呀,眼珠子要掉出来啦!”女子装模作样的把手接在韩宁下巴下,咯咯的笑。

她笑的露出一口白牙,乌黑的眸子就如同晴空上的星子,毫无城府,这样的笑有种感染力,让人觉得雾霾顿散,遮云蔽月的天空就在这一刻晴朗。

“别瞪了,有人交待我们在这等你们。”女子自说自顾的打量斥尘衣,看了半晌眉头却皱了皱。

韩宁看在眼里,想是殿下脸色很不好,也没多在意,便问那女子:“谁交待你们等着我家三爷?”

“我为什么要告sù

你?”女子昂起头,挑眉睨他:“想知dào

,五千两!”

“你去抢吧!”韩宁黑着脸,他算是见识了,无耻无边界,走到哪都能碰到个把这样的人。

他掏出腰间的药丸喂进斥尘衣嘴里,扶起他在后背一拍,接着眼睛不眨的等着他醒,片刻后斥尘衣有了反应,低低咳了两声睁开了眼睛。

“多谢两位!”他撑起身子颔首,又扶了扶胸口,觉得胸腔里舒泰了不少,那男子的点穴手法诡异,竟然能轻易就疏导了他积郁的真气,还让四处乱窜的毒素刹那间汇聚从而排出体外。

“免礼。”男子大度的挥了挥手,一屁股坐在斥尘衣旁边,正好把女子隔开,仰着一张艳得惊心动魄的脸自我介shào

:“我叫二狗子,我媳妇叫叮叮,你呢?”

韩宁忍不住爆笑,这名字还好意思自我介shào



“在下斥尘衣,看兄台不像北渊人,不知dào

?”他看向二人长相,这男子五官明晰艳丽,仔细看有种异域的美,而且他的武功内力极高且诡异,绝非中原人的武功路数。

“要你管!”二狗子翻翻黑白分明的眼睛,这是学叮叮的。

叮叮呵呵一笑,对斥尘衣指了指脑袋,表示二狗子脑子有问题。

斥尘衣会意,笑了笑,吩咐韩宁去拿来了随身带的吃食和酒招待二狗子和叮叮。

那两人也不客气,三人围坐着吃风干肉,喝中原白酒,斥尘衣也不再多问,学医多年,二狗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看他用的铁铲也不是普通铲子,长把,铲子呈凹形,一般没有人会用这个当武器,铲子的用途无非挖土掘洞而已,再则他们本就没有隐瞒的打算,大方的亮出铁铲,任他猜测。

他又看了看那铲子,上面粘着泥沙,想必在自己来之前他们已经到了,该探的也探过了,既然愿意出手救他又毫无防备的喝他的酒,多数不会是敌人,而且对他的身份也是了然的。

若是冲着地宫来的,只有两种人,不是沐沂邯的人就是新月族的人,现在他猜的就是,这两人很有可能就是沐沂邯那边的人。

“别猜了,同志……”叮叮大着舌头挥着手道:“道我已经探好了,至于道在哪,你想知dào

先梭三张面值十万两的票子来,我带你去,到了地儿再付余下的七张,一共十张,呵呵……”她拍拍斥尘衣的肩,道:“瞧你土豪金一枚,不会拿不出一百万两银子吧。”

斥尘衣笑而不语,原来这两人也不完全算是沐沂邯的人。

“要不想知dào

,就等着那娘炮来和你抢地盘?”叮叮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

出来混的,哪有不防人几手的,那个长得像女人的家伙让她帮着找什么地宫,找到了他真会让她跟着一起进去?答案是不可能。

真要跟着他进去,半途那货随便使个坏自己小命就玩完,死在异国,还是古代的异国,她可不想随随便便还没玩够就做了古尸,只怕千把年后被人挖出来刮着骨头做研究,要是运气好变成了湿尸还要陈列展览馆,想起来就可怕,活要活得有追求,死要死得有价值。

那娘炮观面相就是个忽悠人的高手,还不如阴他一手,先和这个看上去正常些的美人打商量,娘炮要拦的是这美人,那么这美人肯定不会让那娘炮先找到地宫。

再说了,一百万两银子这北渊晋王还会拿不出?

她叮叮一万个确定,走遍天下随手抓个王亲贵胄都比二狗子这个濒临破产的破落皇帝有钱。

一百万两啊,她又想起了二狗子去年在南晏吃了顿素菜花掉了一百万,她就来气,尼玛败家子!

斥尘衣当然想先找到地宫,但叮叮的话他可不能全信,况且,他没有那么多银子,就算有也不可能给她,一个普通人,不会眼都不眨的坦然开口就要一百万两银子,底细不明的人,如何能轻易就相信。

他看了叮叮半晌,淡淡道:“姑娘说的在下都不明白,想来是酒深了,在下就不打扰二位歇息了。”他撢撢衣袍起身。

“天命轮回,千古涤荡,身穿异世,魂系千年……”叮叮晕忽忽的靠在她家二狗子肩膀上呢喃。

二狗子早醉趴了,正酣的鼻子冒泡,嘴唇砸巴。

已经转身的斥尘衣却被这莫名其妙的十六字牵绊脚步,他着了魔似的转身,叮叮已经坐起身,笑吟吟的望着他。

“何为‘身穿异世,魂系千年’?”

“想知dào

?”叮叮笑得眉眼弯弯,伸出一只手道:“拿钱来,姐看相算命没有白看的,买一送一,送你地宫方位一个。”

斥尘衣不以为然的笑笑,淡然道:“从这十六字的字面不难理解,只是今古后世的穿连,正所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命运从来都是自己掌握,姑娘莫要装神弄鬼了。”

叮叮张大眼睛盯着他,这美人脑袋是什么构造?古代哇,这是思想封建意识蒙昧的古代哇,就十六字他就理解了自己当初都不能理解的——空间时间平行交错三维四维五维六维穿越相对论?

脑容量也太强dà

了吧?

思想也太超前了吧?

这人要穿到她那个时代还不又是一个爱因斯坦?

其实斥尘衣心中也有了些许底,去年曾听师父提过西川大皇曾经在南晏找一位“穿越”的女子,那时他有探子在南晏庐州府,冰蓝疫症险些送命也就是探子千里回报给他的,这么巧那个西川大皇南宫璃和冰蓝都在庐州府,现在又确定这两个人和冰蓝相识,那么这两个人当然就是南宫璃和那位“穿越”的女子。

159. 第九十一章 殿下拆婚

叮叮沉吟了片刻,咧嘴笑道:“呵呵,没有孙悟空哪来唐三藏,你说的是佛理吧?”她摸摸鼻子,鄙夷道:“佛算根毛?你信佛还不如信姐,相由心生?姐在那时代学雷锋除四害好事没少做,特么的该穿一样穿。”她起身拍拍斥尘衣的肩,道:“同志,穿穿更健康,信叮姐,得永生——”

斥尘衣拢起袖子,笑而不语。

叮叮啧了一声,“我了个去,姐最瞧不起装深沉的美人了,明明心里鸡抓着痒痒,非得拢着袖子偷偷挠挠,装逼范你知dào

指的哪类人吗?”

“人是铁范儿是钢,一天不装憋的慌,兄台,装自己的逼,让别人说去吧!”二狗子双手捧着一张俏脸插嘴。

“哐!”叮叮掼出一把铁铲,骂道:“二狗子,你丫有当diao丝的潜质,好滚不送!”

二狗子抱住脑袋继xù

睡。

看了半晌闹剧的斥尘衣,摇了摇头转身就走,边走边淡淡说道:“我师父周游列国,曾在二十三年前在西川接生过一位命理大煞的男婴,说是活不过二十五岁,也不知dào

那男婴现在还在不在。”

躺在地上的南宫璃身子一僵,随即听到叮叮的手指关节“嘎嘣”一响,她三两步上前拦住斥尘衣,正色问道:“你说的是谁?”

“你会相命,难道不知dào

我说的是谁?”斥尘衣反问。

叮叮神色一变,目光如电扫向南宫璃,脸上神情难看至极,似乎有痛心,有失望,有自嘲,有讥诮,有被欺骗的愤nù



“命理改变,星盘运转,命由己造这句话说的就是那位男婴吧。”斥尘衣微微侧头,扫了眼南宫璃。

叮叮松开紧握的拳头,一刹那间平复了脸上神情,她看向斥尘衣,道:“姐也不想多墨迹了,一万两票子,单张一千的好兑换,现在给我,我告sù

你地宫位置,至于你说的男婴命理活不过二十五岁的话,最好忘掉,我信你是个识大局的人,你整倒他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你说是吗?晋王殿下?”

那边南宫璃已经坐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叮叮,似乎怕她突然消失,听到她前半段话时眼底痛色一闪,听到她后半段话又是一喜,随之又有几分愧疚,他的手撑着沙地,一副随时准bèi

着冲起来的姿势。

斥尘衣笑着掏出银票,十张一千两的小额票子,递给叮叮,道:“姑娘也是痛快人,不知买一送一还算不算?”

叮叮接过银票往怀里一揣,“呵呵,说你牛逼还真不是牛c,一百万还到一万成交你还想买一送一?抠把你!”

“无妨。”斥尘衣淡然一笑,“那请告之方位吧。”

“往东北方向有条沟渠,那有支老树根,以那截树根为目标,往北走两百步往右走两百步往南走两百步往左走两百步,再笔直向西走三个时辰,我用铲子探过,底下七八米有硬质层,想来就是那个地方,至于说入口,那不在姐的服wù

范围。”

斥尘衣失笑,道:“找到沟渠找到树根笔直向西三个时辰,大概就是正确位置,对吗?”

叮叮愤愤瞪他一眼,本来想绕他一绕先把他给绕晕,但现在不得不承认,吃绿色不污染食物的古代人大脑确实不是盖的,牛掰!

她回头,定定看着南宫璃,两人目光相汇,他的目光永远都是清澈的,无辜的,叮叮不由得冷笑一声,字字如玉碎:“南宫璃,我不追究你装傻骗我跟着我,但是我不能原谅你装傻跟着我是别有目的,你知dào

,我最恨别人骗我,像你这样欺骗感情的混蛋,活该短命!”

南宫璃撑着身子看着她,神色无悲无喜,月色下眸子黑而深远,似瑞雨洗涤后的黛山,空寂明晰。

她步步后退,南宫璃伸出手欲拉住她,只听她大吼一声:“从此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奈何桥,滚吧你!”

“嘭”的一声炸开,呛人的白烟浓浓如浑浊的乌云立时扩散开,烟尘里,南宫璃纵身追了出去。

“是臭弹!”韩宁大叫,“殿下快闭气!”

斥尘衣立即闭气,韩宁已经冲了过来,用一块大布将他罩住。

“殿下,你好像拆散了一对小两口……”韩宁扶着斥尘衣冲出烟雾,小心的提醒。

“是吗?”斥尘衣不以为然,“经不起考验的感情迟早要散,更何况他不是追去了么,追不上还算什么男人。”

韩宁:“……”

——好吧,殿下破财一万两,心里难免有点气。

“立kè

招新月传信,让后面人迅速赶上。”

“是!”

=========

沐沂邯一行人在云丹沙漠草原带弃了马车,将几个车夫遣散了回去,将车上预先准bèi

的绳子,小型弯弓,药品,干粮和水,草原烈酒,火折子,等等物品分别放在每个人牵着的马上,在入口处做了标记,随后进入沙漠。

在路上,沐沂邯就告sù

了萧静好,斥尘衣已经到了沙漠,很有可能已经找到了地方,萧静好心里一沉,就知dào

斥尘衣是冲着她来的。

没有联系上南宫璃和叮叮,沐沂邯看上去并不着急,萧静好软磨硬泡的问了他好几次才知dào

他坑爹的办法。

——让叮叮和南宫璃帮着拦截斥尘衣。

呵呵,果不其然,那几只都上了他沐沂邯的当。

叮叮那丫头怎么会相信沐沂邯轻易让他们一起进地宫?在别人的地盘上能玩命乎?于是乎,她肯定愿意去找看上去和沐沂邯不是一条道上的晋王殿下敲诈一笔,按她的口气大概不是一百万两就是八十万两,至于说殿下傻不傻由着她敲多少给多少,那就不是咱们号称搅屎棍的沐公子该操心的了,他只要送走瘟神给斥尘衣解决就行了,一根毛都不花就把事情搞定,牛掰人物也。

只是大家都不知dào

,咱们晋王殿下也不是什么好货,轻易一句话拆散了人家夫妻同林鸟,这会子人家西川大皇只怕是天南地北的追着怀揣巨款的媳妇呢,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该的总是要还的,等哪一天殿下落到那两货的手里,哼哼!这是后话,当前且不提也。

萧静好又好气又好笑,觉得忒对不起斥尘衣,害他大老远赶过来不说,还被算计被敲诈,不过也是他该,谁叫他阳关道不走非得过独木桥?

但是沐沂邯这家伙也太自作主张,完全不把她这个老大看在眼里,擅自做主按军法处置就是……不理他。

顺着干涸的河道走了一天,到了晚上一行人都累散了架,岚王府的两百名护卫在半个时辰后跟上了队伍,有条不紊的将马栓好后列队成圆形,将主子们围在中间,原地休息。

十七和沐悉架起了篝火,烤着在草原上猎的兔子和狍子,沐沂邯见着那血淋淋的东西加上火堆,忙背着身坐得远远的,元纪不屑的瞪他几眼——南晏的脂粉哥儿就是矫情。

萧静好kàn

着他孤零零的抱着膝坐在一边,托着下巴想了想,起身去马背上翻找,进沙漠前榕儿整理行李,有些增加负担的物品,比如说炊具什么的都送给了几个车夫,她不动声色的留下了一口小铁锅。

米粮还有些现成的,她用水囊里的水将米淘洗了两遍,架在了篝火上,元纪拿眼瞥她,被她瞪回去,在小荷包里掏出几粒银杏剥壳去皮放入锅里一起熬。

半个时辰后,烤肉飘香粥也熬好了,她在包袱里找出沐沂邯专用的银碗盛好了让榕儿送过去,榕儿鄙夷的别开了头,不送。

她看沐悉,沐悉哧啦哧啦的啃兔子腿,不理她。

十七给护卫们分肉,没空。

元纪搓着手,笑的温柔近乎残忍:“我来送。”

萧静好抖了抖,她不想沐沂邯吃了这碗粥躺倒三天横着出沙漠。

沐沂邯抱着膝望天,哎呀这沙漠上的月亮就是亮啊,沙漠上的风除了沙子还有沙子啊,空气里隐约飘来粥的香味还带点银杏的苦味啊,敛肺气、定痰喘不知dào

是熬给谁吃的啊……

一只碗搁在他的右手一尺处,他只当不知dào

,继xù

欣赏月亮……

那只碗又近了一点点,他还是没看到,轻声低吟:“大漠沙如雪,沉幕月似钩……”

萧静好又戳了戳碗,清了清喉咙提醒他。

“哎呀……好巧!”沐沂邯回头,一副吃惊的表情,“你也来大漠赏月么?”

萧静好抽抽嘴角,很想把这张脸揉巴几下,给他揉正常了。

“多了一碗粥,要不要吃?”萧静好把粥往他手里塞。

沐沂邯勉为其难接过碗,皱了皱眉,喝药似的一口抽了干净,掏出布巾擦嘴,随即听到萧静好道:“还有多的,还要吗?”

“还有多的?”他扭头看她,似笑非笑,“还多多少?”

“半锅。”

“多的挺多……”他心里暖暖的,低声道:“吃不完也浪费,连锅端来吧。”

“是!”萧静好撒把腿跑去端锅,撒把腿端过来,塞进他手里地上汤匙,蹲在旁边等着瞧他优雅的抱着锅子吃粥。

160. 第九十二章 再次邂逅

看着他吃粥的样子,萧静好在一旁蹲着吃吃的笑。

拈汤勺的右手尊贵优雅,抱着锅的左手很伤大雅,在火上熏燎过的锅子黑漆漆的,他就那样抱在怀里一勺一勺的吃,过得处处但求精致从小养尊处优,连吃条鱼还要先挑刺,穿衣布料不丝不上身的人,此刻却毫不在意的抱着锅吃着清淡无味的白粥,那一勺勺吃进他的嘴里,酸进她的心里。

他们是王侯贵族,生来就带着那份世人所不及的尊贵,生活在跌宕起伏波云诡谲的宫阙玉阁中,受世人所羡慕,看似锦衣玉食一呼百应,背后的心酸和挣扎谁能看得到?只有他们自己。

凭什么不去享shòu

?凭什么不让自己过得更好?正如人生的苦就该拿蜜来填一样。

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你什么拿走什么,给你金钱地位拿走人生亲情,给你亲情挚爱拿走权力尊位,各自都有说不得的心酸。

可他却是为了什么?

萧静好不敢再去想,想了心里难受。

“好吃么?”她问。

沐沂邯笑笑也不回答,挑了一勺送进她的嘴里,“自己尝,好吃么?”

他的手太快她来不及躲开,一勺粥正好喂进了她的嘴巴里,想吐掉粥已经滑进了她的喉咙,那勺子上沾着他的口水咧……

她憋红着脸干干笑:“没味道,不怎么样……”

“好吃!”他打断她的话,眸子闪若大漠长空上最亮的那颗星子,深深注目着她,“特意为我熬的粥,哪怕什么味道都没有,在我舌尖上都能品出世上最美的滋味。”

萧静好被他的眼神被看得心中一乱,这人又在有事没事说情话,但他的目光却的认真的,乱得她哦……几乎要爆zhà



她唰的一下把脑袋夹进膝盖里:没听到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这就是她这几日躲开他的原因。

他就像一张蛛网,带着黏黏的丝,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他的丝给缠住,想避开,又忍不住上前,你一上前他便毫不客气的温柔收网,你好不容易挣脱开了,回头看,他还在原地,不靠近不退却,永远在你身后做那个守网人。

沐沂邯无声的一笑,捺着她的肩让她坐下,指着天上的上玄月,温柔的轻声道:“你看,我们走了一路,南晏,北渊,云丹,这么多地方,月亮永远都是一样,追着我们的脚步。”

萧静好抬头,看着黛青色的天上那一轮淡黄色的月,偏头闷闷道:“太阳不也是一样。”

“是一样……”沐沂邯失笑,她总能有办法打破他刻意营造的意境,他道:“我想说的是,其实在哪里,脚下的路都是一样的,关键是身边跟着的人,他脚下的路和你的路是否一样。”

萧静好只当没听懂,呵呵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好的朋友,到最后也是桥归桥路归路,娶孩子生老婆干自己该干的事。”

沐沂邯无奈的点点她的脑袋,知dào

她心乱如麻也不想再逼她。

“我还是那句话,看重自己的命。就像我绝不会因为被拒绝而糟践自己一样,相反我会让自己活的更好,不让恨我的人高兴,不让爱我的人伤心,不会爱自己的人哪有资格去爱别人?无缘无故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那是愚蠢。”他仰头看着月亮,明明是仰视,但目光神情尽带睥睨:“看破生死的人还有何快乐而言?要死就死好走不送!”

萧静好被他逗笑,他永远都是这样,眼一刻钟让你烦,后一刻钟让你哭,最后让你不得不笑,有时候还会哭笑不得,和他在一起觉得很充实,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开小差,她不禁想起以后不知dào

哪家姑娘有福消受他这样千变万化的节奏。

其实,能被他爱真的是一种福气,只是他心中那个位置,还能与别人契合吗?

沐沂邯依旧眺望着远空那轮明月,将心里没说也不能说的话,默默告sù

着一路跟过来的月。

“我想说,前二十年我活在虚幻的所谓的理想里,追求原本就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忽略了人生中至高无上的真和纯,这两样我遇到过,也曾离得如此近,几乎是触手可得,最终却在犹豫中流逝指间。”

“去年皖壁崖那弯幽潭边,你曾问我,逍遥自在的隐居山林和万人之上的坐拥江山,我会选哪个,当时我的回答你很失望吧?”

“原来有些分岔口走错了就是走错了,再回头那扇门已经关闭,唯有向前行等在某一个路段,再次邂逅。”

“那个雨夜,你在滂沱夜雨中泪雨滂沱,一夕过去沧海桑田,若有一日你记起一切,是否会不顾一切的将背影永远留给我?”

“其实,重新来过,我依然会那样选择,没有什么比你的快乐更重yào

,怨念在我处,欢乐跟随你,值得。”

======

安静的看了会月亮,便听见远处身体穿行带风的声音。

过来的正是容颜,沐沂邯和萧静好起身,只听他道:“晋王那边今早和护卫聚齐,已经往西去了,属下在昨日偷偷探到了护卫们的随行物品,确实有带火弹子。”

“什么?”跟过来的元纪惊呼,“老三他疯了?”

“现在怎么办?”萧静好问沐沂邯。

沐沂邯倒不急,想了想道:“他既然遇到了叮叮和南宫璃,那么就知dào

我们随后会到,火弹子也只是他之前的安排,再说找地宫入口也不是那么容易,咱们现在动身明早就能赶到。”

“吹铜笛,把那只大鸟引过来,给他提个醒。”他唇角一弯,看着萧静好,“别心软,言语要狠,三言两语就要震慑住他。”

萧静好欲哭无泪的点头,仔细想措辞。

吹响了铜笛后不一会新月就到了,不用在沙漠中绕弯,在天空中直线飞行就是快。

她什么都没写,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玉佩小心挂在了新月的爪子上,放飞了新月。

元纪眉开眼笑。“他不会以为你是要退婚吧?呵呵,会不会哭?”

“你再笑哭的就是你。”萧静好白他一眼。

她出此下策也是没办法,那玉佩掏出来就如同掏出了一颗心,整个人顿时便空荡荡的凉透了。

“出发吧,护卫断后,注意后面有无人跟踪。”沐沂邯头也不回的牵着马走了。

一路上所有人默默无语的走,大漠上的夜里不比草原上的雪夜好多少,夜凉如冰,干涩的风卷着黄沙,冰凉刺入肌骨,乱沙迷人眼眸。

往深走能听到野兽凄厉的嚎叫,走在萧静好身边的榕儿脖子一缩,低声道:“狼……”

“别怕!”萧静好搂着她低声安慰;“咱们队伍里的人,哪个不是比狼还狼。”

榕儿还没笑,沐悉已经呵呵笑出了声,翘着兰花指调笑,“俺们这里嘛类型狼都有,敢问姑娘喜好哪只,且待沐爷帮你逮来也好蹂蹑一二……”

榕儿白他一眼下意识的偷偷看了眼十七,忙扯紧了面罩,萧静好kàn

在眼里,也瞧十七,那家伙木头一样毫无反应,她又瞧瞧沐悉,那家伙这看似玩笑的话似乎别有深意,搞不好也是情窦初开看上了榕儿想趁机表白试探,不行,沐悉太不靠谱,再说榕儿对十七的意思很明显嘛,妹有意就不知dào

郎有没有情。

越走越冷,体力消耗的也快,那狼叫一声声的听起来更慎人,萧静好几乎能听到她和榕儿两个人牙齿打颤的声音,前面沐沂邯突然喊停,道:“一人喝一口烈酒,只能一口。”

所有人纷纷解开酒囊猛灌,烈酒暖身,在这寒夜里就如同救命的稻草,谁真还按他的吩咐只和一口。

元纪吼道:“说了只能喝一口,你们当是买醉吗?”

护卫们听到自己主子火了,忙放下酒囊,最后面有人小声嘀咕:“味都没尝出来……”

“大漠里所有东西都是用来保命的,物资匮乏无从补给的情况下,连一根草都要省着嚼,何况是酒。”元纪肃然训完护卫,看了看萧静好,眯眼一笑。

本觉着他方才训护卫还有点主子样,突然一个笑又打回原形,萧静好回以一个假笑,再前面的某个人喝了口酒,酒囊一收,对她眨眨眼,示意她过去,萧静好摇摇头指了指榕儿,意思是她要陪着榕儿。

沐沂邯狡黠一笑,道:“谁安排的啊?两个姑娘走在一路,万一狼叼去了用谁的命陪?”

他不等人说话,立即道:“十七,照顾榕儿。”

十七点点头,把榕儿拉到了自己身边,那丫头红着脸掩面而去,只差哭着诀别了。

萧静好吃吃的笑,沐沂邯的安排正如她所愿,正想着,身旁黑影一压,队伍前行中,他返到了她身边,扯过她的走,开心的笑道:“走吧!”

这才是他的目的吧,萧静好觉得自己就是被狼叼去的那一只。

“给!”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只漂亮小巧的酒囊。

“哪来的?你徇私?”萧静好接过酒囊四处偷看。

“喝吧,酒壮怂人胆,这是给你的补贴。”沐沂邯拢了拢面罩,露出的两只眼睛诱惑而飘浮。

萧静好狐疑的盯着酒囊想他啥意思,果然随之听他轻声笑:“还有一个时辰见面,你不需yào

壮胆吗?”

161. 第九十三章 要私奔吗

萧静好目光向他一梭,他随之别开脸,一抹黯然还是落进了她的眼里。

“天亮之前最寒冷,加上一晚没睡,喝了暖身。”他淡淡解释,目光收回时,微带笑意。

萧静好“哦”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她灌了口酒,品出居然是长亭里那日喝过的玉檀春。

他居然还留了一壶,一直留到现在?

一口下肚燃烧肺腑,萧静好的舌头已经麻了,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酒壮怂人胆,还是这酒带劲,后劲起码能保持到晌午。

沐沂邯看着萧静好眨了眨醉眼,眼睛贼亮贼亮的,知dào

她已经上了头,怕她多喝会醉,正要拿过酒囊,酒囊已经凑到了他唇边,还有一只手也已经扒下了他的面罩。

“你也喝,呵呵!”她踮着脚扒着他的肩,巴巴的睁大眼睛看着他,像一只小狗。

沐沂邯垂眸注视着她,没有接酒囊,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尖,宠溺的笑,“留着吧,我不冷。”

“不行。”她突然往上一跳,攀住他的肩两腿往他腰上一盘,抄起酒囊就往他嘴里灌。

沐沂邯一时没有防备,也真没想到她的酒品居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步——耍酒疯?

他被一口酒呛着猛咳,弯着腰半晌起不来。

“你你你……咳咳……”他指着灌完酒跳到一边呵呵笑的萧静好,边咳边悔痛的道:“咳咳……我有罪……”

“暖和了吧?”萧静好拍他的背顺气,“不用灌的你会喝?”

他霍然抬头,一时竟不知dào

说什么,咳出眼泪的眸子晶莹闪亮,汇聚着无数复杂情绪。

原来她是心疼自己,知dào

他舍不得喝要留给她,便用这样的方法逼着他喝。

桃花树下十年,抵不得她一刻的关怀。

他抹了抹眼泪直起身,突然抓住萧静好的两只手放到胸前,含情脉脉的决定:“我们私奔吧?”

“啊啊啊啊啊那啥?”萧静好被搞蒙了,眨巴着眼睛张着嘴巴。

“酒壮怂人胆,醉后吐真心,我,们,私,奔,吧!”他澄亮的目光分不出真假,每个字却是掷地有声,如同落入玉盘的明珠琳琅入耳。

萧静好抽出一只手抓了抓脸,眼睛四处转——玩大了,咋办?

“糟了!”沐沂邯突然惊惶一叫,牵了马就跑,“队伍不见了!”

“啊,等等我——”

萧静好狂追。

不知是真还是假的玩笑,顿时随着风沙消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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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随着容颜走到将近晌午,昏黄的太阳照着人眼睛发花,眼里看见的都是沙砾丘胚滚滚黄沙,眼里的景物似乎在旋转,每一脚踩下无都是软绵绵的,没有人有心思讲话,从昨晚到现在,无休止的走。

刚爬上一截沙丘,最前面沐沂邯挥了挥手喊“停!”指了指前方。

萧静好上前,眯起眼睛看了看,接过沐沂邯递过来的千里眼,远远看见前方黄沙处,一处靠近边沿石较小的平地,堆积起一堆黑色的火药,火药底牵出长长的引线,依稀有一对人围着那堆火药,在计算着方位和距离,不远处堆着铁铲草绳等工具,斥尘衣和韩宁在远些的地方,韩宁正再说着什么,似乎是想拉斥尘衣走开。

“斥尘衣,你敢炸,我我我……”萧静好哑着喉咙叫,没有气力了还有怒气,她气的跳脚,五内具焚。

看上去近要走过去起码要大半个时辰,护卫们已经在元纪的指挥下向前跑去,那边已经准bèi

就绪,只差点引线就噼里啪啦大功告成,萧静好往前狂奔,突然沐沂邯叫住了她,大声吩咐元纪:“找回护卫,快!”

元纪不明确也不敢怠慢,忙将护卫都给召回来了,所有人退下土丘将马栓好。

“那个位置不对。”沐沂邯道,“这里已经是云丹沙漠中央地带,若说地宫入口在这里是不可能的。”

“你怎么知dào

?”元纪问。

“直觉!”沐沂邯抿了抿起皮的唇,声音沙哑:“再则,他若要炸地宫,放出的引线也太长了,不合情理。”

“你是指他发xiàn

了什么人,或是带着人在绕圈,将人引出来?”云纪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的问。

“有这种可能。”沐沂邯点点头,“新月族不是还有苍龙部的大佬们还没露面么?我们在朱雀部闹那么大的动静都没人出来吱个声,恐怕是盯着地宫呢,所以自他进入草原开始就有人盯着,我想他肯定是将护卫垫后他先入沙漠,寻得了地宫位置,才联络上护卫,改走了假方向目的就是引出跟踪的人。”

“那些人明知dào

我们两路人马会汇合,所以将目标定在了他身上,这两日他也不方便给信我们,所以算准时间在我们快到的时候码开炸药,一方面提醒我们,一方面引出苍龙部的人。”元纪道:“我们是否也该准bèi

准bèi

了?”

“你三弟足智多谋,有他在需yào

我们么?”沐沂邯往沙丘上一靠,单手遮住刺目的阳光,懒懒道:“支起帐篷好好睡一觉,腿都走麻了,等他收拾干净了咱们再汇合。”

元纪立即指挥护卫们支帐篷,萧静好“诶诶诶”的叫,“真不去帮他?”

没人理她,继xù

忙碌。

“喂,那那那啥……”她轻轻推沐沂邯。

沐沂邯在沙子里懒懒翻了个身。

“真扎帐篷休息?”

元纪哼哼唧唧的跑到一处沙丘后放水去了。

“呃……我去方便。”

她提着裤子一溜烟小跑,回头看没人理她,她呵呵一笑撒腿就跑……

小土丘上,沐沂邯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唇角一弯,嘴里数着:“三,二,一,倒!”

“咻”的一声,一颗石子正中前面提着裤子飞奔的人,还没来得及叫就趴下了。

“就在那给她扎帐,地平沙薄,好地方!”沐沂邯悠闲的躺了下去。

“沐唔唔……”萧静好噗着满嘴的沙子,动弹不得,在心里痛骂这些家伙都不是东西。

造孽哦,斥尘衣的人缘关系也忒差了吧……

骂着骂着睡着了,一觉睡到天黑,萧静好是最先醒的,她睁开眼时正在某个人怀里,某人睡得很香,她再四处看看,一堆人全缩在帐篷里,元纪枕着她的玉腿,十七枕着沐悉的腿,沐悉抱着主子的腿,榕儿睡在十七和沐悉的中间,所有护卫围在四周,容颜正在打坐。

她运了运气,穴道已经解了,想动又怕惊扰了其他人的美梦,她担心斥尘衣那边,眼睛四处转,转到沐沂邯的脸,又忍住了起身的冲动,只得竖着耳朵听远处的动静,心里想着一直没听到爆zhà

声,容颜也一直醒着,应该没问题吧。

梦中的沐沂邯唇角一勾,往她肩窝里拱了拱,一脸满足。

“嘿,装睡……”萧静好立即察觉,捏他的下巴。

“唔……讨厌……”他埋进她肩窝里,声音闷闷的。

狠狠的蹭了两下,才下定决心坐起来大声道:“起来,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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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沂邯的计算无误,所有人精神奕奕的整装待发时,新月来了,萧静好拿出千里眼看了看斥尘衣白天时待过的地方,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行人跟着新月走,到了三更时分,终于和斥尘衣汇合。

二十多天没见,两人目光一划而过,萧静好一眼看到他将玉佩挂在腰间,欲要吐出口的话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

两边队伍一直赶路,体力消耗过大,于是决定原地休息,先商量如何找到地宫入口。

所幸斥尘衣的队伍带的食物和酒水比较丰富,护卫们搬出了部分食物分发,萧静好挨着元纪坐下,斥尘衣和沐沂邯对坐,静静的吃干饭。

元纪啃着馒头,瞟了瞟那相对而坐闷不做声的两个男人,对萧静好低声道:“瞧那两人,忒不爽快,爷看了着急。”

萧静好别开脸,只当没听到。

沐沂邯喝了几口水,缓缓道:“今日若找到了入口,少不得为别人作了贡献,殿下可有什么打算?”

斥尘衣望了望元纪身旁的萧静好,淡淡道:“我的打算自是炸毁,岂可平白留下祸患为祸后人。”

沐沂邯撇唇一笑,道:“殿下正理,冰蓝所愿相同。”

斥尘衣看了看他,没有接话,若非萧静好执意要进地宫,恐怕自己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碰的,不管里面有什么,对于有逸群之才的男儿来说,根本不屑去倚靠不知名的外力来成就大业,不过既来之也不能白跑一趟,若能将这为祸数百年的地宫给炸毁也算是功德一件。

既然心愿一同,接下来大家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了,沐沂邯掏出了两只簪子,和斥尘衣一起研究。

一对簪子都在自己手里两人都曾私下仔细瞧过,簪子上花纹很普通,雕刻的精致云纹,在簪子宽头是一个镂空的勾月,镶着璀璨的金刚石,石头打磨工艺算不上上层,实在看不出有何蹊跷。

元纪没见过簪子,好奇的那起来看,嘴里啧啧有声:“原来这就是那个劳什子钥匙,也不怎么样嘛,亏得那么多人抢……”

162. 第九十四章 地宫门户

簪子在元纪手中一转,映着火光的金刚石一闪,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神色一变,只是一个念头闪过脑中而已,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几人垂头沉思,沐沂邯和斥尘衣同时站起了身,两人目光划过彼此,淡淡一笑。

“请!”沐沂邯伸手一引,两人负手往不远处土丘上走。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沐沂邯登上土丘,俯视下面。

“哦?”斥尘衣负手望向他,笑道:“说来听听。”

“幼时在青鸾谷,曾读过一本书,叫《衍工论》,记得里面记载了一种借光定位法,不知dào

师兄可否读过?”沐沂邯看向斥尘衣,眸子清亮。

那声“师兄”让斥尘衣心中一动,不由得抬眼看他,竟微微失了会神。

“确曾读过,只是借光定位也需找到定点才好一试。”斥尘衣俯视下面,问道:“你觉得点该定在哪为好?”

沐沂邯掏出簪子反复看,道:“可根据月相来定方位一试。”

斥尘衣眼睛一亮,神情赞许,他笑道:“师父常说冰蓝七窍玲珑,果真不假。”

沐沂邯立即款款颌首,微笑道:“过奖了!”

“今日农历初七,上弦月出现上半夜,月面朝西,位于西半天空,以今年庚寅年结合恒星月与朔望月的运行周期来计算……”斥尘衣一边走下沙丘一边道:“时间不多了,快到下半夜,若算不出来便要多等一天……”

沐沂邯负手远远跟着,似笑非笑的自言自语:“能者多劳,你算呗,我可不屑抢功劳……”他拂拂鬓角,漫不经心的看月亮。

听到他们的消息,所有人着手准bèi

,护卫们结人阵站方位,斥尘衣和沐沂邯用树枝分别演算恒星月和朔望月的天数周期,不凭两个人超同寻常的大脑,不多时就算出了两套结果,先按斥尘衣的数字护卫们排出了一个三角形,在正中间,用两只簪子摆成九十度,簪柄朝西聚光,结果没有任何反应。

又换沐沂邯演算的朔望月的结果,按照一样的办法,最后在簪子合拢时,一线月光奇迹的透过簪柄上的金刚钻光滑的切面,两道白光在空中相交,汇聚成一个交叉点,聚到远处沙地上的银色光芒,竟是一个和天空上一模一样的上玄月。

如此奇异的景观,让所有人倒抽一口气又松了口气,既感叹又兴奋。

远远站在一边的斥尘衣神情复杂,巧夺天工的设计,其中蕴含了多少人的无穷智慧,新月族的确出能人啊,这让人不得不忧心。

“若是在满月,那么这光芒是不是就是满月的形状?”萧静好啧啧称奇,拿着簪子盯着那金刚石瞧。

“每天都会不一样,所以计算时的数字也会不一样。”沐沂邯解释。

“呵呵……”萧静好仰起小脸崇拜的看他,“其实你除了无耻,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嘛。”

“那当然!”沐沂邯懒懒的抱着手臂,眼神若有若无的瞟了瞟旁边,“有眼光!”心中得yì

神情窃喜。

那边斥尘衣淡淡瞥了一眼,语气冷冷道:“抓紧时间开始挖!”

护卫们被他的语气冻的一抖,不由得摸了摸胳膊,抡起铁铲开挖。

萧静好心里一哽,站了起来,拖着脚步移向他。

斥尘衣木然的不知dào

看着哪里,琥珀琉璃般的眸子陷在蒙昧的暗淡月光里,看不见表情,她一步步的慢慢靠近他,最终他还是动了动,回眸看向萧静好,他的眼瞳这一刻却的如墨般的黑,起先故作淡定的眼神,在看向她的那一刻,由淡转浓,由看变为绞。

萧静好挤出了个鲜艳的笑容,呲开白牙笑吟吟,“元纪那家伙,我已经将他狠狠的掰了一顿,太过分了,居然给你下药……”

斥尘衣轻轻横她一眼,不似斥责倒似宠溺,弹了弹她的额头,本想嗔怪两句,但看到她一张笑脸,责怪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了。

萧静好最受不了他这样的小眼神,片刻心就化成了泥巴,胆子也大了,伸手就去解他腰间的玉佩。

“干嘛?”斥尘衣按住她的爪子,深深看着她表情的变化。

“呃……”萧静好怏怏的撅起嘴,瓮声瓮气的道:“新月抢走了玉佩,怎的,你准bèi

收回了?”

斥尘衣哑然失笑,她这样面不改色的张口就是谎话都是跟谁学的?

他微带恼意的扫了眼沐沂邯,无奈的摇了摇头,解下了玉佩拎在手中,萧静好作势欲接,他往后一收,问道:“以后还会用这个要挟我么?”

“不不不不不了!”萧静好赶紧噗噗嘴。

“嗯!”他点点头,又道:“适才你说是元纪下的药,对么?”

萧静好面不改色的很无耻的点头。

斥尘衣面色一变,挑起了一根眉毛。

萧静好要紧牙关继xù

点头。

“嗯?”他的眉毛竖了起来,这撒谎的习惯一定要灭,否则将来会有恃无恐登上了天。

“我想起来了。”萧静好察言观色,知dào

再狡辩不得,主动认错,“是我,我错了,我有罪……”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那枚透亮的玉佩,余光看见斥尘衣似乎笑了笑,她立马跳起把玉佩抢到了手里就往衣襟里塞。

“嘿嘿……想收回,没……”

话没说完,便被他揉进了怀里,贴着他身体,久违的气息充斥她的鼻腔,没来由的安心。

贴着胸腔的耳朵,听到他低沉的一声叹息,又无奈又喜悦的声音还是那样的醇厚如酒:“原都是为了我,本不该责怪你,但你突然拿了簪子就出京,让我无端着急了二十多天,该罚!”

“好,随你怎样罚。”她搂紧他的腰,又用手掐了掐,嗔道:“又瘦了一圈,该罚!”

“抵过!”

两声不约而同。

两人相视一笑。

温存还没有一会,那边元纪已经开始招呼,门户出现了。

“真神奇,着洞口挖着挖着就显出来了,上面都是沙子,也不知dào

原先是用什么做的支撑。”一个护卫摸着脑袋道。

“先扔支焰火进去探探路,也好查看空气。”斥尘衣吩咐护卫。

焰火丢进去,只见里面极空旷,洞口太小,一时也看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形。

“还要扔吗?”护卫问。

“不能浪费,去搬草绳来。”沐沂邯看着洞低逐渐熄灭的火光,神色淡淡的。

“底下很深,绳子长度不够。”元纪摇了摇头。

众人商量了一下,原本是让轻功最好的容颜先下去,但是赤云骑需yào

他的指挥,况且上面留下的人需yào

对付的是新月族跟随过来捡便宜的人,最后决定由沐悉先下。

“下面有鬼吗?”沐悉夹着腿强自镇定。

沐沂邯咳咳了两声别开了脸,一方面是很丢人,一方面是不想骗他。

叮叮是用的寻墓穴的手段,一般是靠风水堪舆学,寻龙点穴法,若不是葬了尸体就不会用风水来看墓穴,只需yào

懂得地理水经就行,现在肯定的是下面有死人,至于说有没有鬼——沐悉先下去看看不就知dào

了?

“沐悉,放心下去吧!”萧静好安慰他道:“你的长相足以辟邪,神鬼让道,鬼见愁是也!”

“那那那那……新鬼爷不怕。”沐悉牙在不住磕,紧紧攥着腰间的麻绳:“就怕老鬼,色鬼……哇……”

“是哪只混蛋——”沐悉的狂吼消失在洞口。

沐沂邯淡定的收回长腿,淡定的蹲下身往下瞄,视张口结舌呆滞状看着他的所有人于无睹。

下面火光一亮,沐沂邯神色一喜,立即去抓铁爪勾住的绳子。

“我先下!”萧静好快步拦住他。

“不行!”

所有人异口同声否定。

“为什么不行?”萧静好指着下面正色道:“沐悉能下我为何不能下?他和我有区别吗?你们瞧不起人。”

“没人瞧不起你,只是……”

“那就让我先下!”萧静好打断元纪的话,“来地宫是我的提议,你们陪着我到现在一路照顾着已经让我觉得自己就是的累赘,我想对自己要做的事有承担,相信我!”

“好,相信你。”沐沂邯递过绳子,“去吧,自己小心。”

“嗯!”萧静好握紧绳索,踩着洞口一步一步的下,在没顶是抬头一笑,“放心吧!”

几人在洞口等了片刻,三只手不约而同的抓向那根绳索,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愿放手。

“打架?”元纪蹙眉,抓紧绳索。

“你跟我打?”沐沂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从不欺负弱小。”

元纪咬牙暴起,一拳头抡向沐沂邯,气流闪过斥尘衣时,他下意识头一偏,抓着这个空当,沐沂邯纵身一跃,抓着绳子跳了下去。

“卑鄙!”元纪恨恨骂,回头看斥尘衣。

只见他已经放开绳子,一副我不跟你抢的表情——没有威胁的人让让也无所谓,我很好说话的。

元纪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声,跟着下了洞口。

斥尘衣起身点了几个护卫,带着必须物品,和十七一前一后的下了洞口。

榕儿抱着一团干树枝,巴巴的看着他们一个个下去,犹豫了半晌终于跑到洞口,往里叫道“大家小心,十七,小心……”

163. 第九十五章 如履薄冰

火光一亮,漆黑如墨的洞底,顿时亮堂了起来。

沐沂邯和萧静好点着火折子走在最前面,十名护卫垫后,一行人趁着火光四处打量,发xiàn

洞穴很深,地表干燥,洞壁光滑,光是门户就不见其深度几许。

“看来地宫比我们想像的要大。”沐沂邯的声音在洞内飘荡,鬼气森森。

萧静好微不可见的缩了缩,立即被他发xiàn

,反手一捞就将她的手握住了,“别怕!”

萧静好抽手,低声道:“我不怕!”

“胡扯!”沐沂邯不放手,“沐悉都害pà

,你会不怕?”

萧静好继xù

抽,心想这人什么就得寸进尺呢,身后一个黑影贴了过来,萧静好吓了跳,回头一看是沐悉,正好挡住他们相握的手。

萧静好瞪他一眼,此地无银三百两,挡住了后面人就看不见了?

她有点不放心的回头,斥尘衣和她隔着几个人,正仰头看着洞壁,若有所思。

“小心!”沐沂邯牵着她的手一紧,“有台阶,前面是甬道,也许真有墓室也说不定。”

穿过了几百丈的宽阔洞穴,一行人先后进入狭窄的甬道,沐沂邯不知dào

何时已经放开了萧静好的手,将他往身后挡了挡,萧静好马上意识到,若有暗器或是机关,就应该是从这里开始了。

沐沂邯抽出了腰间软剑,低头看着地面,脚下步子放缓了速度,十七和沐悉跟了上来,三人走在了最前面,两人警觉的扫视左右墙壁。

一步一步如履薄冰,步子轻不可闻,呼吸滞在鼻腔,还没走到尽头,背心的衣衫已经汗湿,不可预见的危险往往更让人恐惧。

饶是警觉万分,一样有意想不到的时候。

“咔”的一声轻微响动,后面人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沐沂邯已经身子僵硬的停了下来。

这种响声在机关重重的暗道里,是最惊悚最可怕的声音。

所有人都僵住了身子,竖起耳朵听着四周响动。

甬道尽头是一堵石门,有隆隆响动由远而近快速传过来,沐沂邯脸色一变双手一拦,疾声道:“全部退出甬道,快!”

他喊完闪电般的向前一扑,石门后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后面人慌忙撤tuì

,只听最后的护卫喊道:“路被封死了!”

萧静好回头一看,长长的甬道尽头不知dào

何时已经竖起了一道石门。

她再回头,只见沐沂邯双手撑着石门,她心里一紧,正要冲上前,身旁人影一闪身子一轻,已经被带上了甬道上方,暗光中,斥尘衣的手足抵着墙壁,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腰,萧静好不敢再动,腿往墙壁两侧一抵,帮他减轻负担。

沐悉和十七冲上前,和沐沂邯一起抵住石门争取时间。

不是重物的滚动不会发出这种可怕的声音,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抵抗重物的袭击?

后面还有人在往顶上跃,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萧静好只觉得整个甬道都在震动,砖石纷纷下落,她惊惶抬头看向石门方向,才知dào

火光已经熄灭,四处烟尘呛喉,她什么都看不见,碎石敲打着她的头,头顶一紧,斥尘衣用下巴将她的头抵在了自己胸口。

“人都上来了吗?”萧静好大声喊,门后重物他们三人抵不了很长时间,她这样叫也是为了提醒沐沂邯。

只是他们三人还能有时间跃上来吗?甬道震动越来越强烈,她已经能感觉到斥尘衣的手承重不了的颤抖,人都上来了,沐沂邯他们呢!

“沐沂……”

最后一声喊叫淹没在石门碎裂的巨响里,飞沙走石震耳欲聋,一股穿流而来的飓风几乎让人窒息,于此同时,身下轰隆的巨石擦着她的肚皮滚过,她感觉到斥尘衣的手狠狠将她往上一带,该是怕她被巨石挤压受伤。

石门那碎裂的声响里她的脑袋也跟着轰然一声碎裂,血肉之躯如何能抵得过万斤大石的冲击,那三个人……

石门碎裂后,有暗淡光线透过,顶着狂风萧静好睁开眼,试图寻找沐沂邯,立时间细砂灰尘涌入她的眼睛和口鼻,眼睛一痛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尽头的石门被撞碎,接着腰下一松,斥尘衣几乎是脱力般的松开了她。

萧静好落到地面前后一看,没有看到她要找的人,她霍然起身就往前方石门里狂奔,一路睁大眼睛看地面,找血迹,整个人都在抽离的状态,她发誓,这样的感觉她不想在体会第三次。

身后元纪和斥尘衣带着护卫一起追了上去。

石门后面还是细长的甬道,地面呈凹型,斜斜的下坡滑到,想来原先巨石是卡在顶端,机关一触就放出了石头,一路下滑撞碎石门。

萧静好恨得牙痒痒,设计这地宫的人就是一个变态。

甬道墙壁四面光滑,几乎没有有能藏人的地方,三个人凭空消失?

萧静好没有再叫,她擦亮火折子转身往回走,虽然这种抱着侥幸心理的寻找,心中承shòu的压力不能言喻,但她必须要再找一遍确定。

元纪和斥尘衣默然不语,对视了一眼,往前面缓慢的行,一面查看机关一面找寻可能有的暗门。

她一路往回走,仔细的寻找甬道内可能有的血迹或是人体残肢,地面,顶上,墙壁两边,几十丈的甬道她揪着心往回走,直到走到头,才轻吐了一口气,吐气的同时,两条腿几乎站不稳,背心上冷汗浸湿的衣裳,此刻觉得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冷。

她回到第二条甬道,远远看到元纪正四处摸着墙壁,而斥尘衣正背对着她,他面前一个护卫正低着头,听到她的脚步声,斥尘衣忙挥退了护卫,负手转过了身。

“应该有暗门或是暗道,在撞破石门的那一霎开启了,你放心,他……”

萧静好扯过了他试图背在身后的手,抱着她的腰的那只右手,纵然是有所察觉,但看到那几乎磨出白骨的的手背,她的眼前还是一晕,差点站立不稳。

那石头贴着她的肚皮擦过,而他抱着她的手却是在肚皮以外,单手抱着她承shòu巨石的摩擦,他竟然没有吭一声,掌心,手背,全都是护她而留下的伤。

伤口狰狞可怖,从手背拉至手腕上,本是精致如玉般的手腕,自此将遍布伤痕,也不知dào

还能不能使剑。

“放心,没伤到手筋,只是皮外伤而已。”斥尘衣看出了她的担忧,柔声安慰。

“傻子。”萧静好轻哼一声,接过护卫手里方才上了药后没来得及包扎的纱布,“你呀,我能自保,你何必……”

“当时没考lǜ

那么多。”斥尘衣打断她的话,颇不痛快的道,“下意识而已,下次不再管你,省的受了伤还讨不到褒扬。”

萧静好噗呲一笑,一旁的元纪拢着袖子上前打量,上看下看将斥尘衣看了几遍,最后抽了抽嘴角,道:“老三,你几时从蒙沌中开了灵光,我以为这辈子都无缘见到你——撒娇呢。”

“去!”萧静好一掌拨开他的脸,斥尘衣嘴角一弯,酒窝隐现。

逃过惊险的一难,放松后心里就会感觉到安慰,方觉得活着真好,似乎只要能活着一个都不少,其余的一切都不再重yào



只是,他们三个却凭空消失,才进地宫,连甬道都没走完就失踪了三个人,一想到这心里就又觉得灰心。

前面的路,不好走。

包扎好了伤,他们决定继xù

往前,先穿过甬道再计较,走过这条上坡的甬道,尽头一道石门,有护卫上前敲了敲,用手摸了摸,道:“殿下,没有异常,这门有门轴,可以推开。”

“嗯,推吧,小心点!”元纪淡淡道,人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正好将萧静好和斥尘衣挡开。

几名护卫合力将沉重的石门推开,百年未转动过的门轴,在旋转中发出刺耳难听的“嘎啦”声,每一声在这静暗的空间里都是凝重压抑的。

石门被推开,护卫们拿着火折子探进头仔细看了看,回头道:“还是一条甬道,墙壁两旁有怪鸟的浮雕。”

“走吧,都警觉些。”斥尘衣牵着萧静好在护卫的保护下踏进了第三条甬道。

接着昏暗的光,发xiàn

甬道两旁墙面浮出的雕刻,全是长嘴鸟形浮雕,长长的甬道里,大概有二十座鸟形雕刻。

三人被护卫包围在中间,走了几乎一半的路程,没有再出现奇怪的声音,但都没有放松防备,萧静好感觉到和斥尘衣相握的手,两人的手心都是湿冷的。

“先停下。”

斥尘衣突然发声,草木皆兵的众人忙寒着背停了下来。

他放开萧静好的手,走近其中一座浮雕,鸟形浮雕高度和人差不多,雕刻的栩栩如生,长长的嘴大张,形象狰狞。

他看了片刻,似乎在脑中搜索,自言自语道:“山海经……异兽毕方……讹火……”突然眉头一皱,冷静道:“全部趴下,往后撤!”

话音方落,人还没反应过来,甬道内数声怪异的凄鸣,接着只听轰然一声,眼前强光一闪,凶猛的火焰已经自鸟嘴猛烈蓬发。

164. 第九十六章 要走一起

火焰喷发的那一刻,萧静好感觉身后有人将她用力一推,她趁势一个前扑抱住了斥尘衣,感觉胸前一挤背后一紧,斥尘衣也同时抱住了她,两人迅速卧倒,彼此都想护在上方,较了会劲实在无力,萧静好只得乖乖缩在他怀里,随着他的身体往前滚动。

巨大的热流涌动在狭长的甬道中,萧静好灼烫中睁开眼发xiàn

果不其然,先前推开的石门已经悄无声息的关闭,而四面都是护卫的惨呼声。

“元纪!”

她哑着喉咙叫喊,却连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惶遽中涌出的泪水瞬间被蒸发。

火焰在甬道上方喷射,地面被烤着灼热,身体滚过衣袂迅速卷缩,她忍着灼烫护住斥尘衣,他却反手紧紧拥住她,使尽全力的向前方一扇石门处滚。

天旋地转的晃晃热浪,两人的衣物边角都被烧焦,萧静好能感觉到他紊乱的呼吸,在胸腔嗡鸣。

“起!”

靠近石门处,斥尘衣运气将萧静好带起,石门有半尺的门框,此处离最后两座怪鸟浮雕有一尺的距离,鸟嘴的火焰口喷射不到。

斥尘衣紧贴石门,空气里的热气让人喘不过气,两人额上的汗珠潺潺而下,萧静好知dào

他是想推开石门,上前帮忙,然手一碰到石门几乎能感觉到“哧”的一声,白烟一冒,石门已经被火烤灼。

漫天的石料下雨般的自甬道顶部噼啪下落,砸在肩膀和头上生疼,甬道要塌毁了。

斥尘衣运尽内力,猛的一推,石门轰然洞开一条缝隙,斥尘衣反手将萧静好一抓便往门缝中挤。

“快走!”

半个身体被挤了进去,萧静好回头拉斥尘衣,只见他身后砖石已经开始大块的掉落,脚下震动剧烈,此时她已经顾不的想元纪和护卫们的安危,只能抓住眼前人。

斥尘衣双手用力又是一挤,萧静好配合着他的力量猛然收气,身体一松自门缝穿过。

“快走!”他又是一声疾喝,从门缝里伸手欲推开萧静好,甬道要塌毁了,若不将她推开,坍塌的石块也会累及石门外的她。

那双缠着纱布的右手在她肩头收回,眼见就要从眼前消失。

这一条逃生的缝隙里,只能看到他的半张脸,冷静从容,可眼神里却是不舍和欣慰,黑发在身后的火焰中飞舞,即将崩毁的甬道,巨大的石块不断下落,他却视若无睹,眼睛里只有门内的她……

凤凰涅槃而已……

那个梦……

不——

萧静好陡然惊醒,在那只手收回前用力一握,“要走一起走!”

若没有了你,我来地宫还有什么意义!

斥尘衣试图抽回手,死他并不怕,只是早晚而已,将生命结束在爱人面前,瞬间的痛苦,永恒的幸福,无法抵挡的诱惑。

但若留下她一个人在地宫,剩下的路她该怎么走?面对数人的下落不明,元纪的生死不明,她该会如何的自责?今后的路谁来陪她?

那只玉佩还在她怀中,承诺还在,约定还在。

他突然握紧了她的手。

两人的目光相撞,均在彼此的眼睛里找到了坚定——要走一起走!

她的眼底腾出了求生的火焰,燃烧起了全身的戾气,单脚猛力往石门上一抵,此时门外甬道轰的一声巨响垮塌,她心中凛然一定,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拼力一拉,石门随着甬道塌毁的那千钧一发间,斥尘衣的身体随着她一带穿过门缝飞出,身后巨响已经传来,轰隆声烟尘飞石热浪席卷。

两人攥着的手相互用力,飞身一跃身体窜出数丈后落下,斥尘衣翻身紧紧护住萧静好,两人在翻飞的烟尘里一动不动,静静等待着一切结束。

不知dào

过了多久,身后渐渐平静,萧静好动了动,斥尘衣却仍自安静的趴在她身上。

萧静好心中一凛,轻声唤他,她试图回头,斥尘衣动了动,低声道:“我没事!”

说完翻身坐起,两人搀扶着起身,萧静好此时才觉得全身都是伤,背后的擦伤,肢体上的烫伤,手肘和手掌上布满了烫伤留下的水泡,她知dào

,斥尘衣的伤肯定更严重。

四处打量了下,才发xiàn

终于不再是甬道,身处的似乎是一个大殿,大殿中央是一座汉白玉祭台,祭台四脚雕刻着异兽图腾,台上四角各摆放着鎏金火盆,蓝色的火苗正在扑动,几百年来竟未熄灭,台上牛羊祭品的骸骨已经七零八落的散乱成一堆。

在看大殿四周,一路排开摆放着巨大的铜制四方鼎,四壁上雕画着精美壁画,居然还是上过色的。

萧静好大概看了看壁画,画的无非是新月族几百年来的经lì

,有几副画上画了大船和海洋,看来新月族的那位祖先几百年前是乘船渡海来到的北渊。

她没有心情去研究壁画上的内容,现在最重yào

的是处理两人身上的伤。

火燎烤干的汗,此刻又淋淋冒出,全身的伤让人觉得虚脱,萧静好感觉难受,她回头看斥尘衣,见他靠在祭台一脚,虚虚阖着眼,脸色惨白中透着淡青色。

她忙上前,摸摸他的手,冰凉潮湿,再看脖子处的中衣衣襟已经湿透了边。

这样出虚汗不是个好兆头。

他睁开眼,抬手指了指,低声道:“我没事,咱们休息片刻再往前。”

萧静好从荷包中掏出常吃的药丸,喂给了他一颗,自己吃了一颗,握住他的手腕探了探,心中一沉,他试图收回手,萧静好紧紧按住,手指找准了三阴经缓缓推入真气。

也许是身体顺畅了些,虚乏感立即席卷,真气输了片刻,斥尘衣已经安静睡着。

萧静好又探了下脉息,比方才要平稳了少许,她知dào

他自制力极强,若不是身体极度虚弱,万不会再这种情况下进入深层睡眠。

大殿无风却阴冷,他身上的狐毛大氅已经被烧焦,也多亏着这件大氅,否则身上皮肤必定会被灼伤。

解下了两人身上的酒囊,先给自己的手浇上了烈酒消毒以防感染,烈酒浇到灼伤的伤口上,钻心的疼,他的手心更是狰狞,水泡已经被挤破,露出娇红的血肉,真亏了随身带着烈酒,否则这样的情况下,伤口感染是在所难免的。

手心上的疼痛让背心又出了一层冷汗,此刻是刺骨的冷,冷得萧静好心里一紧,方才想起他一身的汗,身体又处于病虚中,如何能扛得过这大殿中刺骨的凉。

萧静好想了想,起身将他搬到塌毁的石门处,借着先前燃烧过的余热可以取暖,伸手摸了摸他的背心,只怕已经湿透了三层衣裳,连裤子都湿透了。

她想了想,将他平摊在地,解开大氅铺开,将衣物和裤子一层层的解开,褪去。

玉瓷般的肌肤大块的落入眼中,她的不免眼睛晃了晃,脸也不由得烧着了,她咬了咬牙收敛心神,此刻保命要紧,将旖旎心思抛开,撕下袖口的一圈布料,给他擦身。

将汗全部擦干,手指下的身体冰凉绝非正常体温,身体在极度高温脱水后的症状,没有可以饮用的水,这样下去只会情况越来越严重。

萧静好搓了搓手掌,覆上了他的胸膛,掌下肌肤细腻冰凉,如白瓷般光滑的触感,她避开他的心脏处,用力的搓揉,玉色的肌肤慢慢呈现出淡淡的粉红,她不能停,接着搓腹部,然后翻身,搓背心,原本冰凉的肌肤在揉搓下渐渐起了淡红的色泽,体温也慢慢恢复正常,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萧静好松了口气,扯出他身下的所有衣物,用大氅将他裹住,抱在自己怀中。

安静下来,她才觉得自己的骨头已经快散架,身体从里到外都是疼的,背后的墙面还有着余温,她垂眼注视着斥尘衣的脸,若不去想元纪和沐沂邯,也许这一刻该是满足的。

她回想着甬道里的一幕幕,鸟嘴吐火时,斥尘衣将她按倒,那时候虽混乱,但是依稀觉得推她的那个人正是元纪,而且推倒她以后,他整个人似乎撞到了石门前,后来她和斥尘衣滚到了石门前并未发xiàn

元纪,若自己感觉是对的,那么云纪很有可能和沐沂邯他们一样,凭空消失。

如果是这样,就表示他们有可能还活着,只有一直往前行才有机会找到他们。

渐渐的,她的意识也在模糊,也不知dào

自己是何时睡着,只在梦中见到一张压在心底的脸,飞扬的眉梢,潋滟的黑眸,她想抓住他的手,可却是徒劳无功,不仅抓不到,反而将他的容颜在眼前挥散,直至湮灭成一线青烟,化在空气中消弭于无形。

她陡然惊醒,第一时间查看斥尘衣的脉息,不好不坏,冷汗也没有在冒,只是唇边干燥起皮,必须要补水才行。

没有饮用的水,烈酒也不能喝,她想了想,拔出了腰间的弯刀,用衣袖擦拭后划开了手腕。

鲜红的血液瞬间从刀口涌出,她右手掰开他紧咬的唇齿,将手腕压了上去。

昏迷中毫无意识的人先是下意识抵制,血液滑进他的唇齿,极度干渴间似乎如遇甘泉,身体的需yào

让他下意识的张开了唇,慢慢变成自己汲取。

他蹙了蹙眉,喉结微微蠕动,白皙的颈脖在仰头间泛出诱人的光泽。

165. 第九十七章 扒拉扒拉

腕上的皮肤能感觉到他的唇温润柔软,手腕间突然痒痒的,她意识到居然是他的舌尖,正轻轻舔舐着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液。

萧静好的脸腾的一下烧红了,本就干渴,现在更是觉得口干舌燥。

怀抱赤裸的男人,赤裸的美貌男人,即赤裸又美貌又是喜欢的软啪啪的男人,很容易走火的。

睡了一觉后恢复了部分身体机能的萧静好认为自己是绝对的色女,怀抱一大块如玉般的诱惑,这是对自己最大的良心考验,她不想占人的便宜,方才扒了他是因为要救命,现在血也喂了,身也擦了,搓也搓过了,该停止了。

她缩回手按了穴道止了血,瞧他的样子似乎还意犹未尽,蹙着眉左右寻找,长睫如蝶翼般颤动,唇角血渍一点,如雪原上一朵被碾碎的红梅,摧残荼蘼般惊心动魄的美。

萧静好轻轻放下他平躺,在他醒之前得给他穿上衣裳,否则让他知dào

在昏迷中被自己扒了个精干,以他的性子很有可能会羞赧到再次晕倒。

她慌忙火急的起身拿衣服,摸了摸里三件,确定已经干透了,才转身一把掀了他的大氅,手忙脚乱的准bèi

开始穿衣服……

可悲的就是,斥尘衣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昏迷中本是天昏地暗的黑,他能感觉到全身撕扯般的疼,喉管干得快要裂开,就在这个时候,温热的液体缓缓流进他的口中,顺着齿吼滑下,如甘泉润泽了龟裂的土壤,汲取了甘泉的土壤瞬间膨胀,似乎吐出了绿芽,身体机能奇迹般的快速恢复,他迫不及待的睁开了眼,看进一双惊恐的眸子。

“啊”的一声萧静好一个踉跄往后就倒,斥尘衣忙要起身扶她,接着又是一声“啊”,发自他的口中,更惊惶。

死水一般的沉静……

两人的大脑都是嗡的一响,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过了半晌,斥尘衣终于把灵光的大脑归位,此刻才意识到一个让人想撞墙又悔恨的现实——醒早了!

他被扒了,被扒了是很难为情的,被扒了还要赤裸luo的面对是更加难为情的,最起码给留条遮羞裤吧,咳咳咳……

萧静好已经背过了身,淡定的解释自己的恶行:“你衣物汗湿……”

“哦。”斥尘衣立即答。

“所以帮你脱……”

“哦。”

斥尘衣立即闭上眼——其实你不解释更好。

“然后擦干了汗。”

“哦……”

斥尘衣左右看——想撞墙。

“揉搓了上半身,才恢复体温。”

“……哦。”

斥尘衣欲哭无泪——这个也不需yào

说好不好?

“脱裤子是因为……”

“哦……咳咳!”

斥尘衣把头埋进小腹里——我不想知dào

……

“你醒了……”

“哦。”

斥尘衣抬起头微微错愕——我知dào

……

“那你还不把裤子穿上?”

“哦,咳咳咳咳……我立kè

穿!”

斥尘衣倒抽了口气,东遮西掩的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套上了裤子穿上了衣服,终于舒了口长气。

穿上了衣服才找回了自我,五脏六腑七魂八魄归位,他才想起方才似乎喝过什么。

“适才似乎喝过什么,这大殿没有可引用的水源,我喝的是什么?”

萧静好也正奇怪,照说他若醒来也不会这样快,看他气色恢复了不少,难道是自己血液的功效?

但这事不能告sù

他,若告sù

他无疑是插他一刀。

“酒呗,还能有啥可喝?”萧静好转过身,见他满脸狐疑,忙扯开话题道:“休息了几个时辰了,该往前走了。”

斥尘衣起身,两人顺着大殿往前走,大殿两侧有门,前方也有门,两人商量后,决定走最前方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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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大漠上的风刺骨的冷,卷着风沙打在脸上一阵麻一阵疼。

护卫们燃起了火堆,围在一起烤火取暖。

“真他娘的鬼天气,烈酒下喉都暖不了身子。”一个护卫猛灌了口酒。

另一个护卫提议:“把酒倒在锅里加热再喝吧,凉酒越喝越冷。”

众人纷纷赞成,有人立即取来了铁锅架在火堆上,解开腰间的酒囊往锅里倒酒。

“嘿,兄弟,你也来一份?”一个护卫招呼不远处的容颜。

容颜走过去,解下酒囊递给他们,那护卫见他眉头紧锁,问道:“怎么,和兄弟们还没联系上?”

“是啊,只怕是有什么意wài

。”容颜蹲下身。

“大漠不比草原,风沙一起一天一个样,只怕标记难辨也说不准,别瞎操心了。”那护卫安慰。

容颜点点头,接过了灌好热酒的酒囊,和韩宁对视了一眼。

“趁热喝,暖暖身子。”

容颜拔开塞子,热酒下喉,顿时觉得全身血液都变热了。

“嗯,够味!”他点头赞着。

“呵呵,咱们这是苦中找乐,来来来,多喝点。”

热酒下肚,火光映天,每个人喝得红光满面,兴致来了的勾肩搭背说起荤笑话,容颜觉得小腹一紧,道:“我去放个水。”

和他搭讪的护卫笑道:“荒郊野外的怕什么,就地解决不就行了。”

容颜的脸红了红,眼睛扫向韩宁后面躲着的榕儿,笑了笑,往前走。

“哦,还有个姑娘在,那一起去吧。”那护卫起身,搭着容颜的肩膀一起往土丘后去放水。

两人来到土丘后,那护卫一边喃喃一边解裤子,“你们南国的人啦,就是讲究……咦,你看我干嘛?”

容颜微微一笑,闪电般的出手忽然勒上他的咽喉!

护卫大惊,双手探向容颜,容颜手指用力,“咔”的一声,护卫翻着白眼软软倒下,到死都不知dào

,他是怎么样认出自己就是奸细的。

容颜蹲下身,手指摸向他的耳后,顺手一拉,一张面具被撕下。

“哼,谁跟我我杀谁。”他将面具往脸上一带,脱下了护卫的衣服自己穿上,随便拔了个沙洞给他埋了。

他抬头看了看空中盘旋的新月,挥了挥手,然后大步走出了沙丘。

主子交待过,新月族的人赶走一波还会再来,与其废精力不断戒备,不如放他们进去,紧随其后,变被动为主动,只要不是自己熟悉的兄弟,一个都不能相信,果不奇然,这个带着面具的家伙就是新月族的奸细。

那酒进了他的口却又不动声色的吐进了酒囊,舌头上带的一点点毒已经用内力逼出,至于韩宁和榕儿,应该会有自己的办法解决。

火光中,所有的护卫已经毒发,只余几个还悠着一口气呻吟,仔细搜寻了一遍,韩宁趁着他去放水的机会已经带着榕儿躲了。

容颜闭了闭眼睛,他只能选择这种方式,保住自己一人的命反潜伏,还得保住自己的命留下标记让后面的兄弟进地宫保护主子,这些人,只能牺牲了,没有选择。

等了半晌,有鸟叫传来,他想了想,照声音回了,不一会,涌出一队人,大概有五十人,全部宽大风帽遮住脸面。

头领看了看护卫的尸体,道:“都解决了?”

容颜学着易容的护卫声音回答:“按照吩咐,全下了毒。”

“嗯。”头领手一挥,后面出来十人,二话不说将倒地的护卫每人补了一刀。

“走,下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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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哗”的几声水响,沐悉破口大骂:“操他娘的祖宗一万代,这是要把爷困死在这。”

“水位越来越高,快要到顶了。”十七伸手摸了摸顶部,只剩不到一臂高。

沐沂邯闭上眼,不想说话,就在几个时辰前,顶上坍塌的声音传来,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将心也一同震碎,身体没在冰凉的水中,那一刻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硬。

她有危险,自己却无能为力,被困在这河水中连探知她生死的能力都没有。

巨石冲开石门前,三人的脚下一空,谁也想不到甬道地面会有暗门,暗门下是地下水,这片地带是沙漠西边,连通黄河支流,建造地宫时应该是在某处安装了闸口,以一天十二个时辰为基准,让水位按每个时辰升高,到最高点然后再慢慢下降。

三人落到水里已经有三个时辰,水位已经上升到离地宫底端只剩一臂之高,按时间来计算,大概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没顶,换而言之就是即将没有换气的空间了。

“听到什么动静了没?”沐悉竖起耳朵。

“好像有人在挖碎石。”十七道,“主子,看来新月族的人已经下来了。”

沐沂邯睁开眼睛,往上看了看。

“咦……这是什么。”黑暗中沐悉看不到,只觉得身后有软绵绵的东西给抵着,他伸手一扯,随后惨叫:“鬼啊——”

那东西是活物,被他一扯立即缠绕上了他的身体,沐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水鬼。

他手脚乱蹬,那东西越扒越紧,似乎还吐了口阴深深的鬼气,正好扑到沐悉的脸上,他寒毛炸开,在吓昏之前照着那家伙吐了口涎——听说鬼怕阳刚之气。

“腌臜!”

嗯?鬼会说人话?还会骂人?居然骂爷腌臜?

莫名其妙被鬼骂,沐悉恶向胆边生,举起手就往下劈,一声有气无力的熟悉声音在他胸前传来:“有完没完?是爷……”

“是岚王殿下?”十七已经游过来,“你怎么也掉下暗河了?”

166. 第九十八章 想爱不得

第三条甬道前,苍龙部的人正挖着碎石清理甬道,容颜发xiàn

,头领似乎对地宫地形比较熟悉,在前两道甬道里,他检查了所有隐藏的机关,就连脚下的暗门都一一检查过。

容颜知dào

,这群人也只是来铺路的,真zhèng

要进来的人还在后面。

甬道遭到破坏,足以证明主子他们曾经经lì

了险境,既然地上有暗门,暗门下是暗河,那么会不会有人可能掉落到暗河里?

容颜跟在最后,按头领的手法,悄悄打开了石门前的暗门。

第三条甬道终于被清开一条小道,所有人依次过去,容颜按原先的办法,揭开了地上的暗门,即使底下无光,他仍然能用内力听到,河水上涨到了最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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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脚抽筋……咳咳……唔……”

元纪仰着头,鼻尖贴着地宫底部,呛着水说完最后几个字便沉了下去。

在水中,沐悉扯着十七,十七推沐悉,两人扯来扯去,推着对方给元纪渡气。

十七想到死之前,初吻居然要献给一个男人,他宁愿马上死——吻男人,毋宁死!

沐悉无奈,那元纪扒着他死死的,再不渡气两人都要死,他悲壮的咬了咬牙,视死如归的凑上了自己的嘴……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几人浮浮沉沉在水中间,能感觉到水面和地宫底层碰撞的声音,这种情况糟透了,水流碰撞,人体为保持平衡,消耗就会更大,胸中憋的一口气已经耗完。

沐沂邯几乎听到了胸腔中嗡鸣的声音,眼前虚幻如一道白雾,雾中人的脸孔若隐若现,他看不清楚,想伸手却没有丝毫力qì

,他惨淡一笑,终于是错过了,等来生吧……

突然头顶一亮,他睁开眼往上看了看,用尽剩下的力qì

游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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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水晶雕像是谁?”萧静好打量着石室正中伫立的雕像。

“也许的新月圣女,你看她的姿势。”斥尘衣指了指那雕像。

那剔透水晶像,真人大小,脚踩莲台,雕像面容和善栩栩如生,左手微垂放于腿部,右手手心向上似乎一个没做完的动作。

“这个动作好怪。”萧静好蹲下身,打量水晶莲台下的石台,上面雕刻着古怪的花纹,石台前还摆放着一个软藤蒲团。

“这地宫没人来,摆个蒲团干嘛?难道等盗墓者来参拜?”萧静好嘀咕着,旁边的斥尘衣眉毛一动,道:“也说不定。”

“啊?”萧静好转头看他,“难道真等人拜?”

斥尘衣掀袍就跪,萧静好拦开他,道:“你一个男人,又是亲王,凭什么跪她?”

斥尘衣愣了愣,正要说话,萧静好已经两腿一曲,跪了下去,道:“要跪也是我跪,圣女跪圣女,不亏!”

他伸出欲拦她的手,怔在了半空,心头一热就想紧紧的抱住她,有时候细微的关怀更能触动人心,就如现在,对新月族本就没好感的她,宁愿自己跪也不愿意他下跪。

萧静好无所谓的磕了三个头,反正跪都跪了,磕几个头也没什么,权当是祈求保佑吧。

“你看!”身旁斥尘衣的声音惊喜。

她抬起头,只见那水晶像的右手正微微上抬,看上去竟是了免礼的姿势。

斥尘衣忙扯着萧静好起身,警觉的拉着她退后,那雕像的手慢慢停止,一声轻微的响动,只见雕像从中间裂开。

“嚓”的一声,水晶像霎时垮塌,如冰锥的碎片在大理石地面上哗啦啦散开,斥尘衣忙拉着萧静好退开,谁也没想到雕像会突然碎裂,萧静好吐出一口气,心想若不是斥尘衣拉她起来,只怕自己此刻全身都插满了碎水晶,这样想她回头看了看他,只见他神色惊奇,两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石台。

萧静好转头一看,那石台中央一个圆形凹洞,正冒着白光。

她一喜,心想有可能是血咒解药,忙要上前,斥尘衣拉住了她,“别忙,小心些为好。”

两人慢慢上前,探头一看,里面是个水晶盒子,正幽幽冒着白气。

“我磕的头,我来。”

斥尘衣立即阻拦,手指碰到那水晶盒子猛然一股力道将他弹开。

两人一惊,萧静好kàn

了看自己捧着盒子安然不恙的双手,意识到,这个盒子只有她才能开。

她手毛快的掀开了盒子,一道冷气扑面,冻得她一个哆嗦,盒子里是张羊皮卷,她打开看了看,一张地图而已,空欢喜一场,随手将羊皮卷递给了斥尘衣。

萧静好满怀欣喜的以为是解药,那知dào

是张地图,她颓丧的一屁股坐上石台抓耳饶腮,又觉得心里有点慌慌的感觉,也没去理会斥尘衣拿着地图的手正微微的抖。

他脸上的神情即惊喜又彷徨,似乎想让自己冷静却又冷静不下来,右手几次凝聚着内力,只要按下去,这张图就会消散成灰,只当从来没有看到过,但是这要命的地图出现在新月地宫,关系北渊龙脉,巨大宝石矿藏,北渊帝陵,图即有人绘制那么会不会不止一张存留世上,自己若毁掉了,岂不是处于被动,若不毁将来落于他人之手,自己如何能对得起北渊列位先祖?

不想了,毁掉!

“新月之心,浮云之地,天地泣山骸闭,虚无之蚀,血咒……”

斥尘衣收掌霍然抬头——新月血咒?

一直关注着手中堪舆图,此时才发觉萧静好不对劲。

那日在西斋曾问过母妃关于新月圣女的事,方知圣女要经巫师开灵光才会拥有灵力,她的血液才能发挥无上的效力,解地宫禁制,下血咒,能解除血咒以外所有奇毒,开灵光的同时圣女也会被下禁制,就是永远不得背叛新月族,若背叛,下场就是——死!

他原以为,只要避开巫师不被开灵光,也许还能保她一世平安,不被牵制,原来,自进入地宫开始,命运便不随自己掌握,一切都寻着规定的轨迹在走,水晶像前的跪拜,机关的开启,水晶盒子里的白气,全都是一步步的陷阱。

他慢慢靠近她,看着她眼神空洞,直直的看着前方,似乎没有焦距,斥尘衣慎了慎,不敢随意碰她。

萧静好喃喃念叨着血咒,突然脸色一变,似乎很痛苦想挣扎,她伸出手在眼前用力的挥赶,眼底里惊恐闪现,却仍自咬牙切齿,狠狠道:“别想控zhì

我,我不怕,不怕……就算死也不让你们控zhì

,滚开……滚开……”

斥尘衣知dào

她是下意识的反抗束缚,她的眼里有太多的不甘和渴望,不甘受缚渴望自由。

他心里揪起般的痛,想握住她的手,却又听她道:“尘衣别怕,找到解药就好了,病治好了就离开北渊,我陪着你……”

斥尘衣闭了闭眼睛。

她的执念就是找到解药为自己解毒,若不是为了他,她大可以不必来地宫,不来多好,不来多好……

若不来,她可以做个普通姑娘,若有可能他会娶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但现在,还有可能吗?

萧静好安静了下来,斥尘衣抬眸看向她,她的唇角一抹笑意,眼睛里渐渐有了温度,不再空洞无神,这种表情,似乎是面对心爱的人才会有,他几乎能听到她咚咚的心跳,怦然心动的音节,像新芽破土而出,迎着春日的太阳。

她的神色又在变化,甜甜的笑意变为苦涩,眼底一抹黯然和无奈,一声叹息后,她轻声道:“沐沂邯,那日我没有说真心话,下辈子再告sù

你,好不好?”

只到此时,她的眼泪才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到他的掌心,氤开,破碎,如小心包裹的心瞬间裂开,心碎!

下辈子再告sù

你,好不好……

这几个字,到底用了她多大的力量?

他不知dào

那日是哪一日,但他能感觉到她刻意压抑的感情,在梦魇中最脆弱的时候,她仍将自己深深埋藏。

斥尘衣深吸了口气,眼底的痛在这一刻无须遮掩,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按住自己的双眸,那一处的潮湿,永不为人知,就在她睁着眼睛却看不到的时候,让自己彻底放开一回吧。

若说她对自己是喜欢是坚守,那么她对冰蓝则是真zhèng

的爱,爱无需坚守。

下辈子的承诺在她最脆弱毫无防备的时候才能说出口,却是说给了自己听,那个她想倾诉的人,却错过了。

她压抑的太累,斥尘衣深有体会这种让人压得透不过气的感觉,而她却更甚自己。

想爱不得,想逃心挂碍,生死不由自己,一生只为承诺而生,他这一生的无从选择,无非只是这些。

而她,正坚持着不该坚持的事,放qì

了不该放qì

的爱,错过了不该错过的人,最珍贵的东西就在她眼前,却不能伸出自己的手。

也该结束了,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一贪婪的人,也不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

面对感情,他想留想争取,但是若争取会伤害到她,宁愿舍弃,放她一个自由,给自己一个心安。

况且,进入这里打开盒子以后,注定了和她之间的立场已经不同。

167. 第九十九章 剑切石门

脑中白光一闪,萧静好从幻像中陡然惊醒,她转了转眼睛,睁开了眼,一眼看到斥尘衣焦灼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哦……我好想被开了光一样……”她揉了揉太阳穴,蹙眉道:“整个人感觉像被换了一道血,说不出的感觉……我方才怎么了?”

“那盒子里的白气有迷药成分。”斥尘衣反手触了触她的额头,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身体没啥感觉,就是人很烦躁。”萧静好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突然听到外面大殿有响动。

斥尘衣立即起身,四处一看,小石屋有三面石门,翻翻才两人进来后被水晶像吸引,所以一直没有管那三面墙上的石门,现在大殿外的人不知dào

是谁,万不可冒然现身。

他拉起萧静好,选择了左侧石门,手轻轻一触石门便打开,外面人声已近,两人想也不想闪进了石门里,刚进去,石门轰然而关,即刻满目黑暗。

萧静好点亮火折子,火光一亮间,似乎看到斥尘衣怔怔的发着呆,随即恢复神色,笑了笑。

“你怎么了?”她心中疑惑,从方才就发xiàn

他不对劲,只是说不上来。

“没什么。”他转身,往前面走,“你看,这里放满了竹简,火折子拿过来。”

萧静好依言过去,拿着火折子给他照亮,他翻看了几卷竹简,淡淡道:“全是机关术数。”

翻看了几卷,他也不再看了,闻了闻空气,皱眉道:“这里四处封闭,石屋又小,待长了时间只怕会憋闷,快把火灭了。”

萧静好忙吹灭火折子,试图推动石门,却不像从外面那样能轻易打开,推了半晌石门纹丝不动。

“别耗费力qì

,这石门一旦关闭就打不开,以我们两个现在的状况很难。”黑暗中,斥尘衣淡淡道,“先坐下,保持体力再想办法。”

两人依着石门坐下,萧静好伸出手摸索着斥尘衣的手,他下意识的躲了躲,两手相碰的那一刻,他微微一颤,想避却没有避开,任由她的小手轻轻握住,轻轻的抚摸着掌上的纱布,触碰着他的指尖。

萧静好只当他是因为在大殿的那一幕而害羞,她咯咯一笑,调侃道:“放心吧,收了你的玉佩,我会负责的,呵呵。”

他很想问:只是因为收了玉佩有了承诺才必须遵守吗?

话到嘴边,他咽下了。

石屋里的空气渐渐沉闷,两人都觉得呼吸不畅,外面的动静被厚厚的石门挡的死死的,寂静的空间里,只听得到微微的心跳在渐渐加速,呼吸也随之沉重。

若没人来解救,恐怕会就这样睡去,其实也不差,萧静好想,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方才在幻想里的一切,她不是不记得,除了说过什么以外,新月圣女的宗旨,她都记得。

走到这一步,发生了这么多事,新月族的目的不简单,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个未出现的苍龙部族长到底要做些什么,目前无法得知,但她有感觉,圣女若是抱定那所谓的宗旨,那么和北渊晋王,哪怕是元纪,都将会是对立。

她不愿也不会,宁愿就这样死在他怀中,也不可能去背叛自己的知己和爱人。

很累很累,活了十七年才知dào

,活着面对不如死了痛快。

下辈子也许能摆脱命运的束缚,天高海阔任飞翔……

“真不知dào

累这么一场是为了什么,早知dào

这样,还不如选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萧静好呵呵一笑,胸腔中的闷燥如扯风箱。

她低声喃喃着,无力的靠倒在斥尘衣的腿上。

“别睡,再撑片刻,也许……”他想掐她的手让她别睡,但自己的手已经没有丝毫的力qì

,气管里能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他屏住呼吸,心想着若能多留些给她也好,能撑一刻是一刻。

带着难以摆脱的毒撑了二十多年,总以为自己过不到明年,却又这样一年年了过来了,他从来就知dào

生命苦短不能虚耗,皇上还小,他答yīng

过父皇助他坐稳江山,大哥终于被除掉,本以为再没有任何威胁,现在才知,若想稳定并非那么简单,一张堪舆图,只是光凤栖山那条龙脉以及矿脉帝陵之间的诸般联系,都足以动摇北渊国祚,何况是地宫还未来得及探知的其余秘密。

他无力的靠上石门,感觉很累,不想再管也没有气力再去管,他深知自己已经尽lì

了,外面的一切就让他们去操心吧。

轻轻抚上她的脸,细腻光滑的触感,睫毛在他掌心轻轻的颤动,他唇角微微弯起,觉得这个姿势还不错。

其实这样也好,在安宁和静谧中抱着心爱的人停止呼吸,正是自己想求而不敢求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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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领,水晶像已碎,盒子是空的。”一个苍龙部部下递上水晶盒子。

那首领接过盒子,森凉一笑,道:“看来圣女已经开了灵光,族长神机妙算啊。”

“那这三扇门,他们会往哪走?”

“先不用管他们,我们按原定路线走,那张图他们自会乖乖交出来,走吧!”

那些人也不再停留,利索的撬开了最前方一扇石门,依次进了暗道。

人走干净了,随后又闪进来几条人影。

“现在跟上去会被发xiàn

,不如看看两边的石门里有什么。”十七提议。

“还是算了吧,按着那些家伙的路线走安全,这里的东西别瞎摸。”沐悉在石台上坐下,开始运功烘干衣服。

沐沂邯捡起水晶盒子,拿在手中左右翻看,心里想着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现在确定,萧静好目前是安全的,这盒子就是她打开的,盒子上有她独有的香味,气味虽淡,他却能闻得出。

心情好些了,他放下盒子,瞟向蔫着脑袋的元纪,心里好笑。

贱人自有贱人整,水中的惊世一吻,只怕要让他做一辈子恶梦。

他想骂沐悉趁人之危,没道理,是他自己缠着人家不放嘛,想骂沐悉夺了他的初吻,也没道理,人家也献出了男男初吻嘛,想抡刀子宰了沐悉,更没道理,人家为了救他一命可是没嫌弃他是个男人,也许还让他自此改变了取向也说不定,真真造孽呀……

元纪抬起头,发xiàn

沐沂邯正似笑非笑的上下瞟自己,他觉得那眼风着实讨厌,冷哼了一声瞪眼道:“还不走?”

几人起身,往苍龙部经过的石门走去,沐悉推开了石门,最后面的沐沂邯突然停下脚步。

他总觉得有点心慌,这个石屋也有点不对劲,只是说不上究竟哪里不对劲。

他回头仔细打量四周,破碎的水晶像,大理石地面上满地散落的水晶,三个石门,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主子快走吧,再不走跟不上前面的人了。”十七在石门后低声唤他。

“嗯。”沐沂邯蹙了蹙眉,回头进入石门。

刚走两步他突然转身奔出石门。

他猛然想起到底哪里不对。

左边石屋门角的一颗水晶……

地面上散落的水晶集中在中央一带,虽散乱,但不至于落到门角,除非是被脚步带动。

他扑到石门上,用力推。

元纪几人见他突然回头,也跟了上来,这地宫处处陷阱,几人都吃过亏,深知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回来推石门,几人也不再问,当下上来帮忙。

石门在几人合力的推动下微微颤动,却没有打开的迹象。

沐沂邯放开手,双眸一闭一睁,反手抽出沐悉腰间的长剑,拨开众人,长剑运气“嚓”的一声插入门缝,凝聚全身内力于剑身,自下而上,石门坚硬的缝隙如豆腐般在剑身下碎裂开。

内力切割石门,人的内力终究有限,剑身往上的速度越来越慢,切到一半,沐沂邯的脸色几尽惨白,元纪欲上前,沐悉拦住了他,这种情况下不能碰他,否则一触即伤。

沐沂邯停了停,深吸口气剑尖寒芒一闪,继xù

往上切。

元纪看到他背脊的衣料已经浸湿大片,厚厚的冬衣竟被汗液浸至外层,他心中一震,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由来爱至深便是无坚不摧,再厚的墙也阻挡不住探出的心。

沐沂邯脸色已由惨白变至淡红,元纪看出他内力已经耗尽,再不阻止只怕伤及经脉,他和沐悉对视一眼,两人迅速出手,一人闪电般夺过长剑,一人接住了直直倒下的沐沂邯。

“噗”一口鲜血喷出,他软软的歪了下去,沐悉快手快脚的扶他躺下,手指掐准他的手腕三阴经,输入真气定住心脉。

元纪用同样方法,没多会石门缝隙全部切开,他探向门缝,大声唤道:“萧静好,元绍,你们怎么样,活着吗?”

石门内,萧静好觉得自己就如一片羽毛正飘荡在混沌的浓雾中,耳旁一片空寂,似乎在遥远的雾隐那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着她——萧静好,还活着吗?

活着吗?我还活着吗?

她苦恼的想,自己到底还活着没,脑子里很疼也很恍惚,她轻轻的哼出了声。

168. 第一百章 窝里反了

元纪贴着耳朵听得清楚,他一喜,心知他们还活着,大声叫道:“别怕,我们想办法开石门,很快就能出来……”

久违的熟悉的声音自门缝里传进来,她在迷迷糊糊中泪湿了双眼,都还活着,真好……

抚在她脸颊的手也微微动了动。

她挣扎着抬起头,明知dào

黑暗中他看不见,却仍是对着他轻轻笑了笑,伸手握住了脸颊边的手。

“轰”的一声,石门大开,虽说门外光线也不甚亮,萧静好还是觉得光线刺眼,抬手遮住了眼睛。

石门一打开,相拥的两人倒了出来。

“姑娘!”

“静好!”

元纪和十七一齐扑了上去,“怎么样,伤了哪?”

“姑娘……”

元纪快手将萧静好腿脚手臂摸了一遍,确定没有伤,又去摸斥尘衣,被他迷迷糊糊的伸手拨开。

元纪”啐”了一声,掏出腰间药丸,一人喂了一颗。

两人一起将萧静好和斥尘衣扶起,抓住手腕,运起内力,运行了数个周天方才停息。

六个人,伤了三个,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元纪沉思了片刻,道:“不如先去大殿西耳室避一避,苍龙部随后而来的人只会寻着先前留下的记号走,那边耳室应该不会去。”

沐悉和十七觉得可行,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元纪抱起萧静好,十七抱着斥尘衣,沐悉背自己主子,六个人回到了大殿,沐悉探了探大殿西耳室,发xiàn

这里的门是辊轴滑动式没有机关,才放心进去。

“哇,这间屋子好亮堂。”沐悉惊叹。

“四面都是镜子。”元纪上前摸了摸,叹道:“果然不简单,竟然是整面的水晶拼接而成,工艺绝世造价不菲,就连皇宫里也只有一面,还没有这其中一块大。”

“都休息会吧。”十七解下腰间绑的一圈东西,拆开顶端的结。

元纪定睛一看,呕了呕,道:“你就不能背着爷掏?”

十七从羊肠中掏出馒头,淡定的咬了一口,递了一个给沐悉,道:“在下知dào

殿下贵人金口,万不会吃肠子里面的东西,所以没准bèi

殿下的。”

元纪摸摸肚子,瞥了他一眼,决定大丈夫能屈能伸,嚼得肠中物,方为人上人。

他抢过一个馒头,闭着眼睛就啃,其实也没那么恶心,羊肠洗得很干净,也亏了十七细心,否则在这地宫里不被机关整死也会给饿死。

三人草草填了点肚子,又用水囊里的水泡软了馒头喂那三个昏迷的人,扯嘴唇,掰齿关,顶下颌,拍背心,无所不用其极,算是灌了一些下去。

肚子填饱了,均是死里逃生中过来,又耗费了真气,人一歇下来就觉得脑袋昏沉沉,明知dào

此刻还不能睡,但眼睛却睁不开。

十七强撑着把三个昏迷的人搬到一起盖上大氅,再看元纪和沐悉已经睡着,自己盘膝而坐,不敢让自己放松,然而眼睛一闭上就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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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静好猛吸了口空气,睁开了眼睛,身上是斥尘衣的大氅,她转了转眼睛,想起先前是被元纪他们救出了封闭的石室,当时人虽昏迷,但隐约记得被渡了真气,有听到过沐悉和十七的声音,却唯独没有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她一惊,猛然坐起,发xiàn

身处一间小屋,一眼看到了左边是元纪十七和沐悉,三人正面对着她说着话,却没人发xiàn

她已经醒来。

萧静好开口唤道:“元纪!”

元纪毫无察觉,萧静好心中一凛,她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也能看到元纪他们,可他们似乎看不到自己。

她立即起身往那边走,“嘭”的一声,头被撞着眼冒金星。

“原来有堵透明的墙……”萧静好揉了揉额头,伸手去摸那堵墙,冰凉的触感,看似薄薄一层冰晶,却生生隔成了两个世界。

她甩出银链,“唰”的一声,墙面依旧光滑无比,就连丝毫痕迹都没留下。

“元纪,十七!”她疾声叫唤。

元纪和十七似乎也觉得墙面有问题,正摸着透明的墙面,试图找到破绽。

“什么会不见?”元纪上下模着墙面,道,“他们三个明明是睡在里面,就算被人掳走也要经过我们三人,不可能毫无察觉,若说是我们睡着时落下了一堵墙,可这房子也还是原先的模样啊。”

“这地宫处处都是陷阱,要不砸开水晶试试?”十七提议。

“我来!”沐悉抽出长剑,提气就砍,刺耳的敲击声响起,墙面丝毫无损。

“砍不碎?”元纪狠狠的一拳砸向墙面,淋漓的血在水晶墙面上溅开,“方才找到他们,哪知dào

又丢了……”他颓丧的用头抵着墙面,带血的拳头不住的击打着水晶墙。

“真不该睡,怎么会睡着呢?该死!”他突然起身,狠狠的踢着墙。

先前从石屋里救出萧静好和元绍时,他就在后怕,若是沐沂邯没有回去,没有当机立断的用内力剖开门缝,那么现在那石室里的就是两具尸体,活生生的将他们救出来,现在凭空消失,叫他怎么能甘心。

“行了,总是在这个地宫里,不如按原先的路线走,也许能找到。”十七拉开元纪。

元纪拽了拽拳头,冷静了会,道:“也只有这样了,那赶紧走吧。”

水晶墙的另一面,萧静好摸着那片血迹,眼睁睁看着他们推门离开,喊破喉咙也于事无补,她想了想,决定找出这房间能出去的机关。

她发xiàn

,这几面墙全是水晶的,身后一面墙外黑洞洞,什么都看不见,听方才元纪说的‘他们三个’,应该是自己和沐沂邯斥尘衣睡在一起,现在只剩下她一个,那其他两个人呢?

难道是在这面黑洞洞的水晶墙里面?

她贴上墙面,睁大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她想,会不会他们能看到自己,而自己却看不他们。

正想着,她看到火光一亮,水晶墙对面竟也是一间屋子,点亮火折子的是斥尘衣,原来那间屋子是间暗屋。

萧静好试着敲了敲墙面,发xiàn

斥尘衣也毫无反应。

他似乎才醒,揉了揉太阳穴,看到了躺在一边的沐沂邯,探了探脉,沐沂邯动了动,睁开了眼。

地上躺着的人刚睁开的眼神迷蒙飘渺,只一霎而已,目光一凝,随即清明。

他立即起身环顾四周,对于处境没有丝毫慌乱,但看清身旁的斥尘衣,他竟微微一笑,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哎呀……睡饱了,有没有吃的?”

萧静好忍不住噗呲一笑,又见他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心里不免又有些担心,那脸色一看就知dào

是内力消耗过尽。

斥尘衣摇了摇头,起身查看四面墙壁,袖囊里的羊皮卷在起身时掉落在地,他忙俯身捡,却被沐沂邯眼尖的发xiàn

,手已经快他一步按在了上面。

两人对视一眼,斥尘衣眼神微闪,沐沂邯笑吟吟挑起眉,互不相让。

斥尘衣神色瞬间凌厉,伸出去的手突然如铁钳般扼向沐沂邯的喉咙,沐沂邯早有防备,双脚一蹬以仰卧的姿势诡异的向后一滑,按在羊皮卷上的手也不曾放开,随着他滑动的身体反手一带一捞,羊皮卷到手。

那边斥尘衣闪电般转身跃起,凌空一脚踹向他的肩膀,沐沂邯滑到墙角,双足又是一蹬,趁势跃起,半空中两足对踢,“嘭”的两声闷响,两人均被踹飞出去,背脊撞向墙壁,各自鲜血一喷。

那卷羊皮卷事关北渊国本,沐沂邯心眼本就多,虽是同门师兄弟,但关乎到自己国家的秘密断不得被他察觉,斥尘衣双目一红,随即拔出了腰间长剑,向前就刺。

沐沂邯闪电翻身,纵身跃起,脚尖连点墙壁,在屋子里四处飞窜,室内剑芒飞掠,气流浮沉,沐沂邯长发在气流中飞散,眉飞入鬓,面容冷然,毫不相让。

斥尘衣提剑跃起,人影化身白芒,人如剑qì

,紧追不放。

萧静好愤然,现在生死关口,那两家伙居然窝里反,不过他们也不算一窝,说起来还是对手,地宫里的东西都是宝贝,以沐沂邯那种从不吃亏的性子,肯定眼红要占为己有,想到这,萧静好恨不得冲过去将他痛揍。

那边两人一个追一个躲,运尽全力,本就未恢复,斗了没多时,可见两人都是气力不接,只是强撑着各不相让。

两人也都是人精,对方和自己的状态都十分清楚,半空中,彼此目光一碰,一齐收息落下。

萧静好正要松口气,突然又是一凛,那两家伙居然是不死不休,本来平息下来,却陡然出腿,和方才一摸一样的招式,两足猛力相抵,又是”嘭”的两声闷响,各自撞向对面墙壁,一口鲜血喷出,歪倒在地,抚着胸口气喘吁吁。

半晌,斥尘衣撑着爬起来,抹掉嘴边血迹,决然起身向前一扑,将正要闪身躲开的沐沂邯扑到在地……

“奶奶的,有完没完?”萧静好跳起脚痛骂,话音未落,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这这……太难看了吧!

169. 第一百零一章 敢爱敢求

“奶奶的,有完没完?”萧静好跳起脚痛骂,话音未落,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这这……太难看了吧!

惊才绝艳高蹈出尘美不惊人死不休的南北两大亲王——打!泥!巴!架!

萧静好想哭又想笑,她决定不看那两个大男人扯头发,掐脖子,满地打滚。

不看他们掰拳头,抵脸蛋,胳膊拧小腿,小腿绊大腿。

不知dào

谁的俊脸挨了一拳头,“嗷”的一声惨呼,萧静好捂着眼睛不忍直视。

又不知dào

是谁的跨下挨了一簸箕,“唔”的一声闷哼,萧静好觉得自己那块也好疼。

丫的,两只大茶壶,市井街坊式打架斗殴,打脸?顶跨?

丫的,被打的吐血都不哼一声,这会子一点皮外伤倒是开始知dào

疼了。

“还给我!”斥尘衣一只手肘抵着沐沂邯的脖子,一只手按着他的胸前膻中穴。

沐沂邯长臂一摊,笑吟吟道:“你拿呀,还有手拿不?”

斥尘衣眸子一扫,那羊皮卷正在沐沂邯的右手,他在心里计算了下,若是放开左手去取,对方必会反水,此时,他的两只手都不能放。

“这图对你来说分文不值,何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呵呵,对我来说是不值分文,但对你来说可值钱了。”沐沂邯眨眨眼睛,垂眼看了看脖子前的手,曼声道:“你想怎样对我?这姿势可不好kàn

,嗯……原来师兄喜欢……”

斥尘衣“唰”的一下闪开了身,满脸的恶寒,立即打断他的话:“你想谈条件?说来听听。”

沐沂邯爬起来,轻拭眼角的瘀伤,嘴角一咧“咝”了一声,不忘恶意的损道:“师兄若早些觉悟也不会挨那一下了,还能用么?”

斥尘衣不由得夹了夹腿,面上却云淡风轻的一笑,道:“看来师弟也谨记了师父的教诲,我不攻其弱,你只攻其强,师父若知dào

,必也感到欣慰。”

萧静好捂着肚子笑翻了,一个无耻一个毒舌,强人也!

沐沂邯嘴角一抽——我弱?你强?奶奶的,再强的掰弯了也就是个摆设!!!

“说吧,什么条件?”斥尘衣不想再围绕这种极度无聊的问题。

“条件就是,我不看,你不拿,你若放心我的人品,这个东西我保管。”沐沂邯目光炯炯的盯着斥尘衣。

斥尘衣冷笑一声,斜斜睨他一眼,满脸写着:你在开玩笑么?最没品的人也敢谈人品?这和一只猴子谈人品有什么区别?

沐沂邯看懂了他的表情,也不急,犹自一笑,道:“你也知dào

,元儿将来的处境,你和她各自的立场,她万不会为了新月于你对持,而你也不会为难于她,但今后的事谁能预料?北渊不是你一人说了算,在你上头还有皇帝,就算皇帝不说什么,朝廷里随便几个人站出来群起而攻之,仅凭你一人之力,能护得她周全?苍龙部现在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将她推到风口浪尖,没个保命符在手,如何能与双方周旋?这东西也不能放她手里,在她手里就是招惹祸端,所以只能是在我这,让我这个中间人持有是最妥当的。”

“你以为你能当得中间人?别忘了你背后还有南晏。”斥尘衣目光清冷,“我不能护她周全,难道你便可以?永宁帝可是力排众议破格封你为亲王,难道你能抛却一切,爵位,权力,甚至是亲情来维护她?”

“我能!”沐沂邯收起笑意,目光清亮。

水晶墙两边的人各自一怔。

“你是有责任丢不开,何必留这样一件东西到将来让自己为难?而我……”沐沂邯懒懒的往墙上一靠,淡然一笑,“有些执念放下了看开了也就视若尘埃了,南晏有我无我都一样,我下半辈子无欲无求无牵无挂,身家性命全jiao由她一人,不管她要不要。”他微微一笑后吸了口气,沉吟片刻后道:“我虽不知dào

这图有何蹊跷,也能猜到一些,大抵是和你北渊国本有一定联系,你欲毁之又舍不得,欲留之又怕引起波澜落于人手,况且苍龙部的人已经知dào

图在你身上,他们势必会盯着你,与其去分神应付他们,不如来个偷梁换柱,弄张假的让他们抢。”

斥尘衣垂着眼睫,沉吟不语,虽然沐沂邯和他从不在一路上,且南晏北渊两国相邻,彼此身份又显尴尬,但他不得不承认,沐沂邯的话确实有道理,图放在他那里利大于弊。

北渊确实不是自己一人说了算,现在新月族才浮出水面,就连自己都是才知dào

,新月先祖早有筹谋,将北渊帝陵点在凤栖山脉中段,北渊先祖对新月先祖的风水玄黄深信不疑,竟不知dào

,凤栖山里的宝石矿脉足以引起几国动乱,挖矿脉动龙脉,动龙脉则惊动世代先祖之灵,到那时,北渊则乱,几百年根基只怕就此毁于一旦。

况且,自己一副病体,不知还能拖多少年,若活着还能尽全力平衡局面,若自己一旦不在了,两边的手都会伸向她一人,叫她如何能应付?

斥尘衣的神色虽平静,沐沂邯知dào

,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

“话虽如此,叫我如何能相信你?”斥尘衣审视着沐沂邯,淡淡道:“谁都知dào

,你冰蓝公子的名声如何,这毕竟是关系我北渊国本的大事,一步踏错我即便是粉身碎骨也难偿过错。”

沐沂邯但笑不语,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想也不想放入口中吞服下去,运了气加速药效,笑着伸出手,道:“我的诚意师兄纳脉一探便知。”

斥尘衣蹙了蹙眉,搭指探脉,探了半晌眉心一跳,语气竟是惊异:“这是什么蛊毒?”

沐沂邯含笑叹息,随手在发尾一划,一缕发丝飘落掌心,他手指灵巧的一绕一转,乌黑的一缕发系成了一个活结,“好好保存,发在人在,发毁人亡……”他呲牙一笑,调侃道:“师兄可别使坏心眼哦。”

斥尘衣接过头发,怔怔看了半晌方才一声叹息,叹不尽那些生不由已的无可奈何、

羡慕他的纵情洒脱敢爱敢求,恣意人生快意恩仇,挣脱束缚抛却执念,敢做自己所不能做,

叹息自己亦步亦趋遵循轨迹,算计权谋利弊定夺,千钧重担不死不休,没有尽头。

萧静好呆呆看着那一缕发结在斥尘衣手中转动,就如同看到沐沂邯的生命被他握在指尖,她信得过斥尘衣襟怀若霁月绝不会背信暗算,但是沐沂邯却是为了她自种蛊毒,将生死置于别人之手,这叫她情何以堪,这份情该如何来还?

他付出的越多她便越不能心安,而斥尘衣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在行钢丝之险,将北渊一国之命脉交换这一缕头发,只为能保全她一条命。

萧静好突然好恨自己的存zài

,更恨苍龙部的幕后主使,恨新月族的先祖,恨那些为了皇图霸业不择手段的人,死了这么多年还贻害后代。

“老混蛋,管你是只什么鬼,到了老娘这一代,必戳翻你丫的阴谋诡计,等着瞧吧……啊!”

脚下地面突然摇晃不已,萧静好还以为是自己骂了先祖那只老混蛋被老天爷给盯上了,再看看旁边水晶墙,发xiàn

他们那边也是晃动不已,地面已经倾斜。

沐沂邯扶墙站了起来,他四处一看,神色一喜,道:“元儿!”

斥尘衣随着他的视线一瞧,屋子顶端居然能视物,只是元儿怎么会在屋顶上?

两人目光相碰,心下便知,屋子四处水晶,稍稍倾斜则光线改变,光线透过镜像反射,所以能看到其他屋子的影像。

地面晃动越来越猛,沐沂邯曾掉落暗河,他已经猜到这屋子的机关原理,地面下方一定是装有大型齿轮控zhì

的翘板,水位上涨下降间,齿轮滚动带动翘板启动,这间屋子错位将人隔开,只是现在地面倾斜,只怕不是好事。

他抬头看了看萧静好的情况,后悔方才醒来没先解决屋子里机关的问题,现在想救她也来不及了。

确实已经来不及了,地面倾斜至双腿已经站不稳,足尖已经抵在了墙面,突然一声轰响,足尖抵住的墙面陡然而落,人便向倒豆子一样给倒了出去。

外面是长长的斜坡,沐沂邯和斥尘衣一上一下收不势的一路往下滚落,四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着耳旁风声来判断斜坡下面是墙还是空旷的平地。

沐沂邯在滚落中竖耳凝听,突然长臂一伸一抓,精准的抓到身旁快速滚落的一物,嘴角忍不住一弯,将那东西往怀里一塞死死护住。

滚的头晕脑胀的萧静好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用力抓住,迅速被塞进了怀中,她闻了闻气息,不喊不叫,突然就觉得无比安心。

“嘭嘭”几声闷响,终于落地。

萧静好在沐沂邯怀中甩了甩头,手臂一紧,被他带着站起了身,“擦”火光一亮,映出昏黄的光晕里斥尘衣的脸,他余光看了看身旁相扶的两人,别开了眼光。

萧静好kàn

到他心中一喜,正要说话,只见斥尘衣面色一凛,随之拔出了长剑。

——

没存稿啦,今天就一章,各位筒子们将近看吧

170. 第一百零二章 如何取舍

沐沂邯趁着火光定睛一看,不免倒抽了口凉气,他第一反应就是抓起萧静好跃上斜坡,萧静好回头一看,崩溃了。

一条巨蛇正盘在他们方才落下的地方,原来就是这东西挡住了他们。

萧静好一想到这,身上便爬满了鸡皮疙瘩。

那巨蛇一身惨白的鳞片,在黄色的火光下映出的却是奇异妖惑的彩色,惨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三人,盯的人不寒而栗,巨蛇身后不远处的地面还有一个巨大的洞穴,黑洞洞的穴口悠悠冒着森森妖雾。

斥尘衣手中剑芒一闪,巨蛇突然一动,此物虽看上去巨大笨重,行动起来却是灵活异常,须臾间,缩在身体里的长尾已经如空中一线闪电惊雷,带着腥风恶臭的气息甩向斥尘衣,霎时间卷起飞沙走石,狂乱的风让人睁不开眼。

“两尾王蛇!”沐沂邯惊呼一声,唰的一声抽出了腰间软剑纵身一冲,如贯日长虹般射了上去。

蛇尾甩来的那一刻,斥尘衣提气展臂倒跃丈许,半空中身如青松,月白衣袂飘举,黑发在乱风中飞扬,掩不住他绝代容姿,沐沂邯提剑突袭的那一刻,巨蛇收尾不急,”啪”的一声响尾,舌口大张猛然凑向沐沂邯。

巨蛇吐信恶臭无比,斜坡上的萧静好都五脏翻覆气息紊乱,只见沐沂邯被那臭气熏得陡然一岔,就那一下足以被巨蛇的血盆大口给生生吞下。

萧静好一惊,“小心!”厉喝一声,突然纵身

跃,一个飞扑,就将沐沂邯扑一掌拨开,手中长链一甩“唰”的一声正好缠住巨蛇的舌头,她心中一喜,猛力一拉。

那边,跃开的斥尘衣落地时脚尖一点,借力一贯而起,比方才退开时的速度快上几倍的返身回来,长剑在手中一翻,两手握住剑柄,照准蛇头直劈,竟是个豁出去的姿势,人剑直直而下。

妖蛇如精,杀气竟能预知,斥尘衣落下的那一刻,蛇尾已经闪电般扫出,一尾直劈斥尘衣背脊,一尾唰向身后偷袭的沐沂邯。

“啪啪”两声,两条人影被甩飞,萧静好心中一急,银链猛扯,尽在舌头上带出一长条血痕,巨蛇吃痛,怒目圆睁,蛇头后也被斥尘衣的一剑刺穿,却更加刺激了巨蛇的凶暴残性,两条尾巴腾空而起,卷起腥臭的狂风直劈萧静好。

一深一浅,一左一右,两条人影飞梭而至。

沐沂邯左手持剑,目若星辉齐聚,眉梢飞扬,身姿在流动中又如凝定静止般,他手腕一抖剑身凝聚着内力“啪”的一下猛拍巨蛇的右眼刹那间血光惊然一现,右手早已经伸出,一勾一抓一甩,将萧静好省力甩出几丈外落下。

从右而攻的斥尘衣,气势凛冽如千年冰川一朝爆裂的冰凝,衣袂猎猎鼓动,嘴唇紧抿成一线,眉长入鬓,双眼如渊,手中长剑卓然凌厉“嚓”的一声,插入巨蛇左眼,剑身一绞一抽,鲜血随着长剑飚飞。

巨蛇受痛,几近癫狂的长尾一抽,将两人再次抽出几丈以外,两人如破碎的落叶般在空中划过,“嘭”的两声,各自落地,血雾如雨般喷薄。

巨蛇两眼已瞎,疼的抽搐翻滚,张开的大嘴满口尖利的牙,猛的一个腾空而起,势要做最后的一搏。

早就一个骨碌翻起身的萧静好,一看不好,沐沂邯和斥尘衣伤得不轻,两人嘴角带血头发凌乱,衣襟上也是血迹斑斑,巨蛇还在顽抗,两条尾巴攻势就是向着倒地的二人。

她心中一急怒气也随之爆fā

,一个箭步一跃,提气纵身,右手在腿间一抹,匕首落入手中,空中翻身一腾,双腿一张下落,正好跨上巨蛇脑袋之后的蛇身,提起匕首就戳。

“戳你丫的,叫你反水,戳戳戳戳!”

刀光凛冽,手势如芒,下刀快准狠,刀刀直戳脑门,腥臭的血扑了满脸,萧静好此时闻到血腥越加亢奋,越战越勇,巨蛇竟被她的疯狂给搞蒙了,一时疼痛加反应不过来,生生定住了有那么一刻。

沐沂邯和斥尘衣缓了会气,看到她的样子也慎了慎——女人果然不是好惹的。

巨蛇蒙了那么一会,终于反应过来,脖子一晃开始翻身,旁边两人一看,神色一紧,撑着伤痛爬了起来,踉跄着奔向萧静好。

戳的正起劲的萧静好,厉喝一声:“别管我,你们对付它的尾巴,这里交给我。”

她迅速收势,脚尖朝着蛇头已经刺烂的伤口处一蹬,腾空一跳,此时巨蛇为了甩脱她,正好一个翻滚,蛇腹朝上,萧静好眼睛一亮,扑了上去。

沐沂邯和斥尘衣看到她的动作,异口同声的大声阻止:“不要!”

蛇腹虽是弱处,但也是最不容易攻击的地方,蛇口就在上方。

萧静好身影快如离弦的箭,腾空中长腿霹雳般狠捣蛇腹,巨蛇腹部中一狠腿猛的一缩,萧静好手中的匕首已经毫不犹豫的直插蛇吼,“哧”的一声一线鲜血扑到她的面颊,她勾唇一笑,脚掌趁势往蛇腹又是一蹬,整个人向后倒退数步,锋利的匕首在蛇腹中一声长“哧”,惨白的蛇腹上顿时一条长长的血口。

“哈哈哈哈……”萧静好嚣张的大笑,拔出匕首,还没算完,又是一刀戳下去。

此时沐沂邯和斥尘衣已经扑到蛇尾两端,巨蛇疼的翻滚不已,两条长尾狂挥,打的地面裂缝连连,两人一时竟抓不到它的尾巴,反而中了几鞭。

两条身影随着巨蛇狂摆的尾巴闪躲飞跃,萧静好一看,这蛇一时竟死不了,反而更加狂暴,再则那两个重伤在身,若是这样缠斗下去只怕伤及根本难以痊愈,她一眼扫向巨蛇张大的嘴巴,两根尖利的长牙,口里面猩红一片。

圣女不是百毒不侵么,老娘今天舍命试一试蛇毒。

她匕首往嘴里一叼,三两下攀上蛇头,也不管那两个声嘶力竭的厉喝,两手一伸握住了长牙,运气就掰。

“萧静好你个混账女人——”沐沂邯见她不要命的握住蛇牙,心内气血一翻,生生咽下一口甜腥,剑尖点地正要飞身跃起,一时没察觉身后长尾已至,腥风一扫,背脊猛中一鞭,将他甩飞上了斜坡,一路疾滚下来。

“沐沂邯!”萧静好惊惶的尖叫一声,见他倒地不起心中一急,一股戾气自丹田急速而上,她两手运气,猛力一掰,“啪”的两声,蛇牙竟生生被她空手掰断。

那边,斥尘衣已经钉中一条蛇尾,一抬眼见她手握蛇牙,身体控zhì

不住的倒入了蛇口,他大惊失色,拼着最后一丝真力一跃而起,长剑在空中陡然直起,擦过萧静好的肩膀,直刺蛇口卡住了它欲带闭上的嘴。

“嗷”的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叫,自腹部发出,巨蛇拼着最后一丝力qì

,猛的一个甩头,萧静好没有落脚点,这猛的一甩,她立马被甩飞出去,身体直直堕向那个妖雾隐隐的洞口。

同一时间,斥尘衣剑刺蛇口后,气力不接,仅剩的那条蛇尾猛的将他的身体一带,和萧静好同时飞了出去。

半空中,斥尘衣拼死运气,翻身握住了她的手,往后一带,想将她带出洞口范围,那边沐沂邯起身看到萧静好快堕入洞口,他疾步前跃,随着斥尘衣那拼尽全力的轻轻一带,他正好握住了她的脚跟,远力反身足尖抵住她的后腰,省力一踹,将她的身体踹出丈许,沐沂邯松了口气,自己的身体却不受控zhì

的坠向洞穴。

萧静好一落地已经反扑到洞口,手中银链已经甩出,洞口两道身影齐齐下落,底下黑洞洞不见低,血肉之躯落下只会是——死!

她目眦欲裂,两人只能救下一人,如何取舍,如何取舍?

然而时间却不等人,生死关头她也没有多的时间来选择,手腕一抖,手中长链直直卷向那道白色身影。

她闭了闭眼,心中撕裂般的痛,妖雾缭绕中,似乎也能看到那张脸带着浅浅的的笑,似了然,似唏嘘,似酸楚,似无奈,似叹息,星光般潋滟的眸子,绞着她的脸,就那么消失在她眼前,堕入黑暗之中。

她深吸了口气,手腕用力将斥尘衣带了上来,他半昏迷着,意识浅浅,在她怀里颤颤睁开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神色无喜无忧。

萧静好将他扶到墙角坐下,掏出怀中的丹药喂入他口中,探了脉,脉象虚滑,拨开他额前的头发,歉然一笑,道:“我必须下去找他,你要好好的等我。”

斥尘衣怔怔看了她半晌,似要将她的脸看进心里,黑暗中眸子似颤动的星子,深深看进她的心底。

她会选择救自己,他一点也不惊奇,也毫无喜悦可言,如果可以,他也愿意陪着她死,毫不犹豫的跳下那个洞口,不管里面是万丈深渊还是无边地狱,他都愿意,生死相托不离不弃。

然而,能和她死则同穴的那个人,终究不会是自己。

171. 第一百零三章 这篇无题

他看着那个身影,取下了蛇口中的长剑,将奄奄一息的巨蛇一剑剑刺死,提着他的长剑走往洞口走。

萧静好凝定心神走了两步,终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斥尘衣。

他的目光始终牵着自己的身影,却久久一言不发,一字不吐,黑暗中他的目光如凝定的渊,渊隐在雾中,看不见底,读不出心。

目光相碰,他始终不动,她却反而颤了颤,挤出一抹笑意,轻声道:“等我回来还剑给你。”

不再犹豫,她决然掉头,跳下洞口。

他的眸子随着她消失的身影一闪,手下意识的一伸一抓,抓到一手空无,久久不愿放手。

萧静好长剑横捣洞穴墙壁,下落中剑尖和洞壁擦出耀眼的火花,她紧盯洞底的情形,整个脑袋一麻,黑压压的幼蛇布满洞穴,还有零零星星的不知dào

什么动物的白骨。

她踩着一处空地落下,二话不说挥起长剑就砍,洞底恶臭,气味难闻,缭绕着惨青色的薄雾,蛇群在她的剑下成群的被斩断飞溅,卷曲着的掉落在地蠕动不已,蛇身反射的暗淡光线下可见密密麻麻的的蛇群里还有老鼠的尸体,腥臭的血噗噗的溅射到墙壁上,淋淋惨厉。

蛇群似乎不惧死,“嘶嘶”的吐着信子蜂拥席卷,萧静好不歇气的狂挥长剑,她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这样有备而来都难以招架,何况是带着伤坠落下来的沐沂邯,想到这,她胸中气血翻滚,五内具焚,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将这蛇窝给捣了。

“沐沂邯!沐沂邯!出来!”她不死心的狂叫,“你要敢死翘翘下辈子就别来见我了。”

耳边除了剑刺蛇身的声音哪里还有人声。

“不是想听我的说真心话吗?”她不死心的尖叫,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出来我就说,快出来!”

“沐沂邯,这样臭的蛇窝你也愿意睡?”

“丫的,快给老娘出来……”

“祸害活千年哪……你还有九百七十七年哪……”

萧静好从尖叫到嚎叫,叫到心中绝望,手中剑芒更是如电般扫荡,剑qì

穿梭带出一团小小的飓风,黑暗中一团火光从上而下,落地之处蛇群猛然一躲,萧静好一看,是只火折子。

她跃上前去捡起,抹了把眼泪,朝洞口大呼一声:“我没事,等我!”

蛇群畏火,她拿着火折子四处探,驱开了部分蛇群,她借着光前后一看,洞穴深处还有一个洞穴,她心中一喜,跳了过去。

洞穴很深,火光照不到头,阴森的鬼气比洞穴外更甚,一股潮湿寒凉的气息扑鼻,她不禁抖了抖,提着气小心的往里一步步的探,轻声的唤:“沐沂邯,表哥……沐沂邯……”

她几乎被自己轻轻荡荡带着回音的声音吓到,不由得定住了脚步,前面不远处的黑暗中,惨绿色的两只眼睛如沉寂的鬼火般一动不动盯着她。

自诩胆大的萧静好也不免慎了慎,她不动声色的握了握手中的剑柄,运起内力一看,黑暗中盘旋的是一条青色巨蛇,比上面那条稍小一些,巨蛇不远处,一条人影俯身在地。

萧静好眉心一跳,心中不知是狂喜还是痛心,他还活着吗?

他伏在那一动不动,看不见身体的呼吸起伏,他黑发披散,看不清容颜,只露出半边苍白如雪的面颊,鼻端的发丝没有在气息下扑动,没有气息……没有气息……

萧静好觉得身体里本在流动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僵硬、碰撞、破碎……碎成千片万片,体肤撕裂眼眶欲裂!

“沐沂邯!”

“唰”的一声,萧静好陡然出剑,寒芒印上她的脸,遍布污血已经看不出容貌的脸,却看得到凛冽之气的肃杀,时间不容浪费,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条蛇斩杀。

这条蛇更灵活,她出剑之时蛇身已经腾起,两尾在空中猛烈抽击,萧静好一个玄身跃起,毫不退缩的迎了上去,剑斩蛇头,招式发挥到最极限。

“嚓”血一扑,又是满脸血腥,萧静好伸出舌头一舔,润了润喉咙,接着又是一剑下去,巨蛇吃痛发狂,摇晃着身体半空中风声呼啸,那畜生似乎能读懂人心,身体一转,张嘴直扑趴在不远处的沐沂邯。

萧静好眼睛一红,一声劲啸身体贯日般弹射而上,抢先用身体挡住了沐沂邯,卓然出剑往前就戳,剑尖刺入巨蛇大张的血盆大口,一时间毒液和鲜血四射,萧静好快速拔剑,腾腾一跳跃上蛇身,把长剑当匕首用,“嚓嚓嚓”猛戳。

巨蛇仰头狂滚,猛烈翻动要将萧静好甩下来,萧静好禁抿嘴唇左手五指一并,照准巨蛇的眼睛毫不犹豫戳下去,握的一手滑腻,她凶神恶煞的发了狂,以手当刀在那恶心的眼珠子中狂绞,绞完眼皮一抓得以承力,右手的剑已经开始猛砍。

没有招式没有内力,只有一身被挑拨的怨气,一路来的愤恨和憋屈,全部在手中的长剑上发泄,猛砍猛抽,打得歇斯底里,砍的悍然激越,巨蛇在她跨下抽搐,反抗,却始终摆脱不了她浑然忘我的癫狂之势。

萧静好气喘吁吁的收起长剑,跳下蛇身,巨蛇已经奄奄一息。

她点燃熄灭的火折子,去查看沐沂邯,伸出的手犹豫的片刻,颤抖着探向他的颈脉。

半晌,她近乎脱力的跌坐到地上,只觉得全身都在控zhì

不住的抖动,惊心动魄的一战,揪心的一战耗尽了气力,直到指尖触摸到那微微的搏动,整个人就如被巨浪席卷后被拍到了海岸,急于平复死里逃生后狂跳的心脏,却只觉得疲乏到浑身无力。

她深吸了口气,在衣角上擦干净手,上前拨他的衣服。

他的身体冰凉,面色翻着青气,双唇紧抿,眼看就是中了蛇毒,她快速查看了他的手脚没有找到牙印,扒开衣服查看了前胸也没有,背后身体,腰部右侧赫然两个小孔,周边已经发黑,所幸他自己先封了穴道,已至毒没有蔓延全身。

萧静好将他放平,连点几处大穴,俯下身就用嘴吸毒,吐出的毒血从黑色至鲜红,他闷闷的哼了一声,萧静好心中一喜,伸手探他的鼻息,呼吸好些了。

她将他翻身,拢好衣服将他抱紧怀中,看着他还能在自己怀抱中呼吸,萧静好的唇边漾起一抹笑意,手中就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她情不自禁的俯下脸在他的颊边轻轻磨蹭,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没发xiàn

,自己攥着他手臂的指尖泛白,没发xiàn

自己看着他的目光缱绻如水,没发xiàn

自己的气息终于渐渐平稳,没发xiàn

揣在胸腔里的心终于归到了原位。

他需yào

解毒,萧静好kàn

了看自己的手腕,遍布腥臭的蛇血,这家伙最怕脏怕臭,她想了想,眼睛一闭咬破了舌尖,覆上沐沂邯的唇。

刺痛的舌尖抵开他的齿关,触到他的舌尖,萧静好颤了颤,心想从下地宫以来,趁人之危扒光过男人,现在又来个强吻,姑娘家不敢做的她都做了,脸都丢尽了,不过只要都能活着,不管做什么她都愿意。

咸涩的血液在口腔中蔓延,眼角的泪顺着脸颊留到唇边,和着舌尖的血绞动在这个本该不含旖旎的吻中,划过前世今生,穿过生死障碍,这一刻她才明白,丢不开甩不开,她想彻底的在这个只有彼此的黑暗中,狠狠的靠近他,狠狠的爱他一次……

“沐沂邯……对不起……对不起……”

如潮的泪水冲毁感情的堤岸,却没有冲塌她的理智,那最想说的三个字只能选择压在心底,换成“对不起”。

舌尖渐渐纠缠,相抵的两唇变得灼热,萧静好微微睁开了眼随之闭上,他的鼻息温热,如同盛夏午夜的风,吹过南楼拂过杨柳,涤荡寂静的夜直入轩窗吹醒沉睡的梦。

那年冷月竹林下的惊鸿一瞥,忘却一切也忘不了至今缠绕梦中的那双眼眸,忘不了小巷深处那双相叠的影子,忘不了他千里迢迢奔赴草原,只为遵守他许下的承诺,忘不了戏台白幕上他提笔挥就的一腔情意,忘不了大漠的夜空下他闪着星辉的眸子浅笑着道‘留着吧,我不冷’……

“别哭……”他吻着她脸颊的泪水低低絮语,一路碎吻一路缱绻,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惶惑,宁愿忍着抵死缠绵的冲动,想让这得来不易的一吻细水长流。

萧静好抬起头,抹去眼泪,探他的脉,脉象沉稳,再看他的脸色也好多了。

”好些了,能走吗?”

沐沂邯颇有些无奈和失望的耸耸肩,早知dào

就该扒着她狠狠的咬,他再也不相信什么细水长流,这种事就该像她杀巨蛇一样,悍然操刀又快又狠,三两下解决了啥事都没有了。

萧静好爬起身四处一看,眼睛一亮,哈哈笑道:“蛇蛋!老娘今天就把你家子孙后代都吃进肚子里,哈哈哈……”

172. 第一百零四章 继续无题

她抱出一窝蛇蛋给沐沂邯捧着,又扒剑去剥蛇皮。

“等会上去再将那条也剥了,蛇肉想来你也不会吃,哎,你也真娇气,不过这些蛋也够我们填饱肚子了,全都烧熟了带上……”她一边剥皮一边絮叨。

沐沂邯的眼睛却迷蒙了。

三岁那年的她干干瘦瘦,在相府委曲求全缩在偏院里长大,没人教她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好,她却晓得隐藏自己,用自己的小智慧平安活到十五岁,在侯府,自己一度很自傲的认为,是自己将她解救,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就该感激涕零乖乖留在自己身边,那时自己还曾看不惯她的粗野痞气,觉得不像姑娘家端庄秀气,可就是她这个粗野的丫头,她活得比谁都清醒,看的比谁都穿,她的眼中从无惧怕,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她不对命运屈服,她坚定的走着脚下的每一步,她的坚持和韧性让她强dà

,可是,谁能看的她心里的苦?

她本该和普通姑娘一样,手里书卷品香茗,可她手里是什么——三尺长剑斩巨蛇!

本该身着羽衣轻舟画舫,可她穿的什么,一身血污剥蛇皮。

沐沂邯深深看着她,轻快的跳上跳下,哧啦哧啦的三两下剥下了整张皮。

她笑嘻嘻的道:“这蛇皮可以做护腰。”

他在心里轻笑一声,其实一直都是她在照顾自己不是么?可他不觉得难为情,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该软弱的时候适当的软弱,在需yào

人照顾的时候也无需逞强。

“咦,这窝后面有扇门……”

沐沂邯起身去看,确实有扇门,和墙面同一颜色所以到现在才发xiàn



“那个……”萧静好犹豫了下,道:“上面已经没有路了,我不怕蛇毒,想先上去接尘衣下来,你一个人在这里没有问题吧?”

沐沂邯看向她,胸中突觉气闷,捂着胸口咳了咳,正欲说话,身后转来响声。

“不用了……”

洞穴深处,斥尘衣手执火折子缓步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整张蛇皮。

萧静好迎上,“有受伤吗?”

斥尘衣摇头一笑,将她上下看了看才道:“那些蛇怕火光不敢接近。”说完又看向那扇门,“可能是墓室。”

萧静好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虽然地宫机关重重,但新月族信奉灵蛇守墓,认为蛇是月亮所幻化的神仙,吸取着天地间最纯净的精华,对转世复活很有助益。”斥尘衣摸了摸暗门,“不过这门后也许还有墓道。”

他敲敲打打,拿过长剑一撬,门应声而开。

几人对望一眼,钻进了墓道。

刚入墓道很窄,越往里走墓道越宽阔,直至大小如山洞般宽敞,微弱的光照不到头,脚步渐渐带着湿哒哒的声音。

“这墓道潮湿,若是前面真的有墓室,那么不利于保存尸体,有点不合情理。”萧静好轻轻道。

“你看那边。”斥尘衣抬高手中的火折子。

几人一看,左侧一个隐蔽的洞口,爬满了绿萝,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这数天看到的都是滚滚黄沙和死气沉沉的甬道机关冷冰冰的大殿耳室,此刻能看到一根草都觉得心情豁然开朗,何况是葱茂的绿藤。

虽然是生长在不该生长的地方,但好奇心的驱使,三人想也没想,直接走到洞口。

“哇,还有白气……”萧静好探头往里看,“里面白气腾腾,好像有温泉。”

想到温泉,她身上就痒痒,一路闯过几个生死关口,身上臭烘烘的满身血迹,连恶心的蛇血她也舔过,哪怕这里面的温泉是给死人洗澡的她也不在乎了。

萧静好当先进了洞穴,沐沂邯和斥尘衣相视一笑,跟着她踏了进去。

洞穴里白雾缭绕,果真有一弯乳白池水,这洞穴不像是天然的,倒像是人工开凿,洞壁光滑平展,还有几座烛台。

斥尘衣点燃了烛台上的灯火,不算大的洞穴在灯火的映照下顿时亮堂起来。

“嘎嘎嘎嘎……我先洗……”萧静好转过头,挑眉瞧了瞧身后杵着的两个男人。

斥尘衣一愣,接着咳咳着背过了身,对着墙壁坐了下来。

萧静好又瞧沐沂邯,那家伙笑得眉眼弯弯,摸了摸鼻子,轻声道:“我不介yì

……”

斥尘衣偏头横着他,眼风如利刃。

“哎……”沐沂邯叹着气微笑转身,在墙壁上掰下个烛台,反手舀了水,放入蛇蛋,拆开一截蛇皮点燃,就着火放上烛台。

身后传来水声,能感觉到温暖的池水包裹着少女纤俏的身体,池水在荡漾,心也跟着池水荡漾,一波一波拍打着胸臆,让呼吸在这一刻起伏不停。

自己的呼吸怎么会伴着杂音?

沐沂邯轻轻吁了口气,抬起眼睛扫向旁边的斥尘衣,他低低一笑,原来呼吸紊乱的不止是自己。

对方紧紧闭着眼睛,试图调整着呼吸,沐沂邯眼尖的看到他红红的耳垂。

不至于吧?他联想也太丰富了吧……

沐沂邯收回眼光,目光扫过墙壁,定住了。

萧静好很放心,有斥尘衣在,沐沂邯那家伙就扭不了头,所以她可以放心大胆的洗个痛快。

她埋入池水,先清洗了身上的血污,后解开长发,站起在池中,弯腰捧水湿润秀发,用手指慢慢理顺。

一汪池水,壁上点亮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射到墙壁上,柔美的身体曲线,纤细的手臂拢着如瀑的长发,秀发长至腰线,发梢凝聚的水珠“叮咚”落进水池,敲击着本就难以平复的心脏,腰线如织女手中的丝梭,恰到好处的凹陷,微微一侧身那抹隆起就如倒扣的莲蓬……

沐沂邯深吸了口气,想起去年的月夕的那个夜晚,皎月迷蒙透过窗棂,他曾离得她那么近,那夜的她美得如画中仙子,本可亲手握住那个美好,不想却失之交臂。

他在想,若是那夜真的发生了什么,今日的结局是否会不同?

他有点懊恼的撅撅嘴,眼瞳却注视着墙壁,继xù

神思遐想……

“啪”

光线一暗。

萧静好下意识往水里一埋,只听斥尘衣毫无起伏的声音:“洗澡无需烛火。”

沐沂邯在黑暗里横了他一眼,捞出煮好的蛇蛋,慢慢剥。

烛火又被点亮,一阵清风扑过。

“哇,可以填饱肚子了。”

两人回头,眼神却凝定在了俯身过来的那张脸上。

池水的白雾在她身后氤开,沐浴后的脸颊微微泛着红晕,淡淡的烛光下肌肤如万年蚌珠晶莹玉润,湿漉漉的几缕发丝贴在白皙的脸颊,眉若江上翠柳,眸若远山笼烟,绯红的唇娇艳如待放的桃花。

外衣泡在水池中,她只着一件雪白的中衣,在两人之间俯着身,灵动的眼睛盯着沐沂邯手中的蛇蛋,舔了舔唇,舌尖一溜如粉色的花瓣,一闪不见,只余唇上一点晶莹的光。

她少穿白色,没想到她竟如此的抬这样纯净的单色,更加衬得肤色如雪般净透,娇艳的如同沾着露水在清晨的浓雾中半开半掩的花。

此刻的少女和方才提剑斩蛇时的卓然肃杀决然不同,不是没见过她着长裙穿女装,但那时的她就像一朵田埂上的野花,坚韧炽盛,现在的她却是韧性和娇艳并存,有种冲破一切的蜕变之美,惊艳到此时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

萧静好转了转眼睛,快速扫过两个男人的表情,伸手拿蛇蛋,塞进嘴里就嚼,肚子太饿,她一连塞了几个剥好的蛋进嘴里,一包一大口,呵呵一笑,满嘴里白的黄的立马形象大跌。

沐沂邯也跟着转了转眼睛,心想她的美几时才能让他一个人欣赏,若有那么一天绝不让她再穿白色,嗯……红色也不行……黑色吧……要不在屋子里什么都不穿?

斥尘衣定定看了她半晌,轻声道:“慢点吃,别噎着。”

巨蛇虽恶心,但蛇蛋却是美味可口,煮的恰到好处,鲜嫩到入口即化,萧静好拿起蛇蛋慢慢剥,剥好了左手右手齐发,一人嘴里塞一个。

“嗯,味道不错。”沐沂邯优雅的嚼着蛇蛋,瞟了瞟斥尘衣,手里剥好了一个递给他,笑道:“蛇卵养颜补阳,来,师兄再吃一个。”

斥尘衣扫他一眼,接过蛇蛋放入口中,对萧静好道:“你身上伤要紧么?”

萧静好kàn

了看两人的面色,知dào

是均是身体极虚,再往前走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只怕是难以抵抗。

“不如在这休息几个时辰,元纪他们已经跟上了苍龙部的人。”萧静好席地而坐,“养好了身体才能继xù

往前走。”

斥尘衣点点头,不再说话。

“池水不算热。”萧静好kàn

向沐沂邯,道:“你们也该泡一泡,解解疲。”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她。

萧静好愣了愣,哂笑道:“怎么,怕我偷看?”

“只怕你不看。”沐沂邯起身走向池边,边走边脱衣。

这货脱衣的动作如闪电,人还没到池边,外衣已经落地,接着解中衣,亵衣,层层衣物落到他的脚下,快到萧静好来不及移开眼睛,看着看着就那么看了下去。

173. 第一百零五章 眼福,鼻血

水汽氤氲,他线条流畅的背脊如一块精雕的美玉,浑身散发着迷人魅惑的气息,烛火的光打在肩头,肩胛骨上泛起莹莹的光圈,紧致而线条明晰的腰身收得恰到好处,微微前倾。

果真是如他所说的——就怕你不看。

萧静好的眼睛还没移开,他已经开始脱裤子,长裤应声而落,露出修长的两腿,脱衣如此神速,是如何练出来的?

她唰的一下别开眼睛,嘭的一下撞上斥尘衣沉沉的目光,刹那间红了脸。

其实经过了这两日,看看男人身体她觉得也没啥,美的事物谁都愿意欣赏,关键是,她欣赏一个男人时,另一个男人正盯着她无比流连的目光。

“呃……你也去洗。”萧静好毫无愧色的眨眨眼睛,上下扫了他一眼。

斥尘衣迎着她色迷迷的眼光,垂下了眼帘,可爱的小耳垂又红了。

他回头看了看水池,沐沂邯已经躺进水池,舒服的叹了口气。

泡一泡有助气血恢复,能早些恢复也好早些出发,他犹豫了片刻站起身,走向水池。

萧静好捡了宝似的目光炯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斥尘衣宽衣,她觉得脱衣就是一种美,一层层衣物缓缓落下,渐渐显出身体的曲线,就是最大的诱惑。

斥尘衣脱衣的动作很慢,和他的人一样,沉着冷静不急不躁,修长葱节般的手指,缓缓的解扣,一颗,两颗……

上衣落下肩头,堆积在劲瘦柔韧的腰腹间,池水的白气围绕在他周身,肤质温润细腻,黑发垂在腰间,背影挺直静若神祗,仿似不容亵渎。

萧静好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神情不似洋溢倒是膜拜,他清贵又温润的气质,衬得此刻的他如云端飘渺的仙,似乎在下一刻就会消失眼前,她心中突然有点害pà

,莫名其妙的涌起淡淡失落和伤感。

她背过身,准bèi

着用蛇皮缝三件护腰。

掏出荷包里的针线,她不免笑了笑,拿刀剑习惯了,很久没拿针线了,其实每个女子,应该都是愿意穿针引线为爱人缝衣裳的吧,手中的一针一线都是就如同着剪不断的情丝,绕过来穿过去,情丝脉脉川流不息。

“想什么呢!”萧静好拍拍脑袋,开始缝蛇皮。

“你们说,这地宫里埋的会是谁?”萧静好问。

“看墓道年代该有两百年了,应该是新月先祖地陵。”斥尘衣淡淡道。

沐沂邯往肩上扑了抔水,看向斥尘衣,问道:“新月族是几时立藩?”

“大概两百多年前。”斥尘衣道:“北渊立国不久,这也是我猜测的,因为那张图……”他话没说完。

“若是两百多年前立藩,这墓穴年代也是两百年。”沐沂邯凝眉道:“按这样算,新月先祖就是两百年前去世,那么那张图就该死新月先祖在世时绘的,可是新月族的年代不止两百年,莫非这墓穴里埋的不是新月先祖?”

“不是他谁能有资格挖掘这样大的地宫埋葬自己?”斥尘衣淡淡道:“据我说知,新月族的历代族长全是天葬。”

话音一落,三人不仅抽了口气。

萧静好想起在西斋时,云太妃曾说过,新月先祖来草原的年代不详,既然是不详,那么肯定不会是两百年以内,可这个地宫确确实实是只有两百年。

“大殿里的壁画上记载过新月先祖是漂洋过海到的北渊。”沐沂邯道:“我看过壁画上那船身极大,而且不像是中原的海船样式。”

斥尘衣瞟了他一眼,不语。

他深知冰蓝的那副头脑,只要他用心推敲,什么都瞒不过他。

“沧海以外……最近的岛国……”沐沂邯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太阳穴,“……新罗国……新月……‘月’字取‘罗’字的下半首。”他勾唇一笑,道:“新罗国第八代国主,也就是三百年前的那一位,听说是服所谓的长生不死药反噬而死,他在位时为自己修了一座规模颇大的陵寝,你们都知dào

,为防陵寝被盗,所有参与修建的人全要殉葬,看来新月先祖就是其中一位,只是他预先留了暗道逃出了陵寝,远渡重洋来到北渊。”

斥尘衣垂眼不语。

萧静好张大了嘴巴,这家伙的脑袋构造也太复杂了,不禁分析的丝毫不差,还将她不知dào

的先祖来历都分析出来,其实她本来是要将云太妃的讲诉告sù

沐沂邯,但是这些关系到北渊皇室,为了尊重斥尘衣,她才没说。

她看了眼斥尘衣,见他表情淡淡的,放下了心,道:“既然第八代新罗国主是三百年前死的,那么新月先祖就是三百年前来的北渊,这样算来,先祖活了一百多岁,还真长寿。”

“看壁画上那艘海船,他若只是逃命何以用那样大的海船?”沐沂邯微笑道:“看来在陵寝搜罗了不少好东西,他一人也不能成事,那时随他远渡的人可能都是同伙,携家带口到了北渊,推他为主,哎……不简单哪。”

“哼,他不简单?”萧静好突然站起身,叉腰大声道:“老娘今天让他见识什么才叫不简单!”

“哦?说来听听。”沐沂邯很有兴致,单手撑上池边,懒懒搁着下巴。

萧静好转身,气势汹汹一字一字道:“拿光!抢光!搜光!烧光!”

“那可是你家先祖。”沐沂邯微笑提醒。

一言不发的斥尘衣愕然回头。

回过神来的萧静好一把捂住了鼻子!

乖乖!

一个就够让人喷血了,两个……太太太太太有眼福了!

斥尘衣双肩微露,肌肤泛起淡淡洇红。

沐沂邯斜俯池边,大片背脊带水凝珠。

斥尘衣肌肤生光,玉骨透着无垢光华。

沐沂邯眼眸迷蒙,唇若雪原半片桃花。

斥尘衣噤若寒蝉,琥珀瞳仁欲掩还羞。

沐沂邯眉梢含春,宜喜宜嗔灼灼其华。

萧静好鼻子一痒只觉的快喷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了身,坐下,仰头,掐穴,止血……

尼玛,太丢人了!

“先祖一样不放过……那个……别泡久了。”萧静好捏着鼻子瓮声瓮气,“我总觉得进墓穴前洗澡好像自己就是洗干净送上门的祭品。”

沐沂邯和斥尘衣对望一眼,她这种说法很有可能。

这个洞穴开在这里,本就怪异,再说几人都是被地宫机关送到这里来,以新月先祖的变态,肯定不会是特意准bèi

一个水池给盗墓者洗澡泡香汤的,看来往前走需更谨慎才好。

两人从水里起身,一同上岸,沐沂邯往对方的某个地方斜斜的瞟了瞟,挑了挑眉,表情古怪的勾唇。

斥尘衣对任何事都淡然,但对于这种挑衅却是淡然不了的,他稍稍挺起背脊,扫了对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开始穿衣物。

萧静好当然不知dào

身后两人的小动作,她缝好了护腰,正好两人也穿好了中衣,一人送上一件,三人将护腰绑好,萧静好用匕首划了划,还真是防身的好东西。

沐沂邯弯着唇抚摸着绑在腰上的蛇皮护腰,想起了去年从庐州府回京时她亲手缝的丝质亵裤,他一件都舍不得穿,整整齐齐的放在枕下,时常拿出来边抚摸边思念着她,府里侍女整理床铺时好几次发xiàn

枕下的亵裤,那表情精彩得耐人寻味,不过他可无所谓,管他别人怎么想,别人的看法他从来不在意,在意的只有一个她。

萧静好在池边洗好三人的外衣,用绿藤牵起一条长绳,将外衣晾好,正觉得口干舌燥,那边斥尘衣已经用两只烛台煮酒,过滤出了饮用的水,水不多,只够润润喉,三人让来让去,最后一人喝了点,加上先前吃的蛇蛋确实很养身体,元气也渐渐在恢复。

地上潮湿不能躺卧,最后找了片比较干燥的墙角,贴着墙靠着休息。

洞穴里温度适宜并不觉得冷,都是奔波了几日又带着伤死里逃生,不多时萧静好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了不知dào

多久,她睁开眼睛,身旁一人正好收回手,她看了看身上盖着的雪白中衣,又看向给她盖衣服的人。

“你不睡?”萧静好轻声问。

“刚睡醒。”沐沂邯抱着膝,放松身躯靠向墙壁,眼眸不知看着哪。

萧静好原本就憋了一肚子话要问他,只是在斥尘衣面前不好问,现在见沐沂邯醒着,她的瞌睡也没了,正好问他那个蛊毒的事。

她看了看斥尘衣,他正睡着,呼吸平稳,显然是极度疲劳身体下意识在补眠。

“你为何和尘衣交换羊皮卷。”

沐沂邯转头看她,神色微微错愕,半晌方问道:“你知dào

?”

萧静好想了想,横他一眼道:“我当然知dào

,你想钳制尘衣就拿我来当借口,你趁早将羊皮卷跟他换回去,或是交给我也行。”

沐沂邯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心中判断她这样说的真假,结果方知,对别人他可以轻易揣度,但对她,自己是永远读不透,永远都觉得忽远忽近难以琢磨。

他一笑,笑容里透着涩然,让萧静好心中一痛。

“算你厉害,竟比他看得透。”沐沂邯冷冷的别开脸,“你且放心,这东西在我手里不会加害于他。”

174. 第一百零六章 两个奇葩

萧静好轻声一哼,道:“那可不好说,普天之下谁不知dào

你冰蓝公子的大名,捏拿别人命脉的高手,那东西放你身上我可不放心。”

“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他?”沐沂邯斜眼睨萧静好,“不放心我以此要挟他,亦或是不放心我带着这个招惹祸端?再或者不放心我蛊毒发作死于非命?”他凑近她,咬牙道:“萧静好,你好好说句真心话会死么?你就这样不让我好过,不让自己好过?”

萧静好吞了吞口水,往后挪了挪,故作镇定的还嘴:“你好好做件人事会死么?你就这样不让我好过?不让大家好过?”

“呵呵……”他笑着俯上膝盖,不住的笑。

不该笑的时候笑,证明他火很大。

这是萧静好了解他后总结的定律。

她不禁抖了抖,正欲说话,只听他低声道:“那就都不好过,正好!”

“疯子!”萧静好横他一眼,同他交涉从来就没讨到过便宜。

“睡吧。”沐沂邯闭上眼睛,淡淡道:“别想从我身上偷,否则我会再偷回来,你尽可以试试。”

她的心思被戳穿,本想着偷来羊皮卷交给斥尘衣换回头发,但现在恐怕是不可能了,沐沂邯对自己很好是没错,但有些事物上他却是原则极强,他的好不是那种百依百顺的好,而是他认为对的事,不管自己怎么反对,他都会坚持他自己的做法,其实这点上,斥尘衣和他一样,上位者的一惯作风,就像放风筝一样,让你高飞,但线却在他们手中,当然,这是对她的保护,但这样的保护越多,自己的愧疚就越多。

想着想着睡着了,一觉醒来气力恢复了不少。

两个男人早就醒了,见她醒来便收拾了下,三人便踏出了洞穴,继xù

往前。

在路上,斥尘衣看了看罗盘,道:“我们这条该是近路,误打误撞的从耳室来到这里,那些人从正殿穿甬道走不见得比我们快。”

“那就快些走,否则好东西都被他们捞了。”萧静好问斥尘衣:“你知dào

血咒解药到底在哪吗?”

斥尘衣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他也曾渴望解去身体里的顽毒,像个正常人一样,不用在每月的那七天生不如死,不用再担心过完今日看不到明日,不用再面对每个人将他看做孱弱的病人般的眼光,可是,自己身体里的毒,或许并非是血咒之毒,就连母妃都不能肯定。

那日在西斋,母妃的话竟是还在耳旁波动。

“……记忆慢慢恢复后,我想起你外祖父留下的金簪,先祖曾留下两支簪子,据说是开启地宫的钥匙,你外祖父曾告sù

我簪子里还有个秘密,就是长生药,他留下给了我,就在那一夜将你接到我寝宫,将金簪里藏的长生药给你服下,我本服下血咒之毒打算一死了之,又放不下你,想多陪你一晚,哪知次日那一杯毒酒已经空了,而你则中了毒,我心里怀疑却又不敢肯定你中的毒到底是不是血咒,就连你师父青阳也查不出,现在有机会进地宫,你一定要找到解药,也好解去这背了几十年的毒,让母妃……也能心安……”

三人不停的往前走着,地面渐渐干燥,因为元气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能明显的感觉到这条路看似平坦,走起来却特别累,很明显这条道是上坡。

拿着火折子看了看墓道,墙壁两边已经是砖石堆砌,墙面平展,在往前,墙壁上有清晰可见的壁画,三人停下来仔细看壁画上的描述。

四周静的吓人,火折子的光一跳一跳,昏黄的光照在壁画上,那些几百年前的故事就如同在眼前一幕幕回放,古老而沧桑。

“原来新月先祖还曾参与过北渊tai祖和前朝大燕之间的战争。”沐沂邯似笑非笑,指着画上一个人,道:“师兄,这是你家tai祖皇帝,英姿不凡呀。”

斥尘衣不睬他,犹自看着壁画。

“这些是什么人?”萧静好指着战争场景中的军队。

“契丹人。”沐沂邯道:“你看,契丹的人数远远多于北渊的军队,还有这边一副画北渊对阵大燕军队,你看北渊军队的阵型,中间阵眼如同漩涡,四周分阵人数不多,却可防可战,部署得如此严密,大燕军队根本就攻不进去,再看前面这副,对阵契丹,又换了阵法,铁盾如山,层层垒砌,专用来对付契丹铁骑,看来《十绝阵法》果真不简单。”

“新月先祖助北渊灭大燕,驱契丹?”萧静好问沐沂邯,问完又偷偷看了看斥尘衣。

“还不止,北渊tai祖皇帝对新月先祖深信不疑,就连帝陵选址都是依赖他。”沐沂邯含笑看向默立一旁的斥尘衣,继xù

道,“这壁画记载得可真清楚,就不知dào

我猜的是对是错,师兄你认为呢?”

斥尘衣继xù

沉默,到现在,有些真相已经渐渐浮现,新月先祖以《十绝阵法》帮zhù

北渊灭大燕后立国,新月得此立藩,只是新月族并不被tai祖皇帝所信任,因新月先祖手中的《十绝阵法》和种种隐秘的神奇,因此成为了北渊tai祖心中的一根刺,想得到那本旷世奇书,又想灭掉新月族,然而新月先祖也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早就留了一手,将北渊帝陵点在凤栖山宝石矿一脉,绘下羊皮卷,封在地宫,下地宫者必是持有金玉簪的新月后人,就算不是新月族人也不怕,有谁会愿意屈膝跪拜新月的圣女水晶像,不拜就拿不到羊皮卷,先辈的博弈在两百年前就已经开始,留给后人却是祸端的开始。

“这个穿长袍的就是新月先祖吗?”萧静好指着壁画上对tai祖皇帝躬身行礼的男人,“这明明是个中年男子,不是应该有一百多岁么?”

“长生药!?”斥尘衣脱口而出,三人面面相觑。

“有两种可能……”沐沂邯凝眉,“第一种可能新罗国主服了假丹药,真zhèng

的药被掉包,第二种就是国主死后丹药炼出,丹药陪葬,被新月先祖顺手捞,不管哪种可能,现在肯定是就是他必定服过长生药,不过也只是比寻常人多活了几十年而已。”

沐沂邯说完,看向斥尘衣,眼底些许意味,“师兄何以肯定是长生药?”

“只是怀疑。”斥尘衣答得简单。

“师兄的母妃是新月圣女,不知外祖父是哪位?”沐沂邯不等他回应,接着道:“到这时候我不认为你还有什么可瞒的,难道一定要到……”

“行了,先找墓室吧。”萧静好打断沐沂邯的话,她不想逼斥尘衣,若他愿意说,在西斋的那日就不会放倒自己,况且这次来的目的只是找解药而已,其他的真相就等着时间来解答吧。

沐沂邯瞟了她一眼,冷着张脸扭头就走。

萧静好随后跟上去,想伸手拍拍他的肩,可是那背影写满了拒绝。

从昨晚到现在,这家伙就是不阴不阳不冷不热,她现在觉得夹在两人之间真的累,她发誓,出了地宫便立马左右各一脚,一个踢回南晏,一个踹回燕京。

为什么自己遇到的男人都是如此奇葩呢?

一个翻脸比翻书还快,就算不翻脸也有可能是笑里带刀,性格又不爷们,身娇肉贵心眼狭小小肚鸡肠,扭扭捏捏的小姐脾气一大堆。

一个从来就不翻脸,看似温润有礼客客气气,其实骄傲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得让人去猜,猜的对换他进一步,猜得错他便退两步。

走在前面的沐沂邯突然停步,跟在后面的萧静好来不及停,一头撞了上去。

“哼!”沐沂邯回头扫了眼,冷冷别开了脸。

萧静好和颜悦色的询问:“您老这又是怎的哪?”

沐沂邯不说话,鼻孔朝天。

斥尘衣淡淡道:“入口在顶上。”

萧静好抬头看,一个隐蔽到几乎看不到的门户就悬在顶上。

“有匙孔。”斥尘衣举起火折子仰头看,“看来要用簪子试试。”

他掏出金玉簪,先插金簪,有机括的启动声轻轻响起,又换玉簪,悬门缓缓滑开,顶上开启的门里散出一道白光照亮了地道。

萧静好欲跃上去,斥尘衣将她一挡,沐沂邯冷哼了一声跟着斥尘衣跃了上去,上面传来斥尘衣的声音:“上来吧。”

她使出轻功跳上去。

“操!”

被眼前的景物惊呆了半晌,萧静好只想到这一个字来表达心底的澎湃。

这间不叫墓室,可称为大殿,圆形宫殿加上穹顶全是一块块菱形水晶拼接而成,殿内只有四盏长明灯,投射到水晶墙面光可耀眼,大殿中央一座幽光莹莹的白玉台,白玉台四个角各一座立起的巨大的两尾王蛇铜雕,四条蛇嘴相连,看上去就如一个篮子,相连的蛇嘴是篮把,

这件墓室没有金银珠宝,可但就那些用来砌墙的水晶更甚于金银的价值,还有中央那座巨大的白玉台,不谈整块玉的价值,就看玉台上的雕刻竟都是精美绝伦。

175. 第一百零七章 看破生死

“难道老家伙睡在那个白玉棺材里?”萧静好要上前,一只手将她扯住。

回头看到一张冰块脸,她微笑揶揄:“瞧你顶着这张脸,往这块一站愈加阴风森森。”

“哼!”沐沂邯回答。

斥尘衣缓缓上前,两人随后跟上。

“这白玉台上被铜蛇绑住,难道需yào

找到机关才能开启?”萧静好问斥尘衣。

“让他安息吧。”斥尘衣轻轻道:“我们闯入地宫已经是大不敬。”

“不行!”萧静好立即否决,“好东西都在棺材里,别的我不要,血咒解药我一定要拿到。”

斥尘衣有点失神的看着白玉台,半晌淡淡道:“你怎知里面就一定有解药?”

斥尘衣语调平淡,萧静好kàn

着他的背影,透着淡若云烟的飘渺,这种感觉让她不安,就如同在绝望里遇到希望,然而抱着的那点点希望在最后又突然破灭。

自己一路过来,元纪,十七,沐悉,沐沂邯,还有那些在甬道里死去的护卫,都是为了什么?

几次生死难关都闯了过来,到现在他要放qì



一腔热血就被他轻描淡写几个字瞬间浇凉,凉过之后却是蓬勃的怒火。

——不会爱自己的人哪有资格去爱别人?

——无缘无故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那是愚蠢!!!

——看破生死的人还有何快乐而言?要死就死好走不送……

这些话闪电般在她脑海里过,她现在怒火中烧一时想不起是哪位名人的名言,只觉得这些话真他娘的经典——要死就死好走不送!!

“好好好……”萧静好错着牙板,狠狠道:“你要想死没人阻你,我开我的棺材板你也别阻我,哪里凉快哪里去,像你这样的闷葫芦,啥事啥事憋着,我已经受够了,姐不伺候了该可以了吧?”

她转身就往白玉台上跃。

“元儿!”斥尘衣一伸手拽住她的袖子,语气急切。

“放开我!”萧静好用力甩开他的手,吼道:“别阻挡我发财,那个狗屁参将我不做了,你另找别人去!”

她往前走,身后斥尘衣声调终于不再如以往平静。

“休要固执,这玉台不是你能开的。”

萧静好不理,照走不误。

“站住!”

萧静好加大步子往前。

身后衣袖带风,随之传来沐沂邯又凉又懒的声音。

“她不开也会有人来开,师兄不愿现在开是想等着上头人搬炸药来吧?”

萧静好愕然回头。

“别指望了,苍龙部的人能随在我们后面进来,足以证明上面的护卫已经被灭光了。”沐沂邯挡在斥尘衣面前。

萧静好脸色一变,随之沐沂邯道:“放心,韩宁和榕儿应该没事,容颜有安排。”

斥尘衣蹙眉:“你何必一定要帮元儿,这样做等同是害她。”

“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以为她能甘心放qì

?她为了你,我为了她,听起来我们干的都是傻事,但却是因为一个希望,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剧毒折磨到最后死在她眼前,我不能看着她为了你明知有性命之危闯地宫而不顾。”沐沂邯表情少有的认真,目光清透,却是谁也没看,“师兄既然爱她就该为她珍重自己,你要知dào

,你若轻言放qì

,让她拿什么来坚守你两之间的承诺?”

他浅浅的看了萧静好一眼,这些话由他说来似乎很滑稽,不由得暗叹自己的度量几时变得如此之大。

他沐沂邯的人生观里从来就没有‘成全别人’这个可笑愚蠢的概念。

他该做的是尽lì

拆散努力去抢才对。

然而他明白,掐断她的希冀不该在现在,在她已经看到曙光的时候。

不试过叫她如何能甘心?

萧静好沉默着,仰起脸,错开了沐沂邯的目光。

没有勇气接触他那样的目光,看了也无言以对,不愿牵扯挂碍却还是纠缠不清,注定只能欠下他今生还不了的情债。

斥尘衣缓缓收回欲拉她的手,有点失神的看了看掌心里蜿蜒的旧伤疤,良久轻轻道:“那便由我来开吧。”

他转身,白玉石台近在咫尺……

突如其来一阵凉风卷着风沙,似乎吹进了骨头里,大殿的烛火被风撩得微微颤动,墙面上的片片水晶折射出的光线也随之变幻流转,在这两百年来无人踏足的墓室中,无比诡异的闪烁。

沐沂邯的目光闪了闪,萧静好kàn

了看壁上烛台,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像是有什么重yào

的东西就要理她远去,又像一个恶梦要将她仅存的期望掏空。

她伸出手,只觉得手心微凉,想握住他的手,眼前突然一黑。

刹那间她以为自己被放倒,直到手臂一紧,耳旁风声一过,传来沐沂邯的声音:“快走——”

他话音未落,最后一过音节被吞没在猝然而起的狂风中,这狂风似乎从四面八方涌入,如同广厦被飓风席卷骤然倒塌,让人始料不及的无从反抗。

萧静好的手臂一空,她在黑暗中仓惶回头,惊叫声还没出口,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带动,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拉住身旁的人。

几乎是同时,沐沂邯也被飓风中回旋而生的吸力吸开,两人的身体已经呈平行飘在半空中,他运起内力想抵抗这回旋的气流,凭着直觉向着萧静好的方向伸出手,指尖似乎碰到了她的衣角,他心里一喜,正欲大力一扯。

“唰”

黑暗中突然有长爪无声穿过气流,鬼魅如灵蛇般的缠绕住身体,咔嚓一声卡住了脚踝,接着手腕,腰部……

身体被绑住动弹不得,随之被大力往后带动,背后一空,手腕一紧,脚尖悬空。

“哈哈哈哈……”

几声狂笑自墓室北边传来,随之光影一亮,萧静好和沐沂邯目光一闪,首先了解了自己的处境,自己被绑在两条铜蛇之间,再看看墓室穹顶,水晶缝隙中流沙正簇簇下落,白玉石地板上已经集上了厚厚一层。

萧静好四处搜寻斥尘衣的身影,他正躺在白玉石台前一动不动。

“尘衣!”

“别叫了,不献祭就想开白玉棺,下场就是一个死!”

萧静好一惊,她目光自斥尘衣身上一扫而过,直觉相信他不会这么容易丢了性命,现在自己和沐沂邯已经被制,万不能再让斥尘衣被制住,元纪和沐悉十七他们都没来,所以现在自己必须把这些人的注意力引开,就让他们以为斥尘衣已经死了。

“你是谁?”萧静好目光射向当先进来的蒙面人。

“参见主上!”蒙面人款款颌首,“属下是苍龙部护法苍木,特来迎接主上。”

“迎接?”萧静好冷冷一笑,调侃道:“那先放我下来,可免你护卫主上不力的死罪。”

“哈哈哈……”苍木又是几声大笑,道:“属下自然是要救主上下来,不过先祖之灵被打扰,如不献祭属下也无能为力。”

“如何献祭?你且说来。”萧静好别开眼睛,默默运起内力试图挣脱手腕上的钢爪。

蒙面人瞧出了她的举动,闲闲道:“主上莫白费气力了,这钢爪挣不脱,我新月地宫里的机关可不是用蛮力就能解开的,不如学学睿王,不作无用的反抗。”

“你们知dào

的可真不少。”沐沂邯睁开眼睛,慢条斯理的问道:“那请问,何人为献祭者?怎么个献祭法?棺中有何物?还有,你们苍龙部的族长是哪位?”

蒙面人目光一闪,末后冷笑一声,道:“也不怕你知dào

,守墓灵蛇出手必是针对有资格献祭者,我想你是喝过圣女的血吧?然后在墓道的洞穴中用灵泉净过身,呵呵,恭喜阁下得我新月先祖亲睐,选为献祭之人,你该感到荣幸,至于如何献祭,你的手腕就在蛇口上方,用你珍贵又纯净的血液注满白玉棺的暗槽,玉棺自然开启,玉棺开启了,倘若你还有命在,可以自己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萧静好不由得又看了斥尘衣一眼,心里不知是喜是忧,若说喝过她的血和在灵泉净过身,斥尘衣的条件也吻合,心里为他无意逃过一劫而欢喜,又为连累沐沂邯而沉重。

“放你娘的屁!”萧静好狠啐一口,“活人鲜血献祭?亏你们想得出来,老东西死烂了不知dào

多少年了,老娘一口唾液赏他都觉得是浪费,想用血?没门!”

“主上不必激动。”苍木无视她的痛骂,淡淡道:“主上是我们新月的圣女,我们必会保护圣女不受伤害。”

“滚你娘的。”萧静好狠狠盯着他,一字一句咬牙道:“谁的血都不行,你今天只要敢动他一根毛,老娘就灭了新月族不剩一根毛。”

沐沂邯目中波光微漾,一明一灭一灭一明。

说不清是喜,还是涩。

他在心里叹息,无数次的选择取舍,在她来说该是多么的难?

生死之前她该救哪一个?

措手不及的抉择,撕裂的是谁的心?

自己和斥尘衣无非是面对生死,而她却是在取舍和抉择中割碎自己。

不管选择谁,她都会抱着对另一个人的愧疚在无尽的黑暗中徘徊,永不被救赎,那种痛不欲生比死还可怕。

“圣女莫忘了,背叛新月族会被自身的血咒反噬。”苍木不以为然的笑。

“什么意思?”沐沂邯陡然抬头,语气凌冽,“何为背叛?”

176. 第一百零八章 不为因果

“背叛就是背叛,当然由新月的子民来评判。”苍木笑的阴冷,他抬头看了看圆形的穹顶,道:“墓室自毁的机关在你们踏进这里的时候已经开启,若不献祭,咱们都别想活着出地宫。”

沐沂邯抬头看了看穹顶上越泻越快的沙,又转眸看向默然无语的萧静好,脸色渐渐微白。

他心中气恼失望灰心,这女人什么事都瞒着自己,当真的没有任何情意可言?竟生分到如此地步,转念又想,她这样为了斥尘衣挖地宫开玉棺,何尝不是对新月的背叛,难道她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要拿到解药?

沐沂邯费力的转了转被钢爪箍住的手腕,伸出指尖探向她的腕脉。

萧静好欲缩手,被他死死攥住。

半晌,他轻轻了吐了口气,果不其然,只是被下了蛊,虽然找不到蛊源难以解开,但总好过那些神乎其神的隐术……若是自己再没机会给她解毒,也许师父能有办法也说不定,毕竟自己的医术全是师父传授,想到这他心中焦灼微微平复了些,看向前面负手笑而不语的苍木。

“想开玉棺?”他眼眸斜斜探向苍木。

“哼,废话多说无益。”

“好,你上前来,回答我几个问题。”沐沂邯漫不经心的别开眼。

“你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问我问题?”苍木不屑的瞪向沐沂邯。

“当然有资格。”沐沂邯闭上眼睛,神色稍显不赖。

苍木眉头一皱,耳旁风声一紧,脖子上顿时一凉。

“放开苍木护法!”

苍龙部的部下举起手中兵器,对准了突然冒出来钳制住苍木的容颜。

容颜手握短剑,抵在苍木的喉咙间,冷然道:“解开机关,否则别怪我手中短剑不长眼睛。”

“机关无解,你可以用锯子锯断,不过锯断后有什么后果我也不知dào

,毕竟我也是第一次下地宫。”苍木无视容颜手中的利刃,眼睛瞟了瞟墓室隐门,冷笑道:“还有,那白玉棺撬是撬不开的,可以用炸药,但炸开了玉棺整个地宫就毁了,一个都别想逃脱。”

“哼,让你沐爷爷来看看。”

萧静好扭头一看,正是沐悉元纪和十七几人从门后进来。

“看吧看吧,随意看。”苍木嘴角轻咧。

“沐悉,退下!”沐沂邯睁开眼睛,“玉棺动不得,先把苍木带上来。”

“你们的苍龙部族长是谁?”沐沂邯双眸紧盯着苍木。

苍木看向沐沂邯,他的唇角犹自微笑一弯,似魅似邪,而那眸光里却似星芒一闪,让人心下不禁暗凛,呼吸也随之一窒。

这位睿王名气他早有所耳闻,心想也不过是手段阴险心眼颇多的一个人而已,方才在远处看他觉得和自己所想差不多,可就在这一刻,只这一眼,他目光中的凌厉如电似刀,掩藏在魅惑笑容下的寒芒更让人心颤,油然而生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感。

“我只知族长姓易,是先祖易氏一脉,他从不现身,这么多年来我也没见过,族中大小指令全是巫师代为传达。”

沐沂邯垂眸沉思片刻,问道:“还有一个玄武部,现在是由谁担任族长?”

“玄武部早在几十年前便归附于我苍龙部了。”苍木表情自豪。

“你此次的任务也是族长下令?”沐沂邯问:“你们是如何知dào

她就是圣女?”

萧静好一直竖而聆听,不得不佩服,沐沂邯的问题个个一针见血,正因为这样,她心中不安,总觉得这些疑问似乎不一定非要在现在生死都无法预料的紧急关头解开。

沐悉一直在试图找出铜蛇上的机关,看他焦躁的表情也知dào

,这机关不容易找到,他烦躁的拍了拍头上的沙,喉中发出一声低吼。

元纪已经扶起了斥尘衣,帮他探了脉,眼神告知萧静好他活着,但从元纪的苍白的面色里,她知dào

,就算是活着情况也不容乐观。

苍木看了看已经被流沙埋住的小腿,抬起头,快速道:“快没有时间了,我回答你最后这个问题,圣女的下落是族长告知。”

沐沂邯低头看了看没入沙中的腿,沐悉和十七正蹲在他们两人脚下,用手扒着沙子。

萧静好甩了甩头发上的沙子,心知顶上的沙照这样的速度下落,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没顶,看来用血献祭是不可能有别的办法,就算是有办法也没有时间再去找,她不能让这些人跟着她送死,若是自己一死能保下大家的命,还能开启玉棺拿到解药,一命换数命已经是很值了。

她转过头,看向沐沂邯,两人目光相撞,均在各自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瞬而逝的隐藏。

两人都太了解对方,这一刻他(她)会做什么,不用猜也能知dào



她心中一惊,手中银链快速放出,借着手腕的力量射出银链直戳向他后颈部的安眠穴,沐沂邯头一偏避过,目光扫向元纪。

与此同时,萧静好脚下的十七,和不远处的元纪,同时出手。

元纪陡然出手将沐沂邯脚下扒着沙子的沐悉放倒,手一挥将他带到墙角,而十七一把抓住了萧静好手中的银链,右手一挥,萧静好眼前一黑。

“主子——”容颜惊惶长喝一声,脚步却不敢动分毫,眼睁睁的看着沐沂邯内力震破腕间血管,艳红的血液喷涌到铜蛇张开的嘴里。

沐沂邯吁了口气,沐悉和容颜不同,若不将他放倒,只怕是难以成事,被他一捣和全都要死在这,而容颜对他却是绝对的遵从,哪怕是让他看着主子在他面前死去,他也不会违逆命令,这是赤云骑的第一条严令。

苍木兴奋的盯着白玉棺血槽里的血液慢慢逆流而上,铜蛇蛇口里吸入的血液经过蛇身留到尾部,尾部里血液汇聚在白玉石棺的底部,玉石棺上雕刻的图腾凹槽吸入血液,慢慢的凹槽内的血液填满图腾显现玉石棺便自动开启。

十七和容颜握着拳头的手青筋毕露。

一生甘愿为这一人赴汤蹈火,愿为他出生入死,只因为主子的出现,他们才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不再受人白眼,不再乞讨度日,自混沌中开天辟地,沸腾了男儿的热血,懂得了自己的价值,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滴水之恩,而是骥遇伯乐知遇之恩。

最后一次任务,却是眼睁睁看着他流干血液,慢慢死去……

这一次任务,胜过被万箭穿心之疼,胜过粉身碎骨之烈,他手腕上那狰狞的裂口,仿佛将他们浑身的热血也抽干。

元纪扶着斥尘衣和沐悉,远远地看着沐沂邯惨白的脸,血液的流失让他渐渐无力,却用仅有的力qì

偏头看着身旁的萧静好,他慢慢暗淡的眼眸贪婪的看着她的侧脸,嘴角一弯笑意,凄然如枝头上最后一片枯叶,在秋风的萧索中摇曳。

心中突然流过一句话。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冥冥中自有天意的安排,他能为她死,总好过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在这一世,他们至少相遇过,过了今日,他沐沂邯必将是将自己深深的刻入了他爱的女子的心底,也许等来世,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延续今生没走完的路……

元纪转了转眼睛,在母妃去世后,他的眼角再没有湿润过,今次竟体会了这久违的感觉。

“快满了,快满了……”苍木兴奋的声音微微颤抖,抵在喉咙前的利刃在他的颤动中划出了几道血口,他却浑然不觉。

穹顶如沙漏,落下的黄沙已经落到白玉棺的顶口。

十七趴在萧静好和沐沂邯脚下,一刻不停歇的扒着黄沙,十个手指尖已经扒烂,指甲翻起血肉模糊,却不知dào

疼似的,不住气的扒。水珠如雨点般滴落在黄沙上,也不知dào

是泪是汗。

沐沂邯轻轻吐出一口气。

眼前渐渐昏暗,她的脸庞已经模糊,隐约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也在消退,耳旁出现嗡嗡的杂音,他知dào

,这是血液大量流失后,大去前的征兆。

这一生这样长,长到在临去前眼前晃过的一幕幕经lì

竟是如此的多。

恍惚看见母妃,美得还似当年合欢树下最后一面,招手唤他;“邯儿,累了来母妃这歇息……”

看到九龙台上,那个男孩的背影茕茕孑立,一夜的露水染湿了肩头……

看到茶楼下的长街,那个蹦蹦跳跳的背影,长长的辫子在脑袋后晃出漂亮的弧度。

看到小巷里两条相叠的影子……

……还有什么?

看到了自己的魂识抽离后的躯体,自己却晃晃悠悠的悬在半空……

看到白玉棺上的图腾已经全部显现……

看到了所有人一涌而上奔上前,看到自己倒在十七怀中,唇角一抹安详的笑,眼尾的那颗痣已经消失。

最后看到,她似乎睁开了眼睛……

……元儿,我前半生在混沌中争斗,后半身本想为你而活,如今也算是了了期愿,和他好好在一起吧……

我一生自私为己,难得大度一回,你们莫要辜负了……

177. 第一百零九章 十绝现世

用力睁开眼,只看到满世界的昏暗,如同陷入轮回的轨道,仓然回头,身后有一缕光,她伸手想握住,那光却在指尖划过,她笑自己傻,手怎么可能握得住光?

她跟着那一缕光走,也许能找到黑暗尽头的出口,可是眼前的那缕光却越来越淡,从一指粗渐渐变成发丝般的细,最后在她眼前化作细细的光点,彻底消黯……

黑暗又一次铺天盖地的的笼罩,她觉得有什么在飞快的流逝,远去,带着她全身的气力和心血一起抽离,曾经饱满的天地被一把利斧瞬间劈裂,那些五颜六色七彩缤纷在崩毁的天地间不堪痛苦的碎裂,碎成一片片,最后化成齑粉消散。

耳旁隐约传来压抑的悲泣,她下意识转了转眼睛,一道强光穿入微微张开的眼缝中,一滴泪涌出眼角,滑落脸庞……

她睁开眼,迎上十七焦灼的目光。

“锵!”

兵器对撞的声音。

萧静好在十七怀中挣扎着爬起身。

一条青色身影如一道流线,抄起地上一个人,在她眼前一带而过,速度迅捷轻盈,须臾间已经一道来回,闪身出了墓室。

接着又是一道身影跟着跃了出去,哭着喊道:“主子——”

容颜也随之跟了出去。

那青衣人的动作虽快,她却仍然看到了,他带走的是谁……沐沂邯……

天地万物仿佛静止……

白玉台前厮打成一片,玉台的图腾已经用鲜血染红,那刺眼的红,血槽里的流淌的血,本该是谁身体里的?!

她的大脑一阵惨烈的轰鸣,正欲追上去,身后几声惨呼,萧静好回头,只见鲜血飚飞,半空中一个头颅如飞旋的球,一路血迹淋漓“嗙”的一声砸到水晶墙面上,红的白的溅射的液体触目惊心。

苍木的头颅!

半空中斥尘衣月白色衣袂飞闪,手中剑光凛冽,人剑一体,如苍穹中划破天际的闪电,决然之气震慑在场所有人。

苍龙部剩余的部下抖了抖,咬牙提剑冲上去围攻。

“哧哧”连响,剑尖连过数人,出手之快就连萧静好都觉得眼花。

他神情肃杀,剑芒飞扫,所过之处不留余地,手法快杀气重,须臾间只听到剑尖穿肤的声音,剑过一片艳红,衣袂不染尘埃。

元纪,十七,提着剑立在一旁,似乎也不敢相信,方才重伤不醒的人,突然间醒来就是剑剑绝杀,那个一直淡然,却在这一刻忽然杀气重重的男人。

遍地横尸,斥尘衣立在一地尸首旁,剑尖鲜血犹落,唇角寒意未散,他看也不看,收剑剑提气跃上白玉台,衣袖一拂金光一闪,一个纯金宝盒落到手中,萧静好轻吐口气,同时也看到他唇边一抹笑意,一个不该属于他,诡秘决然的笑。

这一刻的他更陌生……

又有厮杀声从墓室外传来,“轰”的一声,水晶门被大力撞开。

一个高颀清瘦男人缓步进来。

纯银面具半遮面,唇角带一丝讥诮冷笑,如鹰眼般锐利的眼睛直看着白玉石台上的斥尘衣,他宽袍大袖,行动处如一面招展的旗,身旁赤云骑和苍龙部惊天动地的打斗他全然不放在眼里,只在侧身走过萧静好身边时,漠然扫了她一眼,最后在白玉石台前站定。

“晋王殿下,新月族先祖陵寝似乎不是阁下该来的地方。”他的语气淡淡,声音却如他的眼睛一眼,锐利,冷戾。

斥尘衣跳下白玉台,将手中的金盒子掂了掂,缓缓笑道:“本王手中的东西,有能者得之,这地宫在我北渊国土,本王若想摧毁也是手到擒来的事,还何谈该不该来?”

“哈哈哈……”面具男子仰头一笑,道:“果然不愧是苏力青的后人,继承了他的卑鄙和不择手段。”

“彼此彼此。”斥尘衣挑眉一笑,态度闲散。

面具男子瞟了萧静好一眼,这一眼让她心里一跳,他们的对话似乎暗示着什么,有些事正在渐渐浮出水面,而斥尘衣知dào

的隐瞒的比自己想象的要多。

“你已经拿了羊皮卷,这盒子里的血咒解药我给你,不过《十绝阵法》必须留下。”面具男子斜睨他一眼。

“可笑得很!”斥尘衣冷冷道:“你认为到本王手里的东西,会轻易交给你?况且这可是本王拿命得到的。”

“命?谁的命?”面具男子面带讥诮:“可不是你的命,利用别人的血开启白玉石台,你真真做的好打算,那人可是南晏睿王,你就不怕南晏与你北渊为此事开战?”

面具男子的话如一记重拳猛然敲打在萧静好的五脏六腑,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斥尘衣,妄图等着他的否认,虽然对他反常的举动在心中早有疑问,但仍然不愿意相信这些都是他的安排。

“情痴岂能成大事?永宁帝必不会为了一个心无大志的臣子白耗国力与我北渊开战。”斥尘衣默然道:“倒是有可能会为了《十绝阵法》在背后作祟,你确定你拿了这本书能安稳的睡好觉?”

“你不给也行,今天就在此同归于尽。”面具男子看向萧静好,“你算尽一切,用睿王的命保下了她的命,现在你忍心让她陪着你一起死?”

“在本王眼里,没有谁的命比北渊更重yào

。”斥尘衣淡淡道:“况且,你真认为本王要走你拦得住?”

萧静好心中气血狂搅,重拳一击又一击,捣碎了那颗已经被这些一字一句冻僵的心,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静好!”元纪一把扶起摇摇欲坠的她,对着斥尘衣吼道:“你想要她的命么?尽说些什么浑话?”

斥尘衣淡淡瞟向萧静好,眼底一抹疼痛一闪而过,随之恢复一惯的淡然,最后化为凌厉转向面具男子。

“多说无益,想要就自己来取!”他冷冽一笑,一声劲啸骤然出剑。

剑qì

如虹,刺过空气的声音如一阵刺耳的鹤鸣,面具男子反应也极其迅敏,须臾间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刀。

“锵”声连响火花四溅,两条人影如穿山而过的腾龙,斥尘衣的白色身影空中斜掠翻腾,剑身凝聚内力招招夺命,攻势迅猛骇人,面具男子将剑招全然接下,两人真气运至巅峰状态,一时间墓室内狂风涌起,地上累积了一尺厚的黄沙被两人缠斗的内力之气卷起如大漠上的黄沙风暴。

墓室外兵器相接的声音还未停止,苍龙部的人来得不少。

元纪看着两人的武力竟然不相上下,但斥尘衣带伤似乎不占上风,他有心想上去帮忙,但萧静好的状况也让他担心。

“去吧。”萧静好伸手挡住吹过眼睛的风沙,推了推元纪,安慰的一笑:“你去帮他,我想去找沐沂邯。”

说起这个名字,她心中又是撕裂般的痛,眉头一蹙,元纪看在眼里,心头也是一疼,安慰道:“他失血过多,但被那青衣人带走时还有一口气,你莫心急,等这里解决了我同你一起去找。”

“嗯。”萧静好眨去了眼中的泪水,道:“那一起。”

元纪犹豫了下,点头,“好,一起!”

十七已经拔剑,三人正欲上前,只听斥尘衣喝道:“带她走——”

面具男子一声冷笑,道:“看来你还是挺在乎她的嘛,到现在还记得圣女不能背叛新月族。”

面具男子话音方落,刀尖陡然一转,袭向萧静好。

“锵!”的一声,刀剑碰撞。

元纪左手提剑挡开,右手一把推开了萧静好。

“十七,带她走!”

他剑柄一转,右手持剑已经与面具男子对战,斥尘衣白色身影也闪电般袭来。

面具男子朗声一笑,身形诡异一转,手腕一震长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浑圆的长弧,平地生气流,那股白色气流唰的一声汇聚至穹顶,竟是用内力在墓室内凝聚了一个流沙的墙,就如一个金钟罩将所有人罩在这堵内力化成的墙里。

原来他之前和斥尘衣的缠斗是故yì

留着一手,像这样浑厚的内力只怕是几人合力都未必能占上风。

面具男子人在正中间,甩出的气流如水车的扇轮,一个不小心被击中就如同被震碎了五脏,狂风中几个人如同在漩涡中挣扎,萧静好顶风睁开眼睛,正好kàn

到斥尘衣被气流击飞,闷哼一声,口中鲜血喷薄而出,凄艳的血在内力下化作破碎的红梅,萧静好脸颊一凉,数点鲜血如带着寒霜的落梅,沾上了她的脸。

接着是十七,元纪,被撞飞在气罩边沿,手中的长剑离手,显然已经毫无招架之力。

那边金光一闪,萧静好眼尖的看到,斥尘衣手中的盒子腾空,面具男子伸出了手正欲拂袖接过,她眼一红,自丹田运起一股强势的内力,一扑而上。

“轰隆”一声巨响后,一切归于静止,天地间仿佛一片死海。

萧静好红色的身影被甩出气罩,身体如一只断翅的蝴蝶,她在空中欣慰的一笑,握紧了手中的金盒子,迎着水晶墙面她闭上了眼睛。

沐沂邯,我来了……

——

第二卷即将结束,大概还有3章

178. 第一百一十章 瞬间飞散

“萧静好——”

“姑娘——”

元纪和十七两声长喝,身子跟着扑了上去。

却有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早在两人之前跃过面具男子,快若流光般扑了上去。

白色身形闪电飞掠,长袖横向一扫,将萧静好直直撞向墙壁的身体平平扫开,青色身影提气一纵,手指一勾一抓,两手稳稳接住了萧静好,飘然落地。

元纪一惊,看见斥尘衣扫开了萧静好收势不住,撞向水晶墙,他欲上前相救已经来不及,剑尖陡然一挑,使劲全力将脚下一具尸体猛然一抡,斥尘衣趁势两手往尸体上一拍,一个后翻,跌落在地。

“你能破我的气海金罩,看来这些年武功也精进不少。”面具男子冷冷瞟向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将昏迷的萧静好交给十七,漫步上前,微微一笑,道:“多年不见,你还是没看破,你我都是早该入土的人了,何必跟这些小辈去争?”

“青阳,你我本是兄弟,何故处处为难与我?”面具男子蹙眉,冷冷道:“这些年来,你自己算算背地里做了多少忤逆我的事?若不是看在血亲的份上,你早死了不知dào

多少回。”

“这么说,青阳还要感谢大哥不杀之恩?”青阳气质修洁,笑容如清风,“还要感谢大哥让我试药才能多活了这么些年?”

“不是么?”面具男子冷哼一声,“若不是分你一半长生药,我可以多活六十年。”

“活得暗无天日,见不得光,隐姓埋名,就连在族人面前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这样活着有何意义?”青阳淡淡道。

“你!”面具男子目光凛冽,瞪向青阳,怒身道:“这些年来我拼死稳定了新月族不被四分五裂,等拿到了《十绝阵法》和羊皮卷后带新月族立藩指日可待,你窝缩在青鸾谷又为族人做了些什么?”

“你盗取金玉簪已经是错,若不是你,新月族何以被孝容帝撤藩?你明知dào

北渊tai祖皇帝留给后任帝王的遗命就是新月族若开地宫必灭之全族。”青阳神色略显冷峭,“如今你想让新月族立藩大可用正当手段,何必一定要苦苦相逼?”

“哼!愚蠢至极!”面具男子怒哼一声,“盗取金玉簪的并不是我一人,黑锅却是我一人背,他——”他指向斥尘衣,愤愤道:“他的外祖父苏力青,将罪名推给我一人,自己却逍遥快活做他的族长,叫我如何能甘心,可气的是你居然还救了他的外孙,传给他一身本领,你难道不知dào

,他若不是中了毒,本该是北渊皇帝的人选,他若当了皇帝,苏力青死了也值了。”

“你也害了尘衣身中剧毒,冤冤相报何时了?”青阳眼露倦色,低声道:“苏力青也早已入土,你也得了三十年寿命,该放下的也该趁早放下,算起来你不亏,反倒是赚了。”

“赚?赚到了什么?”面具男子面色冷戾,瞥向斥尘衣,“我今日既然已经露面,他也知dào

了我的身份,断不会留下他的性命将来好对付我,青阳,你若想阻止大可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你的武功到了何种地步。”

青阳淡淡一笑,撢了撢衣袖道:“你若一意孤行,那么,来吧!”

“等等!”

斥尘衣说话间已经纵身跃上白玉台,右手一扬,手中书卷让面具男子眉心一跳。

“你要如何?”面具男子厉喝。

“我要如何你可以看看……”斥尘衣摊开书面,“看清楚了没,以后可别说本王掉了包,今日就让这旷世奇书洗洗你的眼睛,也不枉费你多活了这几十年!”

面具男子眼睛紧盯着书面上那四个字《十绝阵法》,神情里显出一种欲带占为己有的贪婪,想了几十年,盼了几十年,今日终于能有幸得见此书真容,他只感觉到全身都在兴奋的颤抖,耳边回荡着那句话:得十绝者,得天下……得天下……

“可看清楚了?”斥尘衣漫不经心的扬眉一笑。

那笑容如冲破云层的光,却不是以往那种暖人心扉的光,而是带着厌倦与毁虐欲望的凌冽之光。

面具男子心中一凛,人已经冲了上去,可以已经太晚。

斥尘衣笑容渐渐敛淡间,掌中的书册突生一股白烟。

笑意已消退,书册破碎……

面色归于平静,书册碎如片片枯叶……

扬眉,破碎的纸片飞散……

目光如炬——“嘭”的一声,齑粉瞬间散入尘埃!

面具男子伸出的手,在空中抓握,握住了还未落下的最后一抹粉尘……

他似乎不相信,等了这么多年,筹谋了这么多年,最后在即将拿到的手里的这一刻,在眼前化为齑粉,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背黑锅被逐出草原,带着一家三口背井离乡,在别国为他人卖命,征战沙场不求战功,宁愿背上叛国的滔天大罪只为换取一笔财富,丢下妻女一身孤苦,筹谋了这么多年眼见奇书现世,若拿到……若拿到必将是一步步开疆扩土,有生之年必将侵尽北渊……

就这么没了……

“啊——”

一声长嘶,似乎倾尽全身真力。

他的面具在这声怒吼中崩然碎裂,长发舞动遮住了他的脸,一时间墓室内气海浮沉,一声声破裂的声音自水晶墙上传来,细碎的水晶如流星般落下。

水晶下落,黄沙飞扬,地面在颤动,白玉石台延伸出细微的裂缝,渐渐的缝隙越来越大,铜蛇相连的嘴在颤动中相撞,发出金属的撞击声。

“墓室要塌了!”元纪一声急喝。

斥尘衣和青阳相视一眼,两人齐力如电光般射向发狂的面具男子,快速封住他的全身大穴,青阳一把抓起他飞身跃出墓室。

元纪抱起萧静好,几人随之跟上,一跃出墓室,只听一声巨响,烟尘四起,墓室外的墓道在疾行的脚步后跟着倒塌,巨大的砖石不断下落,地面一层层凹陷,一波波滚叠。

一路过墓道走大殿,过甬道,回到当时跳下的地宫入口,已经有备好的绳梯。

青阳抓着面具男子最先爬上绳梯跳出洞口,元纪几人随后。

几人刚出洞口,就听青阳手中的面具男子一声厉喝,一个倒爪袭向青阳的肩膀,青阳闪身一让,面具男子抢快一步腾空跃起,如一道黑龙般立时不见了踪影,只远远传来他和着内力的声音。

“我必不死不休,且拭目以待吧!”

斥尘衣忙上前询问,青阳摇摇头,脸上神情带着淡淡歉然。

“只怪为师心软,救出了这个祸患,只怕今后……”

“师父莫要自责。”斥尘衣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低咳几声,低声道:“该来的总会来,就算没有他也还有分散在暗处的人,这么多年的渗透也非一朝一夕能挖掘干净,倒不如留下他至少还能有个机会顺藤摸瓜。”

“哎……”青阳看了看他的脸色,神情一暗,终于证实他身上的毒非血咒之毒,却是破灭了最后一个希望,这孩子命太苦,竟连自己这样看破红尘的人都不免为他深叹一口气。

“殿下,都已经准bèi

好。”护卫上前禀告。

斥尘衣侧身看向青阳,见师父微微点了点头,他深吸了口气,决然道:“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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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萧静好翻了个身,面朝里面闭上了眼睛。

她还没想好这样面对斥尘衣,也没有心情去面对。

睁开眼睛才知dào

,自己还活着,她多么希望,墓室里撞向水晶墙的那一刻,能够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也许现在已经在另一个世间于他相见,就算是奈何桥前匆匆一面,也好过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元纪说他走的很安详,唇边带着笑。

说他的棺椁已经送往南晏,斥云骑一行三百人为他送行。

说让她别再伤心了,她能好好活着就是沐沂邯的心愿……

可怎么能不想?怎能不伤心?他走的再安详,也是走了,人没了……

榻边有碗盏搁下的声音,床榻一沉,背后一声轻叹。

“既然醒了就用点粥吧,听话!”

她闭着眼,睫毛却微微的颤动,一滴泪水沿着鼻梁滴落在软枕上,瞬间浸开,如一朵凝霜而绽的花。

微凉的手轻抚上她的额头,拇指珍重且怜惜的一遍遍拂过她的眼睫,试图抹干眼角的潮湿,却换来更加汹涌的泪水,晶莹微温的泪,在指尖凉透……

斥尘衣心里一疼,扶着她坐起,靠在胸口,轻拍着她的背。

两天而已,她竟折磨自己清瘦如此,单薄的背在掌心中微微咯手。

“一切都结束了……”他靠着她的头,轻声道:“你情绪不好,不如将赴任的事压后,我去信交待一声就成,咱们先四处走走散散心,可好?”

萧静好闭上眼睛——四处走走?

我曾经是多么希望你解去一身的毒卸去一身的负担和你一起没有牵挂的四处走走,可现在我怎么还能心无旁骛和和你一起去洒脱走四方逍遥看风景?

“不了。”萧静好抹去眼泪,淡淡道:“我不想还没赴任就落人话柄,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

179.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卷二结局上

“也好……”斥尘衣微笑,酒窝在颊边漾开,“你能这样想最好,好好养好身体,至于我们的约定来日方长,等皇上再大点我就不再管他,日子还长着呢。”

萧静好抬头看着他,不由得痴了。

解了毒的斥尘衣,如脱胎换骨般的亮眼,若说以前的他像飘渺在云端的仙,在雾中若远若近,那么现在的他就如同细雨拨散云雾,天地间一片豁然开朗的清明,眉宇尽带铅华洗尽后的明亮,琉璃色的眸子流转间顾盼生辉金玉满堂。

她心中一暖,能看到这样的他真的很满足,终于是没有辜负这一路来的出生入死,还有那个人的命。

她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淡淡道:“毒才解,你也该先养好身体,去歇着吧。”

斥尘衣看着她垂下的眼眸,扳过她的肩,沉声道:“你可是怨我?”

萧静好淡淡一笑,轻声道:“怎么会,别多想了……”

“不,你就是在怨我。”斥尘衣打断她的话,表情认真,“那日白玉台上突生一股强劲的气流,亏了绑着蛇皮护腰才护住了性命,等我醒来方知dào

他已经割破了手腕,玉台血槽只认一人的血,我想就算是去救他也已经来不及了,况且你该知dào

,若不牺牲他一人,其余人全都要送命,当时换做是我,也会同他一样的选择。”

“别说了,我都明白。”萧静好作势欲躺,却被他箍住手臂。

“元儿……”斥尘衣眼中有着难得的焦虑,声音也渐黯哑,“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你我无从选择,我不能为了一人私心丢下北渊大局不顾,《十绝阵法》若是落到新月族的手里,不知还要引起多大的祸端,你的身份摆在这,若是真的有那一天,你说难道你我还要对阵沙场,拼个你死我活?”

萧静好讥诮的一笑,红肿的眼睛缓缓闭上,末后睁开,道:“若真有那一天,你会为了北渊取我性命吗?”

斥尘衣怔了怔,清亮的眸子渐渐暗淡,沉吟了许久方道:“我不会让那一天出现,你放心。”

“所以你便安排我到绥县赴任,一方面让我有部分兵力保护好我自己,一方面帮你看住新月族异动,我这种尴尬的身份放在绥县大概是最合适的,有你未婚妻的身份作后盾一步步往上爬何其容易,有新月圣女的身份在族和朝廷之间调解,也许能平息事端,收复新月族为你所用……”萧静好绞着他的目光,淡淡道,“苍龙部的族长,身份呼之欲出,你该是早就知dào

了,对吗?”

“是的。”斥尘衣点点头,轻声道:“还记得你问过我掌上的伤么?”他摊开掌心,细细扶着那道蜿蜒的疤痕,“确实是救你留下的,那时我去南晏就是为了寻你——易明远的外孙女,你有开启地宫的另一把钥匙,后来因为元琪出嫁的事给耽误了,直到现在才有机会。”

“当时你为何不抢走玉簪?”萧静好抱着一丝希望,想推翻他所说的话,她宁愿相信这些话都是他编造的谎言,在自己心目中,斥尘衣是心怀国家,却不是这样一个为了国什么都不顾的人。

“你也知dào

,没有圣女得了钥匙也拿不到羊皮卷,开不了白玉台。”他的目光带着淡淡歉然,在萧静好眼里却觉得可笑。

原来早在两年前,他就是带着目的来寻她,将她带回北渊是真zhèng

计划的开始,就连求亲也只是他权宜之计的一部分。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不死心的找着他只是说的谎话的可能性,可就算是把脑袋想破了想穿了也找不出一丁点可能。

她抱住头埋在膝盖里,怨他的直白,怨他为何到现在才坦白这些,怨他为何不永远瞒着自己,那样自己也可以骗骗自己,至少这么多人做这些是值得的。

那个宠她惯她的斥尘衣哪里去了,那个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委屈别人的斥尘衣哪里去了,那个害羞会脸红即腼腆又可爱的斥尘衣哪里去了……

不不,他没有变,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只是自己太不了解他,他不是自私而是太无私,无私到家国天下永远放在第一位,亲情爱情只是用来稳固江山的基垫,就连他自己都可以拿来牺牲,何况是其他人……

她埋在膝盖里颤抖,瘦削的肩如同垂死之蝶的翅膀,似乎在挣扎,又似乎想挣脱。

看着她的样子,斥尘衣觉得心口一阵揪痛,努力咽下一口甜腥,想夺门而逃,脚尖点地却又收了回来。

他轻拍她的肩,缓缓道:“哭吧,哭过了就别再想了,你只需记住,我既然向你求了亲,必然是会娶你的,而且你将是我唯一的妻。”

他起身,往外走。

萧静好抬起头,道:“等等!”

她对着斥尘衣探究的目光,犹豫了片刻,轻声道:“他的头发,对你来说已经无用,能给我吗?”

斥尘衣宠溺的一笑,“你要的东西我自然会给你。”他在腰带中掏出一就淡紫色锦囊,垂眼看了片刻,递给萧静好,笑道:“你保管吧,等得了闲我陪你去南晏,也好给他上柱香。”

萧静好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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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风夹着破碎的雪沫席卷,斥尘衣拢了拢狐毛围脖,眯眼看了看客栈独院中满庭白芒,再看了看自己的手,竟和那雪色不相上下,似乎比雪还白,白得近乎透明,薄薄皮肤下细细的血管隐现,他云淡风轻的一笑,想着这毒和血咒的毒到底有什么区别,唯一的相同点大概就是一个“死”字,也许是解脱也说不定。

他快步穿出院子,来到自己独居的房间,推开门他一怔,随即笑道:“师父怎的还没回?”

青阳笑笑起身,伸手搭上了他的腕。

“师父莫再费心了。”斥尘衣收回手,倒了两杯茶,“现在知dào

无解,倒是让人轻松了不少。”

青阳接过瓷杯,问道:“见过你母妃了?”

斥尘衣点头,饮尽杯中茶,又倒了一杯,“上月初八,见到了。”

青阳不语,他也只是随口问问,若不是他见着了他的母妃,也不可能知dào

自己和易明远是兄弟,当年为了平息事端也是应了孝容皇帝所求,用温和的药物封了他母妃的记忆,没想到三年后她竟自己记起了所有的事,若自己当初没有封去他母妃的记忆,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斥尘衣,也不会身中奇毒,不会受这一世病痛缠身的苦。

“我也该动身回青鸾谷了。”青阳沉声道:“这提神的药虽能暂时让人容光焕发,但药性霸道,万不可再服。”

“尘衣明白。”斥尘衣笑了笑,脸色逐显苍白,“元儿身上的蛊毒不知师父可有法子解?”

青阳惭愧一笑,道:“这可为难我了,你们两个一个学医一个研毒,竟都比我青出于蓝,这些个古怪毒也只有等那古怪人去伤脑筋。”

斥尘衣微微一笑,茶杯送至唇边,雾气缭绕着他的眉眼,缥缈而虚幻。

青阳只觉得堵心,叹了口气逐又提起笑意,道:“等青鸾谷的事忙完了,我便前往新罗一走,现在确定了这药是新罗国所出,应该可以找到解毒的根源。”

“师父莫要再费心了。”斥尘衣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眼带倦色。“尘衣现在无欲无求,只想早日将重担卸下。”

他微抿唇角,目光放向窗棂的缝隙外,淡淡道:“新罗国自第八代国主误服长生药驾崩,其后新君登位后颁布的第一道法令便是销毁全国岛屿上的‘仙草’,并且禁制有人私下再炼长生药,没了药中最重yào

的一味,解药是难成的。”

“师父,天意如此,您已经耗费心力保了尘衣这么多年的命,尘衣已经是赚了,不敢再强求……”他低低咳了数声,叹道:“只是终究要辜负了师父的期望,这辈子怕是没有超脱凡尘放下一切的机会了。”

青阳不再言语,拂袖起身开门,门轴“吱呀”一声中,卷进数朵雪花,他吸了口凉气,举步出门,回头看见那人正对着房门静静坐着,天地间一色的白,透过雕花的窗棂,印在他苍白的脸上,静谧而萧索。

青阳竟觉得自己不忍心再看,他闭了闭眼,转身踏雪而去。

斥尘衣定定看着师父青色的身影在漫天白雪中渐渐远去,此刻才觉得,师父其实也未必真的将一切都看破,他的背影竟也是如此寂寥,这么多年一人在青鸾谷,想必也是独对青灯心生孤凉吧……

果真没有如佛所说的: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人活一世,谁真可做到无欲无求?

遵循自然和天地万物的本质,真要这样,人世间还有何欢声笑语,没有尝过苦悲哪来甘甜的感受?

这半年尝尽了人生中的甜,已是上天的厚待,正如冰蓝所说的,人生在世苦痛自尝,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朝。

180.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地老天荒 (结局下)

……小姐,殿下卯时正来过,见你正睡着就没喊醒你,说是隅州首府津南城涌进了一批流民,他已经赶过去了……

萧静好抱膝盘在榻上,她已经三日没有下床了,知dào

自己其实是躲着他,可是知dào

他方才冒着大雪走了,心里又空荡荡的好难受,他就这样走了吗……

“天还没亮呢,小姐这是要起了吗?”榕儿端进来一盆热水准bèi

洗漱。

“嗯!”

萧静好快速穿戴好,胡乱抹了把脸就出了门。

才出客栈门,迎面撞上一个人。

“走吧!”

萧静好还没看清楚来人,就已经被他一把墩上了马,随之马身一沉,他也跳了上来,二话不说扬鞭策马。

“你怎么没走?”她问身后人。

“我是闲人而已。”身后元纪腾出一只手帮她拢好斗篷上的帽子,“现在去应该赶得急……”

萧静好缩了缩身子,元纪的怀抱很宽和,在这个时候他还选择陪在自己身边,一路的护送一路的照拂,从来只是在朋友的立场,没有掺杂任何的私心和阴谋。

其实他本该和斥尘衣一同走,她也以为该是这样,没想到三日没有下榻没有出门,原来一直在身边的人从来就没有走开。

一路顶着风雪狂奔到官道,终于赶上了斥尘衣的亲王仪仗队伍,远远的透过密密麻麻的雪花,看到暗沉的天空下,那队人马簇拥着一架乌蓬马车缓缓前行,萧静好不禁又缩了缩。

元纪没有放马上前,而是驾着马往官道旁的矮坡上行去,穿过层层树木,抄近路行到了仪仗前面。

萧静好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元纪淡淡一笑。

他没有能力填平她心里的伤,却可以在力所能及的小事上给她关怀。

她放不下三弟,却又不知dào

如何面对他,所以,让她远远看上一眼,默默的送行,也算是能让她心里舒服些许吧……

萧静好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厚雪攀上土坡,俯视官道上缓缓行过来的马车,车轮辘辘,在雪地里留下迤逦的轮印。

她的睫毛凝上了厚厚一层白霜,抬手抹去不多时又是一层。

罢了,还有什么看不清楚的,轮廓留在心里就行了。

马车缓缓滑过去,她跟着往前走,看的到前路皑皑一片,悠长无垠。

被这白茫茫的一片天地照的有点恍惚。

仿佛看到有人陪着她在高高的城头上吹着凉风,笑指迢迢古道,仰望满天繁星……

那年的他……墨竹白衣,就如一副淡雅水墨画,飘渺到仿佛经不得寸雨的泼洒。

那个城头,他卓然转身,扶鞍飞身上马,收缰转身的那一刻留下了一个刻进她心里的眼神。

曾有个男子,她唤他为三爷,以为那一眼落入眼帘,一刹便是永恒。

如今才知,永恒太远,一刹又太短,没有人能将一刹维系至永恒。

她的手按上胸前衣襟处,那里曾经揣着一个承诺,她一直就放在左边胸口,如今已经空了。

尘衣……你我都知dào

,这一别就是沧海桑田。

走的这样急,你也害pà

面对离别不是么?

那就在这里给你送行,各自珍重,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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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了铁链的车轮防滑,却震得人昏昏欲睡。

斥尘衣缓缓睁开眼睛,拂袖熄灭的香炉里的安息香,他伸出长指揉了揉太阳穴,突然伸手掀开了窗前的幕布。

这雪落了几日竟没有停的趋势,他推开窗,伸手接起一片雪花,在掌心细细的看。

北国多雪,他却从没仔细看过雪花到底是什么模样。

那年十里坡下,她曾问过自己,北渊的雪景到底是如何的美。

自己却词穷,竟然形容不出来究竟是怎么个美法子。

原来雪花有六片花瓣,每片花瓣上还有细细的分瓣,今日才知,雪花竟是这样的美,晶莹剔透,落在掌心许久竟还没融化。

他淡笑,孩子气的朝掌心轻轻一吹,想将雪花吹落,不想却在这一刻融化了。

他又笑,好在气息还是热的……

关上窗,抱起手炉,弯腰打开桌子下的暗屉,想找本书翻一翻,衣襟里掉出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捡了起来。

玉佩水色极好,却不是皇子立妃所赐的鸾佩。

年后各州的岁贡,他一眼就看中了锦围托盘里的这块未经雕刻的美玉,这玉色温润如水,白糯净透,很衬她的性子。

他想也没想就留下了这块玉,这是多年来第一次越矩欺君,将皇上的贡品占为己有。

雕刻成了鸾凤玉佩,这是送给自己唯一的妻,而非那立妃用的鸾佩。

终是送出了,却又被退回了。

前日在客栈里,她拿到锦囊的时候,将玉佩悄悄放进了自己的衣襟里,想是再不会腆着脸找自己要了吧……

想起那日在大漠,她目光灼灼的扒着自己的手臂,想将玉佩给夺回去,最后像捡了宝似的揣进怀里,那姣美的笑颜就像还在昨日。

他握着玉佩,掌心的温度已经不足以将这快失了体温的石头温热。

他推开窗,拂袖——雪地里留下一个深深的印。

也罢,愿就此丢开红尘牵念,不枉做凡人百年。

……这一别沧海桑田。

自此参商,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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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纪……”萧静好呆呆望着一片皑皑天地。

元纪上前,扯了扯她的帽子,“别看了,小心伤眼。”

“沐沂邯……”她转着眼睛,却挡不住眼泪窜出眼眶,“他是什么样子?我真该死,这才走了几天,竟连他的样子都记不起……”

元纪心中一疼,忙上前紧紧抱住她,按着她的头,轻声哄道:“他的样子在你心里不是么?今日想不起来咱们明日再想,改天寻最好的画师,将他的样子画出来,可好?”

“嗯……”她点头,抹去眼泪,昂起脸眼中带着希冀,“青阳居士带走他前你可探过他的脉?”

元纪沉吟片刻,如实道:“没来得及,但失了那样多的血,就算是救也回天乏术。”

他看着她眼中的光彩渐渐暗淡,狠了狠心道:“我们都要接受现实,他已经去了,你若一直这样消极他不会安心。”

“要我怎么安心?他丢的是命,是命!”萧静好猛力抓住元纪的手臂摇晃,“人死了,画副画就能把他画回来?他就能活?”她抓着元纪的衣袖滑落在雪地里,隐忍了多日的情绪终于爆fā



“我跟他说‘有机关你先踩,有暗器你来挡,保护我进去保护我出来,然后滚回你老家去’他就真的走了……”她抬起头对着天空一声长“啊”,手指深深掐进发中,头埋进膝盖里,一个痉挛的姿势。

元纪跪进雪地里,把她揉进怀中,这些天他守在她的门外,从没听到她哭,直到现在,元绍走了她才敢放声大哭,为了顾及他,就连悲痛欲绝想大哭一场都忍耐着。

小小的身体在他怀中抽搐,哭到声音沙哑,每一声都是割体裂肤带着血肉的凌迟,似乎要用这如刃的哭声挣破挤压在心口的淤塞,又似乎要将自己缩进暗无天日的冰窟。

良久,哭声渐止,她伏在元纪的膝盖上一动不动。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神似乎看着连绵不绝的雪片,又似乎什么都没入她的眼。

她仿佛要以这种天荒地老的姿势,就这么死去。

天地一色,这雪就如那日在云丹草原的一场雪一样。

轻快的笑声,飞射的雪球,旋转如扇面的斗篷,好像就在昨日。

今非昔比……然而一切似乎又都变的不再重yào

,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人而已……

元纪的心一沉,两手拽起她,大声道:“那日若说要逃我们都可以逃出地宫,可见他为了你一命换一命,你不能辜负他,你要记住是他换了你活,你就要好好活下去,听到没?”

“是啊……”萧静好抬起头,凄然一笑,“你以为我会寻死?”

元纪一愣,目光闪了闪。

萧静好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笑,大声道:“你说的对,走吧,回客栈准bèi

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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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诚三年九月十二

北渊辽东以北几个县遭遇雪灾,垮塌民居无数,冻死压死近百人,无数灾民举家涌入隅州首府津南城。

因为流民的涌入,一时间城内物价飞涨,城内百姓怨声载道,隅州义仓存粮不多,没几天就空仓,接着传出官仓存粮告急。

接着有流民在城内挑起事端,打砸城中囤积米粮商户,抢劫津南城百姓民居,城内府衙被百姓和商户围堵得水泄不通。

城内大乱,只因为一个原因——没粮。

津南城知府万般无奈,找到隅州粮库官程路,粮库官程路一句话,未得晋王殿下手令不得开官仓放粮,况且官仓粮食储备本就不多,前两日大雪前才往云丹草原格尔勒山的驻军大营送走几十车粮食,那可是晋王殿下的一万私军。

晋王一行还未到津南城,城中四起的流言已经传遍隅州。

没几日,晋王殿下用隅州官仓存粮养私军的留言已经传到了燕京。

隅州数县地方官联名上奏,御史台上表弹劾晋王以官仓粮库募养私军,至津南城无粮赈灾,物价飞涨,流民暴乱。

朝中清流派官员趁着这个当口纷纷请求陛下收回一万铁丹骑兵兵权。

孝诚帝将奏则留中不发,静静等待消息。

晋王未到津南城,临县的粮库赈灾粮食已经运至,先用软手段安抚了数千流民,其次暗中派人扮成流民捣乱城中各家米铺,捣出大量屯粮,津南知府立即派兵以囤集居奇罪名抓获商户数十名。

他人一到,就带人亲自到义仓和官仓查看,存粮储备足够应付数千流民,津南知府暗凛,方才明白这次事端是有人蓄意为之。

事端起始者,粮库官程路在逃跑途中被抓获,当场自刎身亡。

斥尘衣没有怪罪那几个负责抓捕程路的官兵,他知dào

,这只是一个弃棋而已,若真要查出所有新月族安插在各地的暗线,只怕是清淤工程浩大。

流民煽动者,还有各家商户,甚至是朝廷在职京官,这些人该怎么查?

部署了两个月,如今才揪出一个程路,还有联名上奏的那几个地方官员。

他明白,自己在部署的同时,易明远也没闲着,这次只怕是他陪着玩玩而已,他在暗处,正所谓祸起萧墙,这种内祸一起倒比外寇入侵更可怕。

十月初三,晋王回京,交出一万铁丹骑兵兵权,堵住了朝中众人之口。

十月的燕京迎来了第一场雪。

从皇上寝宫出来,绕大殿,下腾辉台,出正和门过轩辕广场……

韩宁撑着油纸伞默默跟在他身后,低头数着殿下的步子,那一个个脚印在轩辕广场的雪地里印着分外清晰,仿佛暗示着,这迤逦的脚印,从今日起永远都是孤独的。

斥尘衣停下脚步,拢起了斗篷上的帽子,挥了挥手。

韩宁不敢言语,打着伞退开了,不敢走太远,他慢慢走到宫墙角,远远的看着那个人。

广场上左侧皇宫红墙,右侧两排槐树枝桠疏朗向上早已结了冰凝,在清辉冷月和皑皑白雪的衬托下,那人的身影如一片鹅毛,亦或是一片雪花,有月色的孤凉,有落雪的萧索,韩宁的眼睛晃了晃,心怕一个眨眼他就会随雪化去。

他缓步慢行在冰晶玉树下,没走几步,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树丫上覆着雪的灯笼,似乎吸了口寒气,开始轻轻咳嗽。

韩宁心里一紧,想上前,却见他已经负手而行,不时的握拳抵口,压抑的咳。

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韩宁的视野里,他缓步跟上去,寻着斥尘衣的鞋印,一步步的走……

曾有一个火红的身影,为他带来一场热闹。

那日丹桂飘香,广场上数千盏红红的灯笼,随着他俩的笑脸摇曳。

她曾迎着他的手,彼此相握,如插上了翅膀的蝶,在这偌大的广场上旋转一圈又一圈。

那声声笑语,恍若还回荡在这一方天地。

只是谁能料到,情深未变却寒盟。

余下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

此卷结束,稍有遗憾,遗憾却凄美。

殿下是骄傲的,他宁愿一个人天荒地老也不愿成为别人的天堑。

长相守,意悠然,纤指冰弦,琴瑟永合……

也可以是留在心中。

人生百年,有太多越不过的藩篱……

有些握不住的是过眼云烟,有些印在心里的却是——天涯犹记。

还是那句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181. 第一章 像我爹爹

“他故yì

在路上多耽搁了两天,到了津南城头一日就平复了骚乱,那些个商户处罚了银两就都放了回去,又将流民分散到几个县腾出了寺院和官舍安置,赈灾米粮每人每日二升,幼者减半,前两日朝廷下达的文书,各地流民免租赋一年,让他们开垦荒地自给自足。”元纪靠着太师椅翘着长腿啃冬枣,边啃边念叨。

萧静好点着礼单上的物品,一一记着帐,看也没看元纪一眼。

“诶,朝中那些清流派到底是顽固还是迂腐?”元纪说得起劲,“逼着他交出铁丹骑,难道他们不知dào

交与不交根本就没啥区别么?怎么说那些军都是效忠他一人,现在倒是给他省了不少心,粮草至少是不用在愁了,军中统领还是耶律清,哎……那些老家伙哪里斗得赢他。”

“我说殿下……”萧静好边记礼单边道:“您老在参将府也白耗了我三个月的粮草了,打算几时回去呀?”

“啧啧啧……”元纪撇嘴蹙眉,面带尖酸的道:“你看你这上任后收的贿赂都足可以吃到明年这个时候,还差我这两口饭?”

萧静好被元纪的直白戳的手一抖,笔下一个字给写歪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水至清则无鱼,本官这是随波逐流,不收礼就是得罪人,人家这可是拿银子来试探我,怎可辜负那些人的心意。”

元纪丢掉枣核,神色颇为赞叹,笑道:“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看你不像牛犊,倒像是只狐狸,这些官场处事之道都是谁教的?”

“这还需yào

人教?”萧静好kàn

他一眼,继xù

记礼单,“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

说到这她顿住了手中的笔,这些处事之道确实没人教过她,可是自己却理所当然的这样做了,这样的行事风格似乎是从一个人身上学来的。

那个人狡黠阴坏,小手段层出不穷,在官场的波诡云谲中游刃有余,既不沆瀣一气又不自命清高,以前还曾瞧不起他,对他的行事作风不敢苟同深深鄙视,可如今才知dào

,有时候言行比不代表心境,能守住自己的心永远是清明的就足够了。

元纪见她发呆,知dào

她又在想那个谁谁,正要开口扯开话题,榕儿的声音传来。

“殿下,小姐,开饭了。”

萧静好搁下笔,看了看沙漏,笑眯眯的望向元纪。

辽东将军龙山那老爷子年前回老家休养,正巧遇上她赴任,老爷子先是对她这个利用裙带关系夺得武状元的小姑娘颇为看不起,后来见她秉性‘勤恕廉明’为准则,天寒地冻的该她值戊绝不会懈怠,和驭下参将营的两千兵士同吃同住,才对她客气了一些。

元纪不知dào

从哪里听说老爷子好吃,正巧他怕萧静好吃不惯这辽东的菜,从燕京带来了个厨子,以他的名义宴请了老爷子两次,想堵住老爷子的嘴吃痛快了也好年后快快滚回辽东军的驻地去,哪知dào

老爷子馋上了参将府的美食,元纪不堪其扰说是将厨子送给他,老爷子不肯,说:“无功不受禄,我还是喜欢蹭饭吃。”

萧静好心里明白,其实老爷子哪就真好吃了?他来是假,牵线是真。

老爷子的孙女龙小妹自小跟着祖父在军营长大,一身好武艺,性子也大方活泼,可见了元纪就扭捏了,害羞了,天天跟着祖父来蹭饭,只为了多看心上人几眼。

萧静好倒是很喜欢她的,没有大家小姐矫情娇惯,但是这牵线的事有她来做不太好,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元纪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一路跟来,形影不离,这样的态度是什么意思,就连榕儿和十七都能看出来。

元纪不理会她,掀袍起身往饭厅走,才走两步就听见几声大咧咧的笑声,“啊哈哈哈,真不巧啊,又赶着饭点了。”

“今天有什么好菜啊?”人在外面不知dào

扯住了谁。

又传来榕儿笑眯眯的声音:“没啥好菜,白饭管饱!”

“臭丫头!”

一声笑骂后,一长袍老者大刀金马的跨进了大厅。

萧静好噗呲一笑,起身迎客。

“哎呀岚王殿下也在呀,末将给您……”

元纪虚扶一把,免了他装模作样的请安,“您老掐饭点的绝活无人能及!”

“咦……“萧静好探头望,“老爷子今日就一个人来?”

“尾巴在后头,哈哈!”老头子哈哈一笑,大手一捞从身后捞出了小姑娘往前一墩。

龙小妹十五六岁,唇红齿白,一双剪水秋眸笑意盈盈,兔子似的蹦到萧静好面前握住两手,甜甜叫道:“好姐姐好!”

“这是什么话?臭丫头!”龙山瞪着眼睛训斥:“说了一百遍,该叫萧大人。”

“哼,这是家里又不是军营,我就爱唤好姐姐好姐姐……”龙小妹撅起小嘴,转向元纪,红着脸一福:“岚王殿下好。”

元纪淡淡“嗯”了一声,和龙山一起去了饭厅。

萧静好尴尬的呵呵一笑,牵起红着脸的龙小妹,小丫头对元纪的冷淡丝毫不以为忤,摸了摸小脸潮红立马就褪下了。

“他似乎不喜欢小家子气的姑娘。”龙小妹转了转眼睛,问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萧静好语塞,这问题怎么回答她好呢?

她想了想,轻声问道:“那你喜欢他的什么?”

龙小妹撅起嘴老鼠状,呵呵呵笑了半晌,才道:“喜欢他……像我爹爹。”

萧静好喷饭,这娃喜好忒奇特,不知dào

元纪晓得了会作何感想……

“我九岁时,爹爹在峂峪关一战中战死了。”龙小妹表情自豪,又微微伤感,“三殿下将他的像画了下来,我时常看,他的眉毛眼睛和岚王殿下一样,很摄人心魄咧,呵呵。”

萧静好苦笑,摸了摸龙小妹的头,这丫头太单纯,喜欢就追求,在她心里没有门第之分,她没想过追求一个王爷会引来多少人的口舌,老爷子看来也是太疼她,竟然就依着她的性子来。

不过,自己倒是挺佩服她,大胆又真诚,喜欢了就追,够味!

饭厅里元纪和龙山已经开始拼酒,元纪后悔当初为了给萧静好搞好上下级关系请了这老家伙吃饭,三个月来这一老一小两只着实讨厌,就没给他和萧静好单独用饭和对酒当歌的机会,他心里毛躁,想把龙山三两下灌醉一了百了,哪知dào

似乎不是那么回事,瞧他竟越喝越清明似的,两只铜铃眼贼亮贼亮的。

“爷爷喝多了。”龙小妹瞧着元纪又给龙山满上了一杯,欲言又止。

“那又怎么样?”元纪不以为然,目的就是让他醉。

龙小妹咬着嘴唇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爷爷喝醉了很难搞的。”

元纪和萧静好kàn

向她,愕然。

“殿下是想灌醉爷爷么?”龙小妹睁着大大的眼睛,正色道:“您不知dào

,他醉了不但不会倒,还会话很多,不听他念叨他不会依。”

元纪抽抽嘴角,那边龙山已经开始敲着筷子唱歌。

“……关城榆叶早疏黄,日暮云沙古战场。

表请回军掩尘骨,莫教兵士哭龙荒……

……血染战袍,是男儿最美的华服;

马革裹尸,是英雄壮烈的归宿……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俯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梁筑室,何以南?

何以北?

禾黍不获君何食?

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龙山的嗓音堪比刮缸,且是这一首没唱完就跳到下一首,听不出音调,但却感觉悲凉。

“爹爹的死,爷爷一直很自责。”龙小妹轻声道:“那年在峂峪关对战契丹八部合军,战局僵持一连两月,爷爷眼见冬至已近,若是还拿不下被契丹占领的两县,等降了大雪更不易作战,那晚他便派爹爹带着一千奇兵夜袭契丹军粮草库,征北主帅晋王得知消息后命他不得妄动,但爷爷当时已经将爹爹派了出去,就在那晚天突降大雨,奇兵弓上皮弦全被大雨浸裂,火箭也射不出,最后被契丹军围剿在蟒河沟,爹爹的遗体被契丹人拖走,爷爷后来知dào

自己判断失误累爹爹和那一千奇兵白白丢了性命,本自刎在大营帅帐前,晋王拦下了他,说也是他阻拦不及,自请受了三十军棍。”

萧静好轻叹了口气,龙山还在喋喋不休的唱着战歌,声音却渐嘶哑。

“那雨连下数日,契丹大营驻地地势低,牙帐被连绵冬雨浸烂,腐坏了大量弓箭,加上爹爹遗体多日无人来抢,以为那日的一败北渊将士士气消极,所以契丹军便在疲劳中降低了防范,晋王当机立断带伤出战,和爷爷分左右两路突袭契丹大营,那一战将契丹军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被迫后退,撤出了已经占领的两个县,抢出了爹爹的遗体,只是不见了头颅……”龙小妹抿了抿唇,又呵呵一笑。

——

啊啊啊快过年啦,存稿木有,时间木有,啊啊啊

尽量每天有更吧,不敢保证两章,一章是没有问题的

其实大家伙也可以养肥点再啃

反正每天也没人点推,缓几天再来我不介yì



182. 第二章 他还活着?

龙小妹接着道:“后来爷爷才知dào

,其实晋王占星卜算,料到会有突降大雨,只是不太敢确定加上怕泄露消息所以没有提前告知部下,所以他自认那三十军棍,爷爷说本是看他年纪小就任主帅有些不服气,后来经过这一战爷爷算是彻底心服口服。”

听到这,萧静好好奇的问道:“你爹爹真的和那个谁谁谁很像么?”

龙小妹呲牙一笑,道:“那一战后,军队分拨两批进驻两县整息,爹爹殁后爷爷将我从老家接去凤来县参加葬礼,晋王殿下那时也在凤来县的西园休养,爷爷带我去探望了几次,殿下见我思念爹爹又记不清爹爹的样子,于是便让我形容,他来画,最后画出的画像连爷爷都说忒好kàn

,其实爹爹的样子,殿下不需yào

我形容自是画得更像,无非是见我甚少见到爹爹,脑中印象模糊,只当是按我想象的样子绘出他的模样,心里便会欢喜一些,原来还真遇到了和爹爹画像很像的男人。”

“哪个谁谁谁是谁?”元纪很好奇。

萧静好担心龙小妹不好意思,正欲随便搪塞过去,却听小妹清楚又坦然的笑道:“是岚王殿下你。”

萧静好被丫头的直白很击败了。

元纪捂着脸咳咳。

“我有那么老么?”元纪摸着脸喃喃。

“我爹爹才不老。”龙小妹鼓起腮帮子顶嘴,“殿下和他一个样,殿下老么?”

元纪又咳咳,瞪着眼睛斥道:“若不分尊卑只按辈分来看,你得叫我一声叔,有这么跟叔说话的么?”

“叔?”龙小妹吐吐舌头,笑道:“真的么?当王爷的侄女好威风的,不如先赏个见面礼?”她笑嘻嘻伸出双手讨赏。

元纪这么说本就是拒绝她,没想到这丫头不但贼精还死脸皮,居然讨赏,这倒让他为难了,他元纪的东西岂是这么容易赏下的,何况是个他不喜欢的丫头。

他瞄向萧静好,发xiàn

她一副看戏的模样,这让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的捻起一只冬枣三两口啃完了,随手将枣核往龙小妹一直摊着的掌上一丢,冷冷道:“极品枣核,赏你了。”

萧静好见他这态度不免恼火,“嘶”了一声正要好好调教下这人品坑洼的岚王殿下,却见龙小妹已经掏出了一方手绢,正将那枣核当宝似的给包了起来。

元纪终于不淡定了,这还得了,那枣核上面有他的口水咧,再说没想到她真的会收下,那那那什么……啃的实在不太好kàn

,她要哪天抽疯把这只枣核拿出去显摆,那就丢死个人了。

“拿来,改天换个别的赏你。”元纪黑着脸摊出手。

“殿下出尔反尔,那可不行。”龙小妹很快速度的将手绢往怀里一揣,皱了皱鼻子道:“这个最好,礼轻情意重。”

嗯?

——礼轻情意重?

元纪气急败坏的拍桌而起,作势欲抢。

龙小妹豪迈的将胸一挺,叉腰:“呵呵……”

元纪痛心疾首的跌落到椅子里。

萧静好捂着肚子嘎嘎笑,这丫头今天终于露出本性,元纪看来是迟早被她一举拿下,恶人自有恶人收,真好!

“看到喜欢的就得上去抢,有老夫的风范,不愧是龙家的丫头。”龙山唱完了歌,拢着袖子挑着八字眉满脸赞赏。

元纪抽了杯酒,拿起一只冷掉的鸡腿啃,这会子他已经顾不得什么优雅的吃相,只想把这只鸡腿当成这爷孙俩给啃得只剩骨头渣渣。

“啊,对了。”龙山道:“你上次问过我这绥县附近常出没的山匪行迹,我让人把这十几年的卷宗整理了出来,明日让人给你送到参将署。”

萧静好举杯致谢,“多谢老爷子,那隅州官员的案档……”

龙山眯了眯眼打断了她的话,“这些可不是归老夫管,直属隅州布政司衙门管辖,再说了,你查官员案档是查不出任何可疑的,老夫这几年少管绥县的事,这边就交给你了,大年过后老夫就得回庆州,小妹也就一起托付给你了。”

这老头说话像筛豆子一样,萧静好还没消化完他前半段。

好像老头知dào

她查地方官员的用意,难道他也知dào

新月族的事?

中间一段意思又好像是绥县他不管了,随自己什么闹,很诡异。

最后一段更可怕——小妹交给谁来着?

不用看,元纪的脑袋只怕已经冒烟了。

不过这样也好,小妹在可以缠住他,也许真能成就良缘,若是小妹求爱不成,或许可以把元纪给吓跑。

不管怎么样,元纪总是皇上的兄长,不可能永远这样做个闲散王爷,老这样跟着自己叫个什么事儿?

龙老爷子又拢着袖子开始唱歌,元纪实在听不下去拎了坛酒上了房顶赏月亮去了。

萧静好叫了几个府丁扶了老爷子和龙小妹一起送上了马车,回到院子里,元纪在屋顶上换她。

她抬头一瞧,月色如银,铺洒着积了厚雪的屋顶,他一身黑色大氅弓腿坐在屋脊上,如一只远渡苍穹途中累了歇脚的大鹰,这一刻她愈加觉得,元纪不应该是这样得过且过的虚度光阴,他也该有大好的前景。

她一跃而上,拨开屋脊上的积雪一屁股坐下来,一坛酒已经递到了面前。

萧静好接过猛灌了一大口,元纪乌亮的眸子在月光下沉浮。

“我喝过的,你就不避讳?”

“避讳什么?”萧静好一本正经,“咱俩谁跟谁?再说了,真要避讳不是侮辱了咱俩的友情么?”

元纪自嘲的一笑,扯开了话题,“十七去了三个月了,你倒是不急?”

萧静好别开眼光,又喝了口酒,拎着酒坛的手微微的颤抖。

她当然急,想他快些回来,带回准确的消息,但是又怕那个消息将最后一点希望和猜测给打破,那一直支撑的信念就会彻底消弭。

一个亲王在别国无故身亡,不算一件小事,可是南晏那边却没有任何消息透露出来,他原先所有能联络上的暗线,包括赤云骑自那次以后全部联系不上,就连身为赤云骑的十七都无法联系。

那么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就是未免引起两国交恶,永宁帝将大事化小,将此事平息,解散了赤云骑抽出了所有暗线,亲王身故之事秘不发丧。

第二个原因就是——他还活着!!!

元纪,十七都未探过他的脉,无法确定他当时的情况,而后青阳居士将他带走,直到两天后自己才知dào

,青阳居士医术不凡,或许能妙手回春也说不定。

等等等,一直就等着十七将他的消息带回来。

她每天都在算日子,十七从这里到永安,再到青鸾谷,再从青鸾谷回程需yào

花去的时间,大概也快回了吧……

元纪夺过酒坛晃了晃——一滴不剩!

在等待中心焦,偶尔喝喝小酒解解愁,他能理解也能体谅,这三个月里她已经练成了海量,逐渐往酒鬼的队伍在靠近了。

元纪皱着眉毛丢掉酒坛,“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身边人却没有任何反应,眼睛直直的看着月亮出神。

“喂!”他反手拍拍萧静好冰凉的脸,这女人每到了夜里就是这副鬼样,要死不活的,看了人心里难受。

“要是消息不是你所猜测的,你会怎么办?”他觉得先帮她做好最坏的打算对她来说更好。

萧静好很不雅观的打了个酒嗝,往下一滑双手枕头躺下望天,不说话。

元纪挑高眉尖,大手一抓将她拎了起来,火道:“本王问你话呢!”

萧静好一巴掌拍开元纪的手,咬牙道:“他要死了俺就宰了易明远!灭了新月族的败类!要没死留那老家伙一条命,卸掉两胳膊两腿,丢海里去喂鱼。”

“呵呵……他可是你外祖父”元纪放开手,神色意味深长,“还有,别忘了,你身上下了咒。”

“切!老娘可不认得他?!”萧静好借着酒劲发疯,霍的一下站起来叉腰大吼,“大不了一起死,不挖出那坨烂疮老娘下辈子投胎就投蚂蚱!”

“有个性,爷喜欢!”元纪的眼睛亮晶晶,像浸在冰泉中的黑玛瑙,“不闹点事还真闷得慌,打算什么玩?”

“先等消息吧。”萧静好酒疯发完坐了下来,淡淡道:“要是他没死我却死了多不值当……”

元纪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他就喜欢丫头这股劲和狡黠的小心眼。

其实他也希望真如她所想,那人并没有死,有一天回到她身边,自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有些感情放在心里就好,人生在世有遗憾才算完整,有一个记挂在心里总好过空空荡荡没个着落。

她愿意疯他就陪着一起疯,短短几十年能痛快疯几次?

回想起来,这一年才是自己过去这么多年来过得最实在最饱满的一年。

潜别苑,过草原,走大漠,闯地宫。

这些真实而又冒险的经lì

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那些年里,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活,防暗箭,防刺杀,你怀疑我我欺骗你,混在恩荫子弟里吃花酒看大戏,过得真没什么意思。

“等老爷子的卷宗送到了,先把那些个山匪给查一查吧,捣几个窝玩玩。”萧静好抓了把雪擦了擦脸,跳下了房顶。

——

因为快过年了,所以要存点稿,一天一章,保证不断更

183. 第三章 他的托付

次日,龙山派人送来了绥县历年来县府衙门记录的案件卷宗,萧静好连续几日翻查,发xiàn

除了契丹人化作马贼进绥县捣乱的几个案件有详细案档外,其余的记录均不详。

不过她假想了一个目标——云丹草原上的格尔勒山。

易明远若心不小,想立藩为王必有不少的兵力,那么这些兵力屯在何处?

众所周知,北渊的四片草原中,云丹草原是最大的一片,也是地宫所在,又是离边陲城镇最近的,草原北部的格尔勒山毗邻契丹边界,大山北坡山峦起伏,沟谷连绵,地势险峻,正是屯兵的好地点。

只是她想得到,斥尘衣怎么会想不到。

知dào

又能怎么样,真派兵去剿那是险中求胜,劳民伤财不说还有可能因内乱引起契丹的注意,况且那山险峻,不是那么容易攻的。

她有点泄气,查了这么多天完全是浪费时间,但是自己又不能一直处于被动,难道真等着易明远来设计利用她?

过了几日,有老熟人来访。

龙小妹最近把参将府当成了自己的家,才骗了她叔元纪出去挑见面礼,说是今儿个上街能挑中她喜欢的东西就将那颗枣核还给元纪,岚王殿下起先老大不愿意和这小丫头上街,丫头说不上街也行,改天她把枣核穿个洞当项链坠子挂,或是请殿下再赏一颗穿对耳环也不错,这才把元纪给哄出去了。

两人才走没多时,府里迎进了两位贵客。

香纤纤和路锡兰两位。

“哎呦,才几个月没见瞧你这憔悴得……”香纤纤兰花指一扫,轻轻勾过萧静好的脸。

“憔悴吗?”萧静好摸摸脸,镜子甚少照,就算照了每天看见自己的脸也不觉得。

只是看到这两位,心里就会想起他,想到他又是气息不顺,算算日子十七早该回了,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音讯。

“妹子,发什么呆呢?”路锡兰一只大手在她眼前晃。

“呸!没大没小。”香纤纤娇滴滴的啐了一口,道:“我唤她妹子你就该唤姨,傻小子。”

路锡兰退回椅子里喝茶望天。

“今日来是受沐公子的托付……”

“什么?”萧静好霍的一下站起,声音有些尖,“他托付?他在哪?”

香纤纤愣了一愣,问道:“你没和他一起?这个托付是几个月前,他让我查的事儿。”

萧静好心里一起一沉,颓然坐下,平息了片刻,勉强笑着问道:“查些什么?”

她现在才想起,逐浪帮已经在南北两线商路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几个月前,正是在朱雀部的时候,沐沂邯曾提到过逐浪帮么,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托付了香纤纤继xù

查新月的暗桩,他的远见自己是永远比不上,为她铺路为她安排,以后还会有谁这样事事为自己着想?

“咱们帮主要是跑商旅货运,当然是查做生意的。”香纤纤拢了拢发髻,妩媚的一笑,“沐公子倒是个神人,找我还真找对了,跟你说啊,他交待我查燕京城到绥县这条线各个城镇的大小当铺和钱庄赌坊妓院歌舞坊,我都摸清楚了,有家广记钱庄最有可疑,在这条路上有二十多家店铺,大掌柜叫李勇,他还经营妓院,绥县就有一家是他的,你可以去那打探一下。”

从钱庄妓院入手,还真是最快捷的方式,这些鱼龙混杂的地方,最易掌握别人的把柄也是赚钱最快的买卖,官员若是手不干净,贪了钱财就会在钱庄开暗户,妓院里熏昏了头脑谈话不避讳,而且妓院本是给那些有暗中勾当的人最安全的场所,姑娘们为了几个赏钱必是把自己当聋子,而老板们为了留住大佬们定也是将防范措施做到尽善尽美天衣无缝。

养兵需yào

大量钱财,若不是做大生意凭他易明远三十多年前在南晏赚的一笔钱怎么够在这么多年来花销。

其实她要斗的也只是易明远一人而已,这种人已经成魔,若是放任他继xù

翻云覆雨,那么新月族的族民就真的没有翻身的那一天了。

萧静好想起乌玛镇的那些人,他们还算是生活的比较安稳的,可一路行来看到的那些散落在草原的族民,住在零零星星的帐篷里,拉着孤凉的马头琴,嚼没有盐的牛肉,冬夏沙漠草原移居,没有户籍没有朝廷的补给永远都是不被承认的北渊人,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十年也该够了。

只是易明远已经把苍龙和玄武两部收并,掌管了两部这么多年,就如金木盛一样,两部手下必是对他信若神明,也只有暗中切入的办法才能先取信他,再拔掉他。

从地宫出来已经三个月了,易明远还没有动作,对她其实也是在观望,若是一心去讨好他未必会信,不如打一下摸一下更妥当。

香纤纤和路锡兰没坐一会便告辞了,临走前萧静好探问过香纤纤有没有南晏那边的什么消息,香纤纤虽疑惑她的问题问得不清不楚,但还是告sù

她,那边好像没什么大事,很平静,但是逐浪帮的生意只到凤凰城为止,至于永安城的动静她也不清楚。

没多时元纪黑着脸回来了,萧静好想了想没告sù

他香纤纤的事,关于新月族的一切她不准bèi

把元纪扯进来,毕竟他是个王爷,若是往后朝中有人说闲话就不好了。

“您的极品枣核钉没讨回来?”萧静好瞧着他那张脸就知dào

他很不爽。

元纪手里拿着两个冻柿子不停的转,转了半晌才平息怒火,一开口却是苦着脸哀求:“明天开始,能把那爷孙俩拒之门外么?”

萧静好很平静的问道:“老爷子不是没来了么?你难道是怕了小妹?”

“是的……”元纪气息蔫蔫的承认。

突然又抽疯,猛咬了口冻柿子,狠狠道:“爷真是夜路走多了被鬼缠……哎呦喂……”

——殿下被柿子冻了娇嫩的牙。

萧静好托着下巴美好的想,能让元纪失态,那丫头还是挺了不起的,加加油努努力还是蛮有希望拿下美人地。

明日准bèi

去香纤纤说的妓院探探,她懒得再理元纪,回房就爬上了榻,睡之前虔诚的求了求各路神仙保佑十七早日回来,眼睛一闭翻了两下进了梦乡。

一阵青烟飘过,眼前陡然一亮,她唰的一下坐起来,就看到张笑的花枝招展的脸,抚着鬓角喃喃念叨:“今日月色甚好,心情跌宕彻夜难眠,不如先亲个嘴,然后趁着月色泛舟湖上,可好?”

萧静好眨巴眨巴眼睛,没来得及哭就抓住了这家伙劈头盖脸的拍。

“好个头啊好!你他妈没死到现在才滚出来?你怎么不缩一辈子?敢暗算我?敢抢我前面死?你就是一个渣啊啊……啊啊混蛋啊……你让我冤枉哭瞎了眼啊啊啊……”

她边拍边嚎,边嚎边闻,是那香气没错,这货真的没死啊啊啊……

“哎呦……”他捂着胸口装模作样的叫,轻声笑道:“谁说我没死来着?”

萧静好“啊”了一声,腾的一下跳起来就摸他的下巴——有下巴,不是鬼!

又抓着他上下闻,香气没错啊,就是带点……香烛味。

嗯?

香烛味?

“啊啊啊啊……你丫真敢死啊……”她嚎哑了嗓子,攥着他的袖子抹鼻涕,胡搅蛮缠的囔囔:“要死一起死,要不就去大闹阎王殿,老娘要改了生死簿,每人多活一千岁。”

他伸出一指弹她的额头,笑的浮夸又嘚瑟:“我略施小计把阎王阴了一把,他手里的冥兵兵权已经全在我的手里,咱俩一起下地府捣了他的老窝,烧了生死簿,从此做一对人见人怕鬼见鬼躲的冥王夫妻,可好?”

“好啊好啊!”萧静好破涕为笑,楸着他的胳膊贴上小脸磨蹭温存,“你看你这家伙,走到哪阴到哪……不过我喜欢……哦对了带几只肘子,下面只怕没得吃,我想去看看彼岸花是红色的还是白色的,呃……你见到你母妃了么?我还想去看看我娘到底长什么样,还有把易明远那老家伙一起带走,丢到忘川去喂鱼……咦……”

人呢?

面前突然空无一人,她脑袋里一炸,大叫:“沐沂邯,沐沂邯!”

她伸手一抓,“轰”的一声,眼前突然一片清明。

“哎……是做梦……”她看了看窗外,天已经亮了。

睁着眼睛发了会呆。

一个梦就是一夜,时间可真好过。

榕儿端了水进来,笑道:“醒的真巧,是在府里用早饭么?”

“不了。”萧静好下榻,心里记着趁白天去踩踩点晚上好行动,也没什么胃口吃早饭。

穿戴好了匆匆洗漱完就出了门。

在府里点了几个机灵的府丁一路跟着,府丁里有个叫王大有的是个万事通,一路上讨好卖乖,跟她透露了不少绥县各方面情况。

因为马市设在这地,所以这里是商旅云集,客栈和妓院钱庄的生意当然是好的不得了,南晏和北渊两国的商贩鱼龙混杂,加上这里是三地搭界,往东北方向是契丹边界,往东又是南晏的边陲要塞,所以这地的边军算是北渊的精兵,人数也是最多的,城防守备也算是森严。

因官府管制,妓院只有三家,其中生意最好的就是“金玉楼”还不止是妓院,简直是包罗万象,楼里分四层,一楼大厅包间浴池,二楼雅间和姑娘香阁,三楼小倌馆,四楼赌坊,最红的姑娘就是小牡丹,恩客无数且卖笑不卖身。

184. 第四章 取而代之?

萧静好一直逛到天黑,在城防营随便吃了饭换了男装贴了面具改了装,就往金玉楼而去。

她的目标是最红的小牡丹。

一进大厅,歌舞正浓,酒香肉香脂粉香扑面,一阵阵嘻笑戏谑和淫词艳曲的浪潮此起彼伏,红巾翠袖飞舞着,美酒玉壶穿梭着,媚眼儿娇笑唰唰着。

萧静好色眯眯的偷摸了几张翘臀,引来姑娘们的娇声浪笑丝帕轻摇。

妓院她不是头回逛,经验还是有一点点的。

这些经lì

想起来堵心,哎……

她吸了口气,身旁已经有龟奴殷勤的招呼着。

“爷今天来会会小牡丹,去安排吧。”

“哎呦,这位爷可是头回来?”龟奴寒着腰谄笑,“小牡丹要头天预约了才能安排服侍,要不小的给您找个伶俐的姑娘伺候着?”

萧静好四处一看,挥挥手道:“就大厅吧,给爷找个好位置!”

龟奴重重一躬,问道:“可要姑娘相陪?”

“先这样吧,爷看准了再叫也不迟。”萧静好塞了锭银子给他。

龟奴立时眉开眼笑,给选了个避嫌的雅座,上了好茶好酒就退下了。

萧静好拨开茶壶,来这地儿谁还喝茶?

她喝着酒,眼睛盯着二楼最靠北的雅间纱帘,可以看到里面灯火正高,小牡丹卖笑不卖身,夜里肯定是不会留客的,她决定瞅准机会就混进去。

=======

参将府后院的厢房屋脊上,龙小妹有一口没一口的灌着酒。

爷爷说遇到喜欢的就得彪悍下手,可二殿下那家伙咋就那么难搞呢?

昨日缠着他上街居然带了十个随从,想花前月下培养培养感情都没机会,想吃吃豆腐更是没可能,爷爷常说霸王硬上弓,可这张弓少了跟弦,怎么拉都拉不响。

龙小妹揉着屋顶上的积雪,她知dào

元纪喜欢萧静好,可一看就知dào

是一厢情愿,自己这个青春少艾美丽聪明活泼善良的姑娘追求他,还就不信追不到手。

他的房间灯火昏黄,龙小妹用内力听到里面阵阵水响,她奸笑着想象那家伙脱干净了泡澡盆是个啥样子,有没有跳动的胸肌和爷爷那样的胸毛……

她酒量平平,觉得拿只酒壶太小家子气,所以很豪迈的拎了只酒坛上房顶,心情郁闷不知不觉就多灌了点,这会子已经昏昏呼呼的,她有一个坏毛病,喝醉了爆fā

力无穷,非得闹点事才能平息那股子全身乱窜的罡气。

龙小妹打了个酒嗝,她知dào

,差不多到量了,再喝只怕真会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元纪的房间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真要吓跑了心上人就不好了。

她准bèi

下屋顶回家睡觉,却听到了动静,她警觉的往下一趴,看到有一条黑影闪进了后院,来人轻功不俗,从气息来判断,武功内力算是上上层的级别。

屋顶上趴着的龙小妹,乌溜溜的眼珠子兴奋的跳闪,鼻翼翕动,正愁有气没地儿撒,手痒着呢!

她屏息凝神,决定先看清情况再动手。

……

元纪确实在泡澡,他也知dào

那丫头正在东厢的屋顶上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窗户,看看无所谓就怕她缠。

想起昨天的对话他就气恼,想把那丫头给塞进老鼠洞里再拿屎给封死。

“我喜欢这个龙凤钗。”

“不行。”

“那这个鸳鸯玉佩。”

“不行。”

“那去那家逛逛,选件绣并蒂莲的肚兜。”

“……不去!!!”

“为什么我看中的你都说不行?”

“那都是送心上人的,懂么?”

“当然懂,你就是我心上人啊。”

“……”

“哎,殿下,咱俩勉强凑一对挺合适啊,何必去单相思浪费大好光阴,您都二十六岁了,正常来说都该抱孙子了。”

“……谁说我单相思?!”

“不是么?喜欢好姐姐又不敢说,不过说了也是白说,人家不喜欢你。”

“龙!小!妹!”

“喂,别走啊……我的建议你考lǜ

考lǜ

,咱俩尽快三年抱俩,速度再快点说不定过几年能抱上孙子……”

元纪咯着牙齿,发xiàn

水凉了,他正要起身,听到院外有轻响。

他轻巧跳出浴桶随便穿了件外袍,“唰”的一声,一个纸卷穿窗而入射向他的双目,元纪头一偏两指一捻,快速追出了门。

黑暗中后院一阵轻微的树影摇曳,来人如魅影般不见了踪影,元纪寻风追去,只见一条黑影已经从房顶跃过,在他之前跟上了前面的人。

他打开纸卷,上面言简意赅几个字:欲救圣女一人来城南荒宅。

……

龙小妹不远不近的跟着前面的人影,她三岁开始习武,武功虽说不算上层,但轻功可不是盖的,九岁起随爷爷在驻地,老头对她的唯一要求就是轻功要习好,跟着他保不准有突发战事,到时候打不赢可以逃。

前面人影悠悠荡荡的飘,龙小妹发xiàn

他似乎是没有目像魂一样的四处溜弯,她知dào

这家伙该是怕人跟踪到老巢,所以习惯性的先溜几个弯。

那人溜了几圈开始直奔城郊而去,龙小妹知dào

那边是一片荒宅,荒了十几年了,以前是当地富户的祖宅,后来北渊和契丹引发战事,那宅子里的所有人被契丹军杀得一个不剩,抢光了所以财物,后来便荒废下来,据说祖宅里死去的人冤魂不散常常闹鬼。

龙小妹不禁抖了抖,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

该死的怕什么来什么,跟了半个时辰发xiàn

那家伙居然真的是往荒宅而去。

那一片屋脊连绵起伏,屋檐上杂草丛生瓦片破败不堪,更添几分阴森诡异的气氛。

那人已经如一只融入夜色中的黑蝙蝠,轻松从一个偏居的屋顶没入了沉沉的庭院中,龙小妹深吸了口气,穿到从另一个屋顶跳了下去。

院中蒿草及腰深,轻轻踩一步就会发出声音,她只得用轻功往那个黑影落下的院落寻去。

这宅子独院一个连一个,院中甬路相衔,四面抄手游廊,回廊蜿蜒不见尽头,墙面斑驳在浅淡的月光下暗影重重,龙小妹顺着方向寻,直到听到了一个破败厢房中传出的对话。

那房间在回廊尽头的左侧,她知dào

那人轻功内力极好,所以不敢靠近,只在原地贴着墙悄悄的用内力偷听。

“他来了么?”

“信送到了,他以为圣女在这,肯定会来。”

“他们两兄弟本就不和睦,要是为了圣女翻脸,只怕会闹得鸡犬不宁。”

“南晏那边消息已经放出了吗?”

“早放出了,永宁帝该是已经知dào

了那本书现世,只怕是已经坐不住了。”

“哦对了,今天收到消息羊皮卷据说是在南晏睿王身上,你回圣殿记得将此事禀告族长。”

“从哪条暗线得到的消息?”

“燕京。”

“呵呵,看来晋王真不是什么好鸟,就不知dào

他放出的消息可靠不可靠,会不会是声东击西?”

“先查了再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圣女今日去了城防营一直没出来,我已经找了个乞丐送信,大概不多时就会来,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

“呵呵呵……我们的族长大人真是高招,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晋王内外伤透脑筋。”

“圣女到底是何模样?真的美若天仙?”

“嘘……他来了。”

龙小妹含着手指头吃吃的笑——生米煮成熟饭?

呵呵呵……

要不要偷天换日取而代之?

这可不是色令智昏,而是为了维护和平维护正义而色,自己可真伟大。

灌了酒的龙小妹鼠胆变熊胆,含笑半步癫的躲进了旁边的一见破屋子里。

……

今日不该萧静好值戊却到现在还没回来,元纪一想不好,他先去了城防营没见着她,立即带了一队护卫快马加鞭的来到了城南荒宅,在几里外丢下了护卫,自己一人进了荒宅。

他自大门而入,既然引他来就不准bèi

空手而归,最讨厌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翻墙角。

元纪淡定的迈着步子绕过照壁穿回廊跨垂花门,看似闲适如散步,但却是警觉的扯着跟弦,藏在袖子里的短刃正紧紧握在手中。

“唰唰”几声极其轻微的声音,元纪耳廓一动,闪电般刀刃出手,寒芒连闪几下,破空而至的绳索被极薄的刀刃切成数截掉落,元纪手中刀刃毫不收势,借着刃上光芒,看清了隐在暗处出手的两个人,薄刃凌厉直划。

那两人本是想将元纪先给绑了再说,却见他武功不低,出手凛冽,两人对望一眼,抽剑就跃了上去。

元纪手中短剑百芒连划,两人手中的长剑如方才的绳子般乒乒乓乓截断,半空中飞出无数雪亮的长剑碎片,那两人被这削铁如泥的薄刃给惊呆,连连往后退。

元纪凉凉一笑,这把宝剑可是扶桑国贡品,削断几把破剑还真不在话下。

他趁机加强攻势,打得两人左躲右窜,在破败院落中只听到劲风飒飒。

躲在屋里的龙小妹目光灼灼的看着元纪第一次出手,男人眉飞入鬓薄唇紧抿,衣袂猎猎飞舞,那双眸子如星野般旷远,实在是美呆了。

185. 第五章 疼小乖乖

她咬着唇不让口水流出来,深深觉得自己的眼睛很可能下半辈子是看不进别的男人了。

龙小妹觉得是时候出场了,再等黄花菜都要凉了。

“哈,是谁传信引我来此啊?”龙小妹跃出屋子,使出最飘逸的轻功,试图让自己显得很圣女。

那边三人回眸,元纪眉毛一皱,想起了原来快自己一步跟过来的就是这丫头。

他现在看见龙小妹就头疼,吼道:“赶紧给我滚!”

那两人听到龙小妹的话,想着她可能就是圣女,再听到元纪气急败坏的叫她滚,想来是为了让她跑了好脱险,更加确定这个就是圣女,两人相视一笑,纵身起跳,如游龙般瞬间不见了身影。

“呀呼——”龙小妹清喝一声甩出长鞭正欲跟上,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罩住了院顶,元纪挥剑就刺,削铁如泥的薄刃竟然只划开了几根丝。

头顶有人跃过,元纪顶着网一跃而上,手中短剑直刺上面的黑影。

诡异的粉色烟雾随着黑影的跃过飞散而下。

“闭气!”龙小妹一声惊呼,一巴掌拍开了元纪。

元纪心中一紧,立即闭气,却已经迟了。

他方才仰着头,那烟雾已经吸入少许,鼻腔中还余留淡淡的香气,迷离幽魅,梦幻渺远……

“好好享shòu

吧,明日放你们出来,哈哈哈……”声音从远处传来。

同一时间,另一个家伙已经把院外杂草撒满了粉雾,呵呵奸笑了几声就不见了踪影。

“你怎么了?”龙小妹见他倒地不起,忙扶起他。

元纪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在旋转,渐渐的变成浮荡,就像烈火上晃动的空气,他知dào

自己中了什么药,心里痛恨却使不上一点劲,体肤里流动的血液几乎沸腾,身体却不可抑制的软了下来。

龙小妹从小被爷爷带大,嘴巴要强胆子不小,谈起男女之事看上去像是不知dào

害臊,其实她压根就是不懂,见他全身发软,眼神迷离,以为他中了要命的毒,想着心上人连味都没尝过要死在自己怀里,她伤心欲绝的抱起了元纪,想用真力给他续命。

元纪被她抱在怀中,少女清新的花香就如一根锁魂的线,牵扯着他的神智和毅力,瞬间将他全身撩拨的奇痒,那不是皮肤上的痒,而是痒进了心里骨子里。

他撑着一口气力大力一推,吼道:“滚!”

那一推将龙小妹推得一个踉跄屁股落地,惊恐的望着他。

元纪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方才推的软绵绵的是哪个部位?

龙小妹揉了揉娇小可怜还没发育完全的胸部,小母狼一样的又扑了上去。

“哎呦!”

又被元纪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给拨开。

她咬咬牙又扑了上去。

“滚!我没中毒!”元纪忍无可忍,声音都变调了。

“那你怎么了?”龙小妹不解,他没中毒咋地赖在地上不起来?

她巴巴的盯着元纪,这会子什么吃豆腐占便宜的心思都没了,只觉得他好像真的要死了,脸色是不正常的桃花色,嘴唇咬的血迹斑斑,长眉痛苦的蹙着,肌肤上泛着一层密密的汗水,全身缩成一团微微的颤抖。

龙小妹心里难受,眼泪唰唰的往外冒,不行,她一定要救他,不能让他死。

她又上前,抓起元纪的手过真气,见他难受的缩成一团,用另只手抚他的胸口顺气。

小手柔软带着淡淡的花香,本就是欲火燎原的元纪被这只抚在他胸口的手给嘭的一下加了一把猛火油,他管不住自己的手,猛然抓住了胸口的那只小手不放,嘴里却轻喘着:“快滚……我中的是春药……滚……”

本来准bèi

放开嗓子嚎的龙小妹一听这话眼睛亮了——春药?

春药谁不知dào

?就是助兴的药嘛……

“早说嘛,呵呵……有小妹在此绝不让你爆膛,我会好好疼你的小乖乖……”龙小妹说着在军营里学来的荤话,猴急的俯下了身,小嘴一嘟堵上了他的唇。

=======

二楼雅间纱帘被人撩起,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笑眯眯的走了出来。

萧静好隐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游鱼一样的窜上了二楼。

她来到门口,那雕花木框门正欲合拢,萧静好侧身闪了进去。

“你是谁?”一个丫环模样的小姑娘一脸怒色的瞄着她,“快滚出去,我家姑娘要休……”

萧静好拎开被自己一个指头弹倒的丫环,栓好了门。

“小红,谁呢?”水红色纱幔后传来慵懒动听的女声。

萧静好拨开纱幔,只见是个花厅,左侧八角拱门里背身坐着一个身姿蹁跹的女子,长指纤纤敲着兰花状,正轻轻拆下乌云斜垂的发髻上的步摇。

萧静好大咧咧走进去,两人从镜中对视,小牡丹神色不惊,勾起艳红的唇妖娆一笑,娇声道:“公子想见牡丹得先签下名牌,这样擅闯可不好——”

她那声“好”字拖得极长又飘荡,是男人都会被这声调给勾的魂都不剩,可萧静好是个女人,不过心尖还是被那声音撩的痒了痒。

萧静好晃着八字步跨进里间,大马金刀的往梳妆台旁的床榻上一坐,饶有兴致的瞧着美人卸妆。

“哟!”牡丹勾着熏微的眸子扫过她的脸,继xù

对着镜子拔下金簪,曼声道:“看来公子不是来买快活的,来牡丹闺房可是找错了地儿。”

“爷当然是来买快活的……”萧静好斜眼瞟她,俯近脸轻声道:“爷的快活就是要你牡丹的小命。”

小牡丹赫然转过头,耳垂上的珍珠耳环被她的头摇晃着叮铃乱响,可见她这一刻的惊诧,但神色却是不变,而且很快就平复了方才紊乱的呼吸。

萧静好不由得佩服这女子的处事不惊,更加觉得从她这里能找到突pò

口。

小牡丹已经转过了脸,面对着镜子慢条斯理的卸着妆。

“本姑娘的命可不是那么好要的。”她淡淡的懒懒的轻抚着卸掉了口脂的唇,接着又拔下耳环,“这金玉楼里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她捻起耳环准bèi

放入镜子旁的首饰盒里,“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咻”的一声,抽开的首饰盒里有弹片金光一闪,一只暗蓝色的小箭直扑萧静好的脸。

小牡丹只觉得眼前劲风一带,榻上人的身影迅捷而轻盈,行动间流线一般利落的躲过了淬了剧毒的箭,她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一下,脖子一紧一阵窒息感袭来。

萧静好左手抠着小牡丹的脖子,右手捻着那支蓝色的毒箭,呵呵一笑,俯身吹了吹小牡丹的耳垂,轻声道:“人说美人毒,果真不假。”

“你到底要做什么?”小牡丹挑起眉毛。

显然这人不是为了要她的命,若真是要杀她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来这里的人形形色色,不乏出高价或者是威逼利诱找她买秘辛的人,但各行有各行的行规,卖客人的秘辛下场就是一个字——死!

威胁她的人甚少有活着走出这个房间的,就算是能活着出去,妆台边就有报信的隐秘按钮,轻轻一触,金玉楼的暗卫就会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心怀不轨的人出这个房间。

只是,很显然,这个人和以往的那些家伙都不一样,他不止接下了毒箭控zhì

了自己,还不偏不移的用身子挡住了那个按钮。

小牡丹从镜中看着萧静好的侧脸,看到她正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笑,而手中那支毒箭已经快穿破自己的喉咙。

“你想知dào

什么?”

“我想去圣殿见族长。”

小牡丹眉心一跳,漠然道:“什么族长?我可不认得这样的人物。”

萧静好把箭尖往上一滑,滑过她的脸颊,小牡丹全身控zhì

不住的一个激灵。

“快说,我可没多少耐心。”

“族长从不露面,圣殿岂是我这样的人可以进的?”

“既然是这样,留下你的命也没多大意义了。”萧静好手腕一抖。

“等等!”

“说”!

“虽然我不知dào

圣殿在哪,但是可以帮你引荐,至于说族长见不见你我不能保证。”

“也行,你是新月族人?”

“不是。”

“那为何死心塌地的帮着新月族?”

“被毒药控zhì

,每月必须服用解药。”

“看你眉目间似乎有愁容,有难解心事?”

小牡丹怔了怔,淡淡道:“这是我的私事。”

萧静好拿开毒箭,轻声笑道:“说来听听,也最喜欢听美人花前月下的爱情故事了。”

“你怎么知dào

?”小牡丹微带讶异,挑眉看向萧静好。

萧静好错开了目光,淡淡看向铜镜。

有喜欢的人,眸光是含情的……

爱而不得见,眉心的愁雾是化不开的,再多的脂粉也掩不去。

女为悦己者容,就算是死也不愿容颜被毁。

都是女人,看到了她就像看到自己,牵挂着一个人,目光会时不时的空洞出神,那是因为神思游移,魂已经不在躯壳里。

“说吧,也许我能帮你。”

======

小妮子第一次献吻,不知dào

怎样才叫吻,她只知dào

元纪好好闻,沐浴后身上发上留有胰子的淡淡薄荷香,他肌肤上细密的汗水更加增添了那种形容不出来的男人味,她的唇压着他,狠狠的摩擦,她感觉自己的体内也燃着了一团火,不知dào

怎么发泄,唯有用嘴巴死死的磨蹭,她在想,多蹭蹭也许今天就能怀个娃,到时候这家伙就跑不脱自己的魔掌了。

186. 第六章 起落起落

元纪感觉自己的身体和脑子完全脱离开了,心里知dào

要推开身上这个趁机吃豆腐的死丫头,手却不受控zhì

的想抱紧她,少女的气息逼人,虽然是她笨拙的磨蹭,但也足以挑拨他全身麻痒的神经。

元纪无力继xù

抵抗她的唇,喉间发出一声自己都觉得难堪脸红的呻吟,他头脑又是一阵眩晕,下意识的轻轻抵出了舌尖,一碰一阵电流,两人都是一颤。

龙小妹终于感觉到心慌了,她不知dào

原来亲嘴还要用舌头的啊,被他软软的火热的舌尖一碰,她整个人就感觉酥麻至全身,这种感觉让她有点怕,有点爱,更多的是彷徨无措。

原来要用舌头才能怀上娃的……

元纪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中了这种龌蹉的药,身旁要是个风场姑娘他想都不想立马解决了,或是个矜持保守的躲得远远的,他也不必受这种撩来撩去不得发泄也不愿推开的矛盾毛躁火辣辣的苦。

下腹紧绷欲裂,他天崩地裂的想起,出来得急,沐浴后只穿了一条长裤一件外袍。

——里面是真空状态!

——娘啊!

被扒被强只怕就是这刻把钟的事。

元纪憋得五内具焚痛哭流涕。

龙小妹累得香汗淋漓——怀个娃这么难,嘴巴皮子都磨破了。

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用原始办法快速解决得了。

她挺起身,气喘吁吁的看着元纪的俊脸。

发xiàn

他的样子完全还是一副欲求不满的痛苦表情,这春药竟真的还没解?

龙小妹晃了晃肩膀转了转两只手臂和脑袋,骨节嘎嘎作响,右手往元纪腰带上狠狠一攥。

元纪在她身下睁开眼,待看清了她要做什么时,目中的神情立马转为惊恐。

——不要啊啊啊啊啊……

岚王殿下的“不要啊”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叫,人已经在半空中,腾腾的翻滚了几圈。

一声短促的“嗷”后。

可怜的裤子和人脱节。

“嗙”的一声——人体破冰入水!

——院中那口积满了雨水的大缸。

腋下还匡着腰带,另一头在龙小妹手里。

“起——”

龙小妹手中腰带一扯,湿漉漉的元纪被带出水面。

“落!”

龙小妹手中腰带一放,软啪啪的元纪再次埋进水中。

她蹲在院中的回廊上,左手甩出长鞭,“唰”的一声,精准的从院中那棵野枣树上带下一把枣子,一边啃一边给岚王殿下降火。

凄冷的寒夜,破败的荒宅,只听到一声声的水响和少女含含糊糊的声音回荡……

“起——落——起——落……”

=====

“原来孟和竟是族长的义子,他不知dào

你是被毒药钳制?”

听完了小牡丹的故事,才知dào

孟和是易明远的义子,两人相爱被易明远以牡丹出生不好为理由阻拦,孟和想替牡丹赎身带她远走高飞,却被牡丹拒绝,孟和一气之下去了燕京参加武举。

“他不知dào

,就算是知dào

了又能怎么样?”牡丹淡淡一笑,笑容里透着凄楚,“族长不是好惹的,从他狠辣决绝的手段就能看出,孟和也只是他可有可无的棋子,若是违逆了他,孟和的命不保。”

“我看不尽然。”萧静好道:“你想想,族长并没有将孟和死死的钳制在自己手底下,而是近乎于放任,他参加武举若不是族长的意思,可见族长并不会过多的干涉他,甚至是希望他离得远远的,我看族长不会随意取他的命,可能是有什么原因。”

“若说是义子应该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他为何无缘无故收个义子又不重用?”萧静好蹙着眉,她觉得孟和也许是个突pò

口。

牡丹听萧静好的分析,只觉得心绪难平,觉得她说的有理,但毕竟这个人前一刻还曾拿着毒箭指着自己的脖子,她心里虽欣喜却也不敢过多的表露。

她的小心思萧静好心里明白,若要得到他们的帮zhù

就必须标明自己的身份,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探到了孟和这条线,萧静好觉得见易明远倒是不着急了,先找到孟和再说吧。

两人又聊了会,萧静好答yīng

帮牡丹查孟和的下落。

三更时分,萧静好从金玉楼出来往城防营去,还没到营地大老远就跑来一个营兵,萧静好仔细看了看是城防营的一个小队长拿着一封信,气喘吁吁的说是才从她府里过来,怕是传信人有什么急事,找了一晚上到现在才找到她,还说她府中常住的那位公子来城防营找过她,后来骑着马飞快的走了。

接过那纸条展开一看,萧静好急忙牵了马,往城南荒宅赶去。

======

龙小妹拨着杂草点燃的火堆,那点酒劲在疯了个把时辰后终于被一身汗给蒸发完了,她眼睛贼兮兮的瞄着火堆对面倚在水缸边的元纪,本来被折磨着略显苍白的肤色被火光映着增加了些许柔和,将他平日横眉横眼的冷冽感尽数化去,火光晃动的空气中,他的面容也在晃动,乌黑有神的眼睛在这一刻却如深潭漾开了水波,刹那间让人惊艳。

文采不怎么样的小妹在这一刻仍然想起了四个字来形容现在的他:醉玉颓山。

原来弱弱的殿下更让人心生疼爱啊……他生闷气的样子好呆好可爱啊……好想再扑上去啃一口啊……

半个时辰前,龙小妹从水缸里捞出湿漉漉只剩半口气的元纪,准bèi

扒下他湿透的衣裳烤干,哪知dào

比死人只多半口气的元纪突然弹了起来,抱着胸跳到水缸后才脱掉湿衣裳丢出来。

龙小妹眼尖的看到水缸后一片光溜溜的背脊,方知,原来殿下不喜穿内褂,这习惯可不好,很容易让人占便宜的。

天真的小妹觉得既然生米煮成了熟饭,那么殿下一碗都是她的,得包严实了才好。

元纪穿着烤干的衣服夹着两腿靠在墙边,回想一整晚的恶梦,若不是现在全身无力,不踹这丫头两脚真解不了心头怒火,可惜的是现在连丢个大白眼子的力qì

都没有。

龙小妹像只不知dào

累的兔子,蹦蹦跳跳的给火加草,顺便敲下几个野枣,边吃边一个个的丢给元纪,她知dào

他才不会吃,不过是敲他几下不让他闭上眼睛而已。

元纪被冬枣敲的无法闭眼,只有眯着眼睛发呆。

龙小妹呵呵一笑,捡起地上的裤子开始烤。

小手灵巧的在火堆上将裤子翻来覆去,火光被风扫着忽明忽暗,她的笑脸却始终灿烂。

元纪尽量不去看她手中那条裤子,默默的想,她幼年时爹爹惨死,没有娘亲的陪伴,九岁跟着爷爷在军营里泡大,要知dào

在军营里生活不论条件艰苦,就连最基本的消遣都没有,所以那些士兵们才喜欢聊些荤段子来调解乏闷,不明白她怎么还能这样的快活。

龙小妹摸了摸裤腿已经烤干了,利索的分开两条裤腿——烤裤裆!

元纪终于淡定不了了,吼道:“把裤子给我。”

龙小妹有点不明白他怎么又发怒,无辜的看着他,道:“还没干透,你里面什么都没穿,贴身穿湿的会生病。”边说还边用手摸了摸那块。

元纪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扯开了话题:“在军营谁教你女儿家的事?”

“女儿家有什么事可教?”龙小妹面带不解的想了想,眼睛一亮,“哦,你是指来葵水吧?”

元纪:“……”

“有军医呀。”龙小妹捂着嘴缩缩脖子一笑,道:“告sù

你哦,第一次来葵水我还当自己生了重病要死了,又怕爷爷知dào

了难过,躲着哭了好几天才想起去找军医,后来才知dào

一条布带就能解决,白耗了我几天的眼泪。”

她吃吃的笑,讲着女儿家最私密的事就像讲着关于吃饭睡觉那样寻常的小事,元纪觉得自己该厉声阻止她夸夸其谈的往下讲,但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感觉,像是心上的一角被剥掉了坚硬的外壳,触到了外壳下的一片柔软,他一直觉得这丫头很讨厌很缠人,就想把她丢的远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可这一刻他觉得,其实可以对她好一点,认做侄女还是可行的,起码能断了她的念想又能给她一个受人羡慕的身份。

可下一刻,他就后悔自己有这样对她好的想法了。

龙小妹烤干了裤子递给他,笑眯眯道:“你一个王爷那么有钱难道就缺这几块布料?以后可得从里到外穿严实了,你现在可是我的人……”

“什么?”元纪听到自己的声音变了调。

“什么什么?经过了今晚你是我的人,我是你的人,有什么不对?”

龙小妹叉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瞅着他,在元纪眼里,这是一个标准的母夜叉的姿势。

他突然失了说话的兴趣。

这没开窍的丫头不懂男女之间的隐秘事,他不想教,要教也不是他教。

龙小妹蹲下来,摸着嘴唇一板一眼的道:“不对么?我听有人说第一次的感觉,是对的呀。”

元纪有点好奇的睁开眼,想听她到底是怎么个认知。

下一刻,他又后悔了。

“摩擦感……有点疼……会流血……还磨破了呢……”

萧静好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她趴在墙角看到了院顶上的大网,看到了下面元纪衣衫不整的歪在水缸边,听到了龙小妹的话。

——

祝大家伙情人节快乐!

187. 第七章 终于确定

摩擦感?

有点疼?

流血?

嗯!?

这个把时辰自己是不是错过了啥重头戏?

虽然萧静好也是未经人事,但这些听起来就血脉喷张的字眼她还是懂的。

没想到这两人的发展速度如此之迅猛,跳过了谈情说爱直接切入正题?

这样也可以的吗?

那自己以前是不是太矫情了点?

比起龙小妹为爱的傻大胆萧静好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缩头乌龟。

忍不住就想为龙小妹高呼——小妹小妹耶耶耶!

元纪百无聊赖的拨开了龙小妹顶在面前的脸,他现在终于恢复了些力qì

,当然第一件事就是拨开这张让他看了就想骂爹的脸。

“哎呦!”龙小妹摔到地上,爬起来时看到了院墙上的萧静好,“好姐姐?”

萧静好微笑着招手。

两个姑娘这边打完了招呼,眨个眼睛的时间水缸边的那一大坨已经不见了。

错愕了片刻,那厮从水缸后出来,已经穿好了裤子。

“那边杂草里都被洒了药,轻功不能使,否则会扫起药粉。”元纪一本正经的负着手和萧静好讲着周围情况,“割开网也非易事,我这把削铁如泥的剑也只能划开几根丝。”

“用过火烧么?”萧静好问。

“还没来得及试。”龙小妹道。

元纪瞪了她一眼。

萧静好跳下院墙,她也懒得想办法破大网了,方才在几里外带来了元纪的护卫,有这么多的人拆掉整个荒宅都绰绰有余。

宅子荒废了多年,墙面在这么多年的风雨侵蚀中奔就已经破败不堪,萧静好用元纪的剑痕轻易的将墙面划开了几条缝,然后让龙小妹带着没力qì

的元纪跃上了另一面院墙,几名护卫合力推倒了那面墙,在涌起的滚滚灰尘里,龙小妹一把拎起元纪跃出了荒宅。

回到参将府,龙小妹将偷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说了。

萧静好心中一跳,她不明白斥尘衣放出消息的意思,那羊皮卷若是关系到北渊的国本,他就不该让新月族知dào

羊皮卷的下落。

沐沂邯被青阳居士带走,他身上的羊皮卷和他的人一起下落不明。

她的脑力现在一团乱,理不清楚这其中的各种关窍。

“从那两人的对话不难听出,永宁帝并不知dào

羊皮卷的存zài

。”元纪一语中的,“元绍放出消息让易明远知dào

羊皮卷的下落,易明远也不会那么傻将这等要密让更多的人知dào

,只会暗中派人去寻。”

“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不怕易明远先找到了羊皮卷?”萧静好kàn

向元纪,见他也在沉思。

“那还不简单么?”龙小妹道:“当然是晋王笃定易明远拿不到那个什么卷。”

萧静好和元纪同时看向龙小妹,有时候用最简单的思路往往能快速的拨开云雾得见真相。

“沐沂邯那家伙一定没有死。”萧静好从椅子里弹起来,在厅里来回踱步,她此刻的心是狂乱的,能感觉到整个人控zhì

不住的颤抖,呼吸也是深深浅浅难以自己,她摸了摸额头,摸到一手冷汗。

他没死,没死,没死……

这个猜测错不了,几乎可以肯定。

一百多天来的揪心等待,现在终于确定了他的消息,不是该笑么?

可怎么觉得脱力?全身的那股气力似乎突然就被抽干,以至于手足无措,只能用来回踱步来平息。

元纪深深看着她,目中的黯然微现,慢慢别开了眼睛,撞上了龙小妹清透纯净的目光,心中升起一种烦躁的感觉,他低头饮了口茶,淡淡道:“他若是没有死,却不给你消息,他的暗线全部消失,加上十七去了这么久还没回,应该是被困或是受制。”

“对!”萧静好立即道:“能困住他的只有永宁帝!就不知dào

被困在哪里。”

“十七去了三个月,这么久没回足以证明他也回不了。”元纪道:“假设十七已经找到了沐沂邯,按时间来推断,三个月前他应该在青鸾谷,那么被困的地方就该是那里。”

“尘衣放出消息引诱易明远去夺羊皮卷,其实是帮他脱困?”萧静好灌了一口茶,道:“两股势力聚在青鸾谷,总会有一些轻微的碰撞,他可以趁乱逃脱,再则青鸾幽谷入口狭小,出进都不容易,永宁帝派出的人先据守了那个谷口,新月族的人进不去,也不敢和南晏正面交锋,挖暗道是唯一的选择!”

元纪点头,问道:“差不多就是这样,那你?”

“永宁帝困住他无非是因为易明远放出的关于《十绝阵法》的消息,青阳居士知dào

那书已经被毁,他也该知dào

,但他既然没有为了脱困将实情告知永宁帝,那么他肯定有自己的计较。”

她不敢继xù

往下想,沐沂邯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同永宁帝作对。

那是他的父亲,简单解释几句就可以化解矛盾和误会,为什么宁愿被父亲误解宁愿被困也不愿告知十绝被毁的事实?

就算脱困,他也不可能再回永安,且不谈这一路的躲开布控之难,危机重重之险,只说他一旦出来,就等同和自己父亲断绝亲情,若是寻常人家还好,那可是南晏的皇帝,一个字定人生死,一句话就叫人万劫不复。

“青鸾谷横跨两国,距绥县也不算太远,我想走一趟。”

萧静好kàn

向元纪,本以为他会不赞成,他却点头道好。

“那明日出发。”

“我想一个人去。”

“这事越少人越好,我看护卫也不能带,就我和你吧。”

“我自己去,你留在这。”

“这里距离青鸾谷大约六天的路程,我去准bèi

。”

“……”

“我也去!”

龙小妹兴奋的跳起。

元纪刚想一指头把这丫头送到云丹草原省事省心,丫头赶紧道:“现在年关山匪猖獗,萧大人想领假出远门可得有龙将军的批复。”

元纪:“……”

萧静好黑着脸,深刻体会到了元纪的无奈。

龙小妹很满yì

的回了家,元纪准bèi

着再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才叫了下人烧热水,就看到萧静好在屋顶上喝酒。

“不是应该高兴么?怎么还是愁眉苦脸的?”元纪在她身旁坐下。

萧静好偏头看他,他的眼睛乌黑有神,五官轮廓不似沐沂邯和斥尘衣那样柔和温润宜男宜女,却是清朗醇和的那种,如皓月朗朗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卓然风神,和这样的男人相处让人觉得很轻松惬意,就像暑天里的北风,吹的人心神开朗呼吸顺畅,不知不觉就想对他敞开心扉。

“看你欲言又止,不说话我就去睡了?”元纪有些不耐的催促她。

早知dào

她心里有事堵着不痛快才上来喝闷酒,只是有些事自己心里虽明白,但还是得她自己说出来方能慢慢解脱。

“我错怪尘衣了,心里难受。”萧静好两腿夹着脑袋。

“只是因为错怪了才难受?”元纪的问题很尖锐,萧静好霍然抬起头,迷茫的看着他。

元纪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盯着她半晌,道:“好好想想我这个问题,如今有了他的消息,你也该认清楚自己的心了。”

认清楚自己心?

萧静好心乱如麻的抱起酒坛,被元纪夺了过去。

“我问你,若是他们两都掉水里,你救谁?”元纪认真的问,其实这种看似不可理喻的问题,最能读懂一个人的心。

“他们都会水,这种问题很蠢的。”萧静好呵呵笑,笑容在元纪认真的神情下渐敛,轻声道:“应该是救尘衣吧,在地宫有过一次这样的选择,当时我……”

她想起沐沂邯渐渐隐没在黑暗时的神情,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我想,当时沐沂邯若是死了,你也会同他一起死。”元纪轻声道,“不能否认他们任何一个在你心里的重yào

性,但真zhèng

的爱却只能给一人,元绍也是认清了这一点才选择放qì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元纪继xù

道:“你害pà

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但若爱错,何尝不是一种伤害?这种被伤害的痛苦却是三个人一起承shòu,我了解元绍,他看似淡然说白了是骄傲,不纯粹稀里糊涂的感情他宁愿选择放qì

。”

“我真该死……”萧静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还要你来开解,这世上只怕再没有比我蠢的人了。”

元纪笑笑,狠狠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揶揄道:“你才不蠢,自己心里明镜似的,偏要经我的嘴找安慰,奸诈狡猾!”

“哈哈……”

被他调侃两句,心情也好多了,她笑问:“找到他你也该安心了吧?”

“嗯?”元纪眉毛一挑,他现在对这些意味不明的话很敏感,曾有过两次阴影,至今仍历历在目。

“谢谢你。”萧静好收起玩笑,握住他的手,认真道:“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一路跟来照顾我安慰我,得到他安然无恙的消息你必然也是松了口气,都是因为担心我,我明白。”

她的目光清亮,在月光下的脸庞比月光更皎洁,元纪有那么片刻的失神,立即定了定心神。

188. 第八章 不举我举

元纪当然知dào

她指的是什么,这样形影不离的跟到绥县,无非是怕她干傻事,其实在他心里,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至于是什么原因,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说出口,也只有放在心里自己知dào

就成了。

次日,萧静好领了假,同元纪龙小妹,带着参将府的十个护卫和元纪的两个随从直奔青鸾谷。

前一夜,元纪拐弯抹角吞吞吐吐的托付了萧静好一件事,就是给龙小妹那娃开开窍。

于是在路上,萧静好扯着龙小妹一人一马在前面咬耳朵,试图用最含蓄的语言方式让小妹明白,她并没有将元纪吃干净。

只是萧静好也是个半瓢水,正处于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一知半解,一分害pà

一分害羞,神往和期盼倒是八分的怀春时期,况且马上就要见到那个夜夜在梦里轻薄她的“混蛋”,所以两位姑娘的对话到最后越来越惊心动魄,让跟在后面偷听的元纪数次肝胆欲裂差点摔下马。

“傻丫头,第一次是腿疼不是嘴巴疼……”

“腿疼?干腿啥事?”

“呃……我没经验。”

“殿下不会也没经验吧?”

“……有可能,或许是不行。”

“什么叫不行?”

“不举!”

“我在军营里听到过,就是最窝囊的男人。”

“那你还喜欢他不?”

“当然喜欢,他不举我可以举啊。”

“……”

=======

幽洞里只有一线阳光从洞口铺入,相比身旁这盘无光自亮,莹莹幽幽照亮整个洞穴的七宝莲花,他还是比较喜欢太阳炫目的光。

身下的幽潭飘渺着袅袅寒烟,那凉透过蚕丝吊床,不浮于肌肤,而是浸入骨髓和每一条脉络,可以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就如一根根针穿过层层冰封,最终化为温热的血流淌进每条血管。

很痛苦,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到今天为止满一百天,插在心口的细管那头连着七宝莲花的蕊,千年一开的花,绽放的如此短暂,却不辜负它此次的花期。

他右手往下一滑,手中的竹筒正好半筒水,手一扬,竹筒平平落到洞壁边沿,恰好一滴水滴落到竹筒里,一个清亮的音节,洞壁下摆满了竹筒,水滴落下就如一首即兴而奏的乐曲,每首都不重复,也算是以慰寂寥。

“主子!”

他双手枕头,瞟了瞟兜着一堆野果颠进来的沐悉。

他蹲在岸边,扒拉着兜里的果子,问道:“要吃啥味道?”

“酸的。”沐沂邯淡淡道。

沐悉丢出一个红黄相间的海棠果,觉得自己像是在喂猴子。

沐沂邯把果子丢进嘴里,一咬,酸的眯起了眼睛,“太酸,换个甜的。”

沐悉又抛出一个,道:“别说你,这三个月我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只爱吃酸的,跟害喜一样。”

沐沂邯偏头看了看沐悉,眼神里划过一丝愧意,从小就跟着自己水里来火里去,才得个四品闲职,却又要因为自己而丢掉安稳吃皇家俸禄的机会,也许丢的还不仅仅是官职,还有身家性命。

“沐悉,燕京轩窗阁的地契我已经交给了福叔,你就去……”

“别,我又不会跳舞不会服侍男人,不要那劳什子地契。”沐悉白了他一眼。

沐沂邯不再言语,沐悉道:“易明远派的人已经到了,时间刚刚好。”

沐沂邯勾唇一笑,问道:“容颜那边办的怎么样?”

“从永安到冀州为暗线的交yì

密道全部撤了,所有店铺买卖已经易主,磐州和瀛州两地已经打通关节,就等主子指示。”

“嗯,成败在此一举,不成王便成灰。”沐沂邯懒懒躺好,招手拿到一个果子,慢慢啃。

“呵呵,不推倒不舒服,不舒服不自在,不自在不……”

“滚吧你!”

=======

“这几日不能下地,你预备如何走?”

青阳在铜盆里净了手,用布巾擦干水渍,转身点燃了草药香饼。

沐沂邯捂着胸口坐起,敲了敲双腿,还真没感觉,不由得叹了口气。

“也不急于一时,外面的人破不了谷口的阵法。”青阳唤来一个药童,端进了饭菜。

沐沂邯瞧着桌上水煮盐拌的几样小菜,撇了撇嘴,往榻上一靠,道:“师父也真小气,重病的人不是该来碗鸡汤补补么,最好放点陈皮去味。”

青阳犹自吃着饭,摇头一笑,道:“为师是够小气,一滴定魂砂一朵七宝莲花,就用来伺候了一个白眼狼。”

白眼狼抬手摸了摸眼尾原本朱砂痣的位子,趴在榻边笑道:“师父不给我用也是浪费了,不如再给点一颗痣,也好用来下回保命。”

青阳瞟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自离了青鸾谷在外漂了几年怎的越加无耻了呢。

沐沂邯暗自一笑,拿起筷子吃饭,他当然知dào

那两样东西世间难求,这次也真是自己运气好,九岁那年师父点的那颗定魂砂得以保命,恰好遇到七宝莲花开放,以花蕊精华再造全身血液。

只是有些气恼师父一直瞒着他——那颗痣,易明远的底细,还有斥尘衣知dào

的永远比自己多。

庐州府那次师父突然出现救了他一命,加上这次地宫遇险,两次的性命之危被化解都和斥尘衣有关系,自己是该感激他呢还是怨他多事呢?

感激他?

感激他什么?难道感激他瞒着所有人事先安排了一切?感激他自以为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感激他以高姿态退出让自己和元儿有机会在一起?感激他将羊皮卷的消息放给易明远借新月族横插一脚来给自己解围?

——太伤自尊了好不!

他沐沂邯是什么人?需yào

他帮忙解围么?

引开谷口伏兵的法子他随便一抓一大把,斥尘衣的方法固然是最妥帖最不冒险的,但是出了谷也就逍遥不了了,自此被易明远给盯上,斥尘衣不会想不到这一点,给自己找些麻烦他必然是很乐意的。

还有,他这时候退出个什么?需yào

他退出么?自己堂堂玉树惊才绝艳一个媚眼倒一片的冰蓝公子,居然潦倒到需yào

别人的退出才能抱得美人归的地步,这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伤自尊啊伤自尊……

华丽战术还没用完呢!

青阳放下筷子,知dào

他心里怨的是什么,也不做解释,唤来了沐悉,交给了他一个药瓶,吩咐道:“你主子躺了一百天,腿部经脉脆弱,加上全身血液正处相溶期,所以该有将近十日不能走路,这药一日一次,在每日午时服用,还有记得千万不能擅动真力,否则气冲足底井穴有可能会致盲,你仔细照看着就好。”

沐悉看了眼沐沂邯,问道:“今夜走么?”

沐沂邯点点头,笑道:“师父都不愿收留了,还能赖着不走?”

青阳:“……”

他真是有办法让人哭笑不得。

明明是怕连累了自己赶着要走,却偏要呛人几句,

“暗道口布的是久极阵法,生门在西北方的泉眼处。”青阳拿出一柄小型弓弩交给沐沂邯,道:“弓弩可一次放五箭,也可一次一箭,你且收好。暗道那头在青鸾山北麓,这一路往北全是山路,现在年关将近,正是山匪出没频繁的时候,你现在不良于行,你们可要千万小心。”

沐沂邯接过弓弩收进袖子里,抿了抿唇,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沐悉帮他穿好了大氅,背起他,两人趁夜出了茅庐。

青阳将他们送至山涧处告别。

两人的背影愈来愈远,青阳站在高处目送着,直至身影融入在夜色里……

山涧的水声在脚下潺潺的响,沐沂邯不喜在道别时回头,他摸了摸袖子里的弓弩……

最终忍不住回头一望,望到一片漆黑。

他转过头,伏在沐悉背上静静听着脚下的水声,他还记得顺着这条小溪往下走一里路,那里有个浅潭。

浅潭的水在暑天里也是沁凉的,把脚放进去刚开始觉得水刺骨的凉,但经lì

冰凉过后才得沁人心脾的舒爽。

师父曾说:尝尽人间百味,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自己的人生到底有多长?何时是开始何时才会是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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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丫头,快滚下来!”

树下的元纪拍掉一头的落叶,仰头瞧着那个抓着枯藤像猴子一样在林间穿梭的龙小妹。

“来了!”

龙小妹几个跳腾,唰唰唰穿过几个树梢,翻身落地。

“打探的怎么样?”萧静好递上一个馒头和一壶水。

“身为龙山培养的最优秀最机灵轻功最好的一级斥候龙小妹,想探啥啥探不到?”龙小妹无视元纪早就瞪的像铜铃似的眼睛,慢条斯理的道:“谷口确实有人埋伏,那群南晏的傻蛋真部分日夜的守在那,我探听到他们不进谷的原因是因为里面布了阵法。”

“谷口在南边,易明远的人若要挖暗道只会避过谷口,我们就往北边沿路寻吧。”萧静好翻身上马。

龙小妹在路上也知dào

了个大概,很能理解萧静好此刻急切的心情,会情郎么,猴急猴急是正常的。

只是元纪似乎越来越沉默,龙小妹心里呵呵笑,早死心早超生,早早投入她的怀抱。

189. 第九章 我来追你

“把洞口给掩上。”

两人才出暗道,在接近暗道口时将易明远的人引了进去,沐悉背着沐沂邯又一路往回跑,在地道里将人都解决了才返身出洞口。

沐悉放下沐沂邯,快速用枯藤和落叶将洞口掩好,给沐沂邯喂了水,又背起了他继xù

赶路。

“倒着走,将脚印痕迹清理干净。”沐沂邯淡淡吩咐。

沐悉按着他说的,边退边用剑将踩过的落叶扫均匀,虽说是一身武功膀大腰圆,这样一路背着个大男人杀出来,又马不停蹄的赶路,沐悉早就累的气喘吁吁。

两人走了几个时辰,只见崎岖的山路和绵延起伏的山脉。

“这里是南晏和北渊交界处,边境地区山匪出没频繁,必是寻不到猎户的居所和村庄。”沐沂邯仰头看天,道:“天快亮了,需找个隐秘的地方歇脚,否则遇到山匪就麻烦了。”

沐悉不以为然的说道:“爷还会怕几个山匪不成?几个月没开荤了,遇到正好拿来祭剑。”

“蠢货。”沐沂邯现在没心情和他开玩笑,沉声道:“北渊和前朝曾因为地域划分在此地有过一次战争,前朝战败逃兵无数,那些人你当是去了哪里?”

沐悉神色一凛,不敢再小觑,若是普通山匪倒是不可怕,逃兵是受过正规操练征战过沙场的,历朝各代逃兵举旗占山为王甚至是揭竿起义对抗朝廷的都有,若是真遇到这样的逃兵山匪或是后代,可就真麻烦了。

“去那边。”沐沂邯指了指前面树木茂密的一弯岩壁,“白天不能动,只能等到夜里再走。”

两人在山岩下休息了片刻,沐沂邯就叫沐悉砍了一颗树,用树干和枯藤绑成了一个不算很大可以通行山路的架子,又用剩下的树干截成四个大小一样的圆木,中间挖出手腕粗的孔,用藤条穿好绑在架子下,一架简易的拖车成形。

忙完这些,两人已经累的不想说话,沐悉靠在岩壁上没多时就打起了呼噜。

沐沂邯虽累却睡不着,他仰头看着天色,从永安到青鸾谷,头顶上这一方天空都是一样的颜色,青色里透着隐隐的灰,永远都是这样的低沉,挥不开的雾霾,到何时才能散去?

在父子亲情和一本破书之间,那个人终究还是选择了将亲情抛开,有些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修复不来,表面上的痕迹可以忽视,但烂在里面的经不起一个轻微的波动,瞬间就会碎成粉末。

帝王之家无亲情,皇图霸业不容被任何事物倾轧。

千年前的君主称自己为“寡人”,看来这个自称适用于任何一位帝王。

他表情淡淡的,天空在瞳仁里渐渐变为暗青,黛青,黑色……

叫醒了沐悉,趁着夜色继xù

赶路,因为有了简易的木板拖车,行路起来方便了许多,沐悉在前面拉,他坐在车上销毁车轮的痕迹,一个晚上行的路比前一晚快了将近两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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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找了!”

萧静好和元纪分析了大半夜,得出的结论是,沐沂邯大概已经从暗道走了。

他们一行人在北麓找了一日一夜,没有找到任何脚印痕迹和暗道,若是易明远的人已经潜入青鸾谷,那么暗道入口从里面不会这么容易掩藏,除非是人已经被沐沂邯解决了,他走之前将暗道入口给封了,然后一路掩藏了行踪。

她不禁想骂那家伙也太谨慎,这下子要找到他可就难了。

足迹被清理,足以证明他身边的人不多,也许只有沐悉和十七跟着,往北走山匪猖獗,若是运气不好遇到了就麻烦了。

萧静好知dào

他不会往南回永安,隐约记得他提过北方几个道府有他的势力,和元纪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路往北边走边寻。

在天亮前,龙小妹发xiàn

了一截被砍断的木桩,是用剑新砍的痕迹,萧静好心中一喜,加快了脚程往前追。

因为带的护卫太少,若是遇上山匪也不足以应付,所以一行人也是边走边探。

骑在马上,她无数次的仰望头顶上一片天空,想着他是否此时也正抬头,一眼看到的是否也是那颗星子,他会不会有感应,自己正寻着他才走过的路一直追寻着他。

沐沂邯,若是感觉得到,不妨停下脚步,也好让我找到你。

一直以来都是你寻着我的脚步,苦苦的追。

——三尺一丈,你曾说你永远都在我的身后。

这一次,就让我来追你……

务必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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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沂邯盘腿坐在板车上,正好可以看到东边山峦处一抹淡白,而另一面天空那颗最亮的星子似乎还不愿落下,挣扎着绽放最后一丝暗淡的光。

他不知dào

,相距不到一里之外,那个他曾以为今生就此错过的人,正追寻着他的脚步。

但是在昨晚,他就已经放qì

了掩盖一路过来留在山道里的痕迹,沐悉曾不解的问过为什么,他没回答究竟是为什么,因为他也不知dào

,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而已,又或许想留下一些痕迹……虽然知dào

不可能,但他是真的害pà

了“错过”这两个字,引来的有可能是新月族或是皇上的神武卫,但也有可能是她……

“主子,前面有个樵夫,附近该是有人家了吧。”

沐悉的声音很兴奋,他想一口热饭想了很久了,以至于沐沂邯来不及阻止,他就已经扯起了大嗓门叫住了前面背着两捆柴的山里汉子。

“你们是什么人?”四十多岁的樵夫一口北方口音,等在原地远远的开声询问。

沐悉一听这口音,笃定了这就是个樵夫,正要开口说话,身后沐沂邯很有礼貌的和声道:“这位大哥,我们主仆是河间府的药商,听说本地药材甚丰,想寻个一手价,不知大哥可有介shào

。”

“那你的腿是咋回事儿?”樵夫看似上下打量着两人,眼睛却往沐悉的佩剑上扫了扫。

沐沂邯只当没看见,目光诚挚,语气无奈:“在下从小身染宿疾,前日在山间晕厥摔了腿脚,不知dào

附近可有村庄,我与家仆也好寻个落脚处修养两日。”他一边说着,一边咳咳了两声。

沐悉一听这两声咳嗽是沐沂邯在给他示警,他看向樵夫,手里一把镰刀,肩上挑着两担柴,山间有岚气尤其在晨间极重,他的两担柴却是干燥不沾一丝露水,况且这才破晓,哪有摸黑砍柴的道理。

樵夫大咧咧的哈哈一笑,道:“俺们村子就在前面山脚处,村里还有个蹩脚大夫,你们这样也不好赶路,跟我走吧。”

那樵夫说走却并不举步,憨憨的笑道:“山林常有蛇出没,你们走前面,我跟在后面好帮着照看公子。”

樵夫指了左边一条小路,沐悉得到授意,装作腿脚乏力,慢慢的拉着板车往前走。

沐沂邯和樵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沐悉运起内力一听,方圆数丈几乎布满了人,若要解决这一个樵夫倒是容易,要在以前主子腿脚好两人逃出生天也是有可能的,但现在想成功逃脱几乎是没有丝毫希望,只能等主子的提示了。

沐悉一路走的急慢,在往前走,是一处山坳,这些人若要动手也就是在那块地方了。

沐沂邯心里清楚,山匪无非是掳人勒赎和打劫过路行商,他和沐悉两人无货可劫,正所谓强盗不走空路,若不先报上商人身份只怕两人已经不知dào

被埋在了哪个旮旯。

方才在分叉口他将同心结丢在了路边,虽然不敢保证后面追来的到底是神武卫新月族亦或是萧静好,但不管哪一方,他觉得都有必要通知,落在前两者手里至少不会要他的命,而且还有谈判的余地,而萧静好,若是不给她暗示,任凭她自己在山里闯一样会遭到山匪的袭击,让她有个准bèi

也好,至于说她会不会傻到跟着这条路追上来……哎,希望她不会那么傻。

他此刻只后悔自己身上饰物太少,如果不是万不得以,他真的舍不得丢下那个同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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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静好在山路的分叉口前跳下马,因为她一眼看到了草丛里露出的一点红,走近捡起一看,是一只已经有点变形的同心结,好像被水浸泡过,有的部位线绳已经断裂,但又被人保存的很好,她虽然没见过沐沂邯佩戴这个,但她闻到了上面熟悉的香气,淡淡的杜若香。

前晚追寻到沐沂邯路过的痕迹开始,萧静好的心里就有了一千个一万个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明白的疑问。

她曾以为那道车轮印不是他留下的,但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sù

自己,一定是他。

他为什么会砍树做板车?

头脑简单的龙小妹想也不用想就断定,板车上坐的是一个人,而且摔断了腿走不了路的人,不然有谁会无聊到在山里砍树做车。

护卫们纷纷下马在四处搜寻。

元纪和龙小妹二话不说跃进了两旁树林里搜寻痕迹,这种情况下,只有是遇到了山匪被劫持,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搜寻山匪留下的痕迹,来判断到底有多少人。

——

最近忙,稿子都是未修的,等忙完了我会重新检查一遍,若有改动我会开免费章节上传给大家,我是14号的存稿,提前道声过年好!

190. 第十章 潜进匪窝

元纪说过,这一带的山匪全是南晏前朝此地战役的逃兵,那些山匪盘踞此地数十年,具体人数到底多少至今任是个未知数,但可以肯定的是,逃兵出身的山匪全是经过正规军事操练的人,经过了这几十年,势力只会更大,且此地横跨南晏北渊两地,历年来属于两国领域各自所管辖的盲区,而且山匪们很狡猾也很谨慎,一天只捞一笔,萧静好有一种感觉,沐沂邯可能就是因为知dào

这个原因,所以以身试险,以己之身引开了山匪的注意。

他一定知dào

自己来寻他了。

也许是日日做梦都能梦到他,萧静好觉得自己似乎和他有着某种说不出的心神感应,她能很准确的猜出他的想法,也许是害pà

了再一次失去,害pà

了他永远快自己一步,揽下所有危险只为给自己铺平一道坦途。

她害pà

,压在心底里几乎让自己窒息的那句真话,永远没有机会说给他听。

很怕很怕,在经过了一百多天等待的煎熬后,得到了让人欣喜若狂的消息,却在相距不到一里地的距离里,再一次和他擦肩而过。

她紧紧握住那只同心结,回头看了看蜿蜒陡峭的探不见前路的山口,两侧山崖陡立,若是按行兵之道来看,这种地形若没有人接应,只怕穿不过那一条深不见底的山路,不谈地上陷阱,两侧山崖上若埋伏了弓箭手,仅凭自己这数十个人,走不到一半路程就会全部覆没。

她是肯定要进去的,但元纪和龙小妹必然是跟着自己。

此次进去,危险是难以预料的,萧静好觉得元纪和龙小妹没有任何理由和自己一同进去以身涉险。

“方才大概有不下三百人的埋伏。”元纪仔细检查了两旁树林里的痕迹,从他的表情看的出,甚为棘手。

萧静好唤来了龙小妹,避过元纪轻身耳语了几句



“那怎么行?殿下不会答yīng

。”龙小妹听罢萧静好的打算,立即否定。

“所以你必须先绊住他,然后再回绥县调集人马过来。”萧静好抓着她的胳膊。

龙小妹怔怔看着她,从她晶亮的眸子里,她能读懂眼前的女子并非是头脑发热而冲昏了理智。

相反的

,她是因牵连和记挂的人,明知dào

他此刻就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却看不到,不知dào

他的处境,不知dào

他是否平安。

龙小妹知dào

,换做是自己,也会是和她一样,与其苦守在一处,不如和那个人一起,在看的到他的地方,就算是有危险,身受痛楚总好过心受煎熬。

山匪留在林子里的痕迹,不止能看出人数众多,还能看出队伍行动有序,这样的山匪绝不是几十个护卫能解决的,也许还需yào

动用不小的兵力,元纪站在林子里,蹙眉看着远处的山崖,他在思考,能用什么法子将萧静好先带回绥县调兵,这个地方,只留下自己一人暗中监视着动向就行。

他正想着出神,一抬头看到萧静好正缓缓走过来。

见到是她,元纪心想正好和她谈一谈,他上前一步,看到她手中攥得紧紧的同心结,心里一阵空落,想好的措辞也一下子忘了个七七八八。

他垂下眼眸想了想,道:“需yào

回去调兵,仅凭我们几人救不出他。你有什么打算?”

“和你的想法一样,但派兵围剿只能是到万不得已才能实施,我相信他会先想办法拖住那些山匪,但他现在行动不便,想趁机逃出匪窝恐怕非易事,不然也不会任由他们把他劫持,所以我想一同跟进去……”

“不行。”元纪听到萧静好讲到这,立即打断她的话,脸色很不好kàn

’“这种办法你想都不要想……你……”

萧静好冷静的看着元纪被龙小妹从身后偷袭缓缓倒地,这是她和龙小妹商量好的计策,放倒了他由护卫护送回绥县调兵,不管怎么说,他的身份尊贵,这种险是万万不能让他来冒的。

跟护卫交待好后,送走了元纪,萧静好改了男装用随身携带的面具易了容,在崖口的林子和龙小妹告别,本是想让他们都回去,但龙小妹不愿,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萧静好明白,两人合力放倒了元纪,等他醒了少不得要拿龙小妹问罪,丫头这是躲着他,同时也是为了元纪才一定要亲自守在这。

“好姐姐,一定要平安出来,我等你……”

萧静好在龙小妹刻意压低的告别声里,大步向着崖口走去。

两侧崖壁陡峭,崖虽不高,但是藤蔓和青苔极密,崖壁上长满了茂密的松树,松树一年长青,生长这种树木的崖壁很容易隐藏埋伏,虽知dào

那些山匪在不清楚自己底细的情况下不会冒然出手杀人,但听到两旁崖壁深处传出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萧静好还是觉得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每走一步都是胆战心惊的。

突然,身侧崖壁上树影扫动,萧静好定下脚步,还没来的急抬头张望,只觉得手臂一紧眼前一黑,一截黑布蒙上了眼睛,接着被人大力掼出了几丈外。

“你是什么人?”

问话的人声音沙哑,正站在离她几丈外的地方。

萧静好揉揉摔疼的屁股,下意识抬起头往前看,虽然看不到,但也不敢动手取下头上蒙着的黑布面罩。

“我家主子走到此处失去了踪迹,小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萧静好憨憨的仰头问道:“那你又是什么人?有没有看到我家主子?”

“屁话,这里荒郊野岭的,你主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萧静好脖弯处一凉,她吓得浑身一抖,正要尖叫,只听那人厉声威胁道:“给老子说实话,不然就让你脑袋搬家。”

“是实话呀……我家主子伤了腿,我去寻了些草药,哪知回头就不见他人影了……”萧静好缩着脖子,试图往后退。

耳旁风声一扫,那人粗鲁的弹开她的手,一把刚采到的新鲜伸筋草洒落了一地。

那人用脚挑了挑,似乎相信了他的话,见她畏畏缩缩一副害pà

得不得了的样子,冷冷一笑,伸手一抓,将她往腋下一夹,腾空跃起。

萧静好在他胳膊下哇哇大叫:“你是谁,快放了我,我还要去找我家主子……”

头顶挨了一下爆栗子,风声里转来那人沙哑粗鲁的骂声:“老子是山匪,你再不老实些就把你上下两瓢一起削开,娘的!”

萧静好闭上嘴巴,仔细的听着周围的风声,只觉得他一路上跳下跃,穿梭过松林,淌过一条不算太宽的小河,只是他似乎在故yì

转圈绕路,来来回回的走过好几遍同样的地方。

山路曲折,渐渐的萧静好也辩不明方向,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她觉得黑布外的光线霍然一亮,夹着她的那人把她放了下来,接着背心一紧,那人像拎小鸡似的讲她拎到一间草屋丢了进去。

萧静好在地上一揪坐了起来,扯开头上的黑布,看到那山匪已经将门带上了一半,她大步冲上去扒紧门板,大声道:“我家主子呢?”

她看清了那山匪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一身短打劲装,皮肤很黑,五官粗犷,她也只是看了一眼,目光便扫到了屋子外面,看到了一角门楼,还有远处蜿蜒而上的建筑,心知这山寨规模可不小。

那山匪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就扒上了门板

,脸上浮现怒色,正想骂她两句,想起了什么又哼哼一笑,那种笑容在萧静好眼里却是不怀好意的,她心中一紧。

那山匪呵呵笑了几声,开始上下打量她,末后将目光停在了她易了容的脸上,道:“看不出来,你也长着张俊脸,今儿个可算是便宜了那几个小子,哈哈哈……”

萧静好眉毛一挑,正要拉住他问个清楚,那山匪却不想再跟她啰嗦,腿一扬正中她小腹,将她一脚踹至墙角的干草堆上,快速关门落锁。

那一脚极重,小腹里的内脏翻江倒海的绞痛,那些人可不怕人质受伤,只要不死就够了。

萧静好抹去嘴角溢出的血,撑着站起来打量屋子四周。

靠窗的墙角一个木桶,想必是用来解决大小解的,对面墙边一层厚厚的干草,除此之外屋里再没有其它物品和家具。

她走到窗边,木质窗子推不开,窗外钉上了木条,从缝隙可以看到,外面正是悬崖,看来这悬崖边的屋子就是专门用来关押肉票的,就算是撬开了窗,想翻窗逃走也是不可能的,但是些还难不倒她,窗外是悬崖,守卫必定薄弱,要找到沐沂邯,从这处出去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现在还不能擅动,须得等到晚上。

她扶着墙坐上干草堆,盘膝调息,小腹上没有用内力抵抗的那一脚,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的恢复伤势。

不远处有整齐的口号在山坳里回荡,萧静好能听到整齐的步伐声,赫赫的拳脚声。

从方才在门缝里一瞥,就知dào

这宅子的规模不小,加上这种井然有序的操练,若是真要用兵强行围剿,只怕难度很大。

——

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人民币,哇哈哈哈哈……

祝大家除夕快乐,来年步步高升,越来越年轻,越长越美丽!!!

191. 第十一章 暗夜寻他

不出她所料,一直等到卯时正,才有人从门板下方的小格子里塞进来了一碗糙米粥。

这应该是一天的粮食,萧静好闻了闻,确定粥里面没有下药,她趁热大口将粥灌下肚,从早上到现在这是第一餐,刚吃下肚胃里一阵翻搅,她揉着肚子顺了顺气,压下了要呕吐的恶心感,胃里添了热东西,感觉气力恢复了不少,她接着边调息边等待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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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沂邯睁开了眼睛,发xiàn

自己正趴在一堆干草上,按了按眉心缓解蒙汗药造成的昏乏感,随之他双手支起身子坐起来,扫了一眼身处的环境,大概了解了现在的处境。

沐悉有武功,那些人未免麻烦,将他们灌服了剂量不轻的蒙汗药,然后一路送上山,分开关押他和沐悉。

他摸了摸袖子里的弓弩,果然已经不在,只留下了那瓶药,想来也是被他们检查过,确定是治病的药才没有拿走。

若他算的不错,可能过不了多时就会有人过来让他写信,然后派沐悉去河间府送信,当然,沐悉送信的全程都会有人监视,一旦发xiàn

不对,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动手杀人。

他侧耳听了听窗外的风声,牵唇一笑,窗外的悬崖下,想必是冤魂无数吧……

就算是得了钱财,那些山匪也不会归还肉票,人命在这些人的眼里贱如蝼蚁,试想有哪个亡命之徒会将别人的命看在眼里,况且他们窝缩一隅,看似粗矿逍遥不受管制,其实心里痛恨的除了官府,还有的就是那些有名望有家世的富家子弟。

在服下蒙汗药前,沐沂邯曾粗略打量过周围山匪,大约都是壮年男子,从这点可以推断,几十年前那些逃兵并非是战败后临时起意逃亡,大抵是早就安排好了逃亡地点,将自己的家室妻儿先送进了山里,战后隐居此地数十年,繁衍生息。

不知dào

是蒙汗药的药力还未过去,还是因为躺了一百天刚刚捡回一条命,沐沂邯觉得脑子似乎也跟着迟钝了不少,对自己接下来有可能面临的种种处境,他居然有种无力和厌倦感。

死过一次醒来后,怕什么来什么,几乎是所有难题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皇上知dào

了《十绝阵法》面世,知dào

他在青鸾谷养伤,时隔一年后再度下了密令派出了神武卫,死守青鸾谷和自己对持,没过十日,以睿王病重需yào

休养为由收回了兵部主事权交由太子,架空了自己在朝中所有的权柄,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

他摇头苦笑,若不是早有防备,让容颜带着十七在北边几府事先抽出所有暗线和沿线暗庄生意,只怕这些也会落入皇上的手中,多年来他不是不知dào

自己私下有不少产业,只是一直查不出到底有多少,势力分布有多庞大,皇上一时放任不代表他就一直不会管,一旦某件事触怒了他,这些都会成为他的眼中钉,就如同这一次,还有一年前那一次。

沐沂邯知dào

皇上曾经准bèi

对自己下乌金绝杀令,不知dào

这一次他会不会拿出那玩意,给自己来一次彻底的绝杀。

前十年风光无限,虽说都是假象,但是确实是有权力握在手中,那时都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如今相当于一无所有,更是深陷囫囵,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还能谈什么其他?

突然就觉得什么都不想再去想,他知dào

此时自己是什么状态,无非是消极颓丧,从来自视甚高飞扬睥睨,到头来有幸尝尝这种萎靡的滋味,也是不错的,毕竟人活一世,个中滋味各种尝试,不算枉费……

门外锁动,有几个人推门进来。

沐沂邯懒懒瞟了一眼,前面一人拿着笔墨当先过来,凶神恶煞的神情在看到了他暗光下半掩的脸后,变为了满眼的惊艳和毫不掩饰的觊觎。

他冷冷别开脸对着窗,另外几人喉中传出的吞咽声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呵呵,这货色好,兄弟们,看来今日咱几个当差还是不错的,啧啧啧,光这侧面就让老子心潮澎湃哇!”

后面几个跟着大笑,笑声掩不住的兴奋和猥琐。

“写信急个啥,等咱们几个先尝尝鲜再说,哈哈哈……”

“看这容貌,竟比小倌馆的不知dào

强多少倍,咱哥几个今儿个可要好好开个荤了。”

领头的那个急色的丢开手中的笔墨,蹲下了身,大手扣紧沐沂邯的下颌将他转过了脸。

几人看清了长相,均是深抽了一口气,有人开始搓手,迫不及待的想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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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缝隙透进的光线渐渐微弱,天色已暗。

萧静好走到窗前,从大腿外侧的长裤里摸出元纪的短剑,毫不费力的切开了窗子上的木条,窗户一开,悬崖下个风以阵倒灌涌入屋里。

她右手反抠窗角,身体一弓滑出了窗外,脚尖轻轻一勾带上了窗子,借着手腕抠住窗角的力度,身体又是一个翻滚,跳上了屋顶。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她顶着风行走于屋顶,脚下是一排茅草屋,关押肉票的地方,要找一个人并不难,在相隔不远的一间屋子,她拨开屋顶的干草和破败的黑瓦片,看到了下面昏迷不醒的沐悉,萧静好想了想,没有下去,沐悉被人下了药还没醒,目前应该是安全的。

她放不下的是沐沂邯,那个关她进屋子的山匪锁门前说的一番话,让她心中不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始料不及事要发生。

她一路又寻过了几个屋顶,在听到一间屋子下传出的声音后,她心中一沉,只觉的那样的笑声分外的熟悉和刺耳,她不敢再等,拨开了屋顶上的干草,轻轻掀开了黑色的瓦片,下面光线暗沉,当她用内力看清下面发生的一幕时,只觉的头脑中一声嗡鸣,如同遭受当头一棒,随即便是炸裂般的疼痛袭来,她下意识捂住了头。

脑中开始不断闪现几个画面,滂沱的夜雨,惊雷划破夜空,泥泞的泥水中惨白的躯体,艳红如落梅的血。

一样的笑声一样狰狞的面孔在她耳道和眼前来回穿梭,她仿佛又听到了一声惨烈的轰鸣,那是苍穹里的一记惊雷,闪电的强光划亮整个夜幕,雨帘中,那个人出手的剑也快如闪电,刺穿了她的心脏,快到连血都没有染上一丝到他的衣角。

那是小蜜儿,他手中的长剑刺穿的是小蜜儿的心脏。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

萧静好在心底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刺不破寂静的夜,刺破的是她最后一丝理智。

屋顶的风声一扫,她抱着欲裂的头仓惶逃离,只想远远的躲开他,不想再看到这个将剑刺入小蜜儿身体里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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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的一声,胸背一凉,随即就是几声狰狞的笑声在耳旁响起。

衣襟上的淡粉色珍珠纽扣散落一地,眼尖的几人蜂拥一窝,三两下分抢了那些价抵万金的扣子。

梨花白的云锦长袍挥开在空气中,如一只破碎的蝶,缓缓的飘落在墙角。

窗口透进的白色月光下,本是乌黑的发泛着幽蓝的光,雪白的亵衣呈现淡淡的迷离的紫,衣襟半散滑落肩头,而肌肤的光彩在月色下却是比珍珠纽扣的质感更炫目。

从没见过男子的色和颜堪比绝世之姿。

他静静的靠在墙角,静谧的空间里,只剩下此起彼伏暧昧难言的呼吸声,墙角的沐沂邯却视若无睹,听而不闻,仿佛所有的一切和他无关,没人发xiàn

,他衣袖下的手却紧攥着干草,若是运起内力,掌心的干草只怕早就化为飞灰。

他黑眸淡淡扫过被惊艳到呆滞的几人,勾起唇角懒懒一笑,那一笑摄人心魄,却让几个人均感觉从脚下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气,不过也只是片刻,所谓色令智昏,为首的一人终于从用眼睛猥亵的沉迷中醒觉,吞了吞口水,扑了上去。

旁边几人在满口的污言秽语和淫笑中宽衣解带。

沐沂邯被推倒在地的那一刻,目光不经然扫过房顶,那顶端的洞口,透进清冷的的光,冷到骨子里。

消极和颓丧刹那间变成绝望。

不欲让她见到自己这个样子,哪知还是被她看到,她该是失望了吧……

现在就如同一个废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做什么?

不如死去,不如盲去,灰败的天空他已经看腻,索性什么都不要再看到,这样更好。

丹田里一股极细的气流被他强行带起,伸出一指指向身上那人的喉咙,运气……

那个山匪挑开他脸颊边的长发,被他一线玉色精致的锁骨晃花了眼,只觉得喉头一紧吞咽困难,同时小腹也是一紧,那人喘着粗气伸出大掌按上了他的肩,正欲将沐沂邯翻个身,只听几声极轻微的骨头错位声音自自己喉头发出,同时听到的还有身后发出了一半却压在了气管里的尖叫。

瞬间立毙四人,萧静好收回左手染血的短剑,右手犹自抠着那人的喉管,将他一把带起。

——

拜年啦!!

很不巧,今天这章出现在大年初一有点残害筒子们喜悦的心情,本来是想在大年初一奉上一章有肉肉的暖章,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最近太忙,文中好好和冰蓝一起过大年的暖章只能推后了,么么哒!

192. 第十二章 今非昔比

同时脚跟轻轻一踢,将大开的窗口给悄无声息的掩上了。

那人在她手中腾空,踮起两只脚尖试图找到落脚点,他的脸色在窒息涨的通红,他勉力睁开眼,盯着萧静好,直到看清她的表情,他知dào

,自己今日难逃一死。

气管的骨头断裂,在死气沉沉的空间里清晰的响起。

萧静好丢开手里恶心的尸体,捡起墙角的长袍走向墙边干草堆上从头到尾抱着膝一言不发的人。

他静静倚在墙角,眼光放在窗外,暗淡的光线中微微露出半张脸,此时的月色是温柔的,洒在他的身上却如镀上了一层寒霜,让人忍不住想用力将他搓热。

她感觉自己脚下踩的是飘渺的云朵,每一步都似乎没有落到实地,几尺见方的屋子,她从这一头走向那一头的他,短短几步而已,却仿佛在走一生的路。

沐沂邯在她翻窗进来的那一刻,第一件事就是拉拢的衣襟,若是有可能,他还想整理一下乱糟糟的发髻,可是她出手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他没来得及将自己打理清楚,保持着一惯的风度来面对她,不过也无所谓了,这样狼狈的一面已经被她看见,也许今后还会有更狼狈的时候,看穿了想通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今非昔比。

轻风扑面,白色衣角温柔的拂过他的脸颊,肩头一暖,长袍护住了他萧索的双肩。

萧静好蹲下身,和他面对面,他的目光一直在窗外,不曾因为她的靠近而波动。

衣襟上的纽扣全被扯掉,他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待遇,萧静好眼眶一热,转了转眼睛忍住了泪意。

她用剑划破自己的衣摆,裁成小布条,穿过每一个盘扣的扣眼,一个个系好。

沐沂邯一直一动不动,若不是微微起伏的呼吸,他就是一座没有生气的雕像。

系好扣子,她绕道他身后,解开他发髻上的锦带,一头如瀑的黑发宣泄而下,垂至腰间,萧静好珍惜的捧起柔顺的黑发,掬在手心里用手指梳理。

“我住在潇沅小筑,院中有我种下的藤萝,不知dào

现在长到了多高,我想有找机会能回去看看,你会陪我吗?”萧静好理这发,轻轻的同他讲话,只是却没有得到他的答复,她也不急,犹自轻轻的边梳边讲。

“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我曾唤他公子,他吹的曲子很好听,每一个上元节都能听到那首曲子,他为我吹了十二年,我想……下一个十二年,下下个十二年,他会一直为我吹下去……”

“……我找到了他,却差一些失去了他,躺在榻上那十日,我感觉他的生命在慢慢消散,连同着我的心随着他一起烟消云散,我握着他的手,说:‘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幸好那次我们都活了过来……”

发在指尖慢慢理顺,她的手灵巧的勾出一缕,轻轻绑在脑后。

“……他一次次用生命来呵护我,我却一次次的让他伤心,他想听我的真心话,我却用逃避来敷衍他,该死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他却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流干了全身的血,就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让我见到,这一百天里我在等待和期望里备受煎熬,攥住那仅存的一丝希望等待着他的消息,我想看着他的眼睛,告sù

他我的真心话……”

他的睫毛轻轻抖动,却没有回过头。

萧静好从背后轻轻搂住他的脖子,闻着长发间散发的淡淡杜若香,这个味道让她心颤抖。

她在经lì

了无数个虚幻的梦后,拥bào

到了梦境以外真实的他,这种感觉如瞬间飘上云端,巨大的落差感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牵扯着脆弱的神经,身体里每一条脉络似乎都在随着心脏颤动,鼻腔里涌上一阵酸涩的灼热感,化作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润湿了他的发,浸透乌发潮湿了颈窝。

沐沂邯忍不住抬手触摸颈窝出的潮湿,这是她为自己流的眼泪。

午夜梦回,在幽洞里的吊床上,聆听山洞的水滴声,每一滴就如同她落下的泪,敲打在心尖上最薄弱的位子,那些个看不到洞口洒进稀薄阳光的午夜,心绪也是最薄弱的时候,那时的他宁愿化作身下一汪幽潭,沿着纵横交错的河道流淌到离她最近的地方,能远远的看上一眼就足够。

总好过现在,什么都失去了,然前路未知,如何能许她天长地久?

有道是,相见不如不见!

颈窝里的潮湿染上指尖,他几乎闻到她刻意压抑着的酸涩味道。

搓了搓手指,指尖的潮怎么也搓不散,却染上了心头。

他想放下手,却被萧静好从身后紧紧握住,彼此掌心的温度,依旧如同那年上元节那日一样,如此的契合,就连掌心的纹路,都似乎如齿轮的齿一样,紧密相扣。

他以为自己能冷静的放开手,脑中有个声音在告诫自己,心却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不舍得放开。

喉咙里似乎哽着一颗菱角分明的石子,他张开嘴,听到自己沙哑冷淡的声音。

“你走吧,我现在自身难保,如何还能保护你。”

他试图抽回手,萧静好紧紧攥住,那力量几乎将他的手骨捏碎。

“那就换我保护你。”萧静好坚定的说道:“你的腿动不了,我便做你的腿,我就在你身旁不需yào

伸手的地方,一辈子跟着你缠着你。”

“何必呢?”沐沂邯淡淡一笑,眸光不知dào

落在哪一处,空洞毫无光彩,“我不需yào

你的保护,如果你还把我当作一个男人的话,请你离开。”

萧静好心中一窒,她看出了沐沂邯的不对劲,以为只是因为方才的狼狈被自己看到,现在才知dào

,远远不止这些。

他和永宁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虽不知dào

但猜的出来。

这么多年活在人人艳羡的顶端,侯爵王爵,权力殊荣,这些都是他用自己的能力得到的,却在一夜之间被彻底崩毁,同时毁去的还有他想求不敢求,却心心念念放不下的父子情。

萧静好仰头抹去眼泪,挤出一个笑,绕过他的脖子凑上自己的笑脸,娇嗔:“你想得美,我只是暂时做你的腿,等你好了,照样保护我,男人保护女人天经地义,你老早揽下了这活就得一辈子负责。”

她不等他说话,拨开他鬓角的长发,将唇印上了他的耳垂。

一阵麻痒一阵颤栗,萧静好感觉到了他和自己一样,她在心里轻轻的笑,这个敏感的男人,要堵住他的冷淡不着边际的混账话,让他快速恢复原来状态,挑逗是最适用的法子。

湿润的唇带着淡淡馨香骚扰着他的耳垂,温热的呼吸扫着而后最细腻敏感的肌肤,他曾无数次的盼望她能主动,不想却是在这样的时候。

屋内四具尸体,屋外岗哨重重,窗外悬崖峭壁,身处不知何处。

“别这样。”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如同呓语一般,手的姿势是欲拒还迎,想推开却在半空中找不到推开的方向。

她唇角勾出一抹得yì

的笑,更加放肆的伸出了小舌,一舔。

黑暗中,不知dào

是谁发出一声缠绵的低吟。

萧静好认为是自己。

她的唇流连到了耳后的肌肤,发丝交缠在唇边,淡淡的熟悉的香气在鼻端环绕,细细的发丝被润湿,粘连着她的唇和他修长的颈脖,流动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屋子里的气流,随着两人灼热的呼吸渐渐升温。

理智在迷失,逃不过那一丝一缕萦绕着的绕指柔,生生将自己缚如蚕茧,找不到解脱的理由。

她的手不安分的滑入他的襟口,那布带绑住的纽扣本就松松垮垮,一碰就散开。

几层衣物在她的手臂上滑落,海蚌明珠般的光泽肌肤几乎闪瞎了她的眼。

近在迟尺,近在咫尺……

不是没见过他的赤luo的身体,但每一次却是有着不同前一次见到的冲击力,何况是近在迟尺。

她的手缓缓滑过他光滑的胸膛,手指触碰到那胸线顶端硬硬的一点,她的脸在烧红的同时,耳朵捕捉到了他一声闷闷的呻吟自胸臆间发出。

萧静好的唇辗转移至那抹优美的锁骨,迷离间睁开眼,半片光洁的胸膛在盈盈月色下熠熠生辉,肌肤上翻着细密的汗珠,胸前衣襟半掩处,一点浅红如樱,在暗夜里无声的诱惑。

不知dào

何时,两人瘫倒在干草上,萧静好覆在他的身上,手心下是他一声接一声的心跳,还有那个开在心口上的疤。

鼻腔里又是一阵酸涩,温热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胸膛,身下人似乎被那滴眼泪敲疼了心房,微微扬起头,看到她镶在齿间的下唇,沁出殷殷血迹。

他眸中划过痛色,伸手捞住了萧静好的脑袋,紧紧按在心口。

下一刻,她的唇被堵住,灵巧的舌尖珍重且爱惜的轻拭唇上的齿痕,一点一点吻去殷红的血渍。

腥甜的血液滑过彼此交缠的唇舌,如同血脉相连,在这一刻将心完整的交托。

过去的一幕幕在脑中来来回回的闪过,情窦初开的青涩,情绪暗生的彷徨,爱在蔓延的甜蜜,生死交托的盟誓,几千里来回牵系,跨过生死和前生后世,终于在这一个吻——确定。

——

此章暖暖的,弥补昨天大年初一的虐到了咱家冰蓝的过错,接下来几天大年,陆续奉上暖章……

193. 第十四章 捍卫爱情

“你说过从此以后心和身体只交给我一人,你现在是何意?到底是何意?”萧静好省着力踹向沐沂邯的腿,面目狰狞,“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亏老子一路寻你寻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就是来看你和这几个混蛋逍遥快活么?”

门口的山匪面面相觑,只知dào

似乎看到了一出争风吃醋的八卦大戏。

啥米调调?

看那个子小小的男人竟这般彪悍,杀气腾腾挥着短剑毫无章法,居然斩杀了四个汉子。

再看干草堆上的男子,身姿修长美好,零乱的乌发散落如海藻,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一抹肌肤如雪,面色被乱发遮住,但只观大致就知此乃男色中之尤物。

暗室玉生烟,好一个旖旎风情涌荡。

“我没有……”沐沂邯委屈兮兮的欲言又止,话没说完咬住了下唇。

“幸好你丫没有,你若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老子的剑第一个宰的就是你。”萧静好气喘吁吁的吼叫,“你跟着盛王十年,所受的屈辱已经忘了么,好不容易逃出虎穴,你竟不知自爱,叫我,叫我……”

萧静好覆上他的腿,痛苦流涕,“若真的重倒覆撤,不如一起殉情,总好过被别人当做玩物……呜呜……”一边哭一边将他的衣襟拢好,不让别人的眼睛占便宜。

沐沂邯也跟着痛哭流涕,这丫头太扯,叫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就在方才“盛王”两字出现,就有山匪察觉不对,有人已经上山寨找寨主去汇报情况。

两人在这边讨论着殉情,不多时寨主闻讯赶到,一进屋子见到的就是两男子互诉衷情决定以死捍卫爱情的凄美画面,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山匪们打了个眼色,寨主在路上已经知晓两主仆的不伦恋情,本来绑架肉票索要赎金这等小事无需他亲自出面,但这次却不同于往日,关系到北渊皇室,虽说盛王谋逆已经伏法,但他在位时大权在握,盛王别苑更是别出机杼机关连连手下门客更是各怀绝技,这些内幕不得不让人觊觎。

“喂,你说的盛王,是谁?”寨主身边一个小罗罗一把将萧静好从沐沂邯身上撕下来。

“还能有谁,不就是玷污我家主子的混蛋,那个男女通吃的王八蛋。”萧静好吊在半空比手画脚的哇哇大哭。

沐沂邯捂着脸,想挖个洞钻进去。

她很入戏是不错,但需yào

这样露骨么?

这叫他今后还怎么做——男人?

盛王曾经的禁脔?

很恶心好不好……

寨主看了看地上几具尸体,眉头皱了皱。

这几个好男色的败类虽然他也看不惯,但命丧肉票之手,实在是有够丢人。

萧静好的手被山匪钳制,她一边挤着眼泪一边仔细打量着旁边这个据说是寨主的男人。

之前所有的举动都是为了引这个寨主前来,搬出盛王也是情非得已,如今看来自己的没演错。

自己和沐沂邯的身份在没有查清楚寨主的意图前是绝对不可以暴露的。

寨主上下打量着两人,旁边的山匪笑的暧昧,虽说两人是主仆关系,但明眼人从两人的眼神都看得出,实乃情之所至,争风吃醋红了眼砍杀意图不轨者,那面破碎的窗户,窗外的悬崖都没能阻挡住这男子奋不顾身的相护,看来两人的……呃,爱情,还是比较坚贞。

寨主道:“你等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老实回话就将你们丢到悬崖下。”

萧静好骂骂咧咧的边哭边道:“要杀就杀,我也不想活了……啊啊啊……我们本就受世人所不容,天杀的……才出狼穴再入虎窝……”她拨开沐沂邯的头发,凝视着他的眼睛,深情问道:“要不要一起死,你长这张脸注定是难逃被人蹂躏的厄运,不如死了干净啊……老子怎么会看上你这个祸害啊啊……”

沐沂邯一把抱住她,叹道:“既然如此,我只有许你来世……可叹空有一身才华却是难展抱负……今日命丧于此,非战之罪!”

寨主见沐沂邯谈吐不俗,观察了他半晌,虽然衣衫零乱,但不掩一身清贵气质,所谓养移体居移气,若不是出身高门大户,这种气势是装不出来的。

“都要死了,还抱负个屁,等下了地府老子定要找到盛王那厮,将他阉了个diao。”萧静好挤眉弄眼继xù

哭。

寨主几次想插话,都被萧静好的嚎啕大哭给堵了回去,抱着她的沐沂邯,目光上下一瞟,已经将寨主的性子读了个七八分。

大概四十岁上下,五官线条刚毅,眉宇间可见其心智坚定,目光神情中不见阴鸷,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负手打量着他们两人,见到地上尸体也未动怒,可见他并非是冲动暴戾之人,相反性子内敛沉稳,这些倒是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能将一群乌合之众收服,将山寨治理的仅仅有条,并未因为一时安稳而懈怠练兵,这样的人虽不好骗,但可以收服。

他让萧静好这样大闹一场,无非就是想引来这位寨主,在他面前挑明态度,让他知dào

,自己因为某些说不得的隐私,所以怨恨朝廷,然而断袖之癖不受世人接纳,一身才华无从施展,所以生了厌世之念,若是惜才的人,招揽贤士这是最好的机会。

“够了!”寨主终于沉喝一声,屋子里包括萧静好在内的人全部噤声,那些低低窃笑的山匪们更是收起了嬉笑,一本正经的背手站好,一时间气氛沉闷。

寨主使了个眼色,旁边一人忙捡起地上笔墨纸砚,递给沐沂邯。

萧静好扶沐沂邯坐起身,只听寨主沉声道:“听说两位是河间府人士,还请给家中写封家书,也好报个平安,以免家人无故担心。”

“那是自然。”沐沂邯很合zuò

的撢撢衣袖,接过毛笔,从容笑道:“阁下为在下二人考lǜ

周到,在下自是不会拂了阁下的好意。”

沐沂邯风姿卓然,一席话听似谦谦有礼却是话里有话,饶是大家都听的懂,却也找不出错处,寨主眉心一动,目光继xù

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已经开始落笔。

落笔洒脱,字迹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没多时一封寥寥数字的书信已经写好。

字数不多,却是很准确的囊括了大意,言辞淡定从容,将处境和要求都阐述的很清楚,连赎金数目都写好了。

萧静好大致看了下,赎金数目不算太多,他这样写虽是自作主张,却也是在试探寨主的城府和心思,若是看中他的才能有意招揽,那么这封信送出去就不是为了索要赎金,而是探沐沂邯在河间府的底细。

果然如沐沂邯所料,寨主只是大致看了看信,并未质疑那赎金的数目,反倒是对书法和信上辞藻颇为欣赏。

没一会,沐悉被带到,萧静好虽是易了容,沐悉也认得,愤愤的白了她两眼算是打了招呼,听说是要他去送信,老大不愿意,但被沐沂邯一个眼神给震慑住,只好怏怏的接过了信,被人蒙着眼送下了山。

送信的差事非他沐悉莫属,三个人里面就他武功最高能蹦能跳,不将他送下山去,寨主他老人家能放心?

又有人推门进来,一个斯斯文文的长袍中年男子先给寨主行了礼,得了授意来到沐沂邯面前,颇有礼貌的和声道:“公子看似患有旧疾,上门即是客,寨主见公子气色不佳,便命在下来给公子诊脉,看能否对症治疗,在下学艺不惊,还请公子担待。”

此人面貌清癯,谈吐不凡,萧静好和沐沂邯竟是没想到这山匪寨子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物,沐沂邯淡淡一笑,已经坦然伸出了手,赞道:“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先生风骨不俗,能得先生这样人物为在下诊脉,求之不得。”

这边两人彬彬有礼的寒暄,那边寨主并未离开,而是一眼不眨的注视着两人,萧静好心下便有了数,看来这会医术的男子也有可能是被强行留在山寨中的。

男子捻脉探了半晌,微微摇了摇头,虽是知dào

寨主派大夫来的用意,但萧静好还是心里一紧,忙问道:“我家主子怎么样,还请先生直说。”

她的神色紧张,在众人眼里也是情真意切的表现,心想着这两个男子倒还是点真感情,寨主心下的疑虑也去掉了一半。

沐沂邯心里乐呵,面上也只是淡淡的,对着她眨了眨眼睛让她让心。

诊脉的男子见两人的眉来眼去的,不自在的咳了咳,缓缓道:“公子的内息受损严重,短时间内是动不了丝毫内力,连同腿部经脉万不可再次强行运作,在下不才也无甚好法子治疗,只是每日可施针帮zhù

调理。”他边说边看向寨主,面带询问。

“既然是寨中贵客,那便安排挪到山上聚贤庄去吧。”寨主挥挥手,立即有两人上前来欲抱起沐沂邯。

“等等!”萧静好横着身子拦下,眼珠子瞟瞟地上的尸体又上下瞟瞟这个弯腰要抱起沐沂邯的山匪,眼底意味很明显。

那人瞪起眼睛,碍于寨主在旁不好发作,只得呲牙望着她。

194. 第十四章 捍卫爱情

“你说过从此以后心和身体只交给我一人,你现在是何意?到底是何意?”萧静好省着力踹向沐沂邯的腿,面目狰狞,“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亏老子一路寻你寻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就是来看你和这几个混蛋逍遥快活么?”

门口的山匪面面相觑,只知dào

似乎看到了一出争风吃醋的八卦大戏。

啥米调调?

看那个子小小的男人竟这般彪悍,杀气腾腾挥着短剑毫无章法,居然斩杀了四个汉子。

再看干草堆上的男子,身姿修长美好,零乱的乌发散落如海藻,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一抹肌肤如雪,面色被乱发遮住,但只观大致就知此乃男色中之尤物。

暗室玉生烟,好一个旖旎风情涌荡。

“我没有……”沐沂邯委屈兮兮的欲言又止,话没说完咬住了下唇。

“幸好你丫没有,你若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老子的剑第一个宰的就是你。”萧静好气喘吁吁的吼叫,“你跟着盛王十年,所受的屈辱已经忘了么,好不容易逃出虎穴,你竟不知自爱,叫我,叫我……”

萧静好覆上他的腿,痛苦流涕,“若真的重倒覆撤,不如一起殉情,总好过被别人当做玩物……呜呜……”一边哭一边将他的衣襟拢好,不让别人的眼睛占便宜。

沐沂邯也跟着痛哭流涕,这丫头太扯,叫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就在方才“盛王”两字出现,就有山匪察觉不对,有人已经上山寨找寨主去汇报情况。

两人在这边讨论着殉情,不多时寨主闻讯赶到,一进屋子见到的就是两男子互诉衷情决定以死捍卫爱情的凄美画面,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山匪们打了个眼色,寨主在路上已经知晓两主仆的不伦恋情,本来绑架肉票索要赎金这等小事无需他亲自出面,但这次却不同于往日,关系到北渊皇室,虽说盛王谋逆已经伏法,但他在位时大权在握,盛王别苑更是别出机杼机关连连手下门客更是各怀绝技,这些内幕不得不让人觊觎。

“喂,你说的盛王,是谁?”寨主身边一个小罗罗一把将萧静好从沐沂邯身上撕下来。

“还能有谁,不就是玷污我家主子的混蛋,那个男女通吃的王八蛋。”萧静好吊在半空比手画脚的哇哇大哭。

沐沂邯捂着脸,想挖个洞钻进去。

她很入戏是不错,但需yào

这样露骨么?

这叫他今后还怎么做——男人?

盛王曾经的禁脔?

很恶心好不好……

寨主看了看地上几具尸体,眉头皱了皱。

这几个好男色的败类虽然他也看不惯,但命丧肉票之手,实在是有够丢人。

萧静好的手被山匪钳制,她一边挤着眼泪一边仔细打量着旁边这个据说是寨主的男人。

之前所有的举动都是为了引这个寨主前来,搬出盛王也是情非得已,如今看来自己的没演错。

自己和沐沂邯的身份在没有查清楚寨主的意图前是绝对不可以暴露的。

寨主上下打量着两人,旁边的山匪笑的暧昧,虽说两人是主仆关系,但明眼人从两人的眼神都看得出,实乃情之所至,争风吃醋红了眼砍杀意图不轨者,那面破碎的窗户,窗外的悬崖都没能阻挡住这男子奋不顾身的相护,看来两人的……呃,爱情,还是比较坚贞。

寨主道:“你等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老实回话就将你们丢到悬崖下。”

萧静好骂骂咧咧的边哭边道:“要杀就杀,我也不想活了……啊啊啊……我们本就受世人所不容,天杀的……才出狼穴再入虎窝……”她拨开沐沂邯的头发,凝视着他的眼睛,深情问道:“要不要一起死,你长这张脸注定是难逃被人蹂躏的厄运,不如死了干净啊……老子怎么会看上你这个祸害啊啊……”

沐沂邯一把抱住她,叹道:“既然如此,我只有许你来世……可叹空有一身才华却是难展抱负……今日命丧于此,非战之罪!”

寨主见沐沂邯谈吐不俗,观察了他半晌,虽然衣衫零乱,但不掩一身清贵气质,所谓养移体居移气,若不是出身高门大户,这种气势是装不出来的。

“都要死了,还抱负个屁,等下了地府老子定要找到盛王那厮,将他阉了个diao。”萧静好挤眉弄眼继xù

哭。

寨主几次想插话,都被萧静好的嚎啕大哭给堵了回去,抱着她的沐沂邯,目光上下一瞟,已经将寨主的性子读了个七八分。

大概四十岁上下,五官线条刚毅,眉宇间可见其心智坚定,目光神情中不见阴鸷,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负手打量着他们两人,见到地上尸体也未动怒,可见他并非是冲动暴戾之人,相反性子内敛沉稳,这些倒是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能将一群乌合之众收服,将山寨治理的仅仅有条,并未因为一时安稳而懈怠练兵,这样的人虽不好骗,但可以收服。

他让萧静好这样大闹一场,无非就是想引来这位寨主,在他面前挑明态度,让他知dào

,自己因为某些说不得的隐私,所以怨恨朝廷,然而断袖之癖不受世人接纳,一身才华无从施展,所以生了厌世之念,若是惜才的人,招揽贤士这是最好的机会。

“够了!”寨主终于沉喝一声,屋子里包括萧静好在内的人全部噤声,那些低低窃笑的山匪们更是收起了嬉笑,一本正经的背手站好,一时间气氛沉闷。

寨主使了个眼色,旁边一人忙捡起地上笔墨纸砚,递给沐沂邯。

萧静好扶沐沂邯坐起身,只听寨主沉声道:“听说两位是河间府人士,还请给家中写封家书,也好报个平安,以免家人无故担心。”

“那是自然。”沐沂邯很合zuò

的撢撢衣袖,接过毛笔,从容笑道:“阁下为在下二人考lǜ

周到,在下自是不会拂了阁下的好意。”

沐沂邯风姿卓然,一席话听似谦谦有礼却是话里有话,饶是大家都听的懂,却也找不出错处,寨主眉心一动,目光继xù

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已经开始落笔。

落笔洒脱,字迹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没多时一封寥寥数字的书信已经写好。

字数不多,却是很准确的囊括了大意,言辞淡定从容,将处境和要求都阐述的很清楚,连赎金数目都写好了。

萧静好大致看了下,赎金数目不算太多,他这样写虽是自作主张,却也是在试探寨主的城府和心思,若是看中他的才能有意招揽,那么这封信送出去就不是为了索要赎金,而是探沐沂邯在河间府的底细。

果然如沐沂邯所料,寨主只是大致看了看信,并未质疑那赎金的数目,反倒是对书法和信上辞藻颇为欣赏。

没一会,沐悉被带到,萧静好虽是易了容,沐悉也认得,愤愤的白了她两眼算是打了招呼,听说是要他去送信,老大不愿意,但被沐沂邯一个眼神给震慑住,只好怏怏的接过了信,被人蒙着眼送下了山。

送信的差事非他沐悉莫属,三个人里面就他武功最高能蹦能跳,不将他送下山去,寨主他老人家能放心?

又有人推门进来,一个斯斯文文的长袍中年男子先给寨主行了礼,得了授意来到沐沂邯面前,颇有礼貌的和声道:“公子看似患有旧疾,上门即是客,寨主见公子气色不佳,便命在下来给公子诊脉,看能否对症治疗,在下学艺不惊,还请公子担待。”

此人面貌清癯,谈吐不凡,萧静好和沐沂邯竟是没想到这山匪寨子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物,沐沂邯淡淡一笑,已经坦然伸出了手,赞道:“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先生风骨不俗,能得先生这样人物为在下诊脉,求之不得。”

这边两人彬彬有礼的寒暄,那边寨主并未离开,而是一眼不眨的注视着两人,萧静好心下便有了数,看来这会医术的男子也有可能是被强行留在山寨中的。

男子捻脉探了半晌,微微摇了摇头,虽是知dào

寨主派大夫来的用意,但萧静好还是心里一紧,忙问道:“我家主子怎么样,还请先生直说。”

她的神色紧张,在众人眼里也是情真意切的表现,心想着这两个男子倒还是点真感情,寨主心下的疑虑也去掉了一半。

沐沂邯心里乐呵,面上也只是淡淡的,对着她眨了眨眼睛让她让心。

诊脉的男子见两人的眉来眼去的,不自在的咳了咳,缓缓道:“公子的内息受损严重,短时间内是动不了丝毫内力,连同腿部经脉万不可再次强行运作,在下不才也无甚好法子治疗,只是每日可施针帮zhù

调理。”他边说边看向寨主,面带询问。

“既然是寨中贵客,那便安排挪到山上聚贤庄去吧。”寨主挥挥手,立即有两人上前来欲抱起沐沂邯。

“等等!”萧静好横着身子拦下,眼珠子瞟瞟地上的尸体又上下瞟瞟这个弯腰要抱起沐沂邯的山匪,眼底意味很明显。

那人瞪起眼睛,碍于寨主在旁不好发作,只得呲牙望着她。

195. 第十六章 又瞎又瘸

萧静好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在门前的空地上伸展了下身体,装模作样的练了会太极,其实是为了看看地形,不过也看不出什么,既然人家放心让她住在这,就不怕她看。

不过她倒是听到了旁边不远处的小书院内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听声音,这些孩子的人数可不少于三百人,山匪还这么注重教育,还是挺难得的。

往下看,山坳下布满了成片的房屋,可以看到不少的妇女们在河边洗着衣服,有的屋舍烟囱上炊烟袅袅,成排的梯田一圈一圈,种着各种青菜,还有个鱼塘。

若不说这里是个土匪窝,她真会认为这里就是一个民风朴实良善的小山村。

看到炊烟,她的脑子里一转,向屋顶上招呼了一声,一个山匪冒出脑袋,一脸的不耐烦,“又出啥幺蛾子?”

“准bèi

些青菜米粮来,在到下面鱼塘里抓条大鱼给我。”萧静好笑眯眯的吩咐。

那山匪早竖起了眉毛,却因为寨主吩咐过饭食管饱,她的要求实在也是正常的,所以心里虽是恼火,却也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瞪了萧静好一眼,就往山下走。

“等等!”萧静好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塞给了他,笑道:“我家主子身子不好,麻烦再带些参来,鱼要不大不小的,青菜要嫩些的,大米最好精细点,不要太糙的,还要带些茶叶来,最好是瓜片,床上铺盖全给我换了,没有鸭江绸就用葛布的,面料一定要软,再带几套衣裳,亵衣一定要丝绸的面料,其余的用棉即可,外袍颜色用浅色,嗯……就这些吧。”

萧静好这边交待,那山匪已经把银票面额看清楚了,脸色好kàn

了些,收起了票子揩了揩鼻子就去了。

没多时,东西都搬来了,萧静好进屋时沐沂邯还在睡,身后搬着东西的山匪一脸憋不住的讥笑,萧静好接过东西拦住他,眼神告sù

他可以走了。

那家伙又往床上瞟了瞟,走的时候调侃道:“可真够辛苦的,敢情昨晚是该他出力?依我说,你也真是,他腿脚不方便,你还让他在上面?被翻红浪也得悠着些,搞得桌子椅子一阵阵乱响……”

那人还要说,见萧静好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又想了想兜里置办物品还剩下的一千八百两银子,怏怏闭上了嘴,跳上了屋顶。

关上门,萧静好心里一阵难受,从方才那人的言语里她已经猜出,自己昨晚被他弄上榻费了他多大的气力,当然还是被他点了睡穴所以自己竟睡得跟死猪似的,小腹的伤已经无碍,也定是被他用内力疗过伤。

她轻手轻脚摸到床边,掀开被子,轻轻卷起他的裤管,果不其然,膝盖上两个大大的淤青。

用身上的外伤药膏给他上了药,忙了半晌他也没醒,萧静好知dào

他昨晚定是一晚没睡,加上身体虚脱,正是需yào

补眠。

给他掖好被子,萧静好进了厨房。

用参熬了汤,又将鱼切片用锅炖了,炒了两个青菜,几个时辰就过去了,等忙完正好午时,她端出菜上桌,沐沂邯听到了动静也醒了,睁开了眼睛听到她忙进忙出,眼底泛起浓浓的迷蒙的恍惚感。

这一幕在三年前没想过,那时的他只觉得不会去过这样的日子,自己的女人应该是睡黄金榻,裹丝绸,品琼浆,绝不需yào

她亲自下厨满身鱼腥味。

一年前他的心境变了,想过这样的日子,但他想一起过这样的日子的人,心也变了,她的心里住进了别人,心心念念的想的是同别人过这样的日子。

可现在,这一幕并非是梦,睁开眼就看到她,围着围襜笑颜盈盈的端着饭菜摆上桌,招呼他一起吃饭。

沐沂邯揉了揉眼睛,孩子气的咧开一个笑。

“傻笑什么,快起来吃饭。”萧静好扶起他,拿出新的衣裳借着火盆的暖意,三两下将他扒了个干净。

沐沂邯很坦然的让她扒,伸着手等她穿衣,嘴角的笑怎么敛都敛不住,索性在被子里将裤子也脱了个干净,等她帮着穿。

萧静好知dào

他从来就是不知dào

羞,才矜持了一晚上就露出本来面目,不过这样才是他——收起矜持,撕下羞耻,露出本色,敞开胸怀……

摸索着隔着被子给他穿好了裤子,又拿来青盐给他漱了口,绞了布巾擦了脸,又吃了药,两人开始吃午饭。

“有鱼汤?”沐沂邯看着桌子上的菜,笑着用筷子敲了敲碗边,道:“把刺给挑干净再端给我。”

“没见我正在挑么?”萧静好认真挑着刺,将挑好的一碗汤递给他。

沐沂邯缓缓的伸手接过,拿起勺子静静的喝汤吃鱼,鱼肉细滑鱼汤鲜美,一碗吃完他又要了一碗。

“怎么不吃青菜?”萧静好见他只吃碗里的鱼,他平日里可是爱青菜多过荤菜的。

“我现在该多吃荤的补补。”沐沂邯犹自喝着汤,一碗吃完又要一碗。

“没有了。”萧静好kàn

了看桌子上那碗还剩一半的鱼汤,慢慢把眼光移向了沐沂邯的眼睛。

“哦,那算了。”沐沂邯放下碗起身,“我还想睡一会……”

“你的眼睛?”萧静好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拉着坐下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沐沂邯准确的抓住了她乱晃的手,故作无知的反问道:“怎么了?”

“你看不见了,是不是?”萧静好语气急切。

今早就觉得不对,他的眼睛神采不复往日,一直以为他是没休息好,方才见他只吃自己碗里的鱼,桌子上的菜他也不动筷子,让她更加怀疑,于是用鱼汤试探了一下,果然见他毫无察觉,原来竟是真的看不见了。

沐沂邯见骗不过她,无所谓的勾唇一笑,道:“现在又瞎又瘸,你还要我么?”

“当然,肯定要!”萧静好没好气的道:“你这幅鬼样子落到了我手里,搓圆捏扁随我高兴,你说我要不要?”

她气他什么事都瞒着自己,气他明明瞎了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更加气自己,昨晚就该去屋顶上睡,离得他远远的。

他突然眼瞎,萧静好直觉就是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一晚上过去,自己的内伤好了,他就瞎了,用脚趾头想都知dào

其中的原因。

沐沂邯轻叹了口气,摸索着爬上床准bèi

继xù

睡觉,等了会不见动静,有些不耐烦的道:“傻站着干嘛呢?不就是瞎了眼睛,你哭个什么?”

萧静好一听,知dào

他又在猜,不免好气又好笑,顶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哭?都瞎了还不让嘴歇会。”

“那就等我哑了再说吧。”沐沂邯双手枕头,闲适的靠在床头晃着腿。

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喧闹,萧静好开门一看,是孩子们下学了,漫山遍野的嬉笑打闹着。

她进屋收拾了碗筷,刚忙完正要出门,敲门声响起,萧静好开门一看,正是她准bèi

去找的人——昨日那位大夫。

她忙将人请进来,沐沂邯寻声坐了起来,微笑着请客落座,眼睛看不出丝毫不对,还很准确的看着萧静好使了个眼色。

萧静好本是想请这位大夫给他看看眼睛,见他的眼色就闭上了嘴,进厨房泡了茶端出来,屋里两人已经聊了有一会。

萧静好得知大夫叫莫天,不仅是山寨里的大夫,还是学院里的先生,教一些浅显的文史经略,只是山寨里的孩子不受管束,教了几年也不见成效,莫先生苦笑着摇头,连连道实在是拿那些孩子没办法。

屋顶上有人监视,有些话不便说,但萧静好和沐沂邯还是从莫天看似闲聊的言谈中听出来,他果真并非山寨中的人。

莫天说得寨主交待过,每日过来给沐沂邯施针,大家都明白,寨主叫他每日来施针,治病是假,越诊越坏是真,但是从莫天的几句暗示下,沐沂邯听出了他有意求好的意思,于是大大方方的让他扎针,在自己这个精通医理的人眼皮子底下,不怕他使坏。

于是在针灸完后,沐沂邯自己写了药方给莫天,莫天一言不发的接了药方,两人心照不宣,无需言语。

莫天走之前交待了萧静好,可以适当按摩腿部,促进血脉运转可以早日恢复。

于是按摩腿就成了萧静好每日必做的事,一天两个时辰,热敷按摩,沐沂邯快活似神仙,才不管她的手酸还是疼,反正到了时辰他便大字一摊,眼睛看不到掐时辰还忒准时。

莫天的药每日送到,每日的药方沐沂邯都会变换几味药,药包送来了后他会用鼻子闻闻,然后挑出几味药让萧静好藏好,其余的煎好了就逼着萧静好服下,刚开始几日她嫌药苦不愿喝,后来沐沂邯很严肃的告sù

她,以后若她真的生不出孩子他就娶大房让她做小,萧静好才骂骂咧咧的开始喝药。

过了几日,沐沂邯已经可以在屋子里下地走走,萧静好心里又高兴又担心,他虽然一直说眼睛没大碍,出了山寨自己就能治好,但拖长了时日毕竟不好,再说他的话没几句真的,萧静好还真敢不太相信他说的话。

196. 第十六章 又瞎又瘸

萧静好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在门前的空地上伸展了下身体,装模作样的练了会太极,其实是为了看看地形,不过也看不出什么,既然人家放心让她住在这,就不怕她看。

不过她倒是听到了旁边不远处的小书院内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听声音,这些孩子的人数可不少于三百人,山匪还这么注重教育,还是挺难得的。

往下看,山坳下布满了成片的房屋,可以看到不少的妇女们在河边洗着衣服,有的屋舍烟囱上炊烟袅袅,成排的梯田一圈一圈,种着各种青菜,还有个鱼塘。

若不说这里是个土匪窝,她真会认为这里就是一个民风朴实良善的小山村。

看到炊烟,她的脑子里一转,向屋顶上招呼了一声,一个山匪冒出脑袋,一脸的不耐烦,“又出啥幺蛾子?”

“准bèi

些青菜米粮来,在到下面鱼塘里抓条大鱼给我。”萧静好笑眯眯的吩咐。

那山匪早竖起了眉毛,却因为寨主吩咐过饭食管饱,她的要求实在也是正常的,所以心里虽是恼火,却也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瞪了萧静好一眼,就往山下走。

“等等!”萧静好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塞给了他,笑道:“我家主子身子不好,麻烦再带些参来,鱼要不大不小的,青菜要嫩些的,大米最好精细点,不要太糙的,还要带些茶叶来,最好是瓜片,床上铺盖全给我换了,没有鸭江绸就用葛布的,面料一定要软,再带几套衣裳,亵衣一定要丝绸的面料,其余的用棉即可,外袍颜色用浅色,嗯……就这些吧。”

萧静好这边交待,那山匪已经把银票面额看清楚了,脸色好kàn

了些,收起了票子揩了揩鼻子就去了。

没多时,东西都搬来了,萧静好进屋时沐沂邯还在睡,身后搬着东西的山匪一脸憋不住的讥笑,萧静好接过东西拦住他,眼神告sù

他可以走了。

那家伙又往床上瞟了瞟,走的时候调侃道:“可真够辛苦的,敢情昨晚是该他出力?依我说,你也真是,他腿脚不方便,你还让他在上面?被翻红浪也得悠着些,搞得桌子椅子一阵阵乱响……”

那人还要说,见萧静好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又想了想兜里置办物品还剩下的一千八百两银子,怏怏闭上了嘴,跳上了屋顶。

关上门,萧静好心里一阵难受,从方才那人的言语里她已经猜出,自己昨晚被他弄上榻费了他多大的气力,当然还是被他点了睡穴所以自己竟睡得跟死猪似的,小腹的伤已经无碍,也定是被他用内力疗过伤。

她轻手轻脚摸到床边,掀开被子,轻轻卷起他的裤管,果不其然,膝盖上两个大大的淤青。

用身上的外伤药膏给他上了药,忙了半晌他也没醒,萧静好知dào

他昨晚定是一晚没睡,加上身体虚脱,正是需yào

补眠。

给他掖好被子,萧静好进了厨房。

用参熬了汤,又将鱼切片用锅炖了,炒了两个青菜,几个时辰就过去了,等忙完正好午时,她端出菜上桌,沐沂邯听到了动静也醒了,睁开了眼睛听到她忙进忙出,眼底泛起浓浓的迷蒙的恍惚感。

这一幕在三年前没想过,那时的他只觉得不会去过这样的日子,自己的女人应该是睡黄金榻,裹丝绸,品琼浆,绝不需yào

她亲自下厨满身鱼腥味。

一年前他的心境变了,想过这样的日子,但他想一起过这样的日子的人,心也变了,她的心里住进了别人,心心念念的想的是同别人过这样的日子。

可现在,这一幕并非是梦,睁开眼就看到她,围着围襜笑颜盈盈的端着饭菜摆上桌,招呼他一起吃饭。

沐沂邯揉了揉眼睛,孩子气的咧开一个笑。

“傻笑什么,快起来吃饭。”萧静好扶起他,拿出新的衣裳借着火盆的暖意,三两下将他扒了个干净。

沐沂邯很坦然的让她扒,伸着手等她穿衣,嘴角的笑怎么敛都敛不住,索性在被子里将裤子也脱了个干净,等她帮着穿。

萧静好知dào

他从来就是不知dào

羞,才矜持了一晚上就露出本来面目,不过这样才是他——收起矜持,撕下羞耻,露出本色,敞开胸怀……

摸索着隔着被子给他穿好了裤子,又拿来青盐给他漱了口,绞了布巾擦了脸,又吃了药,两人开始吃午饭。

“有鱼汤?”沐沂邯看着桌子上的菜,笑着用筷子敲了敲碗边,道:“把刺给挑干净再端给我。”

“没见我正在挑么?”萧静好认真挑着刺,将挑好的一碗汤递给他。

沐沂邯缓缓的伸手接过,拿起勺子静静的喝汤吃鱼,鱼肉细滑鱼汤鲜美,一碗吃完他又要了一碗。

“怎么不吃青菜?”萧静好见他只吃碗里的鱼,他平日里可是爱青菜多过荤菜的。

“我现在该多吃荤的补补。”沐沂邯犹自喝着汤,一碗吃完又要一碗。

“没有了。”萧静好kàn

了看桌子上那碗还剩一半的鱼汤,慢慢把眼光移向了沐沂邯的眼睛。

“哦,那算了。”沐沂邯放下碗起身,“我还想睡一会……”

“你的眼睛?”萧静好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拉着坐下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沐沂邯准确的抓住了她乱晃的手,故作无知的反问道:“怎么了?”

“你看不见了,是不是?”萧静好语气急切。

今早就觉得不对,他的眼睛神采不复往日,一直以为他是没休息好,方才见他只吃自己碗里的鱼,桌子上的菜他也不动筷子,让她更加怀疑,于是用鱼汤试探了一下,果然见他毫无察觉,原来竟是真的看不见了。

沐沂邯见骗不过她,无所谓的勾唇一笑,道:“现在又瞎又瘸,你还要我么?”

“当然,肯定要!”萧静好没好气的道:“你这幅鬼样子落到了我手里,搓圆捏扁随我高兴,你说我要不要?”

她气他什么事都瞒着自己,气他明明瞎了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更加气自己,昨晚就该去屋顶上睡,离得他远远的。

他突然眼瞎,萧静好直觉就是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一晚上过去,自己的内伤好了,他就瞎了,用脚趾头想都知dào

其中的原因。

沐沂邯轻叹了口气,摸索着爬上床准bèi

继xù

睡觉,等了会不见动静,有些不耐烦的道:“傻站着干嘛呢?不就是瞎了眼睛,你哭个什么?”

萧静好一听,知dào

他又在猜,不免好气又好笑,顶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哭?都瞎了还不让嘴歇会。”

“那就等我哑了再说吧。”沐沂邯双手枕头,闲适的靠在床头晃着腿。

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喧闹,萧静好开门一看,是孩子们下学了,漫山遍野的嬉笑打闹着。

她进屋收拾了碗筷,刚忙完正要出门,敲门声响起,萧静好开门一看,正是她准bèi

去找的人——昨日那位大夫。

她忙将人请进来,沐沂邯寻声坐了起来,微笑着请客落座,眼睛看不出丝毫不对,还很准确的看着萧静好使了个眼色。

萧静好本是想请这位大夫给他看看眼睛,见他的眼色就闭上了嘴,进厨房泡了茶端出来,屋里两人已经聊了有一会。

萧静好得知大夫叫莫天,不仅是山寨里的大夫,还是学院里的先生,教一些浅显的文史经略,只是山寨里的孩子不受管束,教了几年也不见成效,莫先生苦笑着摇头,连连道实在是拿那些孩子没办法。

屋顶上有人监视,有些话不便说,但萧静好和沐沂邯还是从莫天看似闲聊的言谈中听出来,他果真并非山寨中的人。

莫天说得寨主交待过,每日过来给沐沂邯施针,大家都明白,寨主叫他每日来施针,治病是假,越诊越坏是真,但是从莫天的几句暗示下,沐沂邯听出了他有意求好的意思,于是大大方方的让他扎针,在自己这个精通医理的人眼皮子底下,不怕他使坏。

于是在针灸完后,沐沂邯自己写了药方给莫天,莫天一言不发的接了药方,两人心照不宣,无需言语。

莫天走之前交待了萧静好,可以适当按摩腿部,促进血脉运转可以早日恢复。

于是按摩腿就成了萧静好每日必做的事,一天两个时辰,热敷按摩,沐沂邯快活似神仙,才不管她的手酸还是疼,反正到了时辰他便大字一摊,眼睛看不到掐时辰还忒准时。

莫天的药每日送到,每日的药方沐沂邯都会变换几味药,药包送来了后他会用鼻子闻闻,然后挑出几味药让萧静好藏好,其余的煎好了就逼着萧静好服下,刚开始几日她嫌药苦不愿喝,后来沐沂邯很严肃的告sù

她,以后若她真的生不出孩子他就娶大房让她做小,萧静好才骂骂咧咧的开始喝药。

过了几日,沐沂邯已经可以在屋子里下地走走,萧静好心里又高兴又担心,他虽然一直说眼睛没大碍,出了山寨自己就能治好,但拖长了时日毕竟不好,再说他的话没几句真的,萧静好还真敢不太相信他说的话。

197. 第十八章 我喜欢你

只因为他的眼神太有杀伤力。

她没见过眼盲的人,但听说过眼盲的人眼神是空洞没有聚焦的,但是沐沂邯的眼睛却能准确的‘看’到她,眸中的神采和当初丝毫无差,有时候她在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她低着头,下意识退开了两步。

上衣已经褪尽,瞟一眼就会是血脉喷张,她不敢看。

清风扫动,只听他轻笑一声,下面的衣物应声而落,丝质的长裤堆积在他脚下,萧静好kàn

到他修长的腿很准确的跨进了浴桶,水声一响,已经将全身埋进了水中。

她听到自己松了口气的叹息,同时听到沐沂邯含着笑意的声音,“我可不是急色的人,第一次当看的见才好,过来搓背。”

看得见?要看的见什么?

萧静好扯开自己的衣领往里面看了看,羞红着脸吃吃的笑。

正因为他在意所以才会如此珍视两个人之间的第一次,萧静好心里甜蜜蜜的,拿起澡巾帮他搓背的手也是分外的温柔。

良久,听到他似乎忍无可忍的嗔怪,声音近乎呓吟,还带着微微喘息。

“你究竟是挑逗还是——搓背?”

萧静好这才发xiàn

手里的澡巾正在他的背脊上有意无意的画着圈圈。

好尴尬啊啊啊啊!

她试图掩饰自己的心虚,开始耍横抖糊,“要求多,那你自己搓!”

“你的手能够着自己的背?”

“我够不着就不搓。”

“你还敢顶嘴?”

“不止顶嘴,我还敢揍人呢!”

“你这样耍横难道真是欲求不满?”

“你你,混蛋!”

“还是觉得我雄风不振?”

“你你,下流!”

“哼!”

“哼!”

虽是吵架,萧静好的手也没停,一直给他搓着背,两人吵完后别扭了小半会,听到沐沂邯轻声叹道:“第一次泡热水,换了一身血竟把顽疾换掉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那有回回这样好的运气。”萧静好还是觉得想来后怕,“你的眼睛不是还没……”

“总会有些波折的,总不能永远顺风顺水。”沐沂邯在浴桶里转了个身,下巴搁在桶边上面对着她,笑道:“其实能这样就很满足了,偶尔吵吵架,吃你做的饭,沐浴时有你搓背,起床时有你为我穿衣,歇息时你帮我宽衣,生病时你为我煎药,腿疼时有你按摩,生气时你逗我笑,推我出去散步……”

“打住!”萧静好苦笑,“怎么尽是我为你?你就预备安心当一个懒鬼?”

沐沂邯抬高眉毛期期艾艾的盯着她问道:“当懒鬼你愿意养我么?”

萧静好还没回答,他又道:“我可以让你揍的,除了脸以外,其他部位随你揍。”

“真的其他部位我随意揍?”萧静好贼笑着确认。

沐沂邯转了转眼珠子,末后狡黠的一笑:“脸属于我,至于你想的部位那是属于你的,想揍便揍呗,揍废了今后可别找我哭。”

“你就是一个妖精。”萧静好使劲揉巴他的脸,想把这张让人又爱又恨的脸给揉变形了,看他还用什么嘚瑟,“我怎么就会喜欢你呢?把这脸给毁了看看我还喜欢不喜欢。”

揉完了,萧静好放开手,两人四目相对,沐沂邯的眼睛灼灼的看着她,好半晌才抿唇一笑,那笑分明就是关不住的溢于言表的窃喜。

“你适才说什么……喜欢……谁谁来着?”他垂着眸有些许害羞,却又笑出了四颗白牙。

萧静好一怔,随之想起自己说过了什么,这些话曾经准bèi

着下辈子再告sù

他,后来他一直没问,自己也不可能不知羞的拿出来说,现在不小心说出了口,倒不觉得有多丢人,相反的她认为喜欢就该说出来。

她清了清喉咙,准bèi

很慎重的将那几个字说出来,哪知浴桶里的家伙早就已经等着不耐烦了,一只手及准确快速的捏住了她的下巴,疾言厉色的催促着:“喂,问你话呢?那谁谁谁到底是谁?”

表白前本就是心情激越紧张乃至大脑迟钝,被他这样一搅,萧静好顿时被搅成了浆糊,半天缓不过神,憋红了脸说不出一个字。

桶里的那只更急了,不顾全身光溜溜的就要起身跨出浴桶。

水声哗的一响,水花溅得桶旁的萧静好满脸,她回过神来抹了把脸,睁开眼睛……

——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

有那么一刻,屋子里呈静止状态。

桶里桶外一站一跪的两人,张着嘴巴呆若木鸡,保持着同样的表情足足有半刻钟。

沐沂邯僵硬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几乎听到了脖子里如同没上机油的咔咔声。

他唰的一下埋进桶里,痛心疾首气急败坏五内具焚的低喝:“你看到了什么?!”

萧静好找回了魂,转了转酸掉的下巴,抓了抓脸,看似平静的回答:“还行。”

“什么还行?”沐沂邯立即抬头,他有感觉这话不该问。

让他穿着衣服他可以很得心应手的扮演一个恬不知耻游戏花丛狡猾会揩油的情场高手,而脱掉了衣服他的心理承shòu能力就和赤luoluo的躯体没两样,干净纯情得如同初生的婴孩那样,很害羞会脸红的好不好?

有一种人脱掉衣服是禽兽,穿上衣服是衣冠禽兽。

他这种无论身体和思想都超乎寻常纯洁的人,穿上衣服可以勉强扮演一只衣冠禽兽,但脱掉了衣服活脱脱就是一只安静无害的小绵羊啊啊啊……

浴桶的水已经凉了,他开始打哆嗦。

而萧静好凉凉的回答了一个让他不知dào

是该觉得凉还是热的话。

“目测也还行。”

她说完,很淡定的开门出去了。

留下沐沂邯欲哭无泪的想——目测也还行?

目测?

也?

还行?

……

萧静好在外面冷静了片刻,沐沂邯穿好了衣服,接着她将“要散步”的沐沂邯推出了屋子,自己快速洗了澡,接下来的一整天,两人见面,吃饭,说话,都是低着头。

只到晚上睡觉,从来都是沐沂邯从身后抱着她,今日却成了隔着半尺距离背对着背。

呼吸平稳,却都知dào

对方没有睡着。

萧静好满脑子转着背后那货当时的表情,其实他平日里虽然浮荡轻佻,但还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次把他看了干净,他会不会叫自己负责?

其实她还是很愿意负责的,想到这,萧静好唇角漾开一个笑。

沐沂邯满脑子想着背后那混账女人的满口轻佻话,直觉就是自己被看光了,被调戏了,想听的话也没听到,亏大发了!

要不要找她负责?

听到身后一阵微微的响动,沐沂邯立即翻身。

黑暗中四只眼睛熠熠闪光。

沐沂邯很臭拽的“哼”了一声,别开了眼睛。

一只小手攀上他的肩膀,温热的气息在耳旁一扫而过,同时也飘过了几个字。

“什么?”沐沂邯没听清。

“只说一遍。”萧静好清晰道。

“就几个字,有那么难开口么?”沐沂邯有点委屈的眨眨眼,他是真的没听到。

萧静好视死如归的凑到他耳旁,大声道:“我,喜,欢,你!”

“呵呵!”沐沂邯看着帐顶,咧开唇笑着,吩咐道:“再说一次。”

“我喜欢你。”

“再来。”

“我喜欢你。”

“再来。”

“我喜欢你,你有完没完?”

“加上我的名字。”

“我喜欢你沐沂邯你有完没完?”

“名字放前面。”

“沐沂邯我他妈喜欢你你有完没完?”

“够霸气,名字换成相公再说一遍。”

“相公他妈喜欢你有完没完?”

“嗯?变味了,重来。”

“……”

======

飞龙寨学院新来了一位先生,据说在当天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位先生不仅教书方式新颖独特,而且长得很很很养眼,听他教书,就是耳朵和眼睛的双重享shòu



不到午时下学时间,平日里死气沉沉的学院,从里到外围满了人,好些个妇女姑娘们丢下家里的活,一股脑跑上山,争先恐后的玩书院里挤,就为了目睹那位先生的风姿。

不过到了下午,书院就安静了,据说那位先生有个恶仆从,长得膀大腰圆,端了个小马扎守在书院门口,来一个盯一个,来两个盯一双,愣是将上山看热闹的女人们给盯下了山。

萧静好谨遵邵寨主的吩咐,赶跑了那些女人,不过这个工作不用寨主吩咐她自己也是会做的。

开玩笑,自己家的男人怎么可以让别的女人用眼睛来轻薄。

她没啥事做,就看着沐沂邯给孩子们教书。

不得不说,沐沂邯教书还真有一套,本是枯燥乏味的策论和军政,被他的巧舌莲花讲的生动又有趣,列举了很多范例编成了故事讲给学生们听,然后留下故事的结尾不说,让大家抢答,谁答的好谁就可以当一天助教,专管书院的纪律,这对学生们来说是最大的职权诱惑和对学识的肯定。

对于他来说,不仅分担了他的工作,而且调动了学生们的积极性,几日下来,书院的学风得到了空前的高涨,邵寨主来看过几次,同行的还有几位山寨的主事,起先对沐沂邯的微词在看到他教书后,个个主事们也便没话可说了。

198. 第十七章 在我心里

没有想到,当肉票也能生活的如此闲适。

山间的空气透着草木的香味,松柏长青竹林簇簇,往下看云海飘渺,耳听林中鸟雀轻啼,山泉潺潺,如果能常住,萧静好是很愿意的。

每日晨间,萧静好就在水井边抽水洗衣物,沐沂邯便趴在窗台上笑盈盈的“看”她洗,两两相忘,四目有踪,碍于屋顶上的偷窥客,两人虽是脉脉不得语,但媚眼翻飞天雷滚滚,媚眼儿萧静好照单全收,天雷就留给了屋顶上那位。

除了萧静好和莫天,谁都不知dào

沐沂邯已经可以走路并且瞎了眼,所以他极少出屋子,屋子里的摆设他已经摸熟了,凭他的听力就算是在外面也能不至于——摔跤。

反正装个半身不遂的人也不需yào

走路,莫天给他弄来了一只可以推动的椅子,据说是以前山寨里的木匠做的,寨子里行动不便的人用过。

沐沂邯本是不愿意用旧椅子,但萧静好将椅子用井水热水刷了十几次,最后他才愿意一坐。

萧静好推着他在山林间散步,自此以后,他便把每日一次的按摩换成了散步。

“如不出所料,寨主明日就会来找我。”沐沂邯听到了屋顶上那家伙的鼾声,示意萧静好将他往前推。

萧静好“嗯”了一声,问道:“沐悉应该已经到了河间府了,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她这样问,心里也在计算着元纪从绥县来回的日子,还有龙小妹那丫头一个人在外面,她放心不下。

“他们看了信就会明白怎么做。”沐沂邯倒是不急,他的计划是想将山寨收为己用,只是不能操之过急,当一步一步来。

“寨主姓邵,前朝亢龙军统帅正是姓邵,曾和易明远有过一战,被他设计围困一箭射穿了肺,后来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却被前朝景帝猜疑和因伤而不受重用,最后被夺了军权。”沐沂邯在脑海里搜索,不得不感谢太傅那时让他背诵前朝经史,现在可算是学以致用了。

萧静好正在膜拜他的大脑,再一次深深的感到自己的脑袋和他的比起来就是人和猴子的区别。

“你恨易明远吗?”沐沂邯突然抬头问。

萧静好想了想,平静的说道:“不管我恨不恨,他也没有继xù

活下去的理由。”

沐沂邯的眸子里闪了闪,随之将目光放到了远处,心里堵堵的,有些话他不敢问,问了就会将这梦境一般美好的一切打破,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虽然是旁敲侧击的问,但答案却是再明显不过,她平静的表象下却是暗潮澎湃,除了那个原因,他不认为萧静好还有恨易明远的理由,况且那人还是她的外祖父。

山坳下的房屋渐渐熄灭了灯火,一轮下玄月挂在天边,透过坡道两旁的竹林铺洒在林间小道上,一切都是这样的祥和——如果不去想外面的要面对的种种。

萧静好将椅子推到山道旁,自己寻了个光滑的大石头坐下,沐沂邯想些什么,她心里都明白。

其实人都是这样,当那个人不属于自己时,能被那个人看上一眼便如同盛开了满世间的的花,但若拥有了,就希望那个人的心里满满都是一个自己,这不是贪心,而是在乎才会有的彷徨。

穿过无数寂寞等待的夜晚,盼来了烟花三月的盛放,却止不住回想那些穿过的时隐时现的悲喜和无常。

失去过就怕再一次失去,在这一点上,她和沐沂邯是一样的。

可是该如何跟他解释,尘衣在自己心中的分量是确确实实的不可磨灭的?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种话说不出口,说了就是伤害,哪怕她承认,喜欢的是面前这个人。

“易明远有太多让人恨的理由。”萧静好淡淡道:“不止是他和尘衣之间的恩怨,还有他的野心,若是不除北渊难以安定,况且他本就是个没有心的人,为了自己他谁都可以利用和伤害……”

“行了,我都明白。”沐沂邯拍拍她的手安抚。

很难想象一个看不见的人,每次都是怎样准确找到她的手。

萧静好曾经很好奇的问过,

他神mì

的笑答:“我看的见你。”

——你在我心里。

次日,邵寨主果然来了。

沐沂邯正在亲手做竹萧,竹子是前一晚萧静好在他的指导下伐的,现在这个时节的紫竹做竹萧是最好的,干燥饱满,内结已经打通,他正在钻第三个音孔。

萧静好趴在桌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先看他的手,修长白皙的手里深紫色的竹萧渐渐成形,他的手指纤细,指甲如晶莹的贝壳,衬着竹子的颜色也亮了一亮,那支竹萧做好后肯定是最漂亮的一支萧,再看他的脸,神情少有的专注,点漆黑眸流光溢彩,若不说,谁都不会相信他根本就看不见。

邵寨主进来时,正好kàn

到这一幕,他的眼睛晃了晃,有那么一刻他以为桌边坐着的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回过神后,见桌边两人正抬头看着他,邵寨主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公子这几日调养的可好些?”邵寨主被萧静好请进了屋子里,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桌边,看了看沐沂邯的气色,赞道:“莫先生果真不负邵某所托,李公子气色恢复后,竟是如此神采飞扬。”

沐沂邯一听他对自己的称呼,就知dào

河间府那边他们已经探过了,李姓商户,在河间府当地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人家,家底清白,祖上是广平府旧籍,后来迁居河间府,一直从事药材生意,这个身份也只是他为自己今后万一有需yào

而安排的其中一个,人说狡兔三窟,常伴君王左右哪里有一辈子的顺风顺遂,就如现今一样,终于用上这样一个另外的身份。

“河间府的事已经办妥,不知dào

李公子的意思怎么样?”邵寨主见沐沂邯犹自刻的竹萧,听他说话也只是微微一笑。

“邵寨主看似畅快人说话怎的婆婆妈妈的咧?”萧静好见不得他装模作样的打哑谜,明明自己两人是他手上的蚂蚱,他还偏偏问些个废话。

“不得无礼!”沐沂邯口中训斥,语气却是宠溺的不得了。

“无妨,无妨。”邵寨主心里恶寒,面上挂的笑有点僵,他本就不是个文人,说些文绉绉的话已经是一身鸡皮疙瘩,还要面对这两个人无处不在的眉来眼去,要不是想留下这个才华满腹的人为自己所用,他真想一飞毛腿把这个小个子给踹到崖底下算完。

“公子在河间府已经没有亲眷,现在药材生意也不甚好做,邵某觉得公子不如就留在咱们山寨。”邵寨主终于讲到正题,谈到自己山寨,神色不禁露出些许自豪,语气也变得不容置疑,“你看咱们这山清水秀,民风淳朴……”

萧静好憋着笑看向邵寨主一张一合的嘴,想找到他脸上所谓的淳朴。

邵寨主浑然不觉萧静好奇异的眼光,仍自滔滔不绝的歌颂山寨的好,从他的话中,两人知dào

这个山寨叫飞龙寨,沐沂邯更加肯定了这个寨子的由来和亢龙军统领邵将军脱不了干系,这样一来,易明远可不正是他们的仇人么。

“邵寨主的意思在下明白了。”沐沂邯礼貌的打断他的话,笑道:“其实在下也有结束生意的打算,想过些安稳平静的日子……”他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瞟了眼萧静好,邵寨主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露出了了然又古怪又高兴的笑。

“寨主盛情愿意留下我们二人,在下自当是不敢平白仰仗寨主庇护,但是我二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实在想不出有那些能为寨主效力的地方。”

“当然有!”邵寨主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寨子里有三百多个孩子,正需yào

一位教策论和军政的先生。”

“原来如此。”沐沂邯微笑点头,“那在下定不负寨主如此看重,明日去学院便是。”

“嗯!”邵寨主含笑点头,“李公子爽快人,邵某没有看走眼。”

两人寒暄了几句,邵寨主便起身告辞了,走后有人送来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材,还有个大浴桶,萧静好大致看了看,都是些洗漱用的物品,虽不是上品却也是比较好的,还有两只鸡和一些鸡蛋青菜,居然还有两支老山参。

有了浴桶就可以洗澡了,她赶忙烧了水,趁着白天不算太冷,拢了火盆,服侍沐沂邯先洗。

他的腿虽然好了,但眼睛不便,所以脱衣服的差事还是得靠萧静好。

两只手慢慢解开一层层衣物,每解开一层就是将自己绑住了一层。

热气氤氲,灯火朦胧,屋内寂静无声……

这样的气氛下,似乎很容易想象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些什么。

草屋的那夜,他说等腿好了……再……

萧静好解扣子的手指抖了一下,被他握住。

“你在害pà

?”他深深‘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

“没没没……没有。”萧静好低下头,明知dào

他的眼睛看不见,却还是会在羞涩是躲开他的目光。

199. 第二十章 囊中之物

莫天眼睛一亮,问道:“公子有好法子?”

“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不过我要寨主一个态度……”沐沂邯坐直了身子,眼睛看向莫天,“先生能做主?”

“但说无妨。”莫天脱口而出,说完就觉得自己态度明显过急,忘了自己只是一个中间人。

“当然是寨主的想法,对寨子日后归属的考lǜ

,没有他的表态作为出发点,我想再多法子也是白搭。”

莫天沉吟了片刻,方道:“适才莫某对公子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公子现在要的是寨主的考量,在下不敢擅自做主。”

沐沂邯也不急,淡然道:“那便算了,我不会为难莫先生。”

“公子先听在下把话说完。”莫天抬了抬手,道:“我身无长物家无人口,是生是死了无牵挂,可堪公子随意所用,但寨主身负飞龙寨上下数万人身家性命,谨慎些也是应该的,所以今日在下不耻,想代表寨主请要公子一个态度,不知可否?”

沐沂邯早知他会有此一问,只是现今,这些都是他不愿提及的……往事。

但不坦诚便不能取信于人,他握住了拳头,心里却在苦笑。

一阵箫声远远的飘来,慢慢的越来越近,在这空寂寒冷的夜里如同一阵暖流,逐渐让片刻前微凉的心在融融的暖意中恢复正常的跳动。

这曲子在莫天听来生疏得很,几乎是曲不成调加上换气不接断断续续,所以他很难理解,沐沂邯陶醉的表情从何而来,难道真是因为觉得曲子好听?

很难相信,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在音律欣赏方面还不如三岁孩童。

沐沂邯唇角一弯安逸的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想来今年的上元节又该错过了两人相聚的时间,若是能一直在这里也是不错的,但有些事不可逃避,箭在弦上已经是不得不发,既然有幸逃过一死,下半辈子为她开天辟地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曲终了,沐沂邯才缓缓睁开眼睛,用火钳夹了一个草药饼投入火盆,一股药香滑入肺腑,鼻腔到肺部都是一阵清凉。

“这是?”莫天闻到药香,面露惊异,又有些惊喜。

“我师父不喜熏香,这是他研制配出的药饼,常闻凝神静心,还有助强身健体。”

莫天也是医者,对药草研究颇深,但这药饼香他深深闻了半晌,也只是分辨出了几味药,不免让他起了兴致,竟蹲在了火盆前拨开草灰仔细的研究着。

“莫先生若是喜欢,我可给你方子,只是有几位草药非得去青鸾幽谷才寻得到。”沐沂邯淡淡道。

莫天霍然抬头,惊喜不已,竟连话都说不太清了,“莫非,公子……师父,就就是那位隐居青鸾谷的世外高人?”

沐沂邯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实在是毫不顾及别人澎湃的心情,样子有点欠揍。

莫天沉浸在喜悦中,也不管他如何态度,犹自高兴的道:“原来竟是高人的徒弟,真是在下孟浪了,当初浅谈片刻就如醍醐灌顶,后来在下几经寻访都未能再见一面,如今可是……哎,公子怎不早说?”

“早说迟说有区别么?”沐沂邯又浇了盆冷水。

莫天哽了哽,一时间哑口无言,知他说的是实话,崇拜那位高人也只是他个人的事,和山寨毫无关系。

转念一想,眼前人突然丢一个草药饼然后引自己猜想,不会是心血来潮,莫非是从旁告知自己他的身份?

只是那位高人的身份都无从得知,哪里能猜到他的身份。

“家师青阳,隐居青鸾幽谷数十年。”

沐沂邯轻声提醒,若不是自己不想提及关于自己从前的一切,何必这样麻烦。

“哦——”莫天醒觉似的一声长哦,心中开始想此人身份,只是在山寨多年消息闭塞,脑筋转得没那么快。

青阳居士大名有谁不知?只是青鸾幽谷不是谁都进的去的,所以很多人有心寻访也不得一见,他只收过两个徒弟,在十几年前还没人知dào

,最近两年才偶有风声传出,他的两个徒弟都是人中之凤,一南一北,冰蓝公子和凤栖公子,均是皇家嫡亲。

莫天终于想到,诚惶诚恐的起身行大礼,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已经流到了脖子里。

心里也暗自为老邵捏了把冷汗,谁谁不好掳,居然掳了个亲王进山寨,这可如何是好?

“起来吧。”沐沂邯虚扶一把,这个身份让他厌恶,却不得不用。

莫天含着腰起身,被沐沂邯示意坐下,这才战战兢兢的坐下来,气还没松一口,被他下一句话给戳的一个趔趄。

“先生可是在寻思着赶紧杀人灭口?”

“不不不不……不敢!”莫天忙垂下头,一句话正中要害,他也只是为老邵想了想,也只是一个念头一晃而过,这人居然会读心,接下来的话还怎么谈下去啊?

“有就是有,成大事者就该有此决断的气魄,妇人之仁上不得台面,今后如何被委以重任?”

“啊?”莫天张大嘴巴,不解。

“当然,这念头也只能想想而已,倘若我命丧飞龙寨,你们就不是少一条出路,而是只剩一条死路。”沐沂邯挑挑眉毛,笑的如水波般潋滟。

莫天子觉得这一惊一乍间已经是全身无力,他自认才学不低,若是当年参加会试必会是金榜题名,但在实jì

中以胆识和谋略与人正面交锋,他还差得远,更不幸的是,今日遇到的还是个在权谋之中浸淫多年的老手,既有久居高位的凛然气势,又有能屈能伸的风华气度,还有的就是,他那种能一眼看穿人心思的锐利和捻丝抽茧从容剖析事理的灵敏,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及,这种人防不了害不得,只有依附求得护佑才是万全之策。

沐沂邯虽看不见,但觉得感官较之以前更为灵敏,从莫天的呼吸变化,他就能听出对方已经想通想透了,所以他也不想再浪费时间耽误自己困觉。

“我既告知你身份,必然是相信你,所以你也该无条件服从我的每一个要求。”

“请讲。”莫天很配合。

“先不忙告sù

邵寨主,我信你不代表也相信他,你且回去将我的意思传达给他,明日先看看飞龙军再说。”

莫天一喜,点头称是,见沐沂邯揉着眉心一副送客的姿态,他也不便多留,便退下了。

萧静好在屋顶上听得清楚,知dào

他已经成功扭转立场,变被动为主动。

她再一次被这个狡猾又可爱的男人深深折服,就想立即进屋去揉巴他两下,这个已经成了她现在的爱好。

紫竹箫握在手中温润如玉,箫管已经被打磨得很光滑,学了几日的曲子也只能吹成这般断断续续的,但他该是喜欢听的吧?

他为自己吹了十三年,萧静好想若在多多再练习,想必以后的每一年就可以合奏了,不知dào

今年的上元节能不能在一起过……

不知dào

他的眼睛能不能好,若是一直看不见,该怎么办?

萧静好在屋顶怔怔的发了会呆,叹了口气,跳下了下去,推门进屋。

沐沂邯还没睡,油灯已经熄灭,他坐在桌前摆弄着那些收好的药材,一边闻一边蹙着眉,听见萧静好进来才慢慢抬起头,似乎才闻到油灯熄灭的味道,笑道:“竟忘了掌灯,你去点吧。”

一直以来,他眼盲的事实萧静好本已经接受,因为他听觉灵敏,也很少活动,若不刻意提起很容易让人忽略掉,其实他什么都看不见。

萧静好觉得有着灯火才有家的感觉,所以小屋里永远都掌着灯,可是在此时推开门的这一刻,她才意识到,有没有灯,对他来说已经不重yào



沐沂邯收起草药,侧耳听了听动静,正要开口问,突然被萧静好从身后大力抱住,他很快意识到是为什么。

其实并非无药可医,只是现在身处险境加上实在无暇去顾及眼疾,所有要治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很小心的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只是方才研究这几位药的药性,竟忘了掌灯,又惹得她为此事伤心。

“都跟你说过了,出了寨子就可以治好,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沐沂邯侧脸蹭了蹭她的头。

萧静好吸了吸鼻子,他说的话还真不敢再相信,但不相信也没有办法,有些事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就如同这次,她想着想着,沐沂邯就真的活着出现了,也许再想想,他就能看见了,这个想法很幼稚,萧静好不禁笑出了声。

“笑什么?”沐沂邯不解,这女人一下一个变,莫名其妙。

“我在笑,你若真的瞎一辈子,我就可以不用梳洗打扮了,省很多事。”

“我没瞎也没见你为我打扮过。”沐沂邯说了句实话,竟然感觉有点委屈。

“你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还需yào

打扮么?”她轻点他的鼻子。

“嗯。”沐沂邯斜斜一睨,“难说。”

200. 第十九章 不破不立

沐沂邯教军政的花样越来越多,沙盘演练,实地操演,石头大战,学生们分成两队玩捉迷藏,每一边十个队长,一个队长管十五个人,利用山里的地形结合所学的兵势分布,让队长自己安排掩护和躲藏的人,其中两边队伍里都会有对方的奸细,这些都需yào

他们自己找出来,最后再看结果,哪边找到的人多哪边获胜。

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在玩耍中学习,这种方式很奇特,连莫天都连连道:“惭愧呀,在下教了这么些年竟比不上你教两天。”

邵寨主成了书院的常客,时不时来逛逛,嘴里说是随意看看,萧静好却看到他好几次听沐沂邯讲课听得眼放异彩,似乎有问题想请教他,又踌躇不前。

萧静好冷笑,他不就是想让沐沂邯帮着看看山寨里所谓的飞龙军,但又觉得飞龙军的军伍路数是个机密,不能被外人看了去,两相权宜拿不定主意。

捉迷藏的两队分出了胜负,孩子们整齐的站成了两个方阵,沐沂邯一身素袍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支细长的木棍点评。

莫天,萧静好,邵寨主上前去,很有兴趣的听他点评两队胜负的原因。

还没到跟前,远远的听到他的一句话后,老邵便是一个踉跄。

“这破山破水的,也难为你们居然能找着这么多地儿藏,嗯……不错!”

“三队自认为埋伏的位置是极好的,你们就没想过,那块山壁看似陡峭,但若是遇到野战奇兵攀爬高手,你们认为还躲得过?”

“还有八队的,那处山洞被藤蔓覆盖,是很隐秘不错,但是你们进去时忘了隐藏痕迹,敌兵随意一把火你们就得在洞里给熏死。”

“十二队,反伏击干得不错,但不分前后路包操,若是遇到真刀真枪,你们就得全军覆没,没见着后面敌方有两队在松林里守株待兔么?”

“两边的队长,我问你们,奸细找出来了么?”

“没找出两边潜伏的奸细就敢安排行动?真嫌命太长了?”

“今日演练我很不满yì

,罚你们沿着山路跑三圈,有没有意见?”

三百个孩子不分大小,井然有序的列队开始小跑。

老邵看着那些野孩子就这么几天时间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心里深感欣慰,踌躇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方开口。

“我们飞龙寨的奇兵演练,先生不妨去看看,也好点评一二。”

沐沂邯淡淡一笑,道:“那是贵寨机密,在下若是瞧见岂不是减寿折福?”

老邵被呛的哽了半晌,笑不是不笑也不是,人家的顾虑不假,他飞龙寨到现在还没有拿出丝毫诚意,就连监视都是每日十二个时辰不断人,叫人家如何相信他?

一旁的莫天低眉敛目,好似没听到方才言语一般。

萧静好哼哼了两声,道:“寨主当初只说了让我家主子教小孩,可没说参与寨中军务。”

她这句话及不客气,老邵涨红了脸敢怒不敢言,只等着沐沂邯斥责这不懂事的小子,哪知dào

椅子上的人似乎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可斥责的,只是犹自微笑着,看着山路上小跑的孩子们。

老邵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站了片刻,愤然拂袖离去。

莫天见他离去,慢慢抬起头,低声道:“李公子……”

沐沂邯抬手打断他的话,笑道:“我家元儿炖的鱼汤鲜香无比,不知dào

能否请的动莫先生赏脸一尝?”

莫天洒然一笑,接受了邀请,两人寒暄了几句,他便下山去了。

到了晚上,萧静好弄好了一桌子菜,酉时正,莫天准时来到。

请他入座,他也不推辞,从容入席,态度不卑不吭,毫不拘束。

萧静好拿出一坛酒,这是老邵走后让人送过来的,不出沐沂邯所料,屋顶上的偷窥客也撤下了,这是在开始显示诚意。

三人推杯换盏的吃吃喝喝,各自留着三分清明,沐沂邯身体未恢复,喝的最少却是醉意最深,颊边一抹飞霞入鬓,竟生出和往日决然不同的一种清疏韵致,衬得朴素的小屋和他此刻的气质相得益彰,倒像是个世外隐士一般,萧静好kàn

的他的样子,觉得和青阳居士的风度倒是很接近了。

莫天对萧静好kàn

沐沂邯时的眼光见怪不怪,从每日开的药方子就能知dào

,她是个女子,所以也不觉得两人的亲密态度看上去有多突兀。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已经凉透,各人也不再下筷,萧静好泡上了茶,将火盆烧旺了搁到了沐沂邯脚下,听他和莫天闲聊。

“公子为何拒绝邵寨主的邀请?”莫天很随意的展开话题。

“即是客就该有做客的自觉。彼说长此说短,不关已莫闲管。”沐沂邯不以为然的轻呷一口茶,反问道:“先生难道认为我不该推拒?”

莫天一哂:“难道公子的目的不是这个?”

“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我处被动,当然要将自己性命摆在第一位,俗话说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沐沂邯往椅子里靠了靠,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才缓缓道:“我倾尽所学去教他,等我没了利用价值,先生保我主仆二人平安?”

莫天并不知沐沂邯的一惯作风,几日相处一直是客客气气你来我往,这样被他一呛,脸色和当时老邵的表情竟是一模一样,哽了半晌不知dào

接什么话。

沐沂邯只当看不到,反正他是真看不到,犹自说道:“先生不是也一样么?藏拙方保平安,纵然是在寨主的庇护下,想安身立命还是得靠自己,子所不欲,勿施于人,在下很明白这个道理就不知dào

先生明不明白。”

莫天的不由得吞了口口水,衣袖下的手也紧了紧。

“先生不用问我为何明知你和寨主有知遇之恩还拉你入伙,且待我慢慢讲来,你看是与不是?”

沐沂邯俯下身就着火盆烘手,萧静好给他腿上盖了条毯子就拿着竹萧出了屋。

“依我看,先生的才学不低于在下,只是没遇到时势造英雄的‘时势’而已,反倒是遇到了对你另眼相待的邵寨主,他惜才,对你有知遇之恩,他保你性命却给不了你自由,愿你全心留在山寨,但你的志不在此,又因恩不忘报,所以在教授学生远不及你对医病这方面尽心尽lì

,是与不是?”

莫天听他侃侃而谈,猜的竟是分毫不差,反倒是不紧张了,坦然微笑道:“我就知dào

没看错人,你是怎么得知的?”

“山中潮湿,常年居住此地身体必受潮气侵害,症状多半是腿脚疼痛,重则至残,而山寨却少有人身染此病,这张木椅看的出不是近几年制造的,我想该是先生来了后尽心诊病的结果,这椅子才能闲置下来便宜了我。”

“哈哈。”莫天爽朗一笑,面色甚是赞赏,“我想李姓药商,也非公子真实身份吧?”

沐沂邯‘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问:“先生认为呢?从进屋开始到现在,莫先生你可是都让我在云里雾里猜测着,不管对与不对,也是我在说,先生在听,现在反倒还来问我?”

莫天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黯然道:“我本是永宁九年进士,就在那年家中遭遇大水,家里妻儿老母不幸……等我赶回家中只剩三抔黄土,此后意志消沉三年后的会试我也无心参加,一个人东走西荡,在七年前游到青鸾谷,得遇山中隐居高人,在溪边歇脚,一番交谈受益良多,知dào

这样消沉下去不止亲人活不过来,自己也将是废人一个,既然错过了会试再与仕途无缘,多番考lǜ

决定开个医馆悬壶济世……”

莫天敛目苦笑,“既然是义诊多于收钱看诊,收入当然是入不敷出,唯有自己进山采药,此地药材颇丰,久而久之也便被飞龙寨的人盯上了,最后你也知dào

,被掳到寨子里给他们治疗腿疾,邵寨主倒是的客气人,对我也很仁厚,是我在此地唯一一个说得上话的人,也相当于是好友,寨子今后所面临的局势他比我看得通透,只是上辈人是何来历你也该知dào

,军伍出身的人自有一身傲气,说的不好听就是空有匹夫之勇实则井底之蛙,自认为占据地形之利加上亢龙军的威势,朝廷对他们不敢下重拳,逍遥了几十年将近三代人,如今是锐气不再恶习颇多,那日在草屋里,那些……”

莫天咳嗽了两声,见沐沂邯面色并无不快,才接着道:“寨主这是第二代,老寨主就是当年的亢龙军统领邵中蒙,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寨主接任时才二十岁,多年来恩威并重才算是压制住手下那些人,为了保住公子,寨主他这几日也是承担了不小的压力啊。”

“都是他帐下儿女,所以一力护持,但手下安稳现状众口不一,我看是护不如敲,不破不立。”沐沂邯眯着眼睛,眉目深远,“狠敲一记认清现状,总好过自视甚高将来死到临头才知悔悟,晚矣。”

201. 第二十一章 干出来的

萧静好狡黠的一笑,小手一滑便滑进了他的襟口,手心冰凉,惹得他一个哆嗦,不知dào

是凉的哆嗦还是敏感的颤栗。

“怎么样?”萧静好的手继xù

往下,阴测测的轻声问道:“还很难说么?”

沐沂邯抽了一口气,表情痛苦,声音带着喘息:“还……有点……难说……”

“这样呢?”萧静好的手继xù

游移。

和这家伙相处,萧静好总算是总结出了一条定律:无耻是无耻他爹,下流是下流他妈。

——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沐沂邯的身体紧紧的绷直着,咬着下唇,吐气如兰的嗔道:“坏女人……嗯……左边来点……”

“这样……这样……这里?”萧静好坏心眼的揉巴,一下子掐一下子捏,“呵呵,栽在我手里,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咝……是欲罢不能……”沐沂邯呻吟着纠正,“往下……右边……现在有点感觉了。”

“什么感觉?”萧静好享shòu

着指下光滑的肌肤,“还要加把火么?”

“感觉栽了……”沐沂邯轻声低吟后想起了什么,接着道:“人是栽你手里了,但那地儿可是永远屹立不倒,那次看到的不作数。”他痛并快乐的哼哼了两声,呓道:“有机会让你观摩什么叫做……真zhèng

的……咝……雄风……只是最近……恐怕是不行了……嗯……停……不不……别……”

萧静好失笑,原来他纠结的是那日她说的话——目测也还行?

“傻子,雄风不是叫出来的。”萧静好拿出手,放过了他。

“我知dào

。”沐沂邯意犹未尽的拢好了衣襟,一本正经的掸掸衣袖:“是干出来的,你且等着瞧吧。”

萧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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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的龙案上,一字排开着今届秀女的画像名牌,皇后的人选已经筛选出来,五名女子的画像正摆在最显眼的位子。

孝诚帝元绪看似认真的考lǜ

着皇后人选,眼光却是落在五张画像以外的一张秀女画像上。

香炉里的龙涎香青烟袅袅,许是香气呛喉,一旁座上的斥尘衣捂着唇轻声咳了咳。

元绪立即抬起头,示意内侍换上了热茶,他自己也忙起身去灭香炉里的燃香。

换茶的间隙,斥尘衣的咳嗽似乎越来越狠,胸腔里传出空洞的嗡鸣声,一个内侍心急,给他拍背的手重了些,刚掐灭了香炉的元绪立即一腿将那内侍踹飞了去,一时间御书房内闹得不可开交。

“行了。”斥尘衣挥退了跪地不住磕头的内侍,深吸了口气勉强止住了咳嗽。

“怎么样,好些了没?”元绪轻拍着他的背,神色焦急。

斥尘衣轻轻推开元绪,温柔笑道:“去坐好,被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哼,长兄如父,关心自己兄长有错么?”元绪拧眉,神色义愤,“那些个迂腐的老顽固,圣贤书算是白读了,礼义仁孝自他们嘴里出来就变了个味,真真叫人恶心。”

斥尘衣知dào

他还未几月前的铁丹骑私军一事气愤,再加上这次立后心情烦躁,但从来帝王家就没私事,选妃立后关系的是国本,和前朝紧密相连,万不能凭自己心意想选谁就选谁。

元绪的心意他不是不知dào

,生来命定如此,这些都是无从改变的,他的肩膀挑的是整个‘江山’,自己再不忍,也不得不将这二字扣在他的肩上,时时鞭策着他。

“可有心仪的人选了?”斥尘衣扯开了话题。

“心仪?”元绪听见这两字就来气,但见斥尘衣神色疲倦,又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两位贵妃就选兵部尚书乌有廷和圻州总督家的小姐吧,乌有廷是信得过的人,加上年轻,为朕效力的时日还长,给他家女儿一个贵妃位子不为过,圻州总督才上任,那边天高皇帝远,将他女儿留在后宫给他一个牵制也是好的。”元绪淡淡说着,见斥尘衣微笑着点头认可,便提笔儒墨在两个女子名牌上划下了朱批。

“皇贵妃一名就许了边将军的女儿吧,他手握大通至辽东将近二十万大军,武将世家后位是没指望的了,给他家这份殊荣,让他女儿自己在后宫里去挣扎吧。”

“后位就给首辅汤老家的孙女,朝中重臣门生遍布朝野一呼百应,汤老今年六十有八,至今未致仕,不就是为了这个?荣极一时?朕倒要看看他还能荣多久,皇贵妃家武将世家,加上这个文官之首家的皇后,朕都等不及想看这两位今后能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了,哈哈……”

到底还是小孩心性,元绪说着说着想到以后后宫里可能发生的龌蹉事不禁笑出了声,又想到后宫几个位子大致已经定好,自己便可以将心仪的姑娘一并收进来,心里更是高兴。

斥尘衣见元绪笑的高兴,想着他方才指定后宫妃位的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不仅是说的好还将一切都考lǜ

到了,他心中欣慰,见元绪高兴,自己也不禁心情舒畅,唇角便漾开了笑意。

元绪正高兴着,看到皇兄的笑意和以往不同,是发自心底的笑,他心中更是一喜,脱口说道:“皇兄从来都是一人独来独往,朕看了心里难受,不如这次皇兄也挑一位好姑娘,早日立妃也好给朕添个皇侄。”

斥尘衣笑意未减,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涩然,轻声笑道:“若说立妃,也是你二皇兄先立。”他拿起茶盏揭开杯盖,眉目隐没在清茶氤氲的水汽里,“说起他,皇上大婚在即,须得提前将他招回京准bèi

着。”

元绪早意识到说错了话,心里正踌躇着,听了斥尘衣的话,忙“嗯”了一声,道:“朕下诏,皇兄去办吧。”

斥尘衣点了点头,起身行礼告辞,元绪不放心,硬跟着他一直送到皇宫内门,将他扶上轿辇才止步。

目送着至亲的哥哥萧索的背影,元绪心中哽涩不已。

前面轿辇方消失在宫墙转角,一个黑影出现在元绪身后。

“陛下。”

元绪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

“属下等查到,乌玛镇全镇四千人口,全是新月族旧部,现请陛下批示,该如何办?”

“其余的部落呢?”

“还……还在查,云丹草原地广,属下已经布下了密……”

“行了,继xù

查,朕等两个月,大婚后若查不出便先灭了乌玛镇,也好给他们一个警示。”

“是!”

黑影立即消失。

元绪转身大步回宫,厚厚的积雪在脚下吱吱的响。

谁害他最亲的皇兄,谁就该死,皇兄心软,他可不一样。

皇兄什么都瞒着他,将他保护在这密不透风的围墙里,若有心要查,也不是查不到,新月族妄想着重拾旧部,若在以前,或许他会考lǜ

立藩,但现在,在得知皇兄的毒竟是新月族的人所下的后,他的心中只剩下恨——不将新月族驱出北渊难解心头之恨。

======

才出宫回到府中,管家老张早拿着厚厚的大氅迎在门口,见车驾停了下来,忙上前放下脚凳,掀开车帘快速罩上大氅,扶着斥尘衣下车。

“绥县那边来人了,正在前厅里候着呢。”才下车,老张便低声禀告。

斥尘衣眉头一蹙,脚下的步伐不禁加快了,问道:“是谁?”

“龙将军的人,候着有一会了,韩宁正陪着。”

“嗯,你下去吧。”

“是。”

快步穿过玉带湖,几步跨进前厅,里面正坐着一位身着甲胄的年轻男子,见他进来忙起身行礼。

“免了,请坐。”斥尘衣解开大氅,韩宁上前接过,得他示意后出了厅,顺手掩好了门。

“属下是龙将军帐下副将张勇。”男子毫不啰嗦,立即上报家门,“十八天前岚王殿下和萧将军离了绥县,连同一起的还有龙将军的孙女,只带了十名护卫,将军在府里等了六日觉着事情不对,一直派人暗中寻找,后来查到一行人是往东南方向去的,因为岚王殿下的身份不宜宣扬,暗中寻找困难重重,将军觉得兹事体大,便派属下快马前来禀告殿下,请问殿下意思。”

“你出来有十天了?”

“是。”

“可有办法联系到绥县龙将军?”

“可以联系到,但需yào

些时日。”

斥尘衣敛目半晌,道:“这十日你在外,不能知dào

将军那边的消息,你先给信回去,就说无需担心,此事也不可宣扬,本王自有计较。”

“是!”

送走张勇,韩宁随后进来,见他正闭目沉思,便候在了一旁。

前厅空荡,虽是烧着火墙,但是寒意却一丝丝自脚底浸入,斥尘衣拢起了手,睁开了眼睛。

韩宁忙端来一个火盆,又不敢放太近,再好的炭火在殿下闻来也呛喉。

斥尘衣垂眼看着韩宁将火盆拖来拖去,忍不住一笑,“行了,哪里就冷死熏死我了。”

从云丹草原带着伤回来,斥尘衣的咳嗽就没好过,加上天寒,这几个月的症状加重,韩宁有几次在墙角寻到带血的布巾,心里焦急却一直没敢提,今日听他连说两个‘死’字,韩宁心里一急,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分割线——

稍后还有一章,筒子们,殿下出来了,抓紧时间来蹭蹭

202. 第二十二章 顺其自然

“你也满十八了吧?”斥尘衣无可奈何的瞟了他一眼,道:“男子汉大丈夫,竟还改不了哭鼻子的坏毛病,在家里哭一哭便算了,出了门可别说你是晋王府的人。”

韩宁抹去眼泪,咧开嘴一笑。

“你也不小了,跟着我两年学了不少,也是时候出去历练了,就去……”

“不要。”韩宁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第一次打断斥尘衣的话,“我哪也不去,就跟着殿下。”

“男儿立身在世,该为自己博得旷世功名方能成家立业,你一直跟着我也无甚前途,终究只是个二等侍卫,一身本事岂不是白学了?”斥尘衣淡淡笑道。

韩宁抬头,见他的表情缓和,竟有商量的余地,忙腆着脸上前道:“我学本事就不是为了建功立业,只为跟着殿下,求殿下别赶我走。”

“我哪里是赶你走?”斥尘衣起身,从窗口看到外面雪景,突然来了兴致,缓缓往外走去。

韩宁忙给他罩上大氅,跟着他一起往园子里走。

“也罢。”斥尘衣踏着雪,一步一步的走得很慢,“你既无心仕途,愿意怎么样随你吧,人总是要凭心而活才能快意些许。”

“跟着殿下就是凭心,我快意。”韩宁呵呵的笑。

斥尘衣侧目,见他一脸的笑,不由得感叹要快乐其实很简单,全凭一个心境。

正如这一连半月未停的雪,有人会觉得出行不便,而有人又觉得雪景甚美,其实终究不过是一场雪,愿意不愿意,它总有停的那一天,人的意志控zhì

不了世事无常,随他手再大也撑不过一方天地。

何不顺其自然。

从前不敢放手,总觉得皇上还小,但真zhèng

放手后他的成长反而更快,皇上的变化让他高兴,自己也该放心了。

没来由的心情舒畅,也许是皇上即将大婚,后宫充实才能添加子嗣,为人夫为人父者,也该会更加持重。

至于新月族,有元儿在该是翻不起大浪来,适时给予些助力,尽早立藩,也好平息此事,自己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

“等皇上大婚后,我想出行一趟。”斥尘衣走至焦尾亭下驻步。

“殿下想去哪,我好先准bèi

着。”

“四处走走吧,走到哪算哪。”斥尘衣想了想,笑道:“西川不错,我对南疆的巫蛊术兴趣颇丰,去那走走也行。”

“好啊。”韩宁也来了兴致,两眼发亮:“那边气候温暖,适宜殿下养病,回行时还可以绕过东照国,我还没见过大海。”

“嗯。”斥尘衣拢了下围脖,慢慢往回走,“把新月喂饱了,明日将它放出去吧。”

“嗯?”韩宁不解,他正沉浸在出远门的兴奋中,不明白殿下怎么突然转变了话题。

“龙将军那边的人马难以攻进飞龙寨,要探路只有靠新月了,再则这事让他们自行处理也好,不见得一定要强攻。”斥尘衣淡淡解释。



殿下怎么知dào

人一定在飞龙寨?”

“所以说吧……”斥尘衣无奈的笑道:“脑子和手脚是一样,长久不动作便会迟钝,你也该多看看书,动动你的脑子了。”他说着话,人已经走远。

韩宁呵呵一笑,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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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担心,我家小妹从小在军营长大,九岁开始同老夫水里火里摸爬滚打,漫山遍野的比猴子还机灵,荒野里求生?呵呵,不是老夫夸大,殿下可比不上我们家小妹半丫……呃……哎呀我的乖孙女呀,这过年八节的一个人在荒野里多凄凉啊……万一被老鼠叼去了可咋办呐,可怜我龙家九代单传就落了这一个女娃呀,她要被鸟给吃了老夫就不活啦……”

元纪立在马背上,甩了甩头,将临行前龙山那老家伙莫名其妙的胡言乱语给甩开了去。

一肚子窝火,过了十二天都不曾熄灭,想着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丫头给塞老鼠洞里去,没想到只找到一个茅草棚,人影却没看到。

难道真的被老鼠叼走了,或者是被鸟给啄了?

不找到她怎么探知萧静好的消息,这些天心急如焚,快马加鞭的来回往返,找到的却是一个看不着人影的茅草棚?

龙小妹——我操!

到底死哪去了?!



你们就在这守着,那五千军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靠前一步,违者斩!”

“是,殿下……”

绥县边军游击将军戴末饶看着元纪一人一马片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心知想叫回他是不可能的,于是摇了摇头,上马往回行,去安排那五千野战边军。

元纪骑马在茅草棚周围五里找了两圈,越找越焦躁,其实他带来的五千边军本身就是打游击野战的精英,游击将军戴末饶擅长攀爬隐蔽作战,若按常规打法,现在只需派出几个轻功好的斥候先去踩地形再来定作战方针,但元纪现在就是莫名的烦躁,应该说他一直就没停止过烦躁,更准确来说,应该是——担心。

龙山虽然脾气古怪惹人讨厌,但他龙家确确实实是一门忠烈,打了一辈子仗六十六岁还未荣休,至今苦守北渊边陲驻地,龙小妹虽是女子,却也是他龙家最好一根独苗,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他怎么给龙山那老家伙交待?

就不该带她来!

元纪打马回行,一直赶路加上气躁,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方才进过一片齐腰深的蒿草地时,听到有水流的响动,他打算去用冷水浇个脸。

跳下马,他牵着马拨开蒿草往河边走,下了马才知dào

,这片蒿草不止齐腰,已经长至胸部的高度。

蒿草味冲鼻子,马儿打了个响鼻,突然野草深处一阵慌乱的窸窣声,元纪急忙拨开蒿草大步往前。

“啊!”

一声惊惶的娇喝,紧接着一支小刀唰唰的迎着元纪的脸旋转扑来,元纪侧身避过。

“谁?”

又是一另一个声音,随之衣袂带风的声音往元纪这边袭来,立时连过数招。

元纪没心思对招,方才那声尖叫明明是龙小妹的声音,他心中又惊又喜,但蒿草太高看不到里面情况,只知dào

她没被老鼠叼走,还活着。

对招的人他没看清楚,但对方已经看清了他,三两下收了掌风往后退了几步,叫道:“自己人,自己人

。”

元纪一听这人声音,松了口气,再往前几步想看看到底什么情况,这两人怎么会在一起,拨开蒿草一看,傻了眼。

朦胧的月光下,河流隐没在深深的野草深处。

河沟边,少女一身雪白的亵衣,想是方才正在河边洗浴,仓皇中才穿好衣服,水渍自肌肤染湿了布料,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女子姣好的玲珑曲线,齐腰的长发沥沥滴着水珠,发丝零乱,缕缕贴在白皙的面颊,和平日那个聒噪的女子不同,此时的她居然生出些许妩媚动人。

元纪有些慌乱的别开了眼睛,突然有想起什么,眉心一动。

情况很不对。

不是指龙小妹没心没肺的不把他当男人,犹自笑嘻嘻的穿着衣服这点不对。

也不是这寒天腊月的她下河洗澡不对。

而是——

沐悉居然陪她洗澡?

她居然让沐悉陪她洗澡?

他们认识么?

不不不,这和认不认识没有半根毛的关系。

关键是,就算是认识也不该一男一女,一块洗澡啊!!!

实在是——有伤风化!

“哼!”

元纪听到自己重重的哼了一声。

沐悉从远处跑来,手里拎着一只香喷喷的烤山鸡。

他撕下鸡腿一抛,穿好了衣裳的龙小妹一把接住,正要下口咬,想了想又递给元纪。

“今天运气好,沐悉逮着一只山鸡,殿下吃。”龙小妹献宝似的把鸡腿在元纪眼前晃。

“啪!”

掌风毫不留情的一扫,黄的冒油的鸡腿被一把扫进了河里。

“你!”沐悉呲牙咧齿伸着一只手指头指着元纪转圈,愤愤的蹲到了一旁啃烤鸡。

“你还有心情沐浴吃鸡?”元纪横眉怒声道:“山匪寨子里什么情况?你在这十二天,查到些什么?不要告sù

本王你就在此地装猴子装了半个月!”

龙小妹一慎,见到他高兴,竟然把偷袭他的事给忘了。

知dào

他回来后就一定是这副表情,偷袭亲王,不斩了自己就不错了,骂两句还算是轻的。

龙小妹腆着脸呵呵一笑,轻声道:“我没偷懒,好姐姐现在是安全的,这些天我一直守在这,眼睛都不眨一下下。”

元纪看了看没心没肺啃着鸡腿的沐悉,心里知dào

她所言非虚,若是真有什么事,沐悉不会像现在这般淡定。

心情好了一些,但出口的话还是很强硬。

“你没偷懒?有空闲来这里洗澡沐浴吃山鸡?你知不知dào

,就你打岔的这会功夫,有可能错过最要紧的情报,若是萧静好出了什么事,你拿命来赔?”

龙小妹的笑僵了僵,随即绽开一个更大的笑,拍了拍胸脯,高声道:“殿下放心吧,好姐姐的安全我来保证。”

“就你?”元纪挑起眉毛,眼睛里喷这火:“本王如何相信你?你难道忘了,将她送进去的就是你龙小妹?”

203. 第二十三章 又是无题

龙小妹收起了笑容,知dào

他气很大,不是傻笑几声哄两句就能平息的,正踌躇着肚子咕噜一叫,她捂着肚子瞟向正啃着烤鸡的沐悉。

沐悉余光看到龙小妹汪汪的眼色,很不情愿的将自己啃了一半的烤鸡掰开一小片甩给了她。

龙小妹两手一接便往嘴里塞,鸡肉香滑,虽然没抹盐,却比什么鸟呀野果的滋味好多了。

三两口吃完,连骨头都嚼烂了一起咽下了肚子,意犹未尽的抹抹嘴上的油,砸吧了两下嘴,才对上了元纪几乎喷火的眼风,吓得她不禁一个哆嗦。

元纪负手瞅着河边的一男一女,刚熄灭的怒火又腾腾的冒了上来。

打猎?烤鸡?洗澡?分吃一只鸡?

好一个闲云野鹤悠闲快意的生活。

“龙小妹,本王把话丢这里放着,若是救不出萧静好,你也别活了,别以为有龙山给你撑腰,他再大也大不过本王!”

元纪拂袖转身就穿出了蒿草围。

他是真的生气了,龙小妹有些颓丧,元纪虽然是王爷,但很少自称‘本王’,一见钟情就喜欢上了,从小就没受到多少规矩的管束,更没有人教她女儿家的隐秘事,她不懂矜持为何物,只知dào

自己喜欢就去追,没有门第和身份差别的概念,但此刻,她好像懂了些,元纪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他对萧静好可以抛开尊贵的身份和她朋友相交,但对自己,却不一样,他随时不高兴了不愿意了,便会明白着清楚的告sù

她,差别是什么,不是身份使然,而是他愿意不愿意,喜欢不喜欢。

沐悉起身拍拍她的肩,侧身走了过去。

这小丫头还是挺可爱的,前几日他从河间府避过耳目赶到这,就碰到了这丫头,才知dào

她一人苦守着山寨入口有十几天了,那日自己从山寨被押送出来她都在暗处看到了,所以两人一拍即合,轮流看守着也好打打猎洗洗澡,只是这寒冬腊月的想猎到能吃的东西还真是困难,今日好不容易猎了只山鸡,居然被元纪那厮给糟蹋了一只最肥的鸡腿,若不是看在他是个王爷,早掰弯了他丫的。

======

一大早,屋前就围满了人。

邵寨主为首,身后跟着寨中二当家,邵寨主的儿子邵风,底下各把交椅的龙头老大,加上莫天,起码有数十人。

等了两柱香的时间,已经有人不耐烦,特别是邵风,年少气盛加上武艺高强,爹爹又是一寨之主,多年来在寨中的一排少年中就是孩子王,从没受到过这等闲气,让他丢下练兵来这半山腰等一个肉票,还是个兔儿爷,太窝囊了。

“爹爹,我不等了!”邵风一脸烦躁,已经抬步准bèi

下山。

“站住!”邵寨主侧头低喝一声。

邵风极不情愿的回来,嘀咕着站到了他爹身后。

一旁的二当家瞟了邵风一眼,阴不阴阳不阳的淡淡道:“少寨主,多等一时半会死不了人,若他不是那么回事,你教xùn

教xùn

你爹也不会拦你。”

邵风横了他一眼,可不认为这老货是在帮自己说话,多年来他心里打的的算盘人人皆知,无非是看着爹爹稳坐寨主位子自己屈居第二,心里不舒服。

正想着,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清晨的薄雾中,门前一坐一站两位男子,均是一身浅色素袍,周身因稀薄的阳光氤开了白雾而散发着浅浅的光晕,竟恍若一对仙人。

坐着轮椅的男子,唇角噙一抹浅笑抬手一揖,一身清绝卓逸的风华气度竟让人不由得滞住了呼吸,耳朵跟本就忘了去听他说了些什么。

“啊,无妨。”邵寨主跨前两步回了礼,“只是稍站了片刻,李先生今日起色看起来不错。”

“比前几日好些而已,宿疾缠身之人谈何气色。”沐沂邯仍自笑着,出口的话却是一点不含蓄,“时辰也不早了,这就下山吧。”

萧静好推着轮椅就走,一旁的人随后跟了上来,这架势已经变客为主,跟在后面的邵风早就气红了眼睛,二当家则似笑非笑的拢这袖子,不紧不慢的走在邵寨主身边。

往下坡走了一截就是山石垒成的楼梯,轮椅不能再往下,萧静好推着轮椅止住了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停步,没人上前帮忙,只有挂着满脸讥笑等着看两人出丑的。

沐沂邯静若泰然,坐在椅子上淡淡的笑,也不说话,俨然一副等着人来抬他下去的姿态。

萧静好叉着腰扭了两圈,叹道:“哎呀,腰疼得很,主子,今日看来是抱不动您了。”

邵寨主想了想,将邵风招呼到跟前,道:“你抱先生下山。”

“什么?”邵风膛目结舌指着自己鼻子,又指了指沐沂邯,半晌说不出话来。

“快去。”邵寨主眼睛一瞪,邵风不敢违逆,只得愤愤的上前,一把抱起的沐沂邯。

“诶,可得小心些,手要抱稳,步子放踏实点,我家主子摔不起,喂,你瞪什么瞪?眼睛看前面,这是山路,少寨主,我看你那点臂力还不如我,呵呵……”

邵风狠狠的瞪了一旁聒噪不休的萧静好一眼,暗自提气,一溜烟消失在前面转角处。

萧静好也不追,淡淡一笑跟着大队伍慢慢悠悠的走,时不时栽根甜草在嘴里嚼。

邵风功力醇厚,多年的山间锻炼,下盘极稳,沐沂邯几乎感觉不到是在山路上的忐忑感,心中不由得对这少年生出几分欣赏。

沐沂邯在欣赏他的同时,邵风满脑子的怒火在这安静的山路里倒是渐渐熄了些,嘴角一抹狡黠的笑心中便起了作弄一番的想法。

借着布满青苔的石梯,邵风突然两脚一崴,带着笑意的惊呼一声,将手里抱着的沐沂邯一把掼了出去。

“啊,先生摔啦——”邵风立即大叫,想解脱嫌疑。

哪知他声音未落,只见一身白衣的沐沂邯在落地时修长的指尖轻轻点地,衣袂翻飞间人影已经反弹到半空,接着足尖连点山壁向着傻愣愣的邵风快速袭来。

捻,抓,掰,扣,几个动作须臾间已经完成,邵风回过神时,沐沂邯已经舒适的躺在了他怀里。

“你你你……”邵风不知是惊还是恼,或是喜,睁大了眼珠子结巴了半晌,才表达清楚意思,“你会武功?还这么高?”

“我有说不会武功吗?”沐沂邯点点他的肩膀,示意他继xù

往下走。

在山野中长大的邵风,虽说从小开始练武,但练的都是阳刚的外功和手脚功夫,像这样以内力为主飘逸清飒的功夫他是第一次见,再有就是在话本子上看到过,心中不由得又羡慕又惊喜,但他可没忘记这人只是个被掳进寨子里的肉票,心里还是不服的。

“哼,花拳绣腿,只能看不中打而已。”

沐沂邯笑笑不语,突然闪电般出手,右掌直罩邵风的天灵盖,整个人借力腾空,邵风只觉得一股劲气直冲脑门,想还手却是全身使不出丝毫气力,紧接着又是数声连响,当他意识到自己全身关节已经被沐沂邯摸了个遍的时候,那人又一次躺在了他怀中,淡淡道:“骨骼不算上层,受山中潮气侵害不到三十岁功力不但不再进益反会倒退,是否时常感到两腿焦躁无从消耗气力?”

邵风呆滞的点头,他说的不假,寨子里的男子到四十岁左右武功便不会再有精进,而且自己确实是有时觉得两腿想使力却又烦躁异常。

“往下走。”

邵风忙往下走,听的沐沂邯慢慢讲。

“我看你骨骼本属上佳,却已经被侵害到普普通通而已,再多消耗几年,只怕连你父亲都不如。”

“你胡说!”邵风反驳,“我才十八岁,就算是武功倒退也是四十岁去了,怎么会像你说的过几年就不行了?”

“可笑得很,对于男儿来说,四十岁正当壮年,武功该是愈发精进,可听你此言只到四十岁就很满足了?”沐沂邯似笑非笑的摇头,“

不过你等窝缩这飞龙寨,也不需yào

多强悍的武功,偶尔打劫几个过路的商旅混混温饱就不错了,也不指望叱咤沙场策马风云展男儿本色了。”

邵风面露懊丧,沐沂邯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也不再说话,走了萧半会,只听邵风咬牙道:“让你见识下我们飞龙奇兵,看看是不是只能混个温饱的怂货。”

后面的人已经跟了上来,轮椅被一路带下来,萧静好扶着沐沂邯坐上轮椅,推着椅子随着邵风等人走了一段路程,绕过了几个崖壁,眼前就现一片宽阔的平地。

沐沂邯一听,不需萧静好口述就已经知dào

,正身处飞龙校场,场上人数不下五千,而且井然有序的排着方阵,见众人过来场上飞龙军竟没有一人乱了呼吸,只是静静的站着。

邵风进了校场,年轻人心高气傲,刚被沐沂邯呛了一顿,现在有心显摆自己驭下五千兵士,这批年轻的飞龙军全是他一手调教一手操练出来的精英,就连爹爹都另眼相看,这可是飞龙寨是骄傲,开玩笑!——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章,最近很忙,上传的章节全是没有亲自审过的,有什么语句不顺啊,错别字的,先道声对不住了,亲们将就着些,莫怪莫怪

204. 第二十四章 依旧无题

萧静好放眼望向校场,偌大一片空地上,整整齐齐四个方阵,兵士们年纪都不算大,虽说不是朝廷正规军,甚至是一方山野的匪霸,但军队气势和军容绝不比任何一支正规军差。

邵寨主微微昂起了头,眼底的得yì

之色丝毫不加掩盖,而后面跟着的一排人等,也是嘴角轻勾,两眼闪光。

“开始吧!”邵寨主声调微扬,淡淡瞟了一眼沐沂邯。

“步弓手,出列!”邵风长喝一声。

一队方阵队整齐踏前三步,校场上立时间黄沙飞扬。

“准bèi

!”

随着一身高呼,阵列里十人一列,半蹲对准箭靶,搭箭准bèi



“射!”

唰唰唰,一排羽箭齐齐离弦,箭箭破空直射箭靶红心。

“好!”萧静好身后有人兴奋高呼,不住叫好。

沐沂邯坐在椅子上,“看”着校场演练,神色淡然,笑意也始终是淡淡的。

接下来是下个方阵的拳脚演练,习的是太ZU长拳,萧静好在一旁小声的跟沐沂邯描述场上演练,才说了两句,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全交给你了,待会随你怎样点评我便不插话了。”

“小意思。”萧静好摸摸鼻子,信口开河胡编乱造这些小伎俩,跟着这家伙这些年漂也漂会了。

太ZU长拳整套拳路演练起来,充分表现出北方的豪迈特性。架式大而开朗,特别注重手眼身法步的密切配合与展现,校场上千人齐练,豪迈奔放,优美中又不失其威猛的澎湃气势,萧静好在心里暗暗叫好。

其实沐沂邯什么都没说,但她也知dào

,他需yào

这样的军队。

他一直就不是一个遇到坎坷便后退的人,也不会甘于平庸隐姓埋名最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他需yào

什么,自己不会去问,只会用最大的能力去帮他。

在萧静好心里,沐沂邯做什么都不会错,也许以前的他是个为了达到自己目的用尽手段的人,人命在他眼里比不上一个往上爬的机会,但在庐州府皖壁崖的那次经lì

后,他懂得了,人和人之间本就没有差别,谁的命都是一样的宝贵,都应该被尊重被珍惜。

三年了,自己在成长的同时,他一样在改变,那些两人携手经lì

的过往,就像一本未完待续的书卷,字墨留香,每一笔都是她和他的人生,数个经年后,泛黄的纸卷上,后面的故事又该是如何续写,或许也只有彼此能依照着自己的心,将结局画上完美的句点。

在萧静好神游九霄的半个时辰,演练结束,邵寨主满面笑容,将邵风唤到跟前,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夸奖了两句,邵风抱着双臂得yì

的昂起了头。

一旁的二当家永远都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看着那父子两人。

“还不错。”沐沂邯伸指揉了揉太阳穴,蹙眉道:“昨晚未歇好实在是精神不济,元儿从小读的兵书不比我起少,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不如现让他带我给些建议,不知邵寨主以为如何?”

邵寨主一脸的笑僵在了脸上,顿了半晌,似乎有些怒气,蹙眉想了半晌,方道:“也好,既然是先生的随从,想来也不会很差。”

“当然不差!”萧静好抢白道:“飞龙寨儿郎们的确是个个骁勇,演练场上气势如虹。”

邵寨主最烦的就是萧静好一张破嘴,没少得罪他,但今天一言到让他出乎意料,脸色顿时好kàn

了些,得yì

的神情又渐渐浮现。

“但,也只是演练场上好kàn

而已。”

突然冒出一语,让大家伙不约而同脸色一变,邵风冲口问道:“你懂什么?”

“小弟,上战场是真刀真枪的实干,可不是讲招式好kàn

,比试演练再好,却不能代替实战,各位经lì

过战场上玩命的生死相搏么?”

“你经lì

过?”邵风眼底喷火,唇角又带着一抹讥诮。

“我没经lì

过,但我见过。”萧静好冷笑着环顾校场一圈,“若我没猜错,少寨主将飞龙军的拳脚刀枪演练全是一对一的安排好的吧?”

“不对么?”邵风呛呛的。

“当然不对。”萧静好挑眉一笑,道:“两个人一组,长久下来对方的招式路数都是了然于心,比试输赢结果完全是看哪一个的功底更扎实,这样就无需应变,少了应变的能力,如何能在对战外敌时见招拆招?难道还指望别人省着力qì

给你喂招?再等着你给打回去?沙场上玩的是性命,可性命却只有一条,脖子断了万没有再按回去的理。”

萧静好话音方落,邵风正要反驳,想了半晌却找不出反驳的话,哽着脖子涨红着脸,显然气不顺却无从发泄。

邵寨主眉心一跳,双手负在背后紧抿着唇,缓缓看向校场上的飞龙军,目光深远。

“还有弓箭手。”萧静好接着道:“飞龙军的弓箭手个个都是百步穿杨,我看了将士们用的箭,无非是锥形箭和破甲箭,这两种箭头造价低,杀伤力和破甲能力都较弱,破甲箭也只是在中远距离可以击破皮甲和鳞甲,但现在北渊和南晏军队用的全是板甲,所以箭射的再准,也抵抗不住如潮水般的攻势,贵寨影遁在此地有几十年了吧?装备甲胄武器全停留在几十年前,而外面却是日异月殊般的变化,兵练得再好也抵不过精兵强械啊。”

“还有贵寨的布局,需yào

听听在下的愚见么?”萧静好目光探向邵寨主,全然不将周围人已经变成猪肝色的脸放在眼里。

“但说无妨。”邵寨主脸色也好kàn

不到哪去,语气也显得有气无力,只是轻轻的抬了抬手。

“飞龙寨群山环绕,北面悬崖其余三面均是陡峭山峦,而且进寨的山路九曲十八弯,若没有熟悉地形的人估计是绕不进来,就算是能绕进来也多半在半路就中了埋伏……”

邵寨主目光一凝,此刻方开始深深的打量这个“随从”。

一直以来还真当他只是一个嘴巴讨厌插科打诨的无知小子,方才的一番言论虽是见解独特言辞精辟,但这些自己也都清楚,可是谈到寨子布局,这小子居然能大致说的八九不离十,从掳上山开始到现在,给他们的活动范围并不大,能如此直观将布局分解出个大概,却很是不简单的。

“但真想进来强攻不是不可,无非是耗费些军力,但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去耗费军力来围剿一个山寨,除非是用……”

“行了。”

众人正两眼放光听得起劲,一旁座上一直静静不语的沐沂邯淡淡开口,打断了萧静好的话。

“我有些不适,先回屋吧。”他蹙着眉看似不适,但两手却颇为闲适的敲着椅子把,连装个样子都不专注,一看就是装模作样。

人人心中都有数,他是有所保留,但人家已经说了不舒服,难道还要腆着脸强留?

邵寨主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招了招手仍旧让自己儿子抱着他上山。

这一次邵风没有不情愿,似乎还有些窃喜,屁颠的跑上前,一把抱起了沐沂邯就往山上送,小步子迈的那是相当的稳。

稳稳送到半山腰的木屋,邵风将沐沂邯放上轮椅,挠了挠头似乎有话要说,被他爹给唤到了一边,老邵也没多说,只是嘱咐了让沐沂邯好好休息改日再来的一些寒暄话就带着儿子和其他人下了山。

“方才为什么不让我说完?”萧静好虽然知dào

应该是有所保留,但还是想问一问他的想法。

“我知dào

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沐沂邯自行躺上了床,面色有些疲倦,轻声道:“你是胡扯,别人却会当真,当真了就会有准bèi

。”

萧静好偏头想了想,难道他真的知dào

自己要胡扯什么?他这话的意思似乎和自己想的真是一路。

“你说元纪回了绥县,那位龙将军的孙女却留在这里,算算日子也有大半个月的时日了。”沐沂邯躺下身,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也越来越低:“这些消息不可能传不到燕京,他就算人来不了,也会让那只大鸟来探路,你说你今日若告sù

山寨的人猎隼可以探路,他们就会有准bèi

,若真发xiàn

了,你说我们还能这样自在的过日子?”

萧静好没想那么远,但听他这样一说,就觉得很有这样的可能,斥尘衣得到了消息放出新月一点都不奇怪,只是又要累他担心,自己想来也有些过意不去,那日一别许的是后会无期,现在想来心里也是堵得难受,可是元纪的话言犹在耳,三个人纠缠不清最后将是三败俱伤,若说他骄傲,不如说是出尘,不纯粹的感情就好比一个污点,他是山中晶莹的白雪,紧守着清冷空灵般的美,或许才是他向往的依归。

她的脑筋又转了转,沐沂邯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自在的过日子?

想到这泛起满满的暖心感,正要去揉巴他两下,却见他已经和衣而眠,呼吸平稳,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205. 第二十五章 终有依归

他这些日子时常精神不济,萧静好追问了好几次,他只推说身体还未复原,刚开始她还相信,但时日多了也觉着有些蹊跷。

只是沐沂邯不愿意说,萧静好再怎么问也于事无补。

趁着他睡觉的空当,萧静好找来了莫天,诊脉前点了他的睡穴,莫天守在床前探脉,两只手换着探,眉宇间渐现凝重。

萧静好kàn

到莫天的表情,心里一沉,垂在袖子里的两只手禁不住开始颤抖。

“是中毒的症状。”莫天凝眉半晌,慎重的下结论。

“中毒?”萧静好面色一变,马上想到了寨中的饭食和每日饮用的井水。

“不会是食物中的毒。”莫天似乎知dào

萧静好怀疑的是什么,沉声道:“若说有,你也该一起中毒,况且公子通医理,识得各种毒药,断不会误食。”

萧静好立即问道:“可断出是什么毒?有没有解的法子?”

莫天静静的凝视她,似乎她脸上有花,看了半天方道:“你还不清楚么?他懂医理,自己中毒他岂会不知?若说要解不难,但解了又中,如此循环更伤身体,在下实在不明白,有什么难事竟让他这样不将自己的身体当事,就算是年轻,也经不起这般摧残。”

“你是说,他自己中的毒?”萧静好脑中杂乱不堪,一时竟理不出头绪,只觉得一股火气似乎要腾腾的冒出头来。

莫天正要说话,只见萧静好满屋子的一阵乱翻,呯嘭啪啦的一阵乱响,最后在木柜的抽屉里翻出一包东西,气喘吁吁的丢上桌子。

“莫先生看看,这草药有没有毒?”

莫天忙打开药包,将每种草药细细分开,一样一样的研究药性。

“这些草药都是前些日子的药包里多出的吧?”

“是。”

莫天包好药包,淡淡道:“这些药草均是具有微毒的,配以别的方子中对人体是无害的,但聚在一起却是奇毒,不过不见得能致命,只是长期用自己来试药性就不好了,这些草药的药量均少了一半,看来公子是在以身试毒啊。”

“混蛋!”萧静好咬牙切齿。

“啊?”莫天偏头呆滞的看她。

“怎么解先生可有法子?”

莫天抿唇寻思了一下,道:“这些药似乎和蛊毒有关,看来公子是个用毒高手,他自己能解,你能劝动他不再碰这些草药就万事大吉了,解毒需yào

什么药,只要公子写下方子,在下定会尽lì

去寻。”

“多谢先生。”

送走了莫天,萧静好想也不想,把床上那家伙一把给揪了起来,人家还在云里雾里,便背她劈头盖脸一顿发了疯似的摇晃。



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沐沂邯揉着眼睛,一脸困惑和没睡醒的困意,含含糊糊的嗡道:“什么?”

“什什什什……么?”萧静好气的上牙磕巴下牙。

“哦。”沐沂邯很不雅观的打了个哈欠,喋喋不休的敷衍道:“昨日趁你睡着时偷了个吻,你若要追究就请报复我的左边脸吧,因为右边脸早上已经被你毫不留情的轻薄了,暂且先放过他也好休养两日,好了好了要报仇就快些下嘴,记住下次请不要在我需yào

困觉的时候来提你的任何需求……嗯?难道你不是想报仇?是想我配合你做些什么吗?还是……”

“住嘴!”萧静好瞪着眼厉喝。

安静了半会,沐沂邯转了转眼珠子,似乎闻到了草药的气味,有些苦恼的撇了撇绯红的唇,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她了。

“你瞒着我试毒,就算是有了解蛊毒的药我也不会服,用你的命换来的解药,我就算是解了毒又能怎么样?你若没打算陪我一辈子就别来招惹我,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得了,干嘛掳我到侯府,干嘛对我好,干嘛三番两次的救我,干嘛让我喜欢你,是谁在大漠上曾说过要为了爱人珍重自己,嘴里说出的话哪能像放屁一样一响而过?你还是个人么你?”

萧静好越说越委屈,豆大的泪珠子像断了线的雨,啪啪的往下落。

沐沂邯伸手扯她的袖子,想将她拉进怀里安抚,却被萧静好先死死抱住了,两只手箍着他的脖子,贴在他胸前呜呜的哭。

“我娘去的早,几乎没什么印象,爹爹心里也没有我,不然也不会将我送给你,在侯府那两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大家伙就像一家人,有老张,有春来,有沐悉,有小蜜儿,还有后院那只大黄,他们都对我好,就算是皇上逼我离开南晏,我也未曾想过要真的离开,因为我最舍不得的还是你呀混蛋……后来小蜜儿没了,她本是我最亲的人,但是却为了我丢了自己的命,你封了我的记忆让我好忘记那些惨痛的经lì

,却忘了记忆是耕织在心底的,当我记起了那些曾经的经lì

,却在如今围绕在身边的一切中左右为难,这些为难是你和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体会的,只有我知dào

,那是撕心裂肺的痛,你曾要我凭心来选择,我最终跨出了这一步,你该知dào

对我来说不仅是‘选择’这般简单,而是选择以外连带着仿似剔骨割肉的丢弃……我们的相逢来之不易,再经不得你我随意一个错失,现在我只剩下你一个,你若有任何意wài

,你觉得我会独活?”

沐沂邯深吸了口气,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将真心话完整的吐露,原来她一直就将侯府当成自己的家,那个他自己都未曾将之看做是家的地方。原来她一直就未曾想过要离开,是因为舍不得自己。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只想着怎么样将她抢回到自己身边,却一直没有真zhèng

去顾虑到她的感受。

自视甚高,不久前还曾认为自己的华丽战术颇有效果,无需任何人的退让,如今知dào

,若没有斥尘衣的成全,或许便不会有现在的拥有,挣扎着最痛苦的绝不会是自己,而是她。

现今能这样抱着她,宠着她,自己觉得是终有依归,而她在经lì

和面对了数次他的‘死亡’后,小心的呵护着得来不易的感情的同时也会觉得患得患失,这些自己都没有替她想过,现在站在她的角度来想,若是自己看着她流干血液死去,或是听闻某处有她的队伍全军覆没的消息,那会是怎样的心情?自己又会不会有她这般坚强?苦苦支撑三个月留一个完整的自己去等一个渺茫的消息?

想到这处,沐沂邯的心里突然泛起一个寒意袭人的后怕,不由得紧紧地反手抱住了她,若是……若是她的心志不够坚强,那么现在的她会在哪里?抱在怀里的或许不再是她温热的身体,而是一座冷冰冰的墓碑!

如梦初醒般的觉悟,还好不算太迟。

她还好好的,自己也好好的,能披荆斩棘渡千重劫数,终于牵到彼此的手,是幸。

既然是幸,那么今后他将不会允许‘不幸’的出现。

“元儿……”

沐沂邯将脸埋进她的长发中,深深嗅着发间熟悉的香气,竟是前所未有般的满足。

萧静好抽抽鼻子推开了他。

第一轮是苦情戏,已经得到了预想的结果,大功告成!

第二轮,严刑逼供!

小手一推,某人像烂泥一般瘫开在了榻上,青丝撩绕双唇嫣红,萧静好的眼睛不禁荡了荡,迅速收敛的心神,不让自己开小差。

“怎么样?”萧静好仰着头,正义凛然的俯视着美人。

“状态不错。”美人模样凄迷,轻声道:“易推倒……”

“废话!你不正倒着么?”

萧静好翻着眼睛想了想前些日子在城防营收缴的小人书,上面画的小人一十八式,该用哪一式才能让人欲仙欲死忘乎所以呢?

想的脑袋发麻,自己先烧上了,榻上美人早就皱起眉头等着不耐烦了,满脸写着:还不开始还不开始还不开始怎的还不开始???

没见过这样无耻等着人严刑逼供的家伙,萧静好觉得那些刑供对他似乎没多大用处,于是屁股向前挪挪,狠狠的墩在了他的小腹上,箍着他优美的下颌,问道:“十绝阵法,你怎么跟我解释?”

“你就准bèi

这样随便问问?还能专业些么?逼供,逼供你懂么?”沐沂邯使劲抬起头,满脸失望,神色愤慨。

——都暗示你易推倒了,还不明白?

“哼,你可以不说,我来猜,猜对了我永远在上面,猜错了你丫永远在下面。”

沐沂邯灵光的脑袋转了转,立即找出了语病,凉凉道:“少来,你以为我被你一坐便色欲薰脑?”

“那你自己说。”

沐沂邯水汪汪的眼睛带着期望凝视了她半晌无望,轻叹口气,才挑着眉毛慢慢道:“第一,我是故yì

骗皇上,让他去急,试图派人围堵我?太小看我的手段了,君不仁臣不义,他怎样对我我便怎样还给他。”

萧静好噗呲一笑,捏了捏他的鼻子,只是心中却觉得淡淡的酸涩,他太要强,心里有苦却用玩笑带过,所以他说的这第一点,只是一个掩饰心酸的借口。

206. 第二十六章 和你并肩

“那第二点呢?”

“能不说么,我怕你自作多情尽瞎想。”沐沂邯试图坐起来,被萧静好一支手指给点了回去。

“那我说。”萧静好道:“易明远放出消息让永宁帝知dào

,是为了挑起北渊和南晏的事端,既然《十绝阵法》浮出了水面,那么就算你明白告知永宁帝那书已经被毁,他也不会相信,所以他盯紧你的同时,还会布下密探进北渊,到时候新月圣女就会被他盯紧,他发xiàn

了我还没死,结合一年前你对他的欺瞒,更加不会相信你所说的《十绝阵法》已经被毁,反而会认为你和北渊有勾结,而你正在筹划夺取磐瀛两州,此时若被他知晓了我的身份,必会对你的计划有所提防,这个时候不容许有丝毫闪失,一步踏错便会步步错,所以你宁愿让他误会你,一路对你穷追猛赶,却不愿放出消息将耳目引开。”

萧静好长长的吁了口气,接着道:“以你的机警,怎么会不知dào

,若是将永宁帝的耳目全都吸引到我的身上,你行事则更顺利些,你真认为我一定要你用自己为饵才能保住平安?你这样保护我在你的羽翼下,是铁了心不让我自己高飞?你夺取磐瀛两州也是为了为我圈出一方藩篱,可曾想过,我是想和你并肩,而不是畏缩在你的护持之下?能不要小看我么?我想和你一同去战,可以吗?”

沐沂邯表情犹自带着笑意,但眼底的光却在这一刻华光明灭,虽然眼前一片朦胧,却能看到她的神色,是认真的,执着的,她没有笑,唇角紧抿,灵动的黑眸紧紧的绞着自己的眼睛,在等着他的答复,确切的说是一个承诺,一个许她并肩,一同面对,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承诺。

“我答yīng

你,从此以后再没有任何事情瞒你。”

“这才是好孩子。”萧静好俯下身,脸轻贴着他的胸膛,喃喃道:“我们两人,剩下的只有你和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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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邵寨主带着儿子邵风还有莫天来访。

萧静好奉了茶,来到屋外井边,没多时,莫天借故跟了出来,萧静好讲沐沂邯写的解毒的方子交给了莫天,他将方子收进袖囊,似乎也松了口气,笑道:“本以为公子会受姑娘拖累,没想到是在下多虑了,实在对不住。”

萧静好抽了抽嘴角,想给他两下子,这话极不好听,他若是个聪明人就该憋着,跟本就不该说出口来得罪人,但转念想想,这人看似迂直,其实也是在观量着沐沂邯到底值不值得依附,若是个只好女色没有凌云之志的人,随他智慧才能怎样的出色,终究不是值得信赖的主,现在却是让他定了心。

萧静好假笑几声,当先进了屋。

“这些无需再确认,寨主该相信莫先生,若是没有他这么多年的尽心诊治,只怕现在寨中人口没有几个腿脚利索的。”沐沂邯正和邵寨主聊着邵风耿耿于怀的病症。

“莫先生也曾和邵某提过,只是飞龙寨几代人都生长在此地,不可能说搬就搬,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能彻底治愈此病吗?”邵寨主不死心,神色期盼又有些沮丧。

沐沂邯呷了口茶,清了清喉咙,清晰的吐出两字:“没有!”

邵寨主重重的叹了口气,早就知dào

是这种结果,只是妄想着还有别的办法能治愈这种病症,若说要全寨搬迁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且不说到哪里去找一个这样有天然屏障的容身之地,就算是寨子里的其他当家也不会轻易同意,这里毕竟是飞龙寨安居了几十年的地方,没有户籍,去哪里都是顶着山匪的罪名,更何况还是前朝逃兵,随便哪一条罪就足以让寨中数万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险他不能冒,全寨的人命全背负在他一人身上,自己一人死而无怨,但若害了其他人,则是万死难辞其咎。

沐沂邯细细听着老邵深深浅浅的呼吸,勾唇一笑放下了手中茶盏,清晰道:“三十年前的亢龙军主帅邵中蒙,可是条响当当的汉子,不知和邵寨主有何关系?”

老邵霍然抬头,还未说话,却听沐沂邯缓缓道:“飞沙狼烟,马革裹尸,金戈铁马,究竟是为谁而争的天下?身为武将,马上打天下,为的是保家护国,为的是功成名就,终究不过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得到的也不过是两手空空归田卸甲。”

老邵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邵风拍着爹爹的背,咬了咬牙,狠狠道:“可我爷爷却是背井离乡身背叛国的罪名郁郁而终,到死都没吐顺那口气!”

老邵含泪看了看儿子,眼底闪着些许欣慰,邵风从没见过他爷爷,却从自己爹爹口中听过爷爷征战沙场的英勇事迹,难得的是他还能体会爷爷的那种身负冤屈一方主帅落草为寇最后不得申诉的憋屈。

“景帝昏庸,不然也不会在他这一代灭国,也算是解了邵老一口气,只是那年邵老是中易明远的毒计身受重伤才引出后来这些事端,大仇未报,何以瞑目?”沐沂邯目光悠远,语气带着淡淡的遗憾,“邵老英勇盖世,可惜的是生不逢时,拼尽心力留下亢龙军大半人口在此地生养后代,为的是有朝一日能重新腾起,绝不会是甘愿后代偏缩一隅世代为匪。”

邵风立即道:“先生说的是,我也是这样想的。”话音方落,又被他爹给盯了一眼。

“先父确有此想,也不止一次跟我提过此事,只是他老人家去得早,邵某无能,这么多年也未能完成他的夙愿。”

“这不怪邵寨主。”沐沂邯道:“邵老的夙愿仅凭你一人实难完成,况且寨中众位当家意见不一,不是你一人说了能算,所以寨主该先统一众人意见,方能进行下一步。”

邵寨主面露难色,犹豫了半晌方问道:“就算是统一众人意见,那下一步又该怎样做?山寨人口数万,不是能说安排就安排得了的。”

“这些我可以许寨主。”沐沂邯眼睛晶亮,神色认真,“莫说数万人,就算是数十万我也能安排,还可许下众人户籍,军队收编为南晏正规军。”

邵寨主愕然,不知dào

为什么,沐沂邯的话让他深信,但此人能轻易许下这样的承诺,让他不得不去探究这人的身份。

邵风却是满脸兴奋,看沐沂邯的眼光却闪着崇拜的光芒,他的武功,清贵卓绝的气质,弹指一挥举手投足间尽释一股风流气度,这样的人物,他何曾见过,就算是出了寨子行遍天下,也难遇到几个。

“先生究竟是何人?”邵寨主踌躇了半晌,还是问出了心中疑问。

“到了该让你知dào

的时候我自然不会瞒你。”沐沂邯重新拿起茶盏,揭开杯盖,一副送客的姿态。

邵寨主沉吟半晌,终是下定了决心,起身抱拳道:“那还请先生不要食言,邵某这便召集众位当家商议。”

沐沂邯笑着点了点头,起身送客。

相互告辞后,邵风跟在他爹身后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子,目送他们下山后,萧静好掩好木门,往回走了两三步,门外响起急切的敲门声。

沐沂邯示意她开门,门一打开,邵风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显然是一路奔跑回来的。

“放心,没被我爹发xiàn

。”邵风挤进屋子,拿起桌子上的冷茶一口抽尽,抬袖抹了抹唇边茶渍,问道:“先生要我背着我爹过来,有什么事?”

沐沂邯也未抬头看他,自顾自的拨着柑橘,细长白皙的手指翻转着橙红色的柑橘,每一个动作就如同一段绝世心法的演绎,没一会,一整张橘皮如一朵花般掉落在桌面,柑橘拨完,他才开口道:“想问你是否甘心一辈子在飞龙寨,永为草寇?”

“当然不愿意!”邵风脱口而出,眼睛盯着他手里的柑橘,那橘子鲜亮的模样儿甚是惹人馋。

沐沂邯点点头,仔细撕着橘子上的脉络,问道:“那你想做些什么呢?”

“从军上战场,投身军伍手提长枪,方不失我男儿本色。”

“战场上刀剑无眼,一个不慎就会有去无回,你不怕?”

“怕死还称什么英雄好汉?若真怕死窝缩在这飞龙寨一样会有被剿灭的那一天,还不如死在战场上,也许能挣个万世功名千古流长。”

“嗯,不愧是流着邵帅相同的血脉。”沐沂邯拨开一瓣橘子,喂进萧静好等了半天的嘴里,“你能有这样的鸿浩之志甚是难得,但你的一腔热血却有可能会被彻底浇灭,我纵使有心相帮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为什么?我爹已经召集了各位当家在聚义厅正商议此事,先生何出此言?”邵风脑筋一转,似乎想通了一点,忙问道:“难道此事会有人反对?”

“那就要问你了。”沐沂邯道:“哪些人会反对,你心里该清楚得很吧。”

207. 第二十七章 瞻彼淇奥

“左不过二当家那几个人。”邵风拍着桌子,愤愤的坐下来,拿起一个橘子泄愤似的拨,没一会便汁水横流。

“你说来听听,我看有无办法可想。”沐沂邯靠近椅子里,闲适的吃着橘子。

“二当家洪华何我爹爹同辈,他爹也是当年亢龙军的一位将军,我爹继爷爷之后当上飞龙寨的寨主是民意所归,他却是心怀不满,认为是寨主之位是私传,拉拢了手下几位当家想另举一旗,只是一直被我爹和几位不主张山寨分散的当家压制着,洪华也有一千军,常年屯在山顶,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所以他有恃无恐。”

“嗯……”

邵风说完,沐沂邯的橘子也吃完了,他拿起布巾擦了擦手,微微眯起的眼中闪过一抹寒芒。

“既是如此,你爹此次的意见必被驳回,还会被洪华以勾乱散谣的罪名而攻击。”

“那怎么办?”邵风拳击桌面,两眼喷着怒火。

沐沂邯冷笑一声,淡淡道:“有心帮扶他归于正道,也耐不住自寻死路!”

邵风霍然扶桌而起,浓眉斜挑,两眼紧盯沐沂邯,半晌才一字一句道:“先生意思可是——杀之?”

沐沂邯抬头“凝视”邵风,末后云淡风轻的一笑,问道:“你可有此胆量?”

“为何没有?”邵风反问一句,愤然道:“我早就想除掉他了,只是爹爹顾念旧情不允,我和他可没什么交情。”

“好!”沐沂邯勾勾手指,邵风立即附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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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晏的新年是以大年夜为主要节日,这一天象征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所以称之为除旧迎新,俗称“除夕”。

南晏太zu皇帝本就是前朝外戚,所以过节的风俗和前朝一样,飞龙寨的数万前朝遗民在大年夜这天,当然也不能免俗,不管寨中前一晚几位当家闹得再怎么不愉快,在这一天,至少在表面上是显得很和睦的。

清早祭祖,除去现在还活着的为数不多的亢龙军的老部属,其余的人已经化为这一方土地中泥土的一部分,留下的只有静静伫立在山坳深处的数千座石碑。

飞龙寨祭祖,是每年最为隆重的一日。

半山腰上,沐沂邯和萧静好就能听到山脚下传来阵阵浑厚的歌声,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一直到将近午时,才听到有孩子们的声音从山下传来,表示着祭祖终于结束。

沐沂邯虽然只教了几天书,但是从祭祖结束后,小屋里摆满了孩子们送上来的礼物来看,他还是很受爱戴的。

礼物上至山参灵芝各种补品,下至鸡蛋腌肉这些吃食,萧静好还翻出了一些剪好的窗花,也不知dào

出自哪位心灵手巧的姑娘之手,居然还有一个络的很精致的剑穗,萧静好自作主张的认为这一定是哪个姑娘送给她自己的,所以理所当然的挂在了元纪的短剑上,打算出去后一并交给岚王殿下,也算是借剑这些日子的补偿。

萧静好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没有千金一两的江淮冬笋,没有皇亲贵胄们拿来漱口的极品官燕,也没有官窑瓷器的陪衬,没有桃花树下十年的玉檀春,没有金玉酒器,只有一桌子寻常年夜菜,和一壶山寨里妇人酿的烧酒。

两人相对而坐,静静的吃着属于两人的年夜饭,在一起三年,这还是第一次一起过年。

窗上贴了喜气的窗花,年年有余的应景图,脚下摆着烧的旺旺的火盆,门口还贴着一副沐沂邯写的对联,字迹歪歪扭扭,写的是最朴实的吉祥话。

沐沂邯穿着萧静好十几天前就开始准bèi

的新袍,绯红的艳色,由他穿来却不似往日的浮艳,大病一场后面容明显清减不少,除去了眼尾那颗朱砂痣,更是少了午夜繁花葳蕤如荼蘼般的魅惑,唯一没变的就是他那双眼眸,波光潋滟流光微转,他看不见星河,星河却在他眼中汇聚,也似暮霭初上,孩子们迫不及待点燃的烟火,休的一声划破长空,缤纷闪耀在夜空的星火。

此时一身绯红的长袍,衬得他丰神如玉,让萧静好想起《淇奥》里的几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桌上的大菜应沐沂邯的要求,还是一砵鲜美的鱼汤,他说最爱吃细心挑出了鱼刺的鱼,以后只能为他一人挑。

萧静好递过一晚汤,他郑重的双手接过,闭着眼睛轻轻闻了闻,才下筷,一口一口吃的极仔细,仿佛吃过了这一餐下一次不知要等到几时。

萧静好拿起酒壶,为他倒了一杯酒,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两人碰杯,不算上好的白瓷杯清脆的一声碰撞,琳琅之声不逊极品官瓷。

烧酒入口,辛辣无比,穿肠而过就是火油一般的烧灼感,满身的凉意抵不过这抹直入身体的热源,痛快之极。

萧静好就是个酒来疯,一杯下肚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瞬间就来了精神,满腔离别前的愁绪,全化作筷尖上的动力,筷筷猛戳口口毫不留情。

“慢一些,没人和你抢。”沐沂邯侧耳听着她的筷子打架,笑着嘱咐。

“我倒希望你天天和我抢。”萧静好啜着鱼头,嘴里含糊不清。

沐沂邯举筷的手僵了一僵,随之笑着扯开了话题,“小蜜儿的牌位我已经命人从府里带出来了,出了山寨我会让人送去你的参将府,也算是将她归还给了你。”

“嗯。”萧静好偷偷抹去眼泪,喉管里的哽咽让她不敢开口说话。

两人心里都清楚,回不去了。

睿王府,那个一起生活了两年的地方。

原本的打算是自己找机会到南晏睿王府去将牌位偷出来,却没想到他却不顾泄露行踪的危险,已经派人盗出了小蜜儿的牌位。

沐沂邯立即感觉到了她隐忍的眼泪,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却摸到了她正盘着女髻,发髻一端那支合欢花簪。

手被握住,一个小小的东西被塞进手心,他收回来两手一摸,会心的一笑,便往腰间别了上去。

“同心结断了几根丝线,我已经补好了,至于说是用什么补的等你眼睛好了自己看。”

沐沂邯一听,又用手摸了摸,只觉得似乎结实了些,只是真摸不出是用什么补的,他也不想现在去想,留一个猜测,等着眼睛好了再看,也是一个惊喜。

“其实永宁帝身在其位,有许多决策作为帝王来说,并没有错。”萧静好轻声道:“反倒是你为了我数次违逆他,若是能化解便化解吧,你心里放不下,他的心里何尝就放的下你?记得那次被他拐进宫里谈了半个时辰,看的出他还是很看重你。”

“谁知dào

呢?”沐沂邯显然不想提起这事,自顾自的斟了杯酒,“帝王心思又岂是你我能揣度的?”

“西川各属国之间各自为政,年年内乱不断,永宁帝便是看着这些也不会轻易许你自立为藩,何况还有一个他一直视为眼中钉的冀州,你若要夺磐州和瀛州两地,并不容易。”

“不容易也要夺,否则便是平白顶个亲王头衔。”沐沂邯淡淡道:“他若是能想通不用大动干戈是最好,我留在朝中才该是他的眼中盯。”

“他能这样想固然是好。”萧静好想了想,问道:“你说皇上会不会趁着这个时候找冀州王的麻烦?”

沐沂邯眉心一跳,显然这个问题他还没考lǜ

到。

萧静好心里清楚,沐沂邯就是一张刀子嘴,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冀州受难,皇上也许会抓准他这个心思来对冀州发难,一来断他后路,二来让他为救冀州王无暇顾及北面两州。

“你倒是提醒了我。”沐沂邯轻摇这杯中酒,决然就酒一口吞下,冷冷道:“看来是该先往冀州走一趟,能得老王爷的助力成功的几率也更大一些。”

“他会同意?”

“肯定是等朝堂撤藩的风声先传到冀州我才会去。”沐沂邯勾唇一笑,美眸微闪狡黠的光,“看来这次可以两件事搁在一块办了,省心神力。”

“什么两件事?”萧静好睁大眼睛看着他,突然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一直就准bèi

着帮冀州王?你呀,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冀州王有你这个儿子真是上辈子积了德。”

沐沂邯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脸,也就在此时,屋外传来动静,两人对视一眼,心知已经是时候了,放下酒杯,萧静好将轮椅推至门口,回头看着屋里的每一寸地方,想将这间小屋看进脑子里。

萧静好推着沐沂邯出屋子时,邵风带着两个人正等在门口,小伙子一脸的兴奋,说是尊他爹的嘱咐前来邀请沐沂邯两人去聚义厅赴宴,各位当家已经全到齐了,就等他们两位。

两人跟着邵风来到聚义厅,确实是都到齐了,大厅中央一个圆桌,人已经入座,在邵寨主身旁留着两个空位,见到他们进来,邵寨主亲自迎了上来,将他二人迎进席位,已经在座的有几位当家立即起身寒暄,萧静好淡淡将圆桌环顾一周,发xiàn

没有起身的人还真不占少数呢。

208. 第二十八章 除夕夜宴

夜色幽冥,并未因为今日的大年夜而浩朗,隐秘的山坳里倒有迷蒙的雾气幽游浮动,三百多双眼睛在夜色里隐蔽的极好,这些经过特训的野战边军,很懂得利用周围环境伪装自己。

前方蒿草拨开,能看到一条一人宽的土坡小道,迤逦而上却看不见头,沿着小路一路往上就是山寨腹地,只是进去了也难找到进寨子的真zhèng

路径,现在也只能等着消息。

元纪抬头看着黛青色的夜空,方想起今日大年夜,无月。

往年的这一日,祭祖,宫宴,歌舞,磕磕拜拜,吃吃喝喝,想来真没什么意思,不过宫宴上的龙山玉酿还是很值得一品的,现在这个时辰,正是宫宴开始的时候,如果今日自己在宫里饮宴,不知dào

元绍是否还和往年一样,推说身体不适,将他的那一壶让给自己呢?

想到什么来什么,鼻端一阵酒香扑鼻,元纪凝目一看,酒囊已经拔开了软塞,正凑在他嘴边。

龙小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一脸讨好的笑,轻声道:“快马出山去买的,敬献殿下,祝您福寿永康万事如意。”

元纪冷冷的一瞥,最终经不住美酒的诱惑,收下了酒囊别开了脸就灌,才喝了一口便“噗”的一声,全部给吐了出来,酒囊一丢,抹了抹嘴,皱眉道:“什么破酒?”

龙小妹眨眨眼睛,破酒?怎么可能?她尝过的,是好酒啊!

她捡起酒囊闻了闻,正要往凑近嘴里尝一口,元纪一把抢了过去,横眉道:“本王喝过的,岂能再让你沾?”

“没关系,我不介yì

。”龙小妹俏皮一笑,被元纪冷冷的一句话给敲散了笑容。

“我介yì

!”

她耸耸肩,看着元纪将酒囊递给身后隐藏在草丛里的小队长。挤出了一个笑容后,她伏低了身体,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山峦高处,那边的烟火的信号就是开始行动的提示,她一定要亲自把萧静好救出山寨,完完整整的带到元纪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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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除夕夜宴,我飞龙寨又迎来贵客,实为我飞龙寨之福啊,来来来,大家一起举杯同庆。”

才落座,邵寨主当先起身举杯邀酒,在他热情的招呼声中,才稀稀拉拉的举起了几个杯子,有些识趣的人便站了起来,有些却是倚在椅子里,也不举杯也不说话,气氛尴尬。

沐沂邯和萧静好仿似毫无察觉,举杯一饮而尽,老邵脸色尴尬的落座,还未举筷,就有人开口,是那位二当家。

“贵客?是福是祸还不知dào

呢?”

“二当家,你什么意思?”旁边晚辈那一桌的邵风立马拍桌而起,冲着这边横眉怒目。

“瞧瞧,瞧瞧?”二当家冷笑数声,斜着细长的眼睛,道:“所谓的贵客危言耸听乱人心智不说,现在还将小辈教得目无尊长,邵风,你爹爹都不曾对我拍桌子,你这是对待上辈的态度么?”

邵寨主温和一笑,语气中却带着威严:“老洪,小儿性子急躁,你作为长辈跟他这个孩子着什么急?况且你方才说的话也不尽人意,什么叫‘乱人心智’?难道我就是那种人云亦云的人,没有丝毫辨别是非的能力?”

“孰是孰非光你我二人说了不算。”二当家洪华似乎准bèi

着今晚上杠上了,一针顶一线的接着道:“今晚在座的都有发言权,寨主何必针对我一人?”

邵寨主冷笑一声,道:“邵某为飞龙寨兢兢业业二十余年,如今为了寨子数万人口谋的出路,并非只是为了个人私利,有眼睛有良心的人都清楚邵某的为人,若说针对,倒是你从昨晚到现在处处找茬,你又是何意思?”

“哼!”洪华别开脸,眼睛扫向桌上的几个人,道:“昨日的商议,你不如现在拿到台面上说给大家伙听听,看看是不是我处处找你的茬。”

“昨日商议已毕,你等都在场,何必还要再次商议?”

“好,那我问你,飞龙寨扎根此地,是不是你我父辈一同选择的栖身之地?”

“是,但那也是形势所逼,有出路谁愿意世代为草寇?”

“飞龙寨成立四十余年,所有人为邵将军和你马首是瞻,重大决策全由你说了算,我可有处处为难与你?”

“看似没有,邵某敬你是山寨二当家,决策前都会同你商议,对你没有利害关系的决议,你为何会为难我?”

“哼!山寨是大家的,邵将军私自让位给你,你可有和我商议?我又提出过异议没有?”

“哈哈,归根结底,你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个?那我问你,今日若你是寨主,你的选择又会是怎样?”

“不敢担此假设,我只能说你要一意孤行毁了山寨,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邵寨主扶桌支着手臂,早知dào

洪华心里不甘,但这些年一同维护山寨他倒也是尽心尽lì

,再则父辈之间在沙场上征战多年情谊深厚,即便不看自己和他有没有很深的兄弟情,也得看在上一辈的关系而顾全大局,给他一支队伍,他洪华驭下不严,烧杀抢掠的事没少干,绑上山的肉票全部不留活口,光这些就不知dào

给山寨抹了多少黑,真没想到原来他对自己仍旧是积怨颇深,若想说动他看来是不可能了,但山寨不能四分五裂,这是父辈的严令,若真毁在自己手里,那山坳下长眠的几千亢龙军,如何能瞑目?

“洪二当家。”一直静静听着两人争论的萧静好笑着开口,“你为何断定邵寨主这是要毁了山寨?你若不说清楚,我作为一个外人都不禁要为邵寨主叫屈,何况是在座各位当家们,还有飞龙寨上下数万民众,都等着您给一个交待呢。”

话音方落,数人目光移向这位女子,先前一直是男装打扮的她,居然成功瞒骗了山寨里所有的人,现在开口说话,更让洪华心里升起一股怒火,目光凝聚在萧静好身上,似乎要把她盯出两个洞。

不过萧静好可无所谓,要的就是他发怒。

“自古以来官匪就是势不两立,你们两人潜伏进山寨搅乱浑水,又是何居心?”洪华抽动嘴角,眼底寒芒闪烁,“你们没来之前山寨里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要我交待什么?我看需yào

交待的是你们!”

“好,那我便交待交待吧。”萧静好站起身,目光死死盯着洪华,“先说我们的来历,二十天前,我家主子从青鸾谷养病出来途经贵寨山脚,被蒙汗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给掳上山,若不是我争分夺秒的追上来,我家主子早就命丧四人刀下,幸亏邵寨主赶到才在刀下捡回一条性命,俗话说劫有劫规,匪有匪道,掳财不伤人,想长久在此安生立命就该遵守行道,洪二当家纵容手下无恶不作,我看并非你不懂这些道,而是故yì

引起官府注意派兵来围剿,道时候你就可以以领导不力为理由对邵寨主大肆攻击,最后自己上位当寨主,我说的可对?”

“乓”的一声,圆桌上的盘子齐齐腾起又落下,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紧接着,两桌的人,除了沐沂邯之外,全部立起,邵风的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准bèi

着随时拔剑。

洪华收回发麻的右手,四周看了看,冷冷一笑,道:“满口胡掐,今天就让你来得去不得,我倒要看看谁敢来护你。”

说完举起手,正要下令,邵寨主沉肃的声音响起:“洪华,你真当自己是寨主了?”

“寨主听信谗言,昏聩糊涂,洪华不服!”

邵寨主终于将怒气发出,衣袖一拂,圆桌应声而倒,满桌几乎未动的菜肴和酒水即刻落得满地狼藉,萧静好眼快的将沐沂邯的椅子拉至墙角,低声道:“你自己当心。”

沐沂邯点点头,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她去办自己的事,不用担心。

萧静好回握他的手,转身趁乱悄悄出了聚义厅。

出了厅外,吹响了铜笛,不多时,黛青色的天空上方果然出现了新月的身影,她再次吹响了笛子,手往山下一指,新月得到指令,在天空盘旋了两圈,往西边划去,她一路跑到半山,手里紧紧握着一只用来传讯的烟火,只等着关键时候放出烟火,让山下的人跟着新月上山。

聚义厅内,所有人已经退至墙角,邵风得萧静好的嘱托,紧紧跟在沐沂邯的身旁。

大厅中央,邵寨主和洪华对战正酣,此时剑影纵横,两人衣袂猎猎飞舞,剑qì

交错在大厅内不断响起阵阵破空的尖锐嗡鸣,聚义厅内飞龙寨两大当家首次对战,消息被萧静好一路带下山,不多时,聚义厅已经被围观的人众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邵风俯下身,低声问道:“萧姑娘已经下山,那些人今早祭祖时已经进到了山坳里埋伏,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沐沂邯闭目听着场内两人对战的响动,缓缓道:“不急,还没到时候。”

邵风点点头,直起身继xù

观战。

209. 第二十九章 挑乱飞龙

场内对战剑雨如芒,邵寨主得邵将军真传,虽说是山中潮气侵蚀肌骨,但凭着多年对武艺的坚持不怠,战了良久,倒也不至于让年轻几岁的洪华占得上风。

聚义厅外的人越聚越多,洪华心里渐渐急躁,他今日若输了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输,他自认为也有做寨主的能力,只是武艺上略逊一筹,今日借此机会让自己一展锋芒,若赢了当上寨主的机会则会更多一层,就是拼尽全力,他也是只能赢不能输。

洪华心中一凛,手上剑招便越显凌冽,剑剑竟是往要害处攻击,邵寨主早有防备,两人武功本就不相上下,这样一来,两人招招都是势如破竹,让围观的人看得胆战心惊。

一直闭目听着场内对战的沐沂邯,突然睁开双眼,椅把上的右手随之微微一动,自丹田提气与食指,一道细若蚕丝的气流穿出,正中洪华持剑的右手,正在酣战中的洪华只觉得右手突来一股无名劲道,手中剑势竟然不受控zhì

的陡然一转,明处的攻击转向暗处,剑风一扫,直接袭向邵寨主的督脉腰阳关,四周霎时一阵惊呼,就连洪华自己和邵寨主都惊的脸色煞白。

比武对战未立生死状,可见血但不碰死穴,这是江湖规矩,洪华此举已经属于卑鄙无耻,是为江湖人所不容的,数百双眼睛此刻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妄下死手,欲至邵寨主与死地。

邵寨主躲避不及,况且两人招式已用老,洪华纵使是有心收手也已经晚矣,就在此时,只听“锵”的一声,洪华手中长剑突然脱手,一声厉喝随之响起。

“洪华,你欲使卑鄙手段取我爹爹性命,反了你?”邵风扶起跌倒在地的邵寨主,一个手下从木柱上取下邵风用来钉开洪华的短剑,交到了他手里。

那钉在木柱上的长剑,犹自嗡嗡作响,而此时此刻,洪华的脑袋里却比剑声嗡鸣更甚,不过他本就是个心机深成的人,只是懵然了片刻而已,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眼底的寒芒暴露了他破釜沉舟的决心。

对他来说,多年来屈居二当家,已经是心有不忿,如今老邵竟生出将飞龙寨归于朝廷的心思,在这块好山好水之地称王称霸岂不比为人卖命快哉,况且山寨也不是他老邵一人说了算,让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寨主好不容易现在找到这个错处来攻击他,哪知dào

会闹出这档子事,既然如此,也只有撕破了脸将这父子两人斩杀在聚义厅,这父子二人死了其他的人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了。

洪华眼风一扫,候在墙角的一人立即看向聚义厅门外的人群,混在里面的人接到了指示,人影一闪,便消失在人群中。

他的动作没逃过邵寨主的眼睛,没想到一起长大的自己视作兄弟的人,却在这样的当口,先在独斗中暗下杀手,一击不中还要动用山顶上的飞龙军,想到这只觉得心寒入骨。

“洪华。”邵寨主颤声道:“你真要动用飞龙军来对付自己人?”

“哼!”洪华子木柱上拔下长剑,指向邵寨主,“从今天起,谁赢谁就是寨主。”他说话的空当,墙边已经有七八个人站到了他身后。

“呵呵,别妄想邵风的那群中看不中用的小子能从山下来救,山腰上我已经埋伏了弓弩手,一个都别想上到山上来。”

“原来你早有准bèi

?”

“是你逼我的!”洪华一面咬牙切齿的回顶邵寨主,一面回头命令道:“将门外所有人全部驱散,有反抗者格杀勿论,弓弩手包围聚义厅。”

已有洪华的数十个人在聚义厅的人群外面得令,看热闹的人立即被驱散,没有人反抗,手无寸铁的人和手持武器的人反抗,那是傻子。

厅内,洪华见自己已经是胜券在握,不由得露出了冷戾的笑,缓缓举起的手。

而邵寨主则是心灰意冷的闭上了眼睛。

山腰处的松林间,萧静好听到聚义厅前的喧哗,知dào

上面洪华已经动手,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烟火,只听“咻”的一声,一条长龙般的亮焰直冲云霄。

随着这一道焰火穿空,她眼神一凝,山道低处相聚不到十步外,几支羽箭迎面射过来,她闪身避过,看准了羽箭射过来的方向,突然脚蹬山壁向前一掠,身形如乌光流窜,在埋伏此处的弓箭手还未来得及搭上下一箭时,她手中短剑已经连斩两人,血影四溅。

再往前几步外隐约有人惊呼,萧静好毫不停歇往前闪身掠去,黑暗中短剑横向一划,那边埋伏的人已经有了准bèi

,一击未中,松林中一条黑影纵身而起,紧接着“唰唰”几声羽箭穿空的声音袭来,萧静好短剑连挥,只听几声箭矢断裂的声音,她凭着直觉向前直刺,剑尖入肉,她反手一带,热血噗的一声洒了满面。

瞬间连毙三人,此处洪华派来埋伏的弓箭手必然不下十人,元纪一行人在山下收到信号在新月的引路下来到这半山腰还需yào

些时间,邵风的飞龙军却是离得更远一些,若不是为了骗过洪华今日露出真面目让老邵死心,事情就简单多了,也不至于明明在山寨兵可用,却非得先屯在山坳下不能动作。

此时聚义厅外,洪华挑出的弓弩手已经布控在大门外,只要他一声令下,厅中数人就会被射成筛子。

“老邵,你已经是瓮中之鳖,速速将库房钥匙交出来,我可以留你和你儿子一个全尸,还是按寨主之礼下葬。”

“要杀便杀,想要库房钥匙,没有!”邵寨主一语铿然,转头看向邵风,眼底满含歉意。

一直静坐闭目养神的沐沂邯,此时突然开口插话:“邵寨主,现在可看清了人心?不是你一力护持就会让人心怀感恩的,在这点上,你的儿子可比你看得清楚。”

邵寨主闭了闭眼睛,心中五味陈杂,若说前一日自己对飞龙寨的归属还未有到必须走这一步的决心,那么经过今日,不走也得走,但是错在自己太过相信洪华,以为他就算是再不满yì

也不会同室操戈,现在想什么都已经晚了,自己一死并无可惜,只是连累了儿子,他才十八岁,正值大好年华啊。

洪华看向沐沂邯,脸色阴冷,自己一整晚和老邵互掐,竟然忘了这个人。

此人看得出是个人物,能许下飞龙寨上下数万人的安置问题,倘若不是忽悠老邵的,那么这人的身份绝对不会是一个药商这样简单,若是朝廷中人,那么就只有让他把命留在此地了,不过他一个文文弱弱的瘸子,也翻不起个大浪,想收拾他实在是小菜一碟。

“无所谓,没有库房钥匙,我也可以将它给撬开。”洪华不再多言,慢慢往后退。

沐沂邯突然出手,掌风一扫,拍向邵风的后背,本是练外功的邵风只觉得体内一股强劲的气流穿过,身体里不由自主的将气力往上一提,身体便如离弦的箭一般掠向已经退至门口的洪华,大掌一抓,洪华闪躲不及,正好被他一手抓个正着。

“哈哈哈!”邵风反应也快,一抓住便将手中人往外死拖,另一只手已经将剑抵在了洪华脖子上。

门前弓弩手不敢妄动,只得让开两道,放邵风过去。

沐沂邯装做不良于行骗过了洪华从而让他放松警惕,此时已经得手也无需再坐在轮椅上,就由莫天扶着,和邵寨主一起跟着走出了聚义厅。

寨中看热闹的众人被洪华的人赶到了聚义厅两旁,围成了一堆,跟在洪华身后的七八个人面面相觑,现在两边形势还不明朗,各有各的优势,所以也保不准该往哪边靠,于是那几个人便不动声色的往人群中挪了挪。

山腰小道上,萧静好没料到洪华在此竟布下了不少弓箭手,自放出那支焰火后,就是敌在暗她在明,山道上阴暗,加上今晚没有月光,仅凭听觉找出所有埋伏的人,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已经击杀了七人,自己身上也布满了流箭的擦伤,不将此地清扫干净,元纪一行上山来肯定会有折损,那些全是绥县边军,一同值戍一同操练已经有三个月,都是她的部下,作为绥县屯戍军参将,在她驭下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嚓!”

又是一道腥风当面扑来,在黑暗中两只眼睛等同是废的,她只能用耳朵这鼻子来辨别人的动向和武器的流向,原来眼盲就是这样的感觉,彷徨又无助,这样的滋味真不好受。

带着铁腥味的弩箭在她侧身一闪后,擦过鬓角带落了几缕发丝,萧静好想也不想向前一纵,闭眼感受前方一道人墙,手中短剑立时出手,横向一划,只听衣袂破裂的声音,一击未中,耳旁劲风猛烈袭来,听得出是这人迅速出拳,萧静好顺着他的拳风一转,短剑趁着这个空当猛的刺出,一声闷哼后,温热的血液再次让短剑痛饮一场。

210. 第三十章 夜入山寨

夜沉如幕,三百多人如一条长蛇,在蜿蜒的山道上无声的向前滑行,一色服帖紧身的劲装夜行衣,短刃绑在手肘处,保证在前行中不会碰撞到任何东西发出声响。

元纪和龙小妹一前一后在队伍中间,沐悉则在早上得到沐沂邯的暗示,去了飞龙军屯军处用邵风的令牌调动军队上山。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又有些困难,在杀伤范围最小的情况下,救出里面的人,也就是沐沂邯和萧静好,这样难为人的任务也是这两个可恶的肉票要求的。

收到焰火信号后,龙小妹便抢在了元纪前面往山上赶,前几日碰头后,元纪就没给过好脸色给她,其实对龙小妹他原本就从没给过好脸色,只是这几天态度更恶劣,要问元纪为什么,他也不知dào

,就是满腔无名的怒火想找个人发泄而已,龙小妹就是那个出气筒,谁让她自作主张伙同萧静好暗算他,最后还让萧静好一个人潜入山寨,该骂!

山道狭窄,龙小妹却像猴子一样,没多时就和元纪隔开了几个人,还在一个劲的往上窜,紧盯两旁山林有没有埋伏的元纪抬头正好kàn

到那丫头还在试图往上,他眉毛一拧,想把她给唤回来,又不能开口,只有紧紧盯着那个娇小的背影。

本来就没长多少肉的身子,现在瘦了一圈更加灵活,也不知dào

回了绥县老爷子看到了自己孙女变得和山猴子没两样的形象会有什么感想,元纪觉得将这丫头丢进猴子堆里,她家爷爷不见得能一眼就找的出她。

就这形象,怎么看也没有当岚王王妃的气质呀,也亏她敢想。

元纪撇了撇嘴,想到萧静好终于找到了沐沂邯,那家伙还真没死成,这下子两个人也该是终成眷属了吧?

还有新月带来的消息,皇上大婚在即招他回燕京,十六岁才满,一娶就是一大排老婆,毛才长齐的小子,一连娶这么多吃得消不?

元纪在后面操心着自家皇弟的身体,前面龙小妹已经听到了轻微的打斗声。

自小被爷爷以斥候的标准训liàn

,听觉和夜视能力当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几乎在听到响声的同时,她就已经确定前面是萧静好,两旁埋伏的弓箭手至少还有三十人,而且萧静好已经受了伤,仅凭她一人难有胜算。

龙小妹立即止步,一个手势后,众人全部站定。

元纪跃上前,口型问她什么情况。

龙小妹一边倾身整着腿上绑腿,一边轻身道:“前面有打斗,是好姐姐。”

“那还不快些上去?”元纪疾言,脚下已经迈前了一步,一个冲上去的姿势。

龙小妹一把扯住他,厉声道:“前面埋伏有弓箭手,在这山道里你就是个瞎子,给我留在这。”

不等元纪反驳,龙小妹的身影已经鬼魅般的消失,立即有几个人一起跟了上去。

元纪暗骂一声,随后快速往她消失的方向跃去。

每杀一个,萧静好都记在心中,十八个,随着这个数字的增加,她身上的伤口也在成倍的增加,只到此时她才意识到,洪华的弓箭手并不是所想的那么好对付,而且这些人并没有因为人数的折损而乱了阵脚,而是一个一个井然有序的对她展开攻击,似乎是在拖时间,但是她始终想不出这些人拖时间的理由,除非还有暗中的布控,或是等着下面有人往上冲,难道是有陷阱?

“嚓”的一声,又是一支羽箭擦过她的腰际,熟悉的火辣辣的痛感,她正要循声发出攻势,却听见数支羽箭破空袭来。

山壁两侧埋伏的人,已经察觉有人上山,立即加大攻势,人数朝中央聚集。

萧静好怒喝一声,挥剑挑开羽箭,一跃而起,却听到一声惊喝:“小心!”

同一时间,一支小刀飞射而出,直捣半空中萧静好的腰部,一阵剧烈的痛楚自腰部迅速蔓延,萧静好气一岔,向后跌落。

“龙小妹!”

又是一声爆喝,声音如撕裂了开的刺痛耳膜。

紧随其后的元纪,听到龙小妹那一声“小心”后,看到的却是她手中的小刀穿透萧静好的腰腹,震怒之下,他想也不想的一跃而上,一掌劈向龙小妹的肩膀。

“砰”的一声,手肘相抵,元纪的手掌被震开,龙小妹灵敏的反身一闪,躲开了元纪接着劈下的第二掌。

此时,刀剑相交的声音在山壁上响起,身后自己人叫道:“殿下小心,山道上有薄刃!”

元纪定睛一看,才隐约看到前方山道间横着不下五条薄如纸片的细刃,涂成了黑色,加上今晚没有月光,寻常人跟本就看不到,如不小心撞上去,绝对是整个人瞬间断成几截。

他心里立时涌上一股难言的感觉,也许是为萧静好方才那一跃没有撞上刀刃而松了口气,也许是为她差点撞上刀刃而后怕,但这种感觉滑过心底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满腔的强烈的怒火。

这些山匪太卑鄙,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元纪暴喝一声,长剑出鞘,一声震耳的龙吟后,接下来便是立弊数人。

倒在地上的萧静好kàn

清来人,捂着腰跳了起来,用手中削铁如泥的短剑,“锵锵锵”斩断了横在山道上的薄刃,拦在后面的人立即顺着山道涌上。

“没事吧?”龙小妹边战边问候萧静好。

“没事,只是刀柄撞了一下,多谢了!”萧静好故yì

大声道,眼睛扫了扫在人群中混战的元纪。

“哎呀,咱们俩姐妹好,谢个啥!”龙小妹快速结束了两个山匪,呵呵一笑:“我家姐夫呢?”

“在山腰上。”萧静好一剑斩断三支羽箭,挥手招呼一下,笑道:“走,带你上去见他。”

龙小妹一笑,正要说话,山下传来人潮涌入的声音。

“走!”萧静好当先而行,叫道:“这里就交给下面的人吧。”

龙小妹头也不回,紧跟了上去。

元纪又解决了数个山匪,本可以立即跟上去,但是却迈不动脚步,在原地缓了缓,只到龙小妹和萧静好的身影消失后,才招呼了手下边军一同上山。

聚义厅前,还陷在在僵局中。

洪华抵死不愿撤下两旁三百名弓弩手,而邵寨主也不愿交出库房钥匙,邵风则挟持着洪华,抵在他脖子上的剑几乎没入皮肉。

僵局之外默立良久的沐沂邯,苦笑的摇了摇头,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身为山匪本就是亡命之徒,不怕死的人还有什么条件好谈?

洪华既然是决定了破釜沉舟,早就有了踏上绝路的打算,不成功便成仁。

现在的局面两边相差无几,各自都没有更大的优势,只等着山下两支队伍上来,不过也只会是僵持的局面,这三百个弓弩手不可小觑,将先就占据了最好的位置,若不是想将洪华的一千军也收入囊中,何必这样麻烦。

果然没一会,山道上涌来数人,场子中间的洪华眉毛一拧,两旁的三百名弓弩手立即进入备战状态。

当先上来的是萧静好和龙小妹,两人大步走到沐沂邯身边。

“受伤没?”

沐沂邯和萧静好异口同声,不由得各自一笑。

龙小妹啧啧出声,神色有些羡慕又有些黯然,不过掩饰的极好,甜甜的叫了声:“姐夫好!”

正上下摸着萧静好有没有受伤的沐沂邯听见这声称呼后一愣,随之唇角一弯,一个笑还没笑开,探脉的手指重重一捏,问道:“你方才行岔了气,怎么回事?”

萧静好将山道上发生的事前后交待了一遍,说道龙小妹甩出刀柄救了她一命,沐沂邯一直认真听她讲诉的神色看上去没有多大的变化,但认真观察着新晋姐夫的龙小妹却捕捉到了他肩膀细微的一垂还有暗自吐出的一口长气。

“好了,到旁边去调息一下,陡然岔气可大可小,先运满两次小周天,将内息凝住不要乱动再看效果,若是不行接着调息,只到内腑的痛感尽数消去为止。”

萧静好不放心自己去调息,正要敷衍两句,却见沐沂邯眉毛一挑,又听龙小妹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姐夫的安全交给我就行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只得依言坐到一边,收敛心神开始调息。

这段时间内,元纪也带着人追了上来,先将场上局势看了看,大步走到沐沂邯身边,又看到了不远处席地调息的萧静好,才和沐沂邯打了声招呼。

两人的招呼打得不咸不淡的,元纪的就是一句:“你还真没死?”

沐沂邯淡淡点头:“抱歉让阁下失望了。”

本来站在沐沂邯左边的龙小妹,悄无声息的移到了他右边,左边的元纪眉头微微一动,只当没看到,目光锁向沐沂邯的眼睛。

“怎么,瞎了?”元纪寡淡的问。

“眼盲心明总好过有眼不识荆山玉。”沐沂邯优雅的颔首一笑,就冲着方才那声甜甜的“姐夫”两个字,这可爱的小姨子他认定了,正所谓“眼盲心明”,从方才萧静好避重就轻讲的山道上的事,加上身旁一男一女见面后各自紊乱的气息,还有略显别扭的气氛,他就能断定元纪犯了桃花,只是还在不死心的打萧静好的主意,自己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踹开这死心眼的小子,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211. 第三十一章 耍嘴皮子

“你还敢说自己心明?”元纪恼火了,冷然道:“让她要死不活的担心了三个月,这一百多天你知dào

她怎么过的?若不是她够坚强,你现在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的和我斗嘴?你能遇到她,不是你有多了不起,我看就是走了狗屎运。”

龙小妹含着下巴偷瞄沐沂邯,这个姐夫绝不会是她所看到只有温柔微笑的表象,真zhèng

利害的人从来都是不言于色的,果不其然,龙小妹听到他很闲闲一笑,漫不经心的道:“看看,你和我的差距就是太不注意形象,我虽眼盲,但对于自身洁净可是一丝不苟的……殿下今早净口了么?”

元纪一眼扫过憋着笑的龙小妹和一脸正色的沐沂邯,知dào

跟他耍嘴皮子就是扯淡,将话题转了个弯,道:“为何要留下这些人的命?你有什么打算?”

“殿下,你似乎忘了你我的身份。”沐沂邯微笑提醒,“我有什么打算关系到的是南晏内政,您觉得我有必要向您一一交待?”

元纪碰了一鼻子灰,突然意识到这小子今天似乎很不对劲,好像被猫抓过一样见人就挠,他却没想到沐沂邯已经被他家小姨子那句甜的发腻的“姐夫好”给完全收买,今天就是卯足了劲的给他这个不长眼力的家伙开开窍。

“我说话不好听,殿下莫怪。”沐沂邯突然道歉,随之接着道:“听说你为了我家元儿在寨子外苦守了大半个月,这寒天腊月的,天为被地为床,可是吃了些苦吧?”

元纪一哽,眼睛下意识扫向看似认真看着场内情况的龙小妹,心里有些抓挠般的糙感,又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只得闭上了嘴巴。

沐沂邯似乎没有察觉元纪的尴尬,犹自笑着跟花儿似的,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呀,我突然想起,守在外面的不是殿下,原来是我们小妹,就说嘛,殿下千金贵体哪能受得了这种苦呢,不过还是要谢谢殿下带兵来救。”说完作了个长揖。

元纪瞥了他几眼,坚持闭嘴不接话,沐沂邯搅乱了气氛也不再说话,满yì

的将目光移向场内。

场面还在僵持着,沐沂邯算了算时辰,给了身旁莫天一个眼色,莫天会意,将他扶着走到场子中间,龙小妹随后跟了上去,元纪不放心一旁调息的萧静好,便守在了一边。

“洪华,你败局已定,再怎么僵持也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何不痛快一些自己来个了断。”沐沂邯温柔的刺了他一句。

洪华在邵风铁爪下抬起头,僵持了这个把时辰,他也现淡定,看着眼前挑起事端的年轻人,神色也不像先前一样愤慨,只是冷笑道:“要死一起死,我无所谓。”他偏头对邵风道:“小子,想要老子的命就痛快一点。”

邵风用膝盖朝他腰眼猛的一顶,道:“想死还不容易,只怕你不够资格睡进亢龙军的墓地。”

“诚然。”沐沂邯笑着接话:“不仅他不够资格,还有他的家人。”沐沂邯不理会洪华的惊然一变的慌张表情,双手拢着袖子温声道:“别惊讶我是怎么知dào

一直以来未娶妻未生子的洪二当家,怎么会突然冒出家人来,想让我解释给大家听吗?你瞧大家伙,似乎比你还惊讶呢,你想听吗?”

“想听!”邵风高声回答,脸上表情甚是八卦。

洪华在所有人探究的眼光中开始颤抖,却死咬着牙不松嘴,直到牙帮子咬酸了,他开口才狡辩道:“信口胡说不由人信,你就编吧。”

“我猜你的家眷全都留在河间府永南巷门前有棵歪脖子柳树的宅子里。”沐沂邯用闲淡无比的声调讲着让所有人震惊的故事,“你养了两位妾室,这些年来给你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今年五岁,是你的希望,所有自三岁起就请了夫子教授,想将你那宝贝儿子培养成和你决然不同有才华有抱负将来踏入仕途的人,由此可见你也是如此痛恨自己身为草寇的身份,你洗不白自己,就想着靠山寨敛财好让你的儿子有个无比光明的前途,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儿子眼里,金山银山旷世功名这些都比不上自己父亲陪在身边看着他成长,听他一声声的叫着爹,侍奉父母承欢膝下……”

洪华面色苍白,他不知dào

面前这个年轻人从哪里查到他安置在河间府的家眷,他不是没有老邵那样的远见,甚至比他更早就意识到飞龙寨今后的处境,也知dào

山中潮气太重不适宜久住,所有才会背地里在河间府纳了两房妾室生儿育女,多年苦盼才盼来一个儿子,本指望自己在寨中多敛些财富将来留给儿女,却没想到老邵突然要归顺朝廷,这样一来自己的打算就彻底被搅乱,儿子还小,将来用钱的地方还很多,若是没有了山寨的钱财来源,那个家何以为继?所以就算是死,也要和老邵死在一起,库房那边自己也安排了人去撬锁,只要守住库房里的银子,为儿子藏好,自己死算是死得其所。

萧静好调息完毕,听到了沐沂邯最后几句话,心里一阵心疼,忙跑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食指连心,她传递的暖意瞬间在相握手指间蔓延,暖入心扉。

龙小妹很认真的听着故事,没发xiàn

元纪已经随着萧静好过来,在隔开她一个人身的距离外停下了脚步,龙小妹正听到兴起,正要催促沐沂邯接着讲,一转头和元纪的目光相撞,她立即咧开嘴呵呵一笑,转开了头,将元纪挂着古怪表情的脸抛在了脑后。

其实元纪是很想上前道个歉,但是自己好歹是个王爷,虽然那毫不留情的两掌劈下去是很过分,咳咳……应该是非常过分,可自己都上前来了,难道这种态度她还不懂吗?干嘛要笑?她就真的一点也不生气?

元纪有种被严重忽视的呕愤感,心里被什么东西堵死了然后又被掏空,莫名又上来一肚子气,可这次的气却没地方撒,人家一脸的笑,再怎么说生气的应该是她,可是她却不气,重点就是该生气她居然不气,让人好生毛躁。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丫头还真不止一点狡猾,元纪愤愤的拂袖走开,既然她不生气,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将那两掌记在心里。

那边洪华强自敛定心神,也不接话也不答话,目光神情显得有些视死如归的感觉。

沐沂邯来回踱了两步,微微倾身,含笑轻声道:“我既然查的出,就表示你一家的命脉已经被我握在了手里,你这些年筹谋的不就是为了自己儿子么?你就忍心看着他死?”

洪华霍然仰起头,因为力度太大,脖子里关节的咔咔声,就连一旁的萧静好也能听到。

“你休想动他!”洪华目疵欲裂,双眼的血丝如爆开的血管,激动过后,他突然又冷静下来,冷笑道:“哼,想骗我撤下弓弩手?你若真抓了他们,不早就带过来要挟我了,再说了,你查的到不代表真能成功下手,那边宅子我可是布满了高手。”

“不就是你的手下每月轮流替换么?”沐沂邯不禁失笑,“那日在山下草屋里,被我们杀掉的四个草寇,就是你的手下,也是每个月去你私宅轮流替换作为护卫的一波人,若不是他们几个,我还真不会想到去查河间府,南晏对风月场所管制极严,也正巧我的在北边几个道府颇有些耳目,此前一段时间,官府对风月场所的盘查甚严,以至于小倌馆关闭了不少,只有河间府存留着一两家,你那些好男色的手下若不是经常出入河间府,怎么会提到去小倌馆开荤,而且河间府距离飞龙寨有好几日脚程,若不是得令办差事,怎么会去那么远。”

洪华面色不变,心里却在打鼓,这人一直困在飞龙寨,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到自己的私宅?除非是他在河间府有极大的势力,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河间府的普通药商,那么这样一来他所说的抓住了自己家眷就不会是开玩笑的,既然是凭着这么简单的线索找到自己家人,那么就绝对有能力灭了安排在私宅里的护卫,抓住自己家人,想到这,洪华脸色立即惨白一片,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人和外面怎么样取得的联系,看老邵的表情,很明显也是才知dào

,不可能和他串通好来查自己底细,那么会是谁?洪华突然将目光扫向一直静默一旁的莫天。

沐沂邯淡淡一笑,似乎知dào

他心中所想,缓缓道:“那日我写的索要赎金的书信,里面就暗示了要查到河间府的可疑人,方向当然是小倌馆,至于回信,莫先生订药的药商就可以很容易的通过这个方式把消息带给我。”沐沂邯蹲下身,语重心长的道:“你的两房妾室和你四个孩子,已经到了山下,依我所见,你这种模样实在是没必要让他们看到,以免吓着孩子,你说呢?”

——

题外话——

喜欢古言的亲们,推荐大家一首陶笛曲子《千年风雅》纯音乐的古风曲子,本人觉得很好听,写文的时候一般都是讲这首曲子循环放,各位可以去听听。

212. 第三十二章 出了岔子

洪华心下暗凛,他刻意将儿子放在远离飞龙寨的河间府,就是不想让他和山匪沾上任何关系,现在自己这样的狼狈,若被看见真的会吓着他,况且此地危险,不说老邵知dào

他私自将家眷养在外面心中记恨,就算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其他几位当家,已经知dào

了这等龌蹉事,很可能会将不满发泄在自己家人身上,但是,面前这个人的话也不可信,他既然抓了儿子,就不会轻易放过,若是今天自刎在此地,难免他不会有斩草除根的心思。

“我可以跟你保证,不伤你的家眷。”沐沂邯再次开口。

“我凭什么信你。”洪华抬起头,虽说语气是强硬的,但是在沐沂邯听看却是商量。

“你还有其它选择?”沐沂邯微微一笑。

洪华沉吟片刻,决然抬头,问道:“你想怎么样?若是想我将弓弩手撤tuì

,你也该先让我有保住自己性命的东西在手里。”

“交出你的一千飞龙军,然后带着你的家眷离开,我会派人护送你,以睿王的名义保证。”

“哗!”

众人一阵惊呼,除了知dào

他身份的莫天以外,所有人不免张大了嘴巴,邵风惊喜莫名,邵寨主神色喜忧掺半,就连萧静好都蹙起了眉头,他的身份总有一天该挑明,但她不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人多口杂,万一传到永宁帝耳朵里就不妙了,而且那些守在青鸾幽谷的神武卫离此处并不远。

沐沂邯安慰的捏捏萧静好的手心,低声道:“没事,别担心。”

萧静好侧头看他,这个身份确实是再瞒不住了,若不挑明,邵寨主有会有疑虑,今日这样一闹,山寨的归属问题就摆在眼前,不给他们一颗定心丸,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洪华还在挣扎,想独占山寨契机已过,再无可能,这位是南晏睿王,和他硬碰硬那就是死路一条,但是他的保证也不能全信,唯有赌一赌了。

“你的要求我可以答yīng

,但是我要求有人护送我一家到北渊,在我交出飞龙军前,你们要过来一个人陪着我,一直陪到我一家安全为止。”

沐沂邯沉吟,洪华有这样的要求实在是意料中的,但是现在不确定的是河间府的人是否真能顺利将洪华的一家大小带到此地,若是按原先的计划,现在人应该是已经到了,可是……

虽然看不到,他还是下意识将目光投到了半山腰的山道入口,眉宇间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忧色,他这个神情不易察觉,其他人没留意到,萧静好却看进了眼里,洪华的家室在河间府这件事,沐沂邯没有跟她提过,看来这一步棋他自己也没有把握,能用河间府的势力查到,能将人都带出来,但不代表就能够一路畅通无阻的带进飞龙寨。

青鸾谷的神武卫和易明远的部下,过来这么多天,就算是攻不进青鸾谷大概也能猜到沐沂邯已经离开,易明远的部下更不用说,他们挖的暗道被沐沂邯利用通过,想必是早就开始一路追寻。

但是易明远的人对沐沂邯的赤云骑不够了解,就算是碰到了面也不见得会对上阵,况且元纪带来的五千军正在上下安营,易明远的人还不够格对付,反倒是神武卫,人数不多神出鬼没,又全是皇上培养的高手,对沐沂邯的赤云骑向来了解,若是出岔子只会是遭遇到了神武卫的伏击。

见沐沂邯沉默半晌,洪华已经开始起疑,正要说话,一旁萧静好道:“你的要求正常,我可以答yīng

你,就由我跟着你走一趟吧。”

沐沂邯的“不行”两个字就要脱口而出,却生生咽了进去,此时若再说不行,只会让洪华认为她对自己是真的很重yào

,但若不说,萧静好和他走这一趟是在所难免的。

沐沂邯第一次失了主意,第一次让事态脱离了掌控,也是第一次不得不将她置入危境。

“我去!”

清亮不容否决的声音响起,随着这个声音响起后反应最大却是元纪。

龙小妹走出一步,不以为然的笑道:“不就是送这个家伙去北渊么,我去行了。”

元纪厉喝一声:“不行!”

说完发xiàn

所有人都看着他,尤其是沐沂邯的目光意味深长,他顿了顿,解释道:“她爷爷嘴太碎,出发前千叮万嘱让她快些回去,还是我去吧。”

洪华打量了下争着抢着当人质的几个人,萧静好太奸猾,元纪是个男人不好掌握,那个瘦巴巴的姑娘还是可以的,所有他立即开口伸手一指,道:“就她吧。”

再多说也无益,萧静好知dào

现在最重yào

的就是找到洪华一家才能将龙小妹给换过来,元纪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dào

已成定局,龙小妹是非去不可了。

沐沂邯已经知dào

萧静好的打算,趁着龙小妹当着洪华脱去身上所有武器的时间,将萧静好拉倒了一边,也不多话阻拦,面色沉肃道:“按时间来推断,他们必是已经出了河间府,也不可能是在山里,你只需出山,一路往西南方向寻找,皇上的神武卫是封天子密令,行动不会太招摇,但是那么大群人不会不露行踪,现在正处年节,他们很有可能是办成走亲访友的远行客,你只需寻找带着四个孩子投宿客栈的一家人就行,找到了无需动手,只要以我的名义将他们引进山,自己当心!”

萧静好见他看似平静,但是担心实则压在心底,若真是遇到了神武卫,那么他派出的赤云骑就很有可能已经遇难,那些都是他一手培养的亲信,多年来出生入死从未则损过一人,现在却很有可能损在神武卫手里,他的心一定是很难受的。

“你放心,我带边军乔装去寻,我的人也不是好惹的。”萧静好拍拍他的手,不再多话,当即点了一对自己麾下的精英下了山。

元纪虽担心,也只得眼睁睁看着她冲冲离去。

沐沂邯轻声唤过他,歉然一笑,道:“出了点岔子,殿下应该有所察觉。”

元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麻烦殿下出了飞龙寨去将那剩下的四千七百军分成数支队伍,一路往西南方向分散埋伏,各个裂谷,山坳,崖壁全都布满弓弩手,务必严正以待,两位姑娘家的性命jiao到了你我手上,即便是死也不能让她们有损分毫。”

沐沂邯不说元纪心里早已经有数,龙小妹是为了那个承诺才自告奋勇换下萧静好当人质,而萧静好冲冲离开,想必也是为了眼前这个家伙,于是也没有反驳也没多问,只面无表情的看了龙小妹一眼便冲冲下了山。

龙小妹已经当着洪华的面,卸下了身上所有的兵刃,洪华一声令下,弓弩手齐齐收势,洪华一把扯过龙小妹在手里,而绥县边军则将弓弩手的武器全部卸下,但一千飞龙军的兵符却没有现在交出,洪华承诺在见到家人后到达北渊地界会一并交出人质和兵符,他还有七百军隐蔽在暗处,所以他也不怕沐沂邯半路反悔。

手里有了龙小妹,洪华就慌着下山去见家人,沐沂邯为了拖延时间,使了个眼色给邵风,小子虽然不解内情但是很机灵,将自己爹上下摸了一遍,道:“我爹年纪大了,方才被洪华暗算险些收重伤,现在需yào

调息。”

洪华脸色一沉,道:“那你可以自己调息,我们先下山。”

邵寨主也不是蠢人,沐沂邯已经亮出身份,现在山寨的路径也已经被他摸熟,不投靠他已经是无路可走,是死是活也只有仰仗他这位睿王了,所有他很快接话:“事关我飞龙寨大事,邵某当然不能置身事外,况且现在天色已晚,若要见面也该等到天亮,你和家人常年分居两地,要见面也不急于一时。”

洪华现在已经是只剩下手里这个人质,也不好多提要求,只想着若是他们交不出儿子,就来个鱼死网破,反正他瞅准了沐沂邯为的是他手上那一千飞龙军,现在却是在自己手里,他还不会那么傻取儿子的性命。

于是所有人原地休息,莫天倒是个贴心人,既然已经认了主,他也是为自己主子全心全力,在对持的空当,他熬好了药端来让沐沂邯服了下去。

沐沂邯道不觉得他伺候自己有多么贴心,而是觉得莫天临危不乱,在这种时候还能淡定如此的人,就算是没有傲人的武功,光看他一身荣辱不惊的气度,将来也是可堪大用。

虽得良将,但沐沂邯的心里却平静不下来,现在等同是白手起家,光靠自己的智慧和这新招安的六千飞龙军,真能和皇上抗衡吗?

过去的一切逐渐湮灭,神武卫的厉害他不是不知dào

,只是还没有机会见识,这次因为自己大意,只怕是已经则损了两个亲信,若是一直斗下去,还有多少死伤他真的不敢想,但是路已经选择好,第一步也已经踏出,前方的路是荆棘密布还是光明坦途,也只有往前走了才知dào

,但愿能用最小的代价,换一个万世安宁,此时此刻,也只有这样安慰自己了。

——

题外话——

昨夜忘了挂自动发表啊啊啊啊啊,幸亏今天起得早

213. 第三十三章 分头行动

飞龙寨上心怀各异的等待,飞龙寨外,萧静好带着三十个改装过的绥县边军一路往西南疾驰,在出寨子前遇到了带着五千飞龙军的沐悉,知dào

他是按沐沂邯的交待,将五千飞龙军先安置在山寨底部,也等于是监视,没有得到邵寨主最后的保证,这五千军就不算是自己人。

出了寨子回到十几天前进来的路径,沿着路一直往外奔,出了山坳,后面传来元纪的呼唤,他带着三百人紧随其后,打马上前,才知dào

沐沂邯给他的托付,萧静好见他神色镇定中掩藏着担心,知dào

他是为了山上那个人,心想戳破他也不会承认,就什么也没说,两人告辞,分头而行。

往西南出山就是依山而建的献阳,此县有条滏阳河横跨,沿着河上游就是冀州,下游和黄河交汇,渡河就需yào

用船,而大队伍渡河马车就不能随行,神武卫的人若带着洪华的家人,就不会等到现在还没过河,萧静好肯定那一行人已经渡河,那么范围就可以缩小。

在天将破晓的时候,萧静好一行三十余人快马来到了献阳,马蹄声声,在这严冬破晓的清晨,就如同敲更的铜锣一般,格外清晰,有数个人家紧闭的窗被吱呀一声推开,探出头来打量着不宽的街道上一行劲装路旅,可光看那些高踞马鞍上三十多人的凌厉的气势又不像是普通路旅,也不可能是商人,不是府兵,不是山匪,还会是什么人?

不愿惹麻烦的百姓“乓”的一声紧紧闭上窗户,有一扇窗里探出头打量的是为年近八旬的老丈,老年人的反应本就慢些,也不觉得这些人有什么可怕的,犹自张着满口没牙的嘴巴,好奇的看着窗边经过的骑士。

“请问老丈,此地距滏阳河还有多远?”萧静好下马,亲切的笑问。

老头子上下看了她半晌,终于确定她是的男娃,含着牙板满口漏风的道:“娃呀,这大年初一的还要赶路哇?”

“也不是很赶,想就近找个大些的客栈歇一天。”

“哦,从这里到滏阳河步行要两天,先歇歇吧,瞧这些娃,怕是一宿没睡吧。”老头子眼力还是极好的,嘻嘻笑道:“咱这小镇子平时少人来,客栈就一家,往东头走有个路口,头一家就是咱这里的永福客栈了。”

萧静好道了谢,上马行了两步想起上马又回头,那老丈还没关窗,好是很好奇的看着他们。

“老丈,这个给您。”萧静好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今日就别出门了,外面天冷。”

老头子聚光看清了她手里的银锭子,皱起了稀疏的眉,好像是钱会咬手似的快速道:“谁稀罕你的银子哇,太太太小看银啦,走走走……”

说完“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萧静好收回银子,笑容并未显尴尬,反倒还有几分欣慰,一旁的部下上前来到她跟前,打趣道:“看来南晏民风还是很淳朴的,这老头真有趣。”

萧静好似笑非笑的看向这位自己麾下的小队长,沐沂邯的身份他们都已经听到,这会子说这种话是想表达什么呢?

虽然这些绥县边军是斥尘衣认为信得过的,但毕竟是北渊将士,现在跟着自己来南晏的国土上位南晏的亲王做事,也不知dào

他们心里会有什么想法,自己大意间竟没有考lǜ

到这些要紧事。

那名小队长似乎看出她的疑虑,忙严肃道:“既然编制到萧将军麾下,我等就是将军的人,鞍前马后跟你跑,出生入死为你干。”

萧静好kàn

着他一脸严肃,不由得哈哈一笑,心下又感动不已,挥了挥手道:“走!”

一路往东,确实只看到这一家永福客栈,一行三十余人说是要投宿打尖,可不是一般的小生意,于是客栈里大大小小的杂役小二甚至是老板娘都集体出动,牵马的牵马,安排的安排,有条不紊的将人都安排了,只是栓马的事不能大意,萧静好一个眼色马上有两个人跟到马厩里轮流照看着。

三十个人两人一间,掌柜安排好后在柜台后的棕黄色木牌上挂上了房间号牌,萧静好一看,正好每个钉子上全部挂满,除了自己这边定下的十六间房,其余还有六间房已经现住进了人,现在天色还早,早餐时间还没到,客栈大堂里只有留下了掌柜一人,萧静好叫了一壶茶,在大堂找了张桌子,舒服的坐下。

没多时掌柜亲自端着茶壶过来,一边倒茶一边客套:“客官这是出门办差吗?”

“哎,倒霉!”萧静好轻轻拍了下桌子,满面愁容。

“客官这话怎么说?”掌柜一听就来了兴致,“今儿个大年初一的,可别瞎说触霉头。”

“不瞒您说,我们是领命来救人的。”萧静好手捂着嘴轻声道,“只是领了个又去无回的差事,还不知dào

怎么跟上面交差,哎……真是个倒霉年,只怕今年一年都不顺。”

此处偏僻,平日也没有说你消遣,这间客栈也相当于是个茶馆,每月卖茶的收入就比住宿的收入要高,全靠掌柜那张张口就是八卦的嘴,所以有新鲜事他是必定要打听的。

“您说说,我在此地住了几十年,您要找什么人或许我可以帮帮忙。”

“是吗?”萧静好kàn

了他一眼,满脸无奈的叹道:“您也帮不了,我要找的人可能已经被山匪抓去了,就我这带来的手下三十人,怕是还没进山寨就全军覆没,这可怎么办好啊。”

掌柜眉毛一抖,疾声道:“哎呀,那就不妙了,离献阳最近的就是飞龙寨,您要找的人可是在那处?”

“正是,怎么不妙,您快说说?”萧静好紧张的抓住掌柜的胳膊。

“那寨子的山匪专门打劫过路商旅,有时候心情好就只抢货物钱财,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活口都不会留。”掌柜凝眉摸摸下巴,叹道:“你要找的人若是被抓上山,那一般就是索要赎金,就算是要着了也难活着出来,哎……”掌柜叹完,上下将萧静好一看,问道:“您是官府的人,怎么不知dào

此处的飞龙寨,您要找的是什么人呢?”

萧静好暗叹这掌柜还真是的机灵脑袋,她想了想,其实骗他说是冀州的官差是最好的,但沐沂邯出了飞龙寨就会直奔冀州,这样一来就会引起皇上对冀州的注意,若说自己是北渊的官差这样更行不通,那样让沐沂邯和永宁帝的误会会更大,想来想去,只有借冀州王的名义一用了,给永宁帝提个醒也好,沐沂邯不是要等着永安那边传出削藩的确切消息好去和冀州王谈判么……

“您不知dào

,我是冀王爷派来的,您知dào

飞龙寨上抓去的是谁吗?”

“谁?”掌柜整张脸上漾着得到了巨大八卦的兴奋。

“老王爷家的三公子。”

“啊?”掌柜的脸色现在不止是兴奋,而是惊讶和可惜了,“您说的是真的吗?那那那……”

“您怎么这副表情?难道您认识三公子?”

“谁不认识啊?哎……我们平头百姓怎么可能认识他?只是听说而已。”掌柜毫不掩饰脸上可惜的神色,居然依桌坐了下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后,慢慢道:“幽州离献阳本就不远,当年王爷就藩我们都知dào

,三公子九岁留京,说的好听是同太子一起抚养,其实就是质子,那三公子自己争气,听说九岁一进宫时就能在半盏茶时间挥就千字长赋,破国手棋局,十三岁幼龄就得皇上亲封一品侯爵,只是一直未入官场,近几年才开始入仕,第一年就斩了江淮的大贪官刘韫,那可是皇后的娘舅,这种出身宗室却不畏强权不同流合污的人难得啊……那边不是有个什么村子,几百号人口不就是他救下的吗?还有那几个县的瘟疫也是他盯着那边的官员开善民药局,又跑善款,国库的钱他一分都没要,全是自己一力办下来的,你说这样的官被抓进了匪窝,九死一生啦……哎,可惜,可惜……咦……这位官爷,你怎么了?”

萧静好抬了抬眉毛,被掌柜一声唤找回了正神游九霄的魂,这是她第一次从百姓口中听到对沐沂邯的评价,那些一起经lì

过的和他九岁时自己经lì

的往事,让她几乎能看到画面就在眼前划过,庐州府的且不想,只是想想九岁那年的他,独自留在皇宫里,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先被父亲抛弃,接着收到母妃去世的消息,还要在宫中应对那些不知dào

何时何地就有可能夺去性命的诡计阴谋毒药陷阱,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孩子,能保留他现在的一颗赤子之心已经是很难得了,不过也只有自己认为他是赤子之心,除了这些百姓,其他人对他的评价可就和这个“赤子之心”大相径庭了。

她在想的同时,听到后院有轻微的响动,忙丢下茶钱和掌柜告辞,往后院里走去。

214. 第三十四章 遇神武卫

客栈后院是一个两层楼的院子,上下加起来一共有二十多间客房,中间是个大天井,有水井和一个石桌。

才到院子里,萧静好就召集了所有部下,在院子里训话。

由于在来的路上都已经商量好,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尽可能的争分夺秒,他们来客栈时就是大张旗鼓,若真有神武卫在此落脚,那么他们不会不注意自己这一行人,然后在和掌柜的闲聊中已经将该透露的都透露的,后院的部下也同时在监视着其余房间的动静,果不其然,在马厩后面停着一辆马车,有间房客借打水的机会在门边来回走了几圈,该听到了消息也都听到了,他们在得到了沐沂邯的消息后肯定会行动,但萧静好不能确定他们会何时行动,所有唯有自己这边先出发,那么他们就不得不动了。

简单讲了讲大概的情况后,萧静好让掌柜快速准bèi

了三十个人的早餐,期间告sù

他自己这三十人因为担心冀州王三公子的情况,所有决定马上出发,掌柜听后也没有因为他们才来就要走而惊奇,毕竟年初一出来办差的不是大事就是急事,于是忙让厨房开灶,做了一大锅摊鸡蛋面条,又白送了六十多个馒头,吃了面一分不差的付了房钱,萧静好就带着三十人冲冲出了客栈门,献阳西边来时的路策马离去。

在掌柜借着时间还早,正趴在柜台后打着瞌睡时,另外两间客房的人也来到大堂,四个男子两个妇人,还带着四个孩子,这群人没多说话,安安静静的结算了房钱,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踏着清晨青石路上的薄霜离开了献阳。

……

“萧将军,他们有接应的人,四个人押着马车往北走了,余下跟来的不下二十人,全是高手。”

策马三个时辰,这会才进山,萧静好留在献阳的探子快马跟了上来,气喘吁吁的禀告。

萧静好示意队伍放缓了马速,心想着才进山改小道追过去或许还来得及,前方也应该布好了埋伏。

她当即点了两个熟悉地形的部下随着她抄小道往北追,皇上的神武卫果然不简单,即神出鬼没还谨慎冷静,能猜到有可能是故yì

引他们进山,但这样也好,她原本就准bèi

在进飞龙寨之前就把人质给设法抢出来。

两个边军果然是游击野战的精英,才和元纪过来没两天,山里山外的地形已经摸了个大概,由他们两人带着一路抄林间野路疾驰,没一炷香的时间,已经抄到了马车前面。

找了个隐蔽的野草围藏好,三人仔细聆听着由远到近的车轱辘声,至前方几丈远,萧静好一个眼色,两人手中弓弩瞬间弹出弓弦,只听两声箭折的声音,紧接着风卷狂龙般的人影穿空的声音快速袭来。

“锵!”的几声,萧静好的边军也不是吃素的,弓弩一收抬臂就挡,手肘上的短刃和神武卫的长剑相接,两人被震的手肘发麻,对方出手快如闪电,从反应和攻势来看就知dào

这些人绝对不是普通侍卫能比的。

对方四人,一人守马车,三人主攻,兵刃出手成风,招招杀气凛然,让人觉得他们手中的兵器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似乎迎面袭来,让人不得不全神贯注的去抵挡,为保命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抢马车。

第一次见识到皇上亲卫的咄咄逼人,明明是自己预先埋伏,却被他们控zhì

局面,不得不说永宁帝这次是下个决心,就不知dào

他对沐沂邯下的是什么令,难道真的到了丝毫情面不讲的地步?

酣战中,马车里传来哭声,接着哭声越来越大,神武卫先前似乎不屑拿马车里的人质来讲条件,许是对战了许久,虽然不至于输,但是完成任务要紧,所有马车边的那个神武卫立即一把扯开帘子,将里面最小的一个孩子给拎了出来。

“住手!”

那孩子在对方手里给拎着衣领,涨的小脸通红却没有哭,倒是车厢里的几个人哭成一团。

打斗截止,萧静好的两个手下显然受伤不轻,一身血腥味却毫不表露,犹自将身子板得直直的。

“要脸吗?大男人挟持几个妇人孩子?”萧静好kàn

着孩子涨的通红的脸,似乎就快憋住气了。

拎着孩子的神武卫将拎改反抱,挑眉打量了萧静好半晌,森然道:“你们是谁的人?此行目的是什么?”

“那你又是谁的人?此行目的是什么?”

那人眉毛又是一挑,明明自己这边占着上风,这人居然没有自知自明,姿态还摆的挺高。

“你不说我也知dào

,你是冀州王的人。”神武卫音调平板,似乎没兴趣多啰嗦:“说吧,睿王在哪?若是想死你也可以不说。”

萧静好冷笑一声,道:“把睿王行踪告sù

你们,我也是死,晚死不如早死,要杀就杀,反正我找不到东西完成不了任务回去也是死。”

“什么东西?”神武卫立即接口问,目光中多了些警示,“你到底是谁的人?”

萧静好双手抱臂眼睛一闭,大声道:“痛快些,大不了十八年后老子还是条好汉!”

身后一阵轻风,萧静好睁开眼只见自己两名手下已经被轻易放倒。

“放心,他们还没死。”那人表情平淡无波,但说出的话却让人不改质疑,“我让人死的法子有很多,可以送给他们最痛苦的一种,若是你不合zuò

的话,可以试试。”

萧静好咬牙切齿的瞪大了眼睛,一直瞪到眼珠子发胀瞪不下去了,方叹了口气,无奈道:“易明远你们知dào

吗?我奉命前来寻找睿王,在青鸾谷折损了一波人马,现在回去没法交差也是死路一条,但我的两个兄弟是受我所累……”

几个神武卫面面相觑,他们一路追来,当然已经查到了那条暗道,易明远这个名字耳熟,几人一想立即想到了先帝处死的叛乱大将,原来另一对人马是易明远的,一直就在查新月族,原来易明远和新月族竟有联系。

“易明远已经被先帝处死,哪又冒出来一个?”那人心里狐疑,神色却还是木然,“慢慢说,说清楚,若是有一句谎话,你的兄弟就会少一条胳膊。”

萧静好暗自一笑,这几个傻叉什么都不知dào

,就算是满口谎话他们也分辨不出不是么,但是为了给易明远招点麻烦,她不介yì

说真话,还要加点料,务求更轰动。

“先帝?”萧静好故作惊讶,惊呼一声:“啊,你们是永宁帝派来的人?”

那人知dào

失言,沉吟了片刻,道:“你知dào

就好,在我南晏国土最好是老实些,我们奉皇命来救睿王殿下,你将知dào

的从实招来,或许可以留你一条命。”

萧静好抓抓头,茫然道:“南晏国土?这里处两国边界,几时成了南晏的国土?”

“废话太多!”

在那人终于变色的爆喝中,萧静好开始东一句西一句的娓娓道来。

将易明远的长生编造成了长生不死,又告sù

他们听说《十绝阵法》已经被北渊晋王给毁了,睿王被晋王算计险些丢了命,在青鸾谷养伤,易明远没有亲眼看到《十绝阵法》被毁,所以派出三路人分别行动,一边去晋王府查探,一边就来了青鸾谷寻找睿王,另一路人找到新月地宫,发xiàn

地宫已经被毁。

吧啦吧啦的真话假话掺半的编了一大堆,从对方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他们已经信了一大半,萧静好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非常时候也只能把斥尘衣拖出来挡挡了,虽然这样做很不厚道,但是神武卫即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动得了晋王殿下,也可以给沐沂邯脱脱罪,证明他和北渊没有勾结,先将永宁帝的怒火平息一些,也许就可以多拖些时日让沐沂邯好准bèi

,当然如果永宁帝要真的相信更好,也许握手言和后就不会出现父子对阵兵戎相见的局面了。

“可据我所知,放出消息的正是新月族,若是他们也在寻找,为何把这个消息散播到南晏?”神武卫冷静的道:“再则,若是毁了,睿王怎么不直禀圣上?”

“我哪知dào

?”萧静好很想帮他直禀,但自己现在的身份也是个不知情的新月族人,所以这话不能说,她接着道:“睿王在飞龙寨,要知dào

自己去问他,不过不知dào

现在是死是活,那寨子里的山匪不是好惹的,一路上都有埋伏,我们的人在这处徘徊了有十几日了也进不去。”

神武卫眉头不由自主的一皱,他们奉的密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活捉睿王,至于说皇上是为了《十绝阵法》还是睿王这个人就不得而知了,从另一点来看,皇上没有动用当地府兵下明诏捉拿睿王,那么就是还没下死手,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寻《十绝阵法》这件事不宜张扬,总之皇上的密令最重yào

的就是“活捉”二字。

萧静好暗自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知dào

永宁帝下的密令必是要抓活的,心下也松了口气。

215. 第三十五章 亲够了没

萧静好方松了口气,就听对方指着马车问道:“这几个人,是什么人?”

她心中一凛,暗想不妙,居然忘了准bèi

这套说辞,只得先随口敷衍道:“人在你手上,你问我我问谁去?”

“快说!”那人放在孩子脖子上的大手一紧,“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他。”

“要杀便杀呗!”萧静好只当没看到,别开了脸。

她越是装作不在意,对方更觉得这一家子肯定很重yào

,不然睿王不会派赤云骑去接,神武卫眼中光芒一闪,放开了孩子,其他两人立即上前抓起地上的两个边军,提剑就砍。

“啊啊啊……”萧静好急忙道:“我说我说,不过这也是我查到的,不知dào

是不是真的。”

——操你祖宗八百代!

萧静好在心里骂完了便开始满脑子转,心想要是沐沂邯那家伙在就好了,他信口胡掐的本事自己只学了办成,若是他会用什么法子骗着几个蠢货呢?不如先拖拖时间,自己的人应该吧信带到了,元纪带来的四千兵士足矣将那边跟过去的神武卫解决了,这个时间赶过来也差不多快到了。

“族长易明远曾派人在南晏暗自查访,呃……你确定你们要听?”萧静好睁大眼睛劝告,“有些秘辛听了可不是好事,俗话说知dào

得越多死得越快……”

“废话这么多,快说!”

“好,这可是你要听的,怪不得我。”萧静好清了清嗓子,看了看两旁的人,慢慢上前一步拢手于口,小声道:“听说这个孩子是……南——晏——太——子——殿——下——的——沧——海——遗——”

“等等!”对方听到关键,立即打断了她的话。

这种话虽说听上去很假,但是事关重大不能全盘否决。

这些皇室秘辛也不能了解的太透彻也不能立即就相信,又不能不信,也不能再问下去。

若说不是的,那睿王为何要暗自派人去接,很有可能是因为皇上对他出动神武卫,所以想方设法找到了太子的沧海遗珠以作要挟,这种事虽然听起来有些无稽,但是睿王也不是第一次顶撞皇上,他那种人就是一个疯子,这种龌蹉事由他来做不算稀奇。

若说是的……那这孩子是太子殿下何时何地不小心播下的种呢?

神武卫们表情终于有些怔忡和为难,以至于想着这话的可能性想到有些出神,竟然连林子里轻微的沙沙脚步声和萧静好袖子里手上的小动作也没有察觉。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刻而已,神武卫已经听到了林子里的脚步声,不过已经晚了,一阵白雾当面散开,萧静好闪电般的出手,看也不看对面被自己撒了蒙汗药的男人,反身就先对付身后三个。

她一人当然打不过这三个高手,不过只是拖了会时间而已,当元纪带着自己人赶来时,她立即退出战场,先将一起被迷晕的孩子抢到了手里交给了车上的人。

“元纪,这里交给你,地上趴着的这个留活口,让他哪来的哪去。”

交待完毕便驾着马车快速往回驶。

回到山里,一路上可见死伤的神武卫和正在玩命厮杀的一堆堆,萧静好驾着马车飞奔,来到飞龙寨山坳口子时,沐悉正带着人焦急的来回踱步,见萧静好到了,大腿猛的一拍就奔过来,二话不说带着人将马车上的人一抄就往山上赶。

“洪华等不及,现在已经上了山顶,主子不放心龙小妹一起跟了上去,现在情况还不知dào

怎么样。”

沐悉脚下生风,一边在山道上奔一边说着上面情况。

”放心吧,有他在会拖住洪华的。”萧静好一路小跑,将神武卫的事大致说了说,随之问道:“皇上似乎没有要赶尽杀绝,或许可以缓和。”

“不可能缓和、”沐悉立即道:“主子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他既然选择走这一步,就是铁了心,除非皇上妥协,不动冀州不动你新月,你说可能吗?”

萧静好无话可答,抢到瀛洲和磐州,正好和冀州成掎角之势,阻挡了南晏至绥县进云丹的这条路,又和冀州相扶相持,两边都保住了,这种事再难他都不会放qì



正想着,山顶上响起一声刺耳的长鸣。

“是山顶上放的穿云箭!”沐悉大惊,一霎脸色惨白,拔腿就跑。

萧静好当先冲了上去,运起十足的气力,一路疾掠,到山腰间的聚义厅时,只看到厅前聚满了人,正抬头往上看。

“快,在山顶,洪华疯了,看样子是要往下跳!”

几个认识萧静好的妇人大声招呼,指着山顶让她快上去。

萧静好抬头一看,远远的山尖上能看到小如蚂蚁的黑色人影,她心中一紧,顾不得沿着山路往上绕,猛提一口气就跃上了聚义厅的屋顶,再提气,脚下猛蹬就往山顶上掠。

自己的轻功到了什么程度她知dào

,若是满状态时攀上山顶或许勉强可以,但是现在却是有些为难,但是时间不等人,洪华等了一整晚,到现在陷入崩溃,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谁也说不准,他手上有龙小妹,上面还有一千飞龙军,还有沐沂邯,他的眼睛不方便,身边又没有完全能信任的人,龙小妹换下了她,沐沂邯说什么都会平尽全力保下她,但是他自己呢?

脚下的碎石不断下落,山腰下传来阵阵惊呼,越接近山顶山壁就越陡峭,这种山她和元纪爬过一次,但这次的难度要更大些,因为是提着一口气往上跃,只要那口气跟不上来,脚下一软就是一条命。

就是豁尽最后一口气,脚也不能软。

胸腔中一阵撕裂般的疼,她知dào

已经到了极限,不敢回头看下面到底有多高,只能拼命抬起头,还好,离山顶不远了……

“都别过来!”山顶上传来洪华歇斯底里的声音,“你在骗我,我儿子已经被你杀了,那就同归于尽,弓箭手,放箭——”

“洪华,你儿子来了——”

萧静好大喝一声,胸中气息又是一岔,正欲快步连蹬几下跃上山顶,哪知洪华听到声响脚下赶忙一滑,正好滑到崖边,山上碎石和灰尘一扬一落,劈头盖脸砸了一脸,眼睛里落了沙子,一时间泪水狂涌,一口气再也撑不住,脚底一滑就是一个天旋地转往下疾坠。

——吾命休矣!

第三次坠崖,无数次面对死亡却从没有这一次如此的遗憾。

他就在离自己咫尺的地方,约好的为彼此好好活,以为这一次牵手就是再也不会放开,以为可以用尽全力拼命的爱他,以为终于能放开束缚解脱自己完整的给他下半辈子,以为还有无数个艳阳三月看尽天下最美的紫藤,却在这一刻让他看着自己离他越来越远……

还好这次不是给他的背影。

她仰面而落,耳旁狂风呼啸,努力睁开了被泪水和沙子糊住的眼睛。

有一个身影恍若盛开的孔雀昙,绯色的衣袂如张开的花瓣在风中起舞,她看进一双眼睛,霎时间本已经被风扫干的泪水又一次莫名其妙的涌出,她看见有一滴晶亮的泪珠迎风落在了他的眼尾,就如同又一颗定魂的痣。

他迎面落下的距离越来越近,萧静好知dào

这一次又死不了。

沐沂邯勾唇一笑,在已经足够伸手触道她的距离时伸手一捞。

山顶上,上腰上,仰首的仰首,俯首的俯首,众人均呆滞的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已经忘了发出惊诧的呼叫。

晨雾被山顶的阳光驱散,那一道七彩的光芒中,有两道身影如云端掠下撩过风动的神祗,光晕笼罩在他们的周身,衣袂翻飞宽袖拂动,若一曲当空而跳的无双羽舞,纵使是看不清容貌,只看那飘逸清飒的身姿就足够了。

只是一眼间的刹那,不到让人眨个眼的时间,沐沂邯已经带着萧静好蹬上了山顶。

“好姐姐!”

被洪华扯到山崖边的龙小妹,只到看到两人在跟前落地,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但是此时没人有时间搭理她。

崖边的男女,迎着山风紧紧的拥bào

,似乎想把对方揉进自己肺腑里。

在洪华疯狂的吼叫声中,有人决定先亲了再说。

两唇相抵,他(她)还是那么香,只是一个昼夜的交替而已,却仿佛等待了一个轮回。

从她下山开始,他便开始后悔,若说那些人对自己可能还不会下杀手,可是对她却不一样,神武卫一个就抵十个禁卫军,纵使是有五千军的埋伏,但谁能保证不会发生丝毫危险和无法预知的意wài



还好,她总算平安回来了。

这个吻如江水为竭的恒远,又似乎洪荒席卷的泛滥成灾,明明知dào

该停下,却舍不得放开熟悉的依恋。

柔软馥郁的唇瓣努力厮磨,仍是找不到能彼此依托的快感,他微微启开唇,一个毫不客气的啜吸,萧静好的下唇猛的一痛,不甘示弱的顶出舌尖在他的唇齿间涤荡,徜徉在彼此温柔无尽的海域,长发在风中乱舞,一丝丝一缕缕纠缠布成一张解不开的密网,东方那顶暖阳,照耀着海的那头,云蒸霞蔚处正是仙境缭绕的蓬莱。

“亲够了没!?”

洪华一声惨绝人寰声嘶力竭的怒吼在耳边炸如惊雷。

216. 第三十六章 各奔西东

沐沂邯终于有了点反应,松开了唇,流连的蹭了两下才放开萧静好,慢条斯理的回头,用那双看不到人的眼睛冷冷的注视着洪华那张欠扇的老脸,一直到看得洪华两腿开始发软,他才施施然转开脸。

顺着他的目光,洪华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当元纪解决完神武卫后赶到山寨时,众人已经在半山腰的聚义厅里围着长桌喝茶,洪华在等待了一个晚上,以为儿子已经被灭口,在山顶看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心情激越,龙小妹趁势摆脱了掌控,萧静好制服了洪华,从她手里拿到了那一千军的飞龙令牌,那一家子被邵寨主关了起来,等候发落。

沐沂邯随口建议,洪华留不得,但也只是建议而已,邵寨主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老邵沉吟了半晌,最终点头道:“邵某知dào

怎么做了。”

在老邵的带领下,飞龙寨众人行了跪拜大礼,承诺从今以后为睿王马首是瞻,沐沂邯当即决定暂时先将邵风和莫天带走,至于其他人,则等一切安排好之后再迁居收编,在邵风欢天喜地的叩谢声中,老邵的脸僵了僵,到底还是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带走莫天也许真的是需yào

留一个有智谋的人在身边,而带走邵风却很显然,只是个人质而已,让邵寨主没有反悔的机会,再说山底下那五千飞龙军是握在邵风手上,带走了邵风就等于是持了一张王旗在手上。

中午在寨子里吃了饭,大家开始动身下山,邵寨主将一行人送到山下,拍着儿子的肩半晌说不出话,直直哽咽,最后噗通一声跪在了沐沂邯面前,恳求道:“虽为军人应该铁骨铮铮,但邵某跪王爷不为过,小儿年少气盛,没见过世面,还请王爷多多担待和提点,邵某在此先谢过王爷了。”

本是因为出远门高兴地一塌糊涂的邵风,见到爹为了自己突然屈膝,此时心中才泛起离别的伤怀,忙跟着一起跪下,拉住爹爹的手泣不成声。

沐沂邯扶起二人,笑道:“邵老是本王一直所钦佩的忠臣良将,邵风有机会承袭将门之风为继承邵老衣钵,该是高兴事,好了邵风,该出发了。”

听沐沂邯此话,邵寨主也不再多言,邵风拜别了父亲,跟和众人跨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山。

一路向东北方走,在入暮十分到了冀州和瀛洲的交界,在往东就是直入冀州,策马行两日便可以到冀州首辅幽州城,而要回到绥县却是往西,元纪两天前收到了新月带来的孝诚帝谕令,要赶回燕京,所以在这里,才是真zhèng

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五千军由游击将军戴末饶带领先回了绥县向龙山交差,其余人在当地找了家客栈投宿,因为此处是几地搭界的地方,来往的都是客商,现在正处大年里,客栈生意冷清,沐沂邯便包下了一整个院子,打算让大家好好休息一宿,第二天好赶路。

因为临别在即,大家都是闷闷的,在这种气氛下,龙小妹和元纪之间的各种古怪感觉就没人留意到了,只有那两个当事人心里清楚。

在晚餐席间,不分主仆的坐满了一大桌子,虽说人多,但不显热闹,各人都喝了点酒,要数最活跃的就只有邵风了,因为他发xiàn

了沐悉的武功更厉害,所以便形影不离的缠着他问东问西,连吃饭都不错过,沐悉哪是那种愿意被男人缠的人,邵风巴掌拳头没少吃,不过小伙子锲而不舍,趁着沐悉填饱了独自借尿遁的机会,一路追到了茅房,莫天也随后搁下筷子,去房中看书,桌子上只剩下萧静好,沐沂邯,龙小妹和元纪。

来的路上,萧静好和沐沂邯同骑一匹马,听到沐沂邯向沐悉确定了折损的两名赤云骑,是二十一和十五,尸身下落不明。

当时坐在马前的萧静好就能感觉到身后的他确认了这个消息时,贴着她背后的胸腔在那一刻滞住了片刻的呼吸,随之便是一阵悠长的叹息,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最后交待了沐悉,家眷的安置和抚恤尽可能的妥帖些。

一餐饭下来,菜没动多少,桌上的酒坛却是堆了不少。

龙小妹趴在桌边上哼着从龙山那学来的战歌,两只眼睛酒后微醺显得水汽迷蒙,元纪和她隔了两个位置,正好无意间一眼看到她娇憨的醉态。

以前她就爱腆着脸跟着他,这次却不一样了,虽然她还是一样笑眯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是却不再缠着他,元纪看了看两人之间空着的座位,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店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渐渐消褪,六十多岁的店老板喜气洋洋的进到雅间,说是过大年,放窜鞭炮让大家一起喜气喜气,接着掏出了几个红包送给他们。

萧静好和龙小妹到是欢天喜地的接了,心里想着旁边两位都是王爷,被别人打赏会是个什么表情,两人收下红包后惊奇的发xiàn

,沐沂邯和元纪不止起身接了红包,居然还入乡随俗的作了长揖,说了些吉利话将老板送出雅间。

“这是我母妃去世后收到的第一个红包。”元纪拿着红包扬了扬,乌亮的瞳仁泛着悠远的光。

“怎么会?”萧静好睁大眼睛,“皇上不是每年都会有赏吗?”

“你也知dào

那是‘赏’。”沐沂邯将红包收进怀中,淡淡笑道:“那些也只是‘赏赐’而已。”

萧静好心中一阵酸楚,给几人满了酒,立身举杯,“愿来年红包装满怀,每个红包一万两。”

沐沂邯不禁一笑,笑完了举杯饮尽,“你这个愿望也只有等到咱们的下一辈来实现了。”

萧静好红着脸,“呃……”

龙小妹这时插话道:“姐姐姐夫,几时弄个小侄儿出来给我玩玩?我最喜欢小娃娃了。”

元纪喷酒,忙揩了揩唇边酒液,看着龙小妹毫不羞涩亮晶晶的眼睛,哭笑不得。

面对龙小妹的真白痴,沐沂邯也淡定不到哪里去,捂着嘴咳了咳,一时也竟找不到话题来救场,本来就冷的场面现在更加冷。

“你爷爷说年后先行一步回庆州,我回燕京要路过那里,正好把你给捎过去……”元纪终于找到话题对龙小妹正面对话,“你收拾一下,明天就随我走吧。”

“不去。”龙小妹立即拒绝,连萧静好都觉得好难得,她居然拒绝元纪。

元纪挑起了眉毛,神色有些难堪又有些掩不住的不可思议。

“爷爷交待过,我可以不回军营。”龙小妹看也不看元纪,清晰道:“我和好姐姐在一起,留在绥县。”

半晌后,只听到元纪看似平淡的吐出两个字:“随你。”

“皇上大婚后,你只怕就要正式在朝廷当值了吧?”萧静好问。

元纪点点头道:“再做不得闲散王爷了。”他看了看沐沂邯,举起杯子道:“这边事情已毕,一路来也算是生死之交,明日各奔西东,这一杯我敬各位,先干为敬。”说完举杯饮尽,执杯一照。

元纪少有这样正经,这一席话字不多,却是讲尽了天南地北相聚一起众人的缘分,却在这一刻不得不分别,萧静好拿着杯子心里堵得竟有些说不出话。

沐沂邯依言拿起酒杯,微笑道:“该我敬殿下才对,大恩不言谢,我记在心里了。”

元纪很啧了一声,知dào

他谢的并非今次,而是那三个月形影不离的陪伴。

瞥了沐沂邯一眼,元纪不屑的嗤道:“你还真是不知dào

客气,不过你也不用谢我,做这些不是为你。”

“好好好。”沐沂邯一连三个好,笑道:“那我也就不矫情了,我家元儿在绥县还得王爷多照称些,这杯我敬你。”

几人都觉得牙忒酸,忙端杯一口闷,没话再说了,没多时就散了席。

晚上休息前,萧静好去找了龙小妹。

小丫头也没睡,趴在桌子上发呆,萧静好知dào

她那点小心事,特意来此就是想劝慰两句,顺便探探她的口风。

两人聊了一会,萧静好问:“殿下带你一起走,为何不去?”

“他是对我又歉意才这样说。”龙小妹直率的道:“况且我不想去军营了,爷爷说我也不小了。”

萧静好想了想也是,军营里都是大男人,一个姑娘在那确实不方便。

“那他回了燕京很有可能你们就再见不到了。”萧静好说完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道:“皇上大婚后,接下来就有可能是元纪立妃,你愿意就这样放qì

?”

龙小妹咕噜咕噜饮尽一杯茶,抹了抹嘴,“不是我愿意不愿意,他是王爷,不是我死缠烂打就能追到手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萧静好默然不语。

龙小妹接着道:“在军营时什么都不懂,撒尿和泥巴的事我都做过,那时候活的也自在,现在的我都感觉变了个人,我不喜欢这样。”她突然站起身,叉着腰大声给自己打气:“爱谁谁,管他娶几个王妃,那是他身为王爷的使命,我龙小妹的使命就是没心没肺混吃海喝,逍遥快活八十年。”

217. 第三十七章 我来睡你

不得不说,龙小妹这种拿得起放的下的洒脱,让萧静好很佩服。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天花乱坠的理由。

努力去追,从不把那些世俗门第身份之间的偏见放在眼里。

求而不得便不强求,洒然一笑天高水长。

这样的女子明亮纯澈,像一条山野间的清泉,一眼就能看见底。其实她和元纪倒是很像的,只是在爱情来临时,有的人还未做好准bèi

,惺忪的眼还未能明晰的看见自己脚下的珍贵源泉,也许在某个时段焕然大悟,原来一直寻找的曾经擦肩而过,若是幸运回首就能抓到,若是不幸,抓住的不过是一手青烟,昨日岂能重现。

……

许久没用过这样的油灯,浸了油的灯芯有时会啪啪的炸出呛人的蓝烟,所以王府里早就换了牛油蜡烛,烟少又亮。

没想到此地客栈也是点油灯,倒是和小屋里一样,油灯的烟气他已经闻惯了,一天不闻倒会怀念。

沐沂邯挑亮了灯芯,摸索着上了床,翻来覆去却是睡不着,长臂习惯性的摊开,却没有得到一贯的回应。

那十几天在小屋和她睡一张床,他喜欢突然摊开手臂不小心打到萧静好的鼻子,然后换来她排山倒海的报复,踢腿,揉脸,抓头发,捏鼻子……

每次都是闹到精疲力尽然后相拥而眠,其实她不知dào

,自己克制的多痛苦,有几次都想不管不顾的将她吃了再说,然而越是亲近越是不敢索求更多。

总觉得洞房花烛夜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分,又觉得那样期盼已久的美妙时刻更要尽善尽美,盈盈笑颜温柔如雾,这一幕落入眼帘该是多么的美。

哎……顾虑太多,现在才后悔竟生生错过了那么多可以发生点什么的夜晚,再等下一次不知要到何时。

沐沂邯突然翻身坐起,怔怔的发了会呆又重新躺下,躺了没一会又坐起来,穿鞋下床来回走了两步,喝了口茶继xù

走……

从亮着灯的窗户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里面有人睡不着觉,正在房里抽风。

萧静好抚了抚鬓角,力求让自己看上去更女人,务必今晚把人拿下,其实他也看不到她今晚细心的打扮过,这只是给自己打气而已。

想将自己全身心交给他,又一次不得已的分别即将在即,回想每一次分开,都似乎要经lì

一场接近死别的痛彻心扉,前路无法预知,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当下。

就算他就在眼前,心也是在半空飘浮,落不着实处,就想要更多的获得,更深的投入,更进一步的拥有彼此,

人生在世多羁绊,纵情无悔。

既然是两情相悦,为何要顾虑太多?

萧静好踏上门前的青石板,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打开房门的沐沂邯“咦”了一声,估计这个感叹词里的意思和“哈哈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没什么区别。

虽然窃喜,他也很快镇定下来,居然还很欠扁的问了句:“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萧静好一句卯足了劲的回答让他差点站立不稳。

“我——来——睡——你——”

声音之大语调之长,让沐沂邯忙不失迭的捂住了她的嘴巴,“咻”的一声给拖进了房。

“啪”房门快速关闭,一声落栓的响声,让鼓足了狼劲的萧静好不禁一个哆嗦——要来真的么?

不管了,反正今晚不睡他就被他睡,滚来滚去结果都一样。

落栓转身的沐沂邯,胸前衣襟已经被萧静好一把揪住,生怕他跑了似了大步就往床上拖。

丢人,蹬鞋,shang床,落帐,一气呵成。

萧静好搓了搓手瞟向床里侧的沐沂邯,就一眼春se无边,那人眼色迷离乌发流淌,凌乱的衣襟半开半掩,懒懒依靠在床架边,一副等着大灰狼下一步rou躏的无辜绵羊状。

有些束手无策的萧静好,瞥到这副模样,立时心潮澎湃食指大动,小爪子便毫不犹豫的伸了出去。

“猴急什么嘛……”沐沂邯长臂一挡,嫣然一笑,“先谈好条件再睡不迟。”

“什么?!”萧静好没料到送上门的菜他居然敢挡,错着牙齿道:“老娘要睡你你丫居然敢谈条件?”

沐沂邯缓缓坐起,一腿曲起,手轻轻搁在曲起的膝上,另一只手拨开肩上的发丝,此时襟口大张,半边玉色的肩被黑发称着如同精雕的玉石,在朦胧的纱帐内渡上了一层明珠般的光辉。

举手投足一嗔一笑,自成风流生动华美。

美人如花隔云端,长相思,催心肝……

说出的话却是丝毫也不应景,“男子还大丈夫,岂能被女人反压?我要在上面。”

“乖,下次你在上面……”

“不行!”

“你看不见,不方便。”

“这事用的是沐家法宝,不需yào

眼睛。”

“那我也用了萧家法宝,凭什么你在上面?”

沐沂邯突然笑了,这一笑若月色瑶华穿云拨雾,却又透着些诡异。

萧静好一慎,正要先下手为强将他先扒干净了,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须臾间已经被反压。

潮湿连绵的吻,如同久违的春雨,细密的洒满额头,眼睛,脸颊,鬓角……

他的发丝扫在她的脸上,颈脖,微麻略痒,连同暗香撩绕的轻吻,竟熏得她睁不开眼。

终于放下了羁绊,冲破心墙,到今日才完整的交付彼此,萧静好反手勾住了他的颈脖,微微抬起头,回应着他的吻。

滑溜的舌尖似在跳着舞,一勾一挑,一面暴风雨般的涤荡,一面又是温柔而chan绵的席卷。

她暖暖的甜香永远都是至善至美的,在这一刻发出了今生第一次邀请,撞击到他灵魂深处,充斥着满腔怦然而跳的音节,无限徜徉在蔷薇满域的禁海。

身躯的紧贴,隔着衣物的摩擦着彼此的肌肤,每一处无意识的触碰,如同山风撩动这火源,肌肤上窜起的灼热感抵不住这几层要命的布料。

小手一滑,自颈脖滑入他的衣襟,没有条件可讲,两手一扒,“哧啦”一声,惨不忍睹的布料撕裂声响起,这ai昧的声音,更加撩动了yu望的春潮,湿热的吻已渐尾声,窒息的快感一波又一波,一声压抑的shen吟放飞了情浓下最深层的诱惑。

萧静好的手不停,继xù

攀沿至jin致的腰线,那一圈腰带着实碍事,扣,拉,扯,拔居然纹丝不动的捍卫着某人的沐家法宝。

身上之人轻笑出声,含糊轻吟:“扒腰带都不娴熟,还想在上面……”

说完反手一抹,腰带应声而落,淡香扫过脸颊,堆积在腰部的上衣在春帐中翻飞若蝶舞,萧静好虚虚的张开眼,只觉得这一虚一张间,眼睑的缝隙就如同开启的宝盒,尘封万年的明月朱辉倒射入瞳仁,这个身体让她爱的紧,心房收缩又颤抖,就连呼吸都滞住了。

胸口一凉,萧静好找回呼吸的同时,发xiàn

自己也被扒了个干净,她下意识抱住手臂护在胸前,骂道:“混蛋,你扒衣娴熟,在谁身上练的?”

沐沂邯笑笑不答,俯身吻上她白皙的颈脖,身体紧贴,少了衣物的挂碍,肌肤温热的触感直接清晰的渗透进骨髓,萧静好的脸红了,神智在他用力有潮湿的吻下逐渐迷失,舌尖随意的一个挑逗就是一个惊心动魄的颤栗,麻痒到每一条神经,穿透力带动着发丝,直至脚趾。

她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张开,攀上他线条流畅的双肩,可以看到油灯的光穿透纱帐,朦胧的光影轻柔的洒在他的半身,锁骨精致一个凹陷,凤尾招展延伸至完美的肩线,鬼斧神工的造就这副身躯,接下来就会属于她,从来,将来,也只会属于她一人。

眼光至上而下的扫过,胸部微微的起伏,雪原上一抹嫣红,两朵可爱的小樱花在眼前绽放,她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咕噜”一声好响。

沐沂邯无声的一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滑溜的肩,慢慢往下,覆上手掌,终于盖上满掌柔软,手心一点tu起早已经在他的dou弄下绽开,他看不见,却知dào

此时的她美若湖心的仙子,手掌所过之处,肌肤滑如凝脂,有些许温热能想象肌肤泛起的绯红,定是娇若晚霞,手掌游移至腰线,一掌就能握住,造物主精心勾勒的曲线,在她的身体上完美的展现,一起一伏,一收一放,就是世间最无法抗拒的chun光,乍泄在他面前。

彼此的第一次,前戏不能草率,攀至顶峰将波澜壮阔尽收眼底,也不能忽视沿途的风景,所以他不急也不燥,人都在怀里了,还怕她跑了不成?

潮热的吻一路在白皙的肌肤上印下烙印,一朵一朵开遍起伏的肌肤,最后印在已经艳若海棠的顶尖,一阵电流刺穿全身,酥麻入骨魂消千里。

空气中泛起一层靡丽的气流,她柔软纤悉的身体不自禁的扭动,腰峭水蛇般的在他的身体下颤抖着摆动,不安分的肢体动作随着细碎的shen吟愈加放肆,她不知dào

如何发泄,只能将手指深深cha入他柔顺的乌发中,手指一挑,发带松脱,长及腰下的发丝如潮般宣泄散乱。

218. 第三十八章 红了樱桃

眼底里星火在绽放,不过璀璨一刻,取而代之的就是一阵眩晕,心里一团火焰似乎无处熄灭,很想把他给揉进身体里,知dào

自己爱他,却没料到,这爱已经深入骨髓,耕织得如此深又密。

身xia的衣物不翼而飞,她“啊”的一声惊呼,竟带着弯曲的鼻音,自己不禁一阵脸红,随之一只灵巧的手指顺着小腹慢慢下滑……

她不由自主夹紧了腿,被某人毫不怜香惜玉的拍开,低醇的声音若一张大网,粘腻又张狂:“想睡我?先付出点代价……”

萧静好张开水汽氤氲的眸子,终于撕下了狼皮的伪装,可怜兮兮的颤声问道:“会疼么?”

沐沂邯毫无诚意的连声保证:“不疼不疼。”手却不停,在大腿内侧轻轻画着圈。

“骗……唔……”

温润的唇将她的话堵进了喉管,只剩下碎碎的jiao吟自鼻腔发出。

两腿被他轻轻分开,修长的手指紧接着一滑,探索到那片馥郁融暖的圣地,那是为他而等待的源泉,轻轻一个撩动换来的就是一股漩涡般的吸附,他不自禁抽了口气,唇更加霸道的深深啜取她甜美的津液。

萧静好心跳如雷,神似激荡涣散,一声近乎妖娆的shen吟打碎了他辛苦构建的理智,身体微微一抵,柔韧的腰部往前一送,终于进ru到那一片幽游湖心。

一阵撕裂的疼痛让萧静好弓起了身体,轻声嗔怪:“还说不疼,骗人!”

沐沂邯“唔”了一声,闷声低吟着:“彼此彼此……我不也是第一次?”

“你也疼?”萧静好抬起头。

“当然……”沐沂邯压下细碎的吻,坚忍着不敢动作,“我疼……疼你……”

他微微的动了动,换来连声急喘,低低的shen吟,下面jin致的吸附让他停不住的想动作,于是他便动了,往前一送一抬,润滑的潮湿感在花心浸润,抬起她纤细的小腿,紧紧的抵向更深的源头,彼此间密合无间隙。

疼痛过后取而代之的是充实的胀满,正如心腔的空荡终于被填满,酸胀由下而上,鼻腔一阵灼热,情到浓时微醺的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流到耳后。

他俯身吻去脸颊的泪,微微的咸涩,在舌尖却变成如蜜般的甜,唇角一弯,颇有气势的问道:“怎么样?”

萧静好眨去眼睛里的泪水,逞强的咬牙道:“才开始,问这些太早了吧!”

“哼!”沐沂邯狠狠一送,再问:“到底怎么样?”

——都感动的流泪了还不敢承认已经拜倒在爷的xiong风之下?

“操!”萧静好不耐烦的破口大骂:“干这事有你这么话多的么?行不行?不行我来!”

“混账女人!”他恨恨骂了一句,“二十四年的保养,可不是临阵磨枪做做样子。”

萧静好懒得理这个突然抽风的家伙,双腿往他腰上一挂,送上自己的腰。

沐沂邯得了鼓励,美眸一眯,邪恶的勾唇一笑,开始酝酿已久凶猛的进攻,惊涛拍击海岸,一波又一波的翻起陡立的狂潮,雄鹰展翅翱翔,忽上又忽下的卷起汹涌的飓风,宝剑归入剑鞘,龙吟一道寒芒闪耀,契合,包容,力和美的并存是最美妙的结合。

纱帐内chun

se旖旎,汗水交融生生不息,涌动着蚀骨般的暗香浓情。

不知何时,油灯已枯,一室幽暗袭来,只闻那一声声销魂的轻喘,将燃烧的yu望带至顶端,云海在脚下际会,层层翻滚涌动……

喘xi渐止,细密的轻吻后,萧静好被揽进怀中昏昏欲睡。

一展xiong风后,得不到匍匐脚下的膜拜,沐沂邯的自尊心有点受挫,手肘捣捣萧静好的腰,问道:“喂,你完事了就睡?”

“那要怎么样?”萧静好含含糊糊的应答,一支手臂往他胸上一搭,“累着你了,快睡吧。”

自认为生龙活虎金枪不倒的沐沂邯听到这话一口气呛进肺里。

“谁说我累了?”

“哎呀,别不承认了。”萧静好拍拍他的胸,不以为意的喃喃:“好歹也是肉做的,你真以为金枪不倒?”

沐沂邯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一巴掌拍向她的大腿,厉声啐道:“哪学的这些浑话?知不知dào

羞字怎么写?”

“你有完没完?”萧静好毛了,摸了摸被拍疼的大腿,“早知dào

你这么多屁事儿,姐就是当尼姑也不会来睡你。”

“你有睡我么?”沐沂邯揪起身单手撑头,长指勾着她的头发玩,“适才可是我把你给睡了。”

萧静好睁开眼睛想了想,这话还真不假。

“要不……”沐沂邯半眯着潋滟的眸子,贼笑道:“给你一个机会……”

萧静好一下子弹起来,眼睛闪亮,鼻翼翕动。

——睡人者人恒睡之!

“来吧!”

美人很合zuò

的立即躺倒,美眸微阖睫毛抖动,翘起嘴唇轻声娇嗔:“奴家怕疼,要温柔点哦。”

萧静好抽抽嘴角长腿一跨,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入了套,犹自往他腰上一滑,身xia人一阵激荡的轻哼。

满室氤氲的yi旎味道还未散开,又是一阵香雾缭绕。

萧静好睁大眼睛凝视着身xia人,没有了灯火的映照,一线月光透进纱帐,洒在他如玉如琢的肌肤上,似乎暗生了一层细腻的霜芒,就连摊开于枕畔的长发,也如同被镀上了幽蓝的光泽,这人就是为皎月而生,灯火下虽然已经是毫无瑕疵的美,而在月光下却是深入骨髓的魅惑。

头微微昂起,衬着优美的颈脖更加修长,萧静好情不自禁俯xia身——狠狠一啃。

沐沂邯一声闷哼,敲断了萧静好紧绷的神经,红唇一转,含zhu了他的耳垂,轻轻一吮随之舌尖轻逗,他的喉管抑制不住胸臆涌上来的shen吟。

柳絮轻扫一池碧水,漾开涟漪叠叠,微波荡漾至湖心,长长久久不息。

一路缱绻的碎吻轻啄,耳畔,颈脖,喉结……

肩窝的凹陷性感完美,双唇一个触碰就是拔不开的吸力,慢慢往下,她微微的睁开眼,喜欢那一片玉色上的淡粉荼蘼,印上唇瓣,丁香小舌调皮的dou弄,一个美妙的轻叹,可爱的小点瞬间jian挺,若染上了一层胭脂,在这一刻艳若樱桃。

听见他倒抽了口气,身体不由自主的紧绷,萧静好的手顺着胸线滑过,抚过jin致的腰,用心感受他肌肤细润的手感,感受他每一处起伏的线条,感受年轻的身体肌理的jin致和张力,感受他情动时微微的颤li,感受他一直为彼此间的纯澈谨守的第一次。

他是个男人,宗室子弟在十几岁破身很正常,谁没有个三房四妾暖房丫头,就算他早已经尝试过巫山云雨,萧静好也不会真的跟他计较,无非是心里不舒服有一道坎,时间长了也就不会太在意,但是这个男人,却为了构建两人没有瑕疵的第一次,身与心完美的结合,他守身如玉这些年……

萧静好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在意这方面的评价,二十四岁的王爷,不上闺阁不占风月,没有一房妻室没有男女之事的风言风语,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在别人眼里这就算是不正常,一定也会有某些人尖酸刻薄的流言蜚语传入他的耳朵吧。

喘xi渐渐热烈如火,传递着彼此愈加亢奋的yu望。

萧静好有些头昏的向后一倒,被他顺势拉住的同时,腰眼处碰到一道灼热的火源,那是无声又热烈的邀请,往下一滑,微微抬起臀部找准位置,缓缓坐下……

紧密的结合,有细密的汗水自他的肌肤渗出,喘xi急促,意识mi离,他抬起劲瘦柔韧的腰,修长的颈脖向后拗,如天鹅的弧线,性感而优雅。

前一刻的欢爱痕迹依旧,洁白的床单上嫣红如绽开的红梅,印在眼底,挑拨这更深一层的浪潮。

肌肤的摩擦,彼此的索取,纵情的收放,ji烈的汲取……

他的手覆在她线梭般的腰,那处手感及其美妙,起伏的动作中在他手掌下来回摩擦,不知何时,这朵精心呵护的花,不在是先前那种含苞待放的娇俏,竟也是放肆的开遍满庭葳蕤繁花荼蘼。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上面的感觉怎么样?”

“唔唔……”

“什么意思?”

“还行。”

“只是还行?你不说实话无非就是想再来一盘。”

“呸!想再来一盘还需yào

拐弯抹角?”

“那你……”

“睡吧你,留些存货到下回再上缴。”

“你就是个渣!”

“你去哪?”

灯火忽亮,沐沂邯已经披衣下床,头也不回的开门出了房。

有了灯火乍见满榻痕迹,萧静好腾的一下烧着了,忙利索穿衣,才穿好里衣,沐沂邯大步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盆热水。

萧静好一看,脸更红,他眼睛不方便,这些本来该是自己做的事,却被他做了。

“你现在没什么感觉。”沐沂邯递过绞好的布巾,神mì

的笑道:“明日就知dào

我的xiong风是不是吹的了。”

萧静好慌乱的擦拭着身体,嘴里敷衍着:“是啊是啊,千年不倒万年屹立,要不要竖个雕塑让后世敬仰啊?”

219. 第三十九章 人生初见

沐沂邯居然很认真的端着下巴开始考lǜ

这个提议,萧静好快速擦着身体,没时间理会他,只听他自言自语的说道:“也不是不可以,要是你不介yì

的话……”

“诶,要不要我帮你擦?”

“不用,好了!”萧静好穿好衣物下床,只觉得两腿有些虚浮,端了水盆出去倒,回到房里他已经半倚在床上,

“我回房去睡。”萧静好道。

“不要。”沐沂邯立即坐起来,一双眼眸含着秋水眨巴,轻拍床榻,“就在这睡,我想抱着你睡。“

本想回房避嫌,但看了他的样子,萧静好心又软了,心想着天亮前再回自家房,就脱了鞋爬上了榻,拱进他的怀里相拥着一起入眠。

虽然很累,但是想到明日就要分别,两人都睡不着,和衣抱在一起,轻嗅着彼此熟悉的香气,没一会,沐沂邯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了,慢慢滑到腿部,轻轻的揉搓。

萧静好身子一紧瞪大了眼睛。

“不按一下,你明早下不了床。”沐沂邯轻啄她的额头,轻声道:“闭上眼睛好好睡。”

萧静好被他的手按着全身酥麻,又不得不紧绷着身体,哪里睡得着,只听到他一声轻叹,“真是的小妖精……”

衣袖一拂,萧静好便乖乖的闭上了眼睛,一整晚的梦都是飘飘浮浮的如同身处幻境,梦到江南烟雨紫藤凝珠碧湖缥缈,梦到燕京一夜间银装素裹冰砌琉璃,梦到辽阔草原上茵茵绿草碧空如洗,梦到苍茫大漠沉月如勾孤烟袅袅……

一梦不长,醒来时却已经是次日午时后。

枕边只余淡淡的杜若清香,身侧床榻已经凉透,再看枕畔一方信笺,寥寥数语:不欲惊扰好梦,我先一步赶去河间府,各自珍重。

心里虽是很失落,但这也是意料中事,各自都有大事未完成,也只得忍着别离伤痛,收好了信笺才下床。

除了腰有些酸胀,其余倒霉什么感觉,想起昨夜他使了小手段让自己安睡,应该是又耗费了不少真力和精神给自己舒筋活血吧。

才下床穿好衣物,龙小妹推开了房门,伸进小脑袋左右瞄了瞄才大步进来,手里端了餐盘,一碗药一碗粥。

“姐夫天没亮就走了。”龙小妹善解人意的一面解释一面将两只碗捧出来,“这药是他交待让你喝的,粥是红枣紫米粥,益气补血,姐夫还真周到。”

“什么药?”萧静好端起药碗,闻到一阵冲鼻的味,心里已经知dào

是什么药,没来由的抗拒,又觉得有些怨气。

“他说这药一定要喝,说你身上有蛊毒,毒解了以后就不用喝这个药了。”龙小妹一字不差的传话,虽然说她不懂那些事到底是发展到哪一步才叫成事,但却知dào

一男一女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整晚,不成事那是不可能的,于是掩不住好奇的四处张望,想寻找些蛛丝马迹。

萧静好听她解释后,心里一热,原来才知dào

是自己多想,可是蛊毒若是解不了,难道一辈子都不能生孩子了?她爱他,想给他生孩子,再说不见得一次就中弹,她决定不喝。

碗一放发xiàn

龙小妹两只眼睛好奇的往榻上瞄,她忙身子一挡,问道:“岚王殿下呢?”

“走了。”龙小妹淡淡答道:“等了你一早上,没让我叫醒你,最后等不急走了。”

萧静好一听,饶是脸皮再厚,脸也止不住烧的通红,元纪定然晓得了自己睡到了这个房间的原因,还等了一早上……

“他和你说了什么没?”萧静好小口吃着粥,眼睛仔细观察龙小妹的表情。

“没说啥。”龙小妹拉了张凳子坐下,淡淡道:“他是王爷,我是平民,哪能谈到一块去?”是没说啥,不就是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早上么,把他瞪走了也好,省得明明心里不舒服还要对着他若无其事的假笑。

萧静好知dào

她心里还是有疙瘩,只是元纪那家伙嘴巴太硬脾气又臭,一句道歉的话愣是没说出口,本是有可能发展的姻缘平白就这样无疾而终,自己也为他们可惜,今日一别也不知dào

还能不能相见,就算是有机会相见,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又有多少能找回人生初相见时的那份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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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皇城,福德殿暖阁内。

数位当值的内侍正战战兢兢含胸守在大殿外,皇上一个时辰前召见了一名神武卫后,没多时就是一阵刺耳的瓷杯摔烂的声音传出来以外,直到现在都是死水一般的沉寂,有时候无声比有声更可怕。

皇上很少这样动气,据长年在福德殿当值的几位内侍所知,能让皇上如此大发雷霆的,除了那个人就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大的胆子了,也不知dào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他不是抱病三个多月了吗,病在床上起不来还能触怒圣上,也不知dào

是倒霉还是活该。

死里逃生的神武卫和内侍总管孙树德眼观鼻鼻观心的立在龙案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一人抵十个禁卫军的神武卫一行一百多人,只余下一个活口,将近两个多月的追踪,人没捉到东西没找到,还反倒被人耍了。

至于说那一队伏击神武卫的人马,到底是冀州还是新月族的,现在深究已经没有必要,他既然人已经逃出了飞龙寨,那么现在不是往北上躲在瀛洲那几地,要不就是去了冀州寻求他老子的保护。

永宁帝揉了揉眉心,习惯性的伸手去端茶盏,手一捞一个空,才想起那杯新泡的茶已经被摔在了墙角。

孙树德察言观色,忙小步行到殿门口招了招手,立即有内侍端着刚泡好的君山银针进来。

“你先下去吧,宣太子。”

孙树德领命躬身出殿,找了个腿脚快的赶快去灏朗斋主持内阁议政的太子殿下请过来,再轻手轻脚回到暖阁内,永宁帝正托着茶盏半阖着眼睛,看似假寐,眉心的川纹却并未舒展。

“他若是有他母妃的性子一半温顺,朕也会心安些。”永宁帝没来由的一句话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孙树德跟在永宁帝身边几十年,自然清楚他说的是谁,忙行到近前躬身接话:“王爷性子跳展,打小就是吃软不吃硬,又是个爱在心里藏事的人,就是俗话说的嘴硬心软……”

“哼!”永宁帝打断他的话,冷冷道:“你还在帮他讲话,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孙树德连忙双腿一跪,磕了几个响头,连连告罪,心里却在腹诽:这不是皇上您开的话头么,顺着您的话往下说还要挨骂,这年头奴才真不好当。

永宁帝确实是想找个话头让他接,也好安慰下自己,哪知dào

听了这些话心里更气愤,原就不该怪孙树德,见他一把老骨头在地上弓腰驼背的跪着,心里也有些不忍,便挥了挥手让他起来了。

“不说尊贵和地位,就只说生育养育之恩,朕也是排在老七前面。”永宁帝揭开杯盖,也不饮茶,接着道:“朕真是何苦来,十几年来就是精心教育了一个白眼狼,哼!”

孙树德没接话,这话一听就是皇上自己对自己说的,就算是对他说的,不是问话他坚决不再回话,以免说多错多。

“砰”的一声,茶盏重重搁在了榻案上,水渍洒满了龙案。

“他心里能藏什么事?有什么可藏的?”永宁帝瞟向墙角处低眉敛目的孙树德,看样子是不打算让他好过,“难道朕给他的还不够?处处和朕作对,谁给他的雄心豹子胆?都是朕太纵容他,自古以来有哪个臣子敢像他那样胆大?就连太子都不敢,朕能封他亲王就能夺去他的爵位……”

孙树德冷汗直冒,深叹自己倒霉,又在心里骂那个惹是生非屡屡触碰天子逆鳞的人,让自己无端遭殃,真是的搅屎棍。

孙树德正胆战心惊的不知dào

该怎么劝慰皇上,殿外一声传抱让他心里一喜,救火的人终于来了。

太子一身杏黄色五爪四团金龙朝服大步进来,行了请安礼,眼睛扫向孙树德后两人对了个眼色,心里已经有了数。

“议得怎么样?”永宁帝示意太子就坐,“出使北渊的正使须得选个稳重又会变通的,那边议好了就将名单拿来给朕先过目。”

太子听到此言,心下更是明了,本来出使北渊这个差事由冰蓝去最是合适,身份尊贵不失国威,能言善辩又八面玲珑,况且他曾去过两次,和晋王之间又是同门师兄弟,这次孝诚帝大婚,这是两国建立邦交以来第一次以友邦之国的身份出使,只是这小子纪个月前不声不响的跑的不见踪影,现在又闹出违抗圣命这档子事,真是让人头疼。

太子含含糊糊的应了,端起内侍刚奉上的茶,刚刚进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就喷了,因为父皇突然一句问话。

“听说你在外面留有皇室血脉,可是真的?”

“父皇听谁浑说的?”太子接过孙树德奉上的湿巾擦去朝服上的茶渍,心里一急竟忘了语气轻重,接到永宁帝抛过来的眼色,才想起冲撞了父皇。

220. 第四十章 南北动态

“儿臣失态了,请父皇恕罪。”太子起身欲跪,被永宁帝示意坐下。

“清者自清,若没这等事你也无需慌张。”永宁帝平淡的看了看太子,“朕自会调查,还你清白。”

太子欲哭无泪,心里暗骂是哪个人渣散播此等损人不利己的谣言,该不会是冰蓝吧?

他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八百代,问候完了又心虚的看了看天色,幸好没有打雷的迹象。

“章尹之的案子结了也有快一年了,如今江淮一带也算是理清楚了。”永宁帝用杯盖撇了撇茶面的浮沫,浅浅饮了一口,“你协理政事也有一年了,朕要听听你的看法。”

太子太阳穴微微一跳,这不是变相让他来下决定么,说实话,他并不主张削藩,若说前几年冀州王有异动不为过,但现在那边已经再没有任何出格的动作,许是年纪大了,只想安享晚年也不作他想,再说冀州王的两个儿子均是庸碌之辈难成大器,即便是世袭爵位也不足为惧,但是冀州一直是父皇的心病,再则冰蓝的身世尴尬,又私自做了些触犯父皇底线的事,比如擅自剿灭幽冥门,私自出京前往新月地宫,于公于私父皇也不会轻易放过冀州王。

其实这些只是心病,其中也有误会的存zài

,太子深知父皇的脾气,这一点和冰蓝竟是一模一样。

看似对任何事浑不在意,实则心思过多,性情孤傲从不欲与人吐露,挤压心底过久就成了心病,这样性格的人碰了头就是不伤不罢休,何况是父子。

本来想父皇若是直接提起冰蓝,自己就可以顺着数落数落他的过错,先平息了父皇的怒气再循序渐进的帮他求情,哪知dào

父皇第一句话就提冀州藩地的事,这可就不好办了。

就这片刻功夫,太子的思路就已经转了几个转,还没想到一个妥帖又不惹永宁帝生气的说辞,只到老皇帝一声重重的咳嗽提醒,他才回过神,忙道:“儿臣以为冀皇叔年事已高,两个世子也不堪大任,冀州方面削不如观望,父皇施恩四海,怀柔天下,这么多年对冀皇叔也是仁慈抚定,就是感念父皇恩德也不会再心怀异动,如今南晏内外均是海晏河澄,儿臣觉得现下该是休息养民,只修德政而不事征伐……”

“够了够了,朕是听你的建议,不是听你背诵政绩。”

太子抿了抿唇,心想白说了一堆废话,看来冀州这次祸事是避不过了。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这是治国之道。天下太平并不代表自此不起祸端。”永宁帝老着脸扫了太子一眼,“有些暗流用眼睛是看不到的,你只当朕现在是考你政论,有什么话和建议但说无妨。”

“呃……”太子哽了一下,知dào

是避不过了,再多说只怕会挑起他更大的火,随即道:“若说要强行削藩,以北上备边的名义兵临瀛洲,随意安个罪名将冀王叔抓获押回永安,或谪遣或软禁。若用迂回的法子就是‘推恩’,将冀王叔的权力分封给两世子,而且要异地分封,这样他的权力就会逐渐削弱,不会再威胁到朝廷。”

永宁帝又瞟了他一眼,心知他这是在打太极,其实自己心里早就有了计较,无非是心里一口气堵着需yào

有人来顺着毛摸摸,谁知dào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他就不明白了,那个逆子和贼臣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让这些人都帮着他们说话,想到这,永宁帝更是气愤,脸色已经接近阴森冷戾。

太子又不是蠢人,当即有所察觉,忙道:“儿臣愚见,这两个法子都不可取,父皇贤德宽厚的天子胸襟不容有损,所以第一个法子不能用,后一个战线拉得太长,现下只有一个法子——先试探。”

“说!”

“舒妃祖母年事已高,加上最近春寒老人家毛病都上来了,这些日子吃着药也不见大好,加上多年未见自己亲孙,即便是想念也不好跟父皇开这个口,不如以伺疾的由头,让大世子回京一趟。”

太子说完长吐了口气,汗流浃背的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口。

永宁帝面色终于好kàn

了些,他素来对太子严厉,一来是因为储君之位非他莫属,唯严则正,二来应为他总觉得亏欠了冰蓝太多,所以对冰蓝就是一味的迁就纵容,结果两个儿子竟是决然不同的两种性子,一个心软仁厚墨守成规,一个散漫疏狂作风大胆,若是能将两者融合一人身上,那么南晏日后的国力壮大绝不再话下,自己百年以后也会安心,只是又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呢?

“你母后那边就常去走动走动吧。”永宁帝面色柔和不少,叹道:“再怎么说你也是她亲生的,难道还真不顾亲情看破红尘了么。”

太子面色一喜,当即下跪磕头。

自从江淮一事外祖父被自己拉下台后,母后病倒数月,去请安看望全被她推拒殿外,一心念经礼佛,父皇也未再踏足母后寝宫,今日听这话语意思竟是有所松动,让他不得不欢喜。

这时一直默立在一旁的孙树德也笑着道:“皇后娘娘纵是一心向佛也不会不顾念太子,毕竟是娘娘亲身的啊。”

太子和孙树德对视一眼,再看向永宁帝,只见他面色无波,只看着西墙角的棋盘出神。

……

二月的燕京城,一连落了三日的鹅毛大雪终于停了,但天色仍旧是灰白一片,比落雪时更冷,几乎是寒气袭体,钻入骨髓的冰冷。

雪一停接踵而来的就是呼啸的北风,才一个晚上而已,地上厚厚的软雪就被吹成了冰层,踩上去滑不溜丢的,岚王府里一大早就有下人在主屋院子里铲雪,其实往年下雪地上结再厚的冰层岚王殿下也不会在意,但是昨日出外玩了几个月的殿下一回府就横看竖看哪哪都不顺眼,走在院子里居然破天荒的滑了一跤。

这还得了,于是满院的厚雪就成了殿下的眼中钉,府丁们不敢懈怠,这不,挥铲的挥铲,凿冰的凿冰,卖力的干,生怕殿下回来前冰雪没清理干净自己就成为他下一个眼中钉。

出了王府大门,元纪跳上马车,两手空空的准bèi

去探病。

原来他的毒根本就没解,听皇上的语气竟是越来越严重,只看他将所有京畿重地兵权全部放手交由皇上,就知dào

所言非虚,他竟然骗过了所有为了他下地宫不顾生死就为了他能活下去的人。

元纪不知dào

自己是恨他还是痛恨他,自己洒脱不拘,母妃的事在心里虽然是道坎,当初的真相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再强求多问,这些年他元绍是个什么样的人,为父皇一个托付所承担的重担有眼睛的人都看在眼里,但是能有什么不能告知的忌讳,就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要藏着掖着,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个百无一用不辨是非无法一同承担重任的闲人?

才到晋王府大门,一早接到消息的管家老张已经等在门口,扶着元纪下车,请了安便引着他往里走。

“你家主子病怎么样?”虽然知dào

他大病定是严重,但元纪还是想先问问清楚。

老张沉吟了片刻,突然停下脚步,吞吞吐吐的半晌说不出话。

“有话就说。”

“殿下这病只怕不好。”老张垂下眼帘,低声哀求道:“还请岚王殿下莫要和我家殿下太计较,有什么话缓和点说……”

元纪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心烦的挥了挥手,大步往前走:“本王需yào

你教吗?难道这一点气量都没有?”

“小人口拙,王爷恕罪。”老张忙弓腰作揖。

“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先跟我交个底。”元纪懒得跟他计较,“几时发的病,跟他治病的大夫怎么说?”

“年初一发的病,府里的大夫还是用老法子给殿下驱毒,但是却不见好转,今日是第十天了,一直昏昏沉沉的睡,夜里就会发热,白天却是清醒半日昏睡半日,大夫说是四个月前带伤回来没休养好,加上过了一个冬天寒气入体,再则现在春寒湿气重,所以病一来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你是指并非只是毒发的原因,而是伤加上风寒才会这样。”

“也是中毒多年,身体损耗过剩,没有抵抗病痛的能力。”

元纪深叹口气,转眼已经走到了内院,老张躬身道:“殿下现在正醒着,小人就先下去了。”

推门进屋,一阵闷的人心慌的热气扑面,屏风后有侍女循声出来,帮他解了斗篷和大氅,拿起棕毛扫帚扫去了他靴子上的雪沫,上下确定没有寒气了,才躬身带着他进到内室,然后轻手轻脚的出了屋。

宽榻上,斥尘衣一身薄棉寝衣,腿上盖着羊毛厚毯,背后垫着床叠好的被褥倚靠在榻边,见元纪进来放下了手上正看着的书,笑着招呼:“大夫不让下床,就不给二哥见礼了,莫怪!”

221. 第四十一章 兄弟交心

元纪上下打量着他,脸色不好不坏,微微泛着潮红,不过这蒸笼似的屋子里,不被蒸的满脸红光才怪。人也没胖没瘦,只看脸也看不出来,他裹得太严实,看得出来才怪。气色不好不坏,还能爬起来看看书,不过他就算是病得要死,也不会让自己看上去是快要死的样子。

一个字——该!

不知dào

为什么,自认为很和气温柔脾气又好的岚王殿下,看到面前这个人就想撕下自己的随和亲切和一脸伪装的笑,不过老张的请求他收下了,所以他按捺着性子,夹着尾巴轻轻坐在了榻边摆好的椅子上。

坐了一会,气氛和屋子里的温度有些不搭调,元纪发xiàn

,这些年来和他除了呛来呛去有些话说以外,让自己对他好生说话,还真找不出有什么可说的,他怕自己一开口吐出的就是刺。

和元纪的不自在相比,斥尘衣倒显得很随意,安之若素的靠在被褥上看着元纪,嘴角还挂着晋王殿下的招牌笑容。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斥尘衣展颜一笑,道:“二哥先说吧。”

元纪放下了僵直的肩膀,道:“你的毒没有解?”

本以为他又会一脸严肃的否认,但斥尘衣这次回答的很出乎元纪预料。

“是啊,我中的并非血咒,而是新罗国的炼废的长生药,无药可解。”

亏他还能若无其事,甚至是笑眯眯的解释着自己中的毒无药可解,那语气和表情就像说的不是自己,不过元纪已经习惯了。

和奸狡的人在一起混多了,他立即警觉到元绍这样坦然承认,其中肯定有诈。

果然,斥尘衣接着道:“皇上虽然已经成年,但心性未免急躁,实在难独挑大梁,这些堆他肩上的担子,本想着身体若是好便帮他多承担两年,但现在我也累了,纵然是有心也无力再扛下去,二哥,你逍遥了这些年,现在也该换我歇歇了,不是么?”

“不要跟我打亲情牌。”元纪面带讥诮,冷着脸道:“这些年来,你把我当你二哥了吗?你不是很能扛吗?怎么,现在扛不住了才想起还有我这个二哥?”

“你看你,才说两句你就恼了。”斥尘衣温言笑道:“若非这病难说,我也不会把你给绑住,我现在能指望的,皇上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了。”

元纪心里的火被他这不急不缓的一段话给瞬间浇灭,只剩下堵心的酸楚。

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三弟中毒不是才几年,他一直就背着解不开的毒,也一直背着辅佐幼帝这个担子,可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示过弱。

他永远都是一切有利自己的权力握在手中死死的,不留一丝缝隙让别人觊觎。

更不会摊开手掌,让心存侥幸的人试图伸出抢夺的手。

一万万个,不会,不可能,往别人手里推。

这种事情在元纪看来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可笑的是,他竟然真的不要了,说他没有力qì

玩了,累了……

他居然用了“绑”这个字眼,原来他还知dào

是“绑”?

这么多年,对他不可谓是不恨,甚至连杀了他的心都有过,亲眼看到母妃死在他脚下,他却没有任何一句解释,其实他不管怎么说,自己都会选择相信,就不会发展到最后变成深深的怨。

心里总有两个声音在不停的轮番叫唤……是他?不是他?

他想劝服自己相信他,以对他的了解,母妃不是他杀的,可是那毕竟是自己最爱的母妃,没有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去相信不是元绍下的手,那种在真相和猜测还有亲眼所见之间的困扰时时撕裂着自己,在母妃和感情最深的兄弟之间逼着自己选择,这种矛盾的痛苦,谁又能理解?

所以,只能说服自己将恨化成怨,至少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尽情的花天酒地,不沾朝政,努力的做好一个庸碌无为的王爷。

那些个恩荫少爷和宗室子弟里,不乏有人很好奇的问过他,为什么一把年纪的还胡天胡地的乐活,为什么不去朝廷混个实职做做亲王的样子,他一般都是打着酒嗝回答:有晋王殿下在,一个亲王抵十个用,谁还在乎他这个闲人,先皇当初就该跳过自己这个老二,直接生个老三就行了。

是啊,反正是没人正视他,就连自己父皇都从没正眼看过他,唯一和自己亲近的人在母妃去世的那一日,也在自己心里逝去。

“二哥?”斥尘衣见元纪出神的时间太久,轻轻唤了声。

元纪找回神,淡淡的看着榻上的斥尘衣,问道:“当真没有药可解?”

斥尘衣咬着下唇,脸颊边的酒窝隐隐若现,呆呆的摇了摇头。

他这个乖巧又孩子气的动作让元纪一阵恍惚,二十多年前,那个屁大点穿着开裆裤的小娃娃奶声奶气的叫着二哥,听到那一声声二哥,自己当时还神气得不得了,虽然一样也是穿着露屁股的开裆裤。

“怎么说我比你大半岁,我虽不才,但论长幼排序碰巧又在你前面,所以我没有必要事事听你的安排。”元纪冷着脸,道:“先皇让你辅佐皇弟,那就是该你累,你现在想推到我身上,就得答yīng

我一个条件。”

“二哥真想知dào

?”斥尘衣静静的看着元纪。

元纪认真且郑重的点头。

斥尘衣沉吟片刻,终是轻叹口气才缓缓开口:“静妃娘娘原先是我母妃的侍女,这个你知dào

,后被父皇赐封为嫔,一直到后来晋升为妃,她两之间的感情并未因身份的改变而改变,所以,母妃的来历和失忆的原因以及平日吃的药,静妃娘娘全都知dào

……”

讲到这里,斥尘衣顿了顿,发xiàn

元纪的神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于是就放心往下讲,只是稍微改了些顺序:“父皇并非不在意你,他对每个子女都是一样的爱hù

,也并非不在乎你的母妃,只是因为皇后和常安贵妃的家族势大,装作不在意其实是在保护,你没发xiàn

我母妃也没有得到父皇过多的关注吗?”

元纪半阖眼眸,回想着幼时的一幕幕,发xiàn

到底是自己太过偏激,首先就给自己扣上了出生卑微的帽子,看到眼里的只有父皇的冷落和无视,自暴自弃不思进取,甚至试过用调皮捣蛋来博得父皇的关注,没想到却是适得其反。

元绍和自己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懂得隐忍,而自己却是放qì



“我母妃是师父用药物封去的记忆,很温和也很好解,母妃生下我以后身体一直不算好,常年吃药,那时静妃娘娘时常来陪伴,太医诊脉和开药方从来也不会避讳静妃娘娘,所以……”

斥尘衣说到这里就没有往下说了,有些事不需yào

点得太明白,元纪是个聪明人,他自己能明白里面的意思,说的太透就会伤人,这就是为什么多年来自己瞒着他的原因。

“这些都是从哪里查到的?”元纪心中早就有这样的猜测,只是不能太确定,但是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当做没有发生过,他是个男人,不再是小孩子,再难堪再不能接受的事实也必须要弄清楚真相去面对。

“父皇怀疑,所以查问了太医,很快就招了。”

“先帝?”元纪霍然抬头,问道:“先帝一直就知dào

?”

“二哥,到现在你还不肯叫声父皇吗?”斥尘衣微微蹙眉,一阵头昏袭来,咬牙闭上眼睛缓了缓,睁开眼接着道:“父皇一直就知dào

,也是他让我一直瞒着你,毕竟这些不是你的错,他想让你没有任何负担的长大成人。”

元纪只觉得心潮如巨浪般翻滚,深呼吸平定心绪也无济于事,他垂着头定定的看着地上铺着的羊绒厚毯,没有勇气抬头和元绍对视。

“静妃娘娘也是个自苦的人,她并非亲手杀过一个人,而我也并非中的血咒毒药,其实她并不需yào

负罪,但她还是折磨自己多年,最后选择服下了毒酒,那杯酒是当初母妃准bèi

自尽的酒,被静妃娘娘留下来,可见她一开始就被没有打算活下来,当着我的面饮下那杯酒对她来说是赎罪也是解脱。”

元纪发xiàn

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原来父皇并没有对自己视而不见,第一次看到了父皇作为一个父亲的心狠,而他的心狠却是对他最看重的儿子,加注在他身上的一切源于保护其他几个儿子,

四岁的元绍,和所有小男娃一样,调皮好动聪明顽劣,但是他最美好的时光却在那年戛然而止,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失去了围在父母身旁承欢膝下的机会,失去了和常人一般康健的身体,失去了作为储君最有利的条件,十三年青鸾谷冷冷清清恶毒缠身,十七岁回京却又有父皇为了保护他元纪而强加给他无法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隐忍,五年军旅生涯屡建奇功保家卫国,重回燕京面对父皇驾崩却又是一个重担丢给他。

元纪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停的抖动,却有一只冰凉的手重重按在了上面。

222. 第四十二章 甘之如饴

那只手冰凉没有血色,指节微微曲起,是一个想抓握的动作,却因为脱力而握不住,只能轻轻搭在元纪的手背上。

元纪心里一绞,抬起头别开了眼光,无意间看到了东面墙上挂着的落英枪。

那是他十七岁征战沙场的兵器,枪身通体银白,枪尖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枪身上常若霜雪,光采射人,舞动时精光贯天,星斗避彩,整把枪沉若玄铁重比千钧。

意气风发的十七岁,谁曾想到,不过十年而已,已经只剩下一具萧索无力的身躯,被耗尽心力qì

血,此时的他竟孱弱到连一只手都握不住。

年寿不永这四个字怎么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铁打一般的人物,竟然也会倒下。

“你不怨父皇?”

元纪突然觉得心头一腔怨气,怨的正是那位心机深沉的父皇,这次却不是为了自己怨。

斥尘衣收回手,理了理腿上的薄毯,轻声道:“我心甘情愿,有什么可怨的?”

又笑道:“或许是我更值得托付吧,被父皇委以重任,与有荣焉,我亦甘之如饴。”

元纪“哼”了一声,知dào

他的这种搓不圆捏不扁的性子,也不想多顶嘴让他无端伤神,只道:“等你养还好了还是你来操心吧,到时候我还是得做回我的闲散王爷对酒当歌风花雪月。”

“随你。”斥尘衣似乎也不想多说,指了指火盆上的铁架子上烤的橘子,示意元纪帮忙拿起来。

“你能吃这个?”元纪拿起一个,在手心里过了过,正想递给他,又见橘皮上的焦黑已经把手弄黑了,于是就着自己的手拨开橘子,酸甜的热气自拨开的缝隙里散发开,刺激了元纪的味蕾,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大夫说可以适量吃一些,也只有柑橘能热食而不至于失了风味。”斥尘衣看着元纪笨手笨脚的拨着皮,汁水四溅,只觉得这橘子剥好了也没了食欲。

元纪想起他从小就爱吃水果,两人还曾为了父皇赏下的蜜瓜打了一架,最后一人一半握手言和,在井水里澎过的蜜瓜,咬一口沁凉多汁,甜的舌头发麻,自己不是很爱吃,最后还是都进了他的肚子。

剥好了橘子,元纪用榻边木架上的布巾包好递给斥尘衣。

再甜的橘子烤热了都会酸涩,加上橘子看相确实不好,元纪又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往嘴里送,不能拂了元纪的面子,所以斥尘衣将橘子放进嘴的那一刻,不禁眯起了眼睛皱起了眉头。

元纪却觉得好笑,真相大明心结解开,原来这个三弟还是当年那个和自己最亲厚的弟弟,未曾改变,于是元纪身为兄长的疼爱弟弟之情泛滥,一爪伸出抚向斥尘衣的头,一脸慈祥的笑容。

“咳咳咳……”斥尘衣一口橘子没咽下去,被元纪突然抽风般的举动惊吓得堵在了气管里。

这一咳惊天动地,屋外不放心元纪有不良举动的老张第一个冲进来,接着是大夫和韩宁,后面还跟着侍女一大推。

元纪被这阵仗给吓呆了,握着让从斥尘衣手里接过的橘子,一个不小心手抖,可怜的橘子终于被捏成了水。

“没事,没事……”斥尘衣知dào

这些人是不放心元纪,颇有些难为情,跟着就脸红了,也不知dào

是咳红的还是被元纪吓红的,“只是被呛着了,咳咳……”

“也该喝药了。”

大夫把了脉,看出没大恙,接过了侍女端进来的药,伺候他喝下,又让他漱了口,才道:“这药服下了会觉困倦,殿下莫强撑睡意,早些歇息。”

这话就是逐客的意思,元纪也不生气,起身正欲告辞,斥尘衣脸色已经由晴转阴,紧抿着唇直视着榻边一干人等。

屋子里霎时间静若凝渊,就连温度都似乎陡然下降了几十度。

“晋王府几时开始易了主?”斥尘衣单手撑着床榻,目光沉凝若冰,“不说没有我的传唤就自作主张夺门而入,已经是目无纲纪,更甚者不知高低对本王兄长态度轻慢以下犯上,本王还只是偶染微恙卧病在床,若真是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你们岂不是要反了?”

人人垂首屏息,大气不敢出,晋王一向都是治府极严,府中上至各个管事下至府丁杂役,全都是谨言慎行循规蹈矩,从不像别的王公高官家下人一般借着自家主子的名声趾高气扬惹是生非,这些日子晋王卧病才撤下了一些规矩,好方便照顾伺候,加上岚王殿下一向和自家殿下不和睦,所以老张和府中比较贴心的些下人不放心守在门口,一听殿下咳嗽心里一急就和往常伺疾一样冲了进来。

老张最先跪下,接着大夫,后面的侍女全部跪了下来,若是在平时,斥尘衣就会不疼不痒的教xùn

几句,他们也自有分寸,但是今日却不一样,他没打算说两句就算了。

元纪正欲做好人解个围,手都抬起来了,却见斥尘衣横了他一眼,继xù

道:“家规国法如出一辙,岚王殿下是自家人,他不计较你们僭越造次,但本王不能容忍你们轻慢犯上,老张清楚府中家规,带着所有人去领罚吧。”

所有人磕了头,又给元纪磕了头谢了罪才起身鱼贯而出,个人面色并未有不甘和怨恨,倒让元纪不好意思起来。

人都出了屋,元纪正欲开口说他小题大做,转念一想他方才说的话,“家规国法”,似乎这一闹腾就是做给自己看的,有些暗示和点拨在里头。

“你也看到了,想来也明白我所谓何意。”斥尘衣拿起布巾擦了擦额头上发的汗,道:“助皇上理政并非易事,要治下有方又要临上有理,这个‘理’字不是礼貌的‘礼’,而是有理的‘理’。”

“朝中有几位大贤者和心性舒朗的官员我已经交代好了,他们会力所能及的给予你帮zhù

,你多年未理朝政,一开始入朝协政难免会遇到些不对盘的人跟你反其道而行之,这类人反倒是一心为朝廷的人,你需得恩威并重,拿出亲王的气势和气度做好分内事,他们自然无话可说,还有一类人会使出全身解术去巴结讨好你,你也无需太过抗拒,只要不是有损国政和违背原则的事,适当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了。”

“见机行事,看人下菜,这个道理你该懂的。”

元纪点了点头,见他面露疲倦,知dào

那碗药的药性发挥了,忙道:“你先歇息吧,这些我都了解,有些手段不是我不会使,只是不愿而已。”

“还有最重yào

的一点,先听我说完再走。”斥尘衣挥挥手让他坐下,接着道:“皇上再不是小孩了,以前我在他身旁辅政有些决策只需我下,他不懂也不问,只用落个印画个朱批,但现在他已经成年,却又是正处半懵懂和半清醒青黄不接的时期,有一些主见又难免因为信心不足踌躇不前,有时又太过冲动,所以你一旦入了朝走到了他身边,必定会比我更难做人。”

斥尘衣轻吐了口气,缓了缓接着道:“记住,不涉军权不入党派,只理政事,帮他分忧的同时,也要让他安心,不管他以前是怎样听话的孩子,现在是一国之君,人心难测啊……坐在那个位子久了,再天真无知的人都会被蜕化的顾望多疑,‘莫信直中直,须防人不仁’这是每个帝王用来保护自己的真理,所以你别怪他,皇上也是个可怜人。”

“在你眼里谁都可怜,唯独你我二人最舒坦,你这十几年玩够了,再拉我下水一起玩。”元纪故作生气的揶揄了两句,想着也要告辞了,正要起身,又一次被斥尘衣拦了下来。

问了他飞龙寨的一些情况,元纪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斥尘衣听完只嘱咐道:“睿王有大事谋划,这次用绥县边军灭了永宁帝的神武卫没有暴露身份已经是万幸,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发生就不要在掺和了。”

元纪知dào

他的顾虑,无非是避免永宁帝察觉此内幕,认为北渊的手伸的太长,对此产生误会以至于最后兵戎相见。可是自己当时最担心的是萧静好的安危,最后出兵也是以她为出发点,只是顺便帮了一把沐沂邯而已,难道他和萧静好退了婚之后,连朋友之间的情谊也烟消云散了?

“你就不问问她的情况,现在好不好?”元纪忍不住开口问。

“定然是好的,我还有什么好问的?”斥尘衣眨眨眼睛笑着反问。

“你就这样把她让给别人,心里难道没有一丝不舍?”

“不是让,是成全。”斥尘衣敛起笑容,轻声道:“她是个固执的姑娘,若说心为我牵,莫说是让,就算是杀了她也不会离开,她又是个傻气的姑娘,认错了感情选错了人已经很苦,她却还要执着着继xù

走下去,看着她自伤也我于心不忍。”斥尘衣的目光沉静如一线青烟幽游而上:“何苦来哉?不如成全彼此,我一个人习惯了,也不觉着有多大区别。”

“你呀……”元纪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成全是好事,可你的方法用错了,他们若有一日知dào

了你的隐瞒,会怎样的自责和痛心,你了解……我则是深有体会……”

——

这些天家里有点事,所以一般都是一章,明天开始尽量两章

223. 第四十三章 再续一杯

“你呀……”元纪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成全是好事,可你的方法用错了,他们若有一日知dào

了你的隐瞒,会怎样的自责和痛心,你了解……我则是深有体会……”

斥尘衣无力的靠上软枕,谁又不是深有体会呢?

就算知dào

了真相,自责和痛心也不过是一时而已,这世间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何况是一个已经烟消云散的人,他们还有看不到尽头的漫漫长路铺展在脚下,前路的风景因未知而让人憧憬,而看过的旧年景色,再绚烂,也只能在记忆里。

无需沧海铭记,多年以后他们携手坐看云卷云舒时,就将那扫过脸颊的风当做过去的旧景,云淡风轻的翻过流年也就够了。

……

参将府的书房内,金丝楠木香炉青烟袅袅,温吞的吐着沉香轻烟。

书案后坐着萧静好,对面坐着孟和,两人细细的品着茶,房内寂静若幽潭沉水,偶尔杯盖轻磕茶杯,也泛不起多大涟漪。

元纪派人快马加鞭到五原寻找孟和的下落,方知他几个月前已经辞了官职,于是一路寻找也没找到,萧静好传信给元纪让他不用再找了,自己和龙小妹两人换着在金玉楼外蹲点,惨兮兮的喝了十天北风,终于等到了这厮,半威胁半攀交情的将人请到参将府,进门开始喝茶,直到现在续了两道水换了三盏茶,两人都不说话,萧静好也不急,反正有来没回,参将府的好茶叶多得是,他孟和爱喝茶不爱说话是么?总有涨尿要去茅房放水的时候吧。

其实孟和算是的老实孩子,知dào

萧静好不安好心,所以埋头喝茶,不像萧静好小口小口的啜,他却是一口一口的猛灌,几杯水下肚,再弯的肠子到这会子几杯茶水也该流到头了,萧静好听到了他肚子里“咕噜”一叫,知dào

差不多了,口哨一吹,孟和大腿一抖。

“再续杯茶?”萧静好客气的问询。

孟和夹着腿摇头。

“别客气,我府上什么都缺,就是茶叶和水不缺,既然请您来就该好生款待才是,再续一杯?”

“不了。”孟和换了个坐姿,将背挺得直直的。

萧静好心里狂笑,暗诌这家伙幸亏是个腼腆的薄脸皮,换了别人还不好对付。

“那聊聊天?”萧静好和蔼的笑。

孟和犹豫了一下,抬头问道:“聊什么?”

“聊你呗!”

“我有什么可聊?”孟和不解,不是该聊族长么?

“聊你的身世,你父亲,你母亲……”

孟和立即摇头,“我没见过他们。”

“我知dào

你没见过。”萧静好凑进孟和,一脸八卦,“我是问你想不想知dào

你亲爹是谁?”

“你知dào

?”孟和睁大了眼睛凑上前,好奇心暂时战胜了尿意。

萧静好摇摇头道:“所以才要去查呀,包我身上。”

孟和的眼睛水汪汪,感动得不知dào

怎么办,眨巴了两下哽咽着,“主上,你你……真好,不过义父说我爹早就不在了,我是他捡的。”

萧静好冷笑一声,道:“你义父终年不出门,到哪里去捡你?难不成你爹娘招子忒准,不小心把你丢到了新月圣殿里?”

孟和一脸错愕,半晌想不出别的可能,只能轻声叹道:“可能吧。”

萧静好被他的憨傻给气的好半天理不顺气,缓了缓才厉声骂道:“糊涂虫!”

又问道:“这么多年你就没问过你义父自己的身世?”

“没问过。”孟和又夹了夹腿,屁股在椅子上缩了缩,“义父对我有养育之恩,他对我那么好,我何苦还去追究身世惹他伤心不快。”

“作为愚蠢的典型,阁下实在是太成功了。”萧静好发自心底的赞扬,接着道:“你哪个义父要真对你好怎么会连你心爱的人都要挟,小牡丹被他控zhì

为他所用,不过一个棋子而已,明知dào

你们相爱却连一个棋子都不愿意舍弃成全你们,这就是对你好?”

孟和不可思议的张开嘴,整理的一会,脸上有了些怒色,大声道:“你别胡说,义父是介yì

牡丹的出生,并非不愿意成全我们。”

“毒药控zhì

金玉楼的所有人,每个月必须服用解药,我想这些手段你不会不知dào

吧?”萧静好双手支着书案,一字一句用软刀子戳他的心:“牡丹不是不愿跟你走,而是身中毒药,不得已才留在金玉楼,你却负气一走了之,让她牵肠挂肚守在那个囚笼里日日夜夜以泪洗面,就为多见你一面,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孟和失魂的往后一靠,不愿意相信自己敬仰的义父竟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不愿相信义父收养他对他好却不愿意成全一段感情,可他又相信牡丹对自己是真的感情,所以那时候被她拒绝自己才会生气离开,现在回来也是为了她,却知dào

了这等真相。

“我问你,易明远收养你可亲自教导过你?”萧静好趁热打铁的挑拨。

孟和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但是让巫师找了族中的高手教我习武,读书认字。”

“那他可有对你的武功加以点拨?”

“没有,一般都是巫师找了不同的高手给我喂招,加以指正。”

“他除了养你给你饭吃,还对你有过多余的关心没?”

孟和努力想,最终不得不缓缓的摇了摇头。

问道这里,萧静好心里已经有了些许底。

孟和可以自由出入新月圣殿,易明远除了养他以为,其余几乎是不闻不问,任他自学习武读书认字,任他天南地北到处游走,他对孟和似乎只是需yào

留住他一条命,好吃好喝侍奉着,孟和在他眼里的作用就连一个小牡丹都不如,以易明远的性子不会平白多养一个吃白食的,除非只是用来牵制某个人,那个人和孟和该是有很重yào

的关系,也许正是血脉至亲,这样一想,终年不出圣殿的易明远为何会捡到一个孩子收养的理由就很简单了,孟和的亲人也许就在易明远身边,对易明远来时,作用最大的不是巫师还会是谁?

新月族信奉萨满,长生天保佑谁和惩罚谁,不就是萨满巫师一句话的事?

这样一个好用的神棍在自己手中控zhì

着,就等于牢牢将整个族民握在手中,虔诚的匍匐在他易明远的脚下。

香炉里的青烟湮灭,盏中残茶已凉,良久的沉静过后,萧静好打破了沉默。

“看来该是我现身的时候了。”

孟和抬头看向她,问道:“你预备如何做?”

“你可愿意帮我?”

孟和垂下眼眸沉吟片刻,再次睁开眼睛时,目光中有了些期盼,“你能帮我找到我亲生父母,能救出牡丹?并且不伤害义父?”

萧静好没敢拍立马胸脯保证,实心眼的人是用来诓的,若真是一板一眼的给他保证,难免到时候扣着字眼缠着她兑现。

“你若配合的好,就有机会成功救出牡丹找出你的亲人。”

孟和点了点头,表示这说法他能接受。

于是第二天,萧将军又失踪了,参将府剩下个被丢下的龙小妹,每日坐吃山空,发誓要把萧静好的家底给吃穷,居然没打一声招呼就丢下她一个人,太太太太可恨了。

八日后,当萧静好和孟和顶着风雪赶到云丹草原圣殿所在时,两国各处的动作也已经风云不惊的开始。

这一天正好是北渊孝诚帝立后大典,和北渊皇宫里礼钟隆隆九重宫阙凤凰于飞的隆重喜气不同,南晏幽州城的冀王府却是愁云惨雾,天子一纸诏书,不是赞誉冀王几十年来镇边有功厥功甚伟,而是招冀王大世子沐沂寰回京述职探望舒妃祖母,侍奉于病榻。

冀王妃年近方四十五因保养得体看上去却只有三十多岁,一张圆润的鹅蛋脸皮肤白皙细嫩,此时却挂着泪珠,用螺子黛细心描画的远山眉紧紧蹙着,微挑的凤眸盈满了泪水,一颗一颗的往下落,朱红娇艳的嘴唇轻轻咬在贝齿下,想哭又不敢嘤咛出声,由得泪水氤花精致的妆容,一副我见犹怜的凄楚模样。

冀王爷靠在太师椅上,阖着眼睛,看似闭目养神,可眉心的川纹却能夹死个把蚂蚁,右手食指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通体透明的翠玉在修长的指间旋转,转来转去就像一个命运的轮盘,挣不开躲不过。

冀王沉思和心绪受扰时的习惯动作,冀王妃却只看到过三次,第一次是十五年前送他的第三个儿子进宫之前的一夜,第二次是柳潇潇病重去世的前一夜,第三次就是这一次。

冀王妃突然想到前两次王爷也是这样转动了一夜的扳指,次日王府里就少了一个人,那么这次莫非真的没有办法把长子留下,难道真要送他去永安……

她以前很喜欢王爷做这个小动作,因为只要这样就会有她讨厌的人消失,可是今日却轮到了自己的儿子。

王妃心中一急,不顾方才被王爷训斥,哭声又一次窜出喉咙,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王爷……”

“父王!”

沐沂寰一把推开门,一身的雪沫来不及抖落便大步跨进厅堂,显然他已经收到了消息,从世子府慌忙赶来的。

224. 第四十四章 寸草不生

“父王,孩儿不想去永安。”

沐沂寰一进门还没请安便大声表明意愿。

沐沂寰虽然一向惧怕冀王,但是这次关系到生死和爵位的承袭,若去了永安留下命纵然是好的,就算是保住了性命万一被一辈子留在那块鬼地方,冀州岂不是就落到了二弟手里,自己在外面当质子却是为别人作嫁衣,这等蠢事他说什么都不会同意。

“放肆!”冀王正在心烦意乱中被儿子一搅,心头火立时就上来了,“天子传召,岂由你想与不想的?”

沐沂寰凤眼一凝还未说话,王妃一听冀王这话倒像是铁板钉钉非去不可了,心里一急屁股挪开了椅子,双膝一曲就跪下了,两手不忘抓住王爷的衣摆,开始使出浑身解数悲悲戚戚的哀嚎着:“寰儿可是我们沐家长房嫡子,将来承袭爵位延续沐家香火的啊王爷……”

“住嘴!”冀王不听还好一听更是暴跳如雷,沉声喝道:“这些浑话休得再说,沐家香火不是我沐连祺来延续,而是天子,现在到了这一步,你们不夹着尾巴做人,还要胡言乱语不晓祸从口入,我看你这些年是白活了,孩子们也被你教得骄纵跋扈愚昧无能。”

“王爷!”

王妃突然惊叫一声,陡然站起来,两眼充血怒目圆睁,吓着了一旁进门开始就只说了一句话的沐沂寰,冀王也没料到一向温柔的王妃居然突然发狂叫的跟只母狼似的。

“这都是你欲求不满心有企图造下的孽。”王妃咬着牙一字一句似把把小刀,自嘴里清晰的吐出,“谁不知dào

你曾经心有不甘觊觎高位?谁不知dào

你曾经拥兵自重意图不轨?谁不知dào

你曾经抢了皇上的破鞋养了九年的便宜儿子,你现在在来夹着尾巴做人有用吗?啊?!”

“啪!”的一声,王妃被一巴掌甩到墙角撞翻了木几上的盆花,乒呤乓啷中沐沂寰大步上前跪到母妃身边将她扶起,哭道:“母妃何必出言不逊触怒父王,都是孩儿不好,都是孩儿的错。”忙放开王妃,跪行几步来到冀王面前,疾声痛哭:“父王莫怪罪母妃胡言乱语,孩儿给您磕头代母妃谢罪,求父王原谅母妃。”

冀王垂目看着这个儿子,心里沉凉沉凉的泛着幽游寒气。

这就是将来的冀州王,他的宝贝嫡子,沐家的长子,真真替他母妃挨的那一巴掌不值。

满腔心血想保住自己儿子,不顾一切冲撞身为夫君的他,换来的却是儿子替她谢罪?身为母亲护子心切何罪之有?这王府家丁护卫无数,即便是有犯上的言辞也传不出去,一家人关着说的话也只有一家人清楚,夫妻儿女之间又何来谢罪之说?不过是怒气发完一带而过罢了。

可是这孩子竟然以为母亲失势,为了保住自己首先将有罪的帽子扣在了他母亲头上,真真白疼白养一场。

十五年前的一幕突然在脑中闪现,那时的王府里还有个三公子,送入宫中为质子的头一日,他的母妃头一次抱着他睡,娘俩说了一夜的话,却是一句抱怨都没有,何况是像今日这样满地打滚的大闹。

那日的对话在冀王今日想来还记忆犹新,那时站在殿外的他只觉得嫉妒和厌恶,却是一直站到阶上染满夜露才踩着潮湿的鞋子悄悄离开。

他母妃一直哼着歌,那孩子静静听了一个时辰,打断了母妃,道:“孩儿已经会唱了,到了宫里我就教会宫女,然后每晚让她们唱着哄我睡。”

“不害臊,你已经是男子汉了,还让宫女唱歌哄你睡?”

“皇伯伯请我入宫做客,当然得物尽其用,天子的面子岂可拂?我越是享shòu

他越是高兴才是。”

“进了宫可要把你的脾气收敛些,宫里比不得府里。”

“孩儿知dào

,母妃莫伤心,进宫也是条出路,等我长大了用自己的能力入仕途定当好好孝敬母妃和父王。”

“你不怪父王和母妃将你送走?”

“当然不怪,为父母排忧解难是身为人子应该的,再说我不去不成,这是圣命,不怪父王。”

“好孩子……在宫里一切要当心……”

“师父所教的足以防身,母妃放心……只要母妃好好的,孩儿就会好好的。”

“……嗯,我们娘俩都会好好的。”

那一夜枫染寒霜,次日的晨风吹不灭叶间白霜散不开阶前寒露,小小的脚印氤开露水,一步一步消失在殿下的廊檐,除了柳潇潇,谁也想不到这会是母子之间的诀别。

“王爷。”

门外王府管事一声轻唤,让冀王沐连祺抽回了思绪。

“府外有位年轻公子递上拜帖求见。”

冀王眉心一凝,这时候会是谁来拜访?

接过拜帖打开一看,目光随之闪烁,脸上的表情也微微变色。

沐沂寰注意到父王神色突然变化,伸着头看了看那拜帖上的字,不禁也是神色一变。

——圣封睿王永安府沐沂邯敬拜!

冀王立即在心中梳理这身份尴尬的拜访者该如何接待。

按身份辈分自己为长为父,按爵位同是亲王,按关系来看又是有恩有仇,按真实身份来说他可是圣上亲子。

考lǜ

了半晌,他决定以尊长父亲的身份来接待,毕竟以这种形式来接见更能试探他的来意和态度。

于是王妃和沐沂寰留下了厅里,下人们快速清理的地上狼藉,王妃整理了鬓角乱发,姿态高昂的坐在了冀王旁边的主人位子。

若按拜帖上的拜访者身份来说,冀王应该亲自出府门迎接,而非等在前厅翘着腿接见,但沐沂邯并未介yì

,老王爷是什么心思他很明白,这会子必然是和王妃坐在首位等着受冀王三子的跪拜大礼,从他的态度来窥探来意,不过这跪拜大礼,他们受了只怕要折寿,沐沂邯很善意为两位老人家的福寿着想,这礼——免了!

随着管事走进王府时,他头上戴着斗篷上的宽大风帽,厅门大开,行到门前,他方脱下风帽。

老管事睁大眼睛,不知是惊喜还是惊诧,吞吞吐吐的颤声道:“三三三……公子?”

冀王和王妃端坐厅堂上座,只见来人长身玉立风姿屹然,一身素淡的天青色狐毛镶边斗篷,称的人少了些昔日的张扬轻狂多了些沉着内敛,多年未见,再见他却是一派风华雅韵皎月流姿,举手投足贵气自然天成,让人不由得心生仰慕,也让冀王觉得屁股在椅子上有些沾不住,这接见的安排实在是大错特错。

沐沂邯对老管事颌首致意后才掀袍跨过高高的门槛,不卑不亢的揖手见礼,浑然没有将两位主人面前的一个蒲团看在眼里,冀王此时已经做不住了,忙起身迎上,双手托住沐沂邯的双臂,一副慈父表情,笑道:“邯儿回府怎么不先派人传个信?也好让我们准bèi

准bèi

。”

沐沂邯淡淡一笑,眼睛扫向地上的蒲团和端坐上位的王妃,话有所指,“王爷王妃久居高位何等人物,这才多大会功夫,这会客厅里该准bèi

的倒是都准bèi

了。”

冀王哽了一下,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却不好发作,这时听王妃的声音响起。

“几年不见,咱们冀王府三公子倒是学会了言辞有礼,只是……”王妃缓缓站起来,美目直视着沐沂邯,道:“失了些尊重长辈该有的体统。”

一旁沉着脸的沐沂寰很合时宜的“哼”了一声。

冀王脸上好不尴尬,回头瞪了王妃一眼,又转头对沐沂邯温言道:“几年未见,你也该给王妃见个礼,毕竟她是你长辈,按说你该叫声母亲。”

“这次来幽州城我已经先去拜过母亲了。”沐沂邯不以为意的笑着,说出的话却是字字如刀:“多谢王爷这些年犹自记挂着,坟头寸草不生,干净的很。”

冀州王侧妃椁柩本该葬在藩地建造的陵寝,但当时陵寝还未开建,所以只草草修葺了一个砖石陵墓,无人守陵,所以陪葬物品基本上没有,侧妃生前喜爱花草,福叔在的时候在陵墓周围种满了各种长青草木,后来被沐沂邯接走后,陵墓周围的花草渐渐荒败,王府每年有人去一次,为求方便,就将那些没人打理的草木全拔了。

所以沐沂邯此时说的“寸草不生干净得很”,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冀王妃本就不喜欢这母子两个,好不容易把他送走后才知dào

他竟然是皇上亲子,在后来加爵封侯最后还破格封为亲王,心里更是嫉妒痛恨,今日本想摆出长辈的威势给他的下马威,不想他竟是这样的态度。不挑拨的王爷教xùn

他两句实在是心里不爽,再说这事就算是皇上知dào

了也找不出她的错,不管怎么说,他沐沂邯只是的私生子,表面上的身份却还是冀王的儿子。

于是王妃抢先说话,“你自小离了母妃,想来也是无人灌输宗法观念,‘正妻’‘侧室’两字相差就压死人,我乃你父王正妻,怎么就当不得你的母亲了?”

225. 第四十五章 花下对斟

冀王本想一带而过,但是王妃说的并没有不妥之处,也不好多加阻拦,前年和沐沂邯见面是在幽州官驿,倒省了这一碰面就着火的尴尬。

沐沂邯终于有些厌烦,刚恢复了一些的眼睛看着面前那一团白晃晃的盘子脸,虽按不清五官,但也觉着很讨厌,多看一眼眼睛就疼,他开门见三的淡淡道:“这几日我都在幽州的别苑休养,不巧就在今日碰到礼部官员带着一行人欲离开驿馆,那位大人和我关系要好,便将来意告知了个大概,我想王爷此时定是为了世子心绪难宁也为不明圣意忐忑不安,所以特来拜见,不知小王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于王爷花下对斟?”

冀王一听心里先是猛然一跳,后又有些莫名的欣喜,看他样子不会是来看笑话,而且那年幽冥门的一场角逐,至后来深思,竟悟出他手段如此强硬的深意,方才恍然大悟。

冀王不再多想,命王妃和大世子留在了前厅,吩咐了人在临湖小筑内摆起了席案,虚挽着一起出了前厅,留着母子两咬牙切齿的跺脚。

小筑只是一个亭子,冀王倒是个雅致之人,亭外一色腊梅吐蕊,株株梅树长得格外妖娆恣意,靠近亭子的几株斜斜伸展长枝探进亭里,闻香煮酒对斟,倒是不失风流雅韵。

沉香木矮几边四张竹榻,榻上铺了厚厚的软垫,脚旁方角龙纹炭炉燃着无烟无味的红罗炭,矮几上摆好了花雕酒和几小碟姜丝枸杞等物,还有一碟幽州特产山府蜜饯。

两人就坐,冀王便递上银签子,笑道:“记得你幼时就爱吃这家的蜜饯。”

沐沂邯接过银签子,戳了一个含入口中细细品尝,还是那般酸甜爽口,母妃最爱的味道,也许人生太苦太乏味,能让她觉得有滋味的,也就是舌尖品尝到这极甜极酸毫不收敛的大味道了。

“皇上召大世子回京述职,不知王爷有何打算?”沐沂邯直接切入正题。

冀王执着木勺将坛子里的花雕酒舀入瓦钵内架上炭炉,抬眼看向沐沂邯,道:“我如何不知他这是在试探,就算是要质子上京也该是你二哥,哪有将已经成年即将承袭爵位的嫡长子召入宫内的。”

“王爷知dào

就好。”沐沂邯道:“此次大世子非去不可。”

虽然是已经做好了心里准bèi

,但冀王听到沐沂邯也如此断言,还是不免极度失望,手一抖,木勺掉落矮几上,把一盘姜丝砸了个满盘翻。

沐沂邯捡起木勺置于碟上,温言道:“不过王爷也不必太过心焦,皇上为护贤德之名,暂时不会对世子不利,况且有舒妃祖母在,也能护得他周全。”

沐沂邯这话在冀王听来竟是毫无私心的在为他分析着想,心里不由得一热,又想皇上对他不错,他为何会来这一趟,看上去竟有着帮自己解决难题的意思,于是脱口问道:“皇上不知你来此?”

“王爷莫非是怕皇上疑心你我有何企图?”沐沂邯眼风直扫冀王,虽是眼睛还未恢复,但眼神却利得很。

冀王苦笑叹道:“你这孩子,从小一张利嘴到现在还是没变。”

沐沂邯淡淡一笑,接着先前的话题,眼睛里添了些许黯然:“只是舒妃祖母年事已高,加上宿疾缠身,恐怕……”

冀王重重一声叹息,心中五味陈杂,沐沂邯大概的意思就是有舒太妃在一日可保沐沂寰平安,但是太妃毕竟是年纪大了,说不准哪一天驾鹤西游,皇上不但不会放世子回来,反而会找别的理由将他留下。

“舒妃祖母若是仙游,恐怕接下来召进京的就是您王府众人了。”

沐沂邯一记惊雷劈在冀王头顶上,他霍然一惊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这一祸事是怎么躲够躲不过了,若不是早年轻狂干了那些让皇上忌惮的事,或许还能平安渡过暮年,家人也不会随着自己遭那些罪了。

“所以在舒妃祖母仙游前,王爷就会接到诏书回京赶赴太妃丧仪,在初祭前王爷就得赶到宫内,直至奉移之日这将近百天内皇上有的是法子让你永远留在永安,之后是赐府别居或是行宫软禁,那就看皇上心情了。”

沐沂邯淡淡说完,无视冀王苍白的脸色,漫不经心的拿起木勺,将瓦钵里煮好的花雕酒舀了两碗,轻轻推给冀王一碗。

加了姜丝的花雕酒入口甘香浓郁,下喉寒意顿消,这种甜酒他是极爱喝的,一碗饮完又舀了一碗细细的品。

良久,冀王终于将杂乱的心绪平复,声音沙哑的开口问道:“你有何法子?”

沐沂邯眼光移向冀王的脸,好半晌方笑道:“王爷以为瀛州永州两地怎么样?”

冀王不明其意,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猜想,但是又不能确定,定定看了沐沂邯半晌才问道:“你问这话是何意思?”

“我要这两地,割据称藩!”

冀王脱口喝道:“你胆子大,休作此想!”

沐沂邯见冀王惊得眼若铜铃,不禁莞尔,“王爷这是担心自己被牵连呢还是担心我背上叛逆的罪名?”

“都有!”冀王不掩饰,立即道:“本以为你的张狂性子这些年在朝中也该磨砺得差不多了,不想你竟有此疯狂的想法,皇上是什么人?他若是像你所想的那么好对付,当年坐上龙椅的就不会是他了。”冀王顿了顿,继xù

道:“这些年你在朝中的事我有所耳闻,太子登位是必然的,所以有没有你这个儿子对他来说没有多大影响,他不会顾念你,你也休得再提此事。”

沐沂邯唇角的笑意渐渐挂不住了,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和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煮酒对斟,也是第一次被他教xùn

呵斥,这一幕在许久前曾是自己的奢望,需知这些充满关怀的训斥和责骂,却是尽显父母对儿女的舐犊之情,关心则乱,若不在意哪会疾言厉色吐尽肺腑?

“你从小就天资聪颖,在王府里在宫里都是最出色的孩子。”冀王见他凝眉也不言语,觉得自己话重了些,温言说了两句又嗟叹唏嘘:“人到暮年时回想往昔的事,才意识到年轻时犯过的错事太多,有些根本就无法挽回。”

唏嘘完旋即劝慰道:“皇上既然对你另眼相待封你亲王,你就不该再作他想,挑zhàn

龙威是最愚蠢的,你是聪明孩子,万万别在错下去,太子仁厚,将来登基了你的地位也不会有改变,藩镇的王并不好当,我就是一个例子,再则皇上维护中央集权,冀州已经是他的眼中钉,何况瀛州永州两地和冀州相临,他岂能让两藩镇相互扶持,帝王权术玩的就是牵制,这等于是和他的意愿背道而驰,何况若是强势占据两州势必要起兵,你想想这两地百姓怎么办?赋税增加,劳民伤财,广征粮食,这样以来苦的都是老百姓,你这是造孽!”

沐沂邯沉默半晌,执勺斟满两碗酒,双手端碗诚挚道:“王爷体恤民情,实为百姓之福,冰蓝自愧不如,先干为敬!”

冀王端起碗,顿时心里一酸,这孩子叫了自己九年父王,之后的十五年形同陌路两不相干,甚至是曾经拔刀相向,却从未像现在一样,推心置腹的如同父子般相处,也从没喝过他诚心举杯敬的酒,想到这他眼眶一热,立即端起碗一饮而尽。

“王爷想到的这些我何尝想不到?”沐沂邯夹起姜丝放入瓦钵内,坦诚道:“所以我并不打算强行占地立藩,须得皇上答yīng

才行。”

冀王看他似乎胸有成竹,心下松了口气,只是不知他如何让皇上答yīng

,既然有了开头也就没有了避讳,所以他很自然的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沐沂邯看了看他,眼底意味不明,他这副表情让冀王有些难堪,干咳了一声道:“你可以不说,只是自己小心些就成。”

“无妨,我的办法需yào

王爷配合做个好人。”沐沂邯轻声笑道。

冀王有些怔忡:“怎么说?”

“控zhì

粮价!”沐沂邯快速道:“趁着现在北边各处大雪受灾控zhì

粮价,王爷到时候只需开城接纳两州难民,救助灾民的粮食我会用派人源源不断的送入冀州边城,王爷只需开仓放粮腾出了寺院和官舍安置难民,动用当地府兵维护治安,这样一来王爷能博得百姓称赞和拥护,而我则上书皇上恳请恩典赐立藩镇,王爷则是大功已成加上两地难民囤积在冀州,皇上便不会动世子,王爷到时候找个理由求个恩典放世子回来就成了。”

冀王陷入沉思,这确实是好办法,几乎是只有赚没有亏的买卖,自己除了调动些府兵腾出安置难民的地方,连赈灾粮食都不需yào

自己出,但是他真的有这么大的能力控zhì

住两州的粮价?用这种法子立藩对于他来说却是一个字——亏!

冀王不解的看着沐沂邯,挖空心思的想也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

226. 第四十六章 巫师萨满

良久,冀王方开口问道:“你为此次计划,到底筹划了多少年?”

“不能说是筹划,只能说准bèi

而已。”沐沂邯坦然笑道:“伴君如伴虎,总要为自己准bèi

一条后路。”

“这算是后路?”冀王诧异道:“就如我方才所说,以你的资质在朝廷里必然是风生水起,若安心一直下去,将来太子登基你则是新帝的有力臂膀,再说皇上现在对你也是向此方向培养,南晏的亲王除了我就是你,我不觉得当个藩王比你现在得利,何必去触碰皇上逆鳞闹到父子不合?”

沐沂邯但笑不语,随手接住一朵落梅掷入酒碗。

“我知dào

你一直有生意在北边几地,从没想到你竟有能力控zhì

两州粮价。”冀王叹道:“南晏国政仕商分途,为官者不能经商,看来皇上对你是颇为纵容的,你这样做是跟自己过不去。”

沐沂邯森凉一笑,眼底和语气掩不去的酸楚,“王爷知不知dào

我在宫中六年是怎么熬的?人前荣宠至极,人后性命堪忧,我自认不是一个良善的人,却一次次为他人做嫁衣裳……好吧,生错帝王家这点我也认了,只想按母妃对我的寄望来活,和心爱的人地久天长,不至于落得和她一样的结局,这些本是很简单的愿望,却也被他所不容,王爷觉得我是该放手认命还是该拼死护住爱人?”

冀王默然,他从未去关心过这个儿子在宫中的处境,但并不是不关心就代表不知dào

,正确来说应该是不在意。一直就觉得这个儿子是死是活和自己跟本就没有关系,印象中,他从出生到去青鸾谷之前在王府的五年,几乎没有陪他和他母妃同桌用过一餐饭,也没有对他们多说一句关心的话,他母妃一辈子就是一场悲剧,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如今听到他一番话,每一字每一句就像是对自己的控诉,只感觉无地自容,一时竟无法抬头去和他对视。

那个姑娘他知dào

,大前年幽冥门刺伤沐沂寰和前年永安的一场全城封锁,他早有耳闻,没想到这孩子竟是如此重情。

“其实以你在北方几府的势力,本不需yào

冀州收容难民,而且你立藩对冀州来说只有利而无害。”冀王词恳意切,蠕动着双唇终于问道:“你难道不恨我?”

“恨”!沐沂邯言简意赅。

“那……你?”冀王有些尴尬和局促。

“因为母妃。”沐沂邯别开冀王凄切的目光,看向亭中的梅枝淡淡道:“母妃爱你。”

冀王霍然抬头,清瘦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只觉得心似乎被狠狠绞了一下还不了原,一抽一抽的疼一阵一阵的慌。

“因为爱你羞于面对你,在梦里才敢轻声唤你的名字,因为和你相识于初夏合*欢绽放的季节,所以她将一腔情意寄托在满庭合*欢,说不得,离不开,最终心郁气结黯然仙去,用她的死还你一个干静不沾淤泥的清名。”

沐沂邯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衣袂带风扫落枝头数朵梅花,纷纷落在残酒中,一丝余香都吝啬留下,就如那年惊鸿一瞥,谁曾想到那一眼便划下了她悲剧的一生,直至伊人红消香断,吞尽满腹情怀凄苦,最终一句话都吝啬留下,到如今尘满面鬓染霜,犹记她青丝云鬓,只不过再也不能帮她绾起满头青丝结成一个同心髻。

……

“圣殿分东南西北中五个大殿,族长的起居在东面苍龙殿,每月有十天闭关修liàn

不见客,算起来今天就是本月的最后一天。”

黝黑的甬道内,孟和的声音悠悠回荡。

圣殿的位置和萧静好想的一样,正是在格尔勒山下面,从一处山壁的入口进入,穿过一长条往下的斜坡就是圣殿甬道,这处山壁洞口隐蔽,进山时虽然没发xiàn

囤积在山里的军队痕迹,但是萧静好肯定军队一定是在山里。

“族长为什么要闭关?”萧静好快步跟上前,“他修liàn

啥子玩意?难道还嫌活的不够长?想修liàn

成精,和王八比岁数?”

孟和咔咔的咳了两声,决定不理睬,突然一张脸凑到了他面前,漆黑的甬道内仍旧能看到那双眼睛贼亮贼亮的,惊诧的问道:“难道是真的?”

“什么?”孟和语气表情皆木讷。

“族长正要修liàn

成王八?”萧静好执着的追问。

孟和叹了口暗气,道:“他是修liàn

真力,族长的独门内功气海金罩需yào

不停的修liàn

才能更上层楼,现在还差两层才到顶。”

萧静好听完满脸不屑,“切,再往上练就成妖了,搞不懂他要那么高武功活那么大岁数有什么用,终年窝在这不见天日的坟墓里,不觉得渗人么?”

孟和瞥她一眼,坚决不搭话。

两人默默的走了半天,当看到前面一点光亮时,一声沙哑枯朽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萧静好吓了一大跳。

“孟和~~你回来了~~”

待看清前面一团人影时,孟和已经大步迎了上去。

萧静好快步跟上,待看清那人长相时,又被吓了一跳。

乖乖,没想到世间真的有会说话的腐尸。

五彩描金镶边宽袍,腰带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种铃铛和宝石弯刀,行头朝气蓬勃,但露在衣袍外的皮肤却是惨兮兮的灰白色,皮肤上布满了暗色的斑点,就连手背上都有,干枯的头发稀稀疏疏搭在头皮上,能看到一圈翎羽头箍上露出的头皮也是惨白惨白的,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泥土里挖出来布满尸斑的死尸,透着一种腐朽的气息,让人抗拒。

那人和孟和说着话,两只浑浊的眼睛却是越过孟和的肩膀上下打量着萧静好,眼光不算锐利但却像布满了倒刺,上下一扫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没一会萧静好身上就起了密密麻麻一层鸡皮疙瘩。

她为孟和叹息,可怜孩子的亲爹就是这等模样,活像个死了忘记埋的。

“圣女?”

巫师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萧静好抖了抖,问道:“你怎么知dào

?”

巫师脸皮上的沟壑挤了挤,转过了身往前走。

两人跟了上去,萧静好偏头想了想方意识到他那个表情似乎是在笑,而且是冷笑。

“开过灵光的圣女我一眼就能认出。”巫师在前面慢慢的走。

“呸!”萧静好痛啐,“灵光你丫头皮,老娘中的是蛊毒。”

孟和侧过脑袋看向萧静好,嘴巴张的大大的,看来并不知dào

这里面的龌蹉,萧静好懒得跟他解释,脚下步子不停,紧紧跟着巫师,穿过一条亮堂的走道,来到一间屋子里。

屋内焚着檀香,香气浓郁刺鼻,地上铺着厚厚的五彩地毡,墙壁上绘着各种布日古德图腾,只有一座烛台,点着五只牛油蜡烛,火光在门开的那刹那腾腾的跳动,更显得这间屋子诡异。

没有椅子,中间有张矮几,萧静好随着孟和席地而坐,巫师摇了摇墙边的铃铛,没多时就有人送来茶水。

“萨满怎么会在甬道尽头等着我们?”孟和问。

“孩子,没有萨满预言不到的事。”巫师得yì

的挤了挤脸上的皱纹缝,“所以我早早的就等在了甬道口,迎接我们的圣女。”

“啊啊啊……”萧静好捂着肚皮狂笑,指着巫师道:“预言?怕是山里的人传信的吧,亏你还大言不惭,敢说自己会预言?”

孟和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黑着脸大声道:“就算你是圣女也不准对萨满无礼,他是我们新月的神,能预知灾难守护我们新月族。”

巫师昂起头,斜斜瞥这萧静好,脸上的表情的意识显然是对孟和的拥护感到很满yì

,还有对这个圣女的不屑。

“傻小子。”萧静好无奈的摇摇头,道:“会预言的我倒是见到过一位,但绝不是你家萨满。”

她接着道:“你以前说是萨满占星找到我所在的位置,我告sù

你,那是扯淡,我从小到大的一举一动全在一个人的掌控之下,他把我娘他的女儿丢在南晏自生自灭,等到我出生后才知dào

他的外孙女是什么圣女,知dào

那人是谁吗?易明远,你们的族长!”

孟和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大小足以塞进一个拳头。

缓了一会,孟和脑子清醒了些,狐疑道:“胡说,族长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是你外祖父?”

萧静好瞟了眼正襟危坐的巫师,冷笑道:“你的萨满大人都知dào

,问他!”

巫师咧唇一笑,没有解释的意思,只道:“孟和,你先出去。”

傻小子孟和虽然一肚子疑问,却不敢忤逆巫师的命令,屁也没敢放一声,起身出了屋,还顺便将门轻轻带拢了。

烛台上的火光又是一阵跳动,印的巫师那张脸更加惨不忍睹,他眼皮也不抬的看着矮几上的杯子,“圣女知dào

了些什么?”

“该知dào

的都知dào

了。”萧静好没好气的道:“知dào

孟和的亲爹是谁,知dào

你丫就是一个神棍,知dào

你和易明远狼狈为奸的破事,知dào

你知dào

了我知dào

的,还知dào

你想杀人灭口,更加知dào

我若不能活着出去你的亲儿子也一辈子别想踏出这座坟墓。”

227. 第四十七章 僵尸狐狸

诡静的屋内,只剩下烛台上火星燃烧的声音,对面的那斑斑点点的惨白的脸,绿豆似的眼睛像一只毒蛇绿光盈盈的眼睛,萧静好心里有些慎怕,但还是将背挺得直直的。

良久,一阵阴森的怪声从对面人的胸腔传出,萧静好睁大眼睛琢磨他的表情才得出这东西是在笑。

笑声戚戚幽幽,好半晌才笑完。

“你比那个人还毒。”巫师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萧静好不置可否的挑眉一笑,这老僵尸骂那个老狐狸毒,想来淡条件会很顺利的嘛。

果然,他问道:“你想做什么?”

萧静好清清喉咙,亮亮的声音清晰说道:“我要坐上族长的位子!”

巫师的绿豆眼猛的一睁,带着尖刺将她从里到外又剜了一遍,最后目光一缩,冷声道:“你比他还毒,我又凭什么帮你?”

“赌呗!”萧静好翘起下巴,道:“你在他身边赌了这些年,想得到的还是没得到,反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我看你这一身黑斑就是他给下的毒,让你和他一样见不得光,只能守在他身边,可他却是几十年不变,依旧丰神俊朗快活似神仙,其实以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来看,随便改名换姓找个地方做大王一样逍遥快活,新月立不立藩对他来说都一样,可你却不同,埋进土里大半截的人了,还有什么追求?无非是为了孟和挣一个前途,是不?”

巫师闭眼不说话,胸口却起伏不平。

“我当了族长带新月立藩,孟和就是下一任草原王。”

巫师睁开眼睛,疾声问道:“什么意思?”

萧静好收起笑脸,正色道:“我不想做什么王什么族长,无非是想将新月统一,让族民有一个安居的乐土,使命完成后我就会海阔天空的去过我自己的生活。”

巫师的表情显然是不信,只是定定的看着萧静好。

“易明远心里带着仇恨,他的目的绝对不止是立藩为王,所以,你们跟着他就是行钢丝之险,犯得着陪他玩这种鸡蛋撞石头的游戏么?”萧静好继xù

道:“他的目的是想报仇,要将北渊闹得鸡犬不宁,让大家伙陪他玩命,这些年族人已经被他教化得不自量力,那些布在各处的暗棋和苍龙部的人,完全把他当作了神,这些他们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吗?

巫师垂下眼皮,良久睁开眼睛看向萧静好,问道:“你要我赌?”

“对!”萧静好字字如钩子,“你只能赌我!”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寂静,萧静好漫不经心的拿起矮几上的茶杯,边喝茶边等他考lǜ



“你立个字据吧。”巫师变戏法似的拿出笔墨和纸放上矮几,“口说无凭,你把你将来让位给孟和的话写下来,等你当了族长再盖上族长钤记。”

萧静好心里暗骂老僵尸,面上倒是很爽快,刷刷刷几下写完,交给了巫师。

他拿在手上看了看,确定没有可疑的地方,淡淡道:“族长今天是闭关最后一天,我带你去见他。”

这老僵尸看上去爽快,萧静好心里明白,这是送她去死。

易明远闭关不见任何人,老僵尸送她进去是两手准bèi

,一是趁易明远修liàn

心法最脆弱的关头将他制服,二是她被易明远一巴掌给拍死,两种结果对于老僵尸来说都是有利的,因为在他眼里,坏蛋死一个少一个。

萧静好却是不得不去,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错过了今天最后一天,就要等到下个月,早解决早松快。

老僵尸也不算太卑鄙,至少在路上告sù

了她易明远的弱点在哪里,能查到老狐狸的弱点,看来这老僵尸早就有了反的心思。

易明远闭关的地方是他的居室,外面没有人值守,他也不需yào

人保护,这里的一砖一瓦都不敢忤逆他,碰他就是一个字——死!

所以他的房门一推就开了,在推门的时候,萧静好回头发xiàn

老僵尸早就闪不见了。

房间陈设很简单,榻后面就差一个“禅”字就和庙里的禅房差不多了,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搁在一个扁扁的瓷碗里充当蜡烛照亮,老狐狸正盘膝坐在榻中间,双目紧闭两手平摊在双膝上,萧静好的到来没引起他的注意,正确来说是老狐狸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因为他没睁眼甚至是连眼皮子都没翻一下,但是嘴角却勾起了一个诡异的笑。

这一个笑让萧静好将偷袭他弱点的想法立马丢到了爪哇——那是找死!

萧静好很会装乖乖,踮着脚尖摸到塌下坐好,大气不敢出,双手托着小脸注视这个躲在屋里才敢摘下面具的老狐狸。

他和青阳居士长得很像,修长的眉往上斜飞,但是没有青阳居士的清疏气度,而是凌厉,面容清瘦五官很端正,嘴唇薄没有血色,就算是笑也笑的诡异,所以面相一看就是个坏家伙。

“谁带你来的?”他突然睁眼突然说话,语气淡淡的却似乎带着杀气。

萧静好正在仔细观察他的脸,被他吓了一跳,也立时感觉到了那寒意袭人的杀气。

她脸色发白,立马出卖老狐狸和他崽子:“是孟和带我来圣殿,巫师带我来找你。”

易明远勾了勾唇,显然相信在这里没人敢对他说谎,眼神也稍许柔和了些,竟然聊起了家常。

“还记得你娘吗?”

萧静好听他这话一肚子气,脸上却做了个委屈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睛挤了点眼泪,道:“记得,娘还记得外祖父,还会唱新月的民谣。”

“哦?”易明远来了兴趣,问道:“她记得我?提过我什么?”

萧静好开始胡编乱造,“娘说外祖父战功赫赫一马平川,还说您很疼她,拼死留下她一命,说您是天下最好的爹爹。”

易明远目光微微闪烁,片刻后恢复平静,换了话题。

“你来这里找我,是为了什么?”

萧静好的思路跟得也快,表情换成了愤然,沉声道:“自从出了地宫后,他就回了燕京不再理我,拿走了定亲的信物,还在公务上诸多刁难,我走投无路才来投奔祖父您。”

易明远森然一笑,问出的话也是直白到森凉,让人想一刀子戳死算完:“既然他都不要你了,你觉得你对我还有利用的价值?”

萧静好身子往前一俯,母狼似的露出一颗牙笑道:“您说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我若没有用方才推门的那会子早就一命呜呼了不是?”

易明远垂眼睨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看来我易家的血脉没有不聪明的,既然晋王没眼光那还留他性命何用?”

萧静好心中一揪,面上保持着平静,想了想他想杀斥尘衣也不是那么容易,却听他下一句话后险些坐不稳。

“不过也不用我出手,他的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活不过今年。”

“你说什么?”萧静好听到自己的声音发着颤,说四个字时有两个字咬住了舌头,立即满口血腥。

易明远谈到这个话题心情就很好,语气也轻快不已:“原来你不知dào

啊,他中的毒是长生药,失败的长生药,世间无药可解,看他的状况活不过今年,哈哈哈哈哈……”

萧静好只觉得全身似乎没有了气力,方才还在跳动的心被他几句如刀子一样的话给剜的鲜血淋漓,瞬间就凉了全身的血,失望,懊悔,心疼甚至是绝望一股脑全都铺天盖地的砸来,原来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原来他骗了所有人。

活不过今年,这个噩耗让人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

易明远笑完,看来看萧静好惨白的脸,道:“看来你对他还真是上心,傻孩子,那种人活该受尽折磨而死,你难道忘记了地宫中他玩阴谋玩诡计了吗?等你助我拿到羊皮卷后,祖父亲自将他捉住交给你处置,到时候你想怎么样对他都可以。”

萧静好脑中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大声道:“我还能怎么处置他?他都要死了,活不过今年了!”

“够了!”易明远祖父架势摆的十足,厉声喝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从睿王身上拿到羊皮卷,他为你倾心,为了你连死都愿意,我想拿到这东西应该不难吧?”

“不难。”萧静好点头,整理好了情绪,她知dào

这时候不能失了分寸,“但我有条件。”

“说!”

“我要自由出入圣殿,公开我圣女的身份!”

易明远看着她,考lǜ

了半晌道:“可以答yīng

你,但是你必须先留在我身边一个月,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易明远的这个要求无非是考验她,用十天来看萧静好的态度,若是不够他还会加时间,反正他的时间多,若是她有任何可疑,易明远就会毫不留情的下手取她的命,何况他手上还有蛊引,让她生不如死也是很简单的。

这个要求对于萧静好来说也是个好事,在不了解易明远的情况下她不好下手,这十天步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可以找到下手的机会,所以她很爽快的答yīng

了。

228. 第四十八章 还知道回

“北方雨雪从去年十一月就开始落,即便是雪灾也不会是现在二月中,何来的多县受灾难民涌入冀州?”永宁帝将手中厚厚一摞折子丢到台阶下,脸色难看。

百官之首的太子捡起地上的折子,交给了一旁的内侍。

“陛下,北边严寒加上土地长期干旱土质偏于盐碱,不利于农,所以越是靠北的地方越是贫瘠。”户部尚书张良出列,躬身禀告,“一方受灾就牵连数县,百姓们怕粮食涨价所以出现屯粮的现象,这样才致使米粮价格高涨,义仓屯粮赈济灾民本就不够,现在空仓数日,臣请陛下准许用陆路往灾县运赈灾粮食。”

工部尚书蒙裕乾往外一步出列,道:“张大人此言差矣,您将此次事件全归咎于北方土地干旱就大错特错了,户部管辖的漕运,北方一带河道出现冰冻现象只到现在出了事才有人上折子呈报,赈灾粮食运不到灾县,这是谁的过错?”

张良恨恨的盯了蒙裕乾一眼,对殿上天子道:“陛下,这明显是有人哄抬粮价致使难民大量涌入冀州,微臣认为当务之急应该派两州布政使严查此事,以正歪风。”

永宁帝目光一闪,道:“难得张卿一眼看穿其中蹊跷,两州粮商起码有千家,这一起哄抬粮价,依你说谁有这样大的势力或是财力?”

太子眼睛一转,心道不妙,谁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和财力,这人的身份别人不知dào

,父皇不可能不知dào



“父皇,儿臣认为当务之急是先疏通河道,粮食运到了粮价自然能平抑。”

永宁帝“嗯”了一声,道:“此事必须赶紧办,张卿,这事就交给你了,疏通河道和严查两州粮价,轻重缓急你自行计较,最要紧的是冀州难民的安置。”

“臣遵旨!”

十日后,粮价持续不降,同时上涨的还有布匹等等一些日常物品,冀州难民越涌越多,冀州王将物价控zhì

的很好,并未因大量难民的涌入而出现物价混乱的现象,同时百姓已经有了在冀州长期安居的打算,冀王的声誉也有了空前的高涨,百姓甚至编出了民谣来称赞他。

两州大灾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冀王兮复安居……

连日来朝上朝下众人对冀王的风评也逐渐提高,没过几天冀州传来消息,冀王连日安置两州灾民过度操劳,在指挥和查看新建屋舍时晕倒,冀王二公子沐沂峯不学无术不堪大用,这是朝中人人都知dào

的,于是有人站出来说话,恳请皇上让世子回冀州稳定大局,否侧冀州那将近两万难民只怕会因朝不保夕而造乱生事,加上舒太妃求情,百官上表求情,永宁帝无法,只得批准世子返回冀州。

朝廷赈灾粮食自临近几州陆续运往永瀛两州,可是粮价并未因赈灾粮食的运抵而下跌,永宁帝派出北上的户部尚书张良先是监督疏通了漕运河道,然后直接进临近冀州的瀛州查探物价上涨原因,当地布政使和各级地方官明面上对这个京官唯唯诺诺甚是服从,该上报的一应上报,各种相关卷宗一提供就是半箩筐,张良行事万分不顺,于是布衣走访各家商户,问了不下二十家米粮商铺,为何朝廷赈灾粮食已经到了,粮价仍然上涨不跌,各家掌柜说辞和无奈的神情都是一样。

无非是,北方冬季漫长不利栽种,出售的粮食全是自南方运至,路途遥远不说,人力物力便要消耗不少,再说南方江淮等地去年大闹一场,商路货运受到诸多掣肘,粮食运能运到北地已经是不易,前些日子没涨是因为出售的全是旧年存粮,现在的新粮也只求能保个本。

明知dào

里面有猫腻,但是挑不出错,张良深谙此事已经不是他一个户部尚书能够解决的,于是逗留了数日后灰溜溜返京。

他返京后第一件事就是进宫回禀,本以为永宁帝会因他办事不利而龙颜大怒,但老皇帝只是静静听完了他的禀报,神色平静得似乎早就料到,没淡多久就让他退下。

张良躬身退出福德殿,才抹了把冷汗转过身,迎面撞上一人给撞的一个趔趄,那人将他扶起站稳,张良抬头看清来人一张风姿盈盈的笑脸,只觉得一阵恍惚——他竟然不怕死的回来了。

待那人经传召进了福德殿,张良不禁为他摇了摇头,这位王爷就是南晏的传奇,就不知dào

他的死法会是怎么样的传奇。

孙树德自沐沂邯进殿那刻就被永宁帝赶了出来,将殿门边当值的两个内侍遣走了,他紧紧贴着门框站着,偷听的胆子他没有,但是至少能在里面有不明声响的时候立即顶着脑袋进去调和,就算是砍掉脑袋他也豁出去了。

暖阁内,沐沂邯正双手支地躬腰跪着,大概有半个时辰了。

他跪得从容,垂着头连眼皮都不曾掀一下,支着地的双臂也未因麻痹而换个姿势,很少穿王袍的他今天竟然穿了一身最正式的五爪蟒龙王袍,头带银鎏金冠,黑发梳得一丝不苟,居然还用了桂花油。

永宁帝靠在鹿角椅的明黄软垫上,一直垂着眼睛看着地上这人的头顶,皇上翘起的那只腿,脚尖就离那顶银鎏金冠不远,他微微动了动脚,有种一脚踹掉那只王冠的冲动。

“你还知dào

回?”永宁帝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沐沂邯的身子往下躬了躬,很欠踹的朗声答道:“回皇上,臣若不回来求得皇上庇护,焉能有命?”

永宁帝终于一脚踹了过去,沐沂邯好巧不巧的似乎跪累了,身体一歪,那一脚没踹中王冠,被肩膀受了,不过他没顺势歪倒,而是往旁边移了些,头顶正好避开了永宁帝脚尖能沾到的范围。

“皇上需每日用丹参,紫檀香唐,古特青兰,紫茉莉制成药包沸水入药待八成热浸浴双足,可改善血燥,舒筋活络,降气清胆,温肾祛风,对膝盖疼痛乏力心痛有改善之效。”沐沂邯低着头很恭敬的夸夸其谈,“这样治疗三个月后,皇上随意一记龙腿就能将臣的肩胛骨给踹碎。”

永宁帝又是一腿,这次用了十足的力qì

踹向沐沂邯的左肩,蟒靴的靴底擦过他的侧脸,脚底下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沐沂邯硬受了这一脚,身体犹自一动不动,脸旁的擦痕已经浸出了血迹。

“朕看你一身骨头究竟有多硬!”

“回皇上,不算硬也不算软。”沐沂邯没事人一样回着话,“硬不过帝皇之道九五之尊座下一粒尘埃,软不过屈膝弯脊拜天拜地拜君王。”

对于他句句带刺的软刀子戳人,永宁帝怒极反笑,问道:“你不是倾尽全力助你父王吗?怎的,那个父亲不值得你弯腰屈膝去拜?”

“回皇上,臣没有父亲。”沐沂邯回答得天经地义斩钉截铁。

永宁帝被呛了一下,不知dào

回答是该气还是该乐,旋即问道:“那你如何解释你干的那些事?”

沐沂邯一听这话,立马顺杆爬,飞快的从袖囊里掏出请旨折子双手高举过头呈上。

永宁帝打开一看,可想而知那可怜的折子的下场,硬面折子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啪叽”一声砸烂在门框上,殿外的孙树德听到声响犹豫了一下,忍住了违抗圣命冲进内殿的冲动。

永宁帝重重哼了一声,咬牙道:“威胁朕?你骨头够硬,就不知dào

脖子够不够硬。”

“陛下莫急,容臣细禀。”沐沂邯道:“臣绝不是威胁,而是阐述利弊,两州贫瘠众所周知,又是边陲重镇,北临契丹东靠北渊,每年户部拨出的军饷和消耗的粮草辎重就是一笔巨额,加上山贼横行,各府为保百姓生命财产每年所用的人力物力马匹损耗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臣愿意替圣上分忧,上卫国家,下安生民。臣承诺兵不过四万贡必不削减,子辈不承世袭世世代代不晋王侯,封疆之地绝不扩充,北渊至南晏商路不断,封藩只受臣这一代。”

永宁帝目不转睛的凝视他良久,方问道:“只此一代?你到底求的是什么?”

“臣什么都不求,只想挣一份功业为后世敬仰。”

“留在朝中难道就折了你的翅膀,就不能建功立业?”

“臣在宫中六年,在皇城一共十五年,自认为使命已经完成,再没有可以为陛下和太子殿下效力的了。”

“朕若要你留下将来辅佐太子呢?”

“陛下一代明君,太子殿下贤德,朝中上下能人无数,实乃盛世之态,臣若继xù

留下只会受人诟病……”

“谁敢说你?”

“陛下,臣的身世就是最大的诟病!”

永宁帝对上沐沂邯的眼睛,前者的目光包含着不解和涩然,后者的目光清亮,透着不言而喻的坚定和决心。

又是将近半柱香时间的对视和沉默,最终永宁帝起身踱至龙案前,问道:“你这趟回来就没想过朕会杀了你,或是让你永远踏不出永安这块地方。”

229. 第四十九章 谁的野种

“想过,臣本是无颜面圣,由地方将折子呈上来,但是那样做和现在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永宁帝面色稍霁,道:“你说说看两者意义有何不同。”

沐沂邯直起身,轻轻耸了耸左肩,忍着痛轻声回道:“若不回,那臣欺君罔上威胁天子的罪名就落实了,现下臣带罪面圣,受陛下履足差肩之明训,臣必会谨记陛下今日用心良苦之教诲,秉承式敷民德,永肩一心的……”

“行了行了。”永宁帝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此时若是笑出来会有损天威,于是沉声道:“你倒是会引经据典,履足差肩?你有将朕看得如此亲近吗?”

“臣不敢。”沐沂邯模样乖顺,立即弓腰对着地毯道:“君臣有别,君在上臣在下,臣又岂敢生僭越之心,臣只能遥仰天威,不敢生半分亲近之想。”

永宁帝才熄的火又被他不疼不痒的挑起,拂袖重重哼了一声,厉声问道:“你方才一口一句带罪,可知你犯的何罪?”

沐沂邯一本正经回道:“欺君之罪,还有擅离职守,擅自离京,有违圣恩。”眼珠子瞟了皇上一眼,接着道:“明知神武卫奉陛下密令寻找十绝阵法,臣却未有第一时间将详情告知,臣有罪。”说完躬身。

永宁帝目光一闪,问道:“那你现在就给朕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如不属实你的请旨便休再提起。”

“阵法在地宫就已经毁了,微臣也未曾看到过里面内容。”

“谁毁的?你从头到尾给朕说清楚。”

“毁书者是北渊晋王,因为新月族现任族长武功高强,众人合力也未将他制服,臣和晋王趁他运用真力岔气疯癫之际略施小计将书抢到手,为了不让新月族长抢到此书,只有毁之,臣亲眼所见不敢欺瞒。”

永宁帝沉吟片刻,将神武卫所述和他的口供一一对应,竟然是八九不离十,心里也就相信了一些,随后问道:“那当初为何不说?”

从容不迫的沐沂邯终于哽了哽,咬住下唇低下了头,嗡声道:“臣该死,不该对陛下生怨怼之心,不该故yì

作弄神武卫。”

这个回答天衣无缝,正因为是真话加上表情到位,永宁帝没有一丝怀疑,反而生出些许愧疚和疼惜之心,不得不以沉默来掩饰自己决断后对他造成的伤害。

沐沂邯知dào

两州的事情大致已经敲定了,心里不由得轻吁了口气。

静默片刻,永宁帝话锋一转,语气有些森冷:“朕派出的神武卫一百余人,只余一人全身而返,你敢说那些人不是你解决的?”

沐沂邯霍然抬头,水汪汪的眼睛带着明显的含冤莫白之意,定定仰望着永宁帝,看得老皇帝的脸竟然有些挂不住,双眉一拧,沉声道:“朕在问你话。”

沐沂邯缓缓垂下眼眸,淡淡道:“臣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也难怪陛下会误会臣,臣纵使有那个胆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将数百名神武卫给灭尽,据臣所知,新月族是另一批试图从臣口中套的十绝阵法的人,臣能逃出生天已属不易,如何还有本事将以一敌十的神武卫给灭尽。”

永宁帝掀袍落座,终于示意跪了一个时辰的沐沂邯起身,脸色依旧阴寒的转移了话题,:“朕倒是小看了你,竟然能哄抬两州物价,你这样做何尝不是威胁朕,欺君罔上?”

沐沂邯规规矩矩的立在一边,全无平日的飞扬,观形态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委屈中,闷声回道:“臣无路可走,真要脱离官身作个布衣又不心甘,所以……望陛下成全,臣百年之后交给陛下的必是人口密集昌盛繁荣的两州。”

永宁帝哼了一声,声音里明显带着笑意,正了正色,骂道:“一张鸟嘴也敢拿朕来寻开心,朕还能活到你后面去不成?”想了想又道:“让朕答yīng

你也行,给朕盯着冀州,必要时听朕指派。”

沐沂邯欠了欠身,坚贞不屈的道:“陛下万岁,臣誓为陛下效力,万死莫辞!”

永宁帝瞟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还不去把折子给捡过来。”

……

苦逼的萧静好挨过了二十又五天的苦逼生涯,暗无天日,端茶送水,为奴为婢,活动的范围就是那间比棺材大不了多少的禅房,就连拉屎都不用开门,里间有茅房。

老狐狸一天讲不到五句话,那金贵的五句话里每句话各两字,“起床!”“倒茶!”“捶腿!”“布饭!”“去睡!”

极度无聊的萧静好曾经用过亲情抚慰法,就是装孙子,装可怜,试图勾起老狐狸可能还存留的那一点点人味,那一天老狐狸终于多说了五个字:“茅房呆着去!”

后来她又试过跌打损伤法,就是倒茶杯碎,端饭碗砸,对此老狐狸也不介yì

,只是再送来的饭食肯定就没她的份,而那一天她都休想喝到一滴水,如果她不介yì

喝茅房里的水,老狐狸这一点倒是很宽容。

再后来她不摔杯子不砸碗了,改唱曲,绝对是歇斯底里鬼哭狼嚎型的唱腔,这次老狐狸倒是很满yì

,歪在榻上看书时居然用手跟着打拍子,不过萧静好却悲剧了,因为老狐狸多说了六个字:“很好听,不许停。”

此时,萧静好戳着碗里的饭,毫无胃口,老狐狸闭关修liàn

的第五天,一天只用一餐饭,吃的极少,而且都是素菜,无肉不欢的萧静好嘴里已经淡出了鸟,面对水煮盐拌的野菌子实在提不起往下咽的勇气。

矮几对面的老狐狸用完了饭,破天荒的多看了萧静好几眼,突然伸手扣住她的腕脉,探了半晌眼中寒芒突闪,二话不说甩开她的手,直接拍向萧静好的小腹。

萧静好不知dào

这老东西为何突然抽疯,立马一个懒驴打滚避过了突如其来的一掌,愤声骂道:“要死啊,走火入魔了么?老鬼!”

“谁的野种?”易明远劈空掌毫无停歇,耍得风声呼呼响。

萧静好脚不点地的围着屋子转,惊慌之余脑子有些迟钝,默念野种那两个字起码有五十遍才恍然大悟,心中狂喜不已,大声笑道:“老娘要当娘了,哇哈哈哈哈……”

“休想!”易明远在身后张牙舞爪的吼:“苏力青家的种留不得,这是个孽种。”

萧静好睁大眼睛,老东西以为是斥尘衣的孩子,该不该跟他解释清楚?

她一边躲一边头脑飞快的转,还没想清楚,“嗙”的一声木几变成碎片,她仓皇回头,只见易明远似乎已经进入癫狂之势,他因为多年来放不下心中的仇恨从而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偏执和臆想,不放过自己也不放过别人,实在是可怕可悲。

萧静好只觉得掌风在身后如刀刃一般划过,背脊上已经挨了几下,她咬牙忍着痛继xù

躲,脚下步子并不快,她算准着距离,目的就是把他的情绪挑拨到濒临崩溃的极限。

“老鬼,你输了,哈哈哈……”

“我偏要留下这个种,气死你!”

“你来追我呀,你追不到我,哈哈!”

“你这一辈子都是输,知dào

为什么吗?你抛弃妻子,这是你的报应!”

一时间香菇米饭筷子菜盘满天飞,两条人影在飞舞的饭菜中上蹿下跳。

她边跑边骂,心里却在感叹这娃来得真是时候,不禁又想起孩子他爹,点靶子还真他娘的准,一锤定音一炮冲天,好想抱着那家伙狠狠揉巴两下。

又是一声巨响,易明远打坐的禅椅在他掌下化为灰烬,萧静好一瞅,差不多了。

她提气前纵,和易明远整了个面对面,还未落地双掌已经挥出,未近身就看到老疯子一张目疵欲裂疯里魔气的脸。

萧静好心里咯噔一跳,掌势一转,劈向他的胸前膻中穴,老狐狸哪里那么容易让她击中,右掌一翻,一股强劲气流如白芒流动,毫无犹豫拍向萧静好的小腹。

易明远这一掌用了十成的力,把所有的怨恨愤nù

和不甘全部化为这一掌上,戾气之深让这一掌只有力而丢了行。

“呸!”

一大口口水劈头盖脸的喷了易明远一脸,萧静好攒了好半晌的绝世凤涎终于便宜了老东西,那一掌在离她的肚子不到一根手指的距离时戛然而止。

疯子就该用疯办法去对付,易明远以为自己的脸被暴雨梨花袭击,出掌的手一顿,招式已老,两手下意识就去抹眼睛里的口水,萧静好豁出口气一掌击向他的膻中穴,易明远真气散乱无法抵御,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软了下来,萧静好立马连点他几处大穴,老疯子终于被放倒。

房门一开,一张僵尸脸出现在门口,萧静好暗骂了一声,接过他手中备好的绳索,孟和从他身后挤了进来,一看义父倒在地上,心里虽然有些抗拒萧静好趁人之危,但是一想到萨满方才硬拦着他不让进来帮忙,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忙蹲下身帮她一起将易明远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因为易明远这十天是闭关期,除了送饭有人来以外,其余人都躲得远远的,于是巫师就带着他们把易明远拖到了暗牢中,一路上也没有让人发xiàn



230. 第五十章 圣女归位

暗牢,顾名思义就是暗无天日的牢房。

萨满巫师点亮了火折子,一张惨白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更加惨不忍睹,牢门后是一条楼梯,总共十节,楼梯旁的墙壁上有火把,巫师永火折子点亮了火把,在前面引路。

孟和背着五花大绑的易明远,萧静好跟在最后面。

下了楼梯就是一间间的铁栅子牢房,对面墙壁上挂有各式各样的刑具,不知dào

上面是锈迹还是血迹,萧静好由肠胃涌上一种恶性感,强自吸气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

“喂,随便找间牢房关了就行了,小心他待会醒了。”萧静好见巫师还在往前走,只觉得脚下的地面越来越寒气袭人,脚底板都快冻僵了。

巫师没有停,反而加快了脚步,边走边道:“想制住易明远可不容易,普通牢房关不住他。”

孟和显然也没来过这里,问道:“那要将义父关在哪里?”

过了会巫师才说道:“到了你就知dào

了。”

又走了半柱香时间,越走越阴森,越来越黑暗,脚下水汽渐浓,四面空气潮湿,墙壁上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萧静好已经猜到,而巫师正好在一扇紧闭的铁门前停了下来。

沉重的铁门洞开,迎面一阵寒彻骨的凉气袭体,门没开时就觉得冷,门开了,人站在外面却觉得里外是两个世界,如同同往阴间的入口,这种凉带着陈旧腐朽的气息,萧静好突然觉得这水牢更适合巫师,也许是带着血缘的关系,她竟然有些不忍心将易明远囚禁在这里。

见她怔怔的站着,神色茫然,背着易明远的孟和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里只是水牢,易明远练的是纯阳内功,若不用寒水囚禁,仅凭方才那些普通牢房根本就拦不住他的气海金罩,到时候我们就都得死。”巫师淡淡的解释,将易明远从孟和背上拽了下来。

萧静好想了想巫师说的这种可能极大,当下也不再犹豫,合力将易明远搬至水牢门口。

门里面就是一片暗幽幽的水池,离门槛的距离有两尺宽,门边就有铁链镣铐,将他双腕上了镣铐后巫师便将人一推,人体下落激起半人高的水花,一滴水溅在萧静好的手背上,冻得她一个激灵,回过神后这才发xiàn

,水牢上空有一道圆形轨道连着铁链顶端,易明远整个人已经顺着轨道滑向了水牢里侧,只听“咔”的一声,人被固定在一个方位,真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再看手背上被水溅到的那一块皮肤,仍是冻伤后麻痒的感觉,她心中又是一阵难受,但也没有起反悔的心思,咬了咬牙,跟着巫师出了暗牢。

这么容易就生擒了易明远,在往后的几天里,萧静好都有种不太敢相信的恍惚感,直至四天后的雷雨洒到草原上,巫师选定的这一日,半真半假的预言开启,新月族圣女终于面世。

巫师也不尽然只是坑蒙拐骗的神棍一只,至少他说四日后会有雷雨果然就下了雷雨,不过惊蛰以后雷雨天气平常,族民们信奉长生天,只要是气象奇观都会让他们认为是神有所指示,这倒是让萧静好找到了一个好理由从天而降。

夹着冰珠子的雨点打在脸上并不是很难受的事,是非常难受,萧静好躲在巫师安排的山崖上,俯览崖下越聚越多的苍龙玄武两部的族人,这些人是零散在云丹草原附近的人,还有长居圣殿的各部护法使者侍从和护卫,加起来竟然有将近数万人。

这处三面是高峰环绕,只是格尔勒山的零星一处,萧静好躲藏的这处断崖不算高,雨势减小后可以看到下面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山路上挤满了前来观礼的族人,下面平台上早已经搭建了一座类似箭楼的高台,周围十二根图喇神柱,巫师穿着一身五颜六色的羽毛编成的羽服,头带刨木花神帽,帽子上几节颜色鲜艳的飘带,底部系着铜铃,衣服上也挂着硕大的铜片,整个人活像一个火烈鸟,口里不住喃喃着听不懂的语言,手上一个铜铃法器,两腿弯曲如蛤蟆,在高台上跳大神跳的不亦乐乎。

跳了有一个时辰,天空又是一记惊雷,跳的正欢的萨满突然肚皮一顶,开始浑身乱颤,眼皮往上翻,嘴唇打着噗,底下安静的族民开始兴奋,都盼望着几十年难得一见的神的指示。

“喔——”

萨满一声狼嚎,接着手中铜铃法器大力摇晃。

“天神旨意,福降新月,圣女归位——”

随着一声长呼,萧静好自断崖上一跃而下,这崖虽然不高,但为了护住宝贝肚子,还是小心翼翼的踩点借了几次力,跳下去的姿势便没有想象中的飘飘若仙,但是忽悠人是足够了。

崖底的族民仰着头,只见一条白色的身影自高处翩翩落下,迎着风,虽然衣袂汲着水,但仍然被风带动,在水汽蒙蒙的山谷中,刻意营造的出场效果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仙气皓然的感觉的,对于极度信仰长生天的人来说,这一点点仙气已经足够了。

萧静好稳稳的落到了平台上,萨满巫师还在高台上跳大神,孟和首先一声高呼:“圣女!”

接着底下所有人一齐开声,数万人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如寺院中佛钟的钟声,低沉而肃穆。

萧静好清了清喉咙,只想着速战速决,一身湿衣裹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她掏出怀中的钤记,高声道:“族长昨日已经传位与我,得上任族长授命,得长生天的旨意,今日我将接任新月族苍龙玄武两部族长。”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显然没有方才对待圣女出现那么的欣然接受,孟和身边的一名玄武部护法首先提出疑问:“族长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传位给圣女?”

他这样一问,立即得到众人的附应,一时间山谷中喧嚣如雷,只听高台上铜铃骤响,众人不敢对巫师不敬,便慢慢的噤了声。

“持戒弟子不说假话,从卜卦得到腾格里长生天的指示,圣女就是下一代族长。”巫师在高台上高声道。

毕竟易明远统领两部多年,虽然没人见到过他的真面目,但若没有亲眼验证族长本人传位,众人还是不能接受,只是萨满巫师代表的是腾格里,又不能不敬,所以此时质疑的声音没有了,但却是死水一般的沉静。

萧静好深谙,普通族民倒没有什么异议,主要就是那些护法和使者,没有他们的心悦诚服,这个位子久坐不稳,就算是易明远真zhèng

的传位,他们也不会真的就心服口服。

正在僵持间,只听一声长呼,一个矫健的身影自山口往里急奔,看衣着和身手竟是一个传讯兵。

他一路狂奔神色惶急,就连声音都是因心急而显得沙哑无比,划破空荡荡的沉静,不祥的感觉几乎感染到每一个人,萧静好的心不由得一紧,胃里又是一阵翻滚。

“乌玛镇朱雀部五千族民被困三天,这是才从信鸽上拆下来的求援急报。”

孟和接过急报,看了一眼立即递给萧静好,道:“乌玛镇全是妇孺老弱,抵抗了三天已经是奇迹,现在怎么办?”

萧静好kàn

了看纸条,手心里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五千军围困乌玛镇,到底是谁的人?

她环顾四周,除了孟和一人面带期盼焦急的等她指示以外,其余人不过是冷眼旁观,更有甚者居然挂着一幅幸灾乐祸的冷笑。

回绥县调动手下三千边军已经是不可能,时间上来不及,萧静好心意已定,道:“孟和,自格尔勒山调动苍龙部五千军,随我一同出发。”

孟和忙道:“是!”

“等等!”

一人面带油光,嘴巴上的八字胡子抽了抽,慢条斯理的说道:“孟和调动不了我们新月王军。”

萧静好kàn

向孟和,那小子面带尴尬的垂下了头。

“我有族长钤记,何况现在要救的是族人,为何调动不了?”

那男人手指捏了捏胡子,斜眼睨着萧静好,道:“我新月王军只有族长才能调动。”

“老子就是族长!”萧静好毛躁了。

“可我们不认,族长是受族民爱戴的,换句话说,就是族民们愿意推崇才会有族长。”

萧静好深吸了口气,忍下了一刀子放血的冲动,沉声道:“怎样做才能受族民推崇。”

男人呵呵一笑,道:“圣女运气很好,机会摆在眼前,救下朱雀部,一个人都不能少,我们就信你。”

“放你妈的屁!”萧静好终于忍不住扯开嗓子骂,骂完了冷冷一笑,道:“本座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你一个人去救下了朱雀部,我推你当族长,圣女咱也让你当——剩男!”

“不不不不不!”男人竖起一根指头摇晃,一连五个不字,“本护法没那么大的心,自认也没那样的能力当族长,所以机会给我也是浪费。”

萧静好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又将整个山谷的人环顾一圈,高声道:“你们麻木无仁,面对自己族人有难竟然没有一人站出来说话,还想得到腾格里长生天的庇佑?”

============题外话===============

要虐了,还没想好虐谁,虐谁谁好呢?

231. 第五十一章 驰援乌玛

众人有了些反应,不过也只是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前排几位护法和使者还是没有一人应声,那个说话的男人正一脸讥诮的笑望着她。

“没有乌玛镇马市的收入,你们靠谁养?马匹谁来提供?”萧静好横眉冷眼,对这些麻木的族民彻底失望,已经搞不懂自己不顾生死闯到圣殿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这些自顾自己的人?

立即有人小声道:“朱雀部占领乌玛镇这么多年也该够了,是时候将那块肥肉让出来了。”

“是吗?”萧静好耳朵尖,冷笑道:“你说的是,肥肉谁都想抢,我只问你,除了北渊朝廷还有谁能一次出五千军围困乌玛镇?乌玛镇被剿灭后,那些马市马匹难道还会留给新月族亦或是苍龙部不成?”

众人傻了眼,孟和大声道:“本是同根同祖,乌玛镇若逃出去厄运那么下一个遭殃的就会是我们苍龙玄武两部。”

萧静好颇为赞赏的看了孟和一眼,接着道:“现在是该团结的时候,正所谓唇亡齿寒,一脉相承,我就不信你们愿意眼睁睁看着族民一夜间死伤五千人,乌玛镇里难道没有你们的好友亲人?”

有人已经开始动摇,下面几个护法围在一起低声商议,只有方才那个油光满面的八字胡男人若无其事的挑眉睨着萧静好,似乎并不打算参与其中。

萧静好和他对视,前者眼底已经涌现了杀意,后者却是慢慢的挑衅。

“圣女,我们商议后决定各派两百名部下随圣女一同出战。”一位护法道:“只是王军我们动不了,还是需yào

圣女得到全族的承认登上族长之位才能指挥王军。”

萧静好心想这也是没用法子的法子了,救命如救火,多一刻都耽误不得,当下立即道:“一人拨两百名部下,一共是多少人?”

“一千人。”

萧静好往下一看,算孟和在内一共七名护法,那个该死的胡子不算也该有一千二百人,再看孟和低着头,心中已经了然,这小子就是个空攮子,他那僵尸爹难道就没给他暗自出点力么?

她下意识往高台上一看,哪里还有萨满巫师的影子,老僵尸老早闪人了。

几位护法当即点齐人数在山外集合,孟和自告奋勇的跟上了萧静好,一直到山外。一千军已经驻马而立,全是皮甲长靴,个个龙筋虎猛腰垮劲弩。

和孟和两人领头翻身上马,带着一千人向六百里以外的乌玛镇飞驰。

……

隅州埠新县驻军大营,斥字营主帐内茶香弥漫,耶律清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斥尘衣递过的茶,笑道:“殿下几时学会这些活……”

“当心烫!”斥尘衣伸手阻止,还是晚了一步。

耶律清憋红着脸愣是将滚烫的茶水给咽了下去,眼泪刷刷的往外冒,一时失态窘的无地自容。

一杯凉水递到了手边,为了拯救烫麻的舌头也顾不得矜持,拿起凉水猛灌几口,终于缓解了些许。

“看来是我的错,不远千里的赶来却是害的你舌头遭殃。”斥尘衣笑着打趣。

耶律清忙红着脸解释:“殿下说的哪里话,您没瞧见儿郎们知dào

您来了跑茅厕都勤多了,就为了多看殿下一眼。”一说完方觉不对,红晕已经染上耳朵。

斥尘衣若有所思的吹这茶上的热气,半晌才叹道:“铁丹骑随我这些年,如今只剩下这一万军,年纪最小的也有二十二岁了吧……”

“可不是。”耶律清笑道:“我今年也正好二十二。”

斥尘衣看向她,琉璃般晶亮的眸子被水汽浸上一层薄雾,歉然道:“这些年苦了你。”

“不苦不苦……”耶律清慌忙摆手,疾声道:“哪里会苦,我早就习惯军营生活,若要我离开真不知dào

还能做什么。”

“莫慌。”斥尘衣笑这调侃:“你瞧你,哪像个主将的样子。”

耶律清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末后又抬头问道:“殿下为何会路过大营?”

“一直预备四处走走,总被一些杂事耽误了。”斥尘衣道:“这回是说走就走,带上韩宁也没跟任何人交待,就这样出了燕京一路逛到这里,想着顺道来看看你。”

耶律清心中一凉,殿下说话总是避重就轻,来的时候看他第一眼就觉得面色不好,精神也不似半年前见到的那样看上去还行,竟隐隐透着些灰败的感觉,这种感觉就会自然而然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一直畏寒,就算是出行游玩也不该往北上绕道,除非是特意过来。

——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耶律清脱口问道:“殿下是特意来和清儿告别的吗?”

语罢,眼泪已经关不住,一颗一颗往下落。

斥尘衣无奈一笑,坦诚道:“算是吧。”

虽然这样想,但听到他亲口肯定,耶律清一时竟是无法接受,这三年来虽然跟他天各一方,但是总清楚他就在燕京,就在北渊的土地上,就算见不着心里也是踏实的。

现在他要走,至于走到哪里,还会不会回来,这些对于耶律清来说都是一样的结果,就像是虔诚追奉的信仰突然间消弭于无形,一个失去了心跳的人无非是进入六界轮回,一个失去了信仰的人却只是行尸走肉。

气氛有些沉闷,热茶也只剩下微温。

这是帐外有脚步声传来,有人在帘外禀告:“将军,辕门外有人持金令求见!”

耶律清已经起身擦去了眼泪,走到门边掀开帘子,眺望几十丈外的军营大门,斥尘衣也放下了茶杯,眉头紧锁,见耶律清回头看自己,轻声道:“你去吧。”

金令一般是调动禁卫军和皇上亲兵所用的令牌,这时候有人持这种令牌在离燕京千里的地方求见赤字营主将,很让人费解。

在大帐里等了没一会,耶律清气喘吁吁的掀帘入帐,道:“殿下,那人持的是金令,要求调兵三千,指定要骑射手,却不愿表明身份,我交涉了好半天他才说是封天子密令,至于说是办什么差事却是一个字不愿吐。”

“我去看看。”斥尘衣大步出帐,只见大营辕门外果真牵马等着两个眼熟的人,再往进一些,对方也看到了他,神色突现慌张。

斥尘衣已经看清了来人,果真的皇上亲兵天子近卫。

两人很显然是一路不停歇的骑马赶来,黑色衣角上全是尘土,两匹马也是精神萎靡。

“办什么差让两位前来隅州调派人马?”斥尘衣也不废话开门见三。

两人老早见到他就是恨不得掉头就跑,苦于已经是整了个面对面,唯有支支吾吾准bèi

蒙混过关。

斥尘衣一见到这两个人的神情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密令无非就是皇上背着所有人下的,最终目的却是只为了瞒住他一人。

“快说!”斥尘衣的声音听上去中气不足,但也足够吓趴两人。

“是皇上派出三千亲兵围……围剿乌玛镇,哪知dào

镇子里有一千精干护卫,属下们被逼退至镇子外……”

“有几天了?”

“三天,亲兵已经折损了几百人,属下赶来时双方还在对持,本想困住他们到弹尽粮绝,但是皇上有令,可调临近大营的军队去帮忙围剿。”

斥尘衣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阵剧烈的眩晕,脚下一个踉跄人一歪,身后跟过来的韩宁和耶律清大惊失色,两人一齐冲上前扶住了他。

“备马。”

斥尘衣的吩咐让两人又是一阵焦灼,耶律清忙道:“殿下身体要紧,让清儿去走一趟。”

韩宁神色紧张,一个劲的点头。

“你不清楚状况,必须我亲自去。”斥尘衣由韩宁扶着站稳,理了理气息,对那两个人道:“你们直接回燕京禀告圣上,就说晋王请他莫在妄动,所有对于新月族的密令全部取消,若要执意如此,就请礼部派人来草原扶本王的棺椁回京。”

这话别人说来大不敬,但是晋王说来对皇上绝对是一记棒喝,两人得了吩咐忙不失迭的翻身上马。

正要打马转身,只听斥尘衣又问道:“乌玛镇死伤有多少?”

“据属下所知,和我们这边则损差不多。”

斥尘衣一听到两方死伤人数,心中一紧,缓缓挥了挥手让两人走了,旋即道:“备两匹快马,点一百斥字营的铁骑,记得带上斥字旗。”

“殿下?!”

“殿下您?”

韩宁和耶律清听他的吩咐,当下已经明了他的用意。

“殿下不可啊。”耶律清激动的抓住他的手臂,疾声道:“这种拿百姓开刀的暴虐杀伐之罪,您不能背,就算是背也该是我去,殿下的名声不能就这平白被毁了。”

“你去?”斥尘衣拧眉道:“你去代表的是谁?不是北渊不是皇上吗?休要在多说,赶快去备马,若是去晚了死伤增加那么就算我去了也于事无补,皇上一生的仁政仁德就会被毁于一旦。”

耶律清陡然起身,紧咬嘴唇,握紧拳头,掌心里一阵刺痛。

对于他,自己只能服从,哪怕明知要让她送他踏上死路或是悬崖,她耶律清也只能咬着牙服从。

232. 第五十二章 再次聚首

六百里,骑着马一刻不停歇的奔驰,也需yào

两天时间,而乌玛镇已经被围困三天。

萧静好还记得,乌玛镇的城楼和城墙是以前就有的,只是每年加固,并不是固若金汤坚不可摧,仅凭诺敏带领着一千兵加上镇长家的几百名护卫,能守三天已经是极限了。

只是对方到底是谁派来的,却一直想不通。

她想过最大的可能就是皇上,去年春庭月曾有一面之缘的那个清朗少年,很难将那个阳光一样的漂亮少年和这个手段决绝毒辣的皇上联系到一起。

除了他还会是谁?

那个名字她不敢想,纵使他和易明远有再大的仇恨,却不会滥杀无辜,何况是围剿一整个镇子的百姓。

萧静好又想起诺敏给她的信赖的目光,木格尔骄傲中不失诚挚的笑,那位老汉对新月族立藩希冀的泪光,还有那场热闹的抄秋大宴,第一场雪中静立的几千族民……

她曾经愚弄了那些人,自私的霸占了乌石令,若救不了那些人,只怕这一辈子都不能心安。

诺敏撑住,我来了!

……

次日子时,在离乌玛镇距离三十里外的河边,遇到了马场骑兵首领扎泰和他的队伍,正埋伏在河岸这边,准bèi

着伺机行动。

两人交谈后萧静好方知扎泰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天,一直关注着乌玛镇的情况。

“我们得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对方的人数有三千,虽然全是高手,但是不擅攀爬和骑射,对持了几天,已经在镇子外安营,似乎在等援兵。”

扎泰交待完抿了抿唇,低声道:“也怪我太固执,一定要等诺敏拿出乌石令,哎……丧失了先机。”

萧静好当即道:“不怪你,马场离乌玛镇有一段距离,你能来就已经很有决断了,再说乌石令不在诺敏那,在我这里。”

扎泰有些诧异的看向她,最后也没说什么,“镇子背后靠山,有条密道,可以趁天黑避过对方的人,潜一队人从密道进入镇子,剩下的人分两拨,一队绕路从后突袭,一队渡河直接杀过去。”

萧静好觉得此计可行,三人商量后决定由熟悉地形的扎泰带马场骑兵一千人绕路从后面袭击,孟和带八百人从正面突袭,萧静好带两百射手从密道潜进镇子,最后以旗花为信号。

由扎泰安排的一个马场骑兵带路,一行两百人顺着十丈宽的河往上游走,大概半个时辰后河面变窄,河道两畔的深草已经渐渐变为鹅卵石,在往前就是山脚,这条河的源头在山中。

因为要经过暗道潜入镇子,所以马匹在方才已经弃了,渡河的同时要护住弓弩不被水浸坏,只能将弓弩高举过头,人从齐胸深的河水里一步步淌过去。

草原上的三月河水方解冻,一条腿跨入冰凉的河水中时已经觉得几乎冻硬了全身的血液,当整个人浸入水中时,刚开始被是冻得窒息了片刻,等找到呼吸时就找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十丈宽的河,在萧静好此时的眼里如同万丈针板,每走一步都如受刑一般刺入骨髓的痛苦。

当爬上岸时风一扫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四肢还连在身体上,所以有感觉的时候反而不比在河里好受多少。

一个字——冷!

牙齿开始不住的打颤,也不能点火取暖,只能不停的活动手脚,身体血液在活动中慢慢温热,人从寒冷的僵硬中渐渐恢复的同时,正常的感觉就来了,萧静好一手捂住小腹,那里面有种下坠的疼痛,虽然不如刀剑伤人那种明目张胆的疼痛,但是这种隐隐的阵痛却可以抽干一个人的气力。

她心中一紧,肚子里的小东西难道会保不住?

不行,孩子他爹还不知dào

这个喜讯,她做了不知dào

多少梦,梦到沐沂邯知dào

自己一箭中靶嘚瑟的不得了的表情,梦到他肩扛孩子手抡菜刀的贤惠样子……

一定要保住!

当即命令原地休息片刻,她赶紧打坐调息,明显感到体内的一股气息在微微的滞停后开始流动,专心运转一股暖息,浸润发僵的身体筋脉在转至五脏六腑,最后气沉丹田,护住小腹,那处的坠疼感慢慢减弱后,才收息起身。

经山脚处的暗道进入,弯弯曲曲的走了一段路后从出口出来后迎面撞到木格尔。

出口是镇长家大宅背后,木格尔已经拔出了刀欲砍向刚冒出头的萧静好,听到一声高呼才看出是她,收刀入鞘,喜道:“怎么是你,援兵来了吗?”

萧静好本觉得在暗道处碰到好巧,再仔细一看,木格尔身后站满了老人孩子,心下明白定是怕守不住,想先将这些人从暗道送走。

将部署跟木格尔大致说了下,木格尔一阵后怕,若是萧静好晚来一步,这么大一批人送出了镇子后,密道一定被暴露,这也是诺敏为何到现在才不得已下决定趁夜送走一批没有自卫能力的人。

所以诺敏是决心破斧沉舟拼死一搏了。

将老人孩子门安置到了镇长家大宅里,点了两百镇中护卫保护,两百弓箭当即随着萧静好和木格尔来到城头。

乌玛镇的城墙和城楼不算很结实,当初修建时只是因为镇中马市的保护才动用了大笔银子,幸亏此次来袭的只有三千人,多一千绝对守不到第五天。

萧静好登上城头的时候诺敏正在上面,一眼看去就知dào

她此刻的状态,想必是几天没有休息,双手扶在蹀垛上,冷眼看着城外。

见到萧静好来了,诺敏才露出一个极力掩饰住了虚弱的笑,这一笑让萧静好心里一痛。

“乌玛镇折了五百多个族民,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诺敏两眼看着城外,对萧静好说的第一句话。

城外弓箭射程外,扎着营帐,营外人数不少,有领头在队伍中走来走去,不住分派士兵占据各处高地,布置阵型,看来也是在僵持中已经觉得焦躁,想趁夜攻城。

“这些人没有行军作战的经验,全是近身肉搏的高手,那夜突袭镇子,幸亏有哨兵提前发xiàn

我们才能及时迎敌,将他们逼出镇子外。”

萧静好沉思片刻,自言自语道:“没有行军作战的经验……府兵?护卫?”她靠近蹀垛眺望对方队伍,只见哪些人步履轻盈身姿挺拔,观身个和年龄均是差不多,再看气质又有种肃穆和优越感,绝不是普通驻防边军和府兵能有的气质,竟有些像赤云骑类似的气势,往这方面想就是亲卫。

她想得到诺敏自然也想得到,两人心照不宣也没多言语,布置好了两百名弓箭手埋伏在城楼各处,守城几天,镇子里的箭都用完了,索性带来的弓箭足以应付这一恶战。

萧静好和诺敏商量后决定放出旗花引对方进入射程,先抵抗一阵子,等外面两路人马杀过来再开城门汇合。

旗花带着一长串黄色烟雾射向夜空,果然对方立即出动,隆隆的马蹄声扬起尘土,不多时就快到城门。

萧静好一声令下:“放!”

两百名弓箭手立即搭箭勾弦,“咻咻咻”百箭齐发,对方也做好了准bèi

,挥剑飞挡,加上马速飞快,眼看就要到城门下。

弓箭手一刻不停,摸箭筒,搭箭,快速射击,城下不时有人中箭从马上坠落。

“咻”,一道白芒破空,闪电般迎面射向萧静好!

在夜幕中视物不明,当看到那道雪光时已经避不过,幸亏诺敏反应快,脚底一扫,萧静好被一腿扫倒,同时“夺”的一声,一支长矛稳稳钉在身后城楼的砖缝里,碎石不断下落。

萧静好暗诌自己怎么变迟钝了,要不是诺敏出手快,现在钉在城楼上的就是自己了,想来后怕,以前虽然也害pà

死,但不会像现在这样,逃过一命后双腿发软,原来牵挂多了责任就多了,肚子里一个,南晏还有一个,都是她必须活下去的信念和责任。

“有队人马来了,快看是不是我们的人。”诺敏赶紧扶起萧静好,指着远处马蹄踏出的灰尘。

那队人越行越近,萧静好睁大眼眺望,只见人数并不多,个个鲜衣怒马极端醒目,卷着一面招展的黑色金边大旗呼啸而来。

“好彪悍的骑兵。”诺敏神情戒备,冷声道:“看来不是自己人!”

她说完转身准bèi

部署备战,却见萧静好脸色苍白怔怔的盯着城外那队骑兵。

没见过原来的威风赫赫的晋字旗,如今铁丹骑重新编制,归入隅州边军大营,改为斥字营,旗面上斗大的斥字难道是他来宣战?

怎么可能……不会是他……

攻城门的三千亲卫已经发xiàn

身后来客,恐怕腹背受敌,待看到大旗后个个面露喜色,只听一声高喝,“速速撤tuì

!”

晋王亲自发令,首领不敢抗命,带着三千人调转马头回到原地营帐处。

斥尘衣面无表情的看着骑马归来的皇上亲卫,首领在三丈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皇上的密令剿灭乌玛镇一个不留,其中还有一条严令就是不能让晋王知dào



两条全都违背,首领现在死的心都有。

233. 第五十三章 心却远了

斥尘衣没有多的话,只两个字:“退后!”

淡淡两个字,众人不敢有违,策马归入斥字营背后。

夜如沉幕,月若弯钩,还是半年前那弯上弦月,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遥遥锁向城头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也在?

城楼上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这么远,他仍看得到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彷徨和逃避,这个表情让他努力封锁了两百多个日夜的回忆立时间如潮水般将自己冲溃。

多么相似的表情,就和那日客栈里最后一眼见到的一样,又让她为难和痛心了吧……

斥尘衣紧抿着唇收回目光,转向身旁的韩宁低语。

城楼上的风确实很大,萧静好几次想拨开被风迷住眼睛的发丝,但两只手却使不出一丝力qì

,似乎虚弱得如同被钉在了面前的蹀垛上,指甲已经深深的抠进了蹀垛的砖缝里,想拔却拔不出来。

黑色金边的斥字旗如同大夜幕下的另一片夜幕,招摇铺展着,不知dào

是对谁的预示或是宣告。

将近一百名铁丹骑红衣皮甲一字排开,手中长枪斜举,远望一排红缨如绽开的血雾,凌冽的肃杀之气让众人汗颜。

他就在最前方,白马轻裘,看似被千人簇拥,只是身影映在萧静好眼里,却只是一马一人,茕茕孑立。

眸子若琉璃一盏,发却是极黑,衬得肤色更白,白的几度透明,相比下浅色的唇就不那么苍白了。

最后一面金堂玉马,原来只是假象。

再见他还是原来那个虽然被病痛折磨却不得不挺直背脊的晋王。

目光遥遥锁紧,在她极力想从他的目光中找到些可能会传给自己的暗示时,斥尘衣却淡然别开了目光,对身旁的韩宁低声耳语。

“晋王殿下说,化外之民不堪造就,竟敢蓄意攻击隅州埠新府兵,野蛮行径令人发指,速速开城门弃械投降,殿下可网开一面酌情轻判。”韩宁高声转述斥尘衣的话。

诺敏冷笑数声,高声回道:“原来你就是晋王,传说中的北渊凤凰,何等高贵的美名,今日方知不过是浪得虚名,偷袭,残暴,刀尖对准手无寸铁的百姓试图屠城,若不是我等奋力反抗,你也不会现身来,恐将污了你的美名吧?”

“无需牙尖嘴利,北渊领土岂容旁族在此生乱,你们的族长是谁,出来说话。”

“我就是,要战便战,我乌玛镇上下几千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和你这种人有何事好谈?”诺敏殚精竭虑五日,现在确定果真的朝廷欲将乌玛镇所有人剿灭,心中痛极气急,已经是抱定了豁出去的想法。

萧静好将手搭上她的肩,低声道:“先别急,听听他怎么说。”

诺敏转头看她,萧静好目光扫向城外对方人马,道:“隅州大营离这里两天路程,他若真要赶尽杀绝怎么会只带一百人前来?”

诺敏目光一闪,问道:“你难道没听到他说的话?让我们弃械投降,一旦被俘还有活路吗?”

萧静好心里也是乱的,她可以猜到斥尘衣的用意也许是代人背负残虐的罪名,但是她无法解释身在燕京的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隅州,这个巧合连自己都无法理解,劝服诺敏更加不可能。

“殿下说的族长可不是你。”韩宁手臂一抬,一指直直指向萧静好,高声道:“而是新月族的族长,就是她!”

城楼上所有人哗然,连诺明都怔怔看向萧静好,半晌才问道:“你是新任族长?”

萧静好不知dào

斥尘衣是怎么知dào

的,但现在她肯定,他是在帮她。

一定是!

“在继任大典上收到信报赶来的。”萧静好的心情如拨开了云雾,豁然开朗。

“因为还没继任,所以你调动不了王军?”诺敏头脑灵光,这两百弓箭手不像是传说中的新月王军,再说增援怎么可能只带出区区一千人。

萧静好很是佩服诺敏的机敏反应,道:“差不多时这样,等完了跟你解释。”说完自蹀垛俯身,大声道:“不错,不知dào

晋王殿下有何指教?”

“只你一人出城,殿下会以礼待之。”韩宁高声传话。

萧静好咧唇一笑,道:“好!”

诺敏将她一拦,蹙眉阻止:“不可!这个王爷心肠歹毒为人狡诈,你下去就是送死。”

“他杀我何用?”萧静好笑道:“能用谈判化解一场危机为何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况且他不会伤我。”

说完正要下城楼,诺敏反手将她的手臂一抓,萧静好正要开口,只听城外喊杀声骤起,诺敏眼睛一亮,放开她看向城外,两路人马已经向对方策马袭来。

萧静好心道不好,飞速奔下城楼,随手牵过一匹马翻身跳了上去,对内城门的守城兵喝道:“开城门!”

几个守城兵面面相觑,没有得到诺敏的指示谁也不敢擅自打开城门。

“打开!”

诺敏随在萧静好身后跃上了另一匹马,城门洞开,萧静好当先冲出去,身后诺敏一身高呼,城内士兵快速集结,一道涌出了城门。

城外已经厮杀一片,萧静好一眼寻到他的身影,人海熙攘,喧嚣震天,穿过刀剑的点点雪光和碰撞的火花,那人的身影却静若凝渊,紧锁的眉头暗示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超出了他的预想。

空中,马上。

双目,遥望。

刀剑碰撞人仰马嘶,林林总总喧嚣震天,却看不进他二人眼中。

他的眼眸一汪秋水绵绵,却有一闪而逝的横流翻滚而过,沉沉的压在了眼底,努力维持这雁过无痕的平静。

她的眼睛空灵清透,毫不掩饰的情绪就如同她的人一样,矛盾,热烈,欣喜,伤感……

月色素淡,轻烟笼纱忽明忽暗。

雪光突闪!

几丈外的萧静好,下意识伸出右手!

那道寒芒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射断了斥尘衣座下骏马的扣环!

诺敏收弓策马返身,手一挥,身后数百人策马蜂拥而上。

“拿下晋王!”

诺敏的声音随着她的身影远去。

骏马受惊,一声长嘶直立而起,斥尘衣猝不及防向后便栽,紧勒缰绳想竭力稳住身体。

萧静好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上去。

斥字营和皇上亲卫得令只守不攻,纷纷向后撤tuì



此时马下刀剑长枪林立,人一旦落地就是对心穿。

骏马已经发狂,斥尘衣的缰绳已经脱手,一抹黑影顶风射来,快得像黑暗中原本就有的一束光,右手一捞,斥尘衣身上雪白轻裘空中铺展。

被冲散的韩宁仓皇回首,只见一骑两人已经穿过阵仗,尘烟滚滚向远处狂奔。

……

马身起伏,两人的躯体在轻轻碰撞,能感觉身后的他为了避免过多亲密的碰撞,生生憋着呼吸,却没发xiàn

搭在她腰上的一双手,紧紧的小心的交叉攥着。

厮杀声被远远丢开,萧静好放慢了马速,任由马匹漫无目的的嘀嗒着。

抑制住紊乱的呼吸,她深吸了口气,问道:“你还好吧?”

身后人似乎轻笑了一声,“你是指哪方面?”

萧静好愕然侧过头,咬了咬唇不知dào

该怎么接话。

斥尘衣又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鬓角的乱发,萧静好将发丝别至耳后。

她的耳廓很美,小巧圆润线条明晰,漂亮的耳垂没有被耳洞破坏,就像一粒无暇的东珠。

“若是指身体,我想应该还好,若是指处境,应该是不妙。”

“我会放了你!”萧静好语调有些高,语气急促。

斥尘衣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你不信?”萧静好勒紧缰绳驻马,侧身解释道:“方才只是要救你,并非是掳你。”

身后人不说话,能闻到他的气息微凉微涩,似乎浸入了她的喉咙,舌根淡淡的苦,再说不出一句话。

仰望那一轮上玄月。今夜雾浓,月不甚明亮,斥尘衣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信或者不信?

几时开始竟会和她纠结于这样的问题?一别半年,再不是相视一笑就能读懂对方的心意。

以为足够淡然洒脱,相忘于江湖,哪知还会有再见的这一天。

此时毫无准bèi

的再见,同骑一匹马,彼此靠的如此的近,心却远了……

斥尘衣“嗯”了一声,“我知dào

,你何须解释?”

又道:“往回走吧,我若不回去收不了场。”

萧静好掉转马头,策马回驰,突然想到什么,又将缰绳一勒,问道:“如何收场?你帮皇上背负罪过,你若回去这场子更不好收。”

斥尘衣眼底光芒划过,嘴角笑容漾开,“原来你都知dào

?”

萧静好瞥他一眼,笑道:“我还不清楚你么?”抬头想了想,又道:“看来方才诺敏那一箭你并非躲不过。”她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斥尘衣,沉声道:“你走吧,若是我萧静好为了上位掳你去邀功,那还不如一头撞死。”

斥尘衣不语,紧握着手中的缰绳,低着头看着马下仰头凝视他的女子。

原来她明白自己的用意,看到她在城头的那一刻,就动了这个念头,让她擒住自己,一反面平息战火,一方面助她得势。

234. 第五十四章 我选择你

马上马下,这一眼对视短暂而绵远。

他看她神情倔强坚定,看她眉宇凝静皎洁,她紧抿的唇默示着她的决心,乌黑的眼眸早已洗去了彷徨与不安,此时澄清如水。

一瞬间素来淡然的眼神,此时如被风扫过的湖心,漾起阵阵动荡无声的涟漪,随即又平静下来。

斥尘衣唇角一弯,道:“你知dào

我素来将私事和国事分的很清楚,所以以身试险并非为你,此次皇上私下密令正是因我而起,既然引线已经燃起,散居草原的新月族必然再无处遁身,而皇上也不会善罢甘休,新月也不是好惹的,再则草原外部就是契丹地界,内乱一起外寇势必会趁乱进犯,我忧心的是北渊并非铁板一块,破绽亮于人前,岂有不见缝插针的道理?”

又道:“将我带回去,一来可以平息新月族的怨气,二来也可以暂时让皇上不再妄动,三来你也顺势得到了族人认可,三好合一好智者必为,我不相信跟着你一个族长还护不了我周全。”他俯下身,伸出手,瞳仁绚烂若朝阳:“新月需yào

一个族长,这个人我选你,不要让我失望。”

萧静好定定看他良久,反复思量着他的话,似乎很有说服力,但是要让自己拿他当人质给带回去,真的过不了心底那一关,她能对任何人权衡利弊后冷静的下手,能将唯一的亲人易明远丢进水牢,能利用和出卖老实没有防备的孟和,可是要自己亲手将面前这个人作为邀功的对象,真的做不到。

手被抓住,手臂一紧人已经被带上马,身后的人声音很轻,但让人安定:“放心,风浪在高,总有平静的一天。”

马儿飞驰,沿着来时的路不久,就已经有人马正朝这边过来,斥尘衣将缰绳塞进萧静好手中,两人看见过来寻的人马,正是诺敏孟和几人带着几百人,显然是过来寻这个被族长掳走的人质晋王。

“对方人呢?”萧静好淡淡问。

“已经撤tuì

了。”诺敏对着萧静好回答,目光却是盯向她身后的斥尘衣,翻身下马,单膝点地,:“族长俘虏北渊晋王,救下了乌玛镇上下五千族民性命,诺敏带朱雀部全体族民拜谢族长。”

一时间所有人翻身下马,齐齐跪地。

萧静好淡淡的看着底下一排排背脊,别人不知dào

,凭诺敏的机智不会看不出她和斥尘衣之间的异样关系,两人无辜消失了一段时间,现在又是沿路返回,诺敏必然是起了疑心不放心,才带着孟和扎泰等在族中有些身份和分量的人一路寻来,首先跪谢来个釜底抽薪,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再无返回的余地。

这样的一个玲珑剔透的人物,若为敌人那就是对手的悲哀。

萧静好平静的挥手让所有人起身,此时她没有心情假惺惺的寒暄,挥动手中缰绳,带着斥尘衣当先驰向镇子。

诺敏将来自四面八方的所有军留在了镇子外,皇上亲卫撤tuì

后的留下来的营帐正好够用,萧静好骑马带着斥尘衣往镇子里行,一路上道旁众人投来的眼光如同嗜血的狼,每一个目光都让萧静好的心一紧,而接受目光的斥尘衣却是安之若素,他这个坦然的表情,让道旁的族民更加愤nù

,有碍于他和萧静好离得太近,那些人的口水不能吐到他身上,于是胯下的马就遭了殃。

“新月族散布草原各处,这些年有如井底之蛙,加上易明远的唆使和教化,已经视朝廷法度为无物,俨然和化外之民没有区别,若是长此下去,新月必亡,但北渊也不可能平静,所以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萧静好微微侧头,只听他接着道:“此次正好将新月收拢,那些散民经过长期各自为政的生活,到今日一战后就会觉得难以支撑,需yào

一个强有力的政权,来护佑他们,你要做的就是要为新月族民争得一方安稳地盘,和自治之权,但这之前必须让他们认清,想要得到真zhèng

的安稳并非那么的简单,所得不易方知收敛满身的棱角毛刺,才能全心归顺北渊朝廷甘心在草原偏安一隅。”

他垂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将你置于这左右为难的境地,本非我所想,但是也只有你能才能做到,也只有你我是新月族里唯一清醒的人。”

萧静好霍然回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睛。

一直以为他平定这些只是为了北渊的安定,自己下意识的就将他从新月族的后代中删去,原来自己仍然是小看了他,他何尝不是在左右为难的境地?他背负的不比自己少,而他的顾虑也更多。

若说接下来新月族和朝廷之间的碰撞,那么当先士卒背上恶人名声的肯定就是他。

想到这里萧静好不免堵心,真的有一种将他带离北渊这块土地的冲动,带到一个不需yào

他考lǜ

和背负的安宁祥和的处所。

仿佛读出她心中所想,斥尘衣笑道:“不管哪一处再好,也比不过自己的国家,新月立藩北渊平静,海清河晏四海归宁,我们做这些并非是舍弃小我完成大我,其实也是为了自己不是吗?”

“是啊。”萧静好失笑,“你是大我,我是小我,修行一辈子都达不到你的境界。”唇边笑意一淡,问道:“怎么会这么巧你就在隅州大营?”

斥尘衣一时失语,直觉不该告sù

她自己本是下定决心丢开一切逍遥远行,如今反而是行一步退十步又陷其中。

见萧静好回头等他答案,笑了笑,随意扯道:“来看看清儿和斥字营的旧部。”

“族长,诺敏小姐已经在陵园等候。”

木格尔远远过来,抱拳行礼,两只眼睛恨恨盯着斥尘衣。

许是为了区分两位族长,所以诺敏吩咐众人将称呼区别开,这个女子让萧静好又一次自叹不如,聪明的人懂得适时进退,但在今日,萧静好却觉得她是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施压,就像半年前自己捧她当上朱雀部的族长,今日诺敏便反将一军,想得到朱雀部的拥戴,就看她萧静好今日的表现。

手臂被斥尘衣捏了下,示意她放心,萧静好会意,两人下马随着木格尔一道进入陵园。

诺敏将她父亲的陵墓修建得很醒目,踏入乌玛镇的陵园一眼就看到了那座乌石碑,一旁紧紧相依的是一座寒碜的土坯坟头,一块木头牌子斜斜插在坟头,上刻:“罪民金木盛。”

萧静好没想到诺敏会埋葬金木盛的尸身,现在想来也许她对金木盛也是恨之入骨却难忘养育之恩,不忍心将他曝尸荒野又不愿将他好好安葬,于是便有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土坯坟头。

陵园旁的宽道上此时聚满的人,人人面色悲戚,气氛沉寂肃穆,诺敏为首,正面对着新修的一座高大的石碑将右手搭在左胸口。

见到萧静好过来,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对准了她身后的斥尘衣,眼底的仇恨和怒意毫不掩饰的喷涌,似乎要将这个人烧穿。

“绑起他!杀了他!”

一声愤愤的高喝,人群立即炸开了锅,愤恨的怒骂声喊杀声如翻卷不休的潮水,又如野兽被挑衅后眼红嗜血的嚎叫,总之那一双双眼睛已经化作利刃,就为了剜下仇人的一块肉。

诺敏的神色倒是平静,棕色的眼睛深深的看着萧静好,而木格尔已经抓着一串粗绳,在手中跃跃欲试的拉扯。

萧静好突然厌恶起诺敏那双眼睛,不动神色的将斥尘衣挡在了身后,双眸一凝,将叫嚣的人群一扫。

本是灵动如水的黑眸,突然变色绽发出的凌厉寒芒,让人不寒而栗,只这一眼,喧嚣片刻间平息,各人噤声。

她目光扫向诺敏,还是那个眼神,明确告sù

这个女人——想威胁我你还太嫩了!

诺敏眼瞳一缩,有些闪动却没有移开目光。

“这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萧静好负手仰头,语调冷冷,“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今日是很想将此人斩杀祭奠死去的族民,但是有没有想过晋王一死,新月族还有无存活的机会?”

“不杀他难道就能存活?”诺敏面无表情问道:“这次围剿是他下令,他要不死就还会有下一次下下次,不杀他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五百族民?”

“诺敏,身为族长我下决议本无需跟你交待。”萧静好面露讥诮,“你这般与我为难无非也是借此机会在族人面前竖立形象,但你就没想过,新月族若是不存zài

了,你在谁人面前去立威,摆你的族长架子?”

“你!”诺敏瞪大眼睛,没想到她竟然先发制人,而且点中的正是她的目的和用意。

萧静好严肃的表情突然一转,微笑道:“当然,我此刻的目的和你是一样,先撇开该如何处置晋王殿下这个问题,我们来理清楚先来后到和身份地位的区别。”

“第一,晋王殿下为我所俘,是与不是?”

235. 第五十五章 有笑有泪

“第一,晋王殿下为我所俘,是与不是?”

萧静好微微勾唇似笑非笑,但在诺敏眼里她笑得如同一个狐狸,很想说若没有自己射的马腿那一箭,她不可能这么顺利抓到晋王,但是自己心里清楚,不是晋王有心放水,谁也抓不住他,那一百名手拿长枪的剽悍骑兵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出过手。

所以说今日若不是萧静好,乌玛镇已经失守。

“第二,格尔勒山族长接任仪式因收到乌玛镇遭围城的消息,所以仪式半途而废,我马不停蹄连奔两日两夜赶来救援,试问作为一个族长我应该算是名符实归吧?”

孟和清朗的声音立即答道:“是的,本使作证。”

很多双眼睛瞟向孟和,心想这又是打哪冒出来的什么使?

“右使孟和!”萧静好顺便介shào

了一句。

“第三,新月族多年来一盘散沙,乌玛镇的族民身份也已经暴露,想独善其身继xù

安稳的占据此地几乎是不可能了,新月族必须从今天开始合为一体,苍龙玄武两部如今族民王军两万,当地族民两万,我想归为一体你们不算吃亏吧?”

人群里开始相互议论,诺敏脸色有些难堪,远远的站在墓碑前,看着萧静好的眼神里带着微微的闪烁。

等议论的声音平息,萧静好又道:“第四,既然大家认清事实,那我这个新任族长应该有处置人质的权力吧?”

“族长不要混淆概念,他是俘虏,不是人……”

“我说是人质就是人质。”萧静好强势的打断诺敏的话,“方才说的大伙都认同了,现下再来交待我的用意,这是对死去的五百族民的交待,并不是对你们。”

她将目光从诺敏脸上移开,淡淡道:“诺敏在城楼上说过,晋王在北渊百姓心中的声望,所以我也不多解释了。”她回头看了看静若泰然的斥尘衣,道:“他,不能杀,至少现在不能死在新月族的手上,否则不谈皇上会派兵征剿,就算是将族人尽数剿灭,百姓也只会拍手称快,绝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朝廷滥杀无辜,新月族人在他们眼中只会和契丹鞑子一样,死不足惜。”

“要报仇就要先立足,新月族团结一致万众一心,何愁没有立足的那一天?”萧静好目光扫向诺敏,道:“朱雀部并入新月族,从此就没有部落之分了,诺敏,你有什么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诺敏苦笑,半年前推她上位时就知dào

,这一天会到来,只是还有些不死心的想维持现状,但这种想法已经是不可能了。

“我没意见。”诺敏的声音轻到无力。

“那好。”萧静好道:“乌玛镇已经能在继xù

居住,我将一千军留下,还有马场铁骑一千人,暂时听命诺敏,十日内迁居至格尔勒山,那边我会先安排好。”

“那马市怎么办,乌玛镇的居民长期生活在这里,一朝迁居,以后靠什么来维持生活?”诺敏问道。

人群也开始附应纷纷。

“命重yào

还是马市重yào

?”萧静好厉声一吼,所有人噤声,“放牧养马游牧而居,本来就是新月族历来的生存方式,是你们在乌玛镇安逸的生活了几十年,到现在火烧眉毛居然还想着要过原先的日子,哪有这样好的事?没有马市难道就会把你们饿死?这个马市没有了,马场没有了,难道不能再建?人还在,马还在,你们急什么急?”

语毕再此环顾四周,见没人再有异议,两步行到新立的石碑前,双膝一曲“砰”的一声跪下,膝盖和地面相撞的声音,落到众人的耳朵里,就是她以另一种方式表现的决心和鼓舞。

斥尘衣眼底涌上一层水雾,被寒风扫过,顿时消散无形。

诺敏定定看着这个几乎比自己还消瘦的背影,蠕动着嘴唇,不知dào

该说什么。

孟和,扎泰两人不约而同上前两步,跪到了她身后。

木格尔走到诺敏身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一声轻叹,两人随后跪下。

接下来是数千族民,无声屈膝下跪,人人表情肃穆坚定。

而此时一身白衣立在一旁的斥尘衣,就显得很突兀了。

“时雨又时晴,春来草木荣,尧光夫地满,触目总伤情,山南与山北,多少往来人,思念祖宗恩,鲁酒祭三樽,焚香挂白纸,斩棘又披荆,祝万代馨香,庆俎豆长存,鹤唳洒千行,世代产奇英,衣冠续百代,俎豆庆常新……”

萧静好字字悲切,族民们纵然是听不懂其中含义,也觉得这发自肺腑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心上,回荡在陵园的每一个角落,凄凄切切让人动容。

呜咽声从数人传自所有人,渐渐的哭泣声越来越大。

萧静好将所记得的祭文来回念着,所幸她还记得这几段,不然现在编可是难为了自己的猪脑袋,越念越悲戚,她都被自己感动的泪流满面了。

听她祭文念出口,再看她配合的表情,斥尘衣先是一愣,后又有些无奈,唇角的拉开一个浅笑又觉得不合时宜,偏偏又忍不住,只好微微转开身。

简单的做完了祭奠,萧静好决定立即动身返回圣殿,诺敏将他们送到镇外。

来去匆匆,自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萧静好和诺敏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嫌隙,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告别的话,交待了一些善后事宜,萧静好就和斥尘衣登上了诺敏准bèi

的马车,带着孟和和一百名护卫返程。

马车是萧静好让诺敏准bèi

的,一连几日没有休息,斥尘衣和她都是重病号,虽然着急赶回去,但肚子里有一个金贵的宝贝,不得不顾及着自己的身体。

要当母亲的人就是不一样,虽然肚子还没显形,但手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放在小腹上,有时会想到宝贝钻进肚子里的过程,脸上的笑容就是yin荡的,想到再过几个月宝贝便会从肚子里出来,脸上的笑容又是温柔的,想到孩子长得会像谁多一些,男孩还是女孩,脸上的笑容又是古怪的,想着想着,道最后连做梦都关不住嘴角的弧度,洋溢的幸福感时时都围绕着她。

一觉醒来又是暮霭涌上,草原上土地平坦,马车行驶在上面不会觉得颠簸,斥尘衣静静看着对面安睡的人,她脸上洋溢的笑容安详又温柔,好久没见到她这样笑。

他不敢翻身,怕吵醒了她的美梦,梦里的那个人应该是冰蓝吧……

斥尘衣被她的笑容感染,唇角不禁一弯,右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脸。

萧静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迎上他带笑的脸,两人相视一笑,斥尘衣从容的拨开她鬓角的发丝,动作不含一丝旖旎。

“你就这样和我回圣殿,皇上那边知dào

了消息会怎么样?”萧静好翻身坐起来,夸张的伸了个懒腰。

斥尘衣翻身平躺,“我已经让韩宁回燕京,暂时能劝住他不要妄动吧。”

萧静好微微凑近,接着车厢里的光看他的脸,皮肤透白的近乎透明,暗光下就能看到隐隐的青色血管,心中里一紧,手便探向他的腕脉。

斥尘衣没有让开,坦然让她诊脉,笑着调侃:“这次同你回圣殿,借着圣殿的灵气也好得到庇佑,也许不药而愈也说不定。”

萧静好收回手,以她的水平只能探个大概,只知dào

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是观面色却是让人心沉。

“人活一世,不必在乎长短,生命的长度我们决定不了,但可以控zhì

它的轨迹,活到这一天,走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够了,我很满足。”他撑着无力的身子坐起来,伸手抹去她的眼泪,笑道:“师父曾说你是看得最通透的,看来师父看人也不过如此。”

萧静好记得青阳居士的确说过这话,她吸吸鼻子,翘起嘴巴道:“看得通透不代表无情无欲,那和一根草有啥区别?”

斥尘衣笑出声,点头道:“是,有笑有泪,才是人生真谛。”

“知dào

就好,哭是发泄的一种,像你这样只会笑的人……”说道这里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不想在继xù

这个话题,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馒头塞进嘴里咬着,又拿出一个水囊递给斥尘衣,“装的羊奶,和馒头一起吃不会噎着。”

斥尘衣接过水囊,浅浅的抿了一口,新鲜的羊奶腥味冲鼻,才喝了几口实在喝不下,递给了萧静好。

两人吃着馒头闲聊,一路上倒也不闷,话说开了后,心底挤压的某些东西渐渐消散,萧静好觉得这些年来和他相处反倒是现在最轻快。

马车不比骑马,到第四日才回到圣殿。

当日便召集了各位护法和使者,在大殿合议。

因为在几日前的仪式上,各位曾说过,圣女救下朱雀部众人便不会再有异议,加上带回了一位北渊的大人物,所以合议各部落并入一部的决议没有人反对,对于乌玛镇五千人迁居到格尔勒山的提议大家也没有反对,人人心里又有数,现在危机时刻,既然已经被朝廷盯上了,唯有合力一致对外才能保住新月族。

236. 第五十六章 抽疯找打

不过在对乌玛镇族民和人质晋王的安置问题上,意见出现了分歧,提出异议的当然就是那个八字胡。

“乌玛镇的族民不能进入圣殿范围三百里。”八字胡习惯性的捻着胡须,脸上的笑容和前次一样惹人厌恶。

萧静好心里虽气,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同你墨迹,麻烦阁下将异议和原因想法说清楚。”

八字胡瞟她一眼,神色傲慢,尖声道:“原因还需yào

我说明吗?那么大堆人一起迁居到我圣殿附近,不正是招人耳目吗?依我看乌玛镇本就不该迁移,现在你下了错误了决定我也无话可说,所以他们只能在圣殿三百里范围以外。”

“砰”的一声巨响,萧静好手边的一张木几四分五裂木屑飞散。

数双眼睛齐齐的刷向她,八字胡心虚的抽抽嘴角,鼻子下的胡子突突的跳动,样子滑稽怪异。

“新月族若是再多几个你这样自私的蠢货,离灭亡就不远了!”

字字若刀子,在大殿内来回涤荡!

“你,知dào

为什么我叫你蠢货吗?”

八字胡还没反应过来,萧静好已经立在他面前,眼睛燃着火苗,一只玉色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子,一点点向前逼得他不由得往后靠。

“自私自利只看眼前就是蠢!”

“自大狂妄自求安稳就是蠢!”

“以下犯上目中无人就是蠢!”

“挑zhàn

权威口不择言蠢上加蠢!”

“够了!”八字胡恼羞成怒从地上跳起来,瞪着眼珠子大声吼道:“你真将自己当族长了,敢对我蹬鼻子上脸?就算是族长在也不敢指着我的鼻子说话!”

“是吗?”萧静好笑得温柔如水,随即衣袖一挥。

大胡子被她甩出三丈远,落地后滚动的速度不减,一直滚到圣殿神台下撞了个头昏眼花才停下来,神台上的近百座牌位受到震动,颤颤悠悠的磕碰着台面,良久才停下来。

大胡子弓在地上哀嚎,爬了数次爬不起来,狠狠的挨了这一掌,心里再恨也不敢再随便出口骂人,只能躺在地上哼哼。

其余人只在萧静好动手的那一刻有些惊诧,随后危襟正坐,只当没听到那蠢人的哀嚎。

杀鸡儆猴,这一点大家伙还是懂的。

萧静好冷笑一声,“我不止敢指你,还敢杀你,要不要试试?”

大胡子当然不敢答yīng

试试,躺在地上装晕。

“从今天起……“萧静好回头瞟了眼大胡子,斩钉截铁的道:“他不再是护法,先关入暗牢,等十天后在定夺如何处置。”

自然没人有异议,众人只觉得圣女行事果决,当真有几分一族之长的气魄。

在议到晋王的安置问题上,萧静好坚决不同意将人关入暗牢,理由是晋王身体不好,暗牢寒气太重,关在哪里等于是要他的命,到时候交不出一个活生生的晋王,新月族和北渊就免不了陷入一场恶战,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于是决定安置在圣殿原先易明远的居室内,派人日夜轮流监守。

几场春雨过去,转眼十日过去,乌玛镇的迁移已经进入尾声,萧静好事先已经在靠山不远的地方划出了一片草地肥沃的区域作为马场,由孟和带着原先苍龙部的数千青年加上原先马场的十个帮工一起进驻马场,而扎泰的军队则安置进了格尔勒山,编制进了新月王军里面。

一切安排好以后,又将各位护法聚集在大殿,萧静好将这十日和斥尘衣私下讨论的新月族新的政策颁布,取消所有护法和使者,分为内政和外面各个堂口,内政管新月族所有生意进账和人员划分委派,俨然一个小型的六部,外面各个堂口则管理各处暗线,新月族民在云丹草原的地皮划分,族民的各项所需。

本来萧静好是想要一份安插各地和朝廷中的所有官员名单,但斥尘衣却说不需yào

,她在新月族地位尚未稳固,这样一份名单拿到手上出了一点岔子就是引火烧身,不如不管,以后并入北渊后,那些人也一样是北渊人,时间长了潜移默化,种族之间已经没有多大区别。

一个月后,新月族重组,新任族长的身份和北渊晋王身陷新月族的消息不胫而走。

南晏永宁帝得知这个消息和知dào

了萧静好的身份时,一个让他愤nù

的猜测在心中成型——逆子借瀛永两州为屏障是为勾结北渊异族之证据!

而北渊孝诚帝而是被枕边风吹的心火燎原,北渊新晋皇后玲珑八面,一张小嘴更是讨人喜欢,借着这次晋王身陷新月族的事件,愣是将她认为的可疑一点点的灌输进了永诚帝的耳朵了,渐渐根深蒂固——原来皇兄的目的就是重整新月族,帮zhù

他母妃的母族占据北渊一方疆土!

由此一来,新月族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尽管太子殿下尽lì

劝说,永宁帝却是决心已下。

“南晏立国时有一员大将易明远,此人用兵之道诡异奇特,说他为南晏开国冲关陷阵立功最大一点不为过,后来被判谋逆大罪问斩,却不知他竟然逃出生天变成新月前任族长,新月族历来能人无数,只因为有个通晓奇能的先祖,还有个藏着无数奇书的地宫,机关秘术黄岐水经,有了这些我南晏矿脉分布便能物尽其用,新月族若被北渊收服,那么对我南晏将是最大的威胁,得不到唯有毁之!”

岚王殿下元纪这些日子也是忧心忡忡,皇弟果真如元绍所说,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乌玛镇的事元纪也是事后得知,方开始得到元绍身陷新月族圣殿,皇上还是为了皇兄的安危心急如焚,连连责怪自己行事太过冲动,到后来就开始抱怨皇兄为何不带上整个斥字营将乌玛镇直接围剿干净,最近几日则是招元纪入宫,商量对新月族用兵一事。

该劝的劝过了,元纪嘴巴皮子都磨破了,皇上还是坚持己见——皇兄既然敢只身入敌营,那么他自然有脱身的法子。

就在两国为了新月族准bèi

着暗手明征时,藩镇的睿王在他的地盘发话了。

“皇上,微臣手里有一副堪舆图,关系到北渊绝世矿脉,听说是宝石矿藏,要不要微臣将此图献给永诚帝,也好让两国关系更加和洽呀?”

“永诚帝你好,贵国的龙脉也还好吧?附上半张堪舆图拓本请永诚帝详阅,若喜欢,也许……再次联个姻什么的,小王还是很乐意的。”

四万军,一边两万在南晏和北渊的边界藩篱处天天练兵,气势如虹喊声震天,两国边军每日在震耳欲聋的骚扰声中连连痛骂这个藩王真他妈抽疯找打。

于是……

福德殿里能砸的都被砸了,除了一个砸不得老骨头的孙树德还颤颤巍巍的健在,一连半月,福德殿里面的装饰只有老总管这一件物事不怕死的守在自己的岗位,太子殿下怕惹火上身,每日早朝一下,比谁都溜得快。

御书房里元纪死死闭着嘴坚决不告sù

皇上,那个该死的睿王想联姻的对象到底是谁,永诚帝顶着一张气的乌青的脸大口灌茶降火,完了晚上再抓住皇后降火。

四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草原上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就在此时,在碧洗蓝天下,一目绿色一碧千里,风过草动,远远的随着无数的丘坡起伏连绵,放眼望去,云在动,草在动,就连蓝天和草原也似乎在眼中流动着。

这四个月以来,萧静好时常带着人质出圣殿,说是放放风逼逼供,其实就是晒太阳。

两人枕着手臂相隔两尺平平躺在草地上,身下是一个小土丘,躺着也能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牛羊,这块好位置是前两天龙小妹找到的,丫头两个月前自己找到了圣殿,因为参将府已经易主,皇上终于以玩忽职守这个不算大的罪名将萧静好的官职免除了。

“其实定居在草原也不错,只是没走过其他的地方,心里总会有些向往。”

斥尘衣眯眼望着天空,琉璃色的眼瞳此刻是纯澈的蓝,听了萧静好的感概,笑道:“总是有机会的。”

萧静好侧过脸,看着他微笑的侧面,在阳光下皮肤愈显透明,仿佛随时都会融化一样,一阵堵心,手下意识的抚上了肚子寻求安慰。

斥尘衣自然的拉过她的手,认真的探了下脉,“孩子目前很好,安胎的汤药不能断。”他想了想,问道:“蛊毒的解药没问过易明远吗?”

萧静好嘴里嚼着草,无所谓的笑道:“问他?那老家伙巴不得我被毒死,只要他不牵动蛊毒就是喔弥陀佛了。”

斥尘衣双眉微蹙,总觉得蛊毒不解心中不安,但是蛊毒并非自己所在行,一时间也想不到解决的方法。

“尘衣,我送你回燕京吧。”萧静好突然道。

斥尘衣眼底黯然一闪而过,侧头看向她,想挤一个笑容,却力有不逮,怔怔的看了她半晌,轻声道:“是该走了。”

237. 第五十七章 让他去屎

“是该走了……”

这四个字一声比一声低,到最后化成无声的叹息,声音虽低,却如同四记闷拳击在萧静好的心窝。

她何尝看不到他笑容背后的酸楚,何尝听不明他每一句笑谈中的另一个声音。

这四个月来,两人努力在维持着朋友一样的相处方式,看似坦然,但是萧静好觉得这种坦然下压抑更深,不是她自己,而是斥尘衣。

她永远记得当斥尘衣那日无意探到她的喜脉时,那一刻的表情。

漾开的笑容背后却有着唯有她能看到的疮痍满目。

用自己的欢喜和幸福撕碎着他仅存的一点点快乐,一个情不自禁洋溢在唇边的笑就是他心上一个无法愈合的血口。

他的笑在她眼里,不过是给伤口找一个微笑流泪的借口,只是想让快乐有一个存zài

下去的理由……

是该走了……

天各一方也许他会过得更好,于别人也许还有可能找到另一扇亮着暖灯的窗口,于他,只是在剩下的时光中让自己安然平静的渡过。

“好姐姐——”

萧静好坐起身,看见龙小妹飞快的往这边奔来,这块地方也只有她能找到,远远的看到小妹手里扬着一方信笺,萧静好的心烟花炸开了般的怦然一跳。

“第八封了……”龙小妹气喘吁吁的将信丢给萧静好,大咧咧的往草地上一躺,轻轻摸她的圆肚子,“还不打算告sù

姐夫他要当爹了?”

萧静好攥着信放在鼻端闻了闻——他的气息……

淡淡的杜若夹杂着凉凉的薄荷香,丝丝缕缕自鼻腔沁入喉咙滑进心扉,再次睁开眼,只觉得天地万物似乎染上了一层更绚烂的色彩,美得让人头晕。

龙小妹抱着膝盖偏头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幸福的女子,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孤独。

天南地北吃喝玩乐,以为用力甩开了寂寞,没想到孤独却如影随形,从未离开一步。

目光穿过沉浸喜悦的萧静好,龙小妹发xiàn

,三殿下的寂寞和孤独是刻进骨子里的凄美,或许他从未想过甩脱,反而将这两样当作一副写意时光的画笔,心血儒墨,骨髓着卷,笑着悲伤,却绝不是自伤。

拆开信封,还是一样的白底泥金绘云龙纹纸,数行字迹清晰明朗,每个字的末梢都是微微一挑,跳脱的似要钻出信纸,质问她为何不回一封信。

果不其然,第一排就是义愤填膺的质问。

“第八封了萧静好,你是在嘲笑我眼睛不好使,读不了信呢还是真的因为惜墨如金?算了,我也不想跟你计较,告sù

你一声,叫榕儿死心吧,沐悉和十七在永州乐不思蜀,本地盛产美女且热情奔放,行在长街如置身万花丛中,所以他们预备着一人娶几个暖床……嗯,你确定不回几个字?难道吃进嘴里的就不香了?你这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

萧静好摸摸肚皮,暗自胎教:儿啊,你爹就是个怨妇,不管你是男是女都不可以学他,很丢人,知dào

了么?

“……听说新月族这几个月整顿得很漂亮,我就知dào

我家元儿不是个善茬,你且放心干,只管闹个天翻地覆,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别担心我,本王就是给你随意取用的,只要你不去用别人……”

萧静好做贼心虚的用余光瞟了一眼斥尘衣,暗骂沐沂邯那家伙吃醋的精神越来越高亢,前几封信里有含沙射影的嘱咐过看好门庭小心门户啊,不要被某些人岸然的表象所迷惑啊,少和男人接触啊,特别是人质那类型的啊,特别是看上去有气质有深度的人质啊……

“……两州基本已经稳定,飞龙军我已经安排至两地边防,再过两个月将手头上的事务交待给莫远我便能脱身,所以晋王最好是能再多等两个月,有他在你身边我总是放心些,蛊毒的解药已经在研制,还差一味药,沐悉已经快马去了西川的南疆寻药,待药寻回,我们就可搭桥相见了,也好抚慰你一别久矣的相思之苦,嗯……想我吗……”

读到这里,余光瞟了一眼伸长脖子特好奇的龙小妹,觉得下面的字实在是有碍观瞻少儿不宜。

萧静好收好信,龙小妹问道:“为什么不给姐夫回信?”

“新月族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有啥好回的?”

“那你……”龙小妹指着她的肚子,“为什么不告sù

他?”

萧静好深吸一口草木的香气,道:“两州不稳,我若告sù

他只会让他分心,不如不说。”

龙小妹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只听萧静好喃喃道:“好想吃烤山鸡……”

龙小妹眼睛一亮,腾身站起:“交给我!”

说罢便跃下了山丘,灵活的身影一跳一跃便不见了踪影。

斥尘衣一直没说话,懒懒的面向天空躺着,一手枕头一手遮眉,耀眼的阳光照着他一身水色的素袍,如同静日里一缕青烟。

好似睡着了,雪白的手腕挡住了阳光,在鼻梁处投下一条淡淡的阴影,双眸阖着,鸦翅密羽般的睫毛垂落在眼睑下,又是一圈温柔的阴影,乌亮的长发随意摊开在草地上,草尖上露珠的晶亮光泽也及不上如瀑的黑发在阳光下绽放的七彩光芒。

许是七月的阳光太过明媚,清早的凉意已经被太阳给蒸发,沐浴在温热的太阳下,他的唇色竟不再那么苍白,逐现淡淡的粉红,玉挺的鼻尖上冒出细小的汗珠,虽然肤色还是那样薄透,但此刻看上去却不似虚弱的随时就会消散一样。

斥尘衣突然睁开眼,对上萧静好有些发痴的目光。

刚睁开的眸子,深沉如水,仿佛积淀着太多不能言明情愫荡漾在眼中,只在睁开眼的那刹那没来得及沉积在最深处,措手不及的被她瞧见。

片刻失神,下一个眨眼后,已经恢复如常。

唇角一弯笑意,他坐起来懒懒活动了下手臂,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再过两月我便回燕京吧,想来元纪现在一定焦头烂额。”

“其实我觉得草原也挺适合你。”萧静好听到自己想也不想的突然这样说。

斥尘衣偏头看她,有些不理解方才才说要他走,现在又留他,心里突然一喜,随之冷静下来,自己想太多了。

“除了燕京,我觉得哪里都适合你。”萧静好解释,“在草原上,你至少可以什么都不想,静沐暖阳席地而躺。若是去了江南,穿过蒙蒙雨雾,漫步青石小路也算是跨过喧嚣的起点,玩弄时光总好过被时光玩弄……若是去了西川,茫茫戈壁火舞黄沙,南疆密林古老神mì

,细细体验这两种岁月累积出的极端,也算是自己对岁月的一种体会……若有幸去东照,那广阔海域外的一颗明珠,是不是映照着月亮更加明亮一些呢……”她面带向往的看着远远的地平线。

“嗯……”斥尘衣将下巴搁在撑着膝盖的手背上,若有所思的点头,“你讲的这些意境很美,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若有机会你可以去一走,回来讲给我听……”

“榆木脑袋!”萧静好有些郁闷有些生气,这人不开窍,让人好生毛躁。

斥尘衣孩子气的咯咯笑,萧静好又看呆了。

他很少这样放开的笑,因为眼光刺眼,他笑得眉眼弯弯,两只酒窝在颊边若隐若现,玉白色的牙齿齐齐笑出了八颗,他本就容色绝代,这样一笑就让他没了以往的疏离的淡漠,整个人脱胎换骨般的耀眼,如九天莲华穿云而降,凡尘自此极目软红。

正巧龙小妹回来了,手里拎了两只山鸡,萧静好腆着肚子笑呵呵,最初的厌荤腥的三个月过去,她现在是想着法子的吃肉食,炖的,煮的,煨的,炸的,烩的,只要是肉的她都爱吃,突然想吃烤的,山鸡就来献身了。

三人下了土坡,找了处有树木的低处,在小河边杀了鸡拔了毛,斥尘衣说烤的鸡难免会有焦的地方,萧静好现在不适合吃这类食物,于是他自告奋勇的提出由他来处理这两只鸡。

不了解他的龙小妹高兴的欢呼,在她眼里干嘛嘛出色的三殿下做出的鸡也肯定出色。

了解他的萧静好眼泪汪汪的瞅着殿下手里那两只鸡,挣扎了半会,勉为其难的咬牙答yīng

了他心血来潮一展厨艺的荒唐想法。

只见他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多了几种草,在河边洗净,用开着紫色的小花的草将两只鸡缠绕绑紧,在鸡肚子里塞进了另外的香草。

“嗯……”他处理好两只鸡,转头在林子里看了看,展颜一笑,又晃进了林子。

萧静好kàn

了看两只被五花大绑的鸡,默念:鸡啊鸡,你舍身果脯,若换来五花大绑的结局,还要糟蹋了你一身好肉,不过你被殿下蹂躏的再难吃,我也不会辜负你二位鸡兄弟。

斥尘衣再回来时,样子有点狼狈,头发有些乱,长袍歪歪斜斜的穿在身上,带子也系歪了一根,手里拿着一大块——蜂巢!

——他去掏蜂窝了!!!

萧静好和龙小妹长大嘴巴面面相觑——殿下太淘气了!

只见斥尘衣将蜂巢里的蜂蜜淋在两只鸡上,修长的手指灵巧的将蜜轻轻抹匀,再用大罗叶将两只鸡一包,在河边裹上了一层泥,挖了洞,埋鸡。

拍上薄薄一层土,上面架了火堆,拍去手上了泥,斥尘衣席地而坐,吐了口气,笑道:“等半个时辰就能吃了。”

萧静好抱着只要是肉弄熟了都好吃的想法,蹲在土坑边拨火堆,眼睛一扫,只见他脖子上一个红点,肌肤雪白,衬着红点很清晰。

“被峰子蛰了!”萧静好的手已经挨上去。

斥尘衣定定的忘的躲,脖子上一痒,她已经凑过来,温热的呼吸带着太阳的味道,就在自己鬓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噗动细细的发丝,好痒……

两只指头揪着红点用力一挤,一根小刺被挤出来,食指头在舌头上一划,就着口水在他伤口上一抹。

斥尘衣彻底石化!

“呵呵……消毒!”

萧静好不顾人感受的搞定那个包,继xù

去蹲坑。

其实她也只是顺便用口水消毒,其实她没直接上去舔一下就已经是很注意分寸了,其实换了别人她也会给涂上口水,关键是……她忘了这个人是斥尘衣,他他他,不会想不开做傻事吧?

罪过,罪过!

萧静好偏着脑袋忏悔,已经忘记了两只鸡的存zài



脖子上火辣辣的痛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的凉,有风扫过脖子上那一片湿漉的地方,潮湿感瞬间胀满了胸腔,呼吸都变得压抑滞缓……斥尘衣有些呆滞的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脸。

龙小妹觉得气氛突然有点诡异,比如说萧静好突然埋头念禅,比如说三殿下摸着脖子发呆,比如说两人的脸一个白一个红,再比如说……半个时辰到了,鸡没人理了。

龙小妹拨开火堆挖出鸡,快手快脚将干涸的泥巴和大罗叶拆开,露出里面油嫩的鸡肉,一阵诱人的香气迎风散开,发呆的念禅的刹那间都醒了。

“好香。”萧静好目光炯炯的盯着两只白晃晃的鸡,暗自咽着口水。

龙小妹将鸡扯开放在大罗叶上,三人围坐着分享。

“唔哇……好吃……”萧静好嚼的满嘴流油,感动的泪水被烫出眼眶,“尘衣,你你你……就拿几根草绑了,这鸡怎么就这么香?”

“外面绑的百里香,里面塞的也是几味可以入药的香草。”斥尘衣手执鸡腿细嚼慢咽。

“问御厨学的吗?”萧静好想起他是很纠结自己的厨艺的。

斥尘衣摇摇头,笑道:“这些都是草药,通晓药理就不难理解哪些可以用于烹调。”

龙小妹含着一只鸡腿匍匐在斥尘衣脚下,“三殿下,你在小妹心中就不是人……”水汪汪的眨巴眼睛,虔诚的感叹:“是神!”

多年前的一副画像,加上前几个月的再次重逢,龙小妹和她的三殿下之间生疏顿消,在龙小妹心里,斥尘衣就是北渊的凤凰,也是会哄她开心的三殿下,在斥尘衣心里,龙小妹还是八年前那个小毛孩子。

斥尘衣用油手赏了她一个印堂红,笑问道:“我不是人?那二殿下是什么?”

龙小妹捂着额头“呃”了一声,灰溜溜的躲开了边。

斥尘衣和萧静好相视一笑。

元纪曾通过公文夹带私信的方式,经几个衙门转到斥字营,拐弯抹角千辛万苦的寄过来几封信,信中反复问过斥尘衣的身体,问过萧静好的近况,问过新月族的大概状况,问过草原的天气好不好,连牛羊的身体健康都问过了,唯独没问过龙小妹。

三个月前,朝廷的罢官文书下达时,同时还有元纪派下的王府护卫一起到绥县,也不知dào

元纪是故yì

的还是有意的,不知dào

在哪挖出的一个奇宝护卫,脑袋少根筋,一字不差的转述元纪的命令。

“那个叫龙小妹的,参将府马上要被朝廷收回你不能再住,赶快收拾包袱跟我走!”

小妹当时问了:“你是谁,我干嘛跟你走?”

那护卫答:“岚王殿下说,要走不走不走拉倒。”

龙小妹忍着气:“走哪去?”

护卫答:“岚王殿下说,你若废话多他就不管你死活了。”

龙小妹:“龙小妹说,让他去屎!!!”

护卫挠着脑袋:“……”

于是,一不小心辱骂了亲王的龙小妹带着榕儿逃亡到草原,至于说那个护卫回去后有没有一字不差的转述龙小妹的话,大家伙就不知dào

了。

不过,据说,岚王府的净房多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家伙,一天能刷几百个马桶。

此时龙小妹埋头撕扯着手里的鸡,化悲愤为食量。

这种私事旁人也不好多说,只是旁观者清,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两人一个别扭一个有气,就差勇敢的跨出一步便是水到渠成了,不过也差一个机缘。

斥尘衣眼快的抢过萧静好刚抓起的一片鸡肉,“不可再多吃,否则不易消化。”他包好剩下的鸡肉,道:“带回去,下一餐再吃吧。”

肚子也差不过填饱了,午间的太阳也越来越毒辣,尊贵的大肚子被两人搀着回到了圣殿里继xù

她的午间小睡。

一场秋雨一场凉,转眼间草原上的草尖冒了黄。

将近八个月,瀛州永州两地经lì

了一场大变革,先是取消征兵制推行募兵制,将原来的成年男子强行从事军职义务改为招募,军饷以半土地半粮饷的形势发放。

北边土地虽辽阔,但不利栽种水稻等农作物,睿王座下首席幕僚莫天提出改种玉米山药花生这些利于沙地种植的农作物,既抗旱又能果腹,在派人下田给农民讲解栽种常识的时候,又将各种作物特性和健体药用价值大大吹捧了一番,这样一来,前来报名从军的人数盛况空前,人太多,于是乎睿王亲自坐阵招兵现场两天,亲自选拔,五个里面选一个,长子里面拔高子,鸡蛋里面挑骨头,四万军挑满,即鼓励了农耕又节省了军饷,来年收获时还是一大商机。

——

这章是个大章,不想想章节名了,今天一章,ok

238. 第五十八章 生产生产

其次是推广文教,将私塾收并改为书院,采取雇佣制,家里有从军的成员学费减免,家境困难的以学课优异者发放补助学金。

最后是发展贸易,来往南北两地的商旅在两州的各个通商岸口关税减半。

至于最后的管制改革,沐沂邯不会现在就动,毕竟能拿下两州,地方官员还是出了不少力,倘若现在就动他们,难免会引起不满,以后慢慢来也不迟。

沐悉从南疆回来,带回了最后一味药——将离果。

一连几日赶制解药,最后在风和日丽的一天,带着十七和沐悉乔装出了门,一路往北而行。

……

才下了一场雨,鹿皮靴子踩在汲了水的草地上湿湿嗒嗒的。

秋的萧索,纵使是在生机勃勃的草原上也一样明显。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去年的九月热热闹闹一大群人踏上这片广博的云丹草原,没想到如今身边的人都已经各奔东西。

萧静好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替我问候元纪。”

斥尘衣拢着大氅,缩了缩脖子,点头。

一场秋风一场凉,斥尘衣的精神就随着这一场场秋风渐渐衰败,畏寒,乏力,咳嗽……

元纪来信说让韩宁陪他去青鸾谷过冬,信上虽没说明,但是燕京的局势这边也能猜到个大概,如今皇后盛宠,她的祖父是内阁首辅汤老,父亲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汤老门下桃李满天下,皇上的授业恩师就是汤老的学生,如果说皇贵妃边家手握重兵是武将世家国之栋梁,那么汤家就是士之楷模。

两者之间的勾心斗角已经是暗流涌动,后宫和前朝同气连枝,而皇上当初选后立妃,斥尘衣已经是料到了现在的结果,边将军和他要好,也曾是同袍,现在皇贵妃和皇后之间的后宫之战殃及到他这个曾经是辅政亲王如今是闲散王爷的皇上亲兄是再正常不过的。

加上这次的事,有人拿着大做文章,皇上年轻耳根子软,所以这也是元纪让他直接去青鸾谷休养不要回燕京的原因。

但是萧静好知dào

,若是燕京风平浪静,也许他不会回去,但现在这种情况,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回去呢?

斥尘衣吸了口凉气,握拳于唇下轻轻的咳嗽。

阴沉的天确实不适合散步,两人很有默契的转身回返,远远的就见龙小妹往这边过来。

“水……水牢……出事了……哎呦妈呀……老狐狸点名要见殿下和你……”龙小妹叉着腰气喘如牛。

萧静好和斥尘衣对望一眼,立即动身返回圣殿。

易明远一直被关在水牢里,谁也想不到这老东西终于知dào

了斥尘衣在这里,还点名要见他。

来到暗牢时,巫师已经在楼梯口等着,在路上龙小妹就告sù

了萧静好,是巫师派人让她出来寻人的,不难得出,晋王在这里的消息就是巫师这只老僵尸告sù

易明远的。

水牢铁门大开,寸厚的铁门已经扭曲成一坨废铁,挂在水牢门边,水牢外的地面上已经汲满了水,皮靴挡水不防寒,几人踩着水走到牢门口时,已经冻得嘴唇发紫。

易明远挂在老地方,并未移动,双手被束缚居然能用内力打穿牢门,他若真想出水牢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黑暗中众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他模糊一团的身影,自胸腔中发出来的笑声慢慢的越来越癫狂,刺的人耳膜生疼。

“晋王……哈哈哈……”

“不亏是我易明远的好外孙女,手段毒辣,哈哈哈……你肚子里的娃也该长成形了吧?”

斥尘衣眉心一跳,将萧静好挡在了身后,“你想怎么样?”

“就凭这丫头对付我的手段来看,就是个可造之材,让位给她我也放心,可是她却怀了孽种……”

“孩子不是他的!”萧静好上前一步打断易明远的话。

“哈哈……无所谓了,现在他来了,既然孩子不是他的,那么我要取这孩子的命,晋王应该不会心疼吧?”

“老不死的,我肚子里的是你重孙,你下得去手?你不怕天打雷劈?”萧静好下意识捂住肚子。

“是你骂我抛弃妻子,一个未面世的重孙我为何下不去手?”易明远冷笑道:“只要我咬破舌头牵动蛊毒,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晋王殿下,她母子两的性命就握在你手上,要不要救就看你了。”

“如何救?”

“别听他的!”

斥尘衣拨开萧静好的手,往前一步,问道:“要怎么救?”

易明远笑道:“离这么远怎么好详谈?”

萧静好立即道:“老东西,别想我放你出来,呆在里面慢慢凉快着吧,听说蛊毒能强体魄,我正想尝尝滋味如何,挨不过死了也那是我没那个造化,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现在你请我我也不会出来,水牢里的极寒之水,对我的纯阳功力是一个激发,此处甚好,只是缺一个聊天解闷的对象,我看晋王就不错……”

“我灭了你我!”萧静好毛焦火辣,捋起袖管腆着圆溜溜的肚皮跳脚,“你还是妈生的吗?人生父母养的能教出你这货?”跳两下还不解恨,骂道:“你爹妈当初怎么就没把造你的那刻把钟用来造粪?”

龙小妹扶着墙笑得天崩地裂,斥尘衣的脸红一阵青一阵,脚下险些站不稳。

“你骂我爹娘,你就不怕天打雷劈?”老货立马将萧静好的恶毒诅咒给还了回来。

“谁叫他们不好好造粪,造出你这货,天理不容!”

“没我就没你,没你哪来你肚子里那小杂碎?”

“我呸!老不死的,你才是杂碎!老杂碎!”

“你……”

“我什么我什么我什么?”萧静好肚皮一挺,“没种的老乌龟,活该只能给别人养儿子……”

骂声被吞没在陡然奋起的池水中。

从进暗牢就知dào

,巫师为了让易明远和萧静好自相残杀,私自来给易明远点了火头,激发了易明远的愤nù

,用一股戾气敲开了铁门,后叫龙小妹将萧静好和斥尘衣找来,双方交恶后不管死那一方,他都可以编造一个说法把谋杀族长的罪名推到没死的那一方,最后再演一场天神旨意,把他儿子孟和推上位。

萧静好的目的就是将易明远给骂到发疯,老狐狸发疯后脑袋就是个摆设,哪里还记得引动蛊毒来控zhì

她。

萧静好眼见计策已经成了,老狐狸愣是被自己给骂出来了,手一捞,腰却先给斥尘衣给捞在了怀里,已经被他带出几丈远。

“易明远,害你的人是萨满那老僵尸,先干掉他,回头再算咱们的账。”

“啊——”一声嘶哑的惨叫,一直躲在不远处偷看的萨满巫师扭头就跑。

易明远当真听话,衣袖一甩,一条水柱直直射出,敲向萨满巫师的后心,只听“嗙”一声,对方已经给水柱戳倒在地,易明远衣袖又是一挥,老僵尸被甩回了水牢门口。

出去的路被易明远挡死,萧静好被箍在斥尘衣怀中,忙不失迭的指挥:“往里往里,快跑快跑!”

不待她教,斥尘衣已经抱着她往水牢前面的出口跃去,龙小妹断后。

那边易明远被萧静好激的打晕了巫师,一看几人跑了,脚尖连点三两下就追了上来。

“死丫头!”易明远两眼喷火,掌风已经扫过龙小妹,轻而易举将她扫出几丈远。

接着又是一掌,直接劈向斥尘衣护着萧静好的背心,在龙小妹咳着血的惊呼提醒声中,斥尘衣身体一转,将萧静好贴上墙壁,生生用背受了那一掌。

一声闷哼!

一个穿过他身体的震动传自萧静好的背心,那一掌他运力抵抗震击,易明远被力道反噬,反方向飞出几丈远,老家伙一口血喷出的同时,萧静好的脖子一痒,手一摸,满手鲜血。

“尘衣?!”

“没事!”

两手一横,将萧静好打横抱起,纵身就往暗牢伸出疾跃。

身后一阵狂笑,笑声中带着飒飒劲流如同漩涡般越搅越快,斥尘衣的长发在风中扫动,萧静好微微直起臃肿的身子,穿过他的肩膀,只见易明远的身影鬼魅般快速向前移动,周身笼罩着一层黄色的气流,如同一个罩子,越来越大。

气海金罩!

“放开我!”萧静好奋力往下跳,若不放开她,斥尘衣根本就没有抵抗的机会。

斥尘衣“嗯”了一声,道:“自己小心!”

萧静好心里一紧,正欲说话,只觉得身子一轻,斥尘衣已经将她运力推出了数丈远,紧接着龙小妹也被甩到了她身边不远处。

“带她走——”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风声中。

暗牢里的火把早就熄灭,呼呼的风将发丝扬起,刷过眼睛就是无休止的泪水,被龙小妹搀着爬起身,急剧的狂风让身体不能站立,她想顶着风返回,脚向前迈一步却是倒退五步。

数丈外,斥尘衣水色的衣袍猎猎飞舞,气流卷至脚底,气海金罩气势凌人,如同黄沙横扫苍天,不觉其快却转瞬千里,悠然中自有威凌天下不可抗拒的冥冥之力。

“呼——”的一声。

转眼间水色身影被绕进气罩,被满天的黄色气流融为一体。

“尘衣——”

萧静好目疵欲裂,一声撕裂般的尖叫,小腹一阵突如其来的坠痛,双腿一软再承shòu不住飓风的张力,向后倒去。

龙小妹眼疾手快的两脚一蹬,先一步垫住了萧静好跌落的身体,只觉得上面身体在不住颤抖。

“好姐姐!?”

“没事……”萧静好哆嗦着撑起身体,能感觉到小腹里面一阵阵收缩的剧痛。

手捂着肚子,心里暗暗骂着肚子里的兔崽子跟他爹一样就爱凑热闹。

正咬牙忍着痛,只见气流慢慢散去,萧静好眼睛陡然一睁,水色身影翻翻滚滚趺出,撞在墙壁上重重一声闷响。

黑暗中传来易明远的笑声,“哈哈哈……妄想与我斗,乖孙女,那个水牢妙得很,一起进去走一遭可好?”

萧静好还未说话,易明远两手一招,身体就被一股强劲吸力带动,还来不及应变人已经在易明远手里,再看,老家伙右手抓着昏迷的斥尘衣,耳边风声一扫,易明远急速后退,须臾间已到水牢门口。

易明远并不想一掌结束斥尘衣的性命,他的目的就是将他们都带进水牢,亲身体验他八个月来所受的苦,斥尘衣的身体受不住这种极寒的苦,而萧静好肚子里的孩子还差一个月生产,他就要让斥尘衣体会这种看着自己孩子在眼前慢慢死亡的痛苦。

自水牢涌出的寒气钻入毛孔,萧静好只觉得腹中疼痛愈盛,全身止不住一个哆嗦,手心一紧,她偏头一看斥尘衣低着头并未有转醒。

耳边水声响起,人仿佛置身无尽的地狱,身体已经僵硬,牙齿不住磕碰着……

“砰砰砰”几声闷响。

又是衣袂带动的声音,传来易明远的痛呼,紧接着“澎”的一声水响。

萧静好身体飞了起来,在空中腰部一紧,托着腰部的那双手让她心安。

“元儿……”斥尘衣语气轻轻,暖风一般拂过耳畔,或是如他眸光般绵绵的秋水,泛着粼粼琉璃色的光,声音淡淡的,尾音却牵延这无限绵长的不舍。

手指在她脸庞轻轻拂过,沿着轮廓仿佛攥取着曾经最美的记忆,又或是最后一次,用爱人的手疼惜一生中最爱的人,留下指尖一抹温暖,带入他的轮回。

“去吧……”

短短四个字,那么长又那么短,当萧静好撞入龙小妹的怀里时,那抹水色身影已经消失在水牢的重重暗影中,只余一声余音回荡:“易明远,我来陪你……”

“不不不——”

萧静好在龙小妹的手里不停挣扎,他怎么可以听信易明远的话,难道用他的命就能换得易明远信守承诺不引动蛊毒吗?如此极寒的水牢以他的身体哪能抵抗的住……

小腹欲裂,一阵暖流涌出体外,从两腿间滑落。

龙小妹一声惊呼:“血!”

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呼:“姐夫!?”

萧静好已经被小腹的剧痛牵扯着全身瘫软,紧紧依着龙小妹的身体看向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他来了,来了……

带着几百里风霜尘土披星戴月的来了,整整八个月,几百个日日夜夜没有一刻不在想着他,本想给他一个惊喜,谁知却是惊吓。

带着沐悉和十七闯入圣殿,一路上不停的抓着人问才知dào

她在暗牢,心急火燎的赶到暗牢,落入眼帘的却是这样一幕心惊动魄的惨状。

血!

触目惊心的血迹,还有她的……

肚子!?

沐沂邯的脑子有那么一刻突然空白,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被十七快手搀住才勉强立稳,三两步上前将人抱进怀中才发xiàn

,地上的血全是她体内流出的,那么多那么红。

萧静好正在渐渐昏眩的意识里浮沉,在意识涣散前努力抬起手指向水牢,昏迷前只来得及说两个字:“尘衣……”

……

唇上被软软的东西堵住,有汤汁被强行哺入口中,下意识将汤汁往下咽,紧接着听到他的声音在轻唤:“元儿,醒醒……”

萧静好睁开眼睛,看到他有些焦急的脸露出了笑意,柔声哄着:“真乖。”

“尘衣……”肚子还在疼,她发xiàn

自己在沐沂邯怀中,已经在自己房中。

“放心,已经救出水牢。”沐沂邯吻了吻她的额头,正色道:“元儿,我们的宝贝等不及要出来,但是将他生出来的过程会很疼,不能继xù

睡觉,你现在可以吗?”

萧静好点点头。

沐沂邯心疼的抚开她鬓角的乱发,轻声道:“我会陪着你,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好!”

沐沂邯抬起头,对榻边两位妇人道:“可以了,开始吧!”

两个稳婆颤声道:“妇人生产您……”

“我就在这!”沐沂邯的语气不容拒绝,“快些开始吧。”

两人揭开萧静好身下的被褥,一人用手轻轻按住腹部,一人掰开双腿。

“族长,您的生产期本还差一个月,所以生产会和常人不一样,您一定要配合我们。”

萧静好昏昏沉沉的应着声,她有种直觉,这个生产的过程不会太顺利。

“用力!”掰着腿的稳婆一声令下。

腹部随之一阵按压的巨疼,另一个稳婆用手将肚皮往下挤压。

萧静好配合着用力,不多时已经是全身冷汗。

“元儿,元儿……”沐沂邯抱着她的手臂也在颤抖,声音也跟着颤抖。

这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疼痛,一波一波的隐忍的疼在体内扩散,摸不到疼痛的位子,却是不止息的好像在抽干她的意识和气力,她知dào

不能睡,但是眼前越来越昏暗,几乎是睁着眼也看不到他的脸。

“不行,没足月,胎位本就不不正,加上方才出了血,再这样下去大人孩子都不保。”

萧静好感觉到沐沂邯整个人一抖,随之就是爆喝:“有我在怎么可能不保,接着来!”

他俯下身,紧紧的贴着萧静好的额头,咬着压根道:“萧静好,你背着我干下的事就得负责。”转而又柔声哄着:“你能行的,我相信你……”

“继xù

!”

239. 第五十九章 生产生产2

稳婆只得接着来。

沐沂邯拿起榻边的参汤一口一口的嘴对嘴继xù

哺,不停的轻声念叨:“元儿,你行的……”

参汤吊着精气神,萧静好睁大眼睛。

一定要生下来,否则怎么对的起沐沂邯?怎么对的起尘衣拼死的保护?怎么对的起两个月前那两只无私的山鸡?

用力!

努力地向下使着力,一次又一次……

不知dào

过了多久,房内的四个人已经是筋疲力尽。

“真的不行,真的不行……大人孩子只怕……都保不住啊……”稳婆一身热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住朝沐沂邯磕头。

“滚出去!”

门一打开,两人忙不失迭的跑没了影。

萧静好迷迷糊糊听到龙小妹的哭声,沐悉跳脚的声音,沐沂邯的……抽泣声。

“我又没死……你哭什么?”萧静好有气无力的学着他曾经说过的话。

“谁哭了?”沐沂邯揉揉眼睛突然抬起头,哑着声音道:“都是被你惊吓的,我就来回一趟你就顶着肚子要生了,缓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将她平放至榻上,俯下身,道:“我怎么会让你死,孩子和你我都要!”

说罢大步出门。

……

“什么?”

门外所有人膛目结舌——开腹取子???

沐沂邯揉了揉眉心,此时没有心情和时间跟他们一一解释。

若不这样做,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不足月生产本来胎位就不正,加上水牢中寒气袭体又经受刺激引发出血,能熬到现在已经是元儿努力撑着一口气,若是胎死腹中就更加难办。

“将大殿的水晶灯座搬过来,准bèi

烈酒,浓浓的参汤,干净的布巾,纱布,火盆,热水,再将我的药箱拿过来,将族中的大夫全部叫来……”

“我来吧!”

沐沂邯回头,只见斥尘衣自走廊尽头慢慢走过来,脸色苍白的可怕。

“已经调息过,没大碍!”斥尘衣淡淡堵住沐沂邯的话。

“嗯”沐沂邯点点头,对其他人道:“快去准bèi

!”

大家伙不敢耽误,有条不紊的开始各自准bèi



“她对麻药免疫!”斥尘衣提醒。

“我知dào

。”沐沂邯强自镇定心神,“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她能否熬过?”斥尘衣闭上眼睛,“都怨我,早些离开就不会……”

屋里传来萧静好的声音。

两人夺门而入,榻上的人看见两人一齐进来,挤出一抹笑:“就依他说的,这点疼受不了还怎么当娘!”

不多时所有东西全部准bèi

好了,沐沂邯和斥尘衣用烈酒反复擦洗双手和刀具,看着手里寒芒闪耀的各种刀具,沐沂邯一阵头晕目眩,这是他做的决定,却在看到这些尖利的刀具后不禁胆寒,手也无意识开始颤抖。

斥尘衣抓过他的手,轻声问道:“能行吗?”

沐沂邯无声的点点头。

萧静好被龙小妹抱起,榕儿换上了干净的床单,两人用热水给她擦了身,烈酒在腹部消了毒,整个过程,只有两个人颤抖的手,萧静好却没有动一下,努力的配合,肚子抽痛越来越甚,却不得不忍着痛不哼出一声,对于她来说只需yào

躺在榻上忍着疼痛。可对于其他人,特别是将要操刀的沐沂邯来说,却是紧绷着全身的神经,此刻最难最痛的就是他。

水晶灯被点亮,摆满了屋子里的各个角落,陡然一亮,沐沂邯眼睛一眯,泪水涌出眼眶,他背过身擦去眼泪,手臂一紧被斥尘衣带到一旁。

“你究竟行不行?”斥尘衣紧盯着他的眼睛,蹙眉问道:“你眼睛怎么了?”

“姐夫眼睛盲过。”龙小妹从榻边凑过来,“姐夫,这时候不能逞强,让三殿下来吧。”

“小妹。”萧静好吃力的转过头,虚虚的轻声道:“殿下才受过伤,怎么可以做这样伤精神的事。”

“没关系。”斥尘衣温言道:“我没大碍,倒是你,若麻药无效,你能受得住么?”

萧静好抽了口气,笑道:“谁让我百毒不侵呢,不可能好事都占尽,放心割吧,赶快把臭小子给拿出来。”

“你怎么知dào

是小子?”沐沂邯微微一笑,试图活跃气氛让她分心:“我就喜欢丫头。”

“呸!”萧静好道:“我生还是你生?我说了算。”

“好,你说了算。”沐沂邯边说边在肚皮上涂满麻药,纵然是没有效果,也要试试。

说着话的功夫,屋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沐沂邯走到床榻右侧,执着萧静好的手,手指按着三阴经,开始源源不断的输入真气护住她的心脉。

斥尘衣稳稳执起细长如柳叶般的薄刃,一道寒芒印上他的眸子,谁也看不到他布巾下的唇已经被咬的泛出了血迹。

四岁开始研习医理,人体筋脉穴位五脏六腑各个部位的分布都已经了然于心,操刀却是头一次,若是一个陌生人,也许还会心无旁骛的完成这样的开腹术,但她是元儿,更甚者就连麻沸散都没有效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是对他最大的考验。

不止要手快,还要稳,更加不能分心!

他已经代替冰蓝拿起这把刀,等于是背负了三个人的生死,再没有退路。

沐沂邯突然抬头,给了斥尘衣一个眼色。

他一愣,即刻会意——若是无法,保大人!

斥尘衣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不需yào

冰蓝的示意,他也会这样做。

脑中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眼神的示意,除了让自己知dào

他的选择,还有就是减轻他的压力。

斥尘衣不再犹豫,手中刀光一闪,一条细细的血口在下腹处出现,眨眼间血痕变宽,左手纱布迅速沾尽血液。

逼着自己不去看那皮肤上陡然出现的颤栗,他深知麻药还是无用,这一刀就像剜在他的身上,刹那间背心的汗液已经浸透了衣衫。

纵然是有心理准bèi

,纵然是已经被疼痛折磨了将近几个时辰,纵然是沐沂邯和斥尘衣两个生命中最重yào

的人都在她身边,却化解不了这种撕裂体肤实实在在的疼。

只有疼!

五内具焚铺天盖地无法言喻的疼,满脑子满世界满眼满身满天满地的疼!

身体被撕裂,被扯成一片一片的连着肉带着血,肌骨被巨磨斩碾至碎裂,想来五马分尸也不过如此,碎裂了也便死了,可是这样的疼何时才能结束,好像就这样死掉,哪怕是陷入阿鼻地狱,哪怕被油锅炸被烈火燎也好过现在无休止的疼。

眼睛和耳朵被沐沂邯紧紧盖住,剧痛中她仍然保持着清醒,这是用真气护住心脉的原因,麻药既然无用,那么只能硬生生的去承shòu这份痛楚,昏迷就代表着死亡。

不不不……不能死,死了就是三条命,还有斥尘衣一辈子的自责。

不能死,不能死……

覆着眼睛的手在颤抖中渐渐冰凉,脸颊上除了冷汗还有莫名的水滴,一滴一滴滴落在脸颊,汇聚成一汪温热的水源,顺着脸颊鼻梁流到唇角,舌尖尝到了眼泪的滋味,这家伙的眼泪原来也是涩的。

“元儿……元儿……”

沙哑的声音一遍一遍不停歇的唤着,仿佛泣着血一般。

若说疼,这里三个人都在承shòu这此生最大的痛苦。

床铺被褥已经被汗水浸透,昏天地暗无止无休……

孩子已经露头,那么大一片血口中,微微蠕动的脏器之间一团白色的膜。

斥尘衣咬牙咽进心力交瘁喉管涌出的血,伸出了满是鲜血的双手……

一声闷哼,一声惊呼,一声长吁,一声啼哭!

孩子被挖出身体的那一刻,萧静好发出了第一声痛呼,也许是此生最后一个声音。

那一刻她已经不想在坚持,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死!

无尽的黑暗,看不到一丝光源,剧痛过后已经麻痹,这种麻痹感席卷至心脏,没来由的一种大厌恶,想吐,想撕裂自己,想立即跳入万丈深渊,想一千种一万种最痛苦的死法。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只想快些死去快些解脱,她已经没有多余的闲心去考lǜ

孩子,沐沂邯和斥尘衣。

他们的死活已经不关她的事,厌恶这种活着需yào

承shòu的痛苦,厌恶这世间的一切一切……

眼神在涣散,呼吸越来越慢。

隐约听到孩子嘹亮的啼哭,沐沂邯颤声的呼唤,斥尘衣压抑许久后空洞的咳嗽。

“元儿,不能睡……看看孩子……是儿子……元儿……你要敢睡……我……我就把这小子给掐死……”

“呜哇……”

好吵!

萧静好没力qì

挥开耳边让人毛躁的哭叫,再一次睁开了眼睛,手腕上的真气顺着三阴经强行灌注到身体里的大穴小脉,暖流顽固的穿过身体,汇入心脏,感觉胸腔里那颗心慢慢恢复跳动。

斥尘衣松了口气,手下有条不紊的快速清理伤口,纱布沾血,金针缝合,里里外外两层刀口在手下渐渐密合。

只到最后一针结束,剪刀“咔擦”一声,鸭肠线应声而断,强撑了一个时辰的神经瞬间崩断。

他只觉得自己在飘,满室的水晶灯光似乎齐齐熄灭,耳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满目的血红……

沐沂邯长吐了一口气,点了萧静好周身大穴,止血,护心,安眠。

接着包好孩子,清理萧静好身下的血迹,在刀口上涂了一层冰肌凝胶,再用纱布将小腹紧紧绑了一层,做完这一切,打开了房门。

门口一堆人,在门开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

开门的人开完门就倒了,榻下倒着一个,榻上躺着一个。

龙小妹首先冲进去,一眼看到榻上已经被整理好的萧静好,人虽苍白,但看上去还好,只是地上堆满了浸了血的纱布,看上去触目惊心。

沐悉和十七在地宫时救人已经救出了经验,此时并不慌乱,一人抱一个分开出了屋子,榕儿跟在龙小妹身后,招呼外面的下人将烧好的热水搬进来。

两人轻轻掀开被褥,用热布巾清理下身的污血,清理地上的纱布,整理房间……

各人干各人的活,有条不紊。

直到一声猫叫引起了龙小妹的注意。

两人先是面面相觑,陡然傻了眼——孩子!

居然忘记了最重yào

的东西,今儿个一场惊天动地的生死搏斗,倒了三个人,全是为了那个小祖宗。

龙小妹慌忙火急的避过萧静好,在榻上捞了半晌,才找到那个小肉球——被盖在了一窝被褥里。

“好丑!”

睿王的宝贝儿子得到的第一句评价。

榕儿凑过去接过孩子,她实在是不放心龙小妹毛手毛脚的性子,千辛万苦得来的小宝贝可不能摔了。

“是很丑!”

老实的榕儿很中肯的评价。

皱巴巴软蔫蔫,脸上都是血迹,头上没有一根毛,大鼻子小嘴巴,眼睛只有一条缝,想睁不想睁的翻呀翻,一个字——丑!

两人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最后将稳婆找来了,两个落荒而逃的稳婆本以为一尸两命过来帮忙收裹孩子的尸体,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脸上的神情是惊诧的。

“哎呦……老天保佑,还是个儿子,感谢长生天……”

两个稳婆又是笑又是喜,随着龙小妹转到另外一间屋子里给小家伙洗澡。

……

萧静好醒来的时候是第三天,睁开眼就感觉到了疼,瞬间找回了那些可怕的记忆,浑身下意识抖了一下。

耳畔一身闷闷沙哑的声音。

“醒了?”

她转过头,看进一张不像人的脸。

沐沂邯,你他妈睡在旁边是专门来吓人的么?

紧接着另一张更吓人的脸陡然放大在眼前——某人献宝似的举起儿子给她瞧。

“拿开。”萧静好开口就扯动着伤口,有气无力的骂道:“都死开!”

“你儿子。”沐沂邯举着宝贝强调加提醒。

萧静好眼珠子转了转,瞟了一眼其丑无比的小家伙,再瞟了一眼不像人样的大家伙,抽了抽嘴角,问道:“你确定这是我肚子里掏出来的东西?”

沐沂邯眼眸里闪过痛色,三天前的那一幕就像噩梦一样,时时在眼前晃过,提醒着她所受的非人的苦,全是为了他。

半晌没声音,萧静好忍不住拿眼瞧了瞧,他正咬着唇,红红的兔子眼睛眨巴眨巴着。

“好了!”萧静好立马大声制止,伤口一痛心也跟着一痛,又放缓了语气,“好了……”

沐沂邯“破涕为笑”,看在萧静好眼里真想抽他两下。

什么世道,肉疼的还要去安慰心疼的!

不过,心疼的更加不好受吧……瞧这一脸褶子,哪里还找的出半点风华绝代的美貌。

鼻子突然就酸了,颤抖着嘴唇吸气,两颗豆大的泪珠子“啪嗒”掉落。

娃他爹一看,急了。

手里的小丑娃往旁边一丢便来抱萧静好,嘴里却是埋怨牢骚一扒拉:“你还知dào

哭,八个月没有一封信一个字的交待,我不来你预备要瞒我到几时?难道等到臭小子下地走路了让他自己千里寻爹去?”

萧静好委屈的不得了,又听他声音沙哑满脸憔悴,想骂两句心疼,想打两下没劲,满腔悲愤和几个月的相思之苦全化成了泪水,一个劲的哭,“呜……怀八个月我容易么……谁会想到你丫一箭中靶……你吃干抹净完了拍屁股走人……留下我受累受苦,呜……”突然抬头眨着眼泪,鼻翼翕动,这回哭声更委屈,“他怎么那么丑哦……跟你一个样啊啊啊……”

沐沂邯受到的打击不小,前日输真气输到内伤,醒了就守着她,孩子没足月假手奶娘照顾又不放心,这两日端屎端尿洗澡换衣除了喂奶全是他,还真没功夫照照镜子到底变成了何等怂样。

沐沂邯摸摸自己的脸,手感就不对,冲到柜子前拿起铜镜一照,蔫着脑袋颓丧了半晌。

这时候孩子哭了,门外的奶娘忙进来把孩子抱走,沐沂邯起身招了招手,一堆人鱼贯而入。

照顾产褥期的婆子两名,负责膳食的厨娘两名,通晓医理的医女两名,打杂浆洗的丫鬟四名。

“这些都是刚从瀛洲请来专门照顾你的,好好听听她们的对你产褥期的安排和养护保健。”

“何必这样麻烦。”萧静好噗之以鼻。

“别多废话。”沐沂邯白了她一眼,转向几位下人,“一个个说。”

厨娘道:“族长未足月生产,加上失血过多,每日的膳食会分五餐,主要是补血散瘀收伤口补气血的药膳,少盐少油荤素均衡,黑鱼汤每日必不可少。”

萧静好呲牙,最讨厌黑鱼汤。

沐沂邯很满yì

的点头。

婆子道:“族长伤口恢复的比较好,明日就要下床走动,适量活动筋骨对身体恢复有利,四十五天第一次葵水后看恢复情况,方可计较房事问题。”

萧静好抚额,偷看沐沂邯,那家伙干咳了两声,插嘴:“那啥,不是四十五天过了就行了么?”

婆子的脸僵了僵,实在没脸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丫鬟道:“族长最近十天不能沐浴不能洗头不能见强光不能沾冷水不能梳头不能剪指甲不能看书不能……”

萧静好忍无可忍,“够了!”

医女端上一碗黑乎乎的补药,“族长先喝了补药,待我们给您推宫活血。”

按摩推宫那叫一个痛,不过比生孩子那会要强多了,大概两柱香时间做完,先和婆子们一齐出去的沐沂邯端着餐盘回来了。

医女出去后,奶娘抱着吃好了奶的孩子进来。

240. 第六十章 静沐暖阳

孩子才抱来,孩子爹也随后跟了进来。

这会子回来神清气爽,显然是沐浴过,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长发整理得一丝不乱,出去转一圈就变回了原先那个丰神如玉feng骚牛B的沐沂邯。

架起小木几,几样清淡的小菜和一碗黑鱼汤稳稳摆好。

“能不吃黑鱼汤么?”萧静好被他扶着坐起来,靠在厚厚的软垫上,看着鱼汤撇嘴。

沐沂邯首先就盛好鱼汤喂她,哧笑道:“不把伤口养好,你还怎么在上面欺负为夫?”

萧静好瞅着他绯红的唇,轻佻的眼,食色性也的张开了嘴,一勺汤趁势喂进了嘴。

“来……张嘴……”沐沂邯示范着微张双唇,萧静好下意识张嘴,又是一勺。

一碗汤眉来眼去的喂完了,萧静好还意犹未尽。

“尘衣呢?”萧静好细嚼慢咽的吃着粥。

模范老爹沐沂邯抱着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当日沐悉救他上来给他疗了伤,本是再服几剂补药应当无碍,只是给你接生伤了元气,怕是要好好休养一阵子了。”

萧静好突然没了胃口,用勺子搅着米粥愣愣的出神。

沐沂邯抱着孩子过来,笑吟吟的道:“孩子还没取名,你想好了没?”

“随便吧。”萧静好懒懒答。

沐沂邯转着漆黑的眼珠子,问道:“沐随便?”

“也行!”萧静好拿斜眼瞅着他。

“沐头?沐浴?沐巾?沐盆?沐沐沐……”

“我想让儿子拜尘衣做义父,可以么?”萧静好抬头直视沐沂邯。

“当然可以。”沐沂邯抱着孩子坐在榻边,笑道:“师兄是他的恩人,不如叫沐尘?”

“不好。”萧静好伸出手指点了点孩子的脸,想了想道:“叫沐秋阳,可好?”

“静沐暖阳……”沐沂邯亲了亲孩子的脸,笑眯眯的dou弄他的小鼻子:“沐秋阳,沐秋阳,小阳阳……”

萧静好垂下头,蕴湿的眼眶隐在了背光处。

尘衣,曾几何时你就是我心里最温暖的秋阳,一直都是,永远都是……

就让我的阳儿成为你生命的延续,至少在你踏出这片红尘时,能留下一份念想,也让阳儿能永远记住,没有你就没有他……

“易明远已经散了功,毕竟在极寒的水中泡了太久,加上他一心求成,不惜以寒气激发纯阳内力,气海金罩第十层练成之日夜就是他多年功力功亏一篑付之东流的一日,幸亏是这样,否则那日我们也救不出师兄制服不了易明远。”

“萨满那只老僵尸呢?”

“他被易明远重击,内伤不轻。”沐沂邯黑眸微眯眉尖一挑,道:“给关在了圣殿里,若不是依靠他的声望,我不会留他性命,让他自己慢慢死吧,反正也活不长了。”

萧静好舀起一勺玉米仁喂进他的嘴里,轻声道:“辛苦你了。”

沐沂邯嚼着清甜的玉米,觉得再甜也没有萧静好的嘴甜,手里的小阳阳也不管了,往边上一塞就凑上了嘴。

“是很辛苦……唔……你预备怎样慰劳我?”唇挨着唇,气息缠绵悱恻。

萧静好手里轻轻推他,唇却是往上凑,八个月前初尝云雨,八个月里天天想念,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一口。

还是这么香甜。

小舌一伸,沿着他性感的唇勾勒一圈,润滑多汁好味道。

接着舌尖一顶,玉白的牙齿一张,柔软的舌尖轻轻碰撞,缠绕,吸啜……

一瞬间呼吸似乎停止,沐沂邯扣住她的后脑,紧紧覆上唇,只想汲取更多美好梦幻的源泉,舌尖反复纠缠涤荡,一遍遍刷过她小巧如珍珠般的贝齿,沉沦在这朝思夜想漩涡般席卷意识的瑰丽海域。

萧静好半张着眼,迷蒙间细扫着他半阖的眼眸,波光潋滟的黑眸,苍穹中最蛊惑人心的黑洞,一个不留神的触碰就是再也回不来的吸附,深深的被绞进他的陷阱,温柔的包裹在其中,永远无法也不愿被救赎。

萧静好的手极不老实的摸遍了美人的上半身,摸的人家气喘吁吁吐气如兰,衣褂顺着肩落下,堆积在手肘处。

如白瓷般细滑的肌肤散发着沐浴后的清爽气息,萧静好se令智昏,肚子上的伤口也不疼了,小手滑过肩胛,移到那两朵小樱花,轻轻dou弄这顶端两只艳红的zhu萸。

“坏银……”沐沂邯色欲冲脑口齿不清,“挑起了火你待怎的灭?”

萧静好笑笑不答,手下的腰带已经给毫无声息的解开,随手一丢,“啪”一下盖住了小阳阳的半张脸,惹得一声猫叫。

手指在xiao腹处画着圈圈,曼声调笑:“该咋办咋办……嗯?小样……姐只管擦枪不管灭火……”勾起他的下巴,挑眉笑问:“你还要么?”

沐沂邯忍着xiao腹上转来转去的一团火,嘟囔道,“光说不练怎么行?你的手好讨厌……”咬着唇顾不得矜持的提醒:“擦枪也要擦对地方呀,xiao腹以下……嗯……”

“咝……咝……”

沐沂邯横着一双半颦半嗔桃花眼,眼尾一抹嫣红,甚是魅惑。

小阳阳抗议爹娘无视他的存zài

,开始哼哼哈哈,见还没人理他,就开始哇呜,还是没人理?小脚乱蹬,踢开了小被子,小鸟鸟一抽,一条晶亮的液体呈弧线型好巧不巧浇在了沐沂邯的裤裆。

“嗯?”萧静好感觉到手上的凉意,抽抽嘴角语调凉凉的鄙视,“还没开始擦就走火了?啧啧啧……”

沐沂邯突然暴起!

侮辱!绝对的侮辱!

罪魁祸首就是这小子!

萧静好瞅着裤裆那片湿湿的痕迹,很不地道的哈哈大笑,笑得扯动了伤口,笑一声抽口气,笑一声抽口气。

忙不失迭的换好裤子,绕道榻边。

亲爹拿桃花眼瞪了会亲儿子,发xiàn

瞪了也是白瞪,顺了口气开始给儿子换尿湿的被褥和小裤裤。

手指灵巧,三两下拔光小裤裤,用屋里预备好的温水给孩子擦去腿上和小鸟边的尿液,边擦边自豪的道:“长得丑了点,但这处尺寸足够顶天立地,有乃父之风,不错!”

“什么叫不错?”萧静好撅起嘴,“他以后可不是顶着鸟见人,是脸!”

他爹美貌不可方物,自己也不算丑,怎么这娃像是钻错了肚子投错了人家。

“休要胡说。”沐沂邯小心翼翼的包好孩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小阳阳没足月,你瞧这嘴这鼻子眼睛,哪点不像我?长开了长肉了肯定又是一祸国美男。”亲亲儿子小脸蛋,细声喃喃:“是不是啊,小阳阳,长大一定比爹爹好kàn

,上有面子下有乾坤,仰天一抖地动山摇……”

喃喃完了儿子也睡着了,交给了奶娘,回头见萧静好蔫蔫的,坐到榻边拥着她,轻声道:“再丑也是你我的孩子,想想你生下他所受的苦,一生一世也忘不了。”

萧静好贴着他的胸,闷闷道:“我只是心疼他嘛,幼时不如几个姐姐,在相府里不受爹待见,你不知dào

,那时我多希望自己也有张漂亮的脸。”

“那是萧相不识璞玉,你拿我跟他比?”沐沂邯柔声道:“好在我有慧眼,把你当宝似的抢回家,饶是这样还有人争。”语气开始带着浓浓醋意,“哼,她们再美也没你的桃花运多,你瞧你左右逢源遍地开花,将你追到手我容易么?”

听他这样说,心里被幸福涨的满满的,暗自庆幸自己能遇到他,若是没有三岁那年竹林的初见,或许在往后遇到了,也不会让他另眼相待,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相知相爱。

所以,自己是幸运的。

“等你身体好些了就可以解开始解蛊毒。”握着她的掌心来回抚摸,叹道:“解毒过程会有些难挨,我可怜的元儿……”

萧静好见他眼眶下一圈青痕,知dào

他配解药完了必是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这两日照顾孩子和她也定没休息好,拉了他的手让他上榻,两人和衣躺着说了会闲话,不多时便听见他鼻息绵长安然入梦,靠着他没一会也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是第二天午后,龙小妹抱着小阳阳逗着玩,没见沐沂邯。

见她醒了,龙小妹叫来了婆子和医女丫鬟等等一堆人,先擦洗了身子,再喝补药,接着药膳,喂猪一样的灌完了一堆汤汤水水,就由医女扶着下榻走动。

小腹的伤口和里面的胞宫还是疼,但比起前两天要好多了。

医女嘱咐一定要经常下来走动,对身形复原有好处,萧静好kàn

了看还是有些微微蓬起的xiao腹,那块的皮肤松松垮垮的,也不知dào

能不能复原,再不注意形象的女人也不会愿意身材变形,看来沐沂邯很懂女人的心思嘛。

走了一会上榻休息,龙小妹抱着小阳阳坐在旁边。

“你瞧,小阳阳今儿又变了样子。”

萧静好接过包成一团的儿子,只露了张小脸,正酣得小嘴冒泡,粉红的皮肤,没眉毛,没睫毛,没头发,眼睛就一条缝,小脸盘长开了些,鼻子看上去就没那么大了,小嘴还没她的指甲大。

正研究着五官到底像谁,就感觉到胸部那两点一凉,亵衣已经湿了。

不会吧!

发奶了!?

有些难为情又有些期待,更多的是好奇。

扯了个理由把龙小妹赶了出去,迫不及待的宽衣解带,果真湿了亵衣。

“呵呵……”

萧静好笑的阴森森,一把抱起儿子就把小嘴往上面挤。

人家孩子早吃饱了酣意正浓,挤了半晌就是不张嘴,乳清色的汁水糊了孩子一脸,小家伙被闹毛躁了,小嘴扁扁两下哇的一声就哭,这下子小嘴大张,逐了萧静好的愿,使劲往里塞。

“吃奶奶……吃奶奶……小子!亲娘的奶不吃专吃别人的?人说有奶就是娘,我看你是吃人家的香,臭小子!你亲娘的就不香吗?难道吃两口就侮辱了你的舌头吗?嘿,你还哭……”

沐沂邯推开门时,娘俩还在闹腾,有人在将他稀罕的不得了的小白鸽不要钱似的往儿子嘴里塞,哪知dào

儿子不领情,小脸一个劲躲着那往上凑的胸器。

——暴殄天物!

“你在干嘛?”沐沂邯饶有兴致的靠在门边。

萧静好“唰”的一下关紧胸前门户,镇定的道:“如你所见,喂奶!”

说罢,加了一句:“喂完了!”

“可我看到的怎么是儿子不领情……”笑yin吟的凑过去,仰着活色生香的脸,很腼腆的道:“要不……父代子尝,可好?”

“囊中羞涩!”萧静好一本正经的扒开那张脸,淡定的说道:“去找奶娘!”

说罢鼻子耸了耸,闻到一股味道。

“身上什么味?”萧静好扯过他的袖子仔细闻,“木头味,你去哪了?”

沐沂邯蹬掉鞋子睡进榻里侧,眯着眼瞟她,“难道月子里的女人鼻子都特别灵?”

“那是,下回给我闻到脂粉味你就等着点天灯吧。”萧静好推推他的手臂,问道:“到底干嘛去了?”

沐沂邯叹了口气,道:“本想给你一个惊喜,谁知dào

你鼻子这么灵。”抚着她的脸,轻声道:“这圣殿哪能长住,这不正赶着给你盖窝么。”

“太引人耳目了,这样不好。”萧静好心里乐开了花。

“要的就是让人知dào

,你新月族现在谁不知dào

?掳王爷,抢地盘,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早就入了人的眼。”沐沂邯懒懒道:“这年头能称王谁愿意当八?只管将胆子挂头顶上,为夫给你撑腰。”

“哧,小样。”萧静好揉巴他的脸,笑:“有了两地盘在手里就是不一样,瞧你嘚瑟样!”

又道:“那两州那样闹耗了你不少老本吧?现在又来盖房子,你银子多也不能这样花啊,败家爷们!”

“放心吧,摆两次满月宴可以捞回点本,够儿子挥霍一辈子了。”

“两次?”萧静好蹙眉,好想提醒他儿子就一个。

沐沂邯得yì

的眨眨眼睛,不怀好意的笑:“这里摆一次,礼到人不到我不介yì

,回瀛洲再摆一次,我们比比看谁的地盘收的礼多,好不?”

“哼,你这种鬼心眼别带坏孩子。”萧静好白他一眼,“我的儿子要正直正义,要厚道无私,要顶天立地,要……”

“行了行了……”沐沂邯打断她,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正直正直还行,厚颜无耻必须,顶天立地现在还看不出。”

知dào

他又拿儿子的小鸟说事,不想继xù

这种无聊的话题,问道:“你方才说的礼到人不到,什么意思?难道你背地里给人家发帖子了?”

“必须的。”沐沂邯将厚颜无耻演绎到了极限,掰着手指数着:“这边满月宴我请了各个掌事人,燕京那边通知了元纪,逐浪帮的我也通知了,还有……你看有没缺的,一个都别漏掉。”

萧静好哭笑不得,问道:“你是不是很缺钱?是真的败光了么?”

沐沂邯还在掰着手指头,“回瀛州那一席,冀州的老爷子是必须请的,让他还我人情,还有各个地方衙门的,到时候按礼金来分席位,那些个都是要面子的,这样一来送少的自动来补上,没银子补的回自家吃去,省下我一个席位钱,嗯……再请一个戏班子,打赏的银子对半分……”

“缺德!!!”

萧静好忍无可忍。

“你说我败家,这不正在想方设法巴家么!!?”

某人咆哮。

……

好好休养了几日,到第十日已经可以不需yào

人搀扶着四处走走,于是一个人摸到了斥尘衣的房间,没想到沐沂邯正抱着孩子在这串门。

“来来,义父抱抱。”沐沂邯正将孩子往斥尘衣手里塞。

靠在榻上的斥尘衣显然是没抱孩子的经验,想退开已经来不及,沐沂邯毛快毛快的已经将孩子塞进了他怀里,顺道抓起他的手箍住孩子的包被,教小孩一样耐心教着孩子义父:“对,两只手……左手托着头,右手环着腿,嗯,不错,就这样抱。”

萧静好静静立在门边,看着两个大男人掰弄一个小孩。

沐沂邯春风满面的蹲在榻边笑着。

想起几年前他还是个嚣张的大孩子,玩心计耍手段,笑容里永远找不到笑的表情,如今却是孩子他爹,现在看起来还是有些违和感。

斥尘衣呆呆的低头看着孩子,僵直的背在看到孩子甜甜的睡颜后慢慢的放松,手臂却一动不敢动,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着孩子的脸。

“你瞧,他想睁开眼!”斥尘衣的语气中似有惊喜,语调有些高。

沐沂邯凑上去,拨了拨儿子的小脸,笑道:“是啊,快要醒了。”

“还是双眼皮,真漂亮。”斥尘衣咧开唇角,笑的很开心。

沐沂邯转头狐疑的盯着斥尘衣,半晌道:“你是第一个用‘漂亮’这个字眼来形容他的。”

斥尘衣不抬头,盯着孩子随口问道:“那别人怎么形容?”

“虎头虎脑,憨态可掬,憨吃哈睡,尿尿有劲,乳臭未干……”说到最后开始磨牙。

“听说小孩一天一个变,你们每日和他在一起当然看不出多大变化。”斥尘衣笑着点点小脸,“我看他就很漂亮。”

沐沂邯咬着唇目光炯炯,“真的?”

241. 第六十一章 世事消销

斥尘衣笑了笑,突觉喉咙奇痒,忙将孩子还给沐沂邯,侧头捂嘴咳嗽。

沐沂邯一手抱孩子,一手搭上他的背心定喘穴,轻轻按压了几下,咳嗽渐渐平复。

有下人端来热水和布巾,两人这才发xiàn

门口的萧静好。

“你怎么样?”萧静好绞好热布巾递给斥尘衣。

“好多了。”斥尘衣用布巾擦了擦手,交给下人,在软枕下拿出一个盒子,很爱惜的轻抚盒面,打开。

金玉簪静静躺在暗红色丝绒盒底中。

“明日便要回燕京了,阳儿的满月宴我也无法参加。”斥尘衣将盒子递给萧静好,笑意里些许释然,“借花献佛,这个就当做留给阳儿的礼物吧。”

雕工简单却不失精致的沉香木盒,盒面花纹棱角光滑,四角圆润。

盒子她一年前见过,雕刻纹路绝不是如今见到的这样,边缘已经被磨平,显然是经常在手中反复把玩留下的痕迹。

萧静好抬起头,目光和他相撞,唇角微弯,笑的坦然笑得明朗。

将所有的不可言说化作这一笑里的涓涓细流,顺着流年的经络,清澈宛如当年。

金玉良缘,未曾对她言明,此时送出只是将物归原主,她懂不懂,其实本就不重yào



正如秋阳这两个字,早在那年十里坡,就已经如同她天地里第二轮太阳,一路以来包容呵护她,无需对他言明这二字的意义,懂或不懂,都是刻骨铭记。

……

又是一场措手不及的雪,在昨夜飘落。

此时放眼一片茫茫,绵延起伏的草原丘坡如同苍芎里翻滚的银浪,雪片恣意飞扬,若浪花飞溅起的星星点点,不止不休。

斥尘衣拥着雪白的狐毛大氅,带着宽大的斗篷帽,狐毛密长,只露出一张脸,肤色却和白色的狐毛相差无几。

他笑望对面男子,同他一样一身白色大氅,拢着帽子,身姿却是峭拔俊秀屹立于风雪中,似乎无惧严寒,倒像是一簇修竹,傲雪凌霜。

“师兄此次回燕京怕是要应付些龌蹉,一切小心为好。”

斥尘衣的眸子向着灰白的天空远眺,轻声一笑:“你我也都是重重泥淖中一步一步跨过来的,有些事能避有些事却是避不了。”

沐沂邯目光微闪,犹豫了片刻从袖囊里掏出一样东西,“当初是我考lǜ

不周,堪舆图便归还与你,想必能化解孝诚帝对你的猜忌。”

“不用了。”斥尘衣轻轻推开,“此图已经在你手中,不如就此由你保管,若说帝王猜忌,不是凭这张图就能化解,再则皇上年少冲动,得此图必定眼觊矿藏,到时就不是我所能承担的了。”

沐沂邯颇无奈的一笑,叹道:“十年衣被群生辅佐幼帝,到如今集权事谤怨于一身,难道你真打算抛却清名死而后已?这是何苦?”

“世事消销,不复明了……”斥尘衣淡淡道。

“唯我清风一笑!”

沐沂邯此时插话,两人同时吟完下半句,相对展颜大笑。

清朗的笑声回荡在这片苍茫天地。

有人遵循生来命定,有人为爱开天辟地,但无论如何,选择的路是凭心而走,应是不负于自己亦不负于他人。

“所谓好坏,只是由后人书写。他们写他们的,我何必在意。”斥尘衣拢了拢衣襟,转身行至马车,回首道:“就此一别,保重!”

沐沂邯抱拳:“保重!”

乌蓬马车辘辘启行,没一会只剩下一个黑色小点在厚厚的雪雾中,瞳仁里印着满天飞雪,直至马车消失在所能看到的视野,沐沂邯仍站在原地。

相送不止一次,不知为何这次送别让人心头隐隐作痛,潜意识里就想多看几眼……也许是最后一眼。

师兄,但望你真能不负于自己。

待到四海归宁时,你会在哪里……

……

“小阳阳……”沐沂邯把脸埋在儿子的包被中,狠狠的吸着香喷喷的奶味。

没办法,儿子他娘不让他碰,好在小子现在吃她的奶,间接嗅嗅她的味道也算是望梅止渴。

萧静好收好厚厚一摞银票,沐秋阳的满月宴狠狠捞了一笔,那些个金锁玉玦裴翠玛瑙的小玩意全在绥县换成了银票。

不知dào

那日是谁一本正经的骂别人缺德,到头来数票子数得最欢快的却是她。

沐沂邯嫌恶的咧咧嘴,抱起孩子放在自己腿上,不厌其烦的逗他的宝贝儿子。

“小子,你瞧你一张小脸和爹爹越来越像,哎……幸亏像我,咱们男子汉就该心胸和面子一般敞亮,不像有些人口是心非,心里喜欢得紧嘴里却是另一套,其实最虚伪的就是她,咱们不学她啊……喂……我在教育儿子!”

萧静好抱过儿子,语重心长的说教:“儿子啊儿子,等你会认字了,娘便教你‘无耻’二字怎么写,可要认清楚了,咱们以后要做真zhèng

的男子汉,有些人教的歪理可不能听更不能学,你瞧你一张桃花脸越长越明显,可不能变成烂桃花,娘这一辈子算是上错了贼船,你以后可不能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

“喂,你什么意思?”沐沂邯的脸阴测测的。

“什么意思?”萧静好眉眼一挑,“那你是什么意思?”

车厢里暖若三月阳春,一个多月的好汤好水滋补着,萧静好的肤色被调理的极好,加上炭炉的暖意,颊边红霞飞扫,此时眉眼儿一挑就是一道韵致,少了以往的轻灵,多出的则是清艳妩媚,乌黑的眸子似化开了水,微微一荡便撩动了某人的三叉神经,媚眼儿一个接一个的咻咻乱窜。

“你也可以祸害亦或是残害我,怎么样?”沐沂邯拱过去,小鸟依人的斜斜趴在她肩上,“伦家等你残害,已经许久了。”

“瞧你那兔子样,别教坏儿子。”萧静好虚虚推了他一把。

“夫人此言差矣,为夫这是甘于屈居夫人之下,你怎生不领情?”沐沂邯连飞两个媚眼。

萧静好垂眸看着他,眼底情意绵绵。

他这话不假,四年来,他为自己改变了多少?

早已经不再是专断独行的安睿候,也不是自视甚高的冰蓝公子,不是金尊玉贵的亲王。

他,只是一直追寻着她的脚步,只为了守护她,爱她,一辈子将她捧在手心的男人。

一别两年,再次踏上南晏的疆土,走的时候一个人,回来却是三个人。

三个人,温暖的数字。

凭它风起云涌也摧不毁的堡垒,凭他旅途如何吸引山川如何多娇,也吸引不了迈向终点的步伐。

那个终点就是——家!

……

瀛州西北临近草原,是为边塞要地,在前朝也曾是皇子封地,王府地处首府暨川东面,离城中心有一段距离,马车扎着厚厚的雪平稳的驶向如今的睿王府,听到车外面的喧嚣,萧静好知dào

到了地方,心急想看看睿王府奢靡到何等地步,沐沂邯却不让她掀开车帘看,只吩咐了车夫直接进府。

进了府,车行得很慢,外面有杂沓的脚步声跟着马车一路往里行,听起来人数不少。

沐沂邯抱着儿子一脸神mì

,萧静好不知dào

他又玩什么花样。

马车停了,萧静好迫不及待下车想揭开神mì

的面纱,发xiàn

马车停的地方是内院,也没什么特别。

目光一扫向两旁规矩站立的人群,萧静好惊得张大了嘴巴,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那些人,抑制不住欣喜的表情,不知所措的站在小道两旁,含泪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侯府里第一个认识的春来,给她开小灶的老张,管家沐万,潇沅小筑的常客……

春来最先上前一步,豆大的泪珠往下落,哽咽道:“元儿……夫人……王妃……”连换三道称呼,最后不知所措的看向沐沂邯。

“给夫人磕头吧!”沐沂邯含笑示意。

所有人当即下跪磕头。

萧静好忙让大家起来,握住春来的手问着近况,才说了两句,身后的人轻轻咳了两声,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吸引到他的宝贝儿子身上。

“哇……小少爷真漂亮……”

“是啊是啊,长得像王爷!”

“眼睛特别像,嘴巴像夫人,真可爱。”

春来上前拨开一干人等,“外面冷,小心冻着了小少爷。”回头对沐沂邯和萧静好一福,细声道:“东跨院的厢房已经燃好了炭炉,请王爷和夫人稍事休息,晚膳时间奴婢再来请。”

一别几年,春来的气质越来越稳重,举手投足透着能干精炼,她一发话,其它下人都规规矩矩的退开两步,请安退出了院子。

奶娘上前抱过了沐秋阳,跟着春来去给孩子换尿布。

人群散去,沐沂邯拥着萧静好慢慢往东跨院走,萧静好打量着四周景致,到不像她所想的奢华富丽,白墙青瓦院中有院,飞檐曲廊错落有致,处处灵动清韵,和原先的安睿候府自然是无法比,但却更像一个高宅大院的富户人家。

“你不问我为何让他们唤你夫人而不是王妃?”沐沂邯推开厢房的门,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萧静好跨进门槛,一眼看到窗棂下的长案上的一只长颈瓷瓶,里面一支含苞的腊梅。

242. 第六十二章 成亲成亲

见她玩着那支腊梅也不说话,沐沂邯从后面搂住萧静好的腰,下巴重重隔上肩窝,在她耳边吹气。

“讨厌……”萧静好半推半就的攥住他的斗篷带子,推一下扯一下,“王妃只是个称谓,夫人却是你的妻子,你的心思我何尝不知dào

……嗯……今晚应该可以了……”

沐沂邯伏在耳边轻笑,“莫非你是在提醒我今晚需yào

加餐?你说的太隐晦,我听不懂。”

萧静好红着脸拨开他,咬牙道:“沐沂邯,别不知dào

好歹,矜持这种高雅的东西,是你这种早就不知脸为何物的人能随便装的么?”

确实是不把脸面当回事的某人无所谓的耸耸肩,默认了那高雅的东西真不是他这类人能亵渎的。

放开她,三两下脱了斗篷长袍,懒懒躺上榻,抱着被子滚了两下,喃喃道:“好累,躺了八日马车板子,腰板子也要断了。”

又滚了两下,随之没了动静。

萧静好轻手轻脚走到榻边,差点吐血!

——居然睡着了!?

萧静好好气又好笑,有这么累么?可以理解为他这是不解风情亦或是修身养性么?又或是憋出了毛病?

榻上人拥着锦被侧卧,一条腿盖着被子,一条长腿搭在被子上,发簪松落在枕边,乌发散落开遮住了小半张脸,侧脸挤着枕头,绯红的上唇微微翘着,模样乖顺。

萧静好趴在榻边可着劲的瞄他,就爱看他熟睡时的样子,脸挨着软枕嘟着嘴巴,真不知dào

这人怎么能一沾枕头就酣得冒泡,她却不知dào

,只有和她在一起,才能安心的入睡。

给他盖好被子,自己也一起躺下,一路的奔波劳累,很快也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阵阵水响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撩开纱帐一看,一大一小正在隔壁暖阁内泡澡。

浴桶很大,看来是特意定做的,沐沂邯正靠在桶内,小家伙睡在他曲起的双腿上,小手抓着爹爹的手,正好露出个小脑袋在水面,看表情似乎正享shòu

着呢。

浴桶边摆着高木几,一个托盘,里面不是浴巾胰子,而是一盘腌好的金丝蜜枣,盘子边有银签子,沐沂邯偏不用,直接用手拿了,蜜枣喂自己嘴里,手指塞儿子嘴里。

小家伙似乎已经尝到了甜头,小嘴吧嗒吧嗒的舔的很带劲儿,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乌黑的眼珠子转呀转,指头上的蜜汁舔完了,似乎等不急,眉毛一皱眼睛一眯,他亲爱的爹立即伸手拿蜜枣,自己吃的眉眼弯弯,儿子舔的弯弯眉眼。

儿子出生五十多天,一直就是沐沂邯给他洗澡,萧静好还真不知dào

,这家伙给儿子洗澡也能洗出花样来。

“你你你……”萧静好冲到浴桶前,伸手就要抱孩子,“秋阳才五十天,你就喂他吃甜的?”

沐沂邯瞥她一眼,不以为然,“我们都爱吃甜的。”勾勾儿子下巴,细声逗问:“是不是啊,乖儿子?”

“你是你,他是他,胃口吃大了他还愿意吃奶么?”萧静好要抱儿子起来,被沐沂邯挡开。

“我们父子两胃口一样,我爱吃的他都爱。”沐沂邯又含了一个蜜枣,眯着眼笑,“实在不行,涂点蜜糖不就行……”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被萧静好按进了水里,儿子被救出了他爹的魔爪,似乎不乐意,“哇”的一声开始大哭。

“喂,你没人性。”沐沂邯爬出水面,楸着桶边抹着脸上的水,“还我儿子!”

萧静好拿起大浴巾将秋阳裹好,顺便拿走了暖阁内换洗的衣物,回眸一笑,“你来抢呀,正好让儿子瞧瞧他爹的雄风。”

沐沂邯慎了慎,小声道:“那我就这样起来啦……”

萧静好不理,给儿子擦身体。

“我起来啦?”

还是不理。

沐沂邯哼了一声,高声道:“来个人,给爷搓背!”

话音方落,一大团衣物迎面飞来,沐沂邯手一招,诡计得逞的一笑,一身如玉的肌肤怎么可以给别人看,自己愿意她还不愿意呢!

“王爷,方才府外有人送来两车东西,说是给小少爷的满月礼,已经让驶进了前院。”门外有人低声禀告。

沐沂邯边穿衣服边问道:“谁送的?”

“不知,车夫已经走了,留下了一封信。”

“拿进来吧!”

接过信,信封上没有署名,沐沂邯掏出信纸,几步走到榻边,递给了萧静好。

“元纪送来的。”

信上寥寥数语,都是些场面话,只在最后添了一句:一切安好,无需记挂。

“这最后一句不像是元纪的本意,倒像是欲言又止,若真没事,他何必要加上这一句?”萧静好心下有疑,茫然的坐回榻边,“减去行程,他回燕京也该有一个月了,难道真是风平浪静?”

沐沂邯给孩子穿好衣服,叫来了下人清理房间,抱走了孩子。

跟着坐到萧静好身边,叹道:“别人未免你操心,特意加了两句还真是画蛇添足了,你呀……”手指点点她的鼻子,笑道:“我的南北暗线可不是吃素的,若真有大事早就有信了,再说师兄有分寸,永诚帝得他多年教授,兄弟间的情意也不是谁都能挑拨的。”

“是啊。”萧静好稍微放心了些,问道:“你用堪舆图威胁皇上,永安那边可有什么风声?还有,我只知dào

你用控zhì

物价的方法救了冀王大世子,同时以这个同皇上提出立藩,究竟皇上是怎么答yīng

你的?”

沐沂邯将来龙去脉讲了一边,萧静好听的心惊胆战,禁不住握住他的手,道:“你胆子还真大,不但一个人回宫还敢威胁皇上,你当时就不怕去了回不来?”

沐沂邯无所谓的一笑,道:“敢回去当然会有十足的把握,几万难民流落到冀州,皇上岂会甘心这些和疆土同样重yào

的人口大量流失?两州在我手上这一代,治理的好将来也是为他的子孙造福,况且我放qì

了世袭,世世代代不晋王侯,对他的皇子皇孙们也不会造成威胁,纵使是为了太子,皇上也会同意我的请求,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虽在笑,但萧静好却看见他眼底的淡淡悲凉,相握的手又紧了紧,将脸贴在他胸前,轻声道:“也不尽然,皇上还是顾念着你,换做别人,只怕早就没命了,凭它再有利,也不会轻易把疆土划分,再说你和北渊晋王又是师兄弟关系,就是这一点,皇上也该忌惮着。”

“你当北渊政权交替,师兄扶持永诚帝主政,接着归还手中兵权,这些皇上都不知dào

?”沐沂邯道:“他还能忌惮什么?天子毕竟是天子,当年九子夺嫡唯他登临至尊称霸江山,你可别将他当作普通人来看。”

“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我都不习惯了。”萧静好刮他的鼻子逗他笑,“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咱们一家人就好了,等将来把该抛的一抛,谁稀罕那些王爵地位的,那些都是屁,在我眼里比不上一根白菜。”

沐沂邯咧唇一笑,拉了她的手,坐到梳妆台前,道:“给我梳头。”

“天黑了,还梳头干嘛?”

嘴上问着,一只手已经穿入乌发中,一手拿了木梳轻轻理顺。

沐沂邯享shòu

的闭着眼,过了会递上发簪。

发梢还带着水,萧静好用布巾展去了水渍,再从头开始慢慢往下梳,待到发尾散开,才分出部分发丝卷至头顶,用簪子簪了。

“你先睡,我今晚不过来了。”沐沂邯照照镜子,穿了斗篷行到门口,回头问道:“你就不问我去哪?”

“想去哪去哪。”萧静好脱鞋上床,背过身道:“把门带好。”

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接着听到他跟下人交待着将晚饭送到东跨院,随之脚步声慢慢消失。

……

次日一整天就没见着他的人,萧静好心里疑惑,问了春来等人,俱是一问三不知,只是东跨院一直有人陪着,加上秋阳白天都在这边,也没功夫去管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直到天黑了,春来端着晚膳进来顺便告sù

她福叔被接过来了,王爷在前院和他说话,萧静好心中一喜,正要问前院怎么走,龙小妹和榕儿正巧过来了,三人在屋里吃了饭,萧静好问龙小妹:“你们在搞什么鬼?”

“什么?”龙小妹茫然。

“别装了。”萧静好小口啜茶,看向榕儿:“你说!”

“啊……”榕儿求助的看龙小妹。

“不说是吗?”萧静好慢慢起身,“那我自己去看。”

走到门口,龙小妹抻不住了,忙喊道:“我说我说,前面在筹备婚礼,姐夫不让说……”

“谁和谁的婚礼?”萧静好假装平静,心里早翻开了花。

“废话!”龙小妹道:“难不成是我?”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萧静好绞着手指偷笑,半晌忍不住问道:“几时?”

“明天!”

“啊!!?”

……

睿王府的娶亲很怪异,新郎新娘全在一个屋檐下,且是抱着孩子满月成亲一起办,东跨院的新娘嫁到主院的正居,溜个弯就能到,还非得特地准bèi

了八抬大轿。

沐沂邯昨晚派人来传话,说是新郎新娘不能见面,听别人说是头三天都不能见,他觉得这个规矩太惨无人道,所以意思意思一晚上不见就行了,反正成亲的是他们又不是规矩。

榕儿和龙小妹陪着萧静好在东跨院疯了一晚上,龙小妹不懂规矩,萧静好不在乎规矩,榕儿拗不过这两个人,于是凑桌打马吊,三缺一怎么办呢,整个王府就东跨院最闲,龙小妹愣是将值夜的侍女给扯进了屋,四人一桌堵得天昏地暗。

那侍女也是原先侯府的,在新夫人面前先还有些局促,后来赢了几把来了兴致,几圈几圈的越摸越熟络,其他的几个侍女也被吸引,大家轮流着打,闲下的人就去前院探消息回来报gào

,什么王爷在改菜单呀,王爷在给小少爷洗澡啊,王爷在府门外检查布置啊,王爷在试喜服啊……

听的萧静好心里甜丝丝的,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人家兢兢业业有条不紊的准bèi

成亲加照顾孩子,自己这边通宵达旦玩叶子戏,心里又兴奋又期待,情场得yì

赌场失意,一晚上输了几十两银子。

五更末,来服侍新夫人净身沐浴的春来一进屋差点晕倒。

暖阁内摆好了浴桶注满了热水,待到泡进了热水里四周安静下来,萧静好方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嫁了,嫁给此生所爱的男人。

为她准bèi

的婚礼,简简单单凭心而为,不是亲王立妃,没有媒妁之言,无需核对八字,用他自己的亲力亲为,安排布置不假人手,就在今日,让她成为他的妻子。

那个恣意又贴心的男人,用这一辈子最重yào

的一天来打破陈规冲破观念——成亲就是两个人的事,规矩都是用来鄙视的!

萧静好在沐浴时和梳妆时好好补了两觉,在睁开眼睛时已经过了晌午,再看镜中的那张脸,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

黛眉远山如蒙云雾之中,眼尾含春如荡漾霞光一盏,两腮粉若团团云樱,唇如桃花半片攒晶莹露珠,青丝流转云髻温婉,九鵉团凤新嫁头冠流光溢彩。

摸着自己的脸,原来打扮一下还是个俏生生的美人嘛,这镜子里的女子谁不承认美若天仙她绝对会去谁家打滚。

“夫人真美。”春来的脸映进铜镜里,“这个头冠王爷昨日才交给我,原来夫人带了竟这样合适……”

萧静好的眼睛朦胧了,想起那年也曾有人为她绾发,还取笑她清早绾发似要出嫁,铜镜中春来的脸在幻化,渐渐变成了那张圆圆的脸,在镜中对她笑,为她带上这顶头冠。

小蜜儿,如今我又回到南晏,今日便要出嫁,春来帮我梳了头,新嫁的发髻,很好kàn

……

我一定会幸福,代替你的那份双倍的幸福……

下辈子我们还做姐妹!

春来细心的用绢帕擦去她的眼泪,知dào

她必是想起了小蜜儿,自己也眼眶一红,又想起这大喜日子流泪犯忌讳,忙擦去眼泪扶萧静好起身换嫁衣。

红色的肚兜精巧别致,精巧到刚好遮住了胸前风光,多一丝布料都不曾有,正确来说就是一个抹胸,上面绣着朵朵桃花,系带松松挂在已经恢复了纤细的腰间,系带很长,底端两只剔透的琉璃珠,正好挂在翘翘的臀部,雪白的肌肤称着火红的抹胸,艳丽且奔放,将姣好的身材展现的一览无余。

萧静好知dào

,这一套新嫁服里面,唯独这件肚兜,只怕是倾尽了某人的心血,设计大胆风骚惹眼,和他这个人没两样,为了她穿上这件肚兜,预谋在五十多天前生完孩子就开始了,产后保养,只怕是有一大半是为了这件缺布少料的肚兜。

外罩红的耀眼的玉带蟒袍,祥云牡丹精绣腰带紧紧杀住腰峭,肩上霞披缨络垂旒,下面百花裥裙裙摆层层如锦簇,绣鞋简单大方,一圈金线勾边,两只东珠嵌在鞋口。

才穿好衣服,外头就响起了曲乐声,紧接着房门轰的一声被人推开,蜂拥进来一窝人。

“姐姐好了没,姐夫来迎亲啦。”龙小妹一身新衣抱着同样一身红衣的沐秋阳,兴奋的小脸通红,回头又招呼后面的榕儿,“快关门,头一步得让他先过开门礼,想娶媳妇可没那么容易。”

“轰!”一堆疯丫头将门关的死死的,还上了栓。

沐沂邯怕这边冷清,将原来侯府的一些侍女都给派了过来,这些丫头跟了他不下五年,自家主子的脾性洒然,平日里就没什么大户人家的规矩限定,何况今日是大喜日子,所以趁着机会整整主子看他出洋相大家是又期待又兴奋。

所以说沐沂邯派这些人过来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想起里面穿的那件缺布少料的肚兜,萧静好对沐沂邯即将被整的同情心烟消云散,大咧咧往榻上一坐,高声道:“门栓紧了,都给我堵在门口,我不说开谁都不准开!”

丫头们得令,嘻嘻哈哈的一拥而上,扒着门缝往外看。

“来了来了……”

“哇,王爷穿喜服真好kàn

。”

“放鞭炮了……”

随之门外噼里啪啦震耳欲聋,龙小妹怀中的沐秋阳被吓得一跳,扁扁小嘴“哇”的一声就开始嚎啕,各人再顾不得守门,都抢着哄宝贝小少爷,门外鞭炮声落,就传来沐悉的破锣嗓子,“开门,出来领赏钱!”

“不开!”龙小妹斩钉截铁,一手搭上房门。

“主子说今儿他高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除了有违他俊朗外貌光辉形象的其余要求都可以。”

“那唱个曲吧!”

“除了唱曲!”

“那吟首诗总可以吧?”

“主子说今日心情澎拜,只怕吟出的诗有伤风化,你们听了会脸红。”

“究竟是谁迎亲,让姐夫自己说话。”

门外沐悉哽了哽,随即道:“主子说他害羞!”

“哈哈哈哈……”屋里的人笑得花枝乱颤,萧静好忍着笑交待了龙小妹几句。

龙小妹听完,对着门外道:“姐姐也害羞,既然都害羞,那么外面的请回吧。”

243. 第六十三章 顺流逆流

外面安静了半晌,终于传来沐沂邯的声音,飘飘荡荡的揪的出水:“娘子,你确定?”

一屋子女人被这声音勾去了魂,包括萧静好,霎时间安静如水,连沐秋阳都眨巴着泪珠子竖着耳朵在寻他爹的声音。

屋外半晌无声。

萧静好紧紧提着一颗欲跳出胸腔的心,透过窗纸凝视他的身影……

……清幽的梅香丝绸般浮动,随着这缕暗香,起调幽悄萧曲,音色渐渐转为空灵,仿佛自九霄之外穿云拨雾悠悠而来,又或是长空化作一轴纸卷倾薄,刹那间银河一泻而下,如晶莹的水晶纷纷落入心间的玉盘,琳琅之声万里悠长,流转不灭。

四年的别,离,聚,散,十六年前的缘定今生,如今在这一曲《蒹葭》画上句点。

逆流而上的追寻,追随她的道路险阻且漫长。顺流而下寻寻觅觅,河水中央的那抹身影却在虚幻中触不可及,顺流逆流一路追寻,她所在的方向就是脚尖的方向。

迢迢古道千里赴,苒苒韶华指间催,解不开两地牵绊君莫悔……

君不悔,一生豪情抛掷,一指挥弹壮志,如画江山不过是他眼里的红尘万里,王图霸业如浮云,锦绣富贵埋黄土。

百花裥裙裙摆随着如风步伐一线荡开,流动处如团团红云,飞若霞光,金线绣鞋止步雕花木门,手扬栓落,“吱呀”一声,萧曲随着木门扫开的清风消散。

四目相对——一霎天地满!

她的眸子迷蒙宛如烟波,盈满沸腾将近溢出的幸福,映着他灿若星子的乌黑瞳仁,就是一首用流光写就的情诗。

沐沂邯一身绯红,黑发利落束金冠,眉梢眼角神采若初荷菡萏,犹带朝露般的明澈纯净,却在此刻的余晖中含笑而绽,园子里的雪色皎皎为衬,剔透了男子一身火热的红,画出圈圈陆离的光影,只一瞬便怦花了众人的眼。

笑意盈聚的眼,在门应声而开时,有那么一刻的惊艳之色,随之就是满满的得yì

,一个铜板没用便叫开了门,真真娶了个巴家的好娘子。

在龙小妹反应过来这开门礼没过礼就开了门时,方才还信誓旦旦扬言不得她的命令不让开门的萧静好已经落入了某人的怀抱,两人的含情脉脉的笑容在其他人眼中就是狐狸般狡猾的笑。

“红包……”

有人委屈的小声嘀咕。

红包没捞到,王爷也没整到,亏大发了。

沐沂邯心情很好,腾出一只手拿过沐悉手里的一摞红包当空一撒,立时间如火红的枫叶在空中扑扑飘落,身后人群一哄而上。

八抬大轿在一地红屑中静待,沐沂邯将萧静好轻轻抱入轿中,放下轿帘,返身跨上轿旁白色骏马。

一手包办婚礼事宜的睿王此刻也是身兼数职。礼官,媒婆,喜娘全由他一人担任。

手中系着红绸的镶金马鞭正要扬起,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沐悉,嫁妆呢?”

“啊,差些忘了。”

沐护卫一溜小跑边跑边喊,“把嫁妆抱过来,上后面一顶轿子。”

萧静好好奇,掀开帘子一瞧,差些吐血。

所谓的嫁妆还真不赖——沐秋阳小盆友是也!

锣鼓一响,起轿!

神采飞扬的新郎官骑着白马行在前头,时不时回眸一笑,白牙闪耀。

当日来睿王府时是坐马车直接入府中内院,真当瀛州王府不如永安的睿王府,如今坐着轿子行走在曲苑长廊花径小道,穿过无数亭台楼阁才知dào

此府的规模,行宫相较之也不过如此。

两台红轿,踩着满地红屑,丝竹声声悠扬响彻整座王府,送嫁的侍女一色华丽的鹅黄长裙款款行在喜轿两旁,楼阁长廊玉桥水榭挂满了红色丝绸,空中火树银花竞相争艳,璀璨的光芒映照不夜长空,幕幕奇景在今日掀开不落幕的锦绣长歌。

望极银桥,十里红妆!

喜堂金碧辉煌,红毯长铺绵延数十丈,厅堂顶端两排水晶宫灯一线展开,堂前大红喜字足有两人高,礼官一身福字锦缎长袍,喜笑颜开。

新郎官亲自抱着新娘跨过火盆,四周哄笑不绝人声鼎沸。

礼官一声高呼吉时到,萧静好掀开盖头顿时热泪盈眶,那礼官不是福叔又是谁?

老人家一脸欣喜眼含热泪,喜极时脸上布满的岁月痕迹在数十盏灯火的照映下,每一条沟壑似乎都乐开了花,卯足了劲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高堂主位两张座椅空空,两人隔着透光的盖头相视一笑,相携步到厅堂大门处双双跪下。

这一拜,拜的是仙游碧落云天外的母亲,与最爱的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信两位母亲必然是所愿相同。

福叔深吸了口气,将自喉咙涌起的热流稍稍冷却,最后一声:夫妻对拜!

“还差一句!”沐沂邯拜完起身等了会,忍不住回头提醒这半瓢水的礼官忘记了最重yào

的一句。

礼官架势摆得十足的福叔双手交叉与腹前,站的直直的,只到沐沂邯提醒才晃过神,“哦”了一声,叫道:礼成!

“哇哈哈哈……”

观礼的众人笑哄了堂,福叔也跟着乐呵,笑着笑着眼睛瞥到主子怎么一副上火憋坏了肠子的模样,陡然顿悟,还真差一句。

清清喉咙,高喊:“送入——”

声音被打断,沐悉气喘吁吁的跑到沐沂邯身边,低声道:“前院门政传话,冀王来了!”

沐沂邯面色平静,抱拳向观礼的各位官员和家眷致歉,侍女立即鱼贯而入,引着众人到前堂入席。

牵了萧静好的手,两人步出喜堂,来到偏厅。

偏厅光线不甚明亮,隔着前堂的喧闹声声,相对来说安静不少,沐万正在一旁侍候着,见沐沂邯过来,便躬身告退了。

过来的途中揭了盖头的萧静好,一眼看到客座上这位传说中的冀王,身材修长气容清贵,面洁无须,和永宁帝有五分相像,只是少了些睥睨专执的霸气,眉宇间多了些看穿世事的淡然和无奈。

冀王的礼单已经在途中过目,确实不愧为藩王,若说是作为父亲,礼单上的数目也算是很不菲了。

在见到他们两人进来时,冀王的目光似乎穿过二人身后瞄了眼,随之眼中一抹自嘲之色一闪而过,和沐沂邯相互见礼,三人落座。

“王爷驾临寒舍,实令小王受宠若惊,不如前堂进几杯酒水,也好让小王一尽地主之谊。”

沐沂邯一席话官腔十足,冀王面色虽有些尴尬,但也不枉见惯场面的人,温和一笑扯开了话题。

“这位就是睿王妃?”

萧静好起身见礼,举止自然大气,态度从容诚挚。

冀王面露赞赏,目光在她头冠上停留了半晌,最终一笑带过。

“侧门一路行来,在马车里领略了睿王府的风光,确实是层楼叠榭不落俗套啊。”

沐沂邯一笑,没有接话。

冀王这句话并非废话,光从他这一句看似寒暄恭维的话来看他这个人,萧静好只能用九曲心肠来形容他。

从侧门坐马车一路到偏厅,无非是告sù

沐沂邯,前院官员聚集人多口杂,他来这里没有被一个人发xiàn

,只是为了避免此事传入永宁帝耳中引发猜忌,给大家带来麻烦。

而沐沂邯嘴上说只看重礼单上的数目,至于人来不来无所谓,但是冀王的到来却让他牵着萧静好这个新娘过来相见,实则是礼数相当到位,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对于冀王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亲自来贺儿子大婚,沐沂邯心中是高兴的,所以带着儿媳来见家公。

桌上有一个扁形四方锦盒,冀王放下茶杯,将盒子上的缎带解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叠的整齐的拼绣被褥,将之抖开拿在手中,萧静好一眼认出是一张百子被,各色丝绵花布拼接起来的一张小被褥,是南晏百姓家添子的风俗,由婆家做一张由一百块碎步拼接的被子给孩子盖,寓意百子千孙,健康吉祥长命百岁。

“王妃得知你喜获麟儿,特意挑灯连赶几夜缝制的,送给……”

冀王面色和蔼,笑望萧静好。

“沐秋阳。”

萧静好笑着告知儿子的名字。

“哈哈……这名字极好!”冀王收好被子放入锦盒,笑声舒畅且欣慰,“心皎然如秋阳之明,气肃然如秋阳之清,秋阳之骄坚百谷,秋阳之烈陨羣木,好,很好!”说罢又问道:“表字起了没?”

“还未起。”萧静好笑道:“能否请王爷起个表字?”

冀王面色一喜,又看了看沐沂邯招牌似的笑容挂在脸上,也瞧不出他的意思,正踌躇着进退为难时,沐沂邯目光扫向门外,立即有人将沐秋阳给抱了进来。

冀王起身迎上前两步,伸手就抱住了小家伙。

轻轻掀开头上斗篷,圆嘟嘟的小脸露出来,冀王目光微转,又是笑又是叹,一时间心情激越。

沐秋阳在满月那会儿已经褪去了胎相,慢慢的越长越灵气,小脸盘子被肉撑着圆圆的,光下巴都长了三结,特别是一双桃花眼,黑多白少,只看见两个乌溜溜的眼珠子镶在眼眶里,只要是醒着就像两只黑棋子,咕噜噜的四处转,样子讨喜的不得了,

冀王虽然也抱了好几个孙子,但此时见到这孩子非同寻常的灵气样便心生喜爱,又见孩子和沐沂邯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有些柳潇潇的绝代姿容在五官轮廓里隐现,更是欢喜疼爱,抱了半晌不撒手,边笑边道:“和邯儿真像,看这眼睛更是像。”

萧静好偷偷看了看沐沂邯,他坐在四方椅上浅抿着茶,脸上挂着一惯的微笑,看似波澜不惊闲闲散散,但是目光却显温和,清茶的雾气在他面容前氤氲,掩盖了他渐显于面的恍惚,三世同堂其乐融融的这一幕,只怕是他从不敢奢求的一个梦。

萧静好心头一暖又有些酸楚,寻常人家里,这些就是自然而然的,孺慕舐犊反哺天伦,寸草春晖承欢膝下,本是最简单就能享有的,在他想拥有却是这样的难。

小秋阳在云丹草原时就是见惯大场面的主,回了王府几天,就如一不小心掉落花丛中,每日身投红袖背贴软香,养成了丝毫不认生的大气从容,这会子被冀王抱在怀中,香也闻不到软也挨不着,委屈的连扁小嘴,正要现出扁桃体大声抗议,眼珠子瞥见这老头子一脸的笑逗着他说话,突然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的讨厌,于是免为其然的回了老头子一个笑,且露出了光秃秃的奶牙板。

冀王一乐,更加殷勤的逗手里的小家伙,一边欣喜的连声道:“哎呀……秋阳对我笑了,哈哈……邯儿来瞧。”

沐沂邯起身,负手立在旁边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余光看了看冀王,淡淡道:“王爷也见着秋阳了,烦劳起个表字,上辈赐的字对孩子福泽更加深厚些。”

冀王倏然转头看向沐沂邯,嘴唇蠕动无语,怔怔半晌,轻叹口气,道:“秋阳我喜欢的紧,只是这表字我却不能越俎代庖先给他起了,再说孩子还小,也不忙急在这一时,也许……哎,终归是他的亲孙,这表字由他亲赐更妥当些。”

沐沂邯笑道:“王爷考lǜ

周详,是小王冒昧了。”

“圣上对我已有成见,我这般思虑并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

“我明白!”沐沂邯展袖一揖,“多谢王爷。”

又道:“还有一事烦请王爷。”

说罢唤进沐万,捧进来一个托盘,上有一封大红的婚书。

“王爷德高望重,请王爷为我夫妇二人主婚立证,不知可否?”

婚书当在拜堂前就签好,没想到两人婚书竟还没签,冀王心道年轻人完全不照常规办事,不禁失笑,突然心念一动,不仅脱口问道:“你可是特意等我来主婚见证?”

沐沂邯不置可否的笑笑,让人抱走了孩子,又问道:“可能请得动王爷?”

“当然可以。”冀王展颜笑开,铺开婚书,亲自碾磨浸笔,“来来,各自签下名字便是三书礼定。”看了看婚书上的内容,聘礼财物和本人姓名,生辰八字,田地财产都很详细,只是祖辈、父亲的姓名,官职,家世都未曾填写。

沐沂邯为圣上亲封的亲王,按常理说娶正妻是为立妃,需yào

皇上下旨赐婚礼部操办立妃吉典,而冀王此时看到的却是不伦不类的成亲仪式,没有亲王立妃大典,没有圣上赐婚圣旨,没有朝中要员八方来贺,就连婚书上的家世和他本人的爵位都未曾注明,他深知沐沂邯身份尴尬,祖辈不写在婚书上也是无可厚非,只是连亲王爵位都不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正疑虑间,两人已经签好了姓名。

下人进来奉上新茶,萧静好以茶代酒谢过了冀王。

三人落座,沐沂邯似乎看出冀王疑惑,淡淡道:“四年前,我曾立誓一生一世只娶一人,只是天不从人愿……”看了看萧静好,目光温柔又带歉意,“那时是以安睿候身份娶了萧家长女,如今牌位仍供在侯府祠堂,既然已经成为事实,所以我只有摒弃身份,只以布衣平民之身娶妻,她则是我沐沂邯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右手伸出,凝视萧静好,轻声问道:“你可愿意,可会怨我?”

冀王心中如潮涌,一时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目光投向萧静好,只见她笑着将手放到沐沂邯手里,神情了然,目中泛着泪意。

“好,很好……”冀王声音有些哽咽,笑叹,“男儿成家立室娶妻生子,你眨个眼功夫就都完成了……你母妃在天之灵必定欣慰……”

——眨个眼功夫就都完成了!?

萧静好听到这话笑出声,眸子瞥向沐沂邯,神情得yì

,这眨个眼的功夫里最大的功臣可是她。

三人闲聊了会,冀王坚持连夜回冀州,送了他上马车,沐沂邯将萧静好送到新房,念念不舍的到前厅招呼宾客,临走时深情款款的轻声道:“等我——”

声音如水,目光如钩子,踩着如踱云端的虚幻步子,缥缈的去了。

新房足可称为寝殿,连排八扇镂空金丝楠木殿门高耸,门上竟然镶嵌的是玻璃,整个殿堂宽敞明亮,点着数盏宫灯,一座白铜烛台上燃着一对红烛,殿内火墙暖意融融,一室沁人心脾的淡香浮动,原是摆了几盆青花瓷盆栽种的蕙兰吐蕊,嫩黄的花碧绿的叶,摆在殿内平添几分朝起和风雅的韵致。

北方天气寒冷,整个寝殿铺满了奶白色的长毛厚毯,往里走穿过墨绿色金丝帷幕就是内室,萧静好一眼望见的就是那张足以平躺十人的大床。

红帐红褥红毯,一色大红晃花了眼,床上洒满了红枣桂圆花生瓜子,萧静好吃了几个桂圆花生,打算枕着早生贵子先睡一觉,却听殿外远远传来喧哗声。

竖耳听了听,忍俊不禁,几个操着北方口音的官员正拥着沐沂邯一路行过来。

“三日无大小,闹一闹精神好……”

“就是就是,王爷忒小气了。”

“闹洞房是习俗,王爷今日可得应了我们。”

244. 第六十四章 月上重楼

“三日无大小,闹一闹精神好……”

“就是就是,王爷忒小气了。”

“闹洞房是习俗,王爷今日可得应了我们。”

脚步声越来越近,殿外嬉笑不绝于耳,唯独没有沐沂邯的声音。

杂沓的脚步声突然停止,听到沐沂邯呵呵一笑,众人似乎慎了慎。

“女眷席那边也快散了吧,不如请各位夫人一齐来闹,本王今日高兴,就按王大人那日在翠柳居玩的新花样来闹,可好啊各位大人?”

“啊啊……春宵一刻值千金,下官就不打扰王爷了。”

“呵呵,王爷去忙,王爷请尽情忙。”

沐沂邯三言两语搞定了这些碍事的宾客,吩咐了府卫看好了门户,怀着激越的心情跨入了新房。

洞房啦!

萧静好闲闲的吃完一刻花生,壳子一丢。

沐沂邯飘进内室,见萧静好嘴里正嚼着花生单脚曲起踩着床榻,盖头也揭了,眉头一皱,道:“洞房花烛夜,有你这样大马金刀等着相公的么?”

萧静好道:“不等相公等谁?”

沐沂邯气结,气完又笑,温柔道:“把盖头盖上。”

萧静好起身就去脱他的衣服,道:“麻烦不?又不是没见过,盖了揭穿了脱,办正事要紧。”

那厮的喜服从里到外没一个扣子,设计大胆又方便,萧静好心中暗笑,手已经触到了他劲背后的肌肤。

沐沂邯陶醉的眯了眯眼,她说的是正理,也不再纠结盖头不盖头的了,眼睛突然迷蒙转晶亮,捉住她乱摸的手,挑眉一笑:“别急……”

来回一阵风,手中已经多了两只酒杯。

“合卺酒,这可不能少。”

拖着她的手臂双手交叉仰头饮尽。

空酒杯被他夺过,“砰”两声被甩飞到墙角。

下一刻已经落进他的怀抱。

脚下生风,已经飘至榻边,红浪陡然一翻,满床早生贵子“噼噼啪啪”不见了踪影。

“灭灯!”

沐沂邯眼眸波光滟滟,想狠狠“看”她很久了,怎么可能灭灯?

手一挥,红帐落下。

满目红如雾,整榻和合香……

“你真美……”

看着他被红雾染炫的眉眼,萧静好轻轻感叹,伸手取下他金冠上的发簪,乌发霎时间银瓶乍破般流泻散开。

沐沂邯被抢了台词,有些郁闷,怎么两人好似对换了角色。

萧静好痴痴的看着他,回过神时发髻已经被解开,一头青丝纠缠在枕榻,两个人四只手开始交叉不停,衣物渐渐越变越少,肌肤渐渐越露越多。

玉色肌肤映着绯红的光影,不知谁的腰带先被解开,手里落进一件物事。

“咦——”萧静好举起手,一只同心结在指尖摇晃。

沐沂邯覆上手,十指交缠,那只用两人的青丝修补的同心结带着他的体温,握在手中如同握住了纠缠如网的脉络,自此再也解不开。

眼眸染上雾气,柔软的唇轻轻压下,吻尽潮湿,支起身子看着榻上人,眼眸水汽濠濠长睫乌羽凝着细密的水珠,眼尾含情微挑,桃粉胭脂一抹扫至发鬓,红唇半张半合,似一朵羞涩半绽的娇艳芙蓉,张开的领口一抹肌肤如雪,那件贴身的小肚兜露出一点边,隐约可见细碎的桃花瓣,包不住诱人高耸的雪白风光,一线沟壑一线天,半遮半掩魂飘荡。

萧静好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双手环胸紧咬下唇。

沐沂邯低笑:“现在知dào

害羞了……是装的么?”

“你不灭灯……唔……”

唇被堵住,沐沂邯一边品尝着美味,心里却暗自笑着,母狼变绵羊,原来是因为亮着灯怕他看,呵呵,熄灯时热情如火,亮灯就欲迎还羞,以后想吃那一种还不就是看他心情……

这一吻极尽绵长,如烫开的醇酒,他的气息也带着酒香,随着跃腾起的体温将酒香蒸发到极致,仿佛渗透进每个毛孔,瞬间酥麻了整个身体,几乎连骨头都是醉意蒙蒙。

一声承接不住热吻的喘息溢出喉咙,听来却是一声撩人的呻吟,沐沂邯全身一麻,黑眸微眯,唇角一个危险的笑让萧静好不仅一个哆嗦。

他修长的手指宛若游鱼,细腻光滑灵巧,眨个眼腰带脱落,门襟大开宝光一闪。

身下人若一朵倏然怒放的牡丹,开在层层翻涌的万丈霞光中,让倾慕这片美色的人如同身飘长空脚踩云朵般,一阵炫目一阵晕乎,感动的让人想哭!

“看够没?”萧静好不自在的抬起身体,两手一抱将他送到胸前。

“唔……”

沐沂邯的鼻子被一片柔软强行堵住,想抬头舍不得,不抬头又会被憋死,两两为难着手也没闲着,抚过她光滑的背,溜过那一弯绝美的背部弧线,摸到哪根串着琉璃珠的丝带——一拉!

嗯!?

——再拉!

嗯?什么情况?

——我拉!

不是应该一拉就散,一散就啪的一声弹开,弹开了会波涛‘胸’涌……‘鸡’动澎湃……的么?

听到萧静好凉凉的一笑。

沐沂邯将腰后结子一摸……

一声愤nù

的压抑的低吼。

“我准bèi

了两个月就等这一刻,你你你居然系死结!”

沐沂邯苦大仇深的爬起来,桀桀一笑,白牙闪光,齐并两指,指尖气流涌动。

萧静好眉毛一跳,逼急了居然连内力都用上了?

“砰!”

丝带应声断开!

红光一闪,大片雪光砰然乍泄。

萧静好短促的一叫,两手下意识往上就掩,下一刻被钳制,双臂被索至头顶,身体被拉出一道极致紧促的线条。

沐沂邯轻轻的吸了口气,将脸埋了上去,散发着馥郁香味的甜美柔软,是造物者对饮食男女最优厚的馈赠,如此不为人知美好的蓬莱仙境——虽千万人吾往矣!

芳香雪海中的红莲艳酒,每一口都是一个冷热交替欲仙欲死的颤栗。

左手钳制着她的双臂,右手指腹缓缓在肌肤上划过。

沐沂邯的唇角的笑,是玉树琼花被午夜幽然而过的风牵出的氤氲花魂,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撩动了心湖,剪断了神智。

手指似乎有一种魔力,连着他的笑媚入心骨,萧静好的眸中熏上了一抹绯红的艳色,三分动情三分含羞,红唇经lì

过亲吻的洗涤,胭脂晕染至唇瓣外,一种摄人心魄被肆虐的凄美。

又是一轮细雨绵绵的吻,顺着额头往下,最终游移到那片雪中红莲,怒放的喜悦在等待着采撷,沐沂邯发丝如瀑,半掩玉面鼻尖珠玉一点,唇瓣绯红温润,轻轻启开,银牙玉齿叼住了那点嫣红,换来萧静好一声禁欲般压抑的呻吟。

两人的脑中似有春芽破土而出,一瞬枝繁叶茂,下瞬满庭繁花。

一时间神魂颠倒,腰肢扭动如水蛇,落入他的眼底就是触目惊心的诱惑,再也不想忍耐,手往腰下一抄,酥软的人腰腹高抬,长发离枕,头还未抬起,优美的颈脖向后拗,一条致命诱惑的弧线。

“元儿……”沐沂邯眸中华光明灭,动情的轻声呼唤,声线低沉醇厚,带着夏阳的热烈深深熨烫至心里。

“疼,不要……”

萧静好往后躲,腰胯被捉住,耳边一声冷笑,“临阵脱逃?想想可能吗啊?”

张开眼睛看他,不仅一个寒颤,平日妩媚至极小鸟依人的沐沂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眸灼火霸气疏狂的男人,浑身散发着蚀蛊的暗魅气息。

片刻失神,只觉得身体被一种近乎于侵略狂袭的不适感胀满,不禁发出一声凄惶的尖叫,只是出口的叫声却是委婉的风情媚骨,尾音一挑如琵琶之弦被陡然拨动,嘈嘈切切错杂弹,意识崩溃时的音节琳琳琅琅般大珠小珠落满玉盘。

……红绡帐内嘤咛不绝于耳,渐渐泛起了和谐的律动,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被梦寐以求的热情占满,不留一丝间隙,在一波又一波的狂潮中晕乎缥缈,神识抽离身体,仿佛飘上了帐顶,下一刻又陡然回到身体里,甜美的酥麻感电流一样过便全身脉络,发丝风骚的张开,脚趾不受控zhì

的曲起。

她的身体韧性极高,细长笔直的腿曲起,紧紧贴着小腹,酸累后一时攀住他的腰,一时隔上他的肩。

良久,一声低笑,床榻一阵剧烈的抖动。

隐约透出一双人影,女子优美的身体曲线毕露,长发随着激烈的抖动波浪般荡漾,仿佛承shòu不住,头往后倾倒,那抹纤细白皙的颈脖拉至极限,一线锁骨延伸至圆润的双肩又是一道靓景。

眼睛受到的冲击力绝不会亚于体肤的触碰,这一幕他盼了多久不可言喻,只想狠狠的爱她狠狠的占有她,带她领略飘飘然飞升直冲九天的激越荡漾感,带她在云卷云舒的长空踏上七彩祥云,带她徜徉晚霞流金的瑰丽海域,一同登上境外仙岛羽化成仙……

内室火墙暖意融融,一室清雅兰香幽幽,红烛跳动,落下最后一颗红泪随之熄灭,一线青烟袅袅而上。

此时月上重楼,皎洁的光透过窗花洒入室内,红帐在银白的月光中摇曳,起伏不落。

……

不管朝堂中如何风起云涌,即便是契丹八部联合叩边,春庭月,永远都是一派祥和歌舞升平的。

华灯初上之时,正是酒高菜浓推杯换盏的时候,各位大官要员门忙了一天官务公事,约几个私交甚好的同僚来这燕京第一酒楼吃吃酒听听曲是最好的放松。

一楼人来人往高朋满座,二楼雅间走廊上也是穿梭不绝,有的雅间里官们酒兴高涨人声喧哗,生生盖过了一楼中庭的阻兴琴曲。

松涛阁内已经酒过三巡,八张席案均坐满了人,酒一深话就多了,天南地北的畅所欲言,到最后免不了就聊到了最近是非争议于一身的晋王。

先是隅州灾荒闹出晋王募养私军的事,虽然最后交了军权平息的流民事端,但是那一万铁骑无论编制到哪个帐下,说到底还是他晋王的心腹部队,否则这次闹得沸沸扬扬的以军剿民的事件就不会发生,亲王三护卫总共一千人,寻私仇剿灭一个镇的几千百姓,那一千护卫怎么够?赶巧不巧,本该在燕京的王爷怎么突然出现在乌玛镇,那几千军士不是斥字营还会是哪个队伍?

“圣上宽厚仁慈,当年盛王一案本来也只是废为庶人迁出京城,若不是盛王一意孤行联合他舅父试图攻入燕京,也不会牵扯出北水岸的勾连乱臣走私违禁军器的事,当然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三司会审。”大理寺少卿斜倚着桌案,“查抄盛王别苑时不是找到一处水下暗道么?”

户部右侍郎点了点头道:“确实是,那处暗道直通埠新,避过了近畿重地的所有严查关口,埠新连着草原,只怕盛王和草原部落早就有牵扯,如今又有晋王私调斥字营围剿草原部落,这其中牵扯又有多深,远不是我们能堪得透的。”

“哎……人都死了,有没有牵扯也过去了。”燕京府尹眼珠子四处看了看,低声道:“各位在朝中消息灵通,可知圣上对晋王的意思?听说皇贵妃极不得皇上喜爱,只怕是和晋王有关系。”

其余几人呵呵一笑,有人看不过去,点了他一句:“宫闱之事岂是你我能妄议的?”

“这又没外人,再说帝王家无私事,怎么不能谈论?晋王府外多出的岗哨日夜换班轮岗,难道不是变相软禁?”

“边将军手持二十万边军大权,又是晋王昔日同袍,你说皇上怎么还会给边家容宠?能封个皇贵妃已经是看在那二十万军和晋王的面子,现在晋王倒台,他边家握着军权也是个烫手山芋,搞不好下一个被夺权的就是他。”

“皇上还是太率直,喜好现于形,后宫太过专宠必会有恃宠放旷之弊端,从而引起刻薄寡恩之嫌,实为不智,盛王一案牵涉的南晏右相不就是一位国丈么,外戚持宠生娇以至霍乱朝纲,不可不防啊。”被好友硬拉来赴宴的翰林院学士正义直言,一身素色长衫在其他人眼里透着文人的酸儒味。

“这话可不能四处说,只在咱们这说说便算了。”有人摇头提醒。

翰林院学士冷冷哼了一声,道:“我说直话和你们畅言八卦有何区别?”

人人呲牙,纷纷摇头苦笑。

“身在其位,当谋其政,都是吃皇粮为国家办事的,仗义执言如何有错?就算是皇上亲自过问我也是这样说。”翰林院学士饮下一杯酒,红着脸道:“想我孝容十五年进士及第,一腔鸿志报效家国,从来都是以晋王为表率,身先士卒不为己私。人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可他到头来落却的个被人猜忌成为饭后谈资的下场,让人心寒。”说道义愤处,猛拍桌案道:“我看都察院俨然成了汤家手里拨开绊脚石的利刃,早忘了刑名法司的循名责实,言官不正则法纪不正……我呸!”

那一声“我呸”,让席间气氛有片刻的沉寂,众人都是官场上混迹多年的人,早已经没有了当年初入仕途又硬又涩的劲,如今听到这翰林院学士的铿锵肺腑之言,心中纵然觉得快意,但也没胆子去接他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无关痛痒的聊聊八卦还是可以的,牵扯到天子处事和作为,那就是自己把前程和脑袋往死里送。

督察院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在本朝更是地位崇高,作为百官表率,享有直言无隐,所奏涉虚亦不坐罪的恩赫,弹劾一位亲王又怎么样?决断之权还是在皇上手里,天子认为其罪当诛那么就一纸弹劾的奏折也只是一根引线而已,就如晋王被软禁一样,凭他尽心辅政多年,该倒台一样倒,反而倒的比谁都快。

……

元纪全当没听到隔壁的那些议论一样,啜着酒夹着菜,只到元绪冷笑着回到桌案前,他递上一杯斟好的酒,瞥了元绪一眼,嘴角一勾只笑也不言语。

“这样一个鸿鹄满志的人,朕怎么就没注意到?”元绪一脸阴郁,手指敲着桌案,“三哥不在朝中置身其外也能受倍推崇爱戴,朕却是永远及不上他啊。”

“就是。”元纪饮下一杯酒,不以为然的懒懒道:“这些妄言朝政的人都该严惩以清源流,一个小小翰林院学士不恪守文人操守,一身怨愤的负面情绪,哪里还能有清静之心修撰国史,编修出来的东西只怕也是霍乱后人。”

元绪瞥他一眼,淡淡道:“二哥不也一身怨愤么?可是怪朕将三哥软禁?”

“皇上裁夺圣断,臣岂敢心生怨愤?”元纪放下酒杯正面直视,“臣只会一力支持皇上,方才这位学士之言已然是为大不敬,欺君罔上妄言宫闱,他大吐苦水是痛快了,却是将无心之人推上风口浪尖,皇上英明不会计较,但别人可说不准会怎样想,众口铄金人言可畏,他可以选择不听不闻,皇上可以吗?”

叹口气,又道:“皇上何尝不是陷于矛盾两难,听的多了难免思虑就多了,若在以前督察院上表弹劾,皇上会左右为难吗?”

245. 第六十五章 祸起萧墙

元绪重重搁下酒杯,道:“二哥到底想说什么?”

元纪淡笑,“臣只想说,话有多变人有多面,一样的话出自不同人的口就不一样,比如说臣现在若是一力为三弟说话,只会让他更加陷于不利之地,再比如说一年前,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发生,皇上也不会为难,三弟也不会身陷争议被人诟病,皇上既然要来春庭月听各人言论,那么就不要将任何人的话往心里去,皇上该有自己的判断才是。”

元纪这席话言下之意就是提醒元绪,各方言论都不可取,以他自己的心来判断是非好坏。

元绪默然片刻,道:“朕当然知dào

是非黑白,也知dào

三哥认下私调赤字营围剿乌玛镇的原因,但朕不认为那样做有错,他却不知dào

朕这样做是为了他。”深吸了口气,道:“朕就不明白,那些化外野民害他成这样,却还要主张立藩……还准bèi

就这样丢下朕一走了之,他哪里就将朕放在眼里了?”

元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自督察院弹劾晋王私调边军斥字营暴虐杀伐以来,晋王府被元绪派亲卫私下布岗严控,到现在将近一个月时间,元绪都没有踏足晋王府半步。

那次事后,元绪已经意识到自己冲动下令将会承担的后果,但是作为帝王,有谁会承认自己的过失?何况已经有人帮他被了黑锅,但晋王不告而别后又将自己作为人质留在新月族这事,元绪便只抓住了他的过而自然而然将自己的错轻描淡写的抹去,加上皇后吹着枕边风,使得他对自己兄长的误会更深,直到现在他一番埋怨,元纪才能确认他并非是真的要制罪,而是心里不甘他的三哥会丢下自己远走高飞才命人围困晋王府。

有些事解铃还许系铃人,元纪不好多说,只将残酒饮尽,道:“难得皇上今日出宫,不如去晋王府看看?”

元绪也有此意,这会子被元纪提起正好顺杆爬,两人便放下酒杯,一同出了春庭月。

“什么事值得这样慌张?”

才出门就见一内宫侍卫快马驰来,几丈外连滚带爬的翻身下马。

“皇上,皇后娘娘中毒了!”

……

所谓的祸起萧墙就是这样,你不惹事端事端却自己找上头,两日后,晋王收押至大理寺重狱,皇贵妃被囚禁至北三所,任何人不得探视。

起因是皇后中毒,孝诚帝赶回宫中见到的就是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太医院院使带着左、右院判和值戊御医上下十几人在刚刚拉开的屏风外跪着会诊,而屏风内则围着几位安乐堂的稳婆,那血迹则是小产造成的。

折腾完,娇滴滴的皇后仿佛只剩下了半条命,蔫蔫的躺在永诚帝怀中气若游丝的流眼泪。

龙种被毒害,还是将来的嫡子,更有可能是将来的太子,永诚帝气急攻心,下令严查。

首先确定的是皇后中的毒,十几位御医连夜查了皇后当日用的器皿和膳食,均没有查到任何毒物,直至孝诚帝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叫人检查了香炉和香料,最后确定燃香里含有一种西川产的蝎王角,是珍贵的香料也是微毒的药物,生药库没有此药的辨验收放记录,御医翻阅了所有药理典籍,确认这味药是不足以至皇后小产的,除非还接触过活血化瘀的药物,一时间也查不出个头绪,只得从每日来中宫问安的妃嫔中查。

永诚帝当即命当晚当值的内大臣执行宫禁,搜查所有的妃嫔寝殿,将可疑的用药和香囊香料全部搜罗,十几名御医仔细辨别的一宿,最终确定皇贵妃宫中找到的一瓶药粉有可疑。

永诚帝拿起药粉只觉得一股清香扑鼻,这香味更熟悉,他闻了十几年,活血化瘀止疼镇痛,其中半数药草都取自青鸾谷,皇贵妃如何得到此药?

皇贵妃出身武将世家,谈吐率直不带拐弯磨角,更是对皇上凉薄寒心,也不辩护,直接承认这药是父亲常用的药粉,北部边疆苦寒,早年征战留下的旧伤和腰腿受寒气侵蚀常年疼痛不堪,早在十几年前晋王就按时派人送此药给父亲,这个药还有治疗外伤擦碰的药用,自己喜欢舞刀弄剑,这一瓶药粉是入宫时带进来的,至于说皇后怎么中的毒,她也不清楚。

审完皇贵妃,御医那边已经确定两种药的药性加在一起就是落胎的重剂,孝诚帝如遭重击,此时皇后病怏怏的支起身子哭诉,那燃香正是进宫时各宫的分例,因为一直没用燃香只摆鲜花,现在天寒盆花供应不上才改用燃香,没想到会遇上这等事。

永诚帝回想,大婚后不正是三哥不告而别的时候么,那蝎王角的奇异香味不正是他每次药浴后的味道么,自己选妃立后时他不言不语,看似全凭自己做主,没想到竟然有如此深的怨气,他有太多的办法将各宫派下的香料调换,再则那种西域奇药只怕整个北渊只有他有,也只有他这种精通医理的人才能想出这种办法让皇后在不知不觉中小产,原来自己不遵照他的意愿来走就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一年以前督察院上表弹劾他募养私军,让他迫不得已交出了铁丹骑,紧接着新立的皇后,父亲正是督察院左都御史……

永诚帝冷笑数声,一时觉得自己再怎么掏心掏肝的对待三哥,却是安抚不了他的心,这么多年由他扶持,自己心里早已经将他当作父亲来看,总想着补偿他,没想到却让他怨怼如此深。

原来自己永远推不开他的庇护,原来他就算是失去所有权利也能压死自己这个九龙天子,二十万边军,近畿重地军力,就连自己的亲卫都能对他言听计从,没有军权仍能抽调隅州斥字营!

孝诚帝突觉心寒,一阵阵凉意往上窜。

虽是心如刀绞,但是孝诚帝当时还未考lǜ

将晋王送入大理寺重狱的打算,直到皇后轻声哭泣才让他下了决断。

皇后边哭边道:“臣妾死伤事小,就算是无福为皇上诞下龙子,也有那么多妹妹能代替臣妾,等臣妾死了只要皇上能将臣妾葬入皇陵就是臣妾的福分,只是……只是……皇陵重地的秘密却是被别人握在手里,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臣妾听说那位睿王是三皇兄的师弟,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三皇兄才放心将图放在他手里,可臣妾觉得皇上要比师弟更亲一些吧,臣妾认为不管怎么样那张图也该放在皇上手里才最合适,毕竟皇上才是北渊的天子啊。”

孝诚帝闭眼听完皇后这番声泪俱下的哭诉,陡然睁开眼,一双本该清亮的眸子聚满了恐惧和怒火,更加多的则是森凉,来自每一个帝王的凉意,就如被猜忌和偏执烧红的珠子,随意一盆冷水就会让它砰的一下破裂,分崩离析支离玻碎,纵使是最亲的人,最深厚的感情,也抵不过这一冷一热的极限。

凄风冷雨漫天飞雪,也止不住大理寺衙门前百姓喊冤,每日清早直至天黑,燕京城的百姓自发聚集在大理寺门前,因没有发生过激举动,衙门侍卫只是象征性的驱赶一下,赶开了没一会又慢慢靠近,赶来赶去那些衙门侍卫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岚王府的书信一封又一封像雪片般的往外发,首先就要安抚住大通驻地的边将军,一旦那边出现异动,那么晋王的罪名又会多上几条,拥兵自重,结党营私,这两条要比谋害皇后勾结外臣要重得多,罪名若是坐实,只怕比盛王的下场还要不堪。

就在晋王下狱的第二天,各地方官员求情的奏折已经上表朝廷,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永诚帝看着那些奏折气红了眼,地方地方,这些人可真是三哥的拥护者啊,这么快的速度?

元纪在当夜潜入大理寺,半威胁半贿赂的买通狱卒,见到了斥尘衣。

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没有天窗没有火烛,就连一床棉被都没有,稻草倒是厚实,十一月的大寒天,即便是呆在王府里的炭炉边也是够他受的,何况是这等阴寒的暗牢。

火把光亮中,元纪看清了黑暗中的人影,似乎一时接受不了光线的照射,偏着头挡住了眼睛。

“元绍!”

斥尘衣移开挡住眼睛的手,苍白的唇勾住一抹笑意。

“你还笑的出?”用埋怨掩饰心疼,元纪命人打开了牢门,身后抱着被子和补药的仆从将东西搬进牢房,重新整理了铺榻,扶着他窝进了被子里。

“外面什么情况?”斥尘衣拥着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坐姿。

元纪在蒸笼食盒中拿出驱寒的补药一勺勺喂他。

“你下狱都没人打点,难道不明白晋王府的一干人等也都身陷牢狱?”

“我不是问他们。”斥尘衣叹了口气。

元纪将探听到的大概说了一遍,当说到地方上表求情时,斥尘衣眉头一皱,苦笑道:“那些人还真快,这是往火里添油,只怕我死的不够快。”

元纪本就心有疑虑,听他这样一说心下明白了,这些地方官员十有八九是新月族的暗手。

“那要通知萧静好了,否则他们还会继xù

做鬼。”

斥尘衣看了他一眼,正要摇头,元纪眉毛一挑,怒到:“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想想自己也要顾虑王府的其他人。”

“韩宁还好吗?”

“全关在燕京府衙,那边我已经打点了,你放心,只要你没事他们自然不会受到连带。”

元纪凝视他半晌,接着道:“晋王府还未被抄,只是已经乱了,只怕斥字营会打乱重编,耶律清也会调往别处,她那边和边将军我都已经给了信,让他们不能轻举妄动,这几日皇上在气头上,只要是出言替你求情的人都会受到迁怒,乌有庭已经被罚俸半年,其他几位和你要好的官员均被我压下,等皇上平息怒火了再见机行事,只要还没进入三法司会审,就有希望让皇上改变态度。”

斥尘衣点点头,似乎懒得说话,又似乎神游九虚,靠着墙壁静静看着跳动的火把,昏黄晃动的火光映在侧脸忽明忽暗,仿佛就会随着下一个跳动消失不见。

被子里露出的一截手腕,腕骨突出,尖锐的几乎戳的死人,元纪心中又堵又涩,沉默良久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

“元绍。”元纪眼睛一亮,拉住斥尘衣的手,道:“皇后好不容易怀上龙种,怎么可能会用自己的孩子来陷害你?”

斥尘衣转头看他,唇角浮现的笑意有些意味难明。

“除非她的胎本就保不住。”元纪脸色兴奋,声音微带颤抖:“太医院里你不是有人么?我去查卷档,一定能查到。”

斥尘衣笑意散去,表情漠然,低声道:“不用了,这样做会牵涉过多,皇上还需yào

汤家的辅佐。”

“你死心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汤家?”元纪愤愤的往稻草上一墩,“皇后不是个好货色,有她在汤家便不会本分……”

“所以皇后活不过今日!”斥尘衣冷笑,眸中寒芒闪过。

元纪直起背,突然觉得背上一阵寒意,定定看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斥尘衣笑笑不语,元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有些发颤:“皇后活不了?”突然站起身,厉声道:“你既然有能力除掉她,我就不信你找不出她陷害你的证据,难道只是为了保全汤家名声好继xù

辅佐皇上?你可知dào

皇后这时候死了,皇上更加不会放过你?”

“知dào

!”斥尘衣答的简单,“皇上对边家的忌惮是正确的,边家手握二十万军权,这几年边疆平静,无战事对百姓是好,但对皇上来说却是个威胁,汤老德高望重门生无数,加上他几个儿子都是朝中重臣,用来牵制边家是最好的。文臣揽权自专,武将拥兵自重,这两者正好相互牵制,绝不能失去平衡。”眉梢欣慰的一扬,笑:“从他这样对我来看,皇上已经有了帝王该有的决断,自古以来辅政王的下场只有两种,登临至尊或是死于非命,他这样做是对的,但是太过年轻加上才大婚,难免会被红颜迷惑,故而,皇后不能留!”

扯了扯元纪的衣角让他坐下,轻声道:“韩宁什么都不知dào

,到时候你若求情皇上会放过他……送他去瀛州或是看他自己意愿,总之别再留在燕京,你……”深深的看了元纪一眼,“你也走吧……龙小妹是个好姑娘,莫要辜负她……”

手被一巴掌挥开,斥尘衣摸着发麻的手背苦笑。

“你这是在交待后事?”元纪目光燃火,“当真生无可念?该说你痴还是愚?心里想的从来都是皇上,你就不为你自己想想?”

“哈哈……”斥尘衣伏膝笑了半晌,抬起头直直看向元纪,语气寒凉,“你错了,我心里只有北渊,我只想让北渊稳固,让国祚一直延续下去,皇上太过重情实不可为,作为一个帝王,他必须断情绝爱,他可以去喜欢一个人但不能爱,爱过深就会对一人专宠,后宫嫔妃积怨就会影响到前朝。”直视元纪,凉凉道:“他爱的那位秀女,方进宫就被破格晋封为妃,那妃子娘家的势力一路水涨船高,荣宠太过势必折福,同皇后必死是一个道理,这种人怎么可以留在皇上身边?”

斥尘衣看着元纪越来越苍白的脸,笑了笑,掀开被褥站起身,平视他,淡淡道:“所以皇上不欠我的,相反是我欠他,我对谁都好,唯独对他却是手段残忍心思用尽……盛王一案我让你远离漩涡,却让他赐死自己大哥,那日为了引大哥进宫,我抽去了所有的京畿护卫,只留下一万禁卫军守在皇宫内门,离皇上寝宫只有区区数十丈,次日皇上因病罢朝,却是被吓病的,我没有安抚他,只是告sù

他若无防人之心,下次就不会只杀到内门为止,也许会是他的寝殿。”

“无欲无爱,试问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来说是不是很残忍?但我必须这样做,要将他推上无人能及的巅峰,让他成为真zhèng

的孤家寡人。”斥尘衣挑眉凑近元纪,笑得绝情:“当皇上可不是那么简单!”

扯开衣襟,雪白的胸膛上一抹乌青自左胸口散开,一排排肋骨也是清晰可见,元纪只觉得刺目,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看到了没,毒性已经侵入心脏。”斥尘衣漫不经心拢好衣襟,道:“不想死也是死,我无所谓,反倒是比前几十年好过多了,不需yào

每个月泡那该死的药浴。”

“本就是将死之人,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缓缓坐下缩进被子里,语气平淡如水,似乎议论着别人的生死:“你也不必伤心,我这是超然的解脱,也算是赎罪吧,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也不少……对了,新月族立藩后便将堪舆图拿过来吧,烧掉留着随你。想办法让门外那些百姓都回去,吵的很!”打了个哈欠,挥挥手道:“走吧,该交待的我已经交待了,别再来了。”

246. 第六十六章 皇权之路?

元纪木然的走在暗牢的甬道上,耳边不停的回荡着他的话。

……将他推上无人能及的巅峰,让他成为真zhèng

的孤家寡人。

……我对谁都好,唯独对他却是手段残忍心思用尽。

……荣宠太过势必折福,同皇后必死是一个道理,这种人怎么可以留在皇上身边。

……他必须断情绝爱!

……所以皇后活不过今日!

活不过今日……今日……

“吱呀”一声,大理寺重狱的牢门门轴发出沉重的锈迹摩擦声,听的到的陈朽,掩不了的心寒。

外面一色雪光刺眼,一阵凉风扑面,元纪的眼泪涌出眼眶,流到脖子里一阵透心凉。

为什么?

一条皇权之路就能将一个人从里到外磨得千疮百孔?

皇权之路?

黄泉之路……

“是岚王殿下……”

“殿下可是探望过晋王?”

“晋王可还好?”

“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受刑?”

“求殿下做主,带我们上皇宫为晋王鸣冤!”

“殿下……殿下……”

“殿下……”

元纪驻步,回头看了看那些守在衙门前的百姓,挥了挥手转身。

“都回去吧!”

看不到数百双期盼的眼睛,渐渐被雪幕掩盖。

漫无目的的踩着雪,烙下一双迤逦的足印,穿着北风越走越快,似乎想将某些缠绕在周身的阴影让北风吹散。

一阵浑厚的钟鸣……

元纪停下了脚步,嘴里呵出团团白气,静静的聆听皇宫中敲响的钟声。

丧钟!

闭上眼睛,想逃避……

元绍果真手段果决,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掐断了所有退路,只为了让所有人不作它想?

父皇……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失一子保一子,他可是你最疼爱的儿子啊……

孝诚四年十一月初九,皇后薨。

十一月十五,晋王一案在大理寺开审。

不知dào

为什么,连下了几日的雪竟在今日停了,一大早,大理寺衙门前就聚集了无数的百姓,沸沸扬扬的喊冤声从大门一直传入主审大堂。

大理寺卿付廉为主审官,受皇命初审晋王谋刺皇后和勾连外臣一案,岚王奏请圣上旁听聆审,实则是为了盯住刑堂上的各种刑具不被有心人动用,元纪的顾虑一点也不多余,只是,该动的刑却是在前几日都动了,因为……人犯是被拖出来的。

“嗙!”

随着一声震怒的掌击桌案的声音,外面同时喧哗更甚,衙门的门环被百姓敲击出更加愤nù

的声音,朱漆大门被推的摇摇欲坠,门缝正对着大堂,一双双满含怒意的眼睛似乎要化作利刃,直穿正堂首座的主审。

“本案还未定案,晋王身份尊贵,为了维护亲王颜面,外面那些百姓去驱散了吧!”大理寺卿付廉闲闲的挥了挥手。

手还未收回去,已经被一张大掌给狠狠攥住,抬头只见岚王殿下冒着青筋的脸。

付廉挑眉正欲挣脱,只听手腕腕骨“咔擦”一响,一阵剧痛让他立即猫起了腰哀嚎。

“你还知dào

未定案?”元纪甩开付廉的手,几步跨下堂中将昏迷不醒的斥尘衣抱起来。

只见他一身单衣,快速将全身检查一遍,只摸到手足冰凉,脸色苍白偏青,想必是冻的,探了脉象只觉得脉浮大无力,近是危证,除了一点点微弱的脉息证明他还活着,几乎找不到生命的迹象。

付廉偷眼瞥到,似乎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神色有些惶恐。

“你对他用了什么刑?”元纪暴怒。

付廉捂着碎了腕骨的手,面上的神经一抽一抽的,冷冷道:“无伤无血,殿下凭什么说下官动过刑!?”

元纪抬起斥尘衣的脸,指向苍白的唇,下唇一排带血的牙印清晰可见。

“你以为无伤无血就能狡赖?未用大刑他何至于忍痛咬破嘴唇?”

付廉斜睨一眼,正要狡辩,被元纪的一声怒吼震的一跳。

“说!”

旁审的大理寺少卿步下堂,躬了躬身,道:“殿下莫急,该先让大夫诊治,否则延误了审讯圣上开罪就不妙了。”

元纪看向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对方心无城府的直视着他,压低声音道:“用刑无伤有很多种办法。”接着用正常的音量道:“先诊治晋王要紧,等过了初审再查不迟。”

元纪目光一闪,当即派人叫大夫,付廉敲击惊堂木,开声阻止:“本官为主审,现在开……”

话没说完,一支小弯刀在拿着惊堂木的左手边颤动。

大理寺的大夫当然不能用,没多时就有一名老者迈着小步子被王府护卫带上大堂。

“参见各位大人,草民是燕京城保和堂的坐堂大夫。”

元纪点点头,护卫按他示意在围观的百姓中找的大夫,必是会尽心诊治实话实说。

“你快诊吧!”

“是。”

将全身细细检查了一遍,刚触到斥尘衣冰凉的手腕,不禁缩了缩……老大夫的手渐渐颤抖,直到摸到头皮拨开发根,已然泣不成声。

“回殿下,晋王确实是受过大刑……”大夫拨开头发,只见头皮上布满细密的针眼,“用……用烧红的绣花针刺穿头皮可不留血迹。”轻轻揭开背后的衣服,“刑仗包上棉絮,打人不留淤痕,是是……最卑劣无耻的手段啊——”老大夫伏在堂上痛哭。

“轰——”

大理寺的大门终于被悲愤的群众给击垮,两片门板子立时被踩烂,无数人蜂拥而入,就连衙役都拦不住,堂外的积雪被踩成泥浆,和冲出去的衙役揪打在一起。

“反了!”

满堂哄动里付廉拍案而起,将手中惊堂木一敲。

“谁反了?”元纪抬头眼风如刀:“本王反了吗?”

“殿下只是旁听,煽动群众打砸朝廷刑法机构,按律例已经触犯刑名!”

“你有何证据说本王煽动群众了?”元纪冷笑:“没证据就是诬告,诬告亲王者按律例该受鞭刑!”

付廉怒目圆睁。

堂外喧哗不断,纷纷叫囔:“狗官,诬告亲王,动用私刑,天理不容!”

“天理不容!”

叫喊声如喷涌的洪潮,在大堂里回荡,冲击着每个人的耳道。

付廉咽下一口口水,群情愤nù

,这种阵仗他第一回遇到,一时竟觉得脑袋发麻,手中的惊堂木“咯噔”一下滚落到桌案。

“付大人。”大理寺少卿低声提醒:“群众捣乱,晋王昏迷,今日这初审怕是无法进行下去,大人该奏请皇上改日开审,而且……晋王的‘病’也该找人诊治,否则……”

否则怎么样,他没有说完,自己纵然是明哲保身之人,但却还有一点良心安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付廉眉心一跳,上面交待的是以逼供之名打至半死,用大刑本是无可厚非,但晋王太合zuò

,合zuò

到问什么便认什么,只得用这种不留伤的办法,谁会料到岚王突然求了旨意来旁听审案,本来人犯昏迷不醒也能快速结案,但现在群众都看在眼里,闹到这种地步也只能先把人救醒再作计较了。

初审被押后再审,报奏圣上的理由是百姓打砸大理寺干扰审讯,加上晋王染风寒高烧不退,所以这一事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给压下来了。

保和堂的大夫被元纪请至岚王府,一连几日下狱诊治,就是不见好转。

老大夫摇着头告sù

元纪,大理寺重狱里都是用刑的高手,动的刑也是因人而异,像晋王这样的身子骨不会用重刑,火针刺头皮是让人疼无可忍,但要不了命,至于背后的伤也是省着力打的,晋王昏迷不醒的原因只有一个,他自己不想活!

刚开始元纪只觉得绝望,几乎是万念俱灰,知dào

他已经抱定了死的想法,想着按他的的意愿,就这样送他走,后来又想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他元绍愿意,自己却始终不甘心。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史书上记下的晋王却是觊觎高位谋害皇后的奸臣。

他咽不下这口气,带着几名手脚麻利的下人日日夜夜守在大理寺重狱外,汤药不要钱似的往他嘴里灌,大夫一日三次灸疗,刺激痛觉最敏感的穴位,灸到大夫不忍再下手,元纪却是咬着牙叫继xù

,衣不解带的守在牢中,自己也快崩溃,时常胡思乱想,竟不知dào

自己到底再做什么,救活了他就真能翻案?他自己愿意吗?就算翻了案他也活不长,何苦又要强留着他?

就这样不停的想,想到茫然,大脑一片空白,一种压抑的情绪得不到释fàng

,看着斥尘衣毫无生气的脸,有时感觉自己和他已经不在人间,也许就这样死了也未尝不是一件痛快事。

要说还有牵念……

自己的牵念是谁?

除了面前这个只剩下一口气的兄弟……龙小妹,也算是一个吧。

苦笑,自嘲,颓丧……

元纪狠狠的抱头哭了一场,洗了把脸后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于是抱起斥尘衣在他耳边讲话。

从三岁讲到二十七岁,每一件都不放过,反复的讲。

那年他出征,自己背着父皇,偷偷骑着马送他到城外,掏出母妃连夜做好的桂花糕塞进他的手中,隔了一夜的糕点冰冷发硬,他吃的很开心,笑容就像春日的朝阳,英姿勃发。

那年他回燕京,第一句话就是告sù

自己,想念他那年的桂花糕,很甜很香,三月的春风里他的笑容也像春风,舒朗飞扬。

那年父皇驾崩,他辅佐皇弟登基,孜孜不倦的处理朝政,朝堂上,他的笑容淡然,可是却很模糊。

那张一尘不变模糊的笑容,隐藏在背后的是什么?

心酸悲凉亦或是疲倦?

或者是……看穿?

看似身份尊贵一呼百应,其实你心里真zhèng

的渴望却从来没有人去关心过,对吗?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为了权势地位可以舍弃任何东西,可是到最后才恍然顿悟,你淡然放手的其实却是你最想要的,真zhèng

握在手里的才是你的债,压垮你的所有,哪怕是道最后死都得不到解脱的债!

一声不吭的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走了多好,天南地北的游历,挣破燕京这块灰暗的天空,看看以外的风景,哪怕只是看一眼,也算是弥补些许遗憾。

直到走不动了,看不见了,可以找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将自己埋葬,亦或是骨灰洒入山川四海,自在逍遥……

……

七日后,晋王突然醒了,正好是皇上给的期限。

元纪苦笑不已。

初审继xù

在大理寺进行。

大理寺卿付廉觉得,这次审讯是他审过的案子中最顺利的,如果没有那个像山一样压在一旁的岚王殿下的话。

衙门外还是聚满了人,朱漆大门已经修好了,加固了,保证再推不倒。

堂下人犯一身素袍外加大氅,裹得严严实实的抱膝坐着,态度闲适。

“嗙!”

惊堂木一拍。

“堂下人犯,还不跪下!”

话音放落,元纪眼风如刀从旁坐射来。

斥尘衣无动于衷,半阖着眼眸,睫毛掩盖了半张脸,影影绰绰的光影下,眸子缓缓睁开,视线停在付廉脸上。

那眼神看不出喜怒,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付廉不禁缩了缩,正要动怒,只见堂下人缓缓起身,依言跪下。

元纪凝眉,手中拳头吱吱作响。

“可知你犯了何罪?”

“谋害皇后。”

“如何谋害?”

“下毒!”

“怎么下的,一五一十招来!”

“用西域蝎角王掺进香料中混入皇后的分例里,利用皇贵妃治疗外伤的药粉的香味,让皇后不知不觉中毒。”

“从犯有哪些人?”

“没有。”

“没有从犯?香料如何调换?”

“我想调换个分例需yào

从犯么?”

斥尘衣笑的骄傲。

“皇贵妃是不是和你串通一起谋害皇后?”

“不是。”

惊堂木一拍,付廉霍然跳起,怒喝:“还不从实招来!”

“这位大人要我招什么?”斥尘衣紧紧盯着付廉,一字一句说的很慢,“是招出你希望我招出的人?那些碍眼的绊脚石?想以我一人所为顺带牵扯出一大排?让某些人自此高枕无忧顺风顺水的手揽大权?”冷笑数声道:“我今日这话怕是不会记录进供词里,所以在场听者可以去传个话,就说……”

斜斜盯着付廉,盯得他官袍下的手心冒出一层冷汗,他的声音不大,语调缓慢,略显中气不足,但字字如锥似乎扎穿心脏,一字一个透心凉。

“就说,揽权自专者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焚身之患,莫要忘记北渊是谁姓,天子座下容不得拥趸羽翼之嫌,老老实实为朝廷尽忠才是正理,否则必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移开视线,再不言语。

旁审大理寺少卿直直看着堂下那人,他就是晋王殿下,听说他十七岁守边疆,一去就是五年,听说他战无不胜驰骋沙场让北渊安享五年太平盛世,听说他尽心辅政匡扶朝纲,最后听说他守边疆战沙场理朝政,十年中用的却是一副病弱的身体。

他就跪在堂下,肩膀并不宽阔,身姿也不挺拔,那件大氅斜斜披在肩上更显病体孱弱,可周身的气度却让人无法忽视,几乎可以看到大氅下的铮铮铁骨,脸盘瘦削只剩巴掌大小,但那双眼睛却是清澈明亮随时可化作利刃让人胆寒。

很难将他和那个私调驻军围剿百姓的人联系起来,也很难相信他处心积虑下毒谋害皇后。

大理寺少卿有那么一刻的怔忡,只到付廉再次敲响了让人厌恶的惊堂木。

“呔!休要妖言惑众,本官再问你,勾连外臣之罪,你可认?”

“不认!”

“哼!”付廉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不认就行吗?你的所作所为别以为众人不知。”

“大人,光谋害皇后这罪名已经够我死了,何必还要硬扣罪名在我头上。”斥尘衣不动声色的往后沉了沉,正好坐在脚上,缓解了膝盖的疼痛。

调整了坐姿,吐了口气,道:“再说,诬告也是需yào

证据的。”

付廉冷冷哼了一声,斜斜睨着堂下人,道:“去年九月,你带着两百护卫至云丹草原寻得新月地宫所在,当时下地宫的还有南晏藩王睿王,寻得一张堪舆图,记载的却是北渊龙脉和帝陵所在,这等关系到北渊国本的机密要图你却放于别国藩王之手,你是何居心?”

“我可以说我不知情么?”斥尘衣漫不经心抬起眼睛看向付廉,笑了笑,道:“不过我说不知情你们也不会罢休,好吧,我认。”

最后四字轻描淡写,语气轻快的让元纪听来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几乎被气出一口老血。

付廉瞄了瞄元纪,眼底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

视线移向斥尘衣,嘴角勾出一个诡异的冷笑,“那便老实招来吧,还有些什么人参与?”话尾语调微微上挑,目光又扫了扫元纪。

“还有谁?”斥尘衣笑着反问,“难不成去过的人全是同谋?那就请大人一个个去查吧,没几千也有九百,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大人慢慢查。”

“无妨,你不招自会有东西让你招。”

付廉也不急,慢慢挥了挥手,立即有人抬出刑具。

247. 第六十七章 万人鸣冤

“看你这身子骨也受不得敲打,不如试试这碾轮。”付廉惊堂木一敲,道:“你究竟招还是不招?”

元纪在整耳欲聋的敲击声中拍案而起,怒到:“敢对亲王用此大刑,你不要命了?”

“呵呵……”付廉饶有兴致的瞥向元纪,话中有话的冷笑:“哪里还有什么亲王?他的罪已经供认不讳,现在要审的是共犯,王爷着什么急?”

“一日未有结案他就还是亲王。”元纪直视付廉,“卷宗没抄报六部,皇上也未批阅,你滥用酷刑本王也能将你先拿下再上报。”

“王爷你这样着急可是怕人犯招出些什么来?”

说罢一声断喝:“上刑!”

“住手!”

元纪飞身跃下,将欲上刑的衙役几掌挥开。

付廉也红了眼,此次上边交待的任务就是借堪舆图一事将岚王也拖下水,只要口供在手抄报六部等落到内阁手中便相当于是明发天下,皇上也没有办法保住这位碍事的岚王了。

所以此事不能拖,一定要在今日初审解决。

“来人,将咆哮公堂者押下!”

四面涌出数十名衙役,欲动手又有些胆寒亲王威势,此时朱漆大门外的喧哗也更甚,竟有人用不明物事敲击着大门,发出轰轰的嘈杂声。

旁审的大理寺少卿对付廉的用意已经心下有数,苦于职高一级压死人,也只有在一旁干着急的份。

堂下已经打成一团,衙役们不敢出重手,被元纪打的满堂乱窜鸡飞狗跳。

“刑不尊大夫!”付廉气急败坏,拍案而起,吼道:“触犯刑名者一样有罪,都给我上,将堂下人等一并拿下!”

衙役们听的此话不再手下留情,一拥而上将元纪攥住。

“马虎断案滥用大刑,你先拿出晋王勾连外臣的证据,人证物证一样都不能少,国家律典不是你一个大理寺卿说了算!”

元纪在衙役钳制下挣扎,看向堂下木然的斥尘衣,沙哑着嗓子吼道:“你还没认清么?以你一命就能换个万世安宁江山稳固?三弟——”

那声三弟叫得痛彻心扉,叫得悲凉哀切,叫得万念俱灰……

斥尘衣猛然一个哆嗦,心头一阵刺痛喉头甜腥涌出,牙关死死咬住,竟觉得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以为不过是舍弃自己这个将死之躯就能换一个息事宁人,如今才知dào

这种想法真是幼稚之极,人的胃口是涨大的,那些人趁机扳倒他的同时还能将元纪一并扳倒,何乐而不为?

尽心的呵护皇上,教他治国之道却从未没教过他治人处事之道,从来只想亲手扩开道路让他顺着走,却没想到坦途不可能一铺而就,总有些坎坷需yào

他自己跨过,分岔的路口也需yào

自己去辨别,终日养在深宫的孩子能识得多少人心险恶?书本里学到的毕竟只是一纸空谈,这么多年竟未认清这个道理。

大错特错!

刑具已经架上双腿,木制的夹板,巨大的石轮,轮子上一道凹槽,卷着铁链挂在木架上,四个衙役手抓铁链另一头,只要放手,石轮便会自夹板上端滚下,碾碎腿骨。

“元绍——”

元纪目疵欲裂,堂下的人眼神空洞任人摆布,当真就这样不肯醒悟?

“用刑!”

一声令下,铁链发出“咔咔”的摩擦声,被大门外排山倒海的声浪掩盖。

“停,我招!”

绝望的元纪一语震惊满堂。

付廉立即命人停刑,动用如此嚇人的刑具本就是吓吓岚王让他自投罗网,现在目的达成,很好!

门外的百姓听的清楚,不明其中缘由,纷纷停止喊叫竖耳聆听。

堂内寂静,只有付廉兴奋的呼吸声,从上睨着堂下的亲王,感觉真好。

“王爷要招什么?慢慢讲吧!”

元纪冷哼一声,还未说话,只听一道清晰无比的声音传来。

“我要翻供!”

翻供?

元纪紧蹙的眉头慢慢展开,神色欣慰。

大理寺少卿霍的一下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

朱漆大门外百姓面面相觑。

付廉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堂下和他直视的人犯,才知dào

并非自己幻听。

翻供,确实是他说的。

愣了片刻,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事实,“啪”一声将堂木拍响。

“刑案重地国家法司,岂容你肆意玩笑?荒唐!”

“本王没心情跟你玩笑,我说要翻供,就算是再荒唐你也必须要如实记录并查证,如查出不实再说我荒唐也不迟。”斥尘衣将双脚拖出刑具外,脚踝处还是被碾伤,浅口布鞋的边已经没磨破,揉了揉伤处,忍着痛站了起来。

“本案未结至于方才的供词也为画押,所以我还是亲王,按北渊律法你该让我一座!”

付廉气结,却没有反驳之力,一直审理顺利,没想到却在最后翻盘,该知dào

这样当时就该先让他画押,还扯个什么岚王下水?这算不算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问题是芝麻现在也没捞到一颗啊!

这个晋王,手掌大权多年,就在一年前还是只手遮天的人物,即使他现在身陷囫囵,却有一股无形的威势仍在,可不是岚王殿下这种率直的人可能相较之的。

方才的供词录的顺逐,也是凭他愿意认罪,就如同他适才跪的舒坦现在要座位也理所当然一样,都是凭他愿意而已。

付廉挥挥手,让人搬了一张四方椅上来,斥尘衣坦然坐了,元纪也回到了旁听席中。

“岚王殿下方才说招供,现在该招了吧?”付廉决定先对付元纪。

“我有说吗?”元纪一脸茫然。

“你说了,殿下!”付廉控zhì

着不让自己爆fā



“证据!”元纪一脸明朗的笑,在付廉眼里却很欠抽。

“有谁听到?”元纪乌亮的眸子四处扫,扫到哪哪就是默默无语的埋头。

大理寺少卿接到付廉的眼光,做了个耸肩的动作,表示自己确实没听到。

付廉用一个你小子等着瞧的眼神盯了他一眼,转向堂下斥尘衣,道:“殿下,你再怎么拖时间翻口供,也逃不过北渊律法的惩治,就算我这大理寺治不了你,还有督察院和刑部,三法司会审治不了你,还有皇上!”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说吧,你想怎么翻?本官从事刑名多年,还就不相信你能翻出个花样来。”

“皇后中毒一案与本王无……”

“哼,现在还狡辩?”付廉打断他的话,“太医院一十八人证明皇后中的毒是蝎王角和皇贵妃身上的药粉所致,不光龙子不保还毒发身故,圣上亲眼目睹,亦可证明两种药只有你晋王府才有,难道你敢推翻圣上所言?”

话被打断,斥尘衣不急也不恼,认真的听付廉说完才接着道:“皇上目睹皇后毒发身故证明我常用那两种药,太医院证明蝎王角产自西域,生药库没有此药的辨验收放记录,这些……只能作为旁证。”眯起眼睛细看付廉的老脸,缓缓道:“付大人从事刑名多年,难道连旁证只能用来作为案情的广泛考证这一点都不知dào

吗?”

说罢又道:“亦或是借皇上之名来混淆视听污蔑诽谤本王?”

元纪不禁呵呵一笑,笑声突兀,下首的几个记录供词的书吏两只眼珠子瞪的大大的,这样突然急转直下的刑审还是第一次遇到,笔都不知dào

该如何下了。

“你胡说!”付廉脑袋有些麻,犹自将力qì

用在嘴巴上。

“好,那请大人拿出证据,证明是本王下的毒。”斥尘衣靠进椅背里,态度闲适得倒像是个主审,“西域蝎王角难道只有本王才有吗?你有没有查过太医院的卷档,皇后毒发前后的诊脉记录和用药记录?有没有问过太医,皇后为何是在中毒两日后才身故?”

一字一句问的很快,付廉额上冒出冷汗。

“什么都没查,你便敢来审案?”斥尘衣凉凉道:“怕是抱定了本王会含冤莫白任人宰割吧?”

“说的好!”元纪拍案。

此时朱漆大门外也传来助威的呼声。

大理寺少卿目光炯炯看着斥尘衣,末后扯了扯正抹冷汗的付廉,低声道:“这案子今日怕是难以结案,晋王翻供此事可大可小,需得大人面圣报奏,太医院那边也要仔细查问拿到证据才行。”

付廉咬咬牙,狠狠的盯了斥尘衣一眼——退堂!

……

“什么?翻案?”

昏暗的光线下,汤阁老一张老脸看上去有些狰狞。

付廉坐在书房下首,低声道:“学生还未进宫,皇上还不知dào

此事。”

一旁汤阁老的二子,皇后的父亲汤少晴眉目尖刻,沉声道:“父亲,此事不能再拖,他既抱定决心翻案,我们就要将他的路堵死,尽快结案。”

汤阁老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叹道:“也没法子了,已经对他宣战,若被他侥幸逃脱,势必不会放过汤家,可怜了皇后……哎……”

想到女儿,汤少晴潸然泪下,抹了抹眼泪,眼睛里透出破釜沉舟的决心,“付大人,破晓前提审人犯,无论用什么办法尽快让他画押。”转向汤阁老,道:“父亲,趁着现在皇上对皇后的身故还处于伤痛中,正是挑起他怒火的时候,明日结案卷宗抄报六部后,就由父亲在皇上面前稍稍挑拨几句,尽早了结!”

最后四字咬牙切齿,付廉咽了口唾液,眼神征询恩师意见。

“只能这样了,大理寺结案就成,也不必再过三司同审。”汤阁老看向付廉,问道:“供词你晓得该怎么写的吧?”

付廉忙点头,道:“学生明白。”

“去办吧!”

付廉领了命匆匆赶到大理寺,才发xiàn

岚王殿下正大咧咧的睡在重狱外。

当下大怒,将当值的所有狱卒全部叫出来,言辞训斥。

“殿下,这重狱之地岂能留宿,传到皇上那只会给两位王爷招来麻烦。”

“麻烦已经来了,本王怕什么?”元纪卷在被筒里,眼睛贼亮贼亮的,“这处不安全,我不在这指不定明早就见不到活的晋王,叫我怎么能放心?”又道:“倒是你付大人,这么晚了还来提审人犯吗?”

付廉深知今晚怕是动不了手了,冷笑道:“王爷是什么意思?”

“一定要本王说明白吗?”元纪蹙眉,也是一脸冷笑:“怕你夜审人犯动用私刑,还要本王说的更明白些吗?”

“哼!”付廉拂袖怒道:“既然王爷不走,那就莫怪本官公事公办了!”

一直未说话的斥尘衣突然开口,“二哥,你去吧,莫让付大人难办。”

付廉紧紧盯着元纪,没想到他倒是听话,从被窝里爬出来,掸掸衣袍,就这么——走了?

走了!?

付廉狐疑的看着元纪毫无拖泥带水的大步出了牢房,直到传来开门声才确定,他是真的走了。

本以为要耗费一些口舌才能将人赶出去,走的这么痛快倒让人觉得古怪得很。

牢里那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的闭上眼睛睡了。

付廉有些无趣有些愤然又有些莫名的心慌,将狱卒们重新编排了一次,便又一次来到汤阁老府上,密谈一夜。

此时,已经宵禁的埠新,三道身姿轻盈的人影翻过不高的城楼,迅速隐没在黑暗中,争分夺秒的往几百里外的燕京城赶。

距离燕京城两日路程的小县城,三个男子投宿了一家客栈,其中一人临窗眺望燕京方向,嘴唇紧抿。

再远一些的官道上,数百人正护拥着一女子快马疾驰,目的正是燕京城。

……

次日破晓前,大理寺开审,说是开审,其实只是拿出准bèi

好的供词,让人犯画押,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刻钟,在早朝前便将卷宗报抄六部。

朝会上由大理寺卿公布审案结果,谋害皇后,勾连外臣种种罪名均已画押认罪,一生清高谨重的汤阁老在大殿上痛哭,皇后薨逝正处于国丧期,此时宫内外一片缟素,汤老一哭,群臣悲恸。

永诚帝回想到皇后那样一个玲珑温婉的女子,突然就毒发身亡,到现在自己都还接受不了,为什么喜欢的人一个个都离自己而去,先是那个才封妃的心上人,后又是皇后,难道当皇上就真是孤家寡人吗?

头一次感觉这龙座如冰座,感觉一人身处这个宝座上抵挡着八面来风的那种孤凉感竟无从释fàng

,冻得手脚麻木失去知觉。

为什么是他?最依赖最信赖的皇兄?

他确实是最合适北渊之主的人选,自己也从未贪念过这个宝座,若没有先皇那一纸诏书,也许还会维持着手足胼胝,何至于现在这般手足相残!

永诚帝呆滞的目光俯览这殿下群臣众生相,在汤阁老义愤填膺的对晋王的重重恶行大事渲染口诛笔伐后,在一排排朝官在他身后跟着跪下后,孝诚帝只听到响彻大殿的三个字:“臣附议!”

原来想他死的人也不在少数啊!

永诚帝勾勾嘴角冷笑,视线扫过殿下另一半默然伫立的官员。

哈哈哈,可笑啊可笑,枉他多年经营,名声再清明,声望再崇高,到头来在这生死关头,除去抱病领休的岚王,竟无一人为他跨出一步。

“陛下——”

汤老伏地。

孝诚帝再次扫过那些默然不语的朝官,听到自己吐出一个字。

“准!”

……

准了!

晋王下毒谋害皇后,勾连外臣至北渊国本为他日篡位之阶梯,所犯之罪乃国之不容,罪恶滔天,现已认罪画押,经由大理寺审结六部集议内阁票旨天子批示,三日后正阳门广场——斩立决!

这大寒天里的雪一时落一时停,城中的茶馆每家都是座无虚席,因为步军统领衙门抽调了至少三千人在城内维持治安,大理寺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备森严,燕京城进城出城各关口盘问甚严,百姓们心中悲愤,无奈现在严禁百姓聚众以防滋事,所以这茶馆就成了人们唯一能来的地方。

“岚王府里都没动静,看来是没希望翻案了。”

“怎么就结案了呢?咱当日在大理寺外还听到晋王说要翻供。”

“这里头浑水咱看不透,入了重狱的人还能有活着出来的?”

“天子无情,晋王无辜!”

“嘘——这话大逆不道,当心祸从口入。”

“为何一心为民的人却落到这样的下场?身首异处啊……”

“那些官员竟没有一个站出来说个话,咱老百姓也斗不过那些狗官。”

“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清早才去宫门外看了看,平日里侧门的登闻鼓只有数人看守,现在却是重兵把守,明摆着是不让人生事。”

“哎……只怪生错帝王家,让人唏嘘。”

“……还有两个时辰行刑……”

“……”

茶馆内慢慢安静,沙漏内的流沙滑落的仿佛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无数双眼睛默默的看着那细细的沙流,慢慢的落下。

“快!”

厚布帘被一把掀开,一阵冰凉的风雪味自帘风扫进茶馆大堂,来人一脸兴奋。

“岚王殿下带着一千府卫正往皇宫大门去!”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看向来人,只听他接着道:“是去喊冤!”

248. 第六十八章 千重宫门

还有两个时辰行刑!

国丧期间全国禁乐,全城缟素,天地间白雪苍茫。

这一色的素,不知是为谁人凭吊。

少着素色的岚王,今日一骑黑马一身素白长袍,剑眉星目面容沉肃,目光中凝聚着悍然的决心,若今日失败,那么那些害群之马,他将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一个个讨伐,清君侧!

一千护卫后面,百姓聚集越来越多,有茶馆里得到消息跟出来的,有沿街店铺里的掌柜伙计客人,纷纷关了店门一路跟来的,有一传十十传百丢下家事冲出门的,队伍人数在增加,所过之处万人空巷。

没多时,以至皇宫大门,此时收到消息的禁卫军黑压压一片,严阵以待。

元纪放眼望去,不禁冷笑。

领头一人正是五军都督温旭东,晋王昔日麾下良将,得推举受五军都督一职,一路水涨船高,如今却是成了一根名副其实的墙头草。

“殿下不是带病修养么,怎的今日大寒天还有精神出来遛弯?”

元纪下马,上前两步直直的平视温旭东,一字一句道:“本王来替自家三弟鸣冤,让开!”

温旭东装模作样的蹙眉道:“皇上朱批都划了,还鸣冤?”拍拍元纪的肩,温言道:“殿下算了吧,莫违逆皇上,殿下若是心疼自家三弟,现在就该去正阳门送他一程,否则晚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无所谓。”元纪不以为然的说道:“死或不死他不在意,本王也不在意,只是要争得一个清名而已,所以,这冤今日不叫明日也行,明日不行本王活一日就不会放qì

。”

“殿下这是何必呢?”温旭东摇摇头表示不解,“您这样也是为难末将,那可怎生是好?”

“温都督想拦本王?”

“不是末将要阻拦,是皇上下的令,殿下莫要为难末将,快请回吧!”

元纪仰起头,上前一步,逼得温旭东不由得往后退。

“殿下,您是逼末将动手?”

元纪凝目逼视温旭东,“先皇在位时,你也算是一员驻边良将,得晋王提携一步步从副将升为主将,主将升为将军,孝诚元年挂帅出战,得威武大将军衔,晋王念你膝下只有两女无儿继承衣钵,向皇上推荐你任五军都督之职得以留任燕京,这样一个肥差是将你的良心给养黑了吗?”一步步上前,一句句如刀,“作为武将的不屈悍然被燕京的温柔酒乡给泡得只剩下怯弱自私了吗?明知晋王被冤,还要阻止本王鸣冤,你的良心何在?燕京城上万父老全在后面看着你,看你今日的所作所为配不配着上你身上这一袭甲胄!”

温旭东被步步紧逼,一步步后退,退到无路可退时被身后士兵扶住。

一边数万禁军,一边数万百姓,温旭东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

动手?

那数万百姓目光如炬,岚王方才一席话已经将他逼到只要动手就陷入不义的境地。

不动手?

天子严令如何交差,只要敲响了登闻鼓自己就是失职,失职就意味着触怒皇上,从此仕途断送。

“温都督!”

晕了,居然晕了?

五军都督就这样两眼一翻,晕倒在禁军阵前,晕的豪气干云,晕的见风使陀!

元纪哭笑不得。

纵身一跃,越过禁军数万人的头顶,白衣翩翩卷着纷飞的雪片,径直飘向数十丈外的登闻鼓。

“呼——”

万人齐惊!

只见一条红色身影,娇俏玲珑,在岚王之前跃起落下,身形迅捷让人目不暇接,一个漂亮的转身,手中鼓槌已经敲定。

“嘭——”

“嘭——”

“嘭——”

连响三声,浑厚的鼓声和着内力,划破看似平静头顶上的一方天空,穿开灰蒙的阴霾,传遍皇宫内外,传遍半城万巷。

看清来人,元纪露出了许久不见的舒心笑容。

“静好!”

一身红衣劲装,面容俏丽中多了些娇媚,还是那么灵动皎洁,发梢的灰蒙和衣角隐隐尘土,是她昼夜疾驰披星戴月而来的证明。

十多天以来发生太多让人措手不及的事,一个人独来独往殚尽竭虑的部署策划,安外防内找证据托人脉,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来鸣鼓喊冤,在这一刻才发xiàn

并不是自己一人独自作战,元纪鼻腔一酸……

“穿白的虽然很好kàn

……”萧静好将他上下一扫,揩了揩鼻子,“娘的,披着一身白麻布你给谁奔丧?”

元纪嘴唇翕动,半晌方道:“皇后。”

萧静好暗笑,心里又一酸,道:“这里交给我,你就留在宫外,去盯着刑场以免他们搞鬼,我们一里一外配合着。”

“你用什么身份击鼓鸣冤?”元纪蹙眉。

“新月族族民代表!”萧静好道:“还有天下百姓,晋王的朋友知己,这些够了吧?”

元纪沉吟片刻,还是不放心,问道:“你一人上殿怎么应付那些人?”

“我说事实又不是去吵架,怕什么?”眼睛瞟瞟不远处,“还有人陪着呢,想知dào

是谁吗?”

“呃……”元纪难得脸红,不自在的转了转眼睛,也不往那边看,“……呃。”

身边人影压进,元纪装作不经意的抬头,看向来人。

“诺敏?”

诺敏颌首,笑容意味深长。

元纪暗自咬牙,又生气又失望,又拉不下面子问萧静好,偷偷将目光在人群中四处搜寻,只是哪里找的到那丫头的影子。

就在这时宫门内传出传召声。

……

飞雪连天拨云雾,千重宫门次第开。

数十年默然伫立于皇宫左门的登闻鼓,在今日敲响,人们恍然发xiàn

,那面鸣冤的鼓并非摆设,天下奇冤终不会被岁月的尘土所覆盖。

腾辉台上的大殿中,永诚帝已经将众朝臣召集,遥遥眺望那一红一青两道身影正以最快的速度,迈着稳定的步伐,昂然而来。

“民女萧静好(诺敏)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殿寂静,永诚帝淡淡看着殿中叩拜在地的两位女子,不说起也不问话,料到今日不会平静,却没料到击鼓鸣冤上大殿的会是她。

众臣面朝天子直直站着,斜眼瞥着殿中这个大胆击响登闻鼓的女子,小小的个子无甚特别,一人上大殿举止却是不卑不亢毫不胆怯,这份气容倒是难得。

“报上祖籍阐述冤情。”

永诚并未让她起身,语调没有起伏没有高低,比水还淡。

萧静好心里暗骂龙座上那死孩子,头也不能抬,只得埋头答话:“回陛下,民女燕京府人士,新月族人……”

满殿哗然!

永诚帝霍然直起了背脊,目光如芒,嘴唇紧抿,心中怒火已经上来。

好得很,鸣冤事小,自称新月族人却事大,竟是为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萧静好无视四面审视的目光,继xù

回话:“今代表新月族民拜于北渊孝诚皇帝陛下,代表皇宫大门外数万百姓为晋王殿下鸣冤……”

“有无有冤就凭你空口白话?你当我腾辉大殿是你这等无知妇孺来装疯撒野的地方吗?”

重臣瞄向座上永诚帝,看来皇上怒意是相当的勃发啊,这等话都说出了口。

汤阁老在心中发笑,斜睨跪在地上的人,和声道:“两位姑娘,晋王一案是经过大理寺结案皇上批阅过的,你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喊冤,岂不是质疑皇上决断?”

“民女不敢质疑皇上,是质疑北渊刑名,质疑审理晋王一案的大理寺,质疑六部质疑内阁,质疑瞒天过海制造冤案蒙骗皇上的无耻之徒!”

满殿臣子震动,大殿如炸开了锅的热油,哗然不已。

这女子口没遮拦无法无天!

有人心下一沉,目中透出绝望,本是说好的岚王击鼓上殿,现在却变成了这个不知分寸的女子,暗诌晋王殿下只怕是难逃厄运。

有人横眉怒目,已经有大排官员跨出来劈头盖脸的伸指指责痛斥。

大理寺卿主审,怒火最旺,若不是身处大殿,早就一巴掌拍昏这口出狂言的女人。

整个殿上,最安静的就属九龙座上的天子和殿下伏跪的喊冤人。

萧静好kàn

不到座上永诚帝眼中透出的寒凉杀意,但她能感觉得到,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定气凝神接着道:“前一日,大理寺公堂上,晋王殿下就曾称要翻供,此事百姓为证,才过一晚却突然结案,其中必有隐情,往陛下明察明断。”

永诚帝并不知情,听这话不禁眉心一跳,冷冷的眼光移向大理寺卿付廉。

余光看到皇上正看着他,付廉浑身一抖,冷汗冒上额头,强自冷静下来,怒喝道:“大胆刁民,污蔑朝廷命官按律当斩!”

“是不是污蔑可询问百姓。”萧静好稍稍抬起头,接着道:“民女今日上殿,除了为晋王鸣冤,还要为他洗脱污名!”

永诚帝心中一凛,正要发问,只见殿下一直跪着未说话的青衣女子,俯身道:“陛下,民女是乌玛镇镇长……”

脑中嗡的一响,永诚帝的肩膀颓然跨下。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揭开杀伐暴虐的真相?

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来替他扛?

“……当日三千军直袭我乌玛镇,暴虐残杀镇中手无寸铁的百姓五百余人,民女带领镇中百姓奋勇击退那三千军,苦守城门五日有余,后晋王殿下带一百边军赶至乌玛镇……民女无知,只当是晋王私下调军围剿我镇中百姓,事后方知,并非晋王所为,那日若没有晋王殿下几时赶到斥退那些不知名队伍,只怕有人背负的杀戮会更重。”

诺敏抬起头,淡蜜色的脸颊上一双眸子深沉,表情无畏,直视着脸色苍白的永诚帝,字字清晰响彻大殿。

“晋王无罪!”

众臣恍然,纷纷将目光投向殿上天子。

反应机敏的对派兵围剿乌玛镇的幕后指使者已经心下有数,只是闭口不提,殿中女子选择现在将此事半掩半挑,摆明了是威胁天子,不怕死的气魄还真让人佩服,就算是借此为晋王翻案成功,这两个女子也不可能活着跨出燕京城。

永诚帝听得到自己的声音的颤抖:“他无罪?那谁有罪?”

诺敏面上的冷笑一闪而过,俯身道:“望陛下重审晋王一案,还天下公允!”

永诚帝虽然深知殿下两人用意,明知是威胁,但是心中愤然难平,胸腔中积压了许久的怒火也在这一刻彻底爆fā

,什么维护自己的贤德清名这些念头也抛却脑后,霍然立起,喝道:“将这两个惑乱大殿胡言乱语的疯妇拖下去,廷杖!”

满殿沸腾!

殿上禁卫军大步上前,拖起两人就往殿外走,有些观望的官员见此刻情形,若再不出面求情,就会功亏一篑,离午时已经不远了。

面面相觑,数十人正要跨出一步求情,只听殿外黄门官传报,礼部侍郎殿外求见。

这一打岔,永诚帝冷静了些,让禁卫将人拉到一边,宣礼部侍郎。

现在不是朝会时间,若是在平日里,各部事务有要向天子请示的一般都是各部尚书进宫面圣,礼部尚书这会子正在殿上,若没急事礼部侍郎也不会这会子急于进宫,定当是有重yào

事呈请皇帝示下。

他手中两封烫金文书,上面的花纹不是北渊文书上常用的纹路,眼尖的人已经认出,是南晏皇室所常用的云泥纹。

内侍接过文书呈上,礼部侍郎禀告:“南晏太子妃和睿王前来凭吊皇后大丧,正在城外等候陛下召见!”

又是满殿哗然。

一个南晏太子妃,北渊嫁出去的公主!

一个南晏藩王,正是皇上忌惮的睿王!

此时过来吊丧,不说礼数不合,更是来得匪夷所思莫名其妙。

更加不解的是,人不但进了北渊地界不说,更是已经到了城外,竟然还是人家派人往礼部递上文书才知dào

人已经来了,真真诡异无比。

若说太子妃千里迢迢赶来有可能是为了晋王,那么这睿王过来难道纯粹是嫌命太长了或是人太闲了?

萧静好没料到元琪会来,心里欢喜不已,为久别重逢欢喜,也为元琪对斥尘衣的兄妹之情欢喜。

249. 第六十九章 九九归一

永诚帝打开来使文书,快速的扫了一眼,目光越过文书移向萧静好,眼中的杀气犹在,只是被压抑着不能发泄,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饿虎,看着鸡在笼外挑衅,却不能上去扑食一样。

挣脱禁卫军,萧静好扑到殿中央跪下,语音更加清亮:“恳请北渊皇帝陛下重审晋王一案,明晰冤情,还忠臣清白!”

这句话中气十足,在永诚帝看来当然是靠山来了胆子更大了,在朝臣看来却是此女坚韧不屈,一介弱女子都能为了天下公义尚且如此,能至生死于不顾,况且是和晋王同朝多年,对他的处事为人多少有些了解的人,但凡有一些良心的朝臣们此时已经暗下决心,兵部尚书乌有庭深谙南晏太子妃这个时候回北渊,必然是为了晋王一案,见此时时机已到,对其余几人使了个眼色,第一个站了出来。

“陛下,适才这位姑娘曾说过,在前日初审时公堂上晋王有意推翻供词,却在短短几个时辰后对所以罪状供认不讳且画押,臣认为此间有蹊跷,最后一次审案的时间也不对,若不彻查重审不足定民心安朝局,臣恳请陛下准许重审此案,查清真相,还晋王殿下清白,以慰大行皇后在天之灵!”

话音方落,孝诚帝张开的嘴巴来不及吐出一个字,数十名文武大臣纷纷出列匍匐跪地,整齐的声音响彻大殿:“恳请陛下重审此案,还晋王殿下清白,慰大行皇后在天之灵!”

对立的一派均脸色惶惑,偷偷将目光瞟向汤阁老,看他反应。

为首的汤阁老脸色铁青,此时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对重审此案,那一句“以慰大行皇后在天之灵”已经将他的话堵得死死的,万般为难之际,只得将抬头观察皇上神色。

三日前无一人对此案提出异议,如今行刑之际却突然有将近一半朝臣恳求重审,孝诚帝扶着龙座的紧紧攥着椅把手,手指节处泛着青白色,抿着嘴唇久久不语。

就在三日前最后一次审案,斥尘衣当堂翻供时就已经料到对方必会速战速决,不是在重狱中暗下杀手就是造伪供词强行画押,于是当晚元纪在牢中暗示过付廉,使他们不敢在牢中直接下杀手,后元纪离开了大理寺并未回府,而是联络了朝中各官和太医院的张太医收齐证据,时间紧迫,在昨晚才基本敲定,于是便在今日清早带着上万百姓击鼓鸣冤。

只是这些以永诚帝现在被猜忌冲昏的头脑,是不可能往这上面想,他只觉得这些人突然在今日倒戈,明明白白就是对天子发难,想到这处心中的怨恨则更甚。

汤阁老何等眼光,在看见永诚帝一副森凉刺骨的表情后,心里暗自一定,反倒是不言不语,装作老孙子似的,低头退后了一步。

“还晋王清白?”座上天子的语气如冰凝冒着白气,冰的人不禁哆嗦,“你等如何笃定晋王就是清白的?啊?”

最后一个“啊”字声调陡然窜高,带着怒极的火气回荡在大殿。

……

北风卷着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飞舞,大理寺至正阳门,曾有死囚的家眷数过,一万九千九百八十一步。

九九归一,命落黄泉,苍天碧落,锦书难托。

囚车辘辘而行,驶得并不快,但车轱辘的哐当声一声接一声,毫不留情的碾过剩余的时间,压过雪地余下两条迤逦的残痕。

长街两旁的所有店铺在两个时辰前匆忙打烊,铺门前的幡子毫无精神的挂着,被风卷起落下发出“唰唰”的声音,在空寂的街道上寂寞的唱着送行的曲调。

一部分百姓默默跟在囚车不远处,数百名铠甲装备整齐的禁军押送着囚车,将百姓挡在数十丈之外,最前方骑马的三名监斩官,其中有一人正是督察院左都御史汤少晴,眼观六路的四处扫视着可疑人等,跟在旁边的是燕京府尹,暗暗的唏嘘,位极人臣和阶下之囚只一步之遥,生与死也只这前后一瞬而已,伴君如伴虎啊。

晋王位分‘尊贵’,押送囚车竟动用的禁军,手中一杆杆寒芒迸绽的长缨枪枪尖对着百姓,众人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的看着囚车中那个萧索的身影。

车中男子表情安和,如雪般苍白至透明的肤色如往常般带着冰晶的剔透,干净纯澈的如同即将羽化的仙,倾世之姿丝毫不逊当年,一身雪白的囚服穿在他身上却不显落拓,身形孱弱瘦削身姿却挺拔,带着镣铐伫立在囚车中,直直的站着,雪花染白了泼墨般的黑发,远远观去,就如一个冰雪雕砌的人,清贵如他,是山外高洁晶莹雪,生在不染尘埃的苍穹之顶,谁敢又谁能亵渎?

一万九千九百八十一步,转眼就到。

正阳门广场外的监斩台外围已经聚满了乌压压一片人,等着宫中消息等得心急的百姓们,见到囚车驶过来,心中生堵,有人已经哭了出来。

哭声越来越纷杂,情绪波动,加上人越来越多,人潮跃跃欲试向囚车靠拢,试图将车堵在监斩台外。

汤少晴一见囚车减慢情形不对,怒喝一声,两旁禁军立即挥起长缨枪驱赶百姓,手下并不留情,一时间惨叫尖叫如洪流般扩散,人潮前后拥挤,就如煮至沸腾的水,云奔之涌风云悸动。

囚车中漠然不语的斥尘衣突然睁开眼,眼风直扫高踞马上发号司令的汤少晴。

“住手!”

一声断喝盖过喧嚣,清楚传至汤少晴的耳朵。

慢条斯理的转身看了看囚车,冷冷一笑,“煽动群众延误行刑,百姓丢命也是你造的孽,下地府去慢慢偿还吧!”说罢转头大喝:“给我挡住那些人,但凡挡住囚车者都按可疑人等抓获!”

“狗官!”

不知dào

是谁先骂了一声,紧接着骂声四起,越来越高,哄哄闹闹响彻广场上空。

气氛陡然升温,群清激动之时推搡拉拽开始恶化,一窝一窝的人倒地,人潮中人头如浪花涌动,惨叫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那边汤少晴等几人胯下的马被惊动,他一个文官控zhì

不住惊马,缰绳片刻离手,高头大马烦躁的扬起精壮的前蹄,一声长嘶,眼见就要发狂。

四周禁卫军被人流阻挡,也只有干着急的份。

斥尘衣心中一凛,欲掌劈囚车,只听一声清喝,一条人影从人潮中直纵而起,如长虹贯日飞身落下,稳稳跨上汤少晴的马背,两手一捞缰绳到手,腿弯用力缰绳猛收,“吁——”,马儿被全力制服,缓缓落下前蹄。

斥尘衣轻吐一口气,对那人投以一笑——龙小妹!

“都散开,散开!”

浑厚的高呼自人群外传来,在轩辕广场正阳门外等宫内消息的元纪闻声赶来,一人一马穿过雪幕,人群霎时间安静,目光灼灼的等待他带来的消息。

……

此时皇宫大殿内,孝诚帝的怒火勃然,足以杀死人的目光紧盯着下面跪着的一排人。

“陛下。”乌有庭从容踏前一步,躬身道:“此事之真相背后,必是晋王的清白……”

“你拿什么保证?”高声打断他的话,永诚帝如一只嗜血的狼,盯着乌有庭这只让他厌恶的羊。

“臣愿拿性命保证!”乌有庭噗咚一声跪下,坚定道:“用臣这一条命保证晋王殿下清白!”说罢一拜,接着道:“此事不仅关乎殿下清白,更加和天下公允相辅相成,不管重审有异无异,信服的是宫外上万百姓,若就此抹过,晋王殿下一命是小,寒的却是百姓和将士的心,不管怎么说,殿下在众人心中声望仍在,现下南晏来使已至,万不能让别国对北渊刑名产生非议,请陛下广纳谏言,恩准重审此案!”

“臣附议!”

纷纷匍匐一地。

“臣,附议。”

又是一些观望的大臣,本是两边不靠,但事关北渊稳固,不得不站出来说话。

永诚帝喘着粗气,一时竟说不出话。

萧静好kàn

看天色,心中万分急迫,再拖一会就算是重审也毫无意义。

“皇帝陛下,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萧静好大声道:“试问一个与人无争却又容纳万物的人,何故会去谋害皇后勾连外臣,况且殿下一无精力二无子嗣,他要这样大一个江山坐甚?”

他要这样大一个江山坐甚?

这一问若一声洪钟轰鸣,虽重却嘹亮无比,敲得满朝文武陡然变色,这话太明白太犀利,纵是心中有数也不敢将这话在大殿上当着皇上和朝臣的面来说,这是大不敬,足以让她立即人头落地。

而这一记洪钟,却似乎敲醒了孝诚帝,惊然一个哆嗦,心口一痛,随之而来的就是浑然天地中逐现一片清明,如光穿霾云风散浊雾。

满殿嘈杂声中,听他无比清晰的声音。

“准!”

汤阁老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轰然倒地。

不等传旨,一直关注殿内情况的几名黄门官一听此话,立即有一人拔腿就跑,一口气冲下腾辉台高声呼喊,一顺排开站岗的皇宫禁卫军口口相传,消息以风的速度传至正阳门。

……

急调的五千燕京府府兵自长街南面涌过来,凛冽的气势丝毫不逊禁卫军。

数万人拥堵在一起,众人噤声,只有少数受伤的百姓轻声的哀叹声。

汤少晴马上惊魂,才松一口气,回身正要怒斥身后人,眨个眼功夫,龙小妹已经飞身下马,没入人潮中不见了人影。

人潮外的元纪眼睁睁看着那道俏丽身影隐入百姓中,张口欲唤却发不出声音,她从头到尾就没看过他一眼,若是愿意见他,何以来了燕京却处处躲着自己。

心里有些难受,有些焦急,宫内消息还未传出来,眼见时间已经临近,若不是这些百姓阻拦着,只怕这会子人已经被押上刑台了。

汤少晴唇角一抹冷笑,目光越过增援的五千府兵,扫过囚车中的斥尘衣,缓缓落到人潮之外的元纪。

“岚王殿下和人犯兄弟情深,拖着病躯赶来送他最后一程,真是让人动容啊。”

说罢转向燕京府尹,道:“烦劳大人调配府兵,将有可疑人等驱散,莫误了时辰。”

众人见元纪脸色沉肃,也知宫内消息并未传出,心灰意冷之余,只得纷纷垂头让开一道,囚车再次启行,驶向刑台。

监斩台上,三位监斩官并肩而坐,数丈外的惨青色刑台被白雪覆盖,单薄的人影在翻飞的雪片后,远远的看不真切,只觉得天地间一色的白,一阵北风狂啸,卷起层层雪浪,破碎的雪沫在半空浮动不休,像一曲提前奏起的哀歌,在数万人的抽泣中凄然不竭。

汤少晴看了看案上的香篆钟,迫不及待的高声下令:“脱枷!”

在人群沸腾声中,一名单肩扛大刀的红衣刽子手大步跨上刑台走至斥尘衣身后,两名禁军麻利的去枷,退至台下。

“行刑!”

不等时间到,汤少晴抽去令牌,抛下刑台。

“午时未到!”

人群下一声女子的高喝,众人又是炸开了锅,高举拳头以示抗议。

汤少晴扫过台下,漫不经心的嗤笑道:“早一时晚一时结果都一样,总是逃不过天地王法,黄泉路上再去争那一时半会的时间吧。”转向一直紧抿嘴唇的燕京府尹,道:“府尹大人,您说呢?”

不等燕京府尹说话,高声断喝:“行刑!”

刽子手双目一凝,缓缓举起了手中长刀。

无数人沙哑着声音高喝,无数人希望破灭嚎啕大哭,府兵和禁卫军此时情不自禁将目光锁向刑台上的那个人,手起刀落,自此就再没有那位北渊的传奇,凤栖山一样巍峨不移,永远守护着这片疆土的晋王,眼眶莫名发热,长刀落下的那一刻,所有人又猛然闭上了眼睛。

“住手!”

来自四面八方几个人的声音,在人们睁开眼睛的同时,一声尖锐的铁器交接声自刑台上铿然响起。

再看,剽悍刽子手的长刀已经落至台下,呆滞的站在人犯身后,怔怔望着穿过人群往刑台而来的几个人。

一袭亮黄色骑装跨着枣红色的骏马,女子乌发高束,眉目英挺俊秀,执着马鞭的右手遥指监斩台上的汤少晴,乌黑的眸子凝着欲将迸射而出的寒芒,似要将那人毙命于眼前,盯得汤少晴背脊阵阵凉意,额头却莫名冒出冷汗。

目光移开,望向刑台上的人,泪水霎时间滚出眼眶,利落的翻身下马,拨开台下禁卫军,一起一跃间已经奔至斥尘衣。

“元琪公主!”

人群哗然不已,人人目中惊现喜色。

元纪松了口气,自方才另一处发声处一眼寻到了龙小妹,目光不由得将她绞住,担心一个眨眼这丫头又不见了。

被他看着颇不自在,龙小妹往后稍退一步,目光四处扫,穿过人群看向远处,眼睛一亮,扬手高声呼道:“姐夫!”

众人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广场外一人一马穿过雪雾缓缓行来,那人手握缰绳却不收不放,任由着胯下骏马嘀嗒嘀嗒的踏着雪,态度闲适懒散,似乎行的很慢,但却在下一个眨眼后已至监斩台下,越过人潮,和另一端的元纪遥遥问好。

绯红的唇角噙一抹笑,近处见真容的百姓们无不屏息轻叹。

是苍茫素裹中的一点颜色,开在不合时宜的季节也能如当季一般艳绝葳蕤。

他把玩着手中的长鞭,乌黑的马鞭在玉白的手掌间轻轻的拍动,流光潋滟的眸子看似好奇的打量监斩台上的几位官员,突然一笑,对人群外的元纪叹道:“哎呀,今日可是瞧到了传说中的飞雪奇冤,不枉本王千里迢迢来一次,不枉啊……”

汤少晴忍不住大声纠正:“六月雪降诉奇冤,燕京一年有大半在下雪,怎么就天天有奇冤了?”

沐沂邯瞥他一眼,懒懒道:“管它的,本王瞧到有雪有冤,就是飞雪奇冤。”说罢转向刑台上,看着斥尘衣衣着单薄跪于风雪中肤色剔透身影缥缈,修眉一蹙,低声叹道:“轮回时擦亮一双招子,来生做颗树也比投胎帝王家好,像他这等性情的人,化身松木长青居峭壁悬崖,沐朝阳披晚霞,亦可算是造化。”

元纪听的清楚,话中含义也能体会,心中微痛即刻却又释然,迟早的一天而已,只要不是含冤九泉,其余结果他早就有了心理准bèi

,不是不能接受。

一别三载不见,再见却是这等境况,元琪手忙脚乱的搓着斥尘衣冻僵的双手,三哥曾说她哭泣时不好kàn

,此时不住的吸着鼻子,将眼泪往下咽,唇角挤着僵硬的笑容,不住搓捂着他的手,却怎么也搓不热。

“三哥……三哥……”

元琪再忍不住,捧着斥尘衣的手泣不成声,突然又解开斗篷帮他披上,撕下袖子垫在他膝盖下,斥尘衣任由着元琪手下不停的忙碌,只是瞧着她笑,其实确实是身体已经冻至麻木,连抬手给她抹去眼泪的力qì

都没有。

喘着气停下来,嘴里呼着白气,仔细瞧着斥尘衣,但见他除了比原先瘦削以外,从面容上看并未有很大的改变,只是感觉却变了,就像失了人气,明明就在眼前,却感觉下一瞬就会随着雪化去,唇角眉梢眼尾含着笑,那笑容却缥缈的很,像湖心的涟漪,风过则静止,随时湮灭无形。

刑台上元琪拥着斥尘衣细声说着话,人群却突然沸腾,汤少晴眺望皇宫处飞驰过来的禁军统领,不用听他声声高呼,只瞧众人脸上漾开的喜色,就已经知dào

结果。

霎时间高呼声排山倒海响彻长空,案上的香篆钟无声落下一截香灰——午时三刻方至。

汤少晴仰天闭上双目,契机已失大势已去,汤家亡矣!

又是一队人马急匆匆赶来,为首的一人穿着从二品锦鸡官服,正是礼部侍郎,呼呼的喘着粗气,身后跟着几百人的仪仗,一眼看到沐沂邯和元琪,掏出手帕擦汗,又顺了口气,声音都累变了调:“太子妃,睿王,下官出城迎接才知两位已经事先进了城,一路寻过来,哎呦……容下官喘两口气……”果真喘了两口气,接着道:“请随下官进宫,皇上未时二刻在腾辉殿接见两位。”

元琪起身,冷冷道:“本宫今入燕京,偶闻晋王冤屈,心下愤慨难平,烦请大人代为转达,恳请皇上至轩辕广场亲审此案,百姓为证,还本宫兄长晋王清名,亦可昭显孝诚皇帝德名!”

清名,德名!

正是君臣之间的区别,也是灵魂所在。

没有那个皇帝不在乎自己在位之时流传给后世的德名,正如为君所用,一生忠君,在百年后落得一个清名,对一个臣子来说,这比什么都重yào



礼部侍郎为难的将目光别向睿王,期盼他能帮着解个围,但看到那人一副闲适的不得了的表情,只得怏怏的打马回行,往宫里赶去。

……

一个时辰后,孝诚帝在数千人的銮仪卤薄仪仗下摆驾轩辕广场。

亏得礼部上下一干人等迅速安排张罗,明黄色主审大台已经搭盖好,重锦帷幕金黄华盖,大台四周数万禁卫军已经将场子戒严,百姓被拦至数十丈之外,只能远远的遥望天子审案。

南晏太子妃和睿王这两位不速之客在永诚帝座下左右位,岚王元纪则坐于大台外侧,方才轩辕广场外见礼,元琪见到皇弟并未表现亲热,礼数周全的相互见礼,说了些场面话,孝诚帝也不再是小孩子,登上皇位五年,天性早就磨灭的所剩无几,见着几年前远嫁的皇姐,也没像往昔那般喜形于色,倒是和沐沂邯会面时,脸上有关不住的怒意,显出了几分仍保留的孩子气。

殿阁大学士数名,刑部礼部吏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大理寺卿,少卿,督察院左右都御史,数十人在御驾左右侧,而斥尘衣仍旧跪在台子外的雪天里,跪着台子上垂首看着他的所有人。

萧静好默默立在高台下,站在距斥尘衣最近的地方,目光停在他单薄的背脊上,心中一阵阵抽痛,寻着她的目光,斥尘衣仰头一笑,只为知己朋友相见一个不含任何意义的笑,却在唇角微弯的同时,猛然扯住她灵魂深处的痛觉,刹那间疼的窒息,怎么也挤不出一个用来回以他的笑容。

血脉跟着滞缓,仿佛严寒浸骨,冻住了一身热血,下意识将手放到胸口,一道温暖的目光在右侧牵引着她望向高台,看进一双让人安心的眸子,像温热的水潺潺滑过全身,舒缓了僵硬的神经,终于抿唇一笑,目光扫过元琪,元纪,龙小妹,诺敏,沐悉,十七,再移向沐沂邯,斥尘衣,心中突然豁然开朗,所有人都在,这严冬总归要过去不是吗?

一路走过相识相知的人,自四面八方齐聚燕京,但说为救他性命而来,只怕是浮浅了些。

元纪元琪作为他的亲人兄妹,何尝不知命定如此,他必然会先一步离去,他自己更是早就看透看穿,坦然面对生死,从未曾觉得这两者有多大区别,相反的却是他在安抚着大家,接受重审还一个清明之身,目的也只是让关心他的人心里好过,也是让皇上在往后不会后悔愧疚。

从头到尾一直漠然不语的孝诚帝,目光有些闪烁却又自始至终看着台下的斥尘衣,台上台下寂静一片,只有主审台上雪花落在棚上的簌簌声。

斥尘衣微垂着头,落下的累积的雪已经没膝,元纪轻哼一声,正要下台去再给他加件斗篷,却听孝诚帝终于开口。

“满朝文武近半人数,恳请朕重审你谋害皇后一案,乌有庭更是以性命担保你的清白,皇兄可不要辜负众卿和朕啊,你若有冤,这就讲来吧。”

斥尘衣抬起头,似乎声线不畅,默默的长吸了一口气,咽了咽干哑的喉咙才开口道:“臣下确实是有冤屈,皇后并非臣所谋害,亦未曾勾连外臣。”

话音方落,台上众人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拢着袖子窝在椅子里的南晏睿王沐沂邯。

似乎察觉众人目光,沐沂邯转了转流光溢彩的黑眸,抬手扶额,修长的手指盖过眼眸,抿了抿唇角似一抹自嘲的苦笑,用谁都听的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这等恶心的罪名也有?也不知dào

晋王殿下勾连的是哪个傻缺哦……”

众臣呲牙加鄙视——你是缺心眼还是缺心眼?

又听他叹:“还不如早些勾连本王,也就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哎……”

四面眼风似小刀——你还不如早些选个死法!

坐在大台边角的元纪对下面使了个眼色,立即有数个王府护卫簇拥着一个太医模样的老者过来。

“皇后中毒前的脉案留在太医院的全是虚假的。”斥尘衣偏头示意太医上前,道:“张太医手里留有真实脉案的手抄本,请皇上过目。”

张太医将手中卷册呈上。

台上汤少晴突然发声,“张太医,你竟敢私自抄录皇后脉案,好大的胆!”

250. 第七十章 去买裤衩

孝诚帝接过卷册,看向汤少晴,淡淡道:“汤卿稍安勿躁,在使臣面前如此沉不住气,也不怕人笑话。”

沐沂邯立即含笑睇过来:“无妨无妨,这位大人的笑话小王早就看过了,呵呵,还行。”

汤少晴跌回座位,吹胡子瞪眼的恨不得将沐沂邯的白皮细肉给剜下一片下酒。

台下张太医跪在地上,细细的解释着卷册里的记载:“皇后娘娘脉沉弱,是为先天禀赋不足,肾气未充,所以当下并不适孕育龙子,臣曾在娘娘初入宫之时请脉一次,后来就再没被召见过,直至三个月后,臣无心看到皇后脉案上的用药记录,觉得有几味药药性霸道,似乎急于怀胎却是对本元伤害极大的药。”

孝诚帝看了数行脉案记录,心中乱极,再也看不进一个字,直盯盯看着张太医,沉声问道:“身为太医院正,你也是伺候了两代君王的老臣子了,明知皇后脉象有异用药不当,却装作不知事不关己,你的医者仁心哪里去了?”

张太医俯身叩头,道:“皇上恕罪,医者仁心医病救人,是为救命治病,却看不了人心治不了心病,那次请脉是臣就将娘娘的病症如实相告,再次去例行请脉就被拒之门外,后臣得知娘娘换了诊脉太医。”张太医抬起头,花白的头发被雪花裹的雪白,眨眼一看竟似乎又苍老了几岁,“后宫水深几许?老臣在宫中几十年自然再清楚不过,皇嗣于各宫荣辱休戚相关,而各宫喜脉又与请脉太医性命相关,嘴严实的尚可多活几年,管不住嘴的,早就不在太医院了。”

孝诚帝目光闪动,随即道:“接着说!”

“臣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于是留心观察,将皇后娘娘的日常脉案全都抄录了一份,只到三月前,皇后探出喜脉,此后的用药记录均是安胎药,当然这些安胎药却不同寻常,只至后来脉案也现气血两虚,冲任不足之状,臣知dào

这胎终是难保,曾去皇后娘娘宫中几次请求面见无果,也找过汤阁老,皇后病状曾和汤老大概提过,当时汤老一笑带过,对老臣说‘你也是老太医了,需知何为生存之道,何为黄泉之道。’”

话音方落,台上众官均议论纷纷,汤少晴脸色惨白,额头冷汗珠子顺着太阳穴流到颈脖,浸湿了大片官袍的衣领。

“啧啧啧……”

沐沂邯不住摇头,饶有兴致的扬眉问张太医:“那后来呢?”

孝诚帝此时已经气得发抖,浑然不觉沐沂邯抢了他的话,拧眉听着张太医继xù

说。

“皇后娘娘滑胎当日老臣正好不当值,当晚家中就遭刺客,臣心里清楚谁人欲取老臣性命,所以在几月前就在府中增派了数名府卫,当晚逃出府后找到岚王殿下,得殿下护以周全,次日就得知晋王殿下因皇后中毒一事深陷囫囵。”

孝诚帝沉思片刻,问道:“西域蝎王角和皇贵妃身上的治伤的药粉,药性是否除了落胎还会致人于死地?”

“回皇上,那两药相克,只会致使落胎,并不会致人于死地,而是皇后娘娘落胎清宫时用了一味微毒的中药——细辛,此药是常用药剂,但却是和先前两种药相克,是为产妇的致命毒药,皇后娘娘出血不止呼吸麻痹四肢抽搐,实是此药致命。”

“满口胡言危言耸听。”汤少晴霍然站起来,指着张太医恨恨道:“竟敢再此蒙骗圣上……”

“哎,这位大人稍安勿躁,怎么回回都是你挡在驾前说话?认清身份嘛,皇帝陛下都还没说话呢。”沐沂邯长眉微蹙,显然有些不耐烦,浑然不觉自己也抢在了孝诚帝前边狗拿耗子。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人一时难以消化,孝诚帝此时无心计较谁谁谁抢他的对白,难道最后的结果却是皇后自己罪有应得?死在自己布下的诡招毒计里?

元纪挥挥手,底下又有一男子被带上来,磕头行礼,“草民李三参见皇上。”

孝诚帝心不在焉的随口问:“你是何人?做什么的?”

“回皇上,草民从事南北两地行商贩货。”

“贩些什么货?可有正规生意?”

“草民家族有正规商队,也有官府批准的正当行商资格,主要贩运稀有草药和丝绸瓷器茶叶。”说罢掏出账册,“这是燕京这片的贩货记录,只留下了近五年的,请皇上过目。”

孝诚帝接过厚厚的账册,才翻开两页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就头疼,挥了挥手道:“你就给朕说罢,这厚一摞让朕自己翻到几时?”

李三吐吐舌头,商人见多识广口舌伶俐,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将事情经过详细的说来。

“草民行商和燕京的晋王殿下府中常有生意往来,带的货物有各种珍惜草药,其中有味蝎王角,这些年来几乎是从未断过,一年前晋王府中和草民订货的采买管事取消了蝎王角和其余几种草药的订货,只留下了些普通补身的药草,哎……少了这几味药的生意,少赚不少,不过前几个月有人和草民定了蝎王角,那人不愿透露真实姓名,不过咱们行商也有认买主的一套,那人是左都御史府的大夫……“

“大胆庶民,胆敢编造谎言诬蔑本官!”

众人安静的看着汤少晴吼完,抹冷汗,怏怏坐下。

元纪向台下望去,底下有人会意,拖上来一个神色惶恐的中年男子,一把掼在地上。

汤少晴脑袋一炸,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

“小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诚帝别了那人一眼,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男人头如捣蒜,颤声道:“回皇上,小民姓蔡名思远,曾是晋王府中陆大夫的下手,自小习得医术略通医理,在一年前晋王殿下宿疾好转后,陆大夫的几名下手包括小人就领了一笔银子出了府,后来汤府招住府大夫,小人成了汤府的大夫……再后来皇后娘娘胎相不稳,宫里传出的脉案一天比一天严重,竟是滑脉症状,汤大人知dào

龙子保不住,于是和小民合计利用此事陷害晋王,小民受汤大人胁迫唯有从命,用蝎王角调和入香,于是……”

突然连连磕头,哭道:“小民也不知dào

细辛这等贵重药是宫中用来止痛驱淤血的药啊……否侧小人定不会让皇后用此计策栽赃晋王殿下啊……”

“拖下去!”

孝诚帝捂着额头,挥挥手。

“等等!”元纪伸手拦下,道:“还没交待完呢,陛下。”

转向台下,厉声道:“继xù

说,还有你配的那些送入宫中的药!”

“大年过后,汤大人曾叫小民配过一种水剂慢性毒药,将一条沉香木珈蓝佛珠手钏浸透,只是不知是用来干嘛。”

“中毒者是何症状?”孝诚帝陡然支起身,疾声问。

“普通人带此手钏三个月后呈现肺痨症状,咳血不止直至呼吸困难抽搐而亡。”

众人抽气,官员们虽不知,后宫内侍却清楚的很,皇后曾给各宫主子们一人赐了一条沉香木珈蓝佛珠手钏,曾是高僧开光之物,后宫嫔妃奉信佛教,又是开光之物,自是常年佩戴,皇上盛宠的那位妃子不就是入宫才三个月便死于痨症的么,原来竟是皇后手笔。

空气有些凝滞,自最上首孝诚帝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在这凄冷的寒天里生生凝上了一层霜,冻得人透不过气。

窒息般的静默里,“噗通”一声。

汤少晴突然跌下椅子,埋头跪在地上,不住的颤抖。

沐沂邯微微侧头,一眼看到孝诚帝紧握的拳头,白中泛青。

看着他霍然起身几步跨到汤少晴跟前——手扬,拳落!

天子的拳头好比游龙出海,带着被欺瞒的愤nù

,被愚弄的恨意,一拳接着一拳,没有废话,只是泄愤!

汤少晴捂着头满地打滚哀嚎连连,血光飞溅,溅到一旁官员的衣角上,一开一朵艳红的梅。

沐沂邯的笑声很突兀,“呵呵,吃天子的拳头,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元琪缓缓起身,道:“事情真相大白,晋王无罪,还请皇上昭告天下以示晋王清白。”

孝诚帝停下手,转身看向面无表情的元琪,皇姐生气时很明显,就是五官并成一条线,正如此刻一样。

掀袍落座,孝诚帝沉声道:“来人,传旨!”

轩辕广场上,传旨内侍声调前所未有的高昂,最后一字读完,广场一片沸腾,呼喊声惊天动地,雄壮如潮,一波波一浪浪,几乎掀翻了广场上的一方灰蒙天空。

不知是谁带头,接着万民跪地叩首,齐呼皇上圣明,北渊之福!

此起彼伏的狂欢声中,默然跪在中央的白色身影似乎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在各人的惊诧声中缓缓倒下。

……

皇后下毒谋害宫中妃嫔,诬陷栽赃晋王,废去封号贬为庶民,棺椁迁出太庙归还汤家。

汤阁老始作俑者,实不配为天下学子授业之师,谪除一切官职,留府查看。

汤少晴罪恶滔天,身为督察院左都御史不正官风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贬为庶民,所犯之罪由三司会审。

付廉从犯,亦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同由三司会审。

其余汤家党羽一应收监,待查明罪状后定罪。

晋王一案一朝雪冤,归还亲王封号府邸,赐黄金千两珍惜补品无数,派了张太医入府伺候,兄弟两再无见面。

在招待贵宾的大宴上,元琪记挂着三哥,自始至终心不在焉,孝诚帝看了她几眼,有些欲言又止,碍于宴上人太多,最终也没有说什么,沐沂邯献上了堪舆图以示友好,只是不知dào

他用了什么手段,矿脉处的记号一团模糊,他的解释是不小心浸了水,孝诚帝颇有些吃了哑巴亏的架势,磕着银牙却咬不着人。

晋王府的人已经从燕京府衙给放了回来,殿下的病也没引起府中众人的慌乱,有条不紊的轮班伺候,安排了几间客房,元琪推辞了皇上归还公主府的好意,执意住进了晋王府。

数人守在斥尘衣房门外已经有三个时辰。

龙小妹趴在石桌上,把玩着手中鹅卵石,光滑透明的石头被手心捂的温热。

元纪坐在廊檐下,本是等待着有些焦急,眼睛却被龙小妹牵引,看着她手中圆润的石头想起了那颗枣核,下意识摸了摸衣襟中的一个盒子,买了快一年,一直揣在怀里,也不知dào

能不能送出去。

萧静好和元琪并肩坐在另一侧廊檐下,各自说着这两年来的境况。

太子对元琪很好,去年生了一子,永宁帝龙颜大悦,已赐封皇太孙。

从这次元琪私自回北渊就能看出太子确实是对她百依百顺,萧静好很为她高兴。

太子府的消息灵通,在南晏时元琪就知dào

了萧静好和沐沂邯得子的事,现下免不了恭喜几句,谈来谈去都是些喜事,却是越聊越悲凉,对着紧闭的房门,浅谈着各自人生中的喜悦,就如同朝起暮落的暖阳,照遍了满庭繁花,独独遗忘了院角的某处,那一片被遗忘的草木。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沐沂邯和陆大夫跨出门外。

“寒气已经拔出,休养几日就好。”沐沂邯拍拍萧静好的肩,脸色有些苍白。

知dào

他定是渡了内力拔寒气,萧静好给他拢好围脖,自然而然的牵起他的手,和其他人道了声告辞,两人步行出了府。

“怎的不去看看他?”沐沂邯挥退了侯在府门前的马车,两人相拥走在长街上。

萧静好吐了一口白气,“他怕人担心,何必让他伤精神呢?”

沐沂邯但笑不语,只是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她接受不了,怕看怕问,自己又怎会不知。

突然想起什么,萧静好呵呵一笑,道:“回云丹时看了看房子,已经快完工。”

沐沂邯“唔”了一声,神色明显嘚瑟了起来,等着她的评价。

“嗯……还不错!”

“只是不错……而已?”沐沂邯斜眼睨她,黑眸漂亮的惊人。

萧静好停下脚步正过身面对他,看着他乌黑的瞳仁里自己的脸,笑容里满是幸福。

“房子很好很好,不大不小适合三个人住,房檐不宽不窄正好遮挡风雨……”痴痴的凝视他的眉眼,动情的喃喃:“窗子不高不低正好kàn

到草原和天空,门槛不高不矮正好……方便你入赘,哈哈!”

说罢转身就跑,回头笑望站在原地的人,边跑边高呼:“沐沂邯,我好幸福——”

男人唇角轻咧,云丹草原的家,不大不小不高不矮,正好三个人住,没有王府的十分之一大,甚至没有亭台楼阁飞檐走壁,不华丽不奢靡,但这傻丫头喜欢……其实自己也很喜欢。

“去逛集市。”萧静好牵起沐沂邯的手,兴致勃勃的拉着他往集市奔。

“逛集市?”他蹙蹙眉,有些不情愿,“要买什么去店铺不就行了,干嘛去逛集市,好挤!”

萧静好白他一眼,方才还夸奖他房子盖的很好,这会子又犯了富贵病。

“集市怎么了?咱们以后过日子得精打细算,集市上的东西比店铺里便宜几倍不止。”

“那你要买什么?”

“裤衩!”萧静好回眸望他,加了一句,“你的!”

沐沂邯不顾形象的惨叫:“不要啊——”

萧静好拉着沐沂邯在人流中穿行,所经之处人人自觉让开两道,然后定格。

“南晏睿王耶!”

”在哪在哪?”

“真的是哇,那天没看清楚,我要好好kàn

看。”

“冰蓝公子……哎呦……真俊。”

“你那日没看到,南北双珠齐辉,闪瞎了眼哦!”

“那姑娘是谁,这般亲热,哼!”

沐沂邯恬不知耻的躲在萧静好身后乱放秋波,引来阵阵惊呼。

见他和蔼可亲,逛街的姑娘们胆子也大了,两人逛到哪人群粘到哪。

萧静好故yì

在一处成衣摊位前停了下来,先挑了一根淡紫色的发带,在沐沂邯头上比划,笑着问:“喜不喜欢?好kàn

么?”

沐沂邯打量着发带,还未开口,四周众人齐声道:“好kàn

!”

盯着沐沂邯的目光灼灼,也不知dào

是说什么好kàn



清清喉咙大声问笑吟吟眯着眼看沐沂邯的摊主:“大娘,来十条裤衩!”

“哗!”

沐沂邯面不改色,犹自用如丝的媚眼和姑娘们亲厚不已。

摊主大娘盯着沐沂邯的白皮细肉,咽了口水,呵呵笑问:“生丝,葛布,锦缎,绵绸,不知dào

公子穿那种?”

萧静好道:“生丝五条,葛布五条!”

沐沂邯抗议:“不要葛布!”

摊主大娘立即道:“可不是,葛布没有生丝柔软,公子穿了会咯伤娇嫩的肌肤的。”

周围姑娘们面赛飞霞,眼风巴巴的往某某某处扫。

沐沂邯沉睡了二十余年的死脸皮这会子突然苏醒了,一只手不动声色的爬上脸蛋,爬上眼睛,从指缝里狠狠瞪这个丢人现眼的娘们。

“是么?会咯伤啊?”萧静好歪着头考lǜ

了下,这家伙最宝贝的就是一上一下两处,可不能咯伤了,于是道:“那就都要生丝的。”

251. 第七十一章 后会无期

摊主老大娘用眼睛将沐沂邯上下刮了一遍,目光停在某处不动了,不怀好意的问道:“大码中码小码码数齐全,也不知dào

公子穿多大的?”

个个双拳抵住下巴,关切的眼神水汪汪的荡漾。

沐沂邯终于抻不住了,轻咳了一声试图拉走萧静好。

“小码足够了!”

在众人的哄闹声中,沐沂邯清楚的听到了嘲笑声。

不禁瞪起美眸,高声辩驳:“明明是大码。”觉得还不够,果duàn

加了句:“最大码!”

话音方落,迎面一条被单在风中摇摆。

被单后露出摊主大娘笑吟吟的脸,“最大码,喏!”

萧静好笑得喘不过气,抽着满脸神经偷偷看那条足矣装下三个沐沂邯的超大码裤衩。

天雷雷轰鸣,雷死人不偿命啊啊啊!

沐沂邯强撑着没被那条豪迈的裤衩击晕,灵机一动,甩开了萧静好的手,在簇拥之下移到了旁边的摊位。

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手拿起一个拨浪鼓,一手拿个沙锤,两边看了看,丢掉沙锤,眼睛一亮看到一个不倒翁,把玩了半会又被一对拍铃吸引,挑来挑去挑花了眼。

姑娘们神情各异,春情涌动的目光渐渐在幻灭——他当爹了么?

没天理啊!

萧静好挑了十条裤衩,他喜欢抱着儿子当暖手炉又不记得给孩子把尿,尿湿了裤子又嫌尿臊,裤子从里到外的换,一百条都不嫌多。

和摊主大娘讨价还价期间,听到临摊他断断续续和旁人唠嗑的声音。

“……是么,哎呀,我也觉得成亲早了些,家有悍妇夫纲不振啊……我儿子?当然像我了……漂亮自是不用说,身强体壮尿尿还挺有劲儿,十米的箭靶正中红心……”

萧静好无语,汗颜,继xù

听。

“……便宜点……什么?五文钱?”偷偷摸袖囊,摸来摸去估计没摸出一个铜板,“你这收银票么?”一张最小面额的票子颤巍巍递向摊主。

一千两???

摊主大怒,你丫吃饱了没事干,来捉弄人的吧?

拿一千两的票子还敢讨价还价?

萧静好无奈,上前递上五文钱,拿过银票揣自己兜里。

沐沂邯一手拿着拨浪鼓一手拿着不倒翁,乖乖跟在悍妇身后。

身后传来唏嘘声,“标准的悍妇,揣票子真利索……可怜兮兮的公子,怎么当初没被我们遇到……”

姑娘们死心了,不再跟了,两人将集市从头逛到尾,买了一大堆零碎物品,花女人钱花的忒兴奋的沐沂邯意犹未尽的仍自四处张望,觉着集市也挺好逛,货品新奇价格公道,最要紧是可以还价。

八文钱的虎头帽还到五文,一双绣满牡丹的绣鞋从一钱银子还到八十文外加一双鞋垫,内有乾坤的恶俗鼻烟壶从三钱银子还到一钱,背着家中悍妇跟摊主用一张票子换了一本个人珍藏最新版三十八式某某图,摊主笑掉了两颗牙。

萧静好掏钱掏得感概万千泪流满面——相公终于懂得一分钱掰成两瓣用了。

买了一大堆东西,堆成一堆摞在中间,两人客气的推来推去。

萧静好道:“这些都是你挑的,应该你拿!”

沐沂邯道:“这些都是你掏的钱,理应你拿!”

萧静好道:“里边有你的裤衩!”

沐沂邯道:“里边有你的绣鞋!”

萧静好:“绣鞋不是我要的!”

沐沂邯:“裤衩也不是我要的!”

萧静好抽嘴角,沐沂邯噘嘴望天。

“那丢掉!?”

“丢!”

萧静好抬腿就走,夫纲不振的沐沂邯再度不振,认命的抱起一堆玩意跟了上去,为了摆完那本册子上的各种姿势,他决定先礼后兵以退为进。

手上捧的盒子像小山,萧静好回头打量他,心道做苦力也做的神采飞扬优雅飘逸,这人无时无刻不在显摆自己那张脸。

买了蜜饯一边喂他一边走,蜜饯调胃口,两声“咕咕”叫自两个肚子不约而同传出来。

“去春庭月!”

“去那!”

沐沂邯话音方落,从盒子后面伸出头顺着萧静好的手指一望,闷闷道:“好吧。”

“两碗牛杂汤,一壶烫酒,两个馕,汤里面多洒些葱花,面上的油撇掉,多放点辣子。”

萧静好很熟练的点了吃食,这路边摊档她常来,这家的牛杂汤味浓汤鲜,牛杂烂而不腻,汤面上一层芝麻油辣子更是地道,每每吃喝完就是一身汗,再冷的天也不觉冷了,带元纪来尝过,那家伙先是打死不吃,最后成了常客。

吃食很快就端上来了,可想而知沐沂邯那副鬼样,捂着肚子干啃馕,牛杂汤推的远远的,边啃边盯着送进萧静好嘴里的内脏,数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萧静好无视他,稀里哗啦的边吃边喝,一根肠子正要塞进嘴巴,沐沂邯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喝止:“不能吃这个!”

肠子在筷子上淋漓的滴着汤汁,老板夫妇看怪物似的看沐沂邯,萧静好长大嘴巴用慢动作去吃那条肠子。

“那是肠子!”沐沂邯挑着眉毛提醒。

“我知dào

。”伸出舌头舔。

“那是污物排泄的源头。”稍微直白一点。

“我知dào

。”咬了一口。

“那是装屎的!”气急败坏的大声强调。

“嗯……真好吃!”

萧静好在沐沂邯挫败的眼神里,嚼完了那根肠子咽下,喝了一口汤。

“尝尝嘛,很好吃的。”将另一碗里的肠子挑进自己碗了,揪了馕泡进汤里面推给沐沂邯,温言柔声的哄:“我知dào

你从小锦衣玉食吃不惯街边小吃,但你忘了九岁时那颗糖豆么?”

沐沂邯的眸子在摊档的油灯下闪烁。

“不尝尝哪里知dào

人间百味?就像那颗糖豆,不放入嘴里怎么会知dào

它的酸甜可口?”

沐沂邯眨眨眼,表情有些委屈的看着桌上那碗东西,思想斗争。

摸摸怀中那本精装厚皮书,咬着唇拿起筷子,夹起一坨不知dào

是什么的玩意,视死如归的的塞进了嘴里。

辣!

眼泪涌出眼眶。

可劲嚼——沾牙!

继xù

嚼嚼嚼!

咽下!

“咳咳咳……”

辣的脸色胭红,抢过萧静好手里的杯子就灌!

“咔咔咔……”

萧静好淡定的瞧着他扶桌痛咳,眼泪鼻涕一把抓,真是大快人心!

拿过那个被他当作是茶的烈酒,轻轻抿了一口。

冷笑:“呵呵,为了那本破图,你也算是豁出了老命。”凑到他鼻子边哈了口气,笑道:“我吃了装屎的器官,你还敢亲么?”

沐沂邯呛的眼冒金星,酝酿了一下她的话,猛然会过神,只觉得痛心疾首又无从下口,埋着头磕牙,一口银牙磕的砰砰作响。

敢情一晚上献的殷勤都是自掘坟墓?

这女人越来越无法无天,可恶行径令人发指简直是丧尽天良!

真当我这个道貌岸然的君子是根随便掐的腌菜?

哼!

抹完眼泪站起身,正要将这混账女人拖回家好好教育重振夫纲,陡然被她扯着袖子一带,钻进了桌子底下。

“嘘!”萧静好脸色潮红,一脸八卦样,指着外面低声道:“快瞧快瞧!”

沐沂邯低下头挨着桌角一瞧,不禁轻声一笑。

龙小妹甩着胳膊大咧咧的走,长腿一跨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旁桌。

身后的岚王殿下,大包小包的捧着,小步子一摇三晃的跟着,一会掉一个盒子,手忙脚乱的捡一个掉一个,瞧他那狼狈样,沐沂邯深知得罪了女人的男人,就是合该被整,还得是心甘情愿。

好不容易捡完东西,元纪气喘吁吁的坐下来,屁股正好对着沐沂邯。

“殿下辛苦了,殿下喝茶!”龙小妹笑眯眯递上一杯茶。

元纪抹汗,接过茶杯猛灌一口,连声道:“不辛苦不辛苦!”

“哦。”龙小妹抿着茶,“那吃完了继xù

逛。”

元纪咽了口苦水。

“我还有好多东西没买……”龙小妹掰着指头数,“听说燕京丹青斋的砚台数一数二,还有大帽胡同的青花瓷画筒,笔洗,茶具,花瓶……”在元纪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中,犹自算着要买的贵‘重’物品,“镇纸,棋盘棋子……嗯……”看了一眼元纪,笑道:“这些都不买!”

“啊?!”

元纪呆滞。

桌子底下两个人互相捂着嘴,笑的抽筋。

“殿下今日怎么不带护卫?”

龙小妹掏出手帕给元纪擦汗。

元纪心想明知故问,顺手去抓她的手,龙小妹不动声色的避开,端起碗喝汤。

元纪呐呐的收回手,喝汤被烫着了,啃了两口馕嚼在嘴里毫无味道,再也吃不下,

趁着龙小妹没留意,元纪掏出盒子,递给了她。

龙下没打开一看,神色古怪,拿在手里不知该退还是该收,半晌轻声道:“鸳鸯玉佩?听说是送给心上人的……”

元纪随口道:“听谁说的?”

龙小妹白他一眼,将盒子推给他,“没听谁说,这等贵重东西殿下自己留着吧。”

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岚王殿下这会子求爱不成偃旗息鼓,拿回盒子揣进袖囊里,那脸色比丢了银子还沮丧。

龙小妹见他那样气不打一处来,用巴掌拍人的时候倒是毫不含糊,等他亲口说句服软的话咋就这么难?

“我明日就回云丹草原!”

“啊?”元纪抬头看她,立即问:“留在燕京不好么?”

“这里又不是我的家。”

“云丹草原也不是你的家。”犹豫了会,低声道:“就留在燕京吧。”

“留在燕京我住哪?客栈?”

“岚王府!”

龙小妹眼珠子转了转,恍然大悟,声音有些颤抖:“龙小妹当不起殿下抬举,没那个福气叫您皇叔,我怕折福!”

“皇叔?”元纪脑袋有些炸,愤愤然道:“我有那么老么?你竟一直把我当长辈?”

萧静好和沐沂邯同时摇头,这两只傻缺避过重点钻牛角尖,等他们握手言和相亲相爱只怕黄花菜都烂了。

果不其然,两人已经吵得口水横飞。

“你听清楚,我龙小妹虽然是一介粗人,但也知dào

有错就认,什么身份地位,我才不稀罕!”

“不稀罕拉倒,不知dào

多少人想要还要不到!”

“那你就去给那些想要的人!”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后悔!”

“切!龙小妹在这先恭喜殿下,三年抱两五年抱孙,后会无期!”

屁股甩了板凳就走,元纪大叫:“喂,你的东西都给抱走!”

“不要了!”

“嗙!”

大包小包像炸开的火花,散落一地。

沐沂邯摸摸鼻子,轻声叹气。

萧静好问:“怎么办?”

沐沂邯不语,指指外面要她看。

只见元纪已经没有了影。

“死要面子的男人,看来是咱们碍了他的事。”沐沂邯拉着萧静好钻出桌子。

“他发xiàn

了我们?”萧静好问。

沐沂邯抱着双臂笑笑,眉毛一挑,语气危险:“我们的帐还没算,先操心你自己吧。”

“老板,来碗全是肠子的牛杂汤!”

……

屋里暖意融融如阳春三月,若没有窗台上雪片落下的簌簌声,可能就忽视了燕京城寒气袭人的数九严寒,太漫长。

指尖在细腻如珠玉的肌肤上画着圈,将那朵樱花勾勒的仿佛染上了一层胭脂,美得艳冶。

轻喘了口气,沐沂邯翻身揽住这磨人的小妖精,在耳边沉声哼道:“是否想将三十八式全部试完?嗯?”

手在她腰间轻轻挠,引得怀中人憨笑不已,连连求饶。

“别闹了,正经点!”

沐沂邯勾唇邪笑,捉住她的手在自己身体上游移,语调魅惑如午夜幽蓝:“哪里不正经?是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萧静好扬起头,对上他永夜般的漆黑眼眸,滞住了呼吸,情不自禁喃喃:“我好幸福……谢谢你!”

沐沂邯认真的看了她半晌,温柔的一笑,轻啄唇瓣,低声呢哝:“嗯……不用谢……你若喜欢……我可以为了你天天换。”

这人自从开了苞就如放了闸的水,若说以前是无‘齿’,那么现在却是连牙根都不剩,懒得跟他计较,萧静好顺势抱住他的腰,轻轻的抚过光洁的皮肤,有什么能比的过爱人在枕畔,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这种坚实的满足感……

“我爱你……”细细的吻,珍贵的字,从唇边溢出,直达沐沂邯的胸腔。

突如其来的三个字,让他有些招架不住,怔了半会才被狂潮般的喜悦包裹。

“什么时候开始?”

不知dào

为什么,就想知dào

,她的一切一切他都想知dào



“嗯……可能是在地宫,可能是在盛王别苑,也可能是在庐州府,在梅乡,在皖壁崖,或许是在冀州幽冥门……我记不清了,现在才发xiàn

这四年和你经lì

了这么多,分别了这么多次,再也不想和你分开。”

今夜适合表白,适合……

沐沂邯陡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得死死的,喘道:“再来一次。”

萧静好抬头对着他的胸轻咬一口,亮晶晶的眼睛抵着他的眼眸,道:“我说了那么多,你就不能说说让我感动的话?”

沐沂邯身子往前一送,抵住她,笑得张扬:“我会让你很感动!”

“啊!”

低吟,喘息,和着细密的汗水,开出一室旖旎的花,意识化作蹁跹的蝶,在蚀骨的香气中翩翩飞舞,漫漫流连。

……

清晨天将蒙亮,自皇宫传出一阵低沉的钟鸣,响遍了半个燕京城。

晋王府始终沉寂如水,仿佛永远掀不起任何波澜。

客房的门打开,元琪披着斗篷急匆匆出来,迎面撞上守夜的韩宁,一脸疲惫。

“怎么回事?那钟声?”

韩宁手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将元琪拉到院子里。

“不知dào

是谁薨了。”韩宁瞧了瞧斥尘衣的房门,低声道:“一整晚都睡的很好,就在方才敲钟时猛吐了口血,将我赶了出来。”

元琪一听脸色煞白,心道不妙,踮脚走到房门口细听里面的动静,没有任何声响。

“三哥!”

轻敲房门,也没有回应,正要推门,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别进来。”

不到半个时辰,元纪匆匆赶来,心神不宁的元琪见到二哥这时候来,心下猛然一沉,定定的看着他不知dào

如何是好。

屋里这时传出声音,“二哥……”

声音有些沙哑,有些彷徨,尾音低沉消散后,接着是一阵压抑的抽泣。

众人心酸,无从想象晕睡中的人被钟声惊醒的那一刻是怎么样的凄惶,也无从想象他一个人关在房中这半个时辰是以怎样的心情在等待或是逃避,更无从想象元纪匆匆而来没有任何声响,却被他第一时间察觉,那一声“二哥”怕是绝望之处想得到一个渺茫的希望吧。

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清醒,清醒的接受一个事实——云太妃薨!

清波岛的先皇亲卫如今只剩下二十余人,随着云太妃薨,这些人为先皇效力的最后一件差事也算是圆满完成。

据云太妃的贴身嬷嬷交待,在年前太妃偶染风寒后就一直未见大好,今年雪一落更是雪上加霜,一连几月缠绵于病榻,却不让人传出消息,加上前些日子不知dào

她从哪得到晋王入狱的消息,硬是吊着一口气在前日得知晋王一案昭雪,松了一口气幽了两天便撒手人寰。

元纪没将实情告sù

斥尘衣,只是说太妃是得急病仙去。

孝诚帝下旨追封云太妃为端静太后,命礼部按太后丧仪办,国丧期间缀朝三日,百日祭后归葬北渊帝陵,与先皇孝容帝毗邻合葬。

252. 第七十二章 投错了胎

皇宫内外一片缟素,太妃梓宫奉皇宫故居乾云宫,停灵百日,内外大臣各路亲王郡王各命妇公主郡主缟素二十七日不除,日行三奠早晚哭临。

孝诚帝亲自率众守灵三日,为兄长极尽孝道。

端静太后大丧第三日,晋王府也是一片愁云惨雾,那日刚闻太后仙逝,斥尘衣几声抽泣后便陷入昏迷,张太医和陆大夫两人轮流守在病榻边,一瞬不敢合眼。

陆大夫跟随晋王多年,这些年来药浴驱毒也只是每月七日的煎熬痛苦,过了那七日至少看上去和寻常人无异,但自从一年前地宫回来开始,毒不再发作,却是身体迅速衰弱颓败,直至现在,已经呈现大去前的征兆。

病榻上的人气若游丝,整整三日都是高烧不退,也无胡话,只是毫无意识的昏睡,眼见着气息越来越弱,府中众人已经慌了手脚,元琪元纪在宫中守灵三日后便日夜守在晋王府,只是守着也不济于是,该来的总是要来,大家心里清楚,也许就在这两天了。

……

终于安静了……

斥尘衣吐了口气,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全身无力,人的意识时清时浑,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重逾千斤。

他放qì

了,静静的躺着,这些日子都是这种状况,明明知dào

元琪的眼睛哭肿了,元纪的牙根快咬断了,冰蓝输内力以至于快内伤了,他想睁眼却始终睁不开。

应该是大限快到了吧……

这样也好,一辈子没有尽到孝道,在黄泉路上陪母妃走一程也是好的。

元儿……

默念着这个名字,在入梦前勾动了嘴角,笑了。

“走吧!”

带着回音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斥尘衣猛然睁开眼,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很刺目,忙闭上的眼睛。

感觉光圈在渐渐的缩小,最后消弭于无形,如果身旁没有陌生气息的话,他很可能会忽视掉方才的声音,只当是幻觉。

睁开眼果真看到榻边有人,一个男子。

普通的样貌,五官表情很不自然,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他易了容,还是用的最劣质的面具。

“走吧!”

男人重复了一句,语调寡淡,毫无声调起伏。

斥尘衣动了动手脚,全身的知觉霎时间找回了。

“你来接我走?”

男人点头,动作僵硬,好像没上机油的木偶。

“你是?”斥尘衣含蓄的询问,虽说是下黄泉,但也要搞清楚此人的来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

在男人比念禅还平淡的嗡嗡声中,斥尘衣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行了,《千字文》我三岁就会背了,你究竟是何人?”

男人掩盖在面具下的嘴角很明显抽了一抽,神色有些挫败。

想了想,道:“玄天奥妙,星宿亦移,天命轮回,千古涤荡,身穿异世,魂系千年……”

边念边观察斥尘衣的神色,看到了他表情的变化,男人眼中露出了得yì

的神情。

“怪力乱神,子所不语,阁下莫要装神弄鬼了。”

“……”男人得yì

的神情还没表现完,就被斥尘衣打击,此时带着面具的脸表情古怪的很。

决定不装了,装神弄鬼的天分他还真没有。

揭开面具,露出一张年轻英气的脸,双手叉起腰,道:“本仙千里迢迢来接你脱离苦海,你居然不给面子,无知的凡人!”

“莫说我不信神鬼之说,就算是信……”斥尘衣上下打量他,继xù

道:“阁下怎么看也不像是仙。”

男人拨了拨肩上的长发,发丝有些飘逸,自认为这一拨兴许拨出了些仙气,又自认为仙气十足的勾唇一笑,凑进斥尘衣,道:“本仙是掌管轮回三道的使者,即是天、人、阿修罗道,只是三十年前将人间的轮回镜不小心掉到了酒缸里,一下子乱了套……”男人抓了抓头皮,有些烦躁,不知dào

怎么解释,“哎呀……就是镜子被酒泡坏了,这三十年间投胎的有十几个倒霉鬼投错了地方,你就是其中一个。”

斥尘衣一头黑线,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这男人。

许久,冷笑道:“阁下扯得真离谱,在下虽不是佛道中人却也知dào

六道轮回乃佛教说法,如何跟你仙家道教扯上关系?”

“啊啊啊……你不知dào

吗?”男人指着斥尘衣,腆着肚子,道:“无知的凡人!那些佛不成亲不生孩子,人口增长缓慢,好多空缺招不到人,仙界人满为患,玉帝准许我们出国打工,我可是持有去西天的护照的,你这个无知又愚蠢的凡人!”

突然叹了口气,坐在了榻边,低声道:“这些投错了胎的,有的不得善终,有的要受这一世的非人之苦,只有这样才甘愿放qì

一切了无牵挂的走,哎……都是我的错!”

虽一时接受不了这种说法,但这男人的歉意不像是假,一时也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

男人抬头打量了他半晌,问道:“你就不好奇?怎么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

斥尘衣眼睛一亮,疾声道:“我想知dào

母妃去了哪。”

男人白了他一眼,昂起脑袋,道:“本仙只管弥补过失,将投错胎的送回正道,别的人我才不管。”

斥尘衣心道这人凭的可恶,既然他失职补过,那便用这个威胁他,于是冷冷道:“你一个过失却要让这么多的人一生受尽非人之苦,做人也做够了,我死后也不想再入轮回,只想化作孤魂逗留人间。”

“本仙已经受到惩罚了,罚了我三十年工资啊。”男人伸出三根指头晃动,一脸肉疼的样子,“再说你也死不了,只是重过一次轮回镜,回去你该去的地方。”越说越气,不禁怒道:“呔!你个固执的凡人,别人都是欢天喜地的跟我走,就你一个不愿意,苦还没受够吗?”

“苦是受够了,若我执意去死不愿投胎呢?”斥尘衣斜眼睨他。

男人心道不妙,这狡猾的凡人!

犹豫的好半晌,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iPad

翻了翻,道:“这时辰你母妃还未过奈何桥,不过她的下一世这里有记录,她这一世害的你身中剧毒,算是你的克星,下一世投胎的世道和你相距甚远,身世普通六十善终,其余的再不可说。”

斥尘衣心里扯痛,不过自己已经看透了生生世世六道轮回,不管在哪一世活多少年都只是一个过渡而已,无需强求。

“走吧!”

斥尘衣点点头,起身在床头拿出一样东西,无比留恋的抚摸着,问道:“这个可以带走吗?”

男人看了看他手中那支枯柳条,嗤笑道:“依我说你还不如带几个玉佩或是金条,这破柳条带着干嘛?又不值钱。”

看着他将柳条放入怀中,又道:“死心眼的凡人!前阵子本仙送的一个丫头还晓得带一些吃饭的家伙,本仙好心提醒你,这投错胎就和中大奖一样难得,要好好把握好好利用,带几个鼻烟壶或者是顶级玉器到了另一个时代就成了古董,古董你知dào

是什么吗?就是可以坐地起价让你一朝脱贫的好东西,你一个王爷这种东西多了去,还不赶紧选几样又轻便又值钱的玩意,哎……迂腐的凡人……什么声音?”

斥尘衣竖耳聆听,一阵沉肃的钟声仿佛在悠远的轨迹中飘荡,一声声击倒人的心口,呼吸随之滞缓。

这种钟声他很熟悉,朝廷召集文武百官的紧急钟声。

已经有八年没有这样突然敲响了。

若无紧急战事……

“哎……又是战事,全是些没事找事的凡人!”男人摇头。

斥尘衣霍的一下站起身,道:“我现下不能跟你走。”

男人跟着站起来,怒道:“不走也得走,本仙还有还多人要送,没功夫跟你墨迹。”

“国有难,我现在不能走,阁下先去送别人吧。”

“你你你……”男人愤慨不已,脸红脖子粗的哽着脑袋道:“顽固的凡人!受了一世苦还不够吗?就你这破败身子还想上战场?”

斥尘衣不语,走至木柜拉开抽屉,提出一串玉环珩珮塞进男人手里,淡淡道:“这是皇家所配之物,作为你说的‘古董’应当是绰绰有余,望阁下笑纳,许我半年时间,到时定当和阁下走,再无异议。”

男人喜滋滋的玩着珩佩,心道这凡人也不算迂腐,居然懂得贿赂神仙。

得了宝贝,心情好多了,威胁道:“说话算话,我留你半年的命,半年后我来接你,若到时再反悔,本仙就把你塞进地狱道。”

说罢手一招,一道亮光闪过。

朦胧中听到元琪欣喜的声音,睁开眼发xiàn

自己躺在床上,榻边围满了人,方觉原来是南柯一梦。

“三哥!”元琪扑进斥尘衣怀里,不住抽泣:“我还以为……以为……”

“傻丫头,三哥没事。”斥尘衣笑着抬手摸她的头,竟觉得全身轻松,是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不禁一阵恍惚,有些怀疑方才的梦到底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那么听到的钟声便是真的了?

霍然坐起身,满屋的人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

……

契丹八部突袭北渊边境。

悉万丹部、何大何部,伏弗郁部三部联合兴兵十万,越草原袭大通,两县失守,北渊边军退至漠河以南!

羽陵部、日连部、匹絜部三部占据林勒草原,十万契丹骑兵有向东移奇袭隅州的趋势,隅州边城告急!

黎部、吐六於部两部十万军已至绥县叩响城门,隅州急调三万府兵从后路增援绥县守城,如今已困守五日,即将弹尽粮绝!

北疆大片驻地发来的告急文书如燕京连绵不断的雪片,孝诚帝焦头烂额。

大通边将军手握重兵,二十万军竟然不敌十万骑兵,两县失守,说出去谁都不会信。

北渊五年无战事,最近的一次是在绥县契丹人办成马贼骚扰边境,晋王带人马扫清外寇,那也只是契丹人寻衅滋事,小打小闹一通,如今却不同,八部联合奇袭北渊,目的不止是占领草原,更有连下几城的趋势,最近的晋王一案和乌玛镇的围剿被他们探得了风声,加上端静太妃过世晋王病重,此时举兵侵犯,竟是瞅准了北渊此时的沉疴突发力有不逮。

揉了揉沉重的眼皮,问身后的内侍:“端静太后的灵堂可妥当?”

“回皇上,命妇和后宫嫔妃们朝九晚五哭灵,一切井然有序。”

孝诚帝“嗯”了一声,看向元纪。

“皇上,东面几州的驻军可抽调部分,大概有十五万军,只是南水北调劳民伤财,这样一来粮草辎重大量耗费不说,战力也会磨损,智者不为。”兵部尚书乌有庭道。

元纪喝了口茶,长指敲着桌案,想了会道:“乌大人言之有理,东面几州的驻军不能调,只能靠北面各州的府兵增援,大概能凑出十五万,只是现在最麻烦的就是大通边将军的那二十万军,还有紧连云丹草原的绥县,府兵不擅平原作战,遇到契丹骑兵必定实力大减,所以府兵只能守城,想要迎敌还是需yào

剽悍的骑兵。”

元纪说的他何尝不明白,现在恨边将军已经是牙痒痒,但强敌当前,也不能现在就惩治他,还有云丹草原的骑兵,他不认为经过了乌玛镇和三哥的事情后,新月族会那么好心出兵相助。

正烦躁时,黄门官传报:“晋王殿下求见!”

孝诚帝心中一跳,下意识望向元纪。

元纪淡淡问道:“皇上可愿宣见?”

“宣!”

一声传报后,两个人影缓缓步入大殿。

那人一身青色衣袍,面容清俊修洁,神色无喜无悲,病气似乎已经消退,若不刻意去看他稍稍瘦削的身姿和脸庞,真无法相信前一日张太医来报的“命悬一线”。

这个人的到来让人没来由的安心,他总在自己最需yào

的时候出现,孝诚帝眼眶一潮,别开了脸。

斥尘衣带着萧静好行了礼,乌有庭等人很识趣的跪安退出了大殿。

斥尘衣方落座便开门见三,“皇上不必忧心,大通那边臣可以去调解,自是让他不敢懈怠。”

孝诚帝心中愧意更浓,本就不知dào

该怎么面对他,现下他才从病榻下来,便自请去大通,不说他目前正带孝,只谈身体也不可能劳动他去受那种苦。

“端静太后那边皇兄可去悼唁过?”孝诚帝扯开话题。

“去过,太后很安详,臣也放心了。”斥尘衣继xù

道:“边将军麾下有不少是臣当年旧部,臣向皇上请旨,作为监军前往大通,还有新月族愿出五万铁骑对战黎部、吐六於部两部十万军,恳请皇上准许!”

孝诚帝呐呐的看向一言不发的萧静好,见她神情自若,开声道:“新月族世代散居草原各处,虽不被北渊承认,但外寇来袭损毁的也是我们的家园,所以保家护国我们草原儿女义不容辞,望皇帝陛下准许。”

这等送上门的强援无疑是雪中送炭,孝诚帝当即准了,又对斥尘衣劝道:“三哥就留在燕京先养好身体再说,监军一事朕另有人选。”

“皇上莫非是不放心臣?”斥尘衣立即道。

“三哥!”孝诚帝被误会,心中一急语气急躁,连自称都改了:“何故曲解我的意思,你明知,明知……”说道最后咬着唇再也说不出话。

斥尘衣和元纪相视一笑,起身将手搭上永诚帝的肩。

这个动作若是臣下对皇上做实为大不敬,但兄长对幼弟做却是出自心底的关怀。

孝诚帝再也忍不住,顺势便一把抱住他的腰痛哭。

内侍总管颇不自在的抬头看殿顶,元纪淡定的喝了口茶,拿过军报和萧静好商量。

斥尘衣轻拍的他的背,自从他主政一来就很少将他当孩子这样安抚,其实是想逼着他长大,总以为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了,经lì

了这些事才发xiàn

,自己就像一个执笔画圈的人,却从未计量过每个圈之间的距离他能否跳的过。

渐渐止住了抽泣,孝诚帝贴着兄长的手臂却不愿离开,仿佛这样才能找回从前那种有着依靠的感觉,他贪恋这种依赖感,特别是在感受到独自坐在皇位上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后,这种再次得到兄长关怀的感觉真的很好。

一条干净的帕子擦去了他的眼泪,斥尘衣轻轻推开他,扶正他的肩膀,温言道:“急景流年一瞬而过,往事已了,再不得犹豫再三举足不前。不过皇上这次除了判断不明,其果duàn

雷霆之风还是颇具威仪的,值得褒奖!”

包括孝诚帝在内,殿内几人不约而同噗呲一笑。

孝诚帝笑到一半忙收齐笑容,想起这次的事又开始愧疚尴尬。

斥尘衣扯开话题,道:“这次战事非同小可,各位也该明白契丹八部为何趁着这个当口大举侵犯,所以我必须露面,一来盯住边家,二来稳定军心,再则契丹战术我非常熟悉,找别的人当监军不见得比我合适。”环顾各人脸色,接着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些年来比这次更严重的情况也有过,不还是挺过来了,也没见我躺下去就一命呜呼,放心吧,监军不上战场,否则军法处置!”

253. 第七十三章 等你回来

孝诚五年冬月初五清晨,五骑快马扬鞭,杂沓的啼声划破冰寂的清晨,才出城门驰上官道,前面一人一马在灰青的天空下,孤寂的候着。

长空低沉,如笔洗中的残水一般的色,落雪不覆枯草,顽强又颓败的在寒风中摇曳。

那人一身黑袍,外罩黑色的披风,有风掠过,衣袂却不动,如一只落单的鲲鹏,黑眸紧紧绞着一行五人,其实落进他眼底的就只那个俏丽的身影。

萧静好轻推龙小妹,低声道:“去吧!”随后扯缰驱马靠向沐沂邯。

诺敏和十七下马,牵着马识趣的避开,

沐沂邯笑望官道边的那两人,表情很是兴味盎然,目光不转向的对身边人叹道:“这两人的进展真让人着急……哎,一个字——孬!”

萧静好揪揪他的脸,笑出一排白牙:“你似乎越来越闲了,关心别人的家长里短,你这爱好很奇特的嘛,竟有些三姑六婆的气质。”

沐沂邯揉了揉脸上的红痕,斜眼睨她,挑眉嗔怪:“娘子去打仗逞英雄本色,为夫在家独守空闺,本就已经本末倒置。”呵呵一笑,道:“一个家总要阴阳平衡些好,你那么强我便柔一些又何妨?”

萧静好笑意顿散,心中对他万分亏欠,两腿一蹬纵身跃起,沐沂邯低笑一声,两臂一张将她稳稳接住。

不由分说就是一个紧紧的拥bào

,似乎想将对方掐进身体里。

“儿子就交给你了……”萧静好的声音闷闷的。

“放心。”

“那坛梅花酿一定要等我回来开封。”

“放心。”

“裤衩不够穿就让沐悉去买,不能让丫头们去。”

“呃……放、心!”

“你会想我吗?”

“想!”

“会一直都想我吗?”

“呃……直不直都会想……”

“砰!”

“哎呦……”

官道边,元纪和龙小妹相对无语,半晌,龙小妹在元纪深沉的注视下有些烦躁,问道:“殿下要说什么?”

元纪清了清喉咙,鼓足勇气拉下脸皮,道:“万事小心!”

“知dào

啦。”龙小妹低头踢着小石子,轻轻加上一句:“你也是……”

话没说完,被元纪捺进怀中,下一刻唇也堵了上来。

别看男人别扭骄傲,吻技却是很高超,独有的男人味带着清淡的皂角香,和着温热的气息霸道的缠绵,让龙小妹陡然陷入眩晕的磅礴云海,一时忘了反抗,只能被动的承接。

轻轻舔舐她柔美的上唇,接着毫不犹豫的启开嘴唇,虔诚的膜拜着坚守蔷薇仙岛的玉关,舌尖轻轻扫过贝齿,一遍又一遍,撩得她自己张开了齿关,趁势进入那片仙岛,席卷瑰丽的蔷薇领域。

纠缠,轻吮,啜吸,涤荡,缱绻西风化作狂风骤雨,潮湿的吻预示着不敢言说的情愫,早在前一个青涩的吻时,心也许已经被她牵系,来来回回几许分离,他尝到了骄傲带来的惩罚,原来她的退却和拒绝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那双早已经习惯只能容他一人的眼睛不再为他的身影所牵系,心里会疼,当她不再缠着他时,会失落会觉得心里被掏空,当她躲着他时,会莫名其妙的生气,当那一掌向她劈下时,他以为自己疯了,其实只是毫无力道的一掌,只是因为心里的嫉火无从发泄,现在才知,自己一直就错的离谱,那些矜贵的骄傲险些让她从自己的生命溜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换气的空荡,在她耳边喃喃,“等你回来,我们成亲。”

龙小妹咬着唇不说话,等了一年多的三个字,终于从他口中说出,后知后觉的委屈感在这一刻涌上心头,鼻子发酸,心腔胀满,两泡眼泪想雨珠子一样唰唰的落。

“谁说要嫁你了……你你你去娶别人……呜呜……”抬头眨巴着眼泪,对上他漆黑带着笑意的眼睛,更觉得委屈,张开嘴巴大哭,小拳头狂轰乱炸的袭向元纪的胸膛。

元纪挺起胸由着她锤,反正也不疼,还怪痒的,痒进骨髓里就想不顾一切把她抱回王府马上成亲。

不过他知dào

不可能,爱她就该尊重她,她想上战场那么自己便在原地等她。

目光扫到不远处耳鬓厮磨的两个人,禁不住长叹一声,这年头女人打仗男人守家,竟都搞颠倒了。

龙凤玉佩是一对,是龙小妹想要却没要到的,此刻两只玉佩在她眼前晃啊晃。

饱含泪水的眼珠子亮的惊人,跟着玉佩骨碌碌的转,元纪深深的凝视那双眼睛,疼爱进了心里。

“想不想要?”

龙小妹经不住诱惑伸手,玉佩在指间滑过。

“收了就是我的人,战事结束了我便去提亲,你还收不收?”

抬头看他的眼睛,龙小妹呐呐的问:“我过门算老几?”

“当然是老大!”元纪理所当然的拍胸脯保证。

“去你丫的。”龙小妹突然暴起,像被踩了尾巴的小母狼,咬着银牙:“把你那些个小妾都给我清干净,否则免谈!”

元纪失笑,接着哈哈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指着她道:“你听谁说我养了小妾?”

“没有么?岚王殿下风流满燕京,难道没有小妾暖床?什么红袖……磨墨,小手……点香?”

元纪继xù

笑,笑完了笑够了,一把将她拉到胸前捺住,“岚王府只会有一个女人,从前再风流也不会将别的女人往府里带,以后只守着你一人,爱龙小妹一人,好不好?”

也不等她点头,分出了只玉佩挂在她的腰带上,道:“战场上不能意气用事,不能冲锋陷阵,能躲就躲,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龙小妹“切”了一声,斥道:“亏你还是个王爷,要都像你教的这样谁去打前锋?谁去探军情?”

说罢看到元纪脸色阴沉,又换上张讨好的笑脸,腆着脸保证:“放心,我会万事小心,等我回来好好疼你。”

摸着她柔顺的头发,心中感叹这离别来得措手不及却又因此才能一锤定音,一颗空落了许久的心终于稳稳的落到原地了。

孝诚五年冬月初八,征北监军及其五万京畿护卫队辞凤阙,赶赴大通。

燕京城的巍峨城楼上,天子亲自送别,眺望越行越远的那个身影,在这些年后再次寻到了他意气风发的姿态。

手指深深抠进墙砖缝隙中,他感觉兄长将会以这个背影永远的消失在视野中。

那人突然回头,远远的将目光投向城楼上的孝诚帝,风扬起发丝,唇角一弯浅笑,正朝他扬起手,然后转身策马,再不回头。

五万人的队伍奔腾如雷踏雪北去,马蹄踩碎一色皑雪,溅起冰凉的飞沫,还未落下就被男儿的热血融化在空中。

对着那个背影抬起手,扬声高喊:“三哥,一定要保重,一定要……”回来。

“皇上!”

孝诚帝一直看着前方队伍,并未回头。

“晋王殿下的落英枪和战甲已经被带走……要不要去追回?”

“算了,朕再不绑着他,由他高兴就好。”稍稍转头,对身后人道:“瞧他的样子,朕有好多年没见过三哥如此神采飞扬的策马如飞了,他本就该是傲惊风云的人物,是朕羁绊了他太多年。”

孝诚五年冬月十五,绥县被契丹十万军一举攻破,主帅龙山协五万军龙家军被迫退至青河口,冬月二十,新月族五万铁骑和龙家军会师,拜龙山为两军主帅,加上三万隅州府兵,向前五百里扎营。

冬月二十二,朝廷派出的监军抵达大通大营,冬月二十五,大通突然发兵十万兵分两路包抄,如奇袭的飓风,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收复被契丹占领的两县,全歼驻守这两处的契丹军,打的契丹十万军连连后撤,仓皇退至林勒草原,自此,终于迎来了自契丹入侵以来的首场大捷。

据说那一战的主将白袍银盔,手持红缨长枪,铁马金戈锋芒毕露,所到之处银光皪皪,每一道凛冽的银光就是一蓬血雾飞散,当契丹主将终于认出那人手中的正是取了无数契丹军性命的落英枪时,一时惊惶,弃城而逃,一连撤tuì

数百里,返至林勒草原的契丹大营,所以说那一战其实是灭了对方士气,伤亡人数并不多。

又有人传,大通北营主帅边将军在监军帐外跪了一整晚,任何人劝说都无济于事,次日清晨,睡足了一觉的监军大人将边将军请至帐内一同用早膳,一餐饭吃了两个时辰,寻营的士兵曾听到帐内隐隐约约传出巴掌声,还有边将军毫不掩饰悔痛的哭声。

主帅跪监军,这个本来是很稀奇,但大营中没有一人觉得有任何不对的,因为监军是晋王。

同时距离大通千里之外的绥县清河口征北大营,一连数日帅帐中都能听到龙山老爷子来回重重的脚步声,大通那边已经是首战大捷,收复两县的捷报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传至燕京,这让从军四十余年求胜心强的龙山连连跺脚。

据斥候回报,绥县被占后,城内外全是重军把守,且粮草充足,要收复何其的难,恐怕是一场恶战,但不愿伤及百姓又要破城,实则是难上加难。

254. 花期有来年(上)

柳府。

门匾上那两个字和为数不多的家书上的字一样,苍劲有力,可见家父风骨,就如同这字一样,刚正不阿,以至于为官数十年,却数十年如一日,永远的停留在了礼部侍郎这是官职上止步不前。

母亲比父亲大三岁,在老家有一个说法,女大三抱金砖,父亲十五岁那年就衔得了人生第一块金砖,二十二岁中举,二十三岁留京,只用了一年时间蹿升至当朝三品,礼部侍郎。

同所有话本子里的经典故事一样,无论母亲再美貌再贤惠,能下厨房却上不得厅堂,这就是所谓的糟糠之妻。

母亲也有她的骄傲,既然上不得厅堂,那就不上也罢,留在乡下伺候花草岂不更好。

父亲娶了三房妻妾,先后抱得三个儿子,应该是我的兄长,在父亲第四年回乡祭祖时,母亲怀上了我,第二年的阳春三月,她终于有了可以陪伴她的人,就是我,柳潇潇。

站在大门口,手里的包袱重逾千斤,是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诗集,我没读过,上面的字用心血浇筑,是在她骄傲的表象下,自己对自己倾诉的脆弱,父亲永不会知dào

,目不识丁的母亲在他留京的那一年便学会了写字。

第一次踏进柳府,见到了“家人”,父亲很和善,带着我见过了三位夫人和三位兄长,行了大礼磕了头,几位夫人和兄长眼中有掩不住的惊艳,我知dào

自己随母像,只是他们可能没料到被父亲丢在老家多年的母亲竟是这么美。

母亲曾教我要掩盖锋芒,我觉得好笑,除了这张脸真找不出有哪里需yào

掩盖的。

也许因为我只是的私生女吧,父亲和母亲并没有三书礼定,真可笑。

柳府中不愁吃不愁穿,在老家和母亲一起生活,早已经习惯在一间屋子里渡过每一个朝起暮落,闲暇时我喜欢推开窗子看阿福搬弄花草,好些叫不出名字的草木在他手里却像活了一样,前一日衰败的铃兰,被他的巧手拨弄几下,次日便含苞待放。

他很怕热,被太阳晒的黝黑的脸上总是泛着汗珠,很奇怪,那边树荫下空地一大块,他却爱将花草搬到窗前阳光当头的地方除草,我问他,他说花草喜欢晒太阳,我问他为何自己不去树荫下候着,他说他也喜欢晒太阳。

憨厚的阿福,是我在柳府里的第一个说的上话的朋友。

永安城的初夏很美,碧波湖边杨柳依依轻舟画舫,这些是从书上读到的,到底有多美我也没见过。

给大夫人请安,她握着我的手嘘寒问暖,我有些受宠若惊,面上却谈笑殷殷。

她说碧波湖的永安诗会很是热闹,我来了三个月一直没有机会出去游玩,不管她是什么意图,我含笑道谢,次日她送来一件桃红色的新裙子,我厌恶那种张扬的颜色,只穿了自己的素裙,带着丫鬟碧云出了府。

“回去吧。”

离湖边还有数十丈,看着人潮如织,我顿时失了兴致,牵了碧云的手转身。

不常出府的小丫头却一脸兴奋,时不时回头看看湖边的俊男美女,一张脸上写满了失望。

我停下脚步,看见她的眼睛一亮。

“小姐,我知dào

有近路去南畔,那边初荷正当季,美的很。”

我捏捏她的圆脸蛋,笑道:“走吧。”

碧云果真没骗人,这片湖畔碧荷展角,芙蕖含苞待放,在暮霭下静待月光的洗礼。

湖边一排合欢树敛了叶瓣,散了红云,却别有一番凄美韵致。

租了一条小船,碧云撑篙,才撑了两下,累得喘气,一张小脸蛋红扑扑的,我让她坐下,就让小船在荷叶间穿梭,否则船离岸太远就不妙了。

一轮圆月挂上了沉蓝色的天空,船下的水流声舒缓清韵,荷香清淡爽洁,芙蕖花苞像一盏盏玉兰灯。

突然来了兴致,唱起了母亲教的曲子,一首《爱莲说》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碧云听的摇头晃脑,笑道:“小姐就像莲花?”

我笑道:“可不敢比,莲花在佛门中,为菩萨所常拿来作譬喻,表征著清静、无染、光明、自在、解脱之义,我等红尘中人自诩为莲花,岂不是污了菩萨?”

碧云听不懂,但也知dào

说错了话,吐吐舌头,换了个话题问道:“那小姐喜欢什么花?”

“嗯……”我想了半晌,一眼望进岸上合欢树,“相传虞舜南巡仓梧而死,其妃娥皇、女英遍寻湘江,终未寻见。二妃终日恸哭,泪尽滴血,血尽而死,后为其神。后来,人们发xiàn

她们的精灵与虞舜的精灵“合二为一”,变成了合欢树。合欢树叶,昼开夜合,相亲相爱。自此,人们常以合欢表示忠贞不渝的爱情。”

“哦……”碧云老气横秋的连连点头,道:“原来小姐红鸾星动。”

我虽对事淡然,却还知dào

羞,听她这样取笑,当即大怒,突然站起来就要揪她的脸,哪知小船却受不住大力开始摇晃。

我和碧云大惊,船沿已经倾斜,湖水浸入船身,眼看就要翻了。

那一日的遭遇也不知能否算是遭遇,我只能说,若不出门,或是当时转身就回了府,也许此后的种种便不会发生,他是我的殇,一辈子都解脱不了的殇——沐连祺。

因为有他的出现,我和碧云并没有狼狈的落水。

在我意识到自己被救时,正在半空,睁开眼就是一场邂逅。

他有一双矛盾的眼眸,三分多情三分绝情,可有人却被那双眼睛吸引,傻傻的不知dào

眨眼,一直看着他,直到眼里意味难明的笑意涌现,我方回神。

装作很镇定的跳下地,避过他探寻的目光,道谢。

碧云被他的侍卫所救,后来方知他也在另一艘小船上,我想,船上那些不知所云的话,已经被他偷听的干净。

顿时对他有些抵触,连同他的笑,在我眼里就是赤luoluo的取笑。

我不知dào

为何他的侍卫救下碧云登岸的地方会是北畔,难道是侍卫腿太长,一不小心跨到了湖对岸?

我寻着路走,发xiàn

他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能感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背后,让人好不自在。

加快脚步,一直走到腿软,我发xiàn

迷路了。

沿着湖畔走也能迷路?

我很生气,气的是他竟然一声不吭的任由我迷路。

“我……”

我们两人同时开口,我半转身,他半抬手,一个动作僵在了同一刻。

我想我的样子一定也同他一样很滑稽,因为在我笑他的时候他也笑的很开心。

我想我的笑容一定也同他一样很惊艳,因为在我被他吸引的同时他也渐渐止住了笑意。

他说他叫沐连禛,这个对他来说很随意的玩笑却开大了,大到让我的一生,注定是个玩笑。

那一晚的风很温柔,虫鸣很和谐,月亮很皎洁,我们沿着湖畔走,从诗谈到词,从庄子谈到孟子,从前五百年谈到后三十年,从碧游湖南畔谈到北畔。

在我回的时候大夫人正巧在门口,正巧看到了他派人送我回来的马车,大夫人笑了笑什么都没问,我却看到她眼里的闪烁。

他再次约我的理由很简单——合欢花很美。

我们看尽了永安的合欢花,那一年他十九,我十五。

永安的夏季很美,秋季却萧条。

也许是因为夏日有合欢花瞧,也许是因为秋季他的音讯和落叶一般随风而去,我不喜欢永安的秋。

他就这样消失了,没有只字片语,没有一句话。

当今皇上有九子,我想皇上的年纪应该不小了吧,后宫佳丽三千为何还要选秀女入宫,大夫人说皇上是为皇子们挑选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今年二十七已经封了亲王立了正妃,三皇子体弱多病是个活不长的命,四皇子温文尔雅博学多才,最得皇上喜爱,五皇子手握重兵却终年不在皇城,六皇子太懦弱不成大器,七皇子风流多情处处留香,八皇子九皇子出身不好。

大夫人说了很多,我一句没听进去,但我知dào

她的意思,最得皇上喜爱的那位四皇子大概就是百官巴结的对象,也是这一次参选秀女最终竞争的目标,父亲是那百官中的一个,我则是那秀女中的一个。

两年来他毫无音讯,我认命,也没有选择,同南晏各州府官宦家挑选出来的八十多名女子进了宫,临行前,大夫人告sù

我,四皇子的名字——沐连禛!

消失了两年的沐连禛,是四皇子!

我该高兴还是失望呢,他也许已经忘记了我,一个最受皇上喜爱的皇子,最有可能是储君,意味着下一任帝王就会是他,莫说一个亲王郡王,就算是父亲这样的官员都有可能娶几房,遑论帝王。

话本子里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些故事,也只是用来娱乐深闺梦里人,接受现实远远比做梦来得实在些。

听说落选的女子会留宫,保得清白身到二十五岁出宫嫁人。

父亲,我决定负您,我不想和母亲一样,为您搭进一辈子,官拜三品已经足够了,再往上升只怕您站不稳。

阿福用黄色凤仙花捣的汁液成功的掩盖了我的容貌,就那么一点点抹在脸上,白皙的肤色变得暗沉无光,我想没人会喜欢一个未老先衰的女子吧,况且我十七岁,本就比其余秀女年长些。

过了初选,在复选时老嬷嬷将我上下模完,目光在我的手和脸上停留了半会,当时冷汗浸湿了背心,手和脸的颜色差异被我忽视了,老嬷嬷摇了摇头让我下去,清楚的听到她自言自语:“可惜了一副漂亮的五官却配了张衰败的脸。”

如愿以偿的落选,莫名其妙的失落。

看着宫里四面红墙,重重宫阙,那一道道竖起的围墙就像是我和他之间的藩篱,我将离他越来越远,在夕雾宫的角落安静渡过我的八年。

父亲该是失望了吧,我在想八年后出宫,他还会不会记得有我这个女儿,应该是不会记得了,那么我就回老家,守着一片草木过一辈子,自在又逍遥。

我的目标就是攒够银子,每月的月银和各个宫赏下的小玩意,不管值钱不值钱的都装进了铺头抽屉里,同间房的小月曾笑我没见过宝贝,又时常好奇一个三品大官家的小姐怎么这样小家子气,更好奇的就是我怎么会落选。

我告sù

她,我有一颗龅牙,所以落选。

自此,小月无数次为了看我所说的龅牙偷偷掰我的嘴。

夕雾宫,听说是皇上最爱的妃子生前所住的宫殿,那位妃子爱清静,在她死后有我和小月再此处守宫打扫,宫殿里有她的画像,不算很美却是眉目英挺,绝非寻常女子那样娇柔,我想皇上是真的爱她。

冬去春来,夕雾宫突然美得让人窒息。

淡紫色的花开满枝头,沉沉压住宫墙小道上的阳光林荫一片,远观宛若在雾中,太阳的光影也被花儿柔化,美景下,禁不住伤感,有些莫名其妙。

小月常常感概自己的运气不好,就是脚大了些就被筛掉了。

大皇子又添了个儿子,五皇子的病越来越严重,七皇子终于从边疆回来,听说马上要大婚……

每日听着小月说这些小道消息,解闷解乏,好几次话倒嘴边却咽了下去,四皇子他……又如何?

夕雾的花期只有七天,在春雨前的一晚,最茂密的一颗树下,那个高大又萧索的身影,让我险些冲口而去在心中叫了万遍的名字。

幸亏没叫出声,我拍拍胸口慢慢迎上前,跪地行了大礼。

皇上没有想象中的老,言谈风趣又自有一股威慑力,他能打下南晏江山,绝不是一个普通人,正如他淡笑间每个字都是在试探,我可以骗过小月,在他面前却不敢藏拙。

对弈论道,古今畅谈,他准我无需忌讳畅所欲言。

夕雾宫的春雨浇散了一地飘零残紫,雨珠点点的廊檐下焚香弹琴,在琴音中他时常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只是看着花瓣被雨水打落,看着残花腐烂化为泥土。

他说花期还有来年,人却只有一世。

我说人只有一世,花期却有来年。

他哈哈笑,说不信鬼神之说,看着夕雾的目光却缱绻缠绵。

嘴里说不信心里却不由得希望那是真的,爱人的魂魄每年都会随着那花期准时来看他。

他最后一次来时,已经是初夏,他说人争不过命,问我四皇子可好。

我从容点头,争不过命又何苦在争,能遇到喜欢的人,何必要等到死别后将寄托留在每年的花期上。

于是我被送到了四皇子的府里,依然和夕雾宫一样,冷冷清清,甚至是更冷清。

听说他和王妃感情很好,从夜夜缠绵的琴曲可以听到,正应了那句“琴瑟和鸣”,我知dào

不该伤心,却止不住痛心,原来避开他是在骗自己,以至于现在才知喜欢早已经升华成爱,累积了三年的时光,爱越来越沉重。

遇到那个人,是在我进府三个月后,又是一个措手不及的秋,仿佛一夜北风就吹黄了树叶,推开窗落入眼帘的就是满目萧索。

枫树下,他一袭枯黄色锦袍,温润如水的笑容柔化了衣袍的暗淡颜色,原来竟也有人能胜任这种让人心情低落的颜色,不过他的出现并不能让我心情开朗,因为他是沐连禛。

对,他才是沐连禛!

在他身下承欢,我在心里不住的笑,这个玩笑真的很可笑,不是么?

四皇子协理朝政,事务繁忙,他是心怀天下的人,自然不会将一个一夜露水的女子记在心里,我很庆幸他再也没出现过。

在四皇子的府里,我的存zài

或许只是一个暂寄的物品,在我被四皇子像货物一样送给了别人时,我方明白走出夕雾宫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从后门出府,两手空空,就连一个包袱都没有,领我走的嬷嬷说,姑娘你飞上枝头变凤凰,为了你七皇子都和舒妃娘娘杠上了,过府就是喜事等着呢,千万不能让别人知dào

是从四皇子府里出来的,否则会给七皇子抹黑。

不用猜我也能知dào

七皇子是谁了,那位风流多情的沐连祺,那个一走三年音讯全无的男人,那个跟我开了个大玩笑的救命恩人,若说我能选择,一定会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亦或是呆在四皇子府里了此残生。

可我没有选择……

侧妃!

对于我这种私生女来说是天大的荣宠!

揭开盖头的那一刻,我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双眼睛,三年来梦里那个魂牵梦绕的人此刻在梦外出现。

他三分多情三分绝情的眼睛,带着欣喜以外的怒火,我不明白他为何怒,难道是因为我被送给了四皇子?

可那不是我的错!!!

他抱着我耳鬓厮磨,一遍一遍吻过我的眼睛,温柔里带着压抑的情绪。

温柔的进入,像爱抚一只小猫一样和我抵死温存。

没有只字片语!

直至他猛然推开我,手上那条落红布,白的刺眼,仿佛也在嘲笑我,给尊贵的七皇子抹了黑,一辈子洗不掉的污迹。

255. 花期有来年 下

他摔门而出的声音我永远记得,那是绝断的声音,在空寂的夜里回荡,声声提醒我,那梦碎了……

我知dào

自己脏,从另一个王府送出来的侍妾怎么能配的上当他的侧妃?

这些我都知dào

,可他还要来提醒我,日复一日的压在我身上,恨恨贯穿我的身体,笑我骂我亲吻我。

“竟懂得和皇上攀关系送你进四哥府里,我倒是小看了你!”

“哈哈,想攀上枝头变凤凰?他不要你我来成全你,不过……你也只配当个侧妃,知dào

为什么吗?”

“莲花出淤泥而不染,难怪你不敢自诩为莲花,倒是有些自知自明。”

“你说话啊……恨我?怨我?呵呵……你要搞清楚,是他不要你,就算当了皇上他也不会记得你!”

我木然的承接着他歇斯底里的发泄,他的眼中有恨有怨,唯独没有疼惜。

我以为自己已经死心,不会再疼,可每当他推开我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时,我的心还是会疼,那是一种麻木中泛起的疼痛,摸不到看不到,丝丝缕缕的细网勒紧心脏,看不到血迹的疼。

原来在无所求中寻到一个跳动的希望,就是我下半辈子的寄托。

腹中的希望让我重新看到了天原来还是蓝色的。

沐连祺不再来了,甚至是寝居里的下人给我一个鄙夷的目光后都一齐消失。

我又过上了心如止水的日子,趴在窗台看花,看树,看天,看云,看太阳西沉星月交替,直至有一天看到了阿福。

他结束了柳府的雇佣关系,来了这里当花匠。

他红着脸说好巧,我笑着说真的好巧。

自此,我寝居外的花圃花儿最活泼。

阿福带来了我娘的诗集,他没告sù

我是怎么拿到的,我抚过页面上的桌脚凹痕,笑着道谢。

翻开诗集,里面掉出两封信,落款是——沐连祺!

阿福在柳府的杂物间找到的,为了这两封信,他去质问大夫人,被赶出柳府,一年的工钱就换了这两封早已经失去了意义的信。

原来他恨我不是没有理由。

为了四皇子,他去接手边疆的军权,临出发前来寻我,却被大夫人拒之门外,理由是未出阁的闺秀与男子相见多有不便。

多可笑的理由,大夫人真是为我着想。

那两封信自边疆寄回来,第一封最后三个字是:等着我!

第二封最后三个字却是:为什么?

为什么?

我也不知dào

究竟是为了什么,老天会这样作弄我。

王妃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了,整个王府一片喜气,皇上高兴,封沐连祺为亲王,双喜临门,王府大开筵席,流水席从早摆到晚,戏台在临湖的花厅,咿呀委婉的戏曲不落幕的演,一直传到我这里,那一日清冷的寝居也跟着沾了热闹的光。

不知不觉的渡过寒冬,又是一个春。

数了时间还有两个月就能见到我的孩子,他在我肚子里很调皮,我几乎能猜到肚子上鼓起的小包是他的拳头还是小脚丫,我猜会是个儿子,虽然我更喜欢女儿。

都说女儿贴娘心,但女人命太苦。

我娘,还有我,这些经lì

以及够了,不想再让孩子受苦,我希望他是男孩。

一个冬季攒下的精力足够在生产之前缝制孩子够穿的衣服,一针一线都是我给他的疼爱,加倍的爱。

满yì

的剪去线头,又是一件小褂子出来,拿在手中比在肚子上,想象他出生后穿起来会是什么模样,忍不住笑,却在看到沐连祺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笑容僵在了唇边。

他说:“王府亏待了你吗?需yào

自己动手?别忘了你可是侧妃!”

侧妃两个字说的那样清楚,可真算是抬举了我。

我起身行礼奉茶,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肚子,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喝我的茶,可能是嫌不干净,看着他放下的杯子,我淡淡一笑,迎上他有些失神的目光,那一刻我也失了神。

在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时,积攒许久的眼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借口。

我哭得昏头转向,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只知dào

他的怀抱很温暖,是我一直都不敢奢望的。

那一夜我在他怀中睡着,次日醒来,床榻是温的,他留给我的温度。

那段日子,他常常来,有时候会喝杯茶,有时候会靠着看会书,有时候一同用膳,有时候只是坐着。

我想同他解释当日的误会,只是不知dào

从何开始解释,也不知dào

有没有必要解释,因为他对我一直都是淡淡的,看不到任何情意的淡。

孩子出生在满庭he欢的六月,我想六月出生的孩子该会有福气才是。

当日他没来,送来了孩子的名字——沐沂邯。

我不知dào

这个名字的意义,也许只是随便取的那一个“邯”字,不过他能及时送上邯儿的名字,我已经很满足了。

邯儿很淘气,淘气到让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沐连祺为什么再也不来了。

我喜欢抱着邯儿在廊檐下看花看草,喜欢抱他在怀中睡觉,一遍遍轻唤他的名字,只到有一日我终于悟出了名字的含义。

沂邯……遗憾……

人生中的遗憾太多,就像我和沐连祺一样,终归只能用“遗憾”二字来写上句点。

他用这种方式来告sù

我,回不去了。

就在相隔不到一百丈的两间房的距离,亦或是他躺在我身旁看书,看我,这种触手可见的距离,却不再是触手可得。

还好我有了邯儿,他能相伴我到老,他是我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今后的寄托。

邯儿三个月时,舒妃娘娘大寿,那一次,沐连祺带了我进宫。

我不喜欢踏出寝居的院子,因为不愿面对众人鄙夷的目光,所以在进宫的途中,我一直将脸埋在邯儿的小脸后,我听到了沐连祺的冷笑,他问我:“别人说母凭子贵,你呢?”

我不想,也没想过,我只是怕。

很怕很怕……

怕那个人抢走我的邯儿,虽然我知dào

也许他能给邯儿世人艳羡的一切,但他却给不了邯儿一个真zhèng

的身份,给不了母子天伦,这些我却可以给,用心给他我的爱,让他远离纷争,望他逍遥快乐一辈子。

当嬷嬷将邯儿从我手里抱走时,就像掏走了我的心,站在殿外,我整个人都在发抖,沐连祺的一声冷笑更是让我从头凉到脚。

寿宴上,我第一次饮了酒,直到第三杯,他按住了被子,将我拥进怀中,我以为这是以他无声的方式给予我安慰,直到看到他挑衅的目光直视那个一直默默看着我的男子,我才意识到,有一种玩物,就算自己不喜欢也不会容许别人觊觎。

“你不是想引人注意吗?去献上一曲助助兴,也好让大家高兴高兴。”他在我耳边低语,姿态亲密。

看着舒妃娘娘手中抱着的邯儿,我咬牙献曲。

我倾尽所学用心弹奏取悦殿上所有人,目的只想讨了赏,将我的邯儿还给我。

那一曲我的每一个音节都没入我的耳,甚至是不知dào

有人同我以笛合奏,只是尽心的弹,一曲终了,大殿上寂静无声,如芒在背的目光至沐连祺那边射来,方意识到合奏之人却是沐连禛。

舒妃娘娘很高兴,看我的目光却带着怜悯,我想要回邯儿应该没问题。

“再跳支舞吧,你常在府里跳给我看,今儿个也跳给父皇母妃和各位兄弟们欣赏一下。”

沐连祺昂着头笑,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他用舞姬来取笑我,激起了我的怒火。

不就是等我出丑么?如你所愿!

咏月咏月,昨夜圆非今夜圆,却疑圆处减婵娟……

我用生命去舞,长袖扫清风,腰下黄泉雪,笑看紫陌空阙,终不过碧落红尘来去无踪。

我看到了沐连祺眼中的惊艳片刻化作讥诮,看到沐连禛紧抿的双唇咬紧冲口而出的后悔。

很解恨很解恨。

抱着我的邯儿,逃也似的出宫,这个地方我再也不想来,我的耻辱已经在大殿上舞尽。

自此,我将自己关进寝居,终年再不踏出院门一步。

邯儿三岁时我发xiàn

他竟然能一目十行,虽说不是过目不忘,但这个发xiàn

已经是很惊人了,何况是挂着这样一个身份。

太过锋芒势必会受人嫉恨,我没有一个能保护好他的强dà

能力,只能压抑着他,掩盖着他。

直至四岁那年,好心的王妃不容人推拒,让邯儿一起读书,其实就是两位世子的伴读,我不能剥夺邯儿学习的权力,默默首肯。

邯儿的变化确实让我欣慰,圆圆的脑袋晃呀晃,一字不差的背课文,讲释义,清亮的童音常常让路过的家丁们停下来静听,阿福更是成了他的忘年交,院子里有了欢笑,我感谢上天给了我这个孩子。

我可以隐忍,但邯儿只是个孩子,天下父母心,有谁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印着比脸还大的掌印会不心疼?

大闹王府书房?

邯儿是很调皮但懂得分寸,我不相信他会偷换大世子的文章大闹书房用砚台砸夫子。

下人们将我带到书房的时候,那一巴掌已经落在他的脸上,王妃搓着发麻的手掌,她竟然还知dào

手疼?

“大哥换了我的文章,丢进了火盆里。”

看到我来,聪明的邯儿首先讲重点,在王妃的尖声斥责中,他吐字清晰的讲着来龙去脉。

两位世子见他聪明伶俐又不容易上当,心下生嫉,将夫子考的文章偷换,被邯儿发xiàn

后矢口否认,夫子年纪大不辨是非,用戒尺敲了邯儿的手,小手被打疼了他便猛的缩回,戒尺打到了砚台上,墨迹溅到了两位世子身上。

就这么简单,却劳动了王妃出马,沐连祺赶来时正好kàn

到我出其不意的一巴掌落在王妃脸上,可想而知,接下来就是王妃梨花带雨的哭诉,沐连祺柔情蜜意的安抚。

将那两人chan绵的呢喃声抛在脑后,我牵着邯儿逃也似的离开书房,并不是看不得他两的恩爱,而是怕他照样招呼我一耳光,我不想在邯儿面前挨打。

当晚,在祠堂跪了一晚上,我能为邯儿做的只能这么多。

有位山中隐士博学多才,沐连祺曾几次派人去请,想让他给两位世子授课,那位先生婉言推拒,终于有一日游历到永安,在府中小住了几日,闻的沐连祺同先生品茗对弈,我心下有打算,不请自到,树下焚香弹琴助兴。

一曲终了,先生投子如棋篓,行到琴下,问我:“夫人当真舍得?”

看一眼沐连祺,向先生施礼,两日后,邯儿随先生离府,一去就是四年。

永远记得前一晚他小小的身体蜷在我怀里,说能拜先生为师他非常欢喜,说他如果能学的先生的一半才学,也许父王就会更喜欢他。

我知dào

他并不想离开我,小小的孩子怕我自责反过来安慰我。

原来他喜欢在院子里念书,喜欢表现,只是因为想让沐连祺看到。

原来我一直以为的他不懂,他却都懂得。

懂得母凭子贵,懂得我不求的他来帮我求,懂得我心中的伤和苦,懂得用他笨拙的小手为我绾上一个发髻。

看着先生牵着他的手上马车,我偷偷的跟在车后,一直跟到永安城外,一直到我的两条腿跟不上为止。

那日又是一个秋,残阳如血,却不曾滴落,我心里的血也早在五年前留干,就连泪也不再有。

回头时却看见沐连祺,一人一马背披斜阳,他眼中似乎有关切,我却不再对他关切。

错开他的马身时,他将我捞上马,说我的脚伤了,不能再乱动。

可笑的是我根本就没打算乱动,甚至是顺势靠进了他怀中,我确实是累了,脚伤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官道旁的树林里,那个跟了我一路的马车,正静静歇着。

我想沐连祺赶过来也无非是这个原因,他不喜欢的也不容许别人觊觎。

五年后,他又一次宿在了我的院子里,他一遍遍喊我的名字,一遍遍亲吻我,就像一个受伤的孩子,固执的抱着我,要了一遍又一遍,即使我的身体麻木又冰冷。

就在那一晚,王妃生病了,沐连祺放过了我,慌忙披衣走了。

哈哈……他都没做完……可见他对王妃多么的在乎。

没有邯儿的日子,对我来说就是木然的渡过每一个朝起暮落,数着太阳和月亮的交替来算着指间流逝的岁月。

沐连祺开始忙,我也开始病。

院子里的炭火不够用,就在那年落下了病根,时好时坏总不见好转,有时候在想不知dào

能不能活着见到邯儿。

阿福用自己的工钱给我买药买蜜饯,每年去青鸾谷两次给我带回邯儿的消息,若没有阿福的照顾,也许我等不到沐连禛登基。

沐连祺向我说抱歉,他保不住邯儿,新帝登基赐他封地,条件却是留下一个儿子在宫里抚养,皇上不会点明要哪一个儿子,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要的是谁。

我痛极之下问他若要我你给你给,沐连祺大笑,他说,皇上若是要你就不会将你送给我,若是要你他早就要了,这些年了,难道你的美梦还没醒?

我想通了,想让邯儿一辈子呆在青鸾谷是不可能的,让沐连祺留他的亲骨肉在永安更加不可能,不能逃避只能面对。

我穿上新衣化了妆,见到了我的邯儿。

分别四年,换来了一夕相处。

像那年一样,他缩在我的怀中,安慰我。

他说他通晓医理,什么毒都近不了他的身。

说他武功不差,还有沐悉的保护。

说他将来入仕做大官会好好孝顺我。

那晚他说了好多,而我只要求了他一件事,就是将来一定要孝顺福叔。

我不知dào

这样做对不对,他有权力知dào

自己的身世,我不能让他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中懵懂无知,这或许是他保护自己的武器,也可能会是让他身陷泥淖的诱惑,却绝对是用来脱离冀州王的用好理由。

沐连祺绝对不会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就从他对我和皇上的态度来看,冀州王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我不能让邯儿成为他手中的棋子,对于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他用起来绝对不会心软。

邯儿走的那天,又是一个秋。

露水染湿了廊下走道,他踩着露水穿过红枫,留下一排迤逦的足印。

自此我再未踏出寝居半步。

碧游湖畔的邂逅,一个无心的玩笑,一场突如其来的离别,一个玩笑过后的误会,一段挽回不了的爱情,一个背着污点的我,一场遗憾……

我的一生就是如此,如果有人问我,为何不去向沐连祺解释清楚那两封信,我只能笑叹,天意弄人。

那污点我洗不去,但不代表我没有自己的骄傲。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我的奢求也是我的执念。

他心里住进了别人,我带着满身污点去同他解释?然后再换来他一声叹息——遗憾!

那年的夕雾宫里,先皇说,花期还有来年,人却只有一世。

是啊……

终究只有一生,等不到这一生里的第二场花期……

——

题外话——

柳潇潇这一生是个悲剧,有人为因素,有沐连祺一个无心的玩笑,也有她自己的过错所造成。

其实爱一个人就该大声说出来,有误会就该开诚布公的讲出来,其实大家都看得清楚,沐连祺其实是爱她的,只是到最后慢慢变成了怨怼,再后来就是麻木。

试问一个体贴有善解人意的人无时无刻的陪在身边,只要是个人就会被感化,一边冷一边暖,是我也会选择暖的那一头。

所以世间没有什么非你不可,就算有,那种几率没有超高的好运气是遇不到的。

爱要大声说出口,不要最后变成遗憾!

这篇文里交待了冰蓝的生日哦,有福六月生,哇哈哈哈

冰蓝的确是个有福的人,因为他舍得做、舍得争、舍得舍!

下手快准狠,希望剩女的数量越来越少,俺们化身剩斗士,扫荡一切好男人!!!

256. 第七十四章 没有篇题

“奶奶的龟孙子!”龙山在帅帐内来回踱步。

眼看天气越来越冷,战事僵持粮草消耗加剧,若再不加紧时间将绥县收复,那么己方会更加被动,本就输了一战,对于全军士气也是有影响。

帐中一群副将参将和各个营的主将均埋头不语。

账外传来脚步声,帐帘一掀,萧静好卷着一股冷风进来,神色喜悦。

“大帅!”双手抱拳,道:“属下有一计,可顺利破城!”

数双眼睛不约而同投向她,只听她道:“火攻!”

有人嗤笑出声,新月王军的主将,从未上过战场的女子,真将打仗当好玩的游戏了。

人人掀起眼皮子不咸不淡的扫她两眼,眼神中满是轻蔑之色,一时间账内安静无语。

龙山和她有些交情,此刻不好打击她,只干咳了两声,婉言道:“城中还有不少百姓,用火攻万一伤了百姓就不好了,而且城外重军囤积,火箭射程没那么远。”

萧静好大咧咧坐下,笑道:“将军难道忘了咱们新月族的特长?”

龙山眉毛一挑,问道:“你说!”

“就是地道呗。”

“转移百姓声势浩大,城内契丹军不会没有察觉。”有人皱眉道:“若是被发xiàn

了,那些百姓就遭殃了,这不可行。”

话音方落,众人纷纷点头认同。

”谁说转移百姓了?”萧静好环顾四周,笑道:“是我们进去……”

“那更不可能!”立即有人打断:“城内契丹军五万,进去就是送死。”

萧静好摇摇头,道:“各位听我说完,地道出口在城郊慌宅,斥候去探过,那边守备相对薄弱些,正好可以潜进去一批人,化身百姓进城接应,城中百姓所剩不多,要说逃生也不是不可能,至于火箭嘛,射不了那么远,我们可以用里应外合,新月族先祖对一些古怪药剂有研究,均记载在册子上,有一种方法是将药剂浇在铁器上,用羊肠收集散发的气体,扎成羊皮囊放飞,且算好风向,城内埋伏的人用火箭射穿羊皮囊,羊皮囊遇火即爆,到时候城中大乱,城内的人转移百姓,我军再趁势攻城。”

“好!”龙山当即拍大腿,捋这胡须又猛拍萧静好的肩,嘎嘎大笑。

准bèi

了三日,当日风向偏北,由十七带领的三百府兵趁夜潜进绥县,估算着时间后,由萧静好带领的五千前锋营在距离绥县三十里的千斤沟处放飞了三百个羊皮囊,随着风向飘飘忽忽飞向绥县上空。

五十丈,一百仗,二百丈……

埋伏在千斤沟的五千人屏息凝视着那幽灵一样的球状物体越飘越远,手紧攥着刀柄,胯下马儿也似乎感受到了恶战前的紧张气息,无心啃草,不断的打着响鼻。

三百个羊皮囊已经消失在沉黑的夜幕中。

突然,火光冲天!

如夜空上的幕布被撕开一条裂口,喷薄的火焰诡异而磅礴的涌出,是祝融一怒拨下天神之火,烈焰腾空!

“进攻!”

轰——

前锋营五千军士终于迎来了第一场交战,霎时间铁骑如飓风,凛冽之气胜过呼啸的北风,席卷至绥县城头。

厮杀震天,五千新月王军如脱缰的野马,长刀长枪在手中赫赫作响,涌入绥县城外的契丹军中,双方陷入激战。

城中火光冲天,十七带的三百府兵全是一等一的神箭手,全是在羊皮囊飞至城门上空时射的火箭,此时城门内喧嚣声四起,城楼上的契丹军无处落脚,熊熊烈火包围了整个城楼,黑烟腾空而起,带着火光的砖瓦碎石不断坠下,砸向城下的契丹军,惨呼狼嚎之声四起。

城内,化身百姓的三百府兵在点火后一哄而散,迅速隐没在人群中。

数百条鬼影窜至东段城墙,此时城内的契丹军已经涌至城门,距离城门十里地的东段城墙,守备薄弱。

“唰唰唰!”

一连几声,利箭穿破夜空,数百名契丹巡逻卫士惊呼乍起,一时间炸开了锅,拔刀迎敌。

前排弓箭手射出的利箭如雨点般袭击。

“上!”

十七一声断喝,两百人一拥而上,刀剑相接。

弓箭手呼啸一声,趁乱窜至城墙下。

“点火!”

十七的声音再次响起,话音方落,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北渊边城最坚实的城墙眨眼间轰然倒塌,烟火灰尘碎石腾空,脚下地震山摇。

还未平息,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却不是火药爆zhà

,而是随之涌入城墙里的数万人马。

龙山一马当先,手举长刀,一声断喝中气十足:“杀!”

城楼外,双方正在激战中,东段城墙的一声爆破早已经声传数十里,只怕连相临的南晏驻边巡逻大营都能听到。

“城门开了!”

萧静好手起刀落,削掉一个契丹军的脑袋,咧开嘴角一笑,道:“撤tuì

!”

众人听令,立即打马跟上,五千铁骑瞬间消失于绥县城头。

那晚,龙山挂帅,领八万军收复绥县,一场硬仗从戌时战到破晓,契丹将近八万军损失惨重,残余部队撤至云丹草原,绥县驻军三万整休,其余七万人行军至云丹草原格尔勒山西北部扎营,距契丹军营相隔不过一百里。

一连数日的部署交战和行军,军士们虽累却士气大增,新月族的王军此次虽不是主战阵营,却是功不可没,献计,打前锋,仅仅五千人转移契丹军视线,龙山才得以带领万军从后路攻进城内收复绥县,军中各将领也不再小觑新月族,两支队伍也出现从所未有的和谐。

捷报传至燕京,朝中一片欢呼,均道以此势下去,不出三月,定将契丹军赶出北渊地界。

不过战中两营却没有那么乐观,看似场场胜利,但兵员折损也不少,后方伤员无数,这严冬粮草消耗过大,伤员也难以扛过这寒冷天气,还有一点更重yào

的,收复的几县不仅要分去大量兵力驻守,百姓才安顿下来,征粮也成了一个问题。

凤来县,大通边城,数次被契丹攻入数次被收复,此地百姓苦不堪言,征粮是不指望,晋王还下令扣除军中部分口粮用来赈济百姓。

一行数人行在长街上,道路两旁的商铺还未恢复开张,时不时有伤员被送进城中庄园,整个县城呈现一片战后的萧条。

“草药运来了没?”斥尘衣双手拢在袖子里,时不时有过路的百姓向他点头,这个县他来了数次,县城的百姓几乎都认识他。

边将军的儿子,边书扬回道:“相临几个府的草药存货不丰,加上大雪后官道不好走,看来还要等几日。”

说罢,又道:“庄园已经人满为患,这天太冷,属下先送您回大营吧。”

正说着,几个百姓提着竹篮拎着鸡过来,先躬身行礼,递上手里的物品,道:“多亏了殿下,咱们凤来县的百姓才不用逃难,这点心意轻殿下收下。”说罢纷纷将东西往跟随的几人手里塞。

耶律清跟随斥尘衣多年,了解他的秉性,是万不会收下这些东西的,就算是她觉得殿下确实需yào

这些来补身体。

而边书扬却不知dào

,一看见这些东西眼睛一亮,忙不失迭的张开手臂拥入怀中,手中的鸡还没抓紧,就听斥尘衣一声喝斥,整个人便僵在了那。

一手抓一只鸡,嘴里还叼着一个装满鸡蛋的竹篮子。

斥尘衣黑着脸,耶律清红着脸忍俊不禁。

“你知dào

你收下这些东西,能换多少军棍吗?”

边书扬一脸委屈,想开口讲话,无奈嘴里叼着个篮子,只好伸着脖子让送礼的百姓接住,那些百姓哪里愿意接,忙忙摆手后退,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要殿下收下。

边书扬急的满头大汗,瞥向耶律清求助,后者别开脸,躲到斥尘衣背后偷笑。

边书扬心中一急,张口就要叫,嘴里的篮子“刷”的一声落下,为了抢救一篮子鸡蛋,他下意识右手一捞,手里的鸡“咕咕”尖叫两声,腾的一下逃出了魔掌。

一时间鸡飞狗跳,边书扬救下了鸡蛋,腾空跃出去抓鸡,那只鸡机灵又敏捷,两只细腿一溜小跑,翅膀还不忘扑腾两下,鸡毛满天飞舞中,边书扬撅着屁股追赶不休,样子狼狈又滑稽。

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指着边书扬哄笑不止。

本是略显萧条空寂的长街,此时终于有了些欢声笑语,恢复了人气。

斥尘衣犹自拢着袖子,看着边书扬也不禁笑出了声,偏头对着耶律清道:“书扬还不错,认真考lǜ

下。”

耶律清红着张脸别开头,不知dào

该怎么样回答。

燕京出事时她快马奔出大营赶往燕京,在第二日被边少扬追上,两人丢下马狠狠打了一场,那一架用尽了全力,边少扬也毫不惜力,几百招后将她制服,那一刻她只知dào

很生气很愤nù

,根本没意识到曾是手下败将的边少扬怎么能在几百招内将她制服。

还记得他当时把自己箍在怀中,又是痛骂又是安抚,他说:“擅自出营罪当至死,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我却在乎的紧,我二妹也一样被打入冷宫性命堪忧,若人人和你一样,什么都不顾赶回燕京,能起什么作用?只会给晋王殿下和我家二妹一案平添更多的罪状……”

后来才知dào

,边少扬在大通那几年,日夜练武夙夜不怠,目的只是不想让她看不起他。

她少时跟随斥尘衣十几年,都一大半时间在军营中渡过,上过无数次战场,沙场无情,拼的就是性命,所以只能让自己强势,从里到外将自己练就成钢铁一样的意志,也只有在斥尘衣面前,才不由得露出些女儿形态,但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从不知dào

被人呵护被人在乎的感觉,在被边少样箍在怀中那一刻,她莫名其妙的感觉自己好像老了,累了,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女人,也需yào

一个避风的港湾。

耶律清将目光放到那个追着鸡的背影上,在想,会是他吗?

天黑前回到大营,监军账内已经摆好的饭食,筷子难插稳的清粥,几碟青菜和咸菜。

边少扬正欲告辞到帅帐中去用晚饭,眼睛扫向桌子上那碗粥,目光一沉,对着送饭的小兵怒道:“副将们还一人一个馒头呢,就这碗稀饭能管饱肚子?”

斥尘衣挥挥手让吓得发抖的小兵下去,掀袍坐下举筷用餐,淡淡道:“餐饭的量是因人而异,给多了我吃不下也是浪费。”

一边扒着稀饭一边看看还杵在一旁的边少扬,“去吧,吃完饭看看绥县那边的有没有军报传过来。”

边少扬往回走了两步,支支吾吾道:“方才那些东西……收两只鸡蛋也是好的嘛,您哪能成天到晚和军士们吃一样的食物……”

斥尘衣睇他一眼,指了指对面位子,示意他坐下。

喝完最后一口稀饭,斥尘衣放下筷子,看向对面的边书扬,道:“你喜欢清儿,知dào

她的来历吗?”

边少样摇摇头,目光中充满期待。

“耶律这个姓氏,难道你猜不出?”

边少扬惊然失色,却未接话。

“她是契丹人。”斥尘衣的眼神变得悠远,“救下她时,才十二岁,一个人在战后的尸体中找食物,那时她已经饿了五天,吃了我给她的一个馒头就昏了过去,将她带回军中,军医说她是被撑晕的。”

边少扬眸中显出疼惜,一个馒头能撑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听上去稀奇的很,但仔细一想就能明白,长期的饥饿和营养跟不上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导致虚不受补,胃就像气囊一样,缩小了后就连一个馒头的分量都难以承shòu。

“契丹八部为争抢地盘内乱凭生,有些小部落常年受欺压,加上那一年各部出兵攻打我北渊,大军粮草都是部落居民的口粮,就连牛羊都有被征收的,可说是民不聊生。”

“那他们还打仗?还抢地盘?不为百姓抢了地盘有何意义?”

斥尘衣淡淡笑道:“为何都说契丹人是野蛮名族?若不是为了百姓造福,那么打仗还有什么意义呢?”顿了片刻,见边书扬若有所思,便靠向椅背,等他领悟。

257. 一百问纯恶搞(慎入)

川妈踩着纽巴伦(今年流行品牌,35块钱一双),迈着粗腿耸着大臀位(痛哭^︵^中,知奥虾米原因吗?一天坐十八个小时,是你你也大屁股)扭上主持席。

咳咳……各位观众代嘎好,今天很荣幸请出了两位贵宾来我们演播厅,有请冰蓝——静好——

“劳驾把镁光灯对着我,最好是照右边脸,因为这边够美貌。”冰蓝款款坐上贵宾席,翘起修长的腿,展露他美丽的右边脸。

抱着儿子背着奶瓶尿布的萧静好随后跟上来,“啪叽”一下,连大人带小孩一齐送进冰蓝的怀抱,正好挡住镁光灯。

1:请问你的名字是?

冰蓝:(神情古怪)就问这种弱智的问题?

静好:……

川妈:(苦笑)你想回答什么问题?

冰蓝:(将脸埋到儿子背后)……关于那个什么H的……

静好:(抽嘴角)

川妈:(感动的泪流满面,面向观众)观众们,还不将掌声送给我们无论勇气还是脸皮都无人超越的冰蓝

公子吗?

观众席:(掌声震天)冰蓝冰蓝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川妈:(不怀好意的偷笑)让我们一齐期待后面五十个关于H的精彩问答。

2:你的年龄是?

冰蓝:出场时21,结尾26!

静好:今年20

3:您的性别是?

冰蓝:(表情明显对这种问题很鄙视)

静好:

女。

4:请问你的性格是怎样的?

冰蓝:十全十美!

静好:同上!

川妈:好吧……一对无耻的!

5:对方的性格呢?

冰蓝:同上!

静好:同上!

6:两人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冰蓝:九岁在她家竹林!

静好:三岁在我家竹林!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

冰蓝:好丑!

静好:好孬!

8:喜欢对方哪一点?

冰蓝:(摸下巴望天)……应该是xiong部吧!

静好:(大怒)你脑袋里装的啥玩意?

川妈:咳咳……我问的不是身体部位……

冰蓝:(失望)哦,都喜欢。

静好:还行吧!

9:讨厌对方哪一点?

冰蓝:假正经!

静好:没脸皮!

11:您怎么称呼对方?

冰蓝:元儿!

静好:(抓头想)喂、喂、喂……还有沐沂邯。

12:希望对方怎么称呼你?

冰蓝:相公、亲爱的。

静好:随便。

13:如果以动物比喻的话你觉得对方是?

冰蓝:猫。

静好:贵宾。

14:如果要送对方礼物你会选择?

冰蓝:我的一切都是她的。

静好:他的一切都是我的。

15:自己想要什么礼物?

冰蓝:(勾唇一笑)她能主动。

静好:(咬牙)换个花样!

冰蓝:(挫败中……)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吗?一般是什么事情?

冰蓝:矫情,也就是假正经,桃花运太旺。

静好:(来了精神,扳指头数)啊……臭美、招摇、娘炮、洁癖、当然,最重yào

的一点还是有够无耻!

17:您的癖好是?

冰蓝:抱儿子,抱娘子。

静好:数票子!

18:对方的癖好是?

冰蓝:同上

静好:同上

19:您做的什么事(包括毛病)会让对方不快?

冰蓝:(苦思冥想)…………

静好:(恬不知耻状)我做什么他都不会不快。

冰蓝:胡说!

静好:闭嘴!

20:对方做的什么事(包括毛病)会让您不快?

冰蓝:很多……(偷瞄萧静好)

静好:沾花惹草!

冰蓝:(崩溃)都快一毛不拔了,还花花草草?嗯!?

静好:(叉腰)你还想多几根草?啊!?

冰蓝:我想多几根你敢让我种!?

静好:你丫敢种我就敢拔,名副其实的一毛不拔!!!

沐秋阳:哇——

(扁桃体在晃动)

川妈:(无语)

21:你们关系到什么程度?

冰蓝:(整了整鬓角的乱发)你说呢?

静好:(没好气)废话!

沐秋阳:哇——(我这么大一坨在这,当我不存zài

哇?)

22:两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冰蓝:(含情脉脉的看向萧静好)永安长街。

静好:(娇羞状)是啊……他还牵了我的手。

23:那时两人的气氛怎么样?

冰蓝:很好。

静好:很好。

24:那时进展到何种地步?

冰蓝:初吻已经没有了。

静好:呃……对,被他夺走了。

25:经常约会的地点是?

冰蓝:床上。

静好:呃……算是吧。

27:对方最害pà

什么?

冰蓝:最怕我被别人看。

静好:他最怕衣不遮体。

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准bèi



冰蓝:洗干净!(抢答)

静好:(瞪眼)不是chui萧吗?

全场:哗!

冰蓝:(掩嘴偷笑)

川妈:两二货!

27: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冰蓝:我。

静好:他。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冰蓝:无法形容。

静好:同上。

川妈:(吼)不准再同上!

29:那么,你爱对方吗?

冰蓝:爱!

静好:同……爱!

30:如果约会对方迟到1小时以上,你会怎么办?

冰蓝:先将约会进行到底,然后再算总账!

川妈:你好腹黑!

静好:灭了他!

31:认为你的情敌是?

冰蓝:(冷笑两声)

静好:天下女人!(立即被台下观众喷口水)

32:对方做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辄?

冰蓝:哭!

静好:耍赖!

33:如果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冰蓝:(等着萧静好回答)

静好:

灭了他!

冰蓝:(立即接口)都灭掉!

34:能原谅对方的变心吗?

冰蓝:不能……不包括失忆的原因。

静好:不能!

35: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部分?

冰蓝:(呵呵,终于问道这个了)都喜欢!

静好:(摸着下巴看他的某某处)还行!

川妈:两只混蛋!我肿么写出这种奇葩!?

36:对方最性感的表情是?

冰蓝:嘴唇微张,露出一颗牙。

静好:解开衣领,从下往上看。

37:两人在一起时最让你感到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冰蓝:她用强。

静好:(挑眉毛)我有么?

冰蓝:这个必须有——以后。

38:你曾向对方撒过谎吗?你善于撒谎吗?

冰蓝:(清喉咙,打哈哈)

静好:(正义凛然)我从不撒谎!

冰蓝:(冷笑)

39:什么时候觉得最幸福?

冰蓝:做AI……做的事的时候。

静好: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

40:曾经吵过架吗?

冰蓝:吵过。

静好:家常便饭!

41:都是些什么样的吵架呢?

冰蓝:为谁上谁下意见不合。

静好:(抽气,吸气……)沐沂邯你能说句人话么?

42:之后如何和好呢?

冰蓝:让她在上面。

静好:(吼)你再扯蛋老娘让你一辈子在下面!

43: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吗?

冰蓝:希望!

静好:下回让我当男的!

川妈:(抹泪)我不打算写BL,你们下回找别人吧。

44: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被爱着呢?

冰蓝:(一本正经)在她对我……

静好:(暴起)闭嘴!!

45:什么时候觉得也许他已经不在爱我了……?

冰蓝:(看天)

静好:(看天)

川妈:(哭笑不得)你们的思想能纯洁些么?

46:你爱情的表现方式是?

冰蓝:(继xù

看天)

静好:(叹气)川妈,你的问题能纯洁些么?

川妈:(暴起)我哪里不纯洁了?

冰蓝:(看川妈)……

静好:(看川妈)……

47:两人之间有相互隐瞒的事情吗?

冰蓝:没有。

静好:因为都被我识破了。

冰蓝:那是因为爱你,我真想瞒的你能轻易识破?

静好:(幸福的笑)

48:你的自卑感来源于?

冰蓝:(突然换腿翘)我会自卑??你的问题很有问题!

静好:(理所当然)我从不自卑!

川妈:厚颜无耻!

两人:多谢夸奖!

49:两人的关系是公认还是机密?

冰蓝:公认!

静好:谁不认我敲谁!

50:你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冰蓝:必须的!

静好:(茫然状)……永远有多远?

川妈:萧静好你再不合zuò

番外里老娘就整个女二出来,你信不信信不信?(萝卜指头气的抖)

51:请问你是攻方还是受方?

冰蓝:(瞪眼)!!!

静好:(瞪眼)!!!

川妈:呵呵呵……网上照搬的题目……呵呵呵……忘了修改……呵呵……将就答吧。

两人:(一起吼)这事能将就吗!?

川妈:好吧,请问谁上谁下或是谁主动?

冰蓝:(斜眼看川妈)我也想被动,但你文文里还能看的见肉?

静好:(瞥冰蓝)你是想当着广大人民群众的面申讨我?

52:为什么如此决定?

冰蓝:性格决定!

静好:我认同!

53:对现在的状况满yì

吗?

冰蓝:(手伸进袖囊里欲掏……)

静好:(横眼磕牙)你丫掏出来试试看!

冰蓝:(掩嘴低语)还差最后一式,晚上回家试?

静好:(点头)

川妈:你两商量完了没?

两人:很满yì



54:初次H的地点是?

冰蓝:客栈!

静好:客栈!

55:当时的感想是?

冰蓝:呵呵送上门来了。

静好:生米煮成熟饭。

56:当时对方的样子如何呢?

冰蓝:(遗憾中)当时我瞎了……

静好:

很妩媚。(掩嘴笑)

57:chu夜的早上,你的第一句话是?

冰蓝:呃……(表情愧疚)

静好:他吃干抹尽就闪人了。

58:每星期H的次数是?

冰蓝:不定。

静好:对!

59:你觉得理想的情况下,每星期几次最好?

冰蓝:按南晏法定日吧,双休!

静好:(纯洁的眨眼)双修!?

川妈:萧静好我确定你不是一个好东西!

60:那是怎么样的H?

冰蓝:(微笑)忽上忽下!

静好:(别头发)……呵呵。

61:自己最min感的部位是?

冰蓝:(环顾观众)这是秘密。

静好:

心!

62:对方最min感的部位是?

冰蓝:全身都min感!

静好:我不好意思说!

川妈:(冷笑)你会不好意思说?

63:如果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是?

冰蓝: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沉醉)

静好:如狼似虎,眼冒绿光!!

冰蓝:嗯?

静好:……好吧……很感人!

64:坦白的说,你喜欢H吗?

冰蓝:喜欢。

静好:还行!

冰蓝:(噘嘴)明明就是喜欢。

65: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是?

冰蓝:没人打扰的地方。

静好:没人看见的地方。

66:你想尝试的场所是?

冰蓝:天子龙椅。

静好:(瞥冰蓝)不是不行,你和你那皇帝爹商量着借来用用?

冰蓝:(不屑)要用借么?你若喜欢我抢来就是!

67:冲澡是在H之前还是H之后?

冰蓝:都有。

静好:嗯!

68:H时两人有什么约定吗?

冰蓝:没有,情之所至(不解状问川妈)诶……难道你见过h前还要剪刀石头布的么?

静好:第一次我们不是为上下问题探讨过么?

冰蓝:(挑眉)那是探讨?你那是就犯好不好!

69:你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xing行为吗?

冰蓝:没有。

静好:没有。

70: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你是持赞同还是反对呢?

冰蓝:死猪肉你吃么?(鄙视)

静好:……

71:如果对方被暴徒强jian了你会怎么做?

冰蓝:把他丢猪圈里。

川妈:为神马?

冰蓝:这个需yào

说那么清楚么?

静好:……(神游九霄,想象丰富)

72:你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或是之后?

冰蓝:不会。

静好:不点灯就不会。

73:如果好朋友对你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你会?

冰蓝:掰弯算完!

静好:我对蕾丝边没性趣!

74:你觉得自己擅长H吗?

冰蓝:没有我不擅长的。

静好:还行吧。

75:那么对方呢?

冰蓝:还行吧。

静好:没有他不擅长的。

冰蓝:(媚眼如丝)

77:你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冰蓝:沉迷的表情。

静好:眼里只有我的表情。

78:和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冰蓝:肯定不行。

静好:不行。

79:你对SM有兴趣吗?

冰蓝:(正义凛然)衣冠qing兽才做。

静好:(拿眼瞄他)可以试试……

冰蓝:(兴致勃勃)回家试试?

静好:你喜欢那种?

冰蓝:(耳语)

静好:(捂嘴笑)

沐秋阳:呵呵呵……

观众:(呆若木鸡)

川吗:(无语)

演播厅:冷场中……

80:如果对方突然不再索求身体了,你会?

冰蓝:她压根就没求过!

静好:那就是他出了问题!

冰蓝:(咬牙)萧静好,爷永远都不会出问题!

31:你对强jian怎么看?

冰蓝:qing兽做的事。

静好:qing兽不如的人做的事,这种人要枪毙!(义愤填膺)

82:H中比较痛苦的是?

冰蓝:被翻红浪门被敲。

静好:夜半私语娃撒尿。

沐秋阳:哇啊啊啊……

(什么爹妈嘛)

83:在迄今为止H中,最令你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冰蓝:马车里和马车里。

静好:浴桶里和浴桶里。

84:曾有女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冰蓝:有。

静好:有……吧。

86:男方有过强暴行为吗?

冰蓝:(笑喷,扬起右脸)各位认为以我的资质,需yào

这样么?

静好:(点头认同)他确实不需yào



87;当时女方的反应是?

冰蓝:弱智的题目!

静好:……

88:对您来说作为H的对象是理想的对象是?

冰蓝:是的。

静好:是。

89:现在的对方符合你的理想吗?

冰蓝:还可以再理想点。

静好:有待改进。

冰蓝:(咬唇冥思)

90: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冰蓝:(眼睛一亮)还可以用道具?

静好:(鄙视)……

川妈:无知的古代人!

91:你的第一次发生在几岁的时候?

冰蓝:25

静好:19

92: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冰蓝:是的。

静好:是的。

93:喜欢被对方亲吻哪里?

冰蓝:哪里都喜欢。

静好:都喜欢。

95:H中最能取悦对方的方法是?

冰蓝:亲她,疼她……(想了想)好像我怎么样她都喜欢。

静好:他不需yào

取悦。

96:H时你会想什么?

冰蓝:(淡定)想下次。

静好:

想怎么样反扑。

川妈:你两确实很配!

97:一晚H的次数是?

冰蓝:三次。

静好:呵呵。

川妈:一夜三次郎?

98:H的时候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呢?

冰蓝:相互撕拉。

静好:(突然想起什么)你可以换条好解的腰带。

99:对于你而言H是?

冰蓝:彻底征服她的一件重yào

事。

静好:两情相悦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100:最后,请对恋人说一句话吧!

冰蓝:(牵手,含情脉脉)娘子,给秋阳添个妹妹吧。

静好:(含笑点头)好的。

冰蓝:我爱你。

静好:我也是。

观众:撒花!

川妈: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噢耶!

258. 第七十五章 无题无题

边书扬想了半晌,突然一拍脑门,道:“我知dào

殿下的意思了,打仗是为护国,本就是为了老百姓,凤来县现在百姓都吃不饱饭,何况是那些鸡蛋和鸡,都是他们换钱养命的东西。”低下头道:“殿下,我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再历练几年,你倒不会比你爹爹差。”斥尘衣用火钳拨了拨火盆里的炭,语气看似平淡,边书扬却是捏了把汗,语带试探的呵呵笑道:“这都是得我爹的言传身教,知错就改,有错认罚,绝无二话,永远以殿下为表率!”

斥尘衣瞥他一眼,语气虽然淡淡的,却让边书扬拧紧了一颗心,“为帅为将者,自己本身就是全军的表率,军人之气最忌心生怨怼,心里有了气还怎么指挥万军?败仗后生灵涂炭,苦的就是老百姓,你说,若两县没有失守,何至于一个鸡蛋都吃不起?”

帅帐里一片沉寂,只有火盆里炭火的声音噼啪作响。

边将军因燕京一案对皇上积怨,仗着手中二十万军权拖延战事,已至两县失守,足可安他个拥兵自重的罪名,但战事在即,若依法惩治大营主帅,势必要换帅,就犯了兵家大忌,军士们心生惧意,士气低落,这仗就难打了。

虽说边将军为了认错在监军帐外跪了一整晚,后又自掌三十耳光,但斥尘衣并不想就这样轻易将此事揭过去,必须让他谨记这次的教xùn



边将军毕竟老了,若边书扬调教的好,以后也会是一员可堪重任的大将,若是能在耶律清的鞭策下一心为国,将这样的人交给皇上,也算是了了一桩事。

良久,边书扬道:“我明白了。”

正说着,帐外有人来禀告,说是斥候有消息传来,林勒草原上的契丹军有拔营的动向。

斥尘衣将背送回椅子里,这种你追我赶的战争,就像一场被对方牵制住的游戏,若契丹大军在云丹草原会师,那么在人数上则占了优势,而且平原战役是契丹的强项,这种打不死又灭不尽的游牧散居名族,实在是让人头疼。

……

同时绥县那边,萧静好带着一万新月军避过格尔勒山西北部的契丹东路大营,绕道东面进山,借着熟悉地形的优势,昼伏夜出,专打斥候小分队和运送粮草的队伍,打完就撤tuì

,隐没在山中各处,契丹军对格尔勒山地形不熟悉,又猜不出山中究竟埋伏了多少人马,斥候分队一队队的派出,而后一队队的失踪,加起来失踪了数千人,到最后连个屁都没响一声。

契丹北路大营在腊月初三拔营,腊月二十一大军进入云丹草原,直袭格尔勒山北部地区占领高地,在此期间北渊的大通北营十万军分三路跟进,在草原上和契丹北路大军有过大大小小五六次战役,草原的冬季是酷冷的,这个季节正是气势最凛冽的时候,狂风席卷飞雪,漫天飞舞,厚雪覆盖着枯草,马匹都难行,何况是行军作战。

契丹人在这一点上就比较占优势,一个身强体壮,还有一点则是马匹的素质要比北渊的战马好上很多,在这几次正面交战中,北渊并没有讨到好,兵员损失惨重。

腊月二十八,北渊两路军会师临近云丹草原的青河口,主营设在此处,边将军为主帅于隅州边境扎营,龙山为副帅驻清河口主营,敌我双方不再打游击,决心在云丹草原决一死战。

帐外飞雪连天,各岗哨的士兵们个个冻得跺脚,来往的人见面的招呼都是——你还没冻死吗?

中军大帐帘子被掀开,各将领钻出帐篷,铁打的汉子见到这风雪都不得不缩缩脖子赶快各回各的营帐。

大帐里面燃着火盆,倒是温暖如春,为了节省炭火,斥尘衣白天一般都在这边蹭三餐饭,晚上再回监军营帐。

“要等开春还得两个月,看来今年这上元节得在营里面过了。”龙山手里转着两只寿核桃,清脆的响声丝毫不影响歪在羊毛软垫上看书的斥尘衣。

见他眼皮子都不掀一下,也不接话,不知趣的龙山大步走到斥尘衣面前,大手晃呀晃。

斥尘衣放下手中书卷,笑道:“还有五天过大年,让军士们吃一餐好的,也好备战。”

“怎么说?”

“您想想,他们攻北渊为何要分三路?”斥尘衣道:“不是为了抢先攻城储备粮草还会是为了什么?那三个县本就不是契丹的目标,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他们的粮草也快消耗光了,在则前阵子萧静好带的人马打游击,阻断了几次粮草补给,所以大战在即是必然的。”

龙山手里的寿核桃转的飞快,来回踱了两步,道:“等他们下手还不如我们先攻其不备。”

斥尘衣沉吟片刻,蹙眉道:“话是这样说,但战马不强,正面交战我方必定吃亏,需从长计议。”

“格尔勒山被他们两路军围成了犄角之势,想从后方攻入就必须要穿山,或是将他们引进山里,用弓弩手伏击,杀一批是一批,打野战他们可不是我们边军的对手。”

斥尘衣显然觉得这方法不可行,若有所思的摇头。

“他们占据的北面和西北面,山脉东面靠近瀛州边境,大队人马进山要想避过契丹的眼线恐怕不是容易事,若失败了损失会很惨重。”

龙山眼睛一亮,脱口而出:“经瀛州穿边境直接进入格尔勒山,绝不会被发xiàn

。”

斥尘衣用你在开玩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瞥得龙山老脸涨红,讪讪一笑。

掀袍坐到地毡旁,沉声道:“我也知dào

想法很荒唐,但是形势逼人,契丹下一步是攻大营还是直取隅州现在还是个未知数,总不能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见斥尘衣不说话,又道:“老边那边八万人守在隅州,咱们这边十万兵力,若真打起来调兵也是个麻烦事,何苦往枪口上撞?和静好商量一下,您不说我去说。”

龙山说罢就起身叫人,斥尘衣急忙叫住他,神色不明的看了他半晌,道:“藩地本就受天子猜忌,这样做是将睿王往绝地上推,我不许你去找她谈,这事也休要再提。”说罢靠上枕头眼睛一闭,不再理龙山。

龙老爷子顿觉没趣有不敢造次,手里的寿核桃转的更响。

……

瀛州和北渊交界的边境,也是一片草原,边线长约四百里,在永州交界处被黄河截断,再过来就是偏关,万里长城和黄河就是在此交界。

瀛州的草原比不上云丹草原那样壮阔,两国这四百里的边线没有巍峨长城作为藩篱,数百年来一直就是铁丝荆棘网为界限,网眼对面就是别国,若没一条河的阻拦,两边的驻军还能哥俩好的喝两盅。

瀛州边境大营常年设在边境五十里处,若站在高地上就能清楚的看到绵延数百里的格尔勒山,莽莽山脉终年覆雪,沉默蹲伏于苍茫大地,遥瞰两国戒备森严的边境。

大营正中央有个不算起眼的帐篷,若是从空中俯览却能发xiàn

,密密麻麻的营帐很有规律的将那个小帐篷簇拥着,周围岗哨严密,若是走进了还能听见里面时不时传出咿咿呀呀的婴孩奶声。

帐内却是豪华无比,打了地桩,铺了黄花梨木地板,整片的细毛羊皮铺满了整帐,火盆燃着无烟炭,小几一张,散落着数张密报信函。

一个小肉球躺在羊毛地毯上,只穿了一件黄色的福字小薄袄,手脚并用的乱蹬乱挥,两只黑多白少的圆眼睛看着他爹笑眯眯,小嘴里发出奶声奶气的咿呀声,正乐的不得了。

“秋阳想娘吗?”沐沂邯捏着儿子的胖脚丫,只穿了一件丝质寝衣,袖子下露出一截精致的手腕,心不在焉的逗着儿子的小脚丫。

沐秋阳用“咿呀”回答了他,沐沂邯黑眸一闪,很理所当然的理解为秋阳说的是很想。

拿过小几上最面上一张密报,又上下看了一遍,自言自语叹道:“照这种打法,猴年马月才能打完……”猴年马月打完了秋阳他娘才能解甲归田相夫教子?

两个月前和萧静好在埠新分别,沐沂邯径直回了瀛州,将两州的所有事务交待给了容颜和莫天,就带着沐秋阳来了边境大营,目的当然是不放心萧静好,在这里也离她更近一些,也许哪天抽疯跃过那道铁丝网去探亲也说不定。

北渊那边传来的战事消息越来越不容乐观,绥县那次战事时他就在边境大营里,那一声爆zhà

在这里都能感觉的到,虽然对她有信心,但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心里难免会担心,这样的日子度日如年,很不好受。

“把沐悉和奶娘叫来!”

吩咐了外面值戊的人,起身穿好外袍和大氅,正巧沐悉和奶娘一前一后的掀帘进来了。

“陪我去走走。”

沐悉也不问,跟着他一起出帐,在营内牵了两匹马就出了辕门,往每日必去的边界线飞驰。

沐悉觉得主子就像养在深闺里的怨妇,成天和他儿子絮叨啥啥如今女人不像女人男人不像男人,整掉了个。人家北渊的战报雪片似的往他手里飞,这会子只怕比燕京的皇帝还了解战况,依他沐悉的性子,把人一捞扛回来算完,省得成天一副被始乱终弃的惨样,这断了奶的一大一小孤苦伶仃的,看了人心里难受。

暮霭时分,雪已经停了,野风并未停止席卷,铁丝荆棘网对面的河道已经结了一层厚冰,豆大的雪珠子在冰面上像跳动的珍珠,砸出阵阵噼里啪啦砸的响声。

因为前线有战事,所以北渊边境驻军加强了巡逻岗哨,一对十人的巡逻军士包裹着厚棉袄,头带风帽,裤腿上扎着羊皮外面还绑了一层干草,一个个裹得像狗熊,只露出两只眼睛。

“嘿,这么冷的天您还来散布啊?”一个巡逻兵隔着河在对岸打招呼。

每天这个时候沐沂邯必到,对面的巡逻兵早已经跟他混熟,喝他的酒也喝过不少,见到他定时定点出现在铁丝网对面,那边的官兵们都会热情的跟他打招呼,聊得最多的就是战事。

“接着!”

一只酒坛子越过铁丝网,咻的一声落到一个参将手中,那人呵呵一笑,踩着河道的冰面大步跑过来。

“要过年了,您还不回去呀?”参将扶着铁丝网和沐沂邯唠嗑。

“这战事僵持不下,谁还有心思过年啊。”沐沂邯两手拢着袖子,遥望着高耸的格尔勒山。

那参将知dào

这睿王的夫人带军在前线,见他每日来,为他如此牵挂自家夫人而感慨,此刻想到前方战事,也不仅发出一声叹息,顺着沐沂邯的目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山脉,道:“契丹西路和北路两大营占据的格尔勒山最有利的地形,不仅互成犄角还背靠山脉,我们北渊军难以偷袭,要强攻也难,人家善平原战,这严寒天气里光比体力就比不了那些野蛮子。”

“那不是等着挨宰?”沐悉道。

那参将瞥了沐悉一眼,被他的混账话激起了军人的傲性,有些愠怒的说道:“谁说的啊?契丹军粮草供应不上,没粮怎么打仗?迟早会见高低!”

沐悉哼了一声,道:“没粮可以抢?再说他们不晓得先下手攻清河口的大营啊?要是我就先攻下隅州,那地儿连着云丹草原,进可攻退可守,北渊的东路大营只八万人守在那,一天就能攻破,一个州的粮食够他们熬到下半年。”

沐沂邯也不说话,但看表情显然是对沐悉突然的开窍很有些欣慰和感动,可对面参将却是冷笑了数声,道:“你没打过仗,懂什么?隅州边城是北渊重地,光城墙就有数十丈高,坚固如堡垒,真要有你说的那么好攻,那些蛮子还等到现在?”眼睛往格尔勒山扫了扫,嗤笑道:“再说也不是不能掌控战局,从咱们这进山,有条隐蔽的小路,走上五天就能穿过山脉,下面就是契丹北路大营,用轻装野战队在山里面埋伏,引他们进山,北路大营一乱,西路跟着乱,龙帅的十万军再趁乱发动攻击,到那时就胜券在握了。”

沐沂邯神色未变,眼睛中的闪烁却证明他动心了,动心的后果就会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抽疯,在正常人的眼中,这种人就是一个活脱脱狂妄又要命的疯子。

沐悉还在和那参将斗嘴:“……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过大军,进山?亏你想得出来!你倒是指条路出来,怎么样绕到这边进山?往前是契丹西路大营,往后是关隘和黄河,那处是个瓶颈口,除非是经偏关入永州走还差不多。”

那参将下意识看了眼沐沂邯,讪讪一笑,叹道:“也对,是我瞎说,王爷莫怪!”

沐沂邯笑道:“玩笑而已,本王没那些讲究,倒是将军方才说的山中小道,是怎么回事?”

“哎,新月族的牧民们有一部分逃到了咱们这边,几个巡逻的小兵们和他们闲聊知dào

的。”参将突然将头一拍,道:“您夫人前一个月不是曾带王军一万在山里打过野战么,那山里的地形应该很清楚的,哎……早知dào

就不该退出格尔勒山,现在也晚了。”

沐沂邯随口道:“不晚。”

“啊?”

“没什么。”沐沂邯笑容里有些狡黠的光,道:“过大年时再给你们送好酒,今日也不早了,不打扰将军了,告辞!”

说罢就走,那参将还在网子后面不知所云,怎么聊的好好的说走就走咧?

沐悉大步跟上,脸上露出兴奋的光,“主子,一定要带上我!”

沐沂邯斜眼瞟他,也只有干疯事的时候这傻子的脑袋才会突然灵光,自己有什么打算他已经心知肚明。

“怎么可能少了你,发快报将飞龙军调过来,务必在大年前一天到这里。”沐沂邯朗声道:“叫容颜也过来,把秋阳接回去。”

“是!”

……

中军大帐中灯火通明,龙山一手架着下巴,两眼扫视着案几上的地图,大年已经过了,前方斥候来报,对方有两路辎重队伍已经穿境,一路往西一路往东,战事僵持不下,如今这个消息若属实,那么将是重创契丹军的好时机,釜底抽薪断他粮路,只是对方明显是故布疑云,两路辎重队伍分开入境,格尔勒山又是地形复杂,若盲目出兵则很有可能落入对方陷阱,损兵折将影响士气,若不动,这样好的机会错过就没有了下次了。

“大帅,让我去吧。”萧静好站起来,走到案几旁,指着地图上几个方位道:“不管这两路粮草哪是虚哪是实,都少不得路过虎跳崖,白平沟这两个地方,虎跳崖崖壑峥嵘,可预先埋伏弓弩手,白平沟地势奇特,九曲十八弯,四面崖壁蜿蜒,形成天然掩护屏障,这一处兵力可以尽量多安排。”

龙山捋着胡须,考lǜ

她的话,若要突袭多方辎重队伍,没有比新月王军更适合的了,只是……

259. 第七十六章 烽火连营

龙山捋着胡须,考lǜ

她的话,若要突袭多方辎重队伍,没有比新月王军更适合的了,只是……

他看向一直未说话的斥尘衣,想听他的意思,这次行动是诱饵是机会还是个未知数,己方战力和各路大军将领编制对方一定也清楚,若是诱饵,那么引诱的就是新月王军,因为只有新月军熟悉格尔勒山的各处地形,一来报两个月前的偷袭之仇,二来新月族长若被俘或被杀,都可以让五万新月王军失去主导和斗志,更甚者还会挑起内讧。

龙山看了斥尘衣半晌,他正一手撑着头,一手放在地图上,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龙山和萧静好对视一眼,均觉得监军大人最近瞌睡多了,常常坐着就能睡着,前几日大年大营中包饺子,耶律清喜滋滋端来一盘鸡蛋馅子的,斥尘衣比较爱吃这种馅子,所以清儿盯着伙夫特意包的一盘,大家在中军大帐边吃边聊,还有些过大年的味道,清儿也高兴殿下好像食欲变好了,一口一个饺子吃的津津有味,哪知dào

大家聊着聊着没了他的声音,再一看,含着饺子睡着了。

当时龙山感慨晋王殿下十七岁从军少年老成,不想过了这么些年才难得见他不强求自己,想睡就睡,倒是年纪大了才找回了些少年心性。

龙山感慨,萧静好却是心下暗凛,在燕京他突然奇迹般的好转,虽然数人曾把脉都说正常,但她心中那根弦却一直紧紧绷着,斥尘衣好转得太过突然,欣喜意wài

的同时疑虑也挥之不去,他的一个小小的反常在她眼中就会无限放大,总有些草木皆兵惶惶不安的感觉。

大年夜那那天斥尘衣含着饺子睡着时,在龙山的呵呵笑声中,萧静好第一反应却是伸出手试他的鼻息,手指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时,她才发xiàn

自己的背心就在那一刻已经湿透,不禁苦笑自己几时变得这样悲观。

龙山只当他的没歇好补瞌睡,在衣架上拿了他的大氅披在他身上,吹息了两盏灯,和萧静好一起一同出了帐。

帐外天色尚明,离天黑大概还有两个时辰,若现在动身赶至格尔勒山正是天黑,龙山左思右想,终觉得不能放qì

这次机会,当即下个决心,道:“避过对方进入山脉人数不能多,以免打草惊蛇,你点两千精英,和孟和各带一对进山,其余的部署你们自行商议,一定要当心,将后路留好,若发觉中伏不得恋战,迅速撤tuì

,明白了吗?”

“是!”

萧静好转身就走,龙山在身后道:“将小妹带上,那丫头眼尖,可以帮到你们。”

萧静好闻言第一反应是拒绝,龙小妹是龙家唯一一根独苗,对于出动这样生死难料的任务,龙山却坚持要小妹跟着,想必他也是舍不得的,但既入军伍,任何人的命都是一样的,她最终点了点头,大步离开。

不多时,数千人的轻骑队伍自大营两出口先后出营,向格尔勒山出发。

三个时辰后,有一人携信物在辕门口求见监军大人,没一会人被领进大营,听了来人的讲诉,斥尘衣略带惺忪的眼睛陡然一亮,一旁的龙山则突然猛拍大腿,疾声道:“睿王派你早来一步报信,本帅就不会派静好去伏击契丹的辎重队伍了!哎呀……”

斥尘衣霍然站起,狠盯了龙山一眼,问道:“带了多少人,往哪个方向进发?”

“两队轻骑,一队一千人,往虎跳崖和白平沟去了。”

不知dào

为什么,斥尘衣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总觉得有什么预想不到的事要发生,但又理不出头绪,冰蓝带着一万人已经成功穿过山中隐秘小路,此举正是雪中送炭,既避过了契丹耳目又避免了北渊军长途跋涉虚耗物资,接下来全力备战里应外合就能杀他的措手不及,但偏偏这时候龙山将萧静好派出去伏击辎重队伍,若是对方的虚招,那萧静好就是身处危境。

见斥尘衣神色木然不言不语,龙山低声道:“既然已经出发了,我们光担心也于事无补,现在最重yào

的是全力备战,等前方消息。”

斥尘衣缓缓坐下,道:“那就准bèi

吧,我要亲自出战。”

……

一万人在迤逦的小道中穿行,一色夜行衣,右肘绑着利刃,便于行动。

在山中穿行了五天,这些打惯了山林战的飞龙军并未因为连日的赶路而显疲态,五日来吃睡休息均在山中,新月族的两个牧民听说他们是打契丹蛮子的,很热情的引路,此时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邵风和沐悉停了下来,打了个手势后,所有人原地整休。

“就是这地了。”一个牧民拄着树枝劈成的拐杖上前,指着崖边小道,道:“从这处下去就是契丹北路大营,再往前就会暴露。”

沐沂邯微笑着拍拍他的肩道谢,沐悉掏出两个钱袋子递给他们,两人推脱了好一会,才不好意思的收下,顺着原路返回了。

邵风一阵风似的从后面跑上来,伸着头透过树影打探了几眼,脸上掩不住兴奋的神色,问道:“怎么动手?”

沐沂邯笑道:“既然手痒,你便去打头阵,先干掉几个山中巡逻的岗哨,点一把小火。”

邵风一听,两脚一并,铿然道:“遵命!”

“一切按照来时商议好的部署,弓弩手埋伏在崖壁两侧,其余人作后路,趁乱袭击大营,见人就杀见帐篷就烧,回头按人头给赏,明白了吗?”

“是!”

邵风一溜小跑,带着一队人打头阵,身影在夜色下几个起伏遍攀下了崖。

山麓附近巡逻的契丹哨兵穿梭不绝,邵风带的数十人以黑夜为掩护,无声的穿进巡逻岗哨处,只听几声及其轻微的骨头开裂声响起,数名契丹兵还未发出喊声就已经毙命。

往里深入,依山最近的营帐都是普通士兵营,数十人掩护邵风,边杀人边靠近营帐,先是微弱火光一闪,岗哨还未来得及发xiàn

,待到那火光突然变大,映出邵风一张兴奋的脸时,已经来不及,他手中浸过猛火油的火把已经“咻”的一声直捣某处营帐,火光立时腾起。

“快快快,有人偷袭!”

“快灭火!”

“抓住他们!”

契丹北路大营边角处一时炸开了锅,各处营帐的将领和军士轰的一声全拥了出来,军中警备号角已经吹响。

邵风边逃边回头看,飞身跃到山崖下,手中铁爪一抛,一行数十人像壁虎一般,身手矫捷的往崖顶攀去,崖下利箭如雨,却没有一支箭招呼到他们身上,不多时便不见了人影。

从崖上能很清楚的听到底下阵阵号角声和兵员结集的号令,沐沂邯隐身在一处茂密的松林中,好整以暇的看着山下蜿蜒的火把亮光。

契丹军大队人马强行进山,抄着最近探到的小路没多时便快绕至崖顶,避过岗哨进入山里的队伍不会超过两千人,所以契丹军虽吃了一次鳖也没把山中偷袭的队伍放在眼里。

在行至一半时,前头一位将领似乎听见轻微的咔咔声,紧接着胯下的马匹突然曲腿,一声痛苦的长嘶后将那将领摔了出去,后面万人的行军队伍收势不及,背贴胸的撞在了一堆,喊叫声还未起伏,山崖某处一人喝道:“放!”

尾音未落,成片的箭雨已经伴着呼啸的风铺天盖地的袭来,在这种情况下,契丹军也算是勇猛镇定,个个拔出武器抵挡箭雨,一边挡一边试图快速突围,往崖顶平地上进发。

又是同一人的声音,一声断喝:“射!”

这一声更加凛然如冰,杀气十足,话音方落崖壁两侧亮起无数火光,耳旁满弦的声音在此刻却像一道道索命符。

霎时间火光连天,化作砰然迸射的点点流星,全招呼到了山道上的契丹军人马身上,“嗷嗷”惨呼不绝于耳。

马匹见火光受惊,扬起前蹄长嘶,小道上人挤人马踩人,两边的火箭还在不停的飞射,那些战马更是惊吓,几乎进入疯狂状态,见到有路就扬起前蹄往前奔,也不管蹄子底下踩着的是自己主人还是战友,整个山间小道已经成了人间炼狱,人的惨呼,马的嘶鸣,不绝于耳。

队伍后面的人想撤tuì

,还没转身就已经被万人齐呼的气势震慑,飞龙军自后路突袭,喊杀声震天动地,契丹军如受了惊的兔子,谁会估料到山里会埋伏有数万人的军队。

崖下北路大营俨然已乱,山中那气势如虹的吼叫声说明的埋伏的人数,主帅正要点齐后援进山,北渊军大队人马已经如滚雷般呼啸而至。

……

白平沟地势奇特,两侧崖壁诡异的蜿蜒,处处看不到路实则处处都是路,对地形熟悉的这处就是伏击的最佳地点,若对地形不熟悉的,那么这里就是绝命谷。

还没看到车队就听到了车轮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萧静好举起了手,一个作势下令的动作。

车队绕过山壁进入眼帘,龙小妹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再等等。

龙小妹尖锐的双眼紧紧盯着底下的车队,试图从车轮在地上压出的印子老判断车上所装载的究竟是什么。

目光慢慢扫向领头的两个将领,龙小妹眉头一皱,低声道:“好像有个女人。”

萧静好的眼力不如龙小妹,看不清那人面貌,只大概看到底下人马差不多有两千人,眼看着就要穿过崖壁了,她当机立断挥下手臂,放落下,只听一声巨响,山尖子震的颤巍巍的摇晃,脚下碎石像雨点般落下。

两人对视一眼,心道不好,那一声爆zhà

声响明显是后路被断,由此看来早已经落入的对方陷阱,只等着他们来个瓮中捉鳖了。

此次行动机密,军中除了龙山没人知dào

,所以不可能是被奸细出卖,再则对方似乎也熟悉此处地形,这个陷阱是早就埋好了等着她来跳!

为今之计也只能硬拼了!

新月弓弩手早在她下令时已经连连发箭,下面人却不慌不忙的在车上抽出盾牌,结成了盾牌防御阵,领头将领一声冷笑,各个山头冒出了无数脑袋,剑戟森森!

喊杀声起,进退失据的新月王军收起弓弩,西面八方的涌过来,将萧静好围在中间。

对方的人像海啸一般从山壁后涌出,人数竟有上万。

刀起刀落血雾尘拥,一排排新月军在眼前倒下,后面又涌上批人,前仆后继的倒在对方的人海攻势下,惨烈的一战在白平沟打响,却是新月一千军亡魂的归处。

“后路已经断了,我们向前冲!”龙小妹乱战中疾声招呼萧静好,此时萧静好已经杀红了眼,她的将士足足一千人,就这样被围堵在山沟中任人宰割,就这样一个个倒下,热血长流染红了沟壑。

手中的剑已经舞不出剑花,只是麻木的见人就刺,拼劲全力的刺,杀一个是一个。

飞溅的鲜血将五官染得狰狞,眼前只看到一个蓬蓬绽开的血花,龙小妹的叫喊她浑然不觉,却有一道熟悉的笑声落入耳中。

“哈哈哈……”

领头将领拿下头盔,一头长发落至腰际,脸上自傲又鄙夷的笑容,眼中不掩饰的恨意和快意,萧静好一辈子都记得。

“温寒樱!”

四面围满了人,龙小妹和萧静好背贴着背站在一起,能感觉到她的愤nù

和杀意已决到了爆fā

的边缘,抓住她握成拳头颤抖的手,低声安抚道:“咱们死也不能便宜了他们,你放心,族中将士们不会白死。”手中一支旗花已经拉开了一半,被萧静好暗中按住,拿了过去。

温寒樱跳下马,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萧静好,一步步走过来。

“听说你利用晋王殿下当上了新月族长?听说你和睿王成亲生了个儿子?听说你燕京城鸣响登闻鼓?听说你率新月五万军助北渊打契丹?哈哈哈……”

女人的笑声尖利又凛冽,突然上前抓住萧静好的下巴,恨恨道:“左右逢源的本事真不小,让男人围着你止不住的转,现在还想称藩为王?”手下陡然用力,被萧静好使劲甩开。

“我可没你的本事大。”萧静好将她上下打量几眼,冷笑道:“燕京呆不下去了就跑到契丹自荐枕席,不知dào

温小姐睡了几个男人才捞到这身行头?”

萧静好的话正刺中温寒樱的痛处,话音未落她的手已经搭上刀柄,一个欲待拔刀的姿势,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后,反倒笑了起来,以前的温家二小姐也许受不得这种激,但当自己名声一夜之间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柄后,当自己的爹为了他的声誉和面子将她送回老家后,当她发誓要报仇雪耻而委身于契丹部落族长后,她就已经不是以前的温家小姐,而是只为活捉萧静好后慢慢羞辱折磨她的温寒樱。

“别想激怒我,你的命和甘贵的很,我不会这么容易让你死。”温寒樱凑进萧静好,嗅着她脸上腌臜的污血腥味,低声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手下一捞,将萧静好握在手中的旗花捞进了自己手中,“啪”的一声,丢进了山沟的血水中。

萧静好正欲全力反扑,人却已经被制住,在龙小妹的怒吼声中,没几下已经被绑了个结结实实,就连牙齿间也绑上了布条防止她咬舌自尽。

“丫头!”温寒樱看向龙小妹,道:“你快滚吧,去告sù

晋王,一人前来白平沟换人,若来晚了,能换到的是活人还是死人我就不敢保证了。”

萧静好被塞进了辎重木车中,依稀听到龙小妹越来越远的怒骂声和厮打声,渐渐平息后,车队开始启动,天色此时已经全黑,摇摇晃晃的赶了个把时辰的路,队伍歇了下来,接着是挖土和敲击木材的声音,她深谙温寒樱的这队人马必然不属于契丹大营,选择在此处安营扎寨除非也是对山中地形十分熟悉,萧静好一直就在想温寒樱要对付的虽然是她,但是这格尔勒山的地形她又怎么会如此熟悉,除非是有新月族的内奸,但这个人是谁她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只到营帐建好的后半夜,温寒樱迫不及待的拎出了她,送进了一间帐篷里,唯一的摆设就是一个木架,旁边一个似笑非笑的小胡子男人。

若能说话,她一定会说出最适合形容这两个人的词语——狼狈为奸!

萧静好冷笑一声,一个新月的叛徒,一个北渊的叛徒,两个同样对她恨之入骨的人,落在他们手里,只怕落不得一张好皮了。

这样想着,已经被上好了锁链架上了木架,占着盐水的皮鞭也已经迫不急待的招呼到了她身上。

鞭子上有倒刺,血连着肉还有衣服上的碎片在一鞭接一鞭的响声中划出一道道飞绽的红花。

经过了剖腹产子,这种疼对萧静好来说小意思,左不过就是疼昏了再被水浇醒,接着挨打接着昏,一整晚,听不到被打者的痛呼,也没有挥鞭人的狞笑,只有鞭子扬起落下的声音,纯是为了打人而打,没有别的原因。

260. 第七十七章 于彼朝阳

契丹北路大营后的山林大火愈烧愈烈,早在昨晚,飞龙军已经全部撤出格尔勒山,打着新月王军的旗号抢了契丹的数千马匹于前线和斥尘衣带领的八万军汇合,有了沐沂邯的一万飞龙军的相助,九万军冲击契丹北路大营,北路大营主帅在仓促后撤中身中流箭,敌军军心大乱,一退数百里,直到次日晌午,这一仗才基本算是结束,而格尔勒山的大火趁着风向蔓延至山脚,将北路大营烧了个精光。

北渊军已经开始进行战后清理,分开双方战死的尸体,地方的丢进万人坑掩埋,自己的战死的同袍则统计性命和人数,再行安排。

有一人一马正穿过人群和死尸,踩过裹着血和硝烟的战后狼藉,踏过一面面残破的军旗,往山中行去。

沐沂邯带着一张银面具隐藏身份,未着战甲,一身暗青色斗篷,可见衣角处有斑斑血迹,目光越过场上的军旗和人马,遥遥的看到几十里外那个单独进了山的人。

他双眉不禁一蹙,按常理来说这一战斥尘衣应该会让萧静好当主将,立了军功才会有更大的把握谈立藩,可是主将却是斥尘衣,而且到现在他还没有得到萧静好的任何消息。

“他进山做什么?”沐沂邯自言自语的喃喃着,话音未落已经牵了缰绳跟了上去。

……

“都是你害了我,那一串玉环珩佩原来是皇家之物,本仙才出手票子还没捂热乎就被天庭查到以权谋私私收贿赂……你以为我喜欢天天耗费元神来找你啊,赶快跟我走,否则就走不了了,你这一世的命本在本仙来找你的第一次就结束,本仙为了给你加半年的寿命却没想到擅改了你的命理,你要是在这一世死于非命,那你就只能重入轮回了……什么意思?就是真zhèng

的死亡呗,你命理被私下改动,死后会重受六道轮回之苦,到时候投胎还不知dào

是那一道……你想清楚啊……愚蠢的凡人……”

斥尘衣深吸了口气,手下意识摸到怀中那支柳条,对于他来说,无论是走或是死都没有区别,若一定要说有区别,那么就只是记得和不记得的区别了,饮下奈河桥畔的孟婆汤,前尘往事就化作过眼云烟,这样也不错。

白平沟?

斥尘衣闭上眼睛,用龙小妹的描述在脑海中临摹山中地形,渐渐勾画了个大概,从这里到白平沟那段路,龙小妹回来用了六个时辰,温寒樱的队伍必定不会等在原地,为了活捉他来领军功,那么他们的队伍一定藏得很隐秘,只会派出探子等候他。

对方利用山中地形复杂来隐藏数万人的队伍,不管自己怎么样小心,在进入对方布控范围后一定会被发xiàn



想到这,斥尘衣加快了马速,他决定抓紧时间直接去,对方既然要他一人去,那么必定是有万全的准bèi



……

全身撕裂一样的疼,衣物的布料和伤口的血迹沾和在一起,稍稍一动就扯动伤口,能感觉到哪一处的血又慢慢浸出来。

这种疼萧静好能忍,甚至能忍住不喊出一声疼,若真忍不住疼叫唤出口了,温寒樱只会打的更快意,只怕现在自己全身已经被鞭子抽烂了。

说实话,她真的不想死,从被俘到现在,脑袋里每当闪过死这个字,她就会怕,这种发自心底的害pà

让她为自己死命留着一口气,咬紧牙关坚持,因为抱着一丝存活下去的希望,才有可能再见到沐沂邯和秋阳,她曾答yīng

过沐沂邯,一定会平安……

看来温寒樱也没打算在斥尘衣来之前将自己往死里整,身上的鞭伤只是皮外伤而已,若她下鞭时用了内力,那么现在只怕五脏六腑都已经被重创,温寒樱的目的只是折磨她,让她承shòu皮肉被抽裂的剧痛。

萧静好欣喜的发xiàn

,自己的手还有知觉,对面椅子上小胡子正闭目养神,用内力细听,他呼吸绵绵,很明显是睡的正香。

转动两只手腕,腕上的镣铐有些大,她小心的将手往里缩,下面的铁链不可避免的发出声音,忙停止动作,垂着头听对面小胡子的动静。

见他并没有反应,萧静好胆子大了些,她必须要趁着温寒樱现在不在这里,挣脱锁链逃跑。

左手已经在镣铐中转动至拇指关节处,她用力将关节往手心里掰,只差那么一点点,卡在镣铐边缘动弹不得,若是血液淤积后更挣脱不出来,萧静好用着巧劲,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将手往外一拔,血光一闪,生生磨掉了一层皮肉。

顾不上止血,她用左手去解救右手,左手不常用,关节一般比右手要小一些,这就是她先挣脱左手的原因,若是右手不可能这样轻易挣脱镣铐。

左手搭上右手最宽的三角骨处,只听一声清晰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小胡子猛然睁开的眼睛。

萧静好抽出被捏坏的右手,连着脚踝处的锁链,整个人往前一扑,小胡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扑倒,嘴也被手捂住,萧静好一套动作快如闪电,眼中寒芒一闪,张口就将脸埋进了小胡子脖子上跳动的脉搏处。

“咔!”

什么东西被咬碎,破裂!

男人睁大血红的双眼,濒死前的挣扎爆fā

力惊人,几乎将萧静好摔落在地,她死死的压这他,拼劲全身的力qì

,杀了这个人才是她活能活着逃出去的唯一希望,也是给一千枉死的新月军报仇雪恨的机会。

咬死他!

齿下用力,一道温热的血喷射出来,直接喷了她满脸,小胡子还在做垂死的挣扎,只是力qì

渐渐变小,最后只身下抽搐。

萧静好放开他,从他身上找出了钥匙,打开了脚下的镣铐,脱下自己身上已经破烂的外衣,勉强将一脸的血污擦了干净,整个帐篷里一片狼藉,地上那人的脖子上还在不断冒着血,血液在地上汇聚,已经流到了帐篷边缘。

萧静好脱下他的里外衣服,将中衣拧成一团,拦在鲜血流向的前端,男人的甲胄可以挡风,还好血是往外喷的,他一身黑色甲胄没染多少血,胸前一些血污也看不明显。

三两下穿好了他的外衣,贴在帐篷口处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才掀开帘子出了帐。

……

此时,温寒樱正在补眠,说是补眠,却从清晨翻来覆去到太阳落山也未入梦,眼睛只要一闭上就浮现出那人清俊的身影,他会来的,会来的,虽然他来的目的是为了救那个女人,但是只要他来,就够了……

想到萧静好,温寒樱眼眸中多情的余温便立即凉透,她一定会杀了她!

帐外有人禀告。

“统领,晋王一人进山,已经往这边来了!”

温寒樱从榻上起身,连声音都因兴奋而变得颤抖:“快去请!”

镜前描眉拢发,镜子中的女子面上泛起久违的羞涩,胭红染上两腮,娇如当年怀春少女时。

犹记那年征北军班师回朝,混进人群中迎接父亲的她第一次看到全城百姓夹道欢迎的盛况,当听清楚百姓喊的那响彻云霄的口号时,那人一身银色铠甲高踞纯黑骏马的身影第一次落进她的眼中。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维君子命,媚于庶人……”

百姓口中的凤凰,就是他——晋王殿下!

还记得当日的他意气风发,就连唇角的笑都是那样耀眼,就如穿云的朝阳,瞬间让霾云消散,他的眼睛像秋水,温柔又绵延,可他又带着一种矛盾的美,就向是朝阳的光辉背后如冷月清辉般的疏离和淡漠,他就像一层被阳光勾勒出金边的冰晶,让人担心日光盛一点,他便会在那样的金光之下,忽然蒸发,只剩下看得到却握不住破碎的金芒。

就只那一眼,心已经被他的倾城一笑惊艳的丢了魂,从此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茶馆里说的书,只要是讲晋王征北的故事,那必定是座无虚席,她时常去听,反复的听他在沙场的英勇故事,她曾在心里描绘过自己陪着他远征沙场无双铁骑,也曾想过锦瑟深闺里,在夜凉时为他披上一件衣,可是为何会出现一个萧静好?

以父亲的身份和晋王的关系,她想嫁给他并不难,门当户对锦绣良缘,萧静好的出现打破了自己的梦想,为什么殿下能爱她宠她却对自己视而不见?

自己只是一心爱一个人,为何到最后却被她害的身败名裂有家不得回的下场?

为什么她又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为什么那些惊才绝艳的男人都喜欢她?

温寒樱一把挥落几上的胭脂,地毡上甩出一线凄艳的红,像榻上的落红,嘲笑着她早已经失去的清白的身子。

瞳孔猛的一缩,帐外有人禀告萧静好杀人跑了。

温寒樱心中一凛,起身掀开帐帘,却见又有一人来禀:“晋王离营地只有两道山壁了

!”

“去将他接来,然后带到我的帐篷里,解下盔甲和武器,记得不要绑的太紧!”

“是”

“领一千人沿着山路去找,无论死活,务必把人给找回来!”

……

萧静好并没有偷跑出营地,而是藏在了一排辎重木板车后面,身上的伤没有处理好,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qì

让她跑出营地,她也知dào

温寒樱知dào

她逃了,必定会派人满山的搜索,来时的后路已经被炸断,想要出去只有前面一条路,没有体力这样跑,迟早会被后面的追兵赶上。

因为这些拖军需物品的板车是为了骗她而设的,所以每辆车里都是满满的干稻草,五十多台木板车也没有人看守,排成一圈包围着营地,正好让她歇脚养伤。

她算着龙小妹回清河口需yào

的时间,这会子只怕还没到大营,就算是斥尘衣要来也是明早的事了,可以先休息养好伤,再那些追兵搜索无果回来后她再伺机逃出去,也许能再半路堵住斥尘衣。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沐沂邯和斥尘衣已经联手攻下了契丹北营,而龙小妹已经在今日晌午在格尔勒山北麓把消息带给了斥尘衣,而他的人此刻已经到了这里,被温寒樱绑着在帐篷里叙旧。

……

温寒樱倒满一杯酒,她感觉在这个人面前,自己就会心跳如鼓,就连斟酒的手都在轻轻颤抖,杯口的酒液溢出,沿着被子的边沿流下,就像她此刻的心情,被喜悦占满了。

斥尘衣打量着面前一身契丹军服的女子,在脑中搜寻着对她的印象,温旭东的次女,也是参加武举时和萧静好交恶的那个,两人的仇恨始于春庭月,终于冰蓝在酒馆的那次出手,没想到她竟然投身契丹。

在斥尘衣毫无温度的注视下,温寒樱挤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将倒满酒的酒杯轻推至他面前。

“你叫我来,我已经来了,你是否应该履行你的承诺,将人放了。”斥尘衣收回目光,垂眼看着酒杯里透亮的液体。

温寒樱迷恋的看着他垂落的乌羽长睫,在烛光的投射下一圈迷离的光影,痴缠的目光扫过他俊美的五官,最后被樱色的双唇牵住,神思游道九霄云外,直到斥尘衣再次睁开眼睛,目光中的寒意刺得她的心猛然一缩,一阵刺疼。

“在你来之前,她已经跑了。”温寒樱饮下一杯酒,又拿起他的那一杯,喂至他唇边。

斥尘衣别开脸,仔细思索她这话的真假。

他第一句话就是为了萧静好,现在又这么不合zuò

,让温寒樱心中腾起嫉意,手中的酒杯跟着他别开的脸,用了些力度抵上了他的下唇。

杯中满满的酒液被荡出少许,从唇边沿着下颌流到颈脖最后滑入领口,白色的衣襟边被酒液浸湿,变成了贴着皮肤的肉粉色。

温寒樱心中一荡,收敛了心神,拿回酒杯置于桌上,柔声道:“不管她逃不逃,只要你来了,我便会放了她。”

对上斥尘衣探究的眸子,温寒樱有些恍惚,又轻声道:“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殿下……”

“希望你说话算话。”斥尘衣转头瞥了眼帐帘,道:“现在你可以叫那些搜山的人罢手了吧?”

“你怎么知dào

?”温寒樱脱口就问。

斥尘衣缓缓将目光移向温寒樱,淡淡道:“你心术不正,既然能投身敌军为契丹所用,那么同你讲信誉就是对牛弹琴,她若真的逃了,你一定会派人去追,以你的恶毒心肠,一定不会顾及她的性命,死活都要将她抓回来……”

“不——”温寒樱突然一声尖叫,面上有些被心爱的人揭穿后的痉挛感,眼神中神色从凄惶,愤nù

,失落,到心疼,变幻过后最终被她强压下去,只是眼睛中又盈满了泪光。

“……我,我没有心术不正,我只是爱你……从十四岁那年看到你就爱上了你……可是你的眼睛跟本就看不到我,只有她……我没有你说的那么恶毒,起先也只是看不惯她,可是……你想过一个女子被人污蔑到连自己父亲都觉得丢人,会是怎么样的感觉……”温寒樱的眼泪在斥尘衣渐渐缓和的目光中不断落下,声声悲戚的哭诉着,“我只是爱一个人……有什么错,为何要害我至此……”

哭得梨花带雨,她抹去脸颊上的泪,唤进一人,道:“叫搜山的都回来,不要再追了!”目光却有些闪烁,斥尘衣看在眼里。

吩咐完,犹自抽泣着,偷偷拿眼瞥斥尘衣,见他微微垂着头似乎比方才收敛了些寒意。

“……我放她回去,只要她不再找我的麻烦……我保证以后绝不再为难她。”

斥尘衣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战俘,你不必向我保证,是直接送我去契丹王廷还是去西大营?”

温寒樱愣了一下,忙解释道:“殿下当然不是战俘,我既然在此地扎营,目的就是为了避过西大营的契丹军……”脸颊染上嫣红,咬唇细声道:“只要殿下愿意同我走……我可以抛下现在的一切,我们在契丹找一片好草场生活……我从没想过要用你去领军功!”

她每句话都是情真意切,带着小女子特有的细软声线,每个字都像一个裹着糖衣的钩子,钩住男人的魂,一钩上就被粘住,再也别想逃不开。

以前是没有机会和他说上话,以至于后来后悔为什么当初死命维护着矜持,若早些主动下手,就不会是今天这种结果,也许他也不会对萧静好情有独钟。

斥尘衣似乎被她感动,神情不再拒人于千里,昏黄跳动的烛光下,他面上的肤色生出一种剔透的光,似由内而外散发着夜明珠的光华,眸子也如同氤上了一层水汽,在温寒樱眼里,他眸中还有些许暗示,让她狂喜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你说的是真的?”斥尘衣语气淡淡的,显然还不是太相信她。

温寒樱将眼睛盈盈抬起,她知dào

梨花带雨后眼中的雾气最能打动一个人,只要是她愿意去奉承的男人,都会被她这双眼睛打动。

咬着唇轻轻点头,这副受宠若惊的迷蒙表情,是女人伪装娇弱的法宝,百试不爽,至少现在在她看来,斥尘衣已经被打动。

他微笑着看她的眼睛,一丝风从角落扫来,吹开地上胭脂的残红,鼻端滑入一缕幽香……

温寒樱向斥尘衣颈脖上的酒渍伸出手,身体一软,缓缓滑到他的胸前……

……

“嗯?什么声音?”

“哪里有声音?我怎么没听到?”

“好像又不是声音,只是感觉……”

“行了,你那些感觉都被女人的奶子的惯坏了……哈哈哈……”

“老子灭了你……”

“好了别闹了,被统领发xiàn

又要挨罚!”

“那个中原女人,不是我说……”

“……晋王在她帐中……”

巡逻兵的声音渐渐远去,营区的暗处,在一顶帐篷的顶端,紧紧贴着一个身影,帐篷并不能承shòu一个人的重量,那人却像一只蝙蝠,一身黑色溶入在暗夜里,只有一双晶亮的眼睛隐隐透出些光,他的目光锁定在斥尘衣骑来的黑马身上。

在路上躲避契丹的探子花去了些时间,也探知到他们抓了萧静好,而她在方才已经逃了,来这里只有一条路,若她真的逃了,一定会在来的路上遇到,以她的机灵性子,一定先藏身,等搜山的人疲倦懈怠了再伺机出山逃回大营,所以她一定还在这附近。

她被俘后一定受了不少罪,加上新月王军一千条性命丧生白平沟,此时的她一定躲在暗处无声的痛哭,加上一身伤……

想到这里沐沂邯心中就疼,恨不得亲手将这营里的所有混蛋蛮子挫骨扬灰!

一路跟着斥尘衣进来,探子盯住了他,所以忽略了后面还有一人,就算是怀疑他不是一人前来,后面跟着的也会是人数不少的队伍,谁也想不到会只他一个人而已。

正应为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斥尘衣在半路上发xiàn

他后没有声张,两人很默契的选择一前一后来到这里,目的就是一明一暗将萧静好安全的带出去。

紧接着方才路过的那队巡逻兵,后面又过来了一队。

他已经摸到规律,整个营区的巡逻兵一共有十队,在第三和第四支队伍间的距离因为步调的速度不齐,所以间距要大一些。

下一次路过这里的就是第三队。

底下整齐的步伐声经过,沐沂邯趁着这个空当,从帐篷顶上飘落,纸片般掠到了斥尘衣的马旁边,走在最后的巡逻哨兵觉得背后有一阵怪风吹过,回头看了下什么都没有,不禁皱了下眉头,大步跟上了队伍。

马匹上挂着斥尘衣的银铠和落英枪,这是一匹千里马,血统纯良,用这种马逃命普通马匹肯定是追不上,沐沂邯将栓马的绳子解开,重新打了一个一拉就松的活结。

四处看看,目光锁定在营帐外围一圈用来运送辎重物质的木板车上。

——

题外话——

快结局了,我也懒了,那个……冰蓝是怎么样带着一万人越过两国边界来到格尔勒山,这个坑我不想花笔墨去交待了,直接告sù

大家,就是大年夜送的酒肯定是下了料的哇哈!

有聪明伶俐的亲们肯定猜到了哈!

261. 第七十八章 光渡星野

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温寒樱眼中泛起了泪意,她拿过桌子上的酒杯,再一次递到斥尘衣的唇边,依旧被他躲开,温寒樱眸光微闪,听到斥尘衣歉声道:“我身体不好,不能沾酒。”

温寒樱一笑,也不再勉强,酒杯放置桌子上,收回的手很自然的攀上了他的左肩,手指渐渐滑向颈脖处,那一片酒液濡湿的衣襟,透着肤色的诱惑。

她的手指是火热的,在领口处轻抚了几下,便顺着颈线向上爬,一直来到唇边流连不去,斥尘衣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借着咳嗽偏头避开了她的手。

头一偏,温寒樱的手便停在了他的耳后,男人的肌肤竟比女子细腻,耳后肌肤的滑腻不亚于耳畔光滑的发丝,温寒樱忍不住抬头看他,只见他眉目如画风姿斐然,这是她一心牵挂多年的男子,而此刻这一幕就是她多年来每每用来聊以慰藉的梦,这个梦的美好让她不愿醒来,心海荡漾不休,整个人更加靠近了他。

温寒樱为了见他,军服上熏过香,头发上也梳过桂花油,两种香味浓郁又冲突,斥尘衣被熏得眼前一晃,跟着感觉身体有些燥热,心中暗道不好。

绑着他的绳子虽然不紧,但他早就试过用内力挣不脱,绳子的结在背部,他的手够不着,帐篷里没有可以利用的尖锐刀具,只有温寒樱绑在腿上的那只匕首。

他胸腔似乎跳动着一团火,温寒樱的耳朵紧贴着胸膛,感受到他胸臆间传出的微微震动,就算是她用了不耻的手段那又怎么样,他此时不正常的心跳就是为了她。

温寒樱嗅着他下战场后一路风尘赶过来的味道,有淡淡的血腥和硝烟的味道,还夹杂着汗味和他特有的异香,她动情的抬头,一张因药效染上胭红的脸让她痴呆了片刻。

山之巅第一抔雪一般圣洁的人,中了情药后眼尾眉梢抹上一盏霞光,勾出了魅人的情致,鼻尖渗出晶莹的汗珠,在烛火下闪着忽明忽暗的光,禁欲似的紧咬着下唇,银白的牙齿下浸出鲜红的血迹,像破雪而绽的雪莲,一刹那便开至荼蘼。

温寒樱情不自禁凑上双唇,突然一个翻倒,整个人已经被斥尘衣压下,睁开眼看见他的脸近在咫尺,她心里一喜,正待伸手到他颈后搂紧脖子,只听他一声闷哼,紧接着就是一个翻身从她身上落下,背对着她痛苦的弓起了身体。

温寒樱心里知dào

那药物的霸道,他此时还想控zhì

自己不碰她,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算是给他解去情药,自己在他心目中已经是一个卑鄙的女人,也许过了今夜有了肌肤之亲,他会动心也说不定。

温寒樱扳过斥尘衣的身体,伏在他身上,手拨开他额前的乱发,轻声道:“别怕,我来帮你解……”

在斥尘衣信以为真看向她期盼的目光中,温寒樱慢慢解开了自己的甲胄……

她解衣的动作并不快,但肌肤却很快露出来,先是颈脖,接着是锁骨,然后慢慢往下,像一朵花开放的过程,神mì

又让人向往。

斥尘衣闭上眼睛,全身像着了火一样难受,小腹处似乎被丝线勒紧,一圈一圈的越绑越密,有一种想奋力挣脱的欲望,理智几乎要被这种欲望击得支离破碎。

温寒樱的衣衫褪至胸线处,只隐隐露出一片丰满的雪光,咬着颤抖的下唇,刻意做出一副委屈又羞赧的表情,忸怩的俯下了身子,吻上他的唇……

……

萧静好在稻草里缩着休息了片刻,却是片刻也没睡着过,担心有人来搜车,不敢闭眼,在黑暗中白平沟的那一幕就在眼前闪现,满目的血光和不断涌来不断倒下的身影,只有刀剑刺穿肋骨的声音,没有一个人发出惊慌的惨叫。

她的新月王军,在易明远手上还能保住不丢一条性命,可在她手上,只这一战却是全军覆没。

还记得绥县那一战时,城外那一场突袭,那些汉子们是何等的英姿飒爽激昂高亢,为了新月能立藩,为了战功彪炳,一千人随着她出来,半路上还有人笑谈北渊军营拨付的装备和战甲都是以前没见过的好货,光皮甲就比新月王军以前的要厚实很多,直挺挺的,穿在身上好神气,打起仗来气势行头一样不落。

那一声声意气风发的笑语似乎还在耳边响着,而眼泪早已经模糊了双眼,顺着脸颊滑到脖子里,染着没有愈合的伤口阵阵刺疼,痛至心扉。

车外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让她停止的哭泣,抹干眼泪竖耳聆听,发xiàn

那个声音的来向在隔着不远的后面几架车上,心道不好,那些人在山里没抓到她,一定回到营区来搜寻了,再不跑就晚了。

她平着躺下,两手反抓车顶的木头横梁,右手拇指处的骨头碎了,手掌已经高高肿起,根本就承不了力,为了逃命也只得忍了,曲起拇指在掌心里,咬着牙两手用力,将双腿先送出了板车外面,两手再次用力一抵,两脚落地,整个人以一个飘落的姿势钻出了木板车。

正要转头查探是否有人搜车,此时正好一对巡逻兵路过,萧静好屏息蹲在车轮后,整齐的步履迈过板车,萧静好也顾不得再往后瞧,直接使轻功跃出了营地,凭着直觉往山外逃。

……

帐篷内。

意识迷离的斥尘衣突然偏头避过,温寒樱的唇落在了他的耳垂上,一阵酥麻感划便全身,不但没有缓解身体里的喧嚣,更感觉到一种无以复加的痛苦,他不仅轻哼出口,声音里无不透露着他此刻的压抑将至极限。

温寒樱被他躲开那个吻,本有些愤nù

,但听他一声轻哼,想着也差不多了,契丹王廷的催情药,她不止一次的尝过,中这种药除了解药和jiao合,没有其他办法化解,除非血管爆破而死,既然他自己为聪明的不喝那杯酒,那么也怪不了她了。

双手伸向他的领口,去解第一颗盘扣。

解开第一颗,接着是第二颗,那颗扣子靠近绳子,本是紧紧绑在身上的绳子,在温寒樱触碰到的那一刻,绳子突然松开,温寒樱面色一变,正要起身,已经被斥尘衣掐住脖子,紧接着一只匕首抵在了她喉咙上。

被他拎着站起来,绳子从他身上滑落,温寒樱看不到身后斥尘衣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很急促。

“哼!”她冷笑一声,试图将手伸往后面去触摸他的欲望,在她看来这只是濒死的反抗,药性还没折磨他到最要命的关头,不过这个男人的自制力已经很惊人了。

斥尘衣侧身避过她的手,匕首顺势往里一收,脖子上已经涌出鲜血。

“你!”温寒樱瞪大眼睛,怒火腾起,更多的是不可思议的心疼,“你也应该感觉到,这种药不解只会血管爆破而亡!”

“这是我的事!”斥尘衣的声音沙哑低沉,却透着一种舍身宁死的决绝,“你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办!”

温寒樱遍体生寒,惨笑道:“既然你都愿意死了,还会放我的活路吗?呵呵……”她绝望的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想将他看清楚,却被斥尘衣毫不留情的顶住了背心的大穴。

“你本来就该死!”冷冷不含感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可以感觉到他说话时将身体往后撇,试图离她远一些的厌恶表情。

“我可以给你解药,只要……”

话未落声,斥尘衣左手一掼,将她带出了帐篷。

……

萧静好离开没多久,另一个黑影寻到了这架车,轻轻掀开顶上的油毡布,看见一车稻草,眉头皱了皱,凑进脸用鼻子一闻,眉头蹙得更紧。

沐沂邯搜了三十多驾车,掀开前面几十架车上的油毡布,闻到了淡淡的黑火药的味道,他知dào

他们昨日曾用来炸山,但用不了几十车,关键是三十多架车上全是空的,更要命的是这这架车上似乎有萧静好的味道,可是……

——她人没在!

已经逃了!?

沐沂邯现在想狠狠掌掴自己的几巴掌,为嘛先那样认真的搜前面几十架车呢?

为嘛不先把人找着再去考lǜ

黑火药的去处?

摸了摸稻草里面,还有余温,他心中一喜,这些车停放在营区外围,很方便跑路,他已经有了目标,正要顺着路去追,却听到了营区中央传来的喧哗声。

正常情况下,即使是对待要杀的人斥尘衣也会给人留下尊严,但在此刻此地面对的此人和自己此时的状况,让他不想也不愿意甚至是故yì

的,让温寒樱坦胸露乳的出现在契丹军面前,因为被他钳制的缘故,温寒樱脖子自然向后撇,整个大片白晃晃的胸部全部暴露在人前,在士兵们瞪大眼珠子的抽气声中,温寒樱手忙脚乱的将衣服往上扯,刚好盖住重点部位,斥尘衣的举动,已经让她所有的臆想全部破灭,羞辱的同时,她想亲手杀了这个男人,不惜同归于尽!

可面对近在咫尺的刀剑长枪和无数弓弩前,她不想死在万箭穿心尸身被糟蹋下,所以暂时她还是很合zuò

的,按斥尘衣的要求,喝退了那些士兵,让人牵来了一匹普通的马。

翻身上马时,温寒樱感觉到了他因忍着药力发颤的双手,背贴着他的胸,感受到那股灼热的体温,她阴戾的一笑,提醒道:“你会死的!”

“废话少说!”话音方落,“噗呲”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他已经能感觉到身体上的麻痒感渐渐变成烧灼,后往体内凝聚,五脏似乎已经被烧化了,不知dào

能不能撑到穿过白平沟出山。

“让他们放下武器退后十丈!”斥尘衣低咳了两声,冷冷命令,眼睛四处搜寻萧静好和沐沂邯的身影。

没见着人,他也不再犹豫,调转马头奔出营区,这个距离他算过,就算是那些弓弩手从地上捡起弓弩,搭箭抠动机簧的时间,他早已经奔出了营区,不再他们的射程之内。

只是沐沂邯还没跟上,他若是掉在了后面就危险了,但是若掉得再远一些,等兵力被自己吸引,他和萧静好单独逃脱的机会就大一些,况且温寒樱这个女人目光闪烁,前面的出路指不定还有什么陷阱。

故yì

刺激她,让她生出厌世嫉恨的心理,也许会带着他往死路走,这样一来,未知的危险就解除了,纵使解除不了,也能让他们警觉。

只是……

体内那股灼热感,在刚才吐出了一口血后,又变成了极度的寒冷,冷到似乎全身的血液滞留,身体控zhì

不住的哆嗦。

马在疾驰,为了甩脱后面的追兵,斥尘衣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人被丢下了很远,没有人骑马追,虽然这支队伍的马匹不多,也不可能紧要关头不骑马,前面的温寒樱也在狐疑,只听斥尘衣轻笑了一声,似乎松了一口气。

没有骑马必定是马匹被宰了,既然方才出营区前还没有人发xiàn

马匹被宰,那么就是这片刻的事,能出手这么快又配合的这么默契的,除了沐沂邯还能有谁?

营区的人不会全部追出来,但已经引出了一大半,后面的就靠他自己想法子逃脱了,那匹纯种大漠名驹在他手里,相信他有的是法子逃出升天。

所以,斥尘衣倒不急了,驾马跑一段,再放缓速度,待后面人跟上了,他再让马跑一段,就这么不近不远的吊着。

这里的路径曲折山壁蜿蜒,虽然看不到出口,但只要沿着路走下去,就能出白平沟,眼看着快剩下的路越来越短,温寒樱的心里恐惧也越来越甚,她开始后悔,可是脖子上的匕首没有丝毫松动,前后都是绝路,可她还不想绝望。

“殿下……我并没有给你下药……那那药是……”

“闭嘴!”

斥尘衣心知她开始打退堂鼓,估摸着终于快到终点了,稍微松了一口气,立时又是一口甜醒涌出喉咙。

“药是那胭脂里的香味,解药在酒里面,是你不愿意饮下那杯酒,怨不的我……”温寒樱大声解释,语气开始急躁。

身后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此时他已经说不出话,喉咙里的血像是开了闸的水,自动往外涌,若是温寒樱后面有眼睛,就能第一时间发xiàn

斥尘衣已经到了生死一线,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只是他的意念和知觉控zhì

着不落下,只要她手脚麻利一些,完全可以逃出他的钳制。

可不想死的人处于险境边缘,就会失去思想和判断,大脑一片空白,陷入惊恐惶急的状态,只想如何求生。

温寒樱开始尖叫,大声求他,骂他,歇斯底里的哭泣叫饶,疯狂的哭声用尽了力qì

似的,到最后变成疯癫状态的念叨:“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浑然不觉马已经停下,知dào

身后人戳了戳她的背心,温寒樱才发xiàn

马正停在山壁的边缘,再往前就是两道分岔口。

她深深吐了口气,神智恢复了些清明。

“我送你出去,我送你出去……”

连声说着,手指指向右边一条道……

……

营区里已经乱了,因为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被挟持,她是死是活本来没人关心,但是她的死活却被羽陵部族长关心,就算是抢回一个死的,至少可以跟族长交差,因此有两名千夫长带着八千人追了上去,营区只剩下两千余人。

五十多匹马眨个眼被杀,凶手一定还在营区里,此时四处都是点着火把穿梭在各个营帐里搜寻的士兵。

营区外突然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正是往这边过来。

反应最快的人还没抬起头张望,就已经听到锐利连连刺入皮肉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连连不断的惨叫。

“是中原人!抓住他!”

营区最宽的小道上,立时间涌出无数契丹军,提着武器向那人冲去。

有人拦截,那一人骑着马却不减马速,反而将左手缰绳一甩,右手长枪舞起白芒,一身黑衣杀气凛冽,如暗夜修罗卷起沧澜中让人胆寒的飓风,直直向前冲,手腕一抖,枪身颤动着发出嗡鸣声,枪尖子抖出的枪花银光中带着血光,所过之处如光渡星野,枪枪不落空。

人群倒下的速度比他的马速快,转眼间已至营区中央。

一人战千人,一马闯敌营!

这种不要命的胆色和他的杀气让后面冲上前的人有些怯步,就这片刻空当,那人高喊一声:“萧静好——”

声音和着内力,回荡在营区,足以让每个帐篷的人听到。

喊毕,士兵里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上!”

人潮又一次涌上去,火把亮光中照见马上索命者无双姿容,正是沐沂邯。

发xiàn

萧静好逃了,他顺着路一直追赶,直到赶至追寻斥尘衣的大队伍后还没看到她的人影,才意识到她可能还在营区,又原路返回,心中一急也顾不得下马潜进里面一间间找了,只要她能听到,必定会出来。

是的,萧静好听到了,她窜出温寒樱的帐篷,手里拿着一壶酒。

当时准bèi

逃走时,看到了不远处栓着的马,马鞍上挂着斥尘衣的铠甲和落英枪,方知dào

斥尘衣已经来了,随之她便四处找,找到了温寒樱的帐篷,正好听到温寒樱的那句:“你也应该感觉到,这种药不解只会血管爆破而亡……”

她一直躲在帐篷外面,因为帐篷是圆形,所以就一直围着帐篷绕圈,避开巡逻的士兵,两人的对话听的不是很清楚,一直到斥尘衣和温寒樱出帐篷,看到他吐出那口血和潮红的肤色,大概便猜到了温寒樱用了下作的药,她曾听说过契丹王廷专门用这种药香控zhì

抢到的中原女人以此取乐。

这种药她既然随身带那么就会有解药,在斥尘衣和温寒樱上马走后,她便返回了帐篷里,找到了两盒药粉,其中一盒有冲鼻的异香,不小心嗅进鼻腔片刻便浑身发热,她赶忙服下了些另一个盒子的药粉,见桌上有酒便抿了一口解热,果不其然,燥热感褪去,为了保险期间,她连酒壶一起端了。

准bèi

走时听到外面厮打声,接下来便听到了她魂牵梦绕的声音。

身形一闪一跃,再抬头就见人潮中央的沐沂邯。

营区里剩下的人已经全部被他杀伐吸引,人影纵横间血光飞溅不休,方才经lì

死里逃生,待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他真的出现在眼前,却模糊了那道影子,枪尖上的寒星璀璀在眼泪中漾开点点光晕,忍了一天一夜已经习惯的伤口,在这一刻全都开始叫嚣着疼痛难忍。

提步上前,还没到跟前,就感觉到长枪舞出的罡风呼啸,一层层一波波如漩涡般扩散开,不觉其快却盛气凌人,她不敢叫喊怕他分心,硬着头皮迈开步子,纵身跃起。

气流外,黑色恶臭的珠子劈头盖脸刷了她一脸,脸上生疼,手一抹却是一手的血,脚下一跄,正要摔个结实,沐沂邯已经看到她,紧抿的唇角缓和开,微不可见的吁了口气,也不管正在恶战中,枪风陡然一转,长枪赫赫生风并入肘后,左手缰绳一扯,骏马健硕的前蹄猛然扬起,一声长嘶后如插上翅膀的飞龙,“咻”一声越过重围,前蹄方落地,萧静好还没落地身子一轻,已被他带上马。

骏马后蹄一扫,踩穿数人的肚腹,惨叫声不绝于耳,后面追兵上前,两人早就扬长而去。

“尘衣中了毒!”

时间紧迫,生死关头,两人都没有心情温存依偎,萧静好赶紧要的说,沐沂邯已经看到了她脸上的鞭伤,披着一件不合身的契丹军甲胄,不用猜也知dào

衣服里面包裹着多少的伤口。

他“嗯”了一声,玩命的策马,想要交待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三十多架装载过黑火药的空板车,用到了哪处答案呼之欲出,这个时候他也急,却觉得没必要说出来让她跟着担心,只要马速快些,再快些……

262. 第七十九章 碧落黄泉

似乎感觉到气氛死寂,又似乎觉得停了太久,马儿也开始不安,后蹄趴着地上的沙子,一连打了好几个响鼻。

温寒樱冷静下来后,心中也开始莫名的不安,和方才面对快马冲向死亡的疯狂不同,现在却像是等待死亡,缓缓滑过的时间像慢刀子剜着皮肉,亲眼看着生命的盛宴在刀俎下流逝。

“……为什么不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等人……来了。”

追兵已经来了。

温寒樱感觉到了他声音里的虚弱,同时也感觉到了后背衣物被温热的液体浸湿,他刻意避开的身体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温寒樱意识到现下正是一个自救的机会!

没有时间多想,她猛然往后一撞,斥尘衣虽然有防备,但气力耗损应变不暇,仍是被她撞了一个趔趄,温寒樱趁势就要跳下马,身体已经俯下一半,脚踝处一紧,被斥尘衣握住一带,她反手抓住斥尘衣的衣襟,脚上用力踹向他的胸前,斥尘衣也不躲,生生受了一脚,胸腔一震,已经没有鲜血再呕,拼尽全力将她再次带上了马,紧接着一刀戳进温寒樱的肩胛骨,疼的她尖叫一声,立时间全身无力,再也动弹不得。

喊杀声逼近,黑压压的人头夹着星星点点的火把攒动。

火光似乎映红了他的脸,他缓缓支起了佝偻的背脊,仰脸回首望向八千追兵,这是他此生能为北渊剿灭的最后八千外寇,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留念人间,于他来说终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无论多少双期盼的眼睛投给他这一世的挽留,但他却抗不过命运的安排。

想潇洒的活、想淋漓的爱、想策马长歌、想醉梦红尘、想今生所不敢想、想错过的流年倒退,想放手的……依旧是浮生一梦……

笑容在火光中清晰,勾勒出淡淡金边。

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

……

骏马在山道上追风逐影,发丝被风刀刮过,张扬在风中如根根钢丝,想张口说话,声音被狂风吞没,沐沐沂却听懂了她顶风的叫出的两个字——尘衣!

两个人的目力已经很清楚的看到了环山道下的一幕,萧静好身子晃了晃。

到了此时,沐沂邯再不能瞒她,低声在她耳边讲出了心中怀疑,萧静好倏然变色。

若沿着盘山道下去,只怕还要来不及阻止,沐沂邯心神一凛,陡然扬起马鞭手中缰绳一掼,马匹前蹄高高扬起,再下落时,已经飙风般飞出山道,斜斜向山下不要命般的冲跳,半空中骏马长嘶,沐沂邯紧紧护住前面的萧静好,两人紧攥缰绳,踏着马蹬前倾身体以免落马。

山下的人已经听到动静,只见不远处的山道外,纯黑骏马托着两人在半空中飞跃,气势彪悍宛若冲天游龙,像暗夜突降的神祗,欲将慈航倾轧,欲待覆灭人间。

斥尘衣仰首,神情决然。

他没有选择,将死之躯能带走八千敌军的性命,怎么算怎么划算。

只是没想到两人来得这么快。

佛说:将生命结束在爱人面前,瞬间的痛苦,永恒的幸福,无法抵挡的诱惑。

我本不愿,却再一次对自己失言。

再看一眼,记清楚你的容颜……

……曾是我苍茫夜色中,如影随行的星芒点点……照亮了黑白世界的五彩缤纷。

……曾是我忠情两全,坚守一生的不变信念……教会我承担绝不是背负。

……曾是我笑望风云,流连难舍的美丽风景……敞亮鲜明了寂寥灰败的一方天空。

……曾是我执剑风雨,寂寞归途的诗酒年华……

……曾是我仰望碧空,沧海铭记的至尊红颜……

……曾是我身陷囹圄,千里驰援的生死之交……

……曾是我不愿辜负,终将辜负的……牵挂……

“不——”

萧静好两腿夹紧马腹立起,一个欲待俯身前跳的姿势,手在半空中狠狠一抓,只抓到了和手掌般大小策马转身的背影,紧握的拳头彼端,他已经消失在山壁尽头……

追不上了,追不上了……

八千追兵潮水般涌入山壁的岔道中,喧嚣冲越云霄。

进入山道中,斥尘衣不再放马缓行,高扬马鞭冲进他最终选择的归途。

心满yì

足的一笑,闭上双眼,感受着从未这般疯狂策马的酣畅淋漓,抛却一切,竟是这样的感觉……

风扫过鬓发,黑发在身后舞至张扬,白袍上的鲜血,宛如绽放的凤凰花,开至极艳,艳的炫目。

他的眉目从没有像此刻这样的飞扬,唇边的笑意是释然放开堪破洞悉的笑,他阖着的眼眸里,并不是一片黑暗,他看到了长空涤荡如洗,看到天地澄明如镜,看到苍穹万物归宁,看到祥云绚烂日月盈景,一生里没来的及看到的美景,全在这一刻看到。

斥尘衣……除去尘世的束缚……飞升!

……

轰——

天地倾毁不过一刻!

盘古一怒开天辟地,巨斧劈裂的大地山石,一刹那轰然碎裂!

沉睡的苍穹似乎也被震醒,愤nù

的狂吼,山脉随之痛苦崩毁,如地狱之火顶穿地壳,一段段的山壁先后化成碎石,一团巨大的火云腾上天际,映亮了黛青色的夜幕,如同白昼。

片刻后,一道极致炫目的金光迸射,呈扇形展开万丈光芒,渐渐又变暗变淡,最后成细碎的金粉,飘散,湮灭……

隔着山头的小道上,静静的伫立着一匹黑马,前蹄轻扒着山道边缘的砂石,似乎想跃出去,只是它知dào

,就算插上翅膀也晚了,马鞍上那件银色铠甲,再没有人穿了,也没有人再骑着它驰骋沙场叱咤风云了。

爆zhà

的余威渐渐消褪,高耸的山壁此时已经化成零碎的砂石雌伏,风中带着硝烟的气息,萧静好睁着空洞的眼睛,木然看着山壁岔道口的方向,虽然已经没有原貌,但是他肯定会从那里出来。

尘衣会回来……

仗还没打完,以他的性子就算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也会等到战事结束,北渊重归太平。

所以他肯定会回来!

握紧手中的酒壶,那是给他找到的解药。

等他回来就给他,这毒一定要解,否则血管破裂五脏出血,性命就不保了……

……不知dào

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瞬的时间,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又一轮朝阳即将穿破天际,就如他的笑,可太阳出来了,他怎么还没回?

尘衣……你怎么还不回?

契丹二十万大军还在格尔勒山西北脚,等着你策马出征将他们赶出北渊!

皇上才十八岁,青涩未退难以应对朝中那些老狐狸,他等着你回去帮他!

端静太后梓宫奉移至殡殿,还未归葬皇陵,还等着你去扶灵呢!

元琪在南晏时刻关注着北疆战事,她等着你再次得胜的消息传扬四海!

元纪同龙小妹的大婚就在战事结束后,他们希望你能观礼,难道你舍得放过元纪那小子不多灌他几杯?

还有我……

你允我闯进你的生命,却纵容我负你一生!

你何其残忍,让我看着你离去的背影却不再给一个面对着我回来的身影。

……尘衣,尘衣。

那年十里坡你以命护我,掌心的伤疤是我一辈子无法忘却的痛,刻在你手上也刻在我心里,你是第一个用命来护我的人。

那年凤凰城,我听着元琪用淡淡的语气将你的故事,那一日我第一次尝到了酒中的苦味,原来苦也是一种大味道,轻易就能让人记住一辈子。

那年陨县城隍庙,我心如死灰的生死瞬间,你像天神突然降临,快剑斩数人,一件带着药香的长袍为我圈出一片不容侵犯的领域。

……燕京城的冰湖,留下了你我的足印,那双冰鞋上的丝带,我怎么系都没有你系的结子好kàn



……凤栖山上,我的命又一次被你留住,掌心的伤疤早就烙印在我心深处,你是我第一个忆起的人。

……那一坛佛跳墙,味道不好难以下咽,却是我吃过的最用心的菜。

武举及第,马车上的庆功小宴,那几道投机取巧的菜色,到现在想起来都好笑,亏你想的出来啊……

地宫中,你曾为了我,拉住了我的手,因为一起来一起走,你做到了。

为什么这次却不留一句话,走的如此决绝?

燕京的雪夜中,你像氤氲着雾气的白昙,悄然开放。

“……我希望你不受任何委屈约束,也望你没心没肺的吃喝玩乐,我宁愿跟在你身后处理你打架伤了别人的乱摊子,却不愿在你身边处理你被别人打伤留下的伤口……”

你成全了我一生的平安喜乐,却在这一刻毫不留情的带走我对你的盼望和心愿……

“……请你为了自己,为了我,珍重万千……”

尘衣……你就是上天派下来的使者,我的守护神……

我为你珍重万千,可你却又是为谁为了什么,忘记爱惜自己?

又是一个大雪天,你没有道别悄然离去,我一路追到城外,看着马车消失在雪幕后,我曾以为,那就是参商永离。

如今你是真的离去了么?参商永离变做碧落黄泉?

尘衣……

我知dào

你累,明白你的背负……

一生都在放qì

,惟愿来生能不再舍,只有得!

你是高山仰止无人能及圣洁晶莹的雪,你是翙翙其羽浴火振翅的涅槃之凤,也是温柔了岁月进驻了我心的斥尘衣。

今次这轮朝阳分外的艳,几乎是一刹那便穿过淡青的天空,拨开了云层,耀目的光就像腾云飞升凤凰的尾翼,七彩流灿华光潋滟。

一滴泪收敛着朝阳的光芒,在眼眶中凝聚片刻,滴落尘埃。

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正试图用他的体温给她暖意。

一整晚不眨眼的在离她三尺外的地方守护着,直到此刻,见到那滴晶亮的泪,沐沂邯才松了口气。

她脚下就是数十丈的山坳,他并不担心她会伤心过度跳下去,只是前晚山崩地裂的那一刻,她落马跌落在地后,眼底涌上绝望后又变成了可怕的一片死灰,让他顾不上去承shòu突如其来的伤痛,只担心她承shòu不住,憋成内伤。

还好她想通了,痛犹在,心未灭。

接过她手中的酒壶,揭开壶盖,轻轻划圈弧形,晶亮的酒液敬他,一路走好,纵横四海,遨游天地!

……

万马奔腾,尘烟四起!

格尔勒山北麓下,前一日战争的硝烟还未散尽,枯黄的草尖上还凝结着干涸的血迹。

龙山心急火燎的带着数万军从清河口赶至这里,他不愿相信晋王殿下当真就逃不过那一场爆zhà

,十几年的忘年交,曾为同袍征战沙城无数次,他是北渊的神话,是永不会灭的星辰。

“副帅——”

才至山脚下,突有一骑沿小道狂奔过来,马还没停稳就翻身跌下地,惶急的喊声撕裂长空。

“闭嘴!”

龙山见状,心里已经有数,纵使伤痛万分,在身后万军面前这等噩耗绝不能传播。

身旁的龙小妹猛抽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哭,耳旁陡然一响,龙山手里的马鞭重重抽向她的脸。

对上爷爷沉痛有冷肃的眼睛,龙小妹默默咬紧了下唇。

她将萧静好被俘的消息带着正在战后清理的殿下,想和他一同去,被他制止,叮嘱她不得声张,她果然就谁都没有说,直到不见殿下踪影,爷爷急的在中军大帐中来回踱步,再到昨晚那一声爆zhà

,她意识到事情不妙才说了实话。

是的,她该打,就算是赔上这条命都不过分,只是,自己这条命能换回殿下吗?

“龙帅!”

沐悉打马上前,低声道:“我家主子也在里面,龙帅领兵先回清河口,我带一万飞龙军进去开山寻人。”

龙山抹抹发红的眼睛,明白他的意思,此时也只有飞龙军能去善后了,他沉声道:“那有劳沐护卫了,若……寻得殿下,请务必告知。”

……

冷眼看着山道下营区赶至搜寻生还者的契丹军,萧静好眸中燃起了欲待毁灭的欲望。

沐沂邯牵着马过来,拍拍她的肩,指着前方山头,道:“我们去哪处!”

萧静好紧抿双唇,点了点头,回头看到马鞍上挂的银铠和长枪,心里撕裂般的疼。

物在人非,英容犹在,世事竟如此无常。

触上落英枪的枪杆,似乎还留有他的掌心的余温。

多想无益,他以一己之力夺得敌军八千人性命,那么自己剩下的就让她来完成。

两人不再停留,迅速牵马穿小路,下山后避过那条崩毁的山道,将马匹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栓好,使轻功一前一后蹬上了山道旁未被炸毁的矮崖上。

进过一次剧烈的火药爆zhà

,山崖边缘已经被震开了几条裂缝,若是再来一次,这座矮崖必定顷刻间崩毁。

沐沂邯提气行至崖边,手中握着落英枪,眯眼看了看山下的契丹军,他隐忍了整晚的暴戾情绪此刻在一双黑眸中表露无遗。

青鸾谷中四年情谊,并不是彼此身份和立场不同能改变的,同时爱上一人,和他的关系一直都是复杂的,情敌?政敌?同门?至交?

非也!

这些都只是嘴里说出来,彼此之间关系的肤浅代名词而已。

斥尘衣是沐沂邯永远佩服的人,一生只这一人足矣!

枪杆突然脱手,内力倾注往长空猛掼,银枪直冲云霄,在天际停留片刻后陡然下坠,下坠之快如离弦的箭,枪柄落地火花迸射。

“锵!”的一声,崖边开裂的缝隙迅速扩大,有碎石落下崖底,惊起了动静。

下面契丹军下意识往上看,想逃已经来不及。

“轰!”的一声,半壁巨石轰然坠下,惊慌四散的惨叫声淹没在飞沙和尘土里。

“走!”

两手相握,两人从崖上直接蹬着崖壁纵身落下,将所有的悲愤凝聚于手中的武器,一个血洞一条命,要将剩下的人斩杀殆尽。

这是一场疯狂的杀戮,没有招式和花样,只是务求每一刀取一命,刀刀都是要害处,不知dào

累的杀和砍,数百人在两人的杀伐中越来越少,最后剩下的人扛不住他们这样红了眼不要命的取命,倒退,转身,逃命。

想逃?没门!

拿命来!

沐沂邯抡出长枪,在空中赫赫生风,旋转时快如闪电,飞至远处立时扫倒一片,血光四溅!

沐悉带着人赶至时,只看到他提着一颗心担心了一整晚的两个主子,浑身的血污玩命的杀人,这一刻他热泪盈眶,方意识到打仗真他妈的不好玩,再也不想打仗了。

“主子——”

一声沙哑带着哭腔的嚎叫未落,飞龙军已经山呼海啸般的涌上去,哭的哭,杀的杀,眨眼间剩下的契丹军已经灭尽。

在此时,萧静好终于发出了第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将心中的伤和痛尽数哭出来,攥着沐沂邯的衣袖,哭的昏天黑地。

……

为了避免晋王的消息散播的太快军心不稳,沐悉带着飞龙军先回了清河口大营,沐沂邯和萧静好在天黑后,趁夜回去。

中军大帐里,龙山红着眼眶等来了两人,大步上前就是双膝下跪,“都是我决策失误,害了殿下!”

萧静好忙将他扶起来,捧着斥尘衣的战甲和长枪,供上高桌。

“殿下他以一人之力,将八千契丹军引入埋了火药的山道,他一生为北渊,却因大战在即不能发丧,我等定要将契丹西大营尽数逐出北渊疆土,能杀之则灭尽!”

龙山踉跄一下噗通跪倒在遗物前,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从龙山处得知孟和和十七带的一千人发来消息,已经在返回的路上,抢了对方数十车皮甲和武器,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军医给萧静好处理伤口时,连连叹息,这一身好皮肤怕是就此毁了,再检查到右手的掌骨时,不仅抽了口气,正要责备她两句,沐沂邯一阵风似的飘进来,换了一身衣袍,显然是在医帐外站了有一半晌了。

手里拿着一个装着伤药的青瓷瓶,眼睛盯着她的右手。

军医知dào

两人的关系,见沐沂邯盯着萧静好的伤手,摇摇头苦笑道:“你们年轻你那,有伤还要瞒着对方,这是何苦呢?害你家这位在帐篷外吹冷风偷听你究竟都有哪些瞒着他的伤……”说完起身,走向帐外,边走边道:“这里留给你们了,我去看看伤兵,夹板和绷带在药柜的第三层第一个抽屉里。”

由于飞龙军一万人的营帐来不及扎,所以现下营帐紧张,沐沂邯和沐悉十七几个挤在一个营帐里,萧静好和龙小妹还有几个女军医在一个营帐,两人几乎没有私人空间,否则沐沂邯定要将她脱干净了仔细检查,何苦守在医帐外面偷听。

“疼!”萧静好缩了缩被沐沂邯轻轻握住的右手。

“你竟知dào

疼?”他头也不抬,右手轻轻捏着三角骨处,“幸好只是骨头错位,有些开裂,不过下手够狠的。”

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听不出任何埋怨和不满,更听不出心疼和怜惜。

他来得很意wài

,也很不容易,借着烛火的光,萧静好现在才能好好的看他,第一眼就看到他战场上尘土沾到发上的灰,第二眼看到他一连五天徒步横穿格尔勒山靴子底被磨烂的边,第三眼看到他两夜未歇眼窝下的淡青,第四眼看到他抬起的眼眸,满满的疼惜。

“幸好你在……”萧静好泪意又来了,试图趴上他的肩膀,被他推开。

“你想手废掉?”沐沂邯狠狠瞪她一眼,手上正拿着夹板,见她眼睛红了一圈,又心疼,语气便放缓了,“别哭鼻子了,你这样还怎么带军打仗?”

萧静好“嗯”了一声,问道:“秋阳呢?”

“在王府,福叔和容颜春来看着他呢。”沐沂邯说着话,手里动作不停,想到她为了斥尘衣还在伤悲,就想着讲讲儿子的事逗她开心,于是就讲着秋阳的趣事,他又长了几斤肉,双下巴变成了三下巴,会咿呀学语了,先前的小棉袄都穿了下了,终于看清了小手上有五个螺五个簸萁,头发长了一些,漩涡在正中间……

两人在烛火下想着儿子,一个说一个听,伤痛在对儿子的思念中暂时淡化。

灯芯噼啪冒着灯花,难得的静谧恬淡的时光在战事前弥足珍贵,珍贵到一觉醒来后,恶战已经迫在眉睫,让人没有喘息的机会。

263. 第八十章 阖家欢喜(大结局)

仿佛只是刚刚捂热了被窝,一阵急促的号角响起,帐篷外立时间亮如白昼,值夜守军点亮了火把,各营将士迅速集结,副帅龙山已经收到战帖,契丹西大营三路大军已在五十里外整装布阵,只等决一死战。

龙山点将拨营,派出十万军迎战,几乎出动了各路主将三十余名,萧静好主动请战,龙山拗不过她,准她带新月王军五万出战,另发快报至边将军处让大军整军待发,随时增援。

不知半夜里何时开始落雪,现已开春,春后的雪花不算打,但草尖上的霜冻却像一根根利刺,穿透不厚的覆雪,闪着晶莹的光。

待双方在五十里外对阵时,天已经蒙蒙亮,对方气势如虹,长枪长刀锤着地面,如沉浑的战鼓声,震动苍穹的脉搏,数十万人的低沉的吼声,预示着契丹军此时的士气高振,誓要报北大营惨败之仇。

对方主帅亲自挂帅出战,结实的长臂一挥,身后喧嚣顿歇,仰起一张表情得yì

的脸,似乎有话要说。

萧静好心道不好,对方此时叫阵,一是趁着昨日一战北渊军整休不及正处疲惫,二是粮草辎重被抢急于打赢一场仗来提高将士十七,三是……

“晋王殿下的死我也很遗憾,怎么,还没找回尸首吗?不过怕是找不回了,都炸烂了哪里还能……”

萧静好耳旁一阵嗡鸣,几乎要从马上跌落。

终究是瞒不住……

北渊黑色万军,霍然抬首!

再望一片雪色草原,如天地悲戚不堪噩耗,刹那间万里缟素,山河永寂!

一片死寂后,呜咽大起,数十万人的悲泣,如冰川上猛烈的风,卷过茫茫草原,卷过河山万里……

无可避免,措手不及!

萧静好回头望向北渊军,一色沮丧哀伤无措惊惶的面孔,她打马行出数步。

“契丹贼寇!滚出北渊!”她和着内力的声音,响彻两军方圆数十里,声音铿锵,铮铮有力,“晋王殿下一人剿灭契丹军八千人马,殿下是北渊的战神,我等应以殿下为表率,尽数杀灭契丹蛮子,将他们赶出北渊国土,还我盛世河山,还我清宁北渊!”

“契丹贼寇!滚出北渊!”

声浪如洪流席卷,众将士忍不住回头望,那竖起的面面大旗中,是否再也看不到黑底金边的晋字旗,那个曾让契丹军闻风丧胆的北渊战神,正如对方所说,尸骨不存?

叫嚣渐渐变为泣声,这一战,纵使有心却是无力,突闻噩耗,军心已动,士气低迷。

萧静好开始后悔,若在昨日就将消息告知全军,进过一整晚的消化和调整,也许今日不会这样。

后悔也没有用,对方战鼓擂起,号角声声,万军人头攒动,大旗飘扬,盾牌如铁壁竖起,阵式已经排开。

北渊军中,统领一声令下,战鼓擂起,开始列阵,虽说有条不紊,但气势骗不了人,这一战若没有奇迹,必败!

战鼓如雷,一场大战已然在即!

此时方阵后方,传来骚动,耳力好的惊觉到战鼓声似乎陡然变的铿锵有力,似有振奋人心的鼓动效果。

萧静好回头,只见大军方阵自后方开始两边归拢,让出一道。

后方开始传出高呼:“晋王——晋王——晋王——”

声音开始遍布全军,十万人整齐的口号声声轰然。

一人一马,踏着皑皑白雪,飞驰而来!

萧静好的眼眶灼热了,恍惚间似乎再次看到了他,仿佛昨日经lì

的一切惨烈都未曾发生,他还是他,那个永远都在的北渊晋王——斥尘衣!

银白铠甲,落英长枪,纯黑战马,白银面具,英姿飒飒!

“儿郎们,取主帅人头者,得黄金万两!”

“呼!呼!呼!”

高亢的呼声,彷如平地骤然生风,惊得格尔勒山上的苍鹰嘶叫一声后展翅撞向长空!

“嚓!”

长刀相撞,铁甲桑然!

风雪骤停,在一轮新起的朝阳中,开始了自契丹来袭后,最激烈的一场战役,史称——云丹战役!

那是一场所有人都无法忘记的战争,萧静好不知dào

是不是真的所有人都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真的晋王,但他的出现,却是鼓舞了士气,也许,在这十几万人心目中,只要是能看到他的身影,亦或是那杆剿杀了无数契丹军的落英枪,就足矣。

他是全军的灵魂,是不灭的神话,是北渊所有将士的信仰!

沐沂邯舞着落英枪,一马当先!

那枪尖上闪烁的是索魂的芒,骄傲的他,从来不屑扮演别人的他,披挂上阵隐藏面容,这一次却是心甘情愿,男儿热血赤子之心,他愿意帮他来延续,因为他也有一腔热血!

最先派出的骑射兵,在响彻云霄的战鼓和如雷的呼声中腾腾前驰,以一片乌青色密集的箭雨,割稻般将契丹最前方守阵士兵齐齐射倒。

沐沂邯自阵眼中突如一条出海的游龙,穿飘出阵,身后数万铁骑紧跟着毫无顾忌的直直撞向敌军阵中,黑色的晋字大旗迎风招展,旗下黑马上,银色铠甲的人手中落英枪赫赫宛若落英缤纷,一蓬一蓬的血雾在枪尖下绽放,遍地开花。

阵破!

北渊军阵容突变,又一队彪悍骑兵随着萧静好飞速撞入敌军中,新月骑兵誓要为一千亡魂报仇雪恨,铁骑如飞奔雷滚滚,万马铁蹄踩碎草尖上的白霜,雪沫在热血中融化,刀枪擦出火花,铮铮铁骨毫不退避,胸膛顶向刀锋,挨一刀必还十刀,断一臂必取对方首级,落马的反身一枪挑断对方马腿,在雪地中翻滚厮杀,武器被剿的用锋利的牙,不怕死的砍,戳,咬,宁愿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多取对方几条命。

自那日开始,契丹各部连发大军增援,北渊主帅边将军集结十五万人马和龙山会师,战线最后转战至契丹边界,战事历时整整一年。

早在孝诚六年正月十五,军中密报传至皇宫,以一人引契丹八千人葬身白平沟——晋王薨!

孝诚帝看完密报后,呆坐在龙案前整整一宿,前方战事热火朝天,朝中各位重臣商议后,决定秘不发丧。

孝诚帝每日下朝后改换素服,亲自带孝百日,颁旨为前方战死的北渊军哀悼,全国禁歌舞乐曲,禁挂彩幡。

六月,边将军在一场大战中身中毒箭,医治无效逝于云丹草原,龙山提为主帅,萧静好为副帅。

孝诚六年十月初九,征北军班师回朝。

孝诚帝亲自登上城楼迎接大军,满野的大军踩着茫茫白雪归来,场景和去年一样,只是再也寻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同月十五,皇宫中沉肃的钟声陡然敲响,声声如悲如泣,响彻燕京城每个角落。

晋王去世,对外发丧。

北渊震惊,举国哀悼!

北渊战神,浴火凤凰,他短暂的一生却是一个传奇。

孝诚帝下旨追封晋王为北渊第一十五代帝王——凤翔帝。

谥号:纯皇帝。庙号:圣宗。

十月二十,新月王军编入北渊正规军,新月族十万族民归顺北渊。

孝诚六年十二月,孝诚帝下旨,将云丹草原,林勒草原及乌玛镇划归新月族,实行自治,封新月族长萧静好为新月王。

契丹八部合众,推选出首位大汗。

正月初一,契丹大汗对北渊下函修好,赔偿北渊骏马千匹,黄金十万两,两国休战。

次年三月,两国签订和平条约,以格尔勒山北麓为边界,休战五十年。

五月初,朝廷拨下巨资,在全国征劳工十万人,工部督造,以格尔勒山的边界始,自西向北到凤栖山为止,修建边塞关城,绵延数千里。

……

尾声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

而白平沟,经lì

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硝烟洗礼,至今仍是一片断壁残石寸草不生。

一年的风雨洗礼,冲刷不去灰黑色的焦土,放眼望去却是满目疮痍。

一人牵着马深一步浅一步的在断壁和碎石间穿行,似乎漫无目的,但眼睛却不停的环顾四周,好像想找些什么,一圈转到头,不由得失望的叹了口气。

一年多了,就算是有他留下的东西,如今也不复存zài

了,再说,他怎么可能又那么巧,在山壁岔道口留下遗物呢?

随意的靠在残壁旁,从衣襟里拿出一方信笺,珍重的抚摸片刻,开始第数不清多少次的读这封信。

“冰蓝,元儿,自出征前,我已心知自己命不久矣,先别悲伤,且听我说。二十八年只是我在这世上存zài

过的一个数字而已,对我来说这个时间已经足够,无论是入轮回还是去另一个年代,于我,都是一个解脱,亦或是重生,故而不必放不下。”

“我计算过,这一仗结束可保北渊平静数十年,且新月立藩是必然的,只是在去年,朝会上曾有人建议两国边界修建边城关隘,为了避免战事绵延,这一提议得众口力荐,作为长久考lǜ

,我也很赞同。”

“若战事结束后,修建工程开始动工,那么元儿就该做好准bèi

,及早脱身,北渊边界有了稳固的边关城墙,新月藩存zài

的意义便会相对减少,不过这也是几十年后的事,这期间可大力推广文教,促使各族通婚,让种族间隔阂减少,这样一来纵使往后撤藩,新月族民也不会受到歧视。”

“有机会带上秋阳去青鸾谷看看师父,他一人在谷中多年,能陪陪他也是好的,若他愿意便接他出谷吧,我曾探过他的意愿,几十年兄弟血脉相连,若能在暮年重修于好相伴到百年也是一件乐事……”

“再不多说了,祝你夫妻二人琴瑟在御,岁月静好。无论我在哪一处,都会记得你们。”

“斥尘衣,于正月初三书。”

这封信一直放在铠甲的隔层里,沐沂邯代他出战那一役前,找到了数封信,有留给元纪的,还有给孝诚帝和青阳居士的。

信笺边角涂上了一层薄薄的透明凝胶,一年多来无数次的翻阅怀念,信纸仍是平展的。

五月的阳光很耀眼,早晨的风竟吹得人昏昏欲睡。

正闭眼迷糊着,耳旁陡然响起沐沂邯从瀛洲寄来的快书上的最后一句话:萧静好你再耽搁,信不信我给秋阳娶个二娘回?

两个死孩子!

萧静好在心里笑骂一句,起身牵马。

正要转身,余光看到碎石沙砾之间,有一颗嫩芽冒出了头。

她丢开手中缰绳,大步上前查看,竟是一株柳苗,细嫩却顽强的穿过沙砾,在这片荒败的残景中就如同一道旺盛的生命力。

这处,正是那个岔道口。

……

九月重阳,四代同堂,含饴弄孙,和睦美满。

南晏的金秋才褪尽暑气,此时正是菊花飘香,冲天香阵透永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舒太妃大寿在即,这几日俨然成了个老来疯,又是儿子又是媳妇,又是孙子又是重孙,御花园里的花开的再艳,也没有她老人家的笑脸艳。

“哎,给太奶奶抓住了吧,再该秋阳来抓太奶奶……哈哈……别忙,蒙上眼睛……”

“太奶奶老抓我,欺呼银(欺负人)……”

“谁叫你腿最短,哈哈……矮脚虎!”

“再给一个糖糖偶就跟咦王(跟你玩)。”

“小点声,别让你母妃听到。”

“哦……”

“太奶奶,太奶奶,我也要!”

“我也要!”

“木行,都系偶的!”

“凭什么?”

“凭偶最细(小)!”

“……”

不远处的凉亭下,摆着一桌锦缎针线剪刀棚子,冀王妃一边听着那边一堆老小童言无忌忍俊不禁,一边裁剪着衣料,抬头见萧静好绣花的人,又伸了个懒腰,还顺手捶了捶肩膀。

“说了都交给我,等缝好了我叫人一并送到瀛州去就行了,你偏得自己动手,你看你才四个月肚子就出怀了,这一胎只怕磨人的很。”冀王妃递过一杯花茶,笑道:“才晾温,正好进口。”

萧静好接过花茶,饮了一口,两人说笑了片刻,元琪从荷花池那头走过来,见凉亭里又是在缝小孩衣物,兴致缺缺的撇了下嘴,本想绕道去和孩子们疯闹一番,见亭子里两人已经看到了她,犹豫了下便举步走来了。

“干嘛自己动手,宫里的制造司手艺不好吗?”找了个凳子坐下,看到萧静好异于常人的大肚子,忍不住伸手去摸,“真大,只怕里面有五个吧。”

“去!”萧静好拍开元琪的手,笑骂:“猪崽子一窝也没有五只,生多了就不吃香了。”

冀王妃掩嘴笑不停,跟这些口不遮拦的丫头们相处,方开始不习惯,几天功夫便觉得倒是挺天真坦率,处的挺舒服。

“啧啧啧……还不吃香呢?”元琪揶揄的笑道:“你能生你家王爷就能养,我才从那边过来,父皇给秋阳赐字,给几个他选,你猜他怎么着?”元琪呵呵一笑,道:“那一张纸上数十个字,他都要了。”

冀王妃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荷花池另一边,内侍才收了文房四宝,现下已经摆好了棋盘棋篓,冀王陪着永宁帝就坐,二人也不多话,挽袖捻子,一黑一白摆战于四方棋盘。

沐沂邯和太子识趣的退下,行至荷池的白玉石桥上,倚栏而立,眺望荷池两边景象,感概不已。

“你瞧舒妃祖母,乐的合不拢嘴。”太子摇头一笑,道:“干戈化于无形,她老人家是最欣慰的,现下儿孙满堂,咱们再来个兄友弟恭,她必定能笑口常开活到一百岁。”

沐沂邯款款展袖连连作揖,敛目颔首,道:“殿下这话是折煞臣下了,莫再开此玩笑,开不得,开不得。”

太子斜眼睨他好半晌,忍不住噗呲一笑,啐道:“你这张嘴该用锉子锉两下,将满口的牙尖嘴利给锉平和了。”

沐沂邯似笑非笑的看看那边摆棋子的两人,道:“皇上和冀王能兄友弟恭,才是阖家欢喜,你我能有什么旧仇新恨值得挂在嘴上说的?”

太子一哽,会意后随之大笑:“你这话说得好,阖家欢喜,哈哈哈……”伸手拍他的肩,朗声笑道:“左右在这没咱们什么事,去东宫藏书阁转转,有好东西给你看。”

“殿下还好那一口?”沐沂邯面带鄙夷。

“哪一口?”太子愕然。

“字画古玩,名家手稿?”

太子狡黠的一笑,拉过他耳语一番,沐沂邯明显的眼睛开始贼亮,装模作样的咳咳了两声,抬袖一引,道:“既然太子殿下盛情,冰蓝岂可拂意。”

说罢两人便脚下生风的携手走了。

永宁帝微蹙着眉头,思索良久有些举棋不定,冀王也不急,拿起茶杯喝茶,再环顾四周看看风景,怡然自得。

他这模样落到永宁帝眼里,就是没将他放在眼里,重重哼了一声,道:“骄兵必败!”

冀王回眸,笑得有些委屈,从棋篓里捻出一子,道:“陛下思索时间过长,这一子算弃权,该臣落子了。”说罢不等永宁帝反应,“啪”一声已经落下了子。

永宁帝拧眉瞅他半晌,又瞅棋盘,黑的冒烟的脸顿时展颜,哈哈一笑,忙落下一子,随之就开始收对方的棋子。

冀王不置可否的笑着,皇上一手臭棋,跟他下棋就是找罪受,得让他赢得漂亮,还要让他输得心服,这些年也亏的邯儿陪他对弈,换别人老早就疯了。

赢了一局,永宁帝心情颇好,拉着冀王开始聊家常。

话不投机半句多,家常聊的有些惊心动魄。

“冰蓝将瀛州和永州两地治理的还不错。”永宁帝眯着眼,神色不明,话头也不明。

冀王估不出其意,只得顺着皇上的话说道:“陛下说的是,他头脑灵活,心思巧妙,以商道治兵道,实乃百姓之福。”

“两州强盛,足矣作为边界藩屏,你就不担心冀州沦为鸡肋?”永宁帝谈笑殷殷,却是字字为刀。

冀王低头思索片刻,从容应道:“天下疆土全是陛下的,两州强盛,臣为陛下高兴,冀州没落,臣则汗颜,无颜面对陛下。”说罢观察了永宁帝的面色,接着道:“臣两子实是无能之辈,臣现下也进暮年对冀州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臣恳请陛下收回冀州,臣也好留在永安陪着太妃颐养天年,尽到为人子女的孝道。”

永宁帝话锋突转,语气有些不善:“朕亲封给你的封地,哪有收回的道理,你这不是让朕授人话柄?临到老了竟矫情了。”

冀王苦笑,心里暗暗叫苦,这老东西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这叫人怎么跟得上他的步调。

永宁帝放缓了语气,道:“给你的就是你的了,朕没打算收回,只是提醒你莫要过于安枕无忧,好好调教两世子,你和冰蓝不是比邻而居么,多学学他总是好事。”

冀王连连应是,已经悟到了皇上的意思,先是挑拨,再警示,最后则是比儿子,拐弯抹角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护犊子,抢儿子。

从奉召回京到现在,冀王紧紧吊着的一颗心算是彻底放下了,只要不跟皇上抢儿子,冀州算是安宁了。

不禁苦笑又感慨,人到老了,才知dào

最重yào

的是什么,皇上是,他亦如是。

池边有一圈he欢树,盛夏已过,此时只剩寥寥无几的绿叶缀在枝头,若想赏那一色红云,尚可等到来年……

时光荏苒,记忆如风,岁月无痕,思念荼蘼……

世上有很多东西是可以挽回的,比如良知,比如过错。

但不可挽回的东西更多,譬如旧梦,譬如岁月,譬如错过。

譬如,已经离去,只留下一个影子在心底里扎根的人……

“爷爷!”

小秋阳迈着短腿从石桥上一溜小跑过来,一声爷爷也不知dào

叫的谁,张着小手就往这边扑。

棋盘旁边两个老兄弟同时站起了身,两人对望一眼,冀王最终认输,落后了一步,永宁帝老当益壮,含笑半步癫的小步子迎上去,一把抱起秋阳,连声笑道:“要叫皇祖父,叫给朕听听。”

“还煮夫,黄主糊,房窘噗……”

秋阳小胖手掰着永宁帝的脸,很认真的对着他一遍遍的叫,最后一个字噗了南晏天子满脸口水,永宁帝忙不失迭的用龙袍抹脸,一旁冀王忍着幸灾乐祸的笑,暗骂——活该!

“爷爷,抱抱!”小秋阳在永宁帝肩膀上向冀王张开手臂。

冀王乐不可滋的迎上前,永宁帝瞥他一眼,最终不情不愿的将秋阳交到他手上,凉凉道:“朕的皇孙就是善解人意,且让你抱抱吧。”

冀王终于忍不住,很含蓄的低声喃喃:“名义上还是臣的孙子……”

永宁帝瞪大眼睛,抽了抽嘴角最后只能当没听见。

秋阳两只眼珠子看看二人,张开小嘴呵呵一笑,伸出两只手指头,大声道:“蔫个爷爷!”

两腿一蹬跳下了地,短腿连迈就往桥上狂跑,要将这个新发xiàn

告sù

她娘。

可怜了两个老头跟在后面撵,生怕他摔着了。

四面八方的侍卫和内侍们见皇上和冀王亲自出动,那还立的住,慌忙火急的一拥而上。

御花园被一个二岁的小娃娃闹得鸡飞狗跳。

远远的只听永宁帝怒道:“他爹呢?也不怕秋阳摔着碰着了,朕要治他的罪!”

“回皇上,睿王和太子殿下去了东宫。”

“去东宫做甚?”

“回皇上,不知,只是两位殿下走的时候腿有点飘。”

“哼!等回宫朕让他们有的飘!”

此时东宫藏书阁的阁楼上的角落里,太子突然打了个哆嗦,沐沂邯犹自目光炯炯的翻着某某秘笈,袖子里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藏了好几本……

——

全文完

第282章无 岁月无痕

青阳诊完脉,放开了易明远的手,又翻开他的眼皮子仔细瞧,易明远想躲开,被他一瞪就蔫了,由着他弄。

一旁萧静好问道:“师父,老狐狸还好的了吗?”

青阳道:“好不了。”

易明远大怒:“好不了你还每天没玩没了的折腾我?”

青阳不答,洗了手出门去晒太阳。

萧静好和易明远忙起身跟了出去。

“他真的好不了了?”萧静好的表情很嘚瑟,“永远就是个疯子吗?哇哈哈!”

走在前头的易明远恶狠狠回头,骂道:“你才是疯子,你全家都是疯子!”

骂完看到沐秋阳坐在小凳子上正试图伸出小手扯弟弟妹妹的裤子,大步走上前,拎起沐秋阳,教训道:“一寸光阴一寸金,你都拿来当屎了?去练武!”

沐秋阳手脚乱蹬,哇呀呀的叫:“老子不要练武啊啊啊啊啊……”

“不练武做什么?”易明远拎着沐秋阳大眼瞪小眼,语重心长的教育:“想当老子,得先把别人打成儿子,否则嘴上做了老子,最后被人打成孙子!”

说罢就拎着可怜的沐秋阳飘到了草原那一头,没多时就传来沐秋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

“……易明远,我上辈子欠你的?死老头……活该疯一辈子……啊啊啊爹爹娘亲太师父救救我啊啊啊……”

这熊孩子活该被整,在这一点上萧静好和青阳英雄所见略同,除了沐沂邯心疼他儿子常常唱反调,不过反对也没用,第一夫纲一蹶不振,第二还算尊师重道,第三他打不赢易明远,所以反对无效拳头有道!

一对龙凤胎今年已经一岁了,青阳用紫檀木做了一架小推车,车上还有挡太阳的篷子,车的大小正好将两个娃娃放里面,有事没事的就推着两个孩子在草原上散步,这会子两个孩子正巧醒了,萧静好也懒得动,有了青阳在,照顾孩子的艰巨任务他一人承担足矣。

青阳一只手拎出两个孩子,往地上一墩,两孩子早已经习惯,尿尿完了又被他拎进推车里,两只自制的带吸管的小水杯塞进了孩子手里,然后开始推他们散步,去的方向正是易明远教沐秋阳练武的地方,易明远好歹算是个疯子,青阳嘴上不说,其实相当的不放心他单独和沐秋阳在一起。

萧静好躺在屋前的草地上,舒服的叹了口气。

若是生孩子不疼,她可以毫不顾忌的生他十个八个,反正有人抢着照顾。

永宁帝的圣旨下不到北渊,只有一道一道的往瀛州睿王府里下,声称再不带三个孩子回永安就封了睿王府,所以一家人为了避难,暂时迁居到了云丹草原。

龙小妹和元纪在凤翔帝国丧期满后举行了大婚,是抱着孩子成的婚,这会子又怀了一个,沐沂邯曾很不屑的抱怨元纪那小子什么都喜欢学他。

十七和榕儿也成了亲,沐悉深受打击,说要剃度当和尚,听说和尚不能吃肉,又改变主意说是去崂山当道士,沐沂邯考虑到他去当道士很有可能会影响清修祸乱同门为害武林,所以出钱给他办了个门派,才一年时间不到,听说沐掌门的门派已经在江湖上风生水起,门派叫——孤量门。

此派不以武功独步天下,而是以红袖素手温柔风斩断各位英雄梦,一夜之见风吹江湖各角落,自此声名大振,除了掌门,从扫地的到大弟子,全是女子,且都是一等一的漂亮姑娘,所以叫——姑娘们。

正迷迷糊糊的享受午睡时光,觉得脸上痒痒的,睁开眼看了看,懒懒道:“你回了?”又闭上眼继续睡。

“喂……”沐沂邯用头发绕她的耳朵,“我出去两个月,你就不想我?”

萧静好一肚子气,这家伙抛弃妻子去江湖上逍遥快活两月游,现在还有脸回?

沐沂邯放弃了用头发间接的tiao逗,干脆来直接点的,捉了她的手就掀袍子。

萧静好被他这下流动作给激怒了,顺势一招海里捞就攥住了某人的沐家法宝,在某人痛并快乐的抽泣声中,觉得自己的牙帮子也好酸,斜眼睨他,“姑娘们好玩么?”

“咝咝咝……闭关了许久,经不得你折腾,快快快放手……”沐沂邯梨花带雨的叫放手,身子却不要钱似的往上死贴。

萧静好放开手,背过身子不理他。

“别生气嘛……”他从背后贴上来,在耳畔吹气,“跟你说了多少次,那是‘孤量门’况且我今次在那是办正事。“

“今次办正事?那前一次是办什么事?”萧静好抓住了语病,立即横着眉毛转过身。

沐沂邯眨眨眼睛只当没听懂,末后神秘的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方信笺,萧静好伸手要拿,他往后一让,笑道:“先听我讲个故事。”

萧静好瞅着他,做好认真听的架势。

“还记得叮叮和南宫璃么?”

“记得,怎么了?”

“叮叮是曾说她是从另一个时代‘穿越’来的,刚开始听起来觉得匪夷所思,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解释不通的事不代表不是真的。”沐沂邯抱住萧静好,慢慢的讲这两个月的奇遇,“四个月前沐掌门突发奇想,在崂山脚下举办海宴,也就是以筵席的形势结交各地江湖人士,筹办中途韩宁游历归来,去孤量门拜访,还带去了一位西川结识的好友,那位男子很了不得,沐掌门本来最讨厌比他长得好看的男人,但这次却不一样……”

萧静好回想沐悉那副尊荣,很容易就在脑海中勾勒出这个——比沐悉长得好看一点又很了不得的男人的样子。

“他来信非让我去一趟,我拗不过他,便从瀛洲直接去了崂山,见到了那位被他夸得神乎其神的男子。”

萧静好忙问:“好看吗?”

沐沂邯眯着眼睛似乎在回想,声音渺远:“说他是仙也不为过……无法形容……”

能得沐沂邯如此赞叹,想必是比他要好看一些,难得的是能让他心服口服的夸赞,看来这男子很不简单,但萧静好没兴趣知道,沐沂邯似乎扯太远了。

“快说后来怎么样!”

“那男子叫婴初,是韩宁在半路上结识的,见他不谙世事被人骗了也不知道,便带着他一同游历,婴初武功很高,一个出脑子一个出手脚,一年多来还走了一些地方,后到了崂山就住在沐悉那里,丫环们有一次整理客房,发现一摞奇怪的信,上面有画有字,画面还有颜色,这事就传到了沐悉耳朵里,他是个好奇性子,想方设法的想看看那些奇怪的信件,可婴初将那些信当宝贝,说什么都不给他看,后来沐悉就给我来信请我去想法子将信给骗到手好好看看,于是这其中一封信就到了我的手里。”

沐沂邯扬扬信笺,笑得颇得意。

萧静好怒道:“你去两个月就为了一封破信?”

沐沂邯瞥她一眼,笑容在阳光下又有些飘忽,珍重的将信放进萧静好手里,轻声道:“你看了便知道。”

萧静好定定看着他,突然有些胆怯,信在手中有些颤抖。

沐沂邯捧起她的脸,在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道:“在云丹沙漠里,韩宁跟着师兄曾见到过叮叮,他还记得叮叮说过一句话‘天命轮回,千古涤荡,身穿异世,魂系千年。’若将叮叮的身世和这句话联系,再看这封信,就会明白。”

萧静好低头,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纸张。

“这么大一张?”萧静好惊叹。

沐沂邯也不做声,指了指其中一个方块里的内容让她看。

“尘衣!”萧静好的声音在颤抖,指着图画上的手指也在颤抖,“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这画面怎么这么小还这么清晰,画的好真实,咦……他穿的衣服很奇怪,头发也变短了,这是他么?这这这……这些是什么字?都不认得,什么年什么月什么日,侠医……就是大夫……哈哈……尘衣,真的是他,名字没变……呼伦贝尔大草原……”

草原的阳光很温暖,沐沂邯看着萧静好的眼神也很温暖。

湛蓝的天空上,苍鹰展翅翱翔,渐渐的飞远,消失在太阳的光晕里,岁月的河流好像就这样停滞……倒退……

‘贰零一三年五月三号。’

一行漂亮的字整整齐齐写在工作笔记本的首行。

草原上成片的牛羊在摄影车旁穿梭,漂亮的女记者盖好笔盖,两手掰着车门两边,等牛羊全过去了才敢跳下车,她赶赴千里要采访的那位侠医正懒懒的躺在那边草坪上晒着太阳。

“斥先生你好,我是跟你约好的xxx报社的记者陆小宁。”

躺在地上的男人揭开脸上的草帽,女记者呆了有那么两分钟。

“呃……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男人单手一撑坐起来,拍拍旁边的草地,唇角弯起一个漂亮的笑容,酒窝若隐若现:“可以开始了,请坐。”

采访很顺利,这位医生谈吐很风趣,采访这样的人不像是工作,倒是一种享受。

谈天说地越扯越远,陆小宁要采访的问题早就问完了,刚才谈话中听出他好像对这片草原很有感情,所以陆小宁在最后顺便问了一句为什么。

男人仰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从他的眼神能看出,神思似乎变得渺远。

陆小宁觉得他一定有很多故事。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草原和煦的风,讲着一个也许很遥远也许就是他经历过的故事。

“这里曾经叫云丹草原,生活过一个叫做新月族的族群,那时的天空也和现在的一样蓝,唯一不同的就是能看到苍鹰在天空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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