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的生存日记 - xp1024.com
《梅夫人的生存日记》


第1章 新寡失节

容吟霜感觉自己再活不下去了。

相公梅远道横死,尸骨未寒,自己就差一点被那禽、兽二叔玷污,虽未成事,可随后闯入的二房太太和嫂嫂不是开导安慰她,而是却竭力为二叔辩护,调转矛头指证她水性杨花,勾三搭四,新寡之身勾引小叔……并以此荒谬罪行将她与两个幼弱孩儿都赶出了家门,大儿不过五岁,因气急她被打,就咬了大伯母一口,就被他们巴掌打得鼻青脸肿,满嘴的血,小儿不过三岁,若不是她抢的及时,就被他们高高抛起,摔死在地上了。

母子三人被打出了梅府,流落街头,还要忍受不知情的百姓们指戳谩骂,如今,所有人都说她容吟霜是个不守妇道的新寡,丈夫尸骨未寒,就企图勾引继家的二叔,名誉扫地!

虽然娘家没落,但容吟霜却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自十五岁嫁入梅家,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成亲七年,相公对她相敬如宾,体贴入微,从未让她受过半点委屈,可是,他一朝撒手人寰,梅家上下意欲侵吞私产,便处心积虑将她和孩儿赶出家门。

梅家的老爷和老太太早在四五年前便相继过世,将家全都交给她的相公来打理,并要他们大房不许分家,两年多来,梅家一直都是梅远道在当,记着祖喻,不曾与二、三、四房提出分家,可两月前梅远道带着二叔梅远贵出门行商,却不料,得来的却是一声噩耗,商队遇上了泥石崩山,梅远道客死异乡了。

容吟霜的二叔梅远贵却因办货留在城中而幸免于难,回来报了梅远道死讯。

容吟霜只觉得人生再没了寄托与希望,唯一的主心骨就那么断的不明白,连尸首都没留下。

事到如今,她饶是再笨也明白丈夫死后梅家人的坏心,他们想侵吞大房私产,遂才使出此等龌龊伎俩,她知道,二叔梅远贵对她早有觊觎,在将替丈夫烧纸守灵的她拉入内间之后,他就提出要她委身之说,容吟霜愤怒至极,竭力反抗,梅远贵始终无法得逞,这才招来了二房三房太太和两位弟媳,她们的污言秽语叫容吟霜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就寻一根白绫吊死以证清白,可是稚子无辜,她没想到,这些丧尽天良的人竟然连两个孩子都不放过。

容吟霜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大的那个不过她的半人高,小的那个才过她的膝盖,刚会走路而已。

她失魂落魄,走在暗无天日的大街上,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失了色彩,而她的耳中也再听不见任何谩骂的声音,她衣衫不整,发髻凌乱,脸色惨白,神情呆滞,就那么放任的一步步走着,走着……

这个世上再找不出比她还要可悲与狼狈的女人了。

终于走到了一处湖边,湖水荡漾,借着墨蓝的天色勾魂摄魄。

容吟霜缓缓蹲下身子,从缟素的衣摆之上撕下一块布料,然后将头上的金钗,手上的玉镯戒指全都卸了下来,仔细用布料包裹,送入了懵懂的大儿手中,生无可恋道:

“大儿,幺儿,娘没用,不能照顾你们了,你们拿着这些跪在那棵树下,若有人相问,你们就告诉他,娘……在湖里。”

幺儿原本就在哭泣,见容吟霜蹲下,就要往她怀里扑,容吟霜最后又搂了他一下,然后才把他交到大儿手中,摸了摸大儿肉嘟嘟的小脸蛋,抑制了一路的心酸泪水终于倾泄而下。

适时天空变色,雷电交加,盛夏的暴雨总是让人猝不及防,闪电映在不住哭喊的容吟霜脸上,越发叫人看的渗寒。

这个世道的女人最悲哀可恶的莫过于望门守寡,失贞失节,不说别的,光是人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连带她的孩儿都会背上一生的骂名,如此惨烈,却也抗争不得,是舆论逼她去死,就算活着,他们失了名声的孤儿寡母也是没有活路的。

与其母子三人一起死,不如让她一个人死。

再不敢多留恋,容吟霜将两个懵懂的孩子带到了湖边的一株小树下,而后纵身投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水里的闷声,岸上孩子无助的哭声都让容吟霜体会到了无限的绝望,水草的青涩味道渐渐填满了她的腹腔,窒息的痛苦让她不住在水中抽搐,嘴巴本能的张大,吐出一个又一个绝望的气泡,肺部灼热,像被人用到生剐一般,疼的厉害。

她下意识的挥舞手脚,张大的嘴巴不住有气泡喷出,眼睛几乎瞪得快要爆裂而出,再眼睛一睁一闭之时,她突然看见了拉着她脚踝的一道青白人脸,狰狞恐怖,它似乎要用尽全力把她留在湖中,再不让她出水面,只听说过水中有水鬼,可是谁又曾见过?容吟霜亦是吓得不行,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将死之时遇见那种恐怖之事,双脚乱踢也无济于事,那惨白的手始终不肯放开她的脚踝分毫,终于容吟霜带着死前的痛苦软下了身子来,算了,横竖她马上也要变成水鬼了,却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她闭上了双眼,在最后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一缕金色极光照入了黑暗的湖水……

身子渐渐升起,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向上,容吟霜感觉自己在过去的那一瞬间,又被拉回了岸,五音未绝,六耳未尽,她仍旧能听见属于这尘世的喧嚣,大儿,幺儿的哭声犹在耳边,牵动着她的心魄,刚才死意已决,只想着自己遭逢了大难,名节败坏,就想一死了之,可是,她若死了,两个孩子又该怎么办?他们还那么小,若是落入坏人手中,又该怎么办?她死了一了百了,却留下他们在这肮脏的人世间继续流落吗?

就在那生死一线间,容吟霜突然想通了很多事,眼睛骤然暴睁,吓退了先前正围着她周围的人们。

然后,就是无尽的咳嗽,一口口湖水被她呕出,渐渐的才有了呼吸,急促的像是要把先前短缺的空气一次补完似的,跪在她身旁的大儿和小儿也惊得不再哭泣,肉嘟嘟的脸蛋上挂着雨水和眼泪,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

容吟霜咳嗽的几乎去了半条命,终于缓了过来,将两个孩子搂入了怀中。

只觉得腰间一松,容吟霜这才发现自己腰间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条绳子,而此刻,那绳子正在她腰间移动,有个人大声说道:

“你要死就死远些,在我家门前找死,还得劳烦老子救你!麻烦!”

那条绳子的主人是个高壮的汉子,穿着一身短打,戴着头巾,肩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大概是他女儿,他将容吟霜腰间的绳子收了之后,就骂骂咧咧的转身就走,周围的百姓也一哄而散。

容吟霜这才知道,自己是被他们拉了上来,原想追上前道一番谢,可是,一直坐在那汉子肩上的女孩突然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甚是冰凉,脸色白的厉害,愣是让她没敢再向前,一个晃神的功夫,那汉子就走入了一道窄门,砰的把门关上了。

算了,横竖他也不在乎她这名誉扫地的女人说的道谢之言,不理就不理吧。

暴雨已经停了,母子三人的衣衫湿了个透,虽然是盛夏,但淋了雨总是冷的,看着大儿和幺儿不住发抖的样子,容吟霜觉得还是先找个地方生火烤一烤比较好。

可是如今她身无分文,先前交给大儿的那包东西也在她投湖自尽的那一刻被大儿扔在地上,先前有很多百姓围着看热闹,丢失的东西是不可能再找到了。

容吟霜抱起了幺儿,一手牵着破涕为笑的大儿,往城外走去,她记得半年前跟相公出城游玩时,见过城外官道旁有一座废弃的道观,不管是否破旧,总归是个有瓦遮头的地方,这对如今他们来说,已是弥足珍贵了。

泥泞的道路因为大雨而烂糊不堪,大儿滑倒两回之后,容吟霜只好让他爬上自己的后背,她一手抱着幺儿,一手还要托着大儿,一条不算长的道路,她倒是走了好长时间。

推开残破道观的大门,只觉得一股陈腐之气扑鼻而来,扬手在鼻前挥了挥,这才借着月光走了进去。

其实现在的时辰还不算晚,不过戌时一刻,从前的府中,这时候也是灯火通明的,抱着孩子们走了进去,待眼睛适应了内里光线之后,才找了一块空地,将两个孩子放了下来,自己则不敢歇息,在这残破道观中找了一圈,许是这里从前住过乞丐,角落里也有些稻草,她挑了两把没被雨淋到的稻草,敲碎了一把早已蠹驻的椅子,获得一些烧火的木头。

回到中间空地上,她捡起了两块碎石,蹲在地上打起火来,这个方法,是相公与她打赌没有火折子也能点火时,她才学会的,没想到竟然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打了好久,火终于升了起来,她才赶忙让大儿和幺儿坐到了火堆前,幸好如今是盛夏,要不然这么折腾,两个孩子必然会生病的。

将他们的衣裤都脱了,将自己的外衫与外裙脱了下来,让他们垫着坐在地上抱成团,又用自己的外衫裹住两个小人儿,然后容吟霜才蹲到火前展开他们湿濡的衣服,烤起火来。

第2章 鬼道士

容吟霜的两个儿子,大儿名叫梅周溪,今年五岁,幺儿名叫梅周元,今年三岁半,两个孩子如今抱在一起,小脸上满是疲惫,大儿脸上还有些青紫,看着叫人怪心疼的。

“大儿,脸上身上还疼不疼?”容吟霜将一件衣服烘干放在一旁,又拿起另外一件,越过火光对抱着弟弟的大儿问道。

大儿的小脸皱了一下,却又不想让娘亲担心,遂摇头道:“娘,我不疼。”

容吟霜轻咬着下唇点点头,不愿拆穿孩子的好意,在这种绝境之中,最起码上天还让两孩子陪在她的身旁。

因为是夏天的关系,几件衣服很快就烘干了,容吟霜走到两个孩子身旁,蹲下身子,在幺儿稚嫩的脸上摸了摸,微笑问道:“幺儿,小肚肚饿不饿?”

幺儿点点头,奶声奶气的说道:“小肚肚,饿。”

容吟霜把他抱到自己身上坐好,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说道:“幺儿乖,娘一会儿就去给你和哥哥找吃的,好不好?”

幺儿惊喜看着容吟霜,开心的笑了:“嗯,好。”

将两个孩子的衣服穿好,容吟霜弯腰捡起了自己的衣服,还没穿,就忽然被门口的身影下了一跳,不知何时,这道观院子里竟然站了一个人,穿着破旧的道士服,极少的头发被团成一团,用一根树枝样的东西固定着,瘦骨嶙峋,背后背着一柄剑,腰间挂着个铜葫芦,看样子是个流落江湖的老道,也是到这道观中留宿的。

想起自己衣衫不整,容吟霜赶忙将裙子穿好,心中仍是有些害怕,不过她也明白,这座道观并不是她的私宅,她没有权利要求旁的人不进来。

对着那身影无声的叹了声气,容吟霜便要转身,谁知道,那道士身影却瞬间移动到她的面前,吓了容吟霜急急后退,差点跌倒在地上,只见那道士满是沟壑的脸上露出了异样的惊喜。

“你看得见我?”

那老道的声音嘶哑的很,目光诡异,却突然一变,对容吟霜说道:“你们是人是鬼?”

容吟霜本就对这突然闯入的老道很是排斥,又听他说话如此粗俗,不免难受,回道:

“我母子落难此道观,道爷如何口出恶言,我母子好好的,岂会是鬼怪?”

“啊,你不是鬼啊。”

那道士听完容吟霜的话,脸上又再次露出了惊喜。

大儿牵着幺儿来到容吟霜身旁,拉着她的裙子抬头问道:“娘,你在跟谁说话呀?”

“……”

容吟霜看了一眼大儿,知道儿子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忽然想起了她在水下快要溺毙时那青白水鬼的模样,容吟霜大惊,弯腰抱起两个孩儿就往旁边躲去,惊恐的目光盯着那正不断靠近的老道,刚才他站在院中杂草堆里,容吟霜根本没有发现,他竟然是没有脚的。

“啊——”

容吟霜实在害怕,吓得大叫,可是那老道突然靠近,他的脸几乎要贴上容吟霜,吓得容吟霜刚刚大叫的嘴又不得不闭上,贴在墙壁前欲哭无泪。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母子已然够凄惨了,如今还见鬼!

“嗯,虽然是个女娃娃,不过面相还行。”鬼老道自言自语的退后,对容吟霜用命令的语气又说道:“把手伸出来,我看看掌纹。”

容吟霜不知道这老道想干什么,想逃跑,可是在看到他空荡荡的双腿和飘在半空的架势,既是她再不情愿,也是不敢在这种时候忤逆她的,颤颤抖抖的伸出自己的右手,老道又说:“双手。”

容吟霜咬着唇,只好将两个孩子先放下,让他们抓着自己的裙摆,然后才将两只手伸了出去。

那老道便低着头在她手掌上看来看去,良久后才一边掐指飘逸,嘴里叨咕叨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容吟霜见他转身,抱起两个孩子就往外头跑,可是才刚出门,那鬼老道就又挡在了她面前,掐着指对她算道:“你少年家道中落,能遇贵人,享福七年,有一劫,渡过则享百年富贵,我看你掌纹未有凶相,应是无大碍的,夫妻缘浅,子孙缘倒是极深,总的来说是条清奇贵命,流落至此怕是就在应劫。”

容吟霜哪儿还顾得上听他说的对不对,她不住后退,鬼道士不断逼近:“你知道我为何会在此处不去投胎吗?”

强迫自己不再发抖,容吟霜小声的猜测道:“你,你可是有未解心愿?”

鬼道士连连点头:“啊对!我空有一身道术,却传承无人,叫我如何能安心投胎?”

“……”容吟霜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说道:“道爷觉得我……合适?”

鬼道士果断摇头:“不合适。”

容吟霜这才松了口气,却听那鬼道士又说:“可是旁人看不见我呀!”

“……”

“你速去城外十里亭,亭后有一坐坟院,坟头画着八卦圈,你将坟掘开三尺,里面有我的金钱桃木剑与铜葫芦,还有一本问道册,是我亲手所写,分为符咒篇、镇魂篇,你先取来,我再传你法门。”

鬼道士一副我很嫌弃你,但也没办法的姿态让容吟霜觉得很无辜,也很无语,可是,纵然此刻借她个胆,她也是不敢跟他抬杠的,转身就要去抱大儿和幺儿,却听那鬼道士说:

“你自己去吧,速去速回。这座道观有我在,可比外头安全多了。”

容吟霜说什么也不想把两个孩子留下,只见那道士手一挥,破旧道观中金光一现,大儿和幺儿就突然睡了过去,容吟霜大惊:“你干什么?大儿,幺儿,快醒醒。”

鬼道士飘到她身前,说道:“你放心吧,只是两道睡觉的符,你快去,我时间不多了,你的两个儿子睡这儿,我再给他们加一道金刚罩,就算地府恶鬼全都爬出来,也伤不到他们。”

容吟霜还在犹豫,但心里也知道,如果这鬼道士真的想害死他们娘儿俩的话,不至于那么折腾他们才是,鬼道士又飘到了她面前,阻断了她的目光,说道:

“速去速回。别磨蹭了,时辰越晚外头可就越热闹,到时候我怕你受不了。”

容吟霜又看了安然睡在草堆上的儿子一眼,终于走出了道观,往西走去。

十里亭她去过,相公带她出城游玩时在那里歇过脚,却是不知道亭后有座孤坟,而埋的竟然还是个道士。

想起经年种种,相公待她如珠如宝,半点不让委屈,如今两人却是阴阳相隔,而她也不知怎的,竟突然能目视那些诡异之物,往十里亭去的路上,官道两边的坟园里总会立着几个鬼气森森的东西,他们统一的脸色惨白,容吟霜不敢正眼去看,只好埋着头一个劲的往前冲。

终于来到了十里亭,亭后并无去路,她只好从草堆中经过,各种杂草刮在她的手上,身上,难受极了,她却不能打退堂鼓,大儿幺儿还在那鬼道士手里捏着呢。

终于拨开了层层杂草,容吟霜看到了那座孤零零的坟,坟前石碑上却是刻着一个八卦图,无名无姓,也不知是谁给他立的坟。

根据那鬼道士的指使,她将他坟前三尺地挖开,果真看见了一个长形的油布包裹,看来替他立坟之人还有将此物取出之心,否则不会这般细致妥贴的将东西包了埋入地里。

将包裹打开,便看到了一把有些年头的木剑,没有剑鞘,剑身黑亮,通体符文环绕,还有一只铜葫芦,在剑和葫芦之下,确实压着一本书籍,没有书名。

四周漆黑一片,容吟霜抱着东西站起了身,方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张青白惨死的脸,七孔流血,眼白翻出。

“啊——”

吓得跌坐在地,容吟霜背靠着鬼道士坟前的石碑,用手掌捂住了眼睛,却又不敢真的闭上,再睁眼时,那恶鬼正迅速向她扑来,慌乱之中国,容吟霜摸到了那把剑,手起刀落,剑身自那恶鬼肩头砍下,发出金光,恶鬼咆哮狰狞,不过片刻就化为须有,落下了几块硬物。

容吟霜吓得不住喘息,额头被冷汗浸湿,用手背擦了一次仍擦不干净,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桃木剑,又咽了下口水压了压惊,这才倚靠着身后石碑站了起来。

将散落在地的包裹捡了起来,剑她是不敢再放进去了,直接拿在手上防身,正要离开,却眼尖的看见先前那恶鬼消失的地方多了些东西,大着胆子走过去一看,竟是一些铜钱,她将钱捡起来看了看,又见脚边散落了很多,心下觉得奇怪,原不想捡这诡异的钱财,可是,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身无分文要怎么让孩子们吃饭呢?

想起幺儿先前对她说肚子饿,她就是再害怕也顾不得了,小心翼翼的将散落在地上的钱全都一枚一枚的捡了起来,一共有三十二枚,也就是三十二文钱,虽然不多,但对于此时的容吟霜而言也算是雪中送炭了,将之小心藏入了荷包,然后才拿着鬼道士的东西,按原路返回了道观之中。

第3章 传道

气喘吁吁的埋着头奔跑而入,看见大儿和幺儿依旧好端端的睡着,她这才敢完全蹲坐到了地上,等气才稍微缓过来一些,她才用目光在这陈旧的道观中四处观望,却没有发现那鬼道士的身影。

再回头时,吓了一跳,他从地下窜了上半个身子上来,正撑着下巴研究容吟霜带回来的东西呢,长吁短叹,似乎感慨良多。

“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拿来了,你把孩子身上的什么符咒解了吧。”

那道士看了一眼容吟霜,挥挥手道:“就真是睡觉的符,明儿一早就醒,保准比今儿还精神。”

容吟霜摸摸两个孩子,的确是熟睡的样子,但因为天气有些闷热,所以,两个孩子额头都冒着汗珠,她从观里寻了一块小木板,继续坐到他们身旁给他们扇起了风。

鬼道士对着那堆他生前拥有的东西感叹结束之后,就看见容吟霜正在扇风,手一挥,两个孩子身旁就突然有些小风,凉凉爽爽的,倒确实是没有刚才热了。

“看来你跟这剑还真是有缘。还没歃血,它就愿意替你收鬼,天意啊。”

那鬼道士施完了法术,就对容吟霜说了这么一番话,容吟霜先是不明白,后来看见那剑,又想起自己荷包里的三十二枚铜钱,这才明白了那道士说的是什么意思,赶忙把腰间的荷包拿出来,递到鬼道士面前,说道:

“我,我原不想捡的,可是……我还给你便是,一文不少,总共三十二钱。”

鬼道士看着她手里的荷包:“三十二钱?只是个无品的游夜鬼,真埋汰了我的剑。”

容吟霜举着荷包,递也不是,收也不是,尴尬的不知所措。却见那倒是对她挥了挥手,说道:

“行了,反正他们还在睡,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容吟霜知道这是个有法术的鬼道士,这几日她接连遭了不少变故,如今觉得这诡异之事也没那么不可思议了,横竖她的处境不会比现在更差,不过就是见鬼,她现在可是连死都不怕了,还怕见鬼吗?低头看了看没送出去的荷包,容吟霜决定还是先放在地上,这终归不是她的东西。

也不知那道士施了什么法,不过片刻的时间,竟然就让观里变得不那么热了,容吟霜又担心两个孩子着凉,就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给他们盖在肚子上,这才站起身,准备出去。

还没走,就见那道士又穿墙而入,指着地上那一堆东西说道:“把那些也一起拿出来。”

容吟霜这才明白,原来鬼是碰不到属于人间的任何实质东西的。

将包裹抱着走到了院子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就那么傻站着,过了良久都不动,鬼道士才终于忍不住回身骂道:

“你倒是跪下呀!你不跪,怎么拜我为师?不拜我为师,我怎么传你本事?”

“……”

容吟霜的嘴长得老大,简直怀疑自己耳背了,这个鬼道士在说什么?

“跪下!”

猛地一喝,容吟霜吓得跪在了院子里,这要寻常人看见了,定会觉着诡异的很,一个狼狈不堪的女人,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的捧着东西跪在空无一人,杂草丛生的院子里,莫不是疯了吧。

可是,只有容吟霜知道,那道士正跟她说什么。

“我乃玉清山毋道子,玉清正宗二十八代传人,你手上捧的是金钱桃木剑和玉清宝葫芦,葫芦能收妖,剑能杀鬼,也能超度冤魂,每个被它超度的,都会有对应的金钱留下,所以才叫金钱桃木剑。曾经这把剑在我手里,打出过千两黄金,你今晚打出了三十二钱……不过也还行了,这把剑向来认主,只要主人还活着,它就会一直跟着你,守着你,今晚它破例帮了你,说明你们之间有这缘分,快歃血吧。”

“……”

容吟霜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捧着剑,不知道干嘛。

鬼道士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用无比嫌弃的语气对容吟霜说道:“用你手上那把剑,割一下你的右手掌,以后这把剑就是你的专属道剑了,还磨蹭什么呀?你知道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吗?你知道它是多么珍贵的宝贝吗?快呀!你们歃了血,结了盟,我还有事儿说呢。快快快。”

容吟霜从来没见过什么人要人拜师这般热衷的,不过,她正对着的也不是人就是了。

脑中一片混乱,心跳的很厉害,容吟霜知道,她此刻正经历着她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其实她完全可以把剑丢了,然后抱着两个孩子跑,他很明显是一个被封印在这道观中的鬼,他走不出道观,只要她能逃出去,想来他也是不会追的。

可是,生活的压力让她不得不开始为今后的生活考虑,她没有任何本事,就是一个被相公宠坏了的女人,傻乎乎的长到了这么大,从未对家里做过任何贡献,从未凭自己的双手挣过一分钱,她凭什么养活两个孩子?

今晚的所见所闻很奇怪,或者说,从她跳下湖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都很奇怪,她先是在水里看见了面目狰狞的水鬼,然后跑入这废弃道观,见到了这位,先前去十里亭的路上见到的那些惨白面孔,在他的坟前遇到的那个恶鬼……每一样都在告诉她,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对这道士的言语疯疯癫癫,但他的那些法术却是真的,尽管不认为凭自己的资质能够学的会这些,但只要她能会其中几样,哪怕只会一样,那说不定也能混一口饭吃了。

这么想着,容吟霜便不再犹豫,用那把黑漆漆的桃木剑在她掌心划了一下,剑刃一点都不锋利,她原本以为根本划不开她的掌心的,可是,那一剑下去,她的掌心就透出一股血光,然后皮肤表面像是被烧裂开了般,红红的血液自伤口中流下,只见那道士又说:

“把你的血涂抹剑身,就算歃血结盟,你就是玉清山第二十九代传人了。”

容吟霜照做,看着自己的血涂在黑黑的剑身之上,她突然才明白,原来这剑并不是本身是黑的,而是浸染了近三十人的鲜血才会变得如此。

说也奇怪,她掌心的口子并不疼,虽然血流的有些可怕,但是那些血在剑身上也没留下任何痕迹,而是很快的就被吸收进了剑身,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那剑比从前更加黑亮了些。

完成了毋道子口中所谓的‘歃血’仪式之后,他又让容吟霜将剑插在她面前的土地上,然后要她盘腿而坐,双手摊开聚拢在丹田处,容吟霜照做之后,就觉周身一凉,她的意识也就陷入了混沌之中。

在一个虚拟的空间里,容吟霜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具被人操控的木偶,动作行为全都不受控制般,随着别人的提线而动,身体中流入一道源源不断的热气,充斥着她的血脉,流淌全身。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容吟霜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是,她隐约明白,这是那道士在传授法力给她。

过程像是维持了好几年般漫长,在容吟霜完全吸收了能量之后,在那虚拟空间里,才又响起了那道士的声音:

“法力传给你了,修炼法门那本书中全都有着详细的记载,你只能自己慢慢学,慢慢悟了,我时间不多了,能教你的只有这些,我走之后,这间道观就送给你,这里有我的结界,虽不能保你们母子三人平安富贵,但保证你们在这里不受其他鬼怪打扰还是可以的,你能看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是天生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但你要记住,切不可走上邪魔外道,不可辱没玉清山斩妖除魔的名声。”

容吟霜混沌之中,答应了毋道子的请求,然后,又听他以一种比之先前更加虚弱的声音说道:

“现在,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声音顿了顿:“用那把剑,超度我吧。”

容吟霜只觉得自己的手被无形的力量举起,桃木剑贯穿了毋道子的身体,与之先前收服恶鬼时有所不同,毋道子周身都发出耀眼的金光,他的身体被金光照着慢慢的化成了粉末,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容吟霜这才感觉自己完全失去了力气,垂下头,昏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她是被强烈的太阳光和孩子们的呼唤声喊醒的,再睁眼时,只觉得双眼更加清明,这个世界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黑暗,再难过的日子她都已经熬了过去,今后的日子过的怎么样,就要看她自己去争取了。

她盘腿而坐的正前方,几块耀眼的金属吸引了她的目光,一块孤零零的拇指大小的金块落在那里,容吟霜蹲下身子将金块捡了起来,放在手里掂量了一番,她从前虽不经柴米,但是金银珠宝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看着这地上的金子,容吟霜越发觉得对不起毋道子了,他将他毕生法力传给她不说,竟然还给她留下了些金子,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大儿,幺儿,把衣服都穿好了,咱们上街吃东西去。”

阳光下,容吟霜笑得出奇清灵,不管发生什么,遇到什么,她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第4章 柴米油盐酱醋茶

抱着幺儿,牵着大儿,母子三人来到城内偏巷的一个馄饨摊子上,容吟霜将犹豫着叫了两碗馄饨,摊子的老板是个老头,忙前忙后,从和馅儿到包裹,再到入锅煮,盛碗端送,所有工作全都由这老头一个人完成,虽然客人不是很多,但这一套工作忙下来也是很繁琐的。

容吟霜先问了他馄饨的价钱,说是两文钱一碗,容吟霜要了两碗,老头就让她随便找空位上坐下,说待会儿就给她们送来。

大儿已经比这桌子高了,就自己爬到凳子上坐了下来,幺儿太小,虽然也能自己坐,可是他却够不到桌子,于是容吟霜就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看到大儿的目光不住瞥向馄饨摊旁边的油饼上,容吟霜问他:“大儿想吃油饼?”

大儿的目光有些闪动,明明是想吃的样子,可是却摇头说:“不想。”

容吟霜笑着从荷包里摸出两文钱,让他去买两个过来,大儿的眼中露出惊喜,虽然他很想给娘亲省钱,可毕竟是个五岁的孩子,终是没忍住,拿了钱,飞快的跑到了那油饼摊子,买了两块饼回来。

这时候,老头已经把两碗馄饨下好了,给他们端来过来,见她带着两个孩子,就问道:

“你们三个人,两碗够吃吗?”

容吟霜浅浅一笑,点点头说:“够了够了,他们俩不一定能吃完,我吃剩下就好。要是他们吃完了,待会儿我再叫。”

老头也没说什么,就走了,容吟霜把一把勺子塞到大儿手里,让他吹凉了再吃,大儿嫌坐着有点矮,干脆就站起来吃,一手抓着油饼,一手舀着馄饨,看来是真饿了,昨日被打后,大儿满嘴是血,现在嘴角的青紫让容吟霜也心疼不已,只好让他多吃点,将伤口快些养好,幺儿这边也没闲着,胖胖的两只小手也抓着油饼,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容吟霜一边给他擦嘴,一边吹凉了馄饨汤喂他。

偶尔抬眼看了看,突然看见老头的馄饨摊后头还站着一个人,她特意探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个老婆子,胖胖的身躯,穿着很普通的蓝布衫子,脸色倒是不太好。

脸色……

容吟霜倒吸一口气,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看到的是什么,赶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老头端着一张小小的高脚椅子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另外一碗馄饨,对容吟霜说道:

“让孩子坐这里面吧,你自己也吃点儿。”

容吟霜惊讶的看着他,只听那老头又说:“你个女人家带两个孩子也不容易,这碗算我送你的,不收钱。”

被赶出家门之后,容吟霜还是第一次被活人善待,感激的站了起来,却不知道对那老头说什么,将幺儿放入那张看着像是特制的高脚小椅子里之后,容吟霜才道谢后问道:

“这椅子倒是别致的很,老人家您真是手巧体贴。”

那老头回到摊子后头整理桌面,听容吟霜搭话,也就回答起来:“哈,不是我做的,是我那老太婆做的,我要是有这心灵手巧的,她也不至于跟着我受苦了。”

“老婆婆人呢?怎么没看见她?”容吟霜又看了一眼那馄饨摊后的老婆子,见她什么都不做,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就好像她就是附身在那老头的馄饨摊子上似的。

老头沉默一会儿后,才叹了气说道:“死咯……就留下我孤家寡人守着这么个摊子。”

容吟霜露出惊异的表情,然后给吃的满嘴都是饼屑的幺儿擦了擦嘴,然后才又问道:

“哦。原来老婆婆已经过世了啊。”

她的话像是勾起了老头的回忆,清晨的小巷子里空荡荡的,馄饨摊上也没什么人,只听他叹了口气:

“是啊,过世了。突然就走的,叫人没个准备,她这个人唠唠叨叨,抠抠缩缩一辈子,临死前告诉我她藏了一笔钱,可是连钱藏地方都没说出来就咽气了。我倒不是在乎那笔钱,只是想说她走的太匆忙,从前嫌她唠叨,现在啊……没了她还真不行。”

容吟霜听他说着话,目光又落在那老婆婆的鬼魂身上,只见她转了转头,看向了容吟霜,容吟霜心上一凛,低头想了想,然后才将目光迎了上去,对还在吃东西的大儿和幺儿说:

“娘去那个角落买点东西,你们在这里吃,娘马上回来,好不好?”

大儿点点头,让她快去,幺儿也像模像样拿着勺子对她点头。

容吟霜走到馄饨摊后面的一条小巷口,那里似乎是人家堆放杂物的巷子,刚走进来,就觉后颈一凉,容吟霜转过身,看到了那个脸色白惨惨的老婆子,从前就听人说,鬼怕光,可是现在是清晨,太阳已经升起了,穿过她照在地上,没有任何影子。

“你一直逗留,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容吟霜又不放心看了看馄饨摊,两个孩子还在埋头吃着,老头忙完了,已经坐回了躺椅之上。

老婆婆点点头,用带着空灵的声音说道:

“钱藏在他床后的墙壁里,有个小暗匣子,我藏钱不是想自己花,是怕他挥霍浪费了,儿女都不孝顺,到老了之后,没有钱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容吟霜从老婆婆的话里听出了真情,心有感触,想着相公客死异乡,她就是如今有了这见鬼的本事,也是见不到他的,叹了口气,对那老婆婆点点头,说道:

“我帮你去跟他说,你可还有其他心愿?”既然她没有别的本事,那么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让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人都能稍微圆满些。

老婆婆摇了摇头,容吟霜就走出了巷子,孩子们还没吃完,她就走到那老头身边,从荷包里掏出了六文钱摆在他的馄饨摊上,说道:

“老人家,我从前有个伯父,婶母也是突然就走了,家里的银钱之前全都是婶母掌管,她走之后,大家都不知道她把钱藏在哪儿了,我那伯父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您猜最后是在哪儿找到的吗?”

老头从躺椅上坐起,看着容吟霜,只听容吟霜又道:“在他们床后的墙壁里,我那婶母节俭了一辈子,怕家里人把钱挥霍了,以后没有好日子过,就偷偷的藏在墙壁里,谁也不知道。”

说完这些,就见老头陷入了沉思,容吟霜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又回到了桌子旁,两个小家伙看来是真的饿了,大儿吃了一个油饼和一碗馄饨,就连馄饨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幺儿也不甘示弱,油饼全部吃完,馄饨也吃了半碗,容吟霜先前吃了一碗老头送来的馄饨,又将幺儿吃剩下的半碗也吃完了,母子三人才离开了馄饨摊子,往集市走去。

她身上的三十二文钱,吃了一顿早饭,就用掉了八文,还剩下二十四文,容吟霜不知道米面多少钱一斤,便带着两个孩子走到粮油店去问了问,米是三文钱一斤,盐一文钱二两,容吟霜在老板嫌弃的目光中,买了两斤米,二两盐,然后又去到隔壁的铁锅店里问了问行情,最普通的铁锅子也要三十几文,容吟霜掂量了一番荷包里的钱,只有十七文了,十七文就只能买一个砂锅,老板见容吟霜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模样实在可怜,就又送了他们两只碗两双筷子,容吟霜不住道谢。

将米和锅拿着回了道观之中,容吟霜这才将道观前后都看了一遍,除了观里供奉的一尊有些斑驳的道陵始祖像之外,也就只有一张长条香案,一张铺着陈旧八卦黄布的小方桌,还有两张椅子,昨晚被她砸了一张烧火,另外一张也不能坐人,接着就是角落里的许多稻草了,道观的屋顶还算完整,只有两处破损,整座道观不算大,除了脏一些,就连蛇虫鼠蚁都不未曾见过,容吟霜已经觉得很庆幸了。

院子里虽然长着杂草,但是在院子的角落里似乎有一口井,井后有一间小房子,应该是厨房。

容吟霜让大儿和幺儿坐在门槛上玩儿,她就走入了杂草堆,袖子撩高了,徒手拔起了杂草,将之全部堆在一处,等一会儿拔完了一起清理出去。

幸好院子不大,容吟霜只做了半个时辰就已经差不多了,露出院子的真容,打磨过的圆形鹅卵石铺成的地面和一套石桌石凳倒是给这院子加分不少,杂草都是从鹅卵石的缝隙间长出来的,所以,并不怎么密集,将草拔掉之后,地上的泥土有些翻出,容吟霜就让大儿和幺儿一边玩儿一边在上面踩踩,然后,自己就抱着成堆的杂草扔出门去。

走到那厨房门前,从破洞里看进去,里头杂物堆了不少,全都破烂不堪,也不知要花多少功夫去整理,今天怕是用不上了。

将草拔完之后,时间也近午了,容吟霜从厨房里找到一只木桶,将帷幔撕成碎布条打结连在一起,绑在水桶上,好不容易才在水井中打出了小半桶水,自己就进屋拿了刚买的砂锅和碗筷出来清洗,虽然这道观时间挺长了,但是井水却是出奇的干净,容吟霜很快把锅碗洗净,然后就淘米生火煮饭了。

用两张废椅子在门口生火,等架好了柴堆,火势旺起来之后,才将撒了盐的米锅放了上去,见大儿和幺儿正踩泥踩的不亦乐乎,她看了看屋里,赶忙又去到井边,用蹩脚的技术打了小半桶水,提入了屋内,进行擦洗工作。

米锅熟了之后,容吟霜将手洗干净,抱着锅子坐到了院子里的石桌旁,动手给两个孩子捏饭团吃,她没有买菜,也没有灶台,所以,虽然她能做些家常小菜,但也没有发挥的空间,只能就近取材,尽量做一些清爽点的东西给孩子吃。

大儿和幺儿倒是很乖巧听话,只不过没有肉吃,两个孩子还是有点不高兴的,不过现在时期特殊,容吟霜也没法给太多承诺,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第5章 五百二十二两

吃过了简易的午饭,容吟霜又打了水,将院子和屋里的地全都趴在地上擦洗了一遍,看着屋前屋里,虽然很累,但是容吟霜却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满足感,从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些事情只是看人做过,没想到自己拼了力气也是能够做好的。

这一切她多想说给相公听听,只可惜,再也没机会了。

短暂的失神让容吟霜倍觉伤感,大儿和幺儿正在玩儿,见她一动不动蹲在那里,幺儿就扑蹬着小短腿跑到她身边要抱抱,容吟霜放下了手里的抹布,将幺儿抱着坐到了门槛上,替他整理了下玩闹时乱了的小辫儿。

“大儿和幺儿想吃糖吗?”

容吟霜突然对两个孩子问了这么一句,可把两个孩子给乐坏了,纷纷将头点如捣蒜,大儿说话利索些,赶忙凑过来问道:

“娘,想吃。哪里有糖?”

容吟霜见他们这副馋嘴的模样,不禁笑了笑,在大儿鼻子上刮了刮,这才拍了拍幺儿的小屁、股,让他下来,然后她才将胡乱套在身上的围裙布解了下来,将桶里的污水提着倒了出去,这才又对两个孩子说:

“走吧,咱们上街买些东西。”

两个孩子跑来牵着她的手,幺儿对糖饴的事情念念不忘,不放心的问道:“娘,买糖?”

容吟霜低头看了看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买糖。”

幺儿高兴的欢呼起来,大儿却觉得有些奇怪,就问道:“可是娘,咱们真的还有钱买东西吗?”

容吟霜淡淡的点点头,为了不让孩子们担心,遂说道:“嗯,被赶出门的时候,娘偷藏了些,你就放心吧,虽然娘赚不到像你爹那么多钱,不过,养你们两个肯定不成问题的。”

提到爹,两个孩子的心情都有些失落,虽然他们还不太明白,去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是隐约的明白,他们的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大儿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终于憋不住,对容吟霜说道:“娘,我想爹了。”

容吟霜看着他们,心里难过极了,但是表面上却不能流露出太多的悲伤,因为,悲伤的情绪太容易传染,就算是不谙世事的孩童,他们也能感受出你的悲伤,她不要孩子们为她伤心。

点点头,对大儿笑了笑,说道:“是啊,娘也想。”

母子三人来到了一间当铺,容吟霜带着他们来到高高的柜台前,将毋道子留下的那块金子递了上去,小声说了句:

“将这些换成银票。”

说完,容吟霜就有些紧张的站在柜台前,她记得相公曾经说过,票号只收官银,来路不正的金银宝贝,只能送到当铺去,当铺以□□成的价格收了再转手倒是可行,毕竟这金子的来路是诡异的,到底能不能兑换她也不知道,一直搅动着衣摆,勉强让自己镇定,下唇里的皮都快被她咬的破了,直到柜台后的掌柜问出‘通兑’两个字时,她才松了口气。

点头回道:“兑。”

高台掌柜立刻又高声对内里喊道:“真金五两八,可换五百八十两银,当铺收取一成费用,只换五百二十二两,客人通兑。”

当铺里头一阵骚动之后,容吟霜就听见里头算盘拨打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悬在心上的一块石头总算有些落地了。

赶忙又补了一句:“麻烦全都给我小额的。”

掌柜支吾应了一声后,过了一会儿,将一叠崭新的银票推到柜台前,另外又给了容吟霜一张当票,例行说道:“有当有赎,半年之内凭此当票,另加五成价格便可赎回。”

这种话,一般他们在收当的时候都会说,所有收进来的宝贝,除非是遇上了急着要的下家,否则他们一般都会将东西暂留半年,这是所有当铺的规矩,容吟霜却是听得仔细,暗暗几下了时日之后,这才将银票与当票收好藏入了襟内,牵着两个孩子走出了当铺。

早晨她只买了两斤米,一个中午就吃了一半,食物是生存大事,最不能缺,可是,除了米粮,还有其他东西,就凭她一次次搬,今天估计很难搬完,走到路口,看见几个蹲在推车旁的力工,容吟霜走过去,喊了一辆车,然后便直接去了米粮铺子,买了一袋五十斤的米,十斤面,还有一斤盐,一斤糖,油盐酱醋也买了些,然后又赶去了家具铺子,选了一张不大不小的床板,配上床腿一并搬到了车上,因为现在是夏天,所以被褥倒是可以不急着买,但是垫在下面的薄絮与竹席倒是必买的,顺带还买了两个盆回去。

想着娘儿仨已经两天没换衣服,容吟霜想了想,还是去了成衣店,给大儿和幺儿买了两身人家做好了挂在那里的成衣,里外皆买了两套换洗,自己则买了一套换洗的中衣,外衣倒是没舍得买。

将一切都买齐全了之后,容吟霜又去了集市,买了些易煮的蔬菜,经过一家蜜饯铺子时,又买了两包糖饴,分别送到大儿和幺儿手中,可把两个孩子给乐坏了,坐上满载而归的牛车,幺儿一边吃糖一边窝在容吟霜的怀里撒娇。

让力工把东西全都卸在了门口,容吟霜便将幺儿放下,让大儿带着他去院子里阴凉的地方自己玩儿去,自己则开始将东西一点一点的搬进观里。

先是将床板安好,然后铺上一层薄薄的棉絮,将竹席铺上,然后,一些零碎的东西全都收进屋里,最难搬的就是米粮袋子,凭她的力气,顶多顶多也就是搬十斤二十斤的东西,米粮袋子足足五十斤,她根本搬不起来,只能放在地上拖行,沿着院子里的小路,好不容易才拖到了厨房门口。

见两个孩子满脸是汗,容吟霜就赶忙用水桶打了水,招呼两个孩子过来洗脸,沁凉的井水让孩子们开心极了,容吟霜帮他们擦了脸,手和后背,然后才让他们继续玩儿去。

从前被人伺候惯了,她不知道原来只是这些日常的事情,真正自己做起来,还是很累的,但是再累她也没有了休息的资本,只能毫不停歇的继续做下去。

踢了水,走入了灰蒙蒙的厨房,角落里的灶台落满了灰尘,但看灰尘下的图案花纹,倒像是没用过几次,新的一般,只是年代久远了些,用水将灶台全都擦的干干净净,又将贴在灶台上的两口大铁锅洗了五六遍才肯罢手。

环顾一圈,发现厨房里还有几张堆在一起的椅子,也像是灶台一般,没怎么用过就被人堆在这里了,容吟霜看着这些椅子,觉得进来之后,她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现在看见这些椅子腿她倒是想出了哪里不对。

按照道理说,像这样一间年久失修的道观,就算没有蛇虫鼠蚁,但是蜘蛛网什么的应该不会少才是,她记得从前有一次跟着相公去仓库里盘货,可是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仓库里有些地方就蛛网遍布了,可是这间道观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竟然连一圈蜘蛛网都没有看到,直到这时她才有些相信,毋道子说这里有他设的结界之言。

将椅子擦洗了一遍,搬到了观里,早上她已经把那张小方桌擦的干干净净,如今多了几张椅子,看起来是真有点像样了,当然这里的环境和条件不能跟梅府比,可是,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她一手整理出来的,更何况,她也确实不能再沉迷于从前的生活中无法自拔,那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梅府对于她来说,就好像死去的相公一般,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她来到这里,第一次搬东西,第一次擦地,第一次生火煮饭,第一次成为了两个孩子的倚靠,第一次觉得金钱有这么大的用处。

不管怎么说,日子都要继续下去。

容吟霜炒了两个素菜,炖了一碗牛肉羹,端上桌子,大儿站在地上,幺儿站在椅子上,半个身子都趴在桌子上面,看着菜巴咂嘴。想着在屋里吃光线不好,而且会很闷热,于是容吟霜就将小方桌搬到了院子里,决定到院子里吃饭,大儿帮忙搬椅子,幺儿跟在哥哥身后走前走后,

容吟霜端出了三碗饭,然后对幺儿张开了手,让他坐到自己身上来吃饭,幺儿站在椅子上手脚并用的爬到容吟霜身上,给大儿夹了一筷子菜后,才开始喂幺儿吃饭。

夜幕降临,墨蓝色的天空已经有繁星闪烁,幺儿吃着吃着突然指着天上叫道:

“娘,星星。”

容吟霜顺着幺儿的小胖手看上去,只觉墨蓝天幕之上配着流云稀薄,月亮像是被人啃了一口似的,挂在天边,这美景倒是从前没有注意过的,果然相公说的对,这个世间从来都不缺乏美景,只是少一些发现美景的眼睛,人在不同的环境,才会如破茧之碟般看到不一样的新景色,新世界。

相公去世第十天,你在那个世界,还好吗?

第6章 有客到

吃过了晚饭,容吟霜在井边将碗洗好了,招呼正在趴在桌子旁分糖饴的大儿和幺儿过来洗脸擦身子,然后给他们换上了新买的短衣短裤,虽然衣服的料子没有以前的华丽,但是穿在身上很轻便,也很可爱。

大户人家总讲究一个门面,故而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小姐,就连盛夏都会穿的严谨繁琐,闷热自是不用说的,去年夏天的时候,大儿就曾经跟她抱怨过,说门房张叔的孙子就可以打赤膊,光膀子,穿着小裤衩到处跑,为什么他就不可以,没想到今年就真的如愿了。

所幸这个院子里没有蚊子,没有蛇虫鼠蚁什么的,就算孩子手脚的皮肤裸、露在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担忧。

忙完了两个孩子,容吟霜也打了一桶水进了厨房,将门关上,把自己也好好擦洗了一番,换过了衣服,借着月色,她坐在井边,慢慢悠悠的洗着衣服,两个孩子围在她身边跑跳,三人的衣服很快洗完,她在院子里插了两根竹子,将白天从家具店拉床铺回来时固定用的绳子绑在两头竹子上,拉出了一根晒衣服的绳子。

晒完了衣服,容吟霜伸了伸腰,敲了敲胳膊,看看时候也不早了,就把正玩的不亦乐乎的两个孩子叫了回来。

孩子们在新鲜的环境新鲜的很,在观里跑东跑西的一点都不介意这里比不上从前的家华丽,他们虽然是孩子,但也明白自己是被从前的家给赶出来的,大儿年纪虽小,但他一定也不会忘了被抓着脚踝吊打的经历,因为实在是太惨烈了,幺儿也许不会记得,但现在他却也知道,要跟娘亲在一起。

容吟霜任他们去玩去闹,自己点了一盏油灯在小方桌上,这才将毋道子留下的那本没有书名的册子翻了开来,从第一页开始慢慢的看了下去。

这本书中每一页都密密麻麻的写着蝇头小楷,容吟霜看着看着,就觉得入迷了,倒不是说她从中看出了什么了不得的门道,而是毋道子所写的事情太引人入胜了,接连看了十多页之后,容吟霜才回过了神,看看外头的月已经荧光发亮,两个孩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床自己颠倒歪斜的睡了过去。

容吟霜去把两个孩子抱起来,放正之后,发现自己还是丝毫都没有睡意的,于是将烛火拿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继续看了起来,看到符咒篇有一种叫做金刚伏地符,说是可以保证人不受妖魔鬼怪的侵袭,这种符画法倒不是很难,只是讲究画符之人的法力多少,容吟霜想着若是可以的话,今后就给两个孩子身上下一道,保他们不受侵害总是好的,不禁多看了几遍,暗自将画法与注意点牢牢记在了心中。

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一种闷声,容吟霜抬头看了看,这间道观上方似乎起了很淡很淡的一丝金光涟漪,心中觉得奇怪,便举着烛火来到门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让她深吸一口气后,大着胆子竟然将道观大门打开,不意外的看到了一张青白的面孔。

吓得容吟霜赶忙往后退了两步,定睛一看,竟是她早晨见到的那位婆婆。

“老婆婆?您可是还有什么心愿?”

老婆婆抬眼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老头子已经找到了钱,我也可以安心的去了。”

容吟霜点点头,觉得两人……额,一人一……这么隔着门槛也不好,百般犹豫之后,才对老婆婆说道:

“婆婆请进来说话吧。”

对于容吟霜的大方,那婆婆倒是没能应承,而回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地方,我进不去。我来找你想让你帮我找一条超度之路,我因有执念留存,错过了勾魂期,如今若没有法力高强之人渡我,我也只剩下做孤魂野鬼之命,等时日到了,就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

容吟霜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然后就默默转身,进入屋内拿了金钱桃木剑走出了门去。

“我并非法力高强之人,但这把剑却是专门超度亡魂的,你……真的对这个世界再无留恋了吗?你舍得下老大爷吗?”

老婆婆微微一笑:“世间之事,执着未必是好。我与他这世缘分已尽,不留恋了。”

容吟霜举剑自面前,以指按剑,幽幽的叹了口气,再不多说什么,按照混沌记忆中那超度时改用的手势口诀,闭上双眼,让剑气带着她走动挥舞,片刻的功夫,就听地上响起叮呤当啷的声音,容吟霜知道,仪式已经结束。

睁开双眼,看见地上散落的铜板,她将之一枚一枚默默的捡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容吟霜依旧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那老头的馄饨摊,谁知还未说话,老头就认出了她,笑着对她说道:

“今日的馄饨我请你们娘儿仨,不要你们钱,去坐着吧。”

容吟霜让两个孩子先去坐下,自己则站在馄饨摊旁对老头问道:“老婆婆留下的钱找着了?”

老头一边下馄饨,目光紧紧盯着锅子,点点头,说道:“找着了。就在我们床铺后的墙壁里。这老太婆,你说……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竟然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

容吟霜微微一笑:“若藏得不隐蔽,不就存不下钱了吗?”

老头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锅子,看着热腾腾的锅面儿,沉沉叹了口气:“是啊。谁知道那个平时连双像样的鞋都舍不得买的老太婆竟然能存下那么多钱。哈哈。足足一百二十两……她平日里得多抠啊!没穿过一件好衣服,没吃过一口好吃的,没睡过一天好屋子……她把钱都留下干嘛……”

容吟霜隐约在老头的下巴上看见了泪滴,却也不上前打扰,而是选择默默的转身,去到了座位上,让老头不至于尴尬。

锅里的馄饨不住翻滚,老头却像根木头般站着一动不动,夏日的清晨吹来清爽的风,让人舒服了起来。

容吟霜迎着风吸了口气,看这云卷云舒,白云苍狗一瞬,谁又能知道自己所爱的人,会不会突然离开,再也不回来呢?

吃过了早饭,容吟霜想去街上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她做的事情,可是在街上转了一圈,问了一圈,所有店铺看见她带着的两个孩子,全都拒绝了她。

她无奈之下,也没有办法左右旁人的想法,便一手抱着幺儿,一手牵着大儿,去集市买了些今天要吃的菜,路过一个糖葫芦摊儿时,幺儿指着糖葫芦吃手指,容吟霜被他可爱的举动逗笑,就又买了两根糖葫芦,放在菜篮子里,让他们回家再吃。

两个孩子尽管很馋,却也很听话,硬是忍到了道观前才跟她伸手说道:

“娘,到了,吃。”

容吟霜怕他们在路上吃的满身都是,没有水擦,指着不远处的道观说道:

“进去了再吃,别急。”

可说完这话,她却猛地看到道观前停着的那辆豪华双马车,四角飞檐上一株梅花形状的流苏吊坠看起来那么眼熟和刺眼,当初相公要定家徽,这梅形还是她提出并绘制出来的,后来就用作梅家家徽好几年,如今看来,真是莫名的讽刺。

那些人在府中之时虚情假意,相公死后,尸骨未寒,他们就迫不及待要侵吞家产,将她们孤儿寡母扫地出门,平白背负了污秽名声,如今他们还不肯放过她,她所求不多,只想要一个安身之处,可是,就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他们都容不下,竟然又找上了门来。

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容吟霜把两根糖葫芦交到他们手上,让他们在门外等着,自己则深吸一口气,走入了道观。

道观院子里站了一排丫鬟,一排家丁,看起来排场十足,容吟霜走入之后,有一个家丁就去了观里通报,没一会儿,就从里头走出一个女人,年纪与容吟霜差不多,也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不过她的身上环佩金钗,无论从服饰还是到发饰,都是金光闪闪,富丽堂皇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少首饰,恨不得全都戴在身上,凭添了好几分的老气与俗气。

这是二叔梅远贵的正妻赵倩,她从前一直是在容吟霜后头跟前跟后,大嫂大嫂的叫个不停,而容吟霜也一直对赵倩很好,相公从外头带回了什么好东西,她都不忘留一份给她,没想到那日敢她出门时,就是这个赵倩下手最狠,出口最毒,好像她们平日里有多么大的仇怨似的。

赵倩从观里走出,先是将容吟霜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在唇角挂出一抹轻蔑的笑: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大嫂从前那样光鲜亮丽,现在粗布麻衣,看着真是叫人心疼呢。”

容吟霜冷脸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第7章 人心隔肚皮

赵倩慵慵懒懒的叹了口气,一跨出门槛,手臂就伸了出来,旁边两个伺候的丫鬟就乖巧的去到她的两边,扶住了她,赵倩娇气的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之下,走到她面前,一面摆弄自己身上的华服美钗,一面开口说道:

“大嫂这话说的。大哥虽然不在了,你也不能这么六亲不认,狠心绝情啊。”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赵倩突然娇媚一笑,说道: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大嫂对大哥原就没什么感情,这才在大哥尸骨未寒之时,就耐不住寂寞,勾引二叔,当真是水性杨花的。”

容吟霜气急怒道:“你胡说什么?”

赵倩见容吟霜怒了也不怕,轻蔑的白了她一眼,说道:

“也就是大嫂你运气好,这张脸长得这般勾人,又遇上我家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死鬼,对你是念念不忘。”

容吟霜气得简直连话都没法好好说了,瞪着赵倩,恨不能把她的心肝全都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这般颠倒是非的话怎能这般轻易的就说出口,容吟霜拼命忍住了眼泪,不想在这恶人面前露了怯色。

可赵倩却依旧不依不饶,继续刻薄说道:

“看看你们住的这地方,我是半刻都待不下去的。”

容吟霜将目光瞥向别处,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指甲几乎恨得掐进了肉里,卯足了劲指着大门怒道:

“给我滚出去!滚——”

赵倩见容吟霜发怒,终于露出一副得逞的样子,得意的对容吟霜勾着嘴角,冷哼道:

“哟,脾气见涨啊!”

突然变脸,伸手打了容吟霜一个巴掌,反过来对着容吟霜怒道:

“你以为你还是梅家的当家主母吗?跟我发火!也不看看自己如今落魄的样子,大哥从前待你如珠如宝,走到哪里都怕你碰着磕着,我奈何不了你,如今大哥死了,你还在这里跟我摆什么主母的谱,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容吟霜被打的脸偏到一边,眸中闪出恨意,看准了赵倩转身嘲笑她的时机,就扑到她身前,抓着她的发髻就大力撕扯起来,赵倩猛地受袭,吓了不轻,尖叫着跟容吟霜扭打在一起,奈何赵倩原本就是一个镖师的女儿,虽不会武功,但手里也有点力气,容吟霜不过得了个先机,将她扯着摔在地上,可是真正扭打起来,她根本不是赵倩的对手,再加上一旁丫鬟仆人的拉扯,她更是没有胜算,很快被他们制服。

赵倩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整理自己的乱发,而是上来就抽了容吟霜两个巴掌,怒道:

“我从前就看不惯你,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什么便宜都被你占尽的姿态,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我倒要看看,没有了梅远道,你拿什么跟我斗。”

容吟霜也不示弱:“我从未想过跟你斗!从前我哪里对你不好?有好东西我是哪一样少了你的?相公在世时,一个人养着你们二三房的人,他可曾说过一句,你们忘恩负义,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倒在这里寻我的不是,天理何在?”

赵倩盯着暴怒的容吟霜,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你对我好?别笑掉大牙了。要不是我处处顺着你,捧着你,你能对我好吗?你给我的那些,都是你的施舍,是你选剩下不要的,才当成废物送到我那里去,你可曾有过什么东西给我先挑?没有吧!”

说完这些,赵倩还不满足,又,凑到容吟霜耳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咬牙切齿的继续说道:

“还敢说对我好!真对我好的话,当初何以不让梅远道纳妾?我又怎会嫁给梅远贵?我应该嫁的是梅远道!你拥有的那一切宠爱,原本都应该是我的!你抢了我所有东西,我还要每日对你曲意奉承,你说我恨不恨你?”

“……”

赵倩的这番话说出来,让容吟霜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可怕的女子,颠倒是非不说,蛮不讲理不说,难道她连最基本的伦常道理,人性道德都不懂吗?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跟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在一起,简直凉透了心肝。

赵倩说完这些,这才直起了身子,嘴角勾起一抹恶笑:

“现在好了,你的靠山倒了,今后我会经常来找你叙旧,顺便好好算算前面的旧账。”

说完这话,赵倩直起身子,她的丫鬟立刻过来替她整理发髻和衣服,整理好之后,就得意的笑着,转身离开了道观,跟着她一起来的下人们也跟着走了出去。

容吟霜摸了摸嘴角,跟着走到了门外,看见赵倩踩着下人的背踏上了马车,丫鬟和家丁就跟在她的马车两旁开道,排场十足,马车前进颠簸时,车帘子被风吹起,突然露出一张惨白惨白的侧脸,一动不动的就那么坐在赵倩身旁。

容吟霜原本还想看看清楚,可是车帘放下之后,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车队越走越远,她这才收回了目光,走到道观后头,把正在玩儿跳格子的大儿和幺儿叫了回来。

大儿一直盯着她脸上的伤看,容吟霜在他鼻头刮了一下,说道:

“别看了,带弟弟进去,娘去做饭,你们再玩儿会。”

说完之后,容吟霜就先把门破旧的院门关上,到观里去看了看,她把毋道子给她的东西全都藏在枕头底下,倒是没被人碰过,她这才放心的提着菜篮子去了厨房。心里也不免忧虑,今后的日子怕是不会那么好过,从前她虽然觉得赵倩的脾气有些古怪,却没有想到她竟存的这种报复心思,按照她说的,她对自己是积怨已深的,怕是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她,定会前来骚扰。

还有她离开时,马车里那个惨白鬼脸,它是偶然跟赵倩坐在同一辆马车上,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容吟霜也不得而知。

横竖那是赵倩自己的事情,容吟霜也不打算过问插手,毕竟时好时坏,总是她自己造的业,该承受的就要承受。

吃过了饭,容吟霜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清点所剩财产,加上昨日老婆婆留下的,她身边还有五百零八两加七十六钱,那五百两她不打算用,准备藏好了,留着明年给大儿找个好先生,虽然他们被赶出了梅府,但是她却不愿意他们跟着她流落市井,该读书的还是要读书,总归是条好的出路。

这么一算,如今能用的,也就只有八两多一点,用作开支,这些肯定是不够的,想起从前在梅府时,府里的丫鬟曾经说过,绸缎庄里经常会放出一些绣品让外人去帮忙做,容吟霜自问女工做的还行,便想去绸缎庄问问,若是可以,她也能在空余时间找点事情做。

这么想着,就带着大儿和幺儿出门去了。

走过了万民桥,她终于找到了一家绸缎庄,店掌柜是个女人,对容吟霜的态度还算和善,让她先试了试针法,然后她才对容吟霜的手艺展开评价:

“不算精致,却还算工整,先拿十件回去做吧。”

容吟霜喜笑颜开,对那掌柜连声道谢:“是,谢谢掌柜的,我一定好好做。”

那掌柜的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在外头玩耍的大儿和幺儿身上瞥了几眼,这才说道:

“你相公知道你领这些回去做吗?”

容吟霜一愣,眼中闪过哀戚,叹了口气,说道:“我相公……刚刚过世了。”

女掌柜惊讶的看着她,这才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外头的孩子,这才在算盘上打出了个六十的上下珠子,容吟霜不解,女掌柜就耐心的解释道:

“其他人的初件,我只出四十钱一件,我给你六十钱,好好绣,要是能按时交货,今后我再适当多给你些活儿。”

容吟霜对这女掌柜感激的无以复加,连连点头:“是,我一定好好绣,谢谢掌柜。”

领了绣品,容吟霜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只要有地方肯用她,她就已经很高兴了,不管挣钱多少,总归挣一个是一个,让她不至于坐吃山空,孩子们的生活也能稍微改善一些。

两个孩子跟在她身旁,左看看右看看,大儿捡了两根树枝,给了幺儿一根,两个孩子就拿着树枝欢快的挥舞起来,容吟霜不得不出声提醒他们:

“小心点,别打到人。”

可是话音刚落,大儿往后退的时候,就撞到了别人身上,两个孩子赶忙扔了树枝,一溜烟的躲到了容吟霜身旁,容吟霜护着孩子,也赶忙上前跟那人道歉。

可是,不看还好,一看才是真的把她吓了一跳,撞到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救她出水面的那个汉子,肩头的孩子倒是没在,不过他如今的精神面貌却是不如前几日了。

“对不起,孩子不是故意……”

容吟霜上前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汉子目光呆滞的径直往前走,痴痴呆呆,浑浑噩噩的。

第8章 伤心的事

那人经过之后,就听旁边的百姓指着他的背影议论起来:

“那卖猪肉的也挺可怜的,不过几天的功夫,家里出了那么多事,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了啊。”

一旁就有人问:“他家出什么事了?”

群众一八卦起来,那可就沸腾了,七嘴八舌的话全都传入了容吟霜的耳中。

“他是城北大街卖猪肉的金荣,以前生意做的好嘞,钱也赚了不少,在城里买了房买了地,前儿不久他媳妇儿又给他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这日子不挺好嘛,可是,你说邪不邪门儿,从三天前开始,他家里老娘突然从楼梯上摔下,断了双腿,刚出月子的媳妇儿又莫名其妙的溺水,幸好被救的及时,但听说到一直昏睡,到现在都没醒来,家里那个双满月的儿子,也是成天哭闹不休,金荣被这一家子拖累的,连生意都做不成了,整天在药铺医馆里走动,倒霉的不得了。”

容吟霜听了之后,回想了一下,三天前,不就是金荣救她出水的前一天吗,那时候他娘刚摔断了腿,怪不得他口气那样不好了。

叹了口气,想起他肩上坐着的那个孩子,不禁走到先前八卦的人群中,问道:

“请问那个金荣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大概四五岁的样子?”

人群中有的人摇头表示不知,有的人则也交头接耳,交流八卦,先前说话的就是金荣的邻居,她对金荣家的事情还算知晓的清楚,听容吟霜这么问,不禁说道:

“他们家刚搬来不久,倒没听说有个女儿。”

容吟霜蹙眉,又继续追问道:“那金荣家原来是住在什么地方的?”

那邻居表示不知,倒是有个旁的人出言道:“他家原来好像就住在城北大街后头的轱辘巷里,租的房子,后来赚了钱,才到欢喜巷买了宅子的。”

这些家常问题没有太多八卦点,所以人们说着说着,就差不多都散了,容吟霜又看了看那金荣消失的方向,决定去轱辘巷走一趟,问个清楚。

带着两个孩子走在窄小的轱辘巷里,这里不像欢喜巷那么热闹,巷子里清净的很,也挺破旧,从篱笆门里走出一个胖妇人,容吟霜就走过去喊住了她,问道:

“大娘,请问一下,卖猪肉的金荣住在哪家?”

胖妇人将容吟霜上下打量一番,又看了看她的两个孩子,狐疑的问道:

“他早搬走了,你是谁啊?”

容吟霜抱起了幺儿,堆起微笑说道:“我,我是他的远方亲戚,初来乍到,想投奔他。”

胖妇人冷哼一声:“投奔他?你可省省吧。就他们一家人那性子,能容得下你,他还欠我两个月房钱没给呢。”

容吟霜一听,问道:“房钱?您是他们房东?他们一家子怎么了?”

胖妇人见容吟霜看着面善,觉得有必要跟她提个醒,别到时候真去了那户人家吃亏了没处说理。

“我是他们以前的房东,那一家人的性子可凶了,金荣还好,就是他那个娘和他婆娘,简直太凶了,住在我那屋里的时候,日日鸡飞狗跳,门口连个经过的人都会被她们骂上几句的。唉,也是我倒霉,租了这么一户人家,赶又赶不走,要不是看在他家那个闺女实在可怜的份上,我都想报官撵她们了。”

容吟霜一听闺女两个字,眼前亮了亮,不动声色的又问道:

“对了,他们家闺女怎么样,我记得那孩子小时候挺漂亮。”

胖妇人的脸上露出些许遗憾:“是啊,漂亮是漂亮,可惜啊……”

“怎么?”

“可惜投错了胎,遇上那么个心狠的祖母,还有她那娘……孩子不过五六岁,三天两头挨老太婆打也就算了,好端端的人,就那么不见了。也不知是被她们卖掉了还是杀掉了。”

事情似乎有了些眉目,容吟霜转了转眸,又问了一句:“卖掉?杀掉?自己的亲骨肉,不至于吧。”

胖妇人见容吟霜质疑她的猜测,不禁急了,就差指天发誓:

“你是不知道那婆媳俩的心有多狠,妞妞生下来的时候,她们就嫌她是个闺女,说她是个赔钱货,从没给过一顿饱饭吃,小姑娘瘦的皮包骨头啊,要不是我经常接济一点,只怕早饿死了,后来,金荣媳妇终于怀上了,然后那个老太婆怕再生个女娃娃出来,就不知从哪儿听来了个什么偏方,若是头一胎是个女孩,那就把她送走,就没有女鬼敢上门投胎了。你说这不是瞎整,说胡话呢吗?谁知道她们把孩子怎么样了?反正我是好长时间没见着那孩子了。金荣媳妇肚子大了之后,他们一家就搬走了,我听说啊,金荣卖猪肉挣了些钱,去南城买屋了,这不欠我的两个月房钱就这么赖掉了。”

胖妇人说完了这些,见容吟霜愣着想事情,她就将篱笆门锁好,自己提着满满一篮子菜准备去集市上赶个晚市。

容吟霜大体已经能明白金荣家发生了什么,而她那天在金荣肩膀上看到的孩子,应该就是金荣的女儿,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鬼……

回想那孩子的模样,的确是瘦骨嶙峋的,确实像生前没吃过什么饱饭的样子,真是可怜。

容吟霜抱着幺儿,牵着大儿,恍恍惚惚的回到了道观之中。

随便做了些晚饭,娘儿仨吃过之后,容吟霜想想还是觉得放心不下,就将毋道子的铜葫芦挂在腰间,带着两个孩子又去了欢喜巷。

看见路边有人在卖酥点,容吟霜想了想,便走过去买了三包,一包交给大儿拎着,给他们晚上饿了吃。另外两包,她就让摊主给她捆扎好,她自己拎着,再去买了些果子,让大儿和幺儿站在巷子口等她,然后才去敲响了欢喜巷第一家的大门。

等了好长时间,她才听到应门声,又过了好长时间,大门才被打开,一脸憔悴的金荣看着门外的她,愣在那里不说话。

容吟霜首先将手里的礼拎到金荣跟前,然后对他说道:“上回承蒙恩公搭救,从未登门道谢,心中不安,这些东西,务必请恩公收下。”

金荣听她说完这些,才想起来容吟霜是谁,虽然他也明白人家是来送礼道谢的,只不过家里的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实在没有精力来应付这个突然上门的女客。

只好推辞了礼品,说道:“没什么不安的。你回去吧。”

说完就要把大门关上,容吟霜却先一步拦住,听见里头有孩子在哭,眼珠一转,才道:

“尊府遭逢大难,我也听邻里说过,但孩子总是这么哭也不是办法,我生过两个孩子,多少懂一点,要不要我去帮你哄一哄?”

金荣正想强行把她赶走,却在听说她会哄孩子之后,又犹豫了,片刻后,才把大门开的大大的,自己站到了门外,说道:

“你进去看看吧,我在外头守着,免得你给人说闲话。”

容吟霜对他点头过后,就孤身走入了小院,她身上有毋道子几十年法力,虽然法术不行,但看气还是有些能耐的,只觉得金荣这院子里黑煞之气漫布,笼罩了这院子里的三间瓦房。

循着孩子的哭声,容吟霜去到了房里,不出意外的见到了昏迷不醒的金荣媳妇,还有躺在她身边哭闹不休的婴儿,左右环顾一圈后,倒是没见着那个女孩,容吟霜走到床边,现在金荣媳妇鼻下探了探鼻息,虽然微弱,却还未死,然后才抱起了婴儿,放在手里轻拍了两下,婴儿许是感受到她身上的正气,只啼了两声就渐渐的缓了哭泣,疲累至极的歪着脑袋,蹭着襁褓睡了过去。

将他放入床边的摇篮中,准备让他睡的好些,可是谁知道,才刚一放入,容吟霜就觉得整间房的温度骤降,一股阴森的气流瞬间涌了进来,鼓起勇气,转过身去,不意外的看到了一张惨白中带着鬼气森森的脸,巴掌大的小脸上,两只眼睛却是极大的,乌黑乌黑的盯着她一动不动。

也不知是不是有铜葫芦戴在身上,容吟霜倒觉得没那么害怕,而是迎上了那孩子的目光,说道:

“弟弟还小,他没对你做过坏事,对不对?”

那小女孩没想到容吟霜会突然跟她说话,愣了愣,然后才用一种孩童特有的尖细声音说道:

“那是妞妞的床。是爹给妞妞做的。”

小女孩边说,边移动着身体要接近摇篮和站在摇篮边的容吟霜,却发现容吟霜周身有一股不可侵犯的金光正气,让她接近不得,只好在正气外围打转,越来越急,面目也越来越狰狞。

容吟霜想让她冷静下来,又说道:

“他是你弟弟,也是你爹爹的孩子,你不能欺负他,爹爹会生气的。”

第9章 恶有恶报

鬼气森森的妞妞这才停了攻击的动作,悬在半空,脸上露出忧伤,突然就又哭了出来,说道:

“爹爹有了弟弟,也不要我了,是不是?奶奶不要我,娘亲不要我,爹爹也不要我了……”

容吟霜觉得这孩子可怜极了,叹了口气,说道:

“妞妞喜欢爹爹?”

不意外的点头:“嗯。爹爹不打我,爹爹疼我。”

“所以妞妞才不伤害爹爹,对不对?”

容吟霜用一种很温柔的语调对妞妞说着话,根本没有把她当成一个鬼怪,而是一个真正的孩子般说着话。

妞妞点点头。

“你已经让奶奶摔断了腿,让你娘差点淹死,就不要伤害弟弟了,好不好?他没有打你,对不对?他也是你爹爹的孩子,对不对?你是姐姐,应该要照顾弟弟的,对不对?”

容吟霜继续说。

妞妞有些纠结,但最终还是对容吟霜点头,说道:“是,妞妞不该欺负弟弟。妞妞,妞妞冷,好冷,井里好冷……”

小女孩说着话,就低着头,转身没入了墙壁,房间里的压抑鬼气顿时消散。

容吟霜幽幽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这么多天,终于睡了过去的婴儿,只觉得这个世道最可怕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

谁又能想到这些愚昧的人,竟然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偏方,而对自己的亲骨肉,亲血脉下此毒手呢?

妞妞已经走了,容吟霜就没在房间里多流连,就走出了房门,对大门外站着的金荣点了点头,等她走出大门之后,金荣才对她展颜问道:

“睡了吗?”

“睡了。这两天可能太累了,哄了一会儿就睡着了。你待会儿去熬些米糊,他肚子饿,估计睡不了多久,等他醒了,就给他米糊吃,吃饱后把个尿,他还能睡的。”

金荣这两天已经被这孩子磨得筋疲力尽,对容吟霜连声道谢,容吟霜犹豫了片刻,才对他说道:

“对了,我见宝宝睡的摇篮像是有些年头了,怎么家里还有大孩子吗?”

金荣对容吟霜此刻充满了感激,自然是知无不言的。

“是啊,我还有个六岁的女儿,只可惜一年前走失了,至今没有找回来,她一个小孩子,也不知现在过的什么日子,每次想起来我就心痛。”

容吟霜看他表情真挚,知道他不会说假话,舔了舔唇后,才又说道:

“六岁的孩子应该记得家里的路。你亲自在家里都找过了吗?别是躲在什么地方了,你家里人没告诉你……”

容吟霜若有所指的说完这句话,金荣原本边听边挥手的,可是,在对上容吟霜一记诡异的眼神之后,突然动作僵住了,然后,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赶忙冲进了院子,就连大门都忘记要关了。

没过多一会儿,容吟霜就听见金荣的暴吼与一老妇尖叫的声音。

她这才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出了欢喜巷,叫了大儿和幺儿,娘儿仨回到了道观之中。

第二天一早,容吟霜上街买菜,就见街上有好几队衙差奔走,她混在人群之中,一路跟到了轱辘巷,在指指点点,叽叽喳喳的声音之中,他看到仿佛老了十多岁,胡子拉碴的金荣抱着一个早已*的身躯走出了小院大门,一个大老爷们跪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

容吟霜透过人群看着他,还有蹲在他身旁的妞妞,她看着爹爹这么伤心,也很不好受,但是鬼却是哭不出眼泪来的,她只好在一旁看着。

其实,妞妞死之后,也曾在这小院子里掀过风浪,她的奶奶和母亲心虚害怕,就让她爹金荣在欢喜巷买了房子,一家搬了过去,却还是三天两头发生诡异的事情,一直到妞妞弟弟出生之后,她的奶奶与母亲娘亲对弟弟那种明显区别于她的关爱,让妞妞一下子爆发了,怨气更甚,这才差点害死了她的奶奶和母亲。

金荣找到女儿的尸身之后,就以谋杀女儿的罪名,亲自将母亲与妻子告上了公堂,因为人证物证俱在,而两个当事人也吓得亲口认罪,这桩案子很快就了结判刑了,金荣的老母断了腿,却还是不能逃脱刑罚,金荣的妻子更是难逃,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就被枷锁拷上,再不能作恶。

金荣的妻子还试图以刚出生的儿子作为求情借口,想让官老爷少判她一些刑罚,可是,金荣却当堂给她写了休书,让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与儿子一刀两断。

婆媳二人皆以杀人罪,被判秋后问斩。

这件人伦惨案震惊了京城百姓,人人都对那凶残到匪夷所思的婆媳俩谩骂不休,也有人觉得那个被她们杀害的女孩儿可怜,竟有人牵头出资,就在轱辘巷的巷口那块空地上,给她专门盖了一座小庙,接连好几日,都有人日夜在那为她焚香诵佛,以慰藉这个从未被人间善待过的孩子。

夜晚,两个孩子已经睡着,容吟霜坐在灯下画绣样,经过她这十几日的赶工,已经绣好了八条帕子的花样,只等花样全都绣完,再裹上花边就能交货了。

刚对着灯火穿好了一根丝线,就觉得道观上方的气层又一阵波动,泛出平日里看不出来的金丝波纹,想起上回出现这波纹的时候,是那老婆婆来找她,这一回又是谁呢。

举着烛火打开了门,小小的身影站在地上,仰头看着她,容吟霜知道她进不来,就自己走了出去,问道:

“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小女孩点点头,说道:“谢谢你告诉爹爹我在井里,现在妞妞不冷了,要走了。”

容吟霜看着这个怨气尽散的孩子,心情有些复杂,横竖都是这个世界亏欠她的。

她能为她做的不多,唯有在她离开的时候,送她一程,取来了金钱桃木剑,伸手在她透明的脸上温柔的摸了摸,这才念起了剑诀,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金色的光自妞妞身上散发,她的魂魄渐渐的向上飞去,边飞边对她挥手,并展开了再也不属于这个世上的欢乐笑颜,片刻后,便消失天际。

容吟霜捡起了妞妞留下的铜钱,一共六枚。

这就是一个没有丝毫怨气的魂魄所留下的,金钱剑超度魂魄时出的铜钱,跟受超度之人本身也有很大关系,这象征着你在这世上的年龄,就像是树龄一般,不能更改,也不能隐藏,若是有机缘,有法术,有命格,有功德之人便会相应增加。

容吟霜最后看了一眼月朗星稀的天际,这才转身回到了院子,走进屋里,从小方桌上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放着几个小袋,袋子是她做的,有两个袋口是写了名字的,容吟霜坐在灯下,飞针引线,很快的便在一根小布条上绣了个简单的妞字,然后将小布条缝在了其中一只口袋上,将妞妞留下的六枚铜钱尽数装入。

这些是她们留在世上最后的证据,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使用。

又拿起了那只空口袋,上头写着毋道子三个字,想着毋道子留下的金块还在当铺中,容吟霜就觉得心有不安,将盒子收好之后,便又坐回了烛火下,继续赶工绣品了。

原来从前听人家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现在就是这种心情,暗自恨自己,为什么从前那么不长进,相公是个赚钱能手,她为什么没有居安思危,跟在相公后头,学几手赚钱的本事呢。

容吟霜只要一有空闲,就坐在那里绣花,又过了两三天,十条帕子终于全都完工了,叫上了大儿和幺儿,母子三人便又去了那家绸缎庄,将自己赶出的活儿交给了那位女掌柜,女掌柜一条一条认真验收之后,点点头,很爽快的从柜台后头拿出了算盘与钱箱。

按照当时说好的价格六十钱一条,给足了容吟霜六两银子,并且又根据容吟霜的针法给了她对应的花样款式图和二十块空白丝帕。

“这些图样绣起来倒是不繁琐,就是画花样时,要注意构图,同样的针法,若是构图不合适,那绣出来的东西也不好看的。”

容吟霜将图看了一遍,心道要是构图难的话,她就事先在纸上画几遍,熟悉之后,再开始绣好了,当即点头:

“是,我知道了。”

说完这些,那掌柜也没多留容吟霜说话,容吟霜也是拿了货,就打算走了。

可是谁知道,冤家路窄,却在这个地方遇见了赵倩。

只见她意气风发的从轿子上走下,随行的还有三房弟妹罗氏,她们身后跟着十来个仆人,容吟霜母子被赶出梅府之后,赵倩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当家主母了,每次出行都排场十足。

第10章 宅子

与容吟霜打了个照面,两方都不禁一愣,赵倩将容吟霜上下打量一番后,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货品上,轻蔑一笑,嘲讽道:

“哟,这不是我们梅家大奶奶吗?怎的会如那些下作贱妇般,竟不顾颜面,抛头露面接客了?”

赵倩的嘴一如既往的毒,容吟霜凝眉冷对,三房的罗氏也是个捧高踩低的主,如今她已认定赵倩为新主,自然不会对容吟霜客气了。

随即附和:

“呵,二嫂说的什么话,大奶奶那叫接活儿,不叫接客,接客是暗门楼子里的窑姐儿做的事,咱们大奶奶还没过那傲气劲儿呢,接客什么的,怕是要再等些时候才会做呢。”

容吟霜面无表情,竭力让自己平复怒火,深吸一口气,只当没看见,没听见,径直从她们身旁经过了。

赵倩与罗氏怕都有事要做,想着今后奚落她的机会多的是,不急于一时,就没多做纠缠,赵倩转头看了一眼容吟霜,目光又在她的货篮上瞥了又瞥,眼珠子转动几下,然后才走到柜台后头,对掌柜的压低声音问道:

“她是来你这拿货回去做的?”嘴角带着笑,不知又在耍什么心眼子。

“……”

容吟霜走出了绸缎庄,经过赵倩的马车时,一道白影闪过,容吟霜抬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她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马车旁。

上回只是瞥了一眼,没有看清,这回倒是看的真切,她惨白的脸上,七孔流着血,不像是寿终正寝,反而像是中毒身亡,黑漆漆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在绸缎庄内挑选华美布料的赵倩,容吟霜经过她也未曾感知,可见心中怨念有多深。

容吟霜招呼大儿和幺儿走快些,两个孩子手牵手,一路蹦蹦跳跳的走在容吟霜前头。

顺道去集市买了些菜,容吟霜就准备回去了,谁知才走出菜市,就听后头有人唤她。

“大少奶奶,您等会儿。”

容吟霜在梅府的时候,大伙儿就都是这么叫她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粗衣老妇手里捧着两只大茄子,往她的方向小跑过来。

定睛一看,容吟霜也觉得有些讶异:“刘奶奶?”

这位刘奶奶是相公从前的奶娘,说是奶娘,却不是喂奶的,而是她相公小时候在他身边伺候的人,后来给二房要了去做些杂活,没多久之后,刘奶奶就来找她相公,说是要回乡下种田,无论怎么挽留,她都执意要出府,相公无奈,只好给了她一笔钱,交还了她的身契,让她出府安家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只可惜,今时已非往日。

刘奶奶气喘吁吁的来到容吟霜跟前儿,容吟霜把东西放在地上,自己往前迎了两步。

“大少奶奶,我刚看见您,您就走了,喊了两声,您也没听见。”

容吟霜抱歉一笑,说道:“菜市中人多,我也没注意,刘奶奶您怎会这里?”

刘奶奶先是在大儿和幺儿身上看了两眼,然后才将手中的两只大茄子放到了容吟霜的菜篮子里,说道:

“我老了,做不了其他精细的活儿了,只好种点菜卖一卖,得些小钱度日了。大少爷的事,我也听说了,虽然不敢高攀,但大少爷毕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心里也不好受啊。”

容吟霜听她提起相公,不禁红了眼眶,只听那刘奶奶又道:

“梅家除了大少爷和您,就没有几个好人,这不,大少爷才刚没,他们就迫不及待把您和小少爷们都赶出了梅府,他们还算是人嘛。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原就是心狠的角色,亏您和大少爷还把他们当成亲人。”

容吟霜听她话里有话,还想再继续问,谁知刘奶奶身后突然来了个村妇,急忙忙喊道:“哎哟,刘婶你这买菜呢,怎么就走了,快快快,还有两个人在等呢。”

刘奶奶一听有客人等着买菜,就跟容吟霜急急告别:“大少奶奶,那我就先去忙了,您有事儿去北城柳子巷找我便是,从头数第三家。”

说完,不等容吟霜回话,她就急匆匆的跟着那村妇后头,又回到了菜市。

容吟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也就没去追问,拎上菜篮子,带着大儿和幺儿回去了。

沿路上,大儿说想喝水,容吟霜就给他们一人买了一颗梨子,两个孩子一路走一路啃,开开心心,说说笑笑,倒也安乐。

回到道观,容吟霜就去了厨房准备煮饭,三个人的伙食好打发,只要保证孩子们每天都有新鲜的菜下肚就成,今日她还特别买了一斤鲜肉,准备给他们做红烧肉吃。

两个孩子一听中午有肉吃,从回来开始就一直趴在灶台边上,一步不离的盯着,容吟霜被他们弄得又气又笑,肉才刚刚出锅,大儿也不顾烫,捏了两块就带着幺儿跑出了厨房,跑到院子里,一人一块肉,吃的满足极了。

容吟霜无奈,但也不想管他们,干脆就把那盘子肉端到了院子里,给了他们两只勺子,随他们高兴吃去。

大儿站在地上,幺儿也不甘示弱,圆滚滚的身子硬是爬上了凳子,站在凳子上跟哥哥一起抢肉吃。

等到容吟霜炒好了其他菜一并端出来,就见一盘子肉已经吃的差不多,硬是在碗边上留了两三块,两个孩子吃的满手满脸都是酱汁,像只小花猫似的。

又去挤了块毛巾,替他们擦了手脸,一家人才又坐了下来继续吃饭。

吃完了饭之后,容吟霜研究了会儿绸缎庄的样图,觉得有两个地方不是很明白,就打算出门再去一趟绸缎庄,将井盖和厨房的门锁好之后,便让大儿带着幺儿在院子里玩儿,谁来都别做声。

大儿原本就听话,遭逢了被赶出门的大难之后,他多少也能明白一些他们今非昔比,比之从前又懂事了许多,主动承担了照顾幼弟的活儿,让容吟霜做事的时候能够专心一些。

容吟霜将院子门也妥贴的关上,没有锁,防止里头发生什么意外,两个孩子最起码还能开门跑出去。

她拿着样图,心里惦记着两个孩子,就没走大路,而是从小巷子绕了过去,去到了绸缎庄,女掌柜倒是不在,容吟霜便就找了个店里的老师傅问了问,得到解答之后,她就赶忙拿着样图又往道观赶去。

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突然眼角瞥见了一辆很眼熟的马车,停下脚步,站在巷口看了一会儿后,才发现自己果真没看错,赵倩的马车在这条暗巷中很是显眼,她不会看错。

马车停靠在一间宅院的后门,容吟霜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就偷偷的潜到了马车后头,见那赶车的车夫正盖着帽子打盹儿,她轻着手脚,将马车后头的帘子掀开一角看了看,可是却没有看见那个七孔流血的白色身影,看来它是跟着赵倩走了,突然后门里头传来脚步声。

容吟霜赶忙将自己隐入旁边的煤炭袋子后头妥善躲了起来。

只听赵倩尖锐刻薄的声音在后门响起:

“哼,四百两就想买我这三进三出的宅院?他也不打听打听行情,气死我了。”

赵倩的身边现在跟的已经不是罗氏,而是梅家的管家宝叔,只见他弯着腰跟在赵倩后头,赔笑道:

“既然价格不合适,夫人就别理他了,小人也觉得这宅院很是不错,就是夫人开价的八百两也是少的。就这么留着,不怕卖不出去。”

赵倩听了宝叔的劝慰,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气更盛了,指着一大把年纪的宝叔叫骂起来:

“你个老匹夫懂什么?真以为跟着梅远道混了几年自己就会经商了?敢教你奶奶我做事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哼,还不滚开,好狗还不挡道呢。”

赵倩骂完了之后,也不管尴尬的快要找个缝钻进去的宝叔,就在下人的开道之下,提着裙摆,怒气冲冲的走出了后门,正要上车,又突然停下脚步,拧着眉又看了一眼宅子的后门,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有本事就继续闹!老娘可不怕你这下贱作死浪蹄子!”

说完,这才踩着下人的背,跨上了马车。

容吟霜躲在煤炭袋子后头,将先前发生在后门的那一幕看了个真切,就在赵倩对着宅子叫骂的时候,那道白色身影突然从门内闪出,眼看就要扑向赵倩,可谁知,却在快要碰到赵倩的时候,就被赵倩腰间的一道金光给弹了回来。

马车渐渐走远,容吟霜从煤炭堆旁走出,就看到它垂头丧气的穿墙走入了这间宅子。

容吟霜觉得纳闷极了,难道赵倩身上有什么辟邪宝物,所以才鬼神不近身,看它穿墙而入,怕是这里便是它的归处了。

第11章 谈判

宝叔被留在最后锁门,正好看见容吟霜,面上一呆,赶忙往容吟霜这里小跑来,将她拉到了旁边的小巷,说道:

“夫人,您怎么在这里呀,可千万别给二夫人看见。”

容吟霜对宝叔笑一笑,说道:“我没事的宝叔,倒是你。赵倩对你很不好,我被赶走之后,她怕是就要动手清理从前大房里的人了。今后你们的日子,怕会更不好过。”

宝叔叹了口气:

“唉,不好过就不好过吧。我也受够了,就二房的爷和夫人,我伺候不起。其实您被赶走之后,大房的人就已经被她们处理的差不多了,这不,我从前好端端的一个梅府管家,如今沦落到这偏僻小院子里来看门来了。”

容吟霜听他提起这宅子,不禁就顺着话头问道:

“这宅子是梅家的产业吗?”

宝叔摇头:“不算。算是二爷的私产,之前二爷用府里的钱在这里置办了一处宅子,听说是跟府里的一个丫鬟好上了,用来金屋藏娇的,不过现在这里可没人住,宅子也被二夫人发现了,如今正要卖呢。”

容吟霜狐疑的问:“金屋藏娇?藏的是谁?”

宝叔想了想,他之前做管家的时候,梅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知道一些,既然容吟霜问起,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说道:

“听说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鬟秋蓉,那姑娘长得漂亮,被二爷看上了,听说秋蓉一开始也是不情愿的,不过二爷给她在外头置了宅子,还把她父母都从乡下接了过来,她也就忍下了。”

容吟霜又急忙问道:“那秋蓉现在何处?”

宝叔不解为何容吟霜会对一个丫鬟感兴趣,但也没有隐瞒,将他所知道的全都告知了。

“好像跟她父母回乡下了吧。二夫人那么霸道,察觉这事儿之后,怎还会容得下秋蓉。”

容吟霜顿时大悟,那个秋蓉必定已经被害死了,怨气难散,这才执意跟着赵倩。

宝叔见她若有所思,不禁问道:“夫人,您问这些干什么呀?”

容吟霜敛了敛眸,没有回答宝叔的问题,而是又问道:

“赵倩为何想卖了这宅子?她要多少价?”

宝叔对容吟霜比了个‘八’字,说道:“八百两。”

“八百……”容吟霜沉吟片刻后,说道:“您经验丰富,觉得这宅子能卖八百两吗?”

宝叔目光看了看宅子,想了想后才回道:“八百两肯定是值的。这宅子三进三出,光是房间就有十多间,再加上几个小园子,装修的也很雅致,说实在的,我是觉得八百两都是少的,要是让我卖,两千两不说,一千五百两总能卖的出去的,可是二夫人急着出手,我也没办法。”

容吟霜又问:“她为何急着出手?”

宝叔神秘兮兮的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凑近容吟霜说道:“这宅子……闹鬼!”

“哦?”容吟霜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只听宝叔又道:

“您还别不信,这宅子到了晚上,邪门儿着呢。我是看门儿的,所以我知道,到了晚上,三更过后,这屋里会有女人的哭声,桌椅也会莫名其妙动起来,花园里的石头能突然就飞起来……二夫人估计是怕这件事传出去,这宅子就赔在手里甩不掉了,所以才肯降价来卖的。”

容吟霜敛眸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才让宝叔凑近,对他说道:

“宝叔,有件事您能帮一帮我吗?”

“……”

夜晚,圆盘般的月亮挂在黑幕星空之上。

容吟霜等大儿和幺儿睡着之后,将桃木剑藏在袖中,铜葫芦挂在腰间,然后才熄掉所有烛火,将道观大门紧锁之后才去赴约,宝叔已经在后门守她多时,举着灯笼东张西望的。

见到容吟霜,宝叔如释重负,迎了上来,用灯笼替容吟霜照路,说道:

“夫人,您想看房子可以挑白天啊,何必何必非要晚上呢。”

容吟霜对宝叔笑道:“你若信得过我,我就自己进去看一看便是。”

宝叔有些犹豫:“这,不好吧。不是我不信任夫人您,而是里头真的很怪的,我有一次晚上进去,就亲耳听到了那凄惨惨的哭声,特别渗人。”

容吟霜接过宝叔的灯笼,坚持道:“没事的,我又没做过亏心事,就算真有什么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宝叔拗不过她,只好听她吩咐,在容吟霜进门后还不放心的对她说了一句:

“要有什么事,您就大喊,我马上进去就您。”

容吟霜被宝叔又怕又硬撑的表情逗笑了,点点头,对他挥了挥手,宝叔这才将大门关了起来,以免有人来看见大门开着,觉得奇怪。

在白色月光的照射下,院子里倒是白惨惨的,倒衬得灯笼没多大光亮了。

环顾一圈,只觉得这院子修饰的相当雅致,假山亭台无一不是用上等工料做成,园子里的花也开的正好,午夜时分散发着迷人幽香。

又往前走了几步,容吟霜只觉得两侧花圃中的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压低了,而后就听耳边响起飞沙走石的声响,猛地回头一看,只见两块大石如疾风般向她袭来,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只见大石就快撞上她的那一刻,突然被她周身弹出的光圈给挡在圈外,光圈如一个巨大的罩子笼罩着她,让大石无法破入分毫,坚持了一会儿后,大石便自动掉在了地上。

大石掉在地上之后,耳旁就又传来了声声哀怨的抽泣声,似嗔似怨,哀怨缠绵,但午夜听来却还是多了好几分的诡异恐怖。

容吟霜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宅院的大堂之中,推门而入。

可她才刚走入,就听身后大门‘啪’的一声重重关上,偌大的厅堂内,唯有容吟霜的灯笼照的见光亮,她大概看了看周围的桌椅摆设,可还未看完,灯笼就突然熄灭了,厅堂内陷入了黑暗。

容吟霜的心猛烈的跳着,背后阴风扫过,背脊发凉,腰间的铜葫芦却突然发出金光,猛地将容吟霜包裹其中,借着金光,容吟霜这才转身看到了那个由上而下缓缓飘荡在她面前的那个鬼脸。

近距离观看七孔流血的画面,可比想象要震撼多了,更别说,那七孔流血的惨白脸孔此刻正试图扑向你。

容吟霜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铜葫芦,心道这东西真是个宝贝,若没有这个葫芦,只怕她被吓都吓死了。

沉下心思,准确的对着那鬼魂问道:

“你是叫秋蓉吗?”

那鬼脸没有料到容吟霜会突然跟她说话,明显愣了愣,然后才缓缓收了攻势,在门后站定,空灵的声音就此传出:

“你是谁?是那恶妇找来收我的吗?”

容吟霜向她走近一步,说道:“我是容吟霜,梅家大少奶奶,你可认识我?”

秋蓉将她的名字念了两遍,那双渗血的眸子在容吟霜脸上看了又看,然后才垂下眼睑,不再说话,而她这动作就表示她是认得容吟霜的。

“大少爷也死了。我就被赵倩和梅远贵赶出了梅府,阴差阳错,竟能瞧见死去之人。你在这宅子里可有冤屈?”

秋蓉一听‘冤屈’二字,周身的戾气骤聚,眼看又要爆发,只听容吟霜赶忙又道:

“你冷静点。若有冤屈,可以与我说说,我想法替你伸冤便是。”

秋蓉面无表情的冷笑,空灵的声音说道:“伸冤?怎么伸冤?我的冤没法伸,我的父母,我的孩子,全都离我而去了,独留我一人徘徊在此……我恨,我恨啊!”

容吟霜叹了口气问:“因为他们,所以你怨气积聚?”

“我本是赵倩的陪嫁丫鬟,怎料被二爷看上,强行夺去我的身子,我只是一个丫鬟,原也不想做正房,只愿有个栖身之所就行,可是赵倩那个狠毒的女人,知道我怀孕之后,她就带人来,强行喂我喝下了穿肠毒药,我忍受着剧烈腹痛,还要看着她把我的父母活活打死,我恨!恨不得化作厉鬼,即使灰飞烟灭也绝不放过她——”

秋蓉的声音在厅堂内回旋不散,容吟霜不知道别人听不听得见这声音,反正在她听来,刺耳的不得了,不禁捂了耳朵,待秋蓉说完之后,才道:

“她身上戴着护身符,你近不了她的身,是不是?”

容吟霜回想白日她看见秋蓉要攻击赵倩,却不成功的事,由此断定,赵倩身上一定有着什么辟邪之物才是。

秋蓉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是。她的腰上系的古玉是法门寺主持开过光的辟邪圣物,我接近不了她。”

容吟霜又问:“你若能接近她,是想杀了她?”

“……”秋蓉的身影不住在厅堂中飘荡,幽幽弱弱的声音说道:“若我能杀了她就好了。就算是厉鬼,也是杀不死人的。我也不求杀了她,只想让她尝一尝那种死前的绝望……”

容吟霜沉吟片刻后,才抬头对秋蓉说道:“我帮你将那古玉除去。你可还有其他愿望?”

秋蓉瞬间移到容吟霜面前,知道她不像在说假话,鬼气森森的眸子敛下想了想后,才抬起乌黑指甲,向外指了指,厅堂的门就突然打开,手指的方向,正好是院子里一株参天老槐,秋蓉指着那老槐说道:

“我和爹娘的尸体就被埋在老槐树下。”

容吟霜探头看了看,问道:“我帮你起出,安葬城郊,可好?”

秋蓉凄惨惨的又看了一眼容吟霜之后,才如来时那般,突然消失不见了。

容吟霜将熄灭的灯笼捡起,走出了厅堂,目光落在那一棵参天老槐树上,想着树下的惨况,心情不由的低落起来。

其实,她从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正房打死偏房的事情,只是从前也只是听听,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这么近的接触。

叹了口气,迎着夜风,容吟霜走向了大门。

第12章 教训恶人

第二天一早,宝叔就去了梅家对赵倩报信,说是有一个有一个大商户要买宅子,赵倩用过了早饭之后,就随着宝叔去了。

到了那宅子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影,赵倩对宝叔发火:

“怎么还不来?你耍弄我,是不是?”

宝叔做出惊恐状:“小,小人不敢耍弄夫人,那老板都给了一百两定金了,怎会不来呢,要不,再等等吧。”

赵倩掂量着荷包里的两锭银子,心想着也是,就双手抱胸,嘀咕了两句骂人的话,这才不耐烦的站在门前石狮子旁。

宝叔凑上前说道:“夫人,要不我去给您端张椅子过来,您坐下等吧。”

赵倩看了一眼献殷勤的宝叔,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对他扬了扬下巴,宝叔就领命而去,从他住的门房里头,端出了一张椅子,再从石阶上走下来,本来还挺好的,可他走到最后一节石阶的时候,脚突然就歪了一下,他的人就那么不受控制的撞在了赵倩身上,引来一阵惊呼。

赵倩被他撞得差点摔倒,站定之后,就扬起手打了宝叔一记重重的巴掌,怒斥道:

“你个不长眼的老不死,真不知梅远道当初怎么会重用你。挨千刀的蹩脚料,走狗运做了几年管家,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宝叔被骂的尴尬的不得了,还想再说什么,就被赵倩的贴身丫鬟给推开了,好心端来的椅子,也给那丫鬟接了去抢功。

无奈的叹了口气,宝叔退到了一边,像是被骂的实在不好意思停留似的,躲到了赵倩的马车后头,确定周围没人之后,宝叔才靠着马车,低头看了一眼手心的东西。

容吟霜让他想办法把赵倩挂在腰上的东西偷到手,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宝叔还是愿意帮她一把,反正他也不打算再继续为梅家做事了,容吟霜说可以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开,顺便还能教训一下赵倩。

他倒不是为了钱,只要能教训赵倩这个无理的臭女人,撒一撒心中的那口恶气,让他做什么都行。

又过了一会儿,就见巷口驶来一辆马车,赵倩从椅子上站起,等那马车停下后,就见一个马夫从车上跳下来,对赵倩说道:

“夫人,我们老爷马上就到,我先来通知一下夫人,让下人好茶好水备起来,我们老爷要喝新鲜的碧螺春,可别拿那些陈的糊弄他。”

说完这些话,马夫就又跳上了马车,赶着车回头走了。

赵倩看着那马车消失的方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嚣张的人,生意都还没谈呢,就诸多要求,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心里呸了一口,但嘴上还是说:

“把门打开,进去烧水,让人回府去取二两上好碧螺春来,我倒要看看来的是个什么财大气粗的主。”

宝叔受到召唤,就赶忙将从赵倩身上偷到的东西扔到路边的瓦砾堆里,然后拿着腰间的钥匙,爬上石阶,将宅子的门打开。

赵倩深吸一口气,让身后的下人们先进去,她走在中间,目光还有意无意的瞥了几眼院子里的参天老槐,总觉得那株老槐旁有双眼睛在盯着她似的。

下人将大厅的门打开,伺候赵倩坐下,然后,赵倩就打发了两名婢女去后院厨房烧水去了,毕竟茶叶可以命人去府里取,泡茶的水总不能也去府里取吧。

丫鬟们领命去了之后,赵倩作者无聊,仗着屋里还有好些家丁,她也坐不住了,就在这厅里转悠起来。

想着这里曾经住的那个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走到一座玉制的屏风前小声说道:

“敢跟我争!他给你再好的东西又怎么样?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下贱胚子,凭什么跟我争?”

刚说完这话,赵倩想转身,可是玉制的屏风一角突然映出一张七孔流血的惨白鬼脸。

“啊——”

赵倩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却突然发现这屋子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她发了狂的大叫,想夺门而出,可是大门却突然猛烈拍上了,发出巨响,她吓得不住四周环望,颤抖的不住后退,直到后背撞到了长案,她腰间一痛,就回头去看怎么回事,一张惨白的,七孔流血的脸就那样出现在她面前,赵倩的尖叫响彻云霄。

吓得双腿瘫软到了地上,闭起眼睛暗自祈祷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是假的,她深吸几口气,试探着睁开双眼,鬼脸消失了,赵倩吓得眼泪鼻涕流了下来,扶着桌腿,颤颤兢兢的站了起来,在先前看到那东西的地方,不住上下打量,确定没有之后,心才稍微放下了一些。

觉得脸颊边有些发痒,赵倩以为是自己的发髻送了,发丝滑落,伸手撩了一把,却发现自己的头皮毫无感触,一滴腥凉的东西滴在她的脸上,屏住呼吸以手指擦了擦,放在眼前一看,竟然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僵硬着脑袋,往上头一看,鬼影倒吊着,发丝披散而下,血液自它的眼睛里,鼻孔里,嘴里,耳洞里……一滴一滴的流下,滴在她的脸上……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一双冰冷的鬼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秋蓉惨白的脸几乎贴着她的,赵倩一边感受着窒息,一边感受着恐惧,那一瞬间,生不如死。

只听秋蓉阴冷冷的说道:“还记得你当初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杀了我吗?我要你血债血偿——”

秋蓉尖锐的声音刺破了赵倩的耳膜,可是她被掐着脖子,却怎么也说不出话,舌头不自觉的长长伸了出来。

就在她将死的那一刹那,感觉眼前看见一道光,房间的黑暗骤然消失,久违的呼吸充盈了她的肺部,赵倩只觉得周围围满了人,那些在她的眼前消失了的人又出现在了她面前,赵倩发了狂的大喊大叫,推开人群叫道:

“我,我错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夫人,夫人。”

耳旁的喊叫更加刺激了赵倩,让她越发癫狂,像个无头苍蝇般在院子里乱跑乱撞,擦着嫣红豆蔻色的指甲不住抠入肉中,在自己脸上留下深深的抓痕之后,又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将长发盖在眼前,好像这样做,就能让她隔绝外界般。

丫鬟喊了她好久,才让她从癫狂中稍稍醒了过来,赵倩妆容花了满脸,眼泪鼻涕齐流,眸子里充满了恐惧,丫鬟见她好些,才敢开口问她:

“夫人,您怎么了?”

赵倩没有回答她,而是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不住往后靠去,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花园之中,她抱腿坐在地上,背后……就是那株她命人埋尸体的老槐树……

“啊——”

又一次尖叫,赵倩想也没想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推开挡在身前的所有障碍,往大门外跑去,因为跑得急,门槛没跨过,给绊倒扑在地上,鼻子着地,鼻血横流,她也不顾不上疼痛,疯婆子般继续往前爬行,像是身后有很多恶鬼在追她一般,没注意石阶,又直接从石阶上头滚了下去,姿态癫狂。

宝叔始终躲在石狮子后头,目睹了这一状况,见赵倩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与先前的盛气凌人判若两人,也不敢去搀扶,更不愿去搀扶,没多会儿,赵倩的仆婢们从里头追了出来,两个丫鬟合力,将赵倩抬上了马车,一行人狼狈的匆忙离去。

宝叔走出石狮子,被这场变故吓得瞠目结舌,走到路边的瓦砾堆,将从赵倩腰间扯下的东西捡了起来,往城中茶楼走去。

茶楼之中,容吟霜正带着两个孩子吃点心,幺儿吵着要吃桂花山药糕,容吟霜自问自己的手艺还没那么精湛,只好带他们来了茶楼。

见宝叔走入,容吟霜对他招了招手,宝叔走了过去,在容吟霜对面坐下,又看了看两个孩子,这才说道:

“两位少爷可还好?”

容吟霜点头:“他们挺好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宝叔听容吟霜提起事情,这才将东西递给了容吟霜,容吟霜接过看了看,宝叔接着说道:

“夫人神机妙算,赵倩走进去之后没一刻钟,就疯疯癫癫的跑出来了,在地上磕的鼻血直流,整个人像个疯婆子一般,狼狈不堪啊。就好像她身后有什么看不见的恶鬼在追她一般。”

容吟霜听他说的生动,也不禁笑了笑,原来秋蓉近不得赵倩的身,就是因为这个,没想到一道普通的黄纸符竟有如此威力,看来晚上回去要好好对一对符文了。

宝叔又道:“那个老板派来传话的马夫也是夫人安排的吧。去的可真及时,当即赵倩就进了院子。”

容吟霜点点头:“是啊。五两银子让他跑了一趟。”

“五两银子……对了,夫人。您不说我都忘了,虽然这一回让赵倩受了教训,可是也平白让您损失了一百两银子的定钱,这往长远了说,咱们也没占多少便宜啊。”

容吟霜抬眼看了看宝叔,笃定的笑容让宝叔眼珠一转,赶忙凑上前问道:

“夫人可是还有后招?”

容吟霜喂幺儿喝了一口茶之后,才对宝叔莫测高深的笑了笑,对宝叔小声说了一番话,让宝叔眼前一亮,当即就拱手告辞,却被容吟霜又叫住了。

“切记十日之后再去。别去早了,赵倩要是还没清醒的话,事就办不成了。”

“是。”

第13章 用计(结尾处小修)

宝叔按照容吟霜的吩咐,在赵倩陷入疯狂之后的第十天又去了一趟梅府,经过门房通传,得来的却是赵倩不见他的消息,宝叔只好打点了一下传话的下人,然后又让他进去告诉赵倩,说是有关那个宅子的最新消息要禀告,耽误不得,诸多波折之后,宝叔才被传入了府。

去到二房的院子之后,丫鬟让宝叔又在院子里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然后才将他传进去,赵倩头上裹着红巾,满脸的病容,房间里头也是贴满了驱鬼道符,原本放着一台西洋钟的雕花长案上,如今也供上了佛龛,佛龛下头放着棉团,木鱼佛珠也摆放的十分整齐。

宝叔不动声色的装作鼻眼观心,其实用余光将屋子里打量了个遍,府中不比外头,赵倩如今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但在府里却还是要避讳些,让丫鬟拉了稀松帘子在她休憩的软榻前,支着病恹恹的脑袋,倦怠的问道:

“什么事,说吧。那宅子……又怎么了?”

宝叔听赵倩开口问他话,赶忙上前答道:“夫人,自从您那日受惊跑出之后,坊间也不知怎地竟传出那宅子闹鬼的事儿,这些日子来找我看宅子的人越发少了,就是来看的,也是不肯出高价的,小人担心这宅子要是再这么下去,怕是真就卖不出去了。”

宝叔从帘子缝隙里似乎能看见,赵倩听完他的话之后,就从软榻上半坐了起来惊道:

“什么?外人如何会知道?”

宝叔双手拢入袖中,老神在在的摇头:“小人不知,但大家就是知道了。而且还有人传出……”

赵倩听他说话又迟疑,冷声道:“说。”

宝叔得了令,赶忙又道:“传出一些不利于夫人的流言。您还记得那个之前看了房子,却只肯出价两百两的那个员外郎吗?就是他,也不知是不是为了低价买宅子,所以就散播那种恶毒的流言,中伤夫人。”

赵倩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到底什么流言!”

隔着宝叔和赵倩之间的帘子突然掀开,赵倩满脸的心虚怒容,指着宝叔怒道:

“你说下去。”

“他说,他说夫人在宅子惹了人命官司,被杀之人阴魂不散,所以,宅子才闹鬼的。”

“……”赵倩听到人命官司四个字的时候,脸上明显僵住了,愣了好一会儿后,才从软榻上完全坐起,拍着榻沿怒道:“胡说八道!我,我怎么会惹什么人命官司?他有证据没有,凭什么这么污蔑本夫人?”

宝叔一脸被她吓到的神情,小声嗫嚅道:“小的当然知道他是污蔑夫人的,可是人命官司这种事儿,他要真报了官府,即便夫人是清白的,也得被衙门各种盘问给烦死。”

赵倩按着额头,一副头疼欲裂的模样,强忍了怒气对宝叔问道:

“那他有没有说,他到底要干什么?要报官抓我还是怎么的?”

“那倒没说,不过,小人也去打听过了,那个员外是外乡人,刚来京城没多久,他有个老娘,跟他媳妇儿不和,据说他就是想图便宜买处宅子,安置他那个老娘,正巧听说了夫人见鬼的事儿,这才动了这龌龊心思。”宝叔边说边打量赵倩的表情,又道:“照我说啊,那个员外要是逼急了,就让他报官去,横竖夫人也没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就算衙门查问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免得给那个混蛋占了便宜去。”

“……”

赵倩沉默了好一会儿,目光盯着前方,空洞的很,良久之后,才猛然回神,叹了口气,对宝叔说道:

“别惹事了。他要那房子给他就是。反正只是用来安置老娘的,便宜他就便宜他好了。樱桃,去把房契拿来。两百两就两百两,就当破财消灾吧。”

樱桃走入了里间之后,宝叔目光一动,又上前对赵倩说了一句:

“夫人,那老混蛋现在可不是出两百两了。他现在就仗着咱们好欺负,不想惹事,就只肯出一百了。所以我才在夫人病中前来禀报来了,那人实在是太过分,太欺负人了。咱可不能吃这亏啊,那宅子少说……”

“住嘴!”赵倩打断了宝叔的好意提醒,冷声对他冲道:“你个下人懂什么,嚼什么舌根子?”

“……”

宝叔被她骂了之后,一如从前那般低下了头,不敢再跟赵倩顶嘴,拿了一旁的文房四宝当即就写出了两份同样的合约出来,等樱桃将房契拿来之后,宝叔也写完了合约,给赵倩看过,签字画押之后,才收了房契走出了府。

宝叔去到城外的道观中找到了容吟霜,将合约与房契都交到了她手上,兴高采烈的向她汇报情况:

“夫人料事如神,那赵倩就是做了亏心事,连这么大的亏都肯吃,竟然真的相信我说那宅子闹鬼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其实那巷子里发生的事情,谁又会特意关注呢。”

宝叔说的口干舌燥,咕嘟咕嘟喝了一杯水后,才又接着说道:

“我原想着还是给她两百两,可是一想夫人之前为了骗她入宅,多花了一百两银子,我便坐地压价,将两百两的价格又砍去了一半,原只是搏一搏的,没想到赵倩根本就歇了抬价的心,竟然也就同意了。您说奇不奇怪?”

容吟霜将合约看了一遍,然后才合上,对宝叔说道:“有什么奇怪的,她做了亏心事,自然不想节外生枝了。”

宝叔不解:“夫人是说,赵倩真的在那宅子里……”宝叔没有说下去,而是用手比了个杀头的手势,容吟霜见了默默的点了点头,说道:

“二爷在府外收了秋蓉做小,谁知道秋蓉有了身孕,赵倩怕危及她的地位,所以就把秋蓉和她的孩子,还有秋蓉的父母全都杀害了。所以她才会心虚,怕这事儿被人捅出来,给她惹麻烦。”

宝叔震惊的看着容吟霜,良久之后才重重呼出一口气,骂道:

“原只觉得她是个恶妇,没想到竟还是个毒妇。杀了四个人,难道就这么算了?夫人何不报官,让她被判个秋后问斩,此等毒妇,天理难容啊。”

容吟霜看着义愤填膺的宝叔,幽幽叹了口气:“你忘了刑部尚书就是赵倩的亲舅舅,秋蓉一家死的虽惨,却只是乡间小户,没有任何背景,没有确凿证据,谁又会替她们翻案?”

宝叔这才想起赵倩的确有个做刑部尚书的舅舅,感叹世间之事诸多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叹口气,将此事作罢,说道:

“唉。早知道就多讹那个毒妇一些钱了。”

容吟霜笑了笑,说道:“怎么叫讹呢。咱们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合约画了押的。”

说完之后,容吟霜便从内里又取出了一百两银子,对宝叔说道:“你且将这一百两交给赵倩交差,然后,再火速替我将这房子转手出去。转手的钱,我收回成本,其余的咱们五五分成,如何?”

宝叔听完后愣了愣,果断摇手:“不不不,我不要五五分成。”

容吟霜讶异:“那宝叔想要多少?”

宝叔一听容吟霜误会他了,又赶忙站起来摇手,说道:“我,我不要多少,我一个字儿都不要,我跟了大少爷这么些年,常年受恩,如今大少爷走了,我怎还能要你们孤儿寡母的钱,房子我去转手,但是钱我是一文都不要的。”

容吟霜知道宝叔是个好人,却也不想让他吃亏,说道:

“这怎么行呢,宝叔在我们危难关头还愿意帮我们娘儿仨一把已是大恩,若再叫你白白奔走,就是相公九泉之下也会怪我的。更何况你不是不想在梅家做事了吗,单独出去也需要钱傍身才是。”

宝叔又不断摇手,见说不到一块儿去,他干脆麻利的收拾了房契跟合约,拿起那一百两银子,转身就走,边走边说:

“夫人您这太见外了,我跟着大少爷走南闯北好些年,自己也是有点积蓄的,您就不要替我操心了。房子的事儿包在我身上,凭我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应该能卖个好价钱,您就等我好消息吧。”

“……”

说完这些,也不等容吟霜反应,宝叔就已经急急走出了门外,容吟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暗赞这世间还是好人多。

想起自己曾答应秋蓉将她与她的父母妥善安葬的事情,容吟霜看了看日头,就在厨房煮了些饭菜,让大儿和幺儿吃过了饭之后,她才让大儿带着幺儿在家里玩儿,她自己则去找了一家棺材铺子,定下了三口松木棺材,其中一具是棺中棺,专门用来安葬怀有身孕的去世女子的。

三口松木棺花去了容吟霜足足二十两银,她干脆给了铺子三十两,让他们明日一早再去城外坟地中做一场常规法事,棺材铺老板看见银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定好这些之后,容吟霜又去城中买了些挖地的工具,然后才回到道观之中,等待入夜。

第14章 时来运转(大修)

银色月光撒在庭院中,将院子照的犹如白昼。

容吟霜从城内租了一辆推车,推车上铺好一层厚厚的褥子,带上白日里买的挖掘工具还有桃木剑,趁着夜深人静,由宅子的后门将推车推入了院子,来到那株老槐旁,叹了口气。

背后阴风四起,容吟霜回头,就看见秋蓉一身素白,跪在她的身后。

容吟霜没去理会她,就开始了挖掘工作,赵倩杀了人之后,怕被发现,将尸体埋得特别深,足足有四尺,若不是秋蓉早就告知她地点方位,她根本就不相信这地下会有三具尸体。

挖了好长时间,容吟霜感觉体力就快用尽了,突然锄头下方出现了一些硬物,像是草席,容吟霜停顿了一下,让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接下来会看到的画面,深吸一口气后才继续动手。

三块草席全都露出真容,容吟霜丝毫不敢停歇,跳入坑中,用两根绳子,分别捆在草席的头尾处,然后自己再爬上地面,用力拉着两根绳子,将裹着竹席的尸体平稳的拖了出来,揭开席子一看,尸体早已变成一具枯骨,胸腹间似乎有一团小小的黑色,想来这具便是秋蓉了。

幽幽叹了口气,将竹席双手抱着放到了推车之上,然后又如法炮制,下去坑中将其他两具尸体也搬了出来。

一边填土一边对秋蓉说道:

“我在城外的坟地替你们找了位置,待会儿就将你们移过去,你可还有其他心愿?”

秋蓉一直徘徊在推车旁,听了容吟霜的话之后,这才起身,幽怨的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然后才缓缓摇了摇头。

容吟霜将坑全都填满之后,又在上头撒了些干土,这才将手擦干净,走到秋蓉面前,说道:

“前尘往事不可追,唯有放下执念才可获得新生,你的父母亲与孩子早已归去,你也该放下执念,这世间万事都有法则,赵倩作恶多端,将来定有恶报。”

秋蓉没有说话,而是点头,空灵的声音说道:

“我知一切都已过去,再不敢停留。夫人超度之恩,秋蓉只有来世再报。”

容吟霜沉默片刻后才又问道:“你腹中孩儿可有名字?”

秋蓉露出伤感:“有个小名,是我爹取的,叫虎子。”

容吟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最后看了她一眼,将推车上的金钱桃木剑拿起,念动口诀,看着她浑身散发金光,乘着夜风飘上了云端,落下铜钱。

容吟霜拿出怀里的小袋,将铜钱一枚一枚全都捡起,一共有八十六枚零……四个半枚。

看着那像是被人裁剪过的四个半枚的铜钱,容吟霜只觉得悲从中来。

叹了口气,将之也全都装入了小袋,然后才推着车,从后门走出,去了棺材铺子,连夜将人安葬到了城外坟地之中,立了墓碑,插上了白幡旗,一切都准备就绪,墨蓝的星空渐渐的有了颜色,天际出现第一道红霞。

她与棺材铺子的人说好了辰时开始做法,现在是寅时三刻,容吟霜先在三座坟头点了些纸暖暖坟地,然后才原路折回了道观,将推车停放在观外,自己回到观中,大儿和幺儿还在睡觉,容吟霜将怀里小袋拿出,用绣针在袋口绣出秋蓉与虎子的名字,然后才将之又放入了她临时准备的那个盒子里。

趁着孩子们没醒,容吟霜赶忙又去厨房烧了一锅子水,将身上仔仔细细擦洗了一遍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衫,煮了些早饭入锅,然后便去屋里叫醒了孩子们。

替他们穿衣洗脸之后,一家人吃了早饭就出门去了。

容吟霜让两个孩子坐在推车上,路过香烛店,她买了好些元宝和纸钱,堆了半车,这才往城外坟地赶去。

大儿坐在车上,看着娘亲拉着车十分心疼,就在后头问道:

“娘,我们这是去哪里呀?”

容吟霜埋头拉车,只觉得身子简直就快要虚脱了,就对大儿和幺儿说道:

“大儿,待会儿我们要去一片坟地,你们跟在娘后头,不许走远。等做完了法事,咱们就回去,娘给你们买卤肉吃。”

“娘,我知道了,可是,什么叫做法事啊?”

大儿虽然懂事,但毕竟还小,自然不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容吟霜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解释太多,就没有说话,继续埋头拉车了。

一场法事足足做了一整日。由于坟地主人家没人,所以法事中需要家人配合的地方,也全都由容吟霜代替了,由昨天起,她就没有丝毫休息过,而且做的还都是体力活儿,要不是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撑着,估计她早就倒下了。

等送完了做法事的人,容吟霜坐在推车上看着三座新坟,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将两个孩子又抱上了车,往城里走去。

路过城里五香居之时,她没忘了进去买了两块拳头大的卤肉,用纸袋小心装好,又去买了两个刚出笼的白面馒头,放到推车上,叮嘱两个孩子要回家洗了手之后才能吃。

回到家之后,容吟霜替孩子们洗了手,换了衣服,才让他们拿着卤肉和馒头进屋各自吃去,她自己则在厨房里烧水擦身,忙完了之后,又将早饭剩下的一碗冷粥吃了下去,然后虚浮着脚步,回到屋里,直接躺到床上,一动都不想动了。

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容吟霜想起了相公从前的温柔笑颜,昏昏沉沉的就这么睡了过去。睡梦中,她还是他的妻子,一家人还是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容吟霜这一觉足足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是被射入窗牑的烈日晒醒的,睁眼之后,就赶忙坐起来喊道:

“大儿,幺儿?”

没多会儿,就见两个孩子从门边探入头来,全都跑到容吟霜床边,开心的说道:

“娘,你醒啦。”

容吟霜在他小脸上摸了摸,看了看日头,说道:“哎哟,都这么晚了,你们饿坏了吧。娘这就给你们去煮饭。”

大儿指着桌上说道:“娘,我和弟弟吃过了,昨天你给我们买的肉和馒头我们晚上没有吃完,正好当早饭吃了。”

幺儿走过来,拉着她的裤腿说道:

“娘,喝水。”

容吟霜一把抱起了幺儿,说道:“好,娘这就去烧水。”

容吟霜看着两个懂事的孩子,只觉得再累都是值得的,翻下了床,穿好鞋之后,就去了厨房。

边走边笑边回味,昨夜的梦,真好。

一家人吃完了饭,容吟霜坐在院子里画花样,宝叔就来了,见到容吟霜之后,就对她欣喜说道:

“夫人,好消息啊。我前日刚将那宅子要卖的消息传出去,立马就有人来询问了,那是个外来的生意人,这些年赚了很多钱,就想在城里买一栋宅子久居,那人也认识大少爷,从前也有过生意往来的,这不,我一说他就要买了,我开价一千五百两,原是想让他还一还价的,可是没想到他看了宅子之后,竟然一分不还,答应了这个价格,还给了五百两定金,约好了明后天他就准备好余钱,签订契约。”

宝叔带来的消息实在太好太快了,把容吟霜弄得猝不及防,宝叔塞入她手里的银两沉甸甸的,使她又惊又喜。

“这,这……这么快就卖出去了吗?”

容吟霜简直不敢相信这速度,讶异的看了一眼宝叔,说道:“可是,那房子赵倩买了好久都没卖出,怎的这回这般迅速?”

宝叔嘿嘿一笑,说出了实情:“嘿嘿,赵倩那个女人心黑嘴毒,我可不想真心替她做事,她瞧不起我,我还上赶着给她出力,我不脑子有病嘛。宅子哪是卖不出去啊,而是我根本就没卖过!”

容吟霜知道宝叔从前跟着相公做生意,定然是个有本事的,只是却从未想过,他竟如此神通。

宝叔又说了一番话,约好了两日之后,他将合约与剩余的钱替她拿来,容吟霜对他谢了又谢,宝叔不善言辞,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看着手里的银钱,容吟霜想了想,就从屋里拿出了钱袋,将里头的银两全都倒出来了,之前她藏得五百两银子,因为要买赵倩那宅子,也拿出了两百两,如今有了宝叔给她的这五百两,容吟霜又从钱袋里翻出了那张当票,叹了口气,按照当票上写的,若半年之内想赎回当物,将多交五成当银,当初她将毋道子留下的那块金子当了五百二十两银子,如今若要赎回的话,就要给足七百八十两银子,如今银子倒是够了。

犹豫了一会儿后,容吟霜便在心中做好了决定。

有些事情宜早不宜晚,她将东西收拾收拾,带着当票和银子,就出门往当铺赶去。

第15章 开天眼(全新内容)

当容吟霜将当票送入高高的当铺柜台之后,就大声的说出了自己想要赎当的意愿,柜台后的掌柜确认了一番当票真伪,然后才探出头来跟她问道:

“你要赎当?”

容吟霜坚定的点头:“是。烦请掌柜替我办理。”

当铺掌柜的用一种‘你有病’的眼神盯着容吟霜看了好久,然后才将脑袋缩回了柜台后,算盘就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高声说道:

“金子赎当,当银五百二十二两,赎当七百八十三两,客人付现。”

容吟霜听完掌柜的话之后,就将事先早已准备好的银袋子递上了柜台,掌柜的精明的目光再一次对容吟霜的行为表示了鄙视,但是,毕竟人家是来送钱的,他可没理由拒绝到手的银两。

而容吟霜也明白掌柜为何会这副神情,毕竟会来当铺里当金银的,一般都是来路不正,去银号兑不了的情况,本来当东西时就是以八成的价格当出的,得了银钱度日也就罢了,谁还会脑子发热跑来多付五成的价格赎回去,又不是传家宝什么的,有病吗不是!

柜台后一阵算计,终于找到了容吟霜当出的那块金子,将之包裹好,递出了柜台,签下一张清当的单子之后,交易就算完成了。

容吟霜看着这块不规则形状的金子,想到自己受恩毋道子多时,悬在心间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

揣着金子入怀,容吟霜叫上了守在门边扔石子玩的两个孩子,往集市走去。

在集市中逛了半天,容吟霜给大儿买了一只陀螺,给幺儿买了一只五彩风车,两个孩子喜笑颜开的跟着她身边跑跳,中午的时候,就找了一家街边的小饭馆,点了两荤一素,可把大儿和幺儿开心坏了,狼吞虎咽吃了个饱。

回到家中,两个孩子自己玩儿去了,容吟霜就好不容易空暇,想起答应绸缎庄的货还没着手,可是前两天推车推得手有些僵硬,现在就是绣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横竖无事所做,就拿出毋道子的书籍出来看看。

这本书里记载的东西实在太多,容吟霜到现在也没看完,倒是学了几个驱鬼镇宅的符咒,从前相公总说她记性不错,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无论再怎么复杂的符咒,她只需看个两三遍,大体就能够画出来。

不过,符咒这种东西并不是你画出来就有效的,还必须注入适当的法力,一般的符只需以朱砂来画,若是希望效用好一些,还可以用画符之人本身的血气,符咒效力当即成倍上升,根据画符之人本身的法力,效果也大不相同。

容吟霜倒是对推命这门法术比较有兴趣,只是书中对这门的叙述很是复杂,她只能在其中读个一知半解。书里说,推命之术需要的是分毫不差的精妙推演,而如何做到分毫不差,第一个条件就是开天眼,天眼连接阴阳,可见凡人见不到的一切,步骤倒是不怎么麻烦,只需准备三柱清香,黄纸若干,在道祖面前开坛做法,以血为盟,烧尽黄纸即可。

只是就算这么做了,由于法力不同,获得的效果也是不同的,法力低微的,也许就算开了天眼也看不见什么,而有些道法高深的,说不定连阳寿尽头都看的到,所以,这个是说不准的。

容吟霜看了看四周环境,发现似乎开天眼的条件,她此刻就能做到,她身处道观,屋内有道祖石像,香烛黄纸什么的,在送完秋蓉一家之后,还有些剩余,想了一想之后,决定不妨一试。

香炉什么的,原本观中就有,容吟霜将黄纸与一只空碗准备好,取了火折子放在一旁,按照书中的步骤,将手指割破,滴血入碗,将三张黄纸放入碗中沾血融合,然后才去点燃了三柱清香,以桃木剑遵循步法凌空画咒,念完书中所写之言后,容吟霜便跪在道祖面前,将桃木剑放在一旁,端起血碗,点燃碗中黄纸,待纸烧完之后,便将碗中灰烬取出,闭目擦在眼睑之上,灰烬渗入肌理,不复表面。

容吟霜睁开双眼,觉得没有什么不同,看东西也如往常一样,无论她怎么揉眼睛,都起不了变化。

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看来还是法力太低微了。”

只好收了东西,转头看见大儿正伏在门边看着她,见她转身才走入,问道:

“娘,你在做什么呀?”

容吟霜看了看手里的碗,说道:“没什么,娘想做一些事,可惜没成功。你们是不是玩累了?”

大儿摇头:“不累,弟弟今天没力气,总是坐在那里不爱动。”

容吟霜听了大儿的话,赶紧把东西都放下,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幺儿坐在门槛上,没精打采的看着她今天才给他买的风车。

“幺儿,幺儿?”

容吟霜喊了两声,幺儿才缓缓的转过头,只见他两颊红的厉害,容吟霜赶忙跑过去,将他抱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后颈和额头,觉得烫的厉害,心道不好,就赶忙对大儿喊道:

“大儿,弟弟生病了,快去帮娘把门锁拿来,咱们出去找大夫。”

像幺儿这么大的孩子突然发烧也是正常的,容吟霜之前带过大儿,并没有太过惊慌,锁了门之后,就抱着孩子去了城内最近的医馆,像这种突然发热,最主要的就是降温,医馆里有那种专门替孩子降温的小浴池,里头用温水兑了类似薄荷的汁水,可以很快把孩子身上的温度降一些下来,免得烧糊涂坏了脑子。

小儿发热的事,可大可小,只要处理及时了,并不算疑难杂症。

容吟霜在医馆的内堂配合大夫替幺儿擦洗了身子,又用冰巾敷在幺儿额头之上,没过多会儿,幺儿身上的滚烫就消退了不少。

然后大夫又给开了两贴退烧的药,就让她带着孩子回去了。

退了烧的幺儿精神好了很多,趴在容吟霜背上,指这个,指那个,一会儿要吃糖葫芦,一会儿要吃桂花糕,容吟霜一一给他们买了,才肯乖乖的跟她回家。

第16章 那只鬼(全新内容)

像幺儿这么大的孩子突然发烧也是正常的,容吟霜之前带过大儿,并没有太过惊慌,锁了门之后,就抱着孩子去了城内最近的医馆,像这种突然发热,最主要的就是降温,医馆里有那种专门替孩子降温的小浴池,里头用温水兑了类似薄荷的汁水,可以很快把孩子身上的温度降一些下来,免得烧糊涂坏了脑子。

小儿发热的事,可大可小,只要处理及时了,并不算疑难杂症。

容吟霜在医馆的内堂配合大夫替幺儿擦洗了身子,又用冰巾敷在幺儿额头之上,没过多会儿,幺儿身上的滚烫就消退了不少。

然后大夫又给开了两贴退烧的药,就让她带着孩子回去了。

退了烧的幺儿精神好了很多,趴在容吟霜背上,指这个,指那个,一会儿要吃糖葫芦,一会儿要吃桂花糕,容吟霜一一给他们买了,才肯乖乖的跟她回家。

经过永定河时,容吟霜看见一个白色身影坐在桥头,一动不动看着水面,此时已经入夜,桥上也有人走动,就是没有一个人往那白影的方向看一眼,容吟霜心中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不想招惹,也学着普通人那般目不斜视的经过了‘他’的身边,原以为这样就没事了,没想到,就在她带着孩子经过的后一刻,那个白影竟然就动了,从桥头翻过了身,就那么跟着她们身后走来。

容吟霜蹙眉,将背上的幺儿抱到胸口,然后一手拖着大儿疾步前行,谁知,他们走的越快,身后那白影跟的就越紧,容吟霜心中害怕,毕竟她是带孩子出门找大夫的,没想到会惹上这些,所以,桃木剑和铜葫芦都没有带出来,如果这东西突然扑过来,她该如何应对啊。

越想越害怕,容吟霜干脆把大儿也抱了起来,让他搂着自己的脖子,她两只手交握,牢牢将孩子锁在自己怀里,脚下走的就更快了。

气喘吁吁的看到了道观前挂的两只灯笼,她这才松了口气,偷偷往后瞥了一眼,见那东西还在,埋了头,就往道观里冲去,走到门边,她将孩子们放下,自己则颤抖着手,从怀里拿钥匙开锁,开了锁之后,就赶忙走入了门去,让孩子们赶紧进屋,她这才大着胆子转身,正好对上站在门外看着她的那双俊秀的眼眸。

与她之前看见的不同,这一只就容貌而言,相当的俊美,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姿颀长,身上穿的白衣看起来质地也十分华丽,生前应是富贵人家。

看着他,容吟霜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相公,若是他在异乡化成鬼,想必也是这副俊美清冷的模样,不禁动容,起了恻隐之心,这座道观鬼怪进不来,所以容吟霜并不担心,走到门边,对他问道:

“你可是有什么心愿?为何一路追赶我们?”

那青年讶异的看了一眼容吟霜,然后也不遮掩,就直接对她说出了跟随的原因。

“你们带着吃的,我饿了。”

容吟霜想起在路上给孩子们买的吃食,这才明白了他追赶的缘由,从前也听家里的老人说过,走夜路的时候,千万不要带吃的在身上,容易引得饿鬼相随,以至于遭祸。

叹了口气,容吟霜也不想驱赶他,而是跟他说道:

“你等等,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

那青年没有说话,容吟霜便转身往往屋里走去,拿了两块桂花糕出来,就看见了令她震惊的一幕。

他,他,他怎么进来了?

容吟霜差点吓得大叫,抬头看了看道观顶上,金色波纹的结界依旧存在,可是,这结界不是专门阻挡鬼怪吗?事实上,之前的老婆婆和妞妞也都说过,她们进不来这里,可是,这个东西怎么就堂而皇之的走进来了?

震惊与恐惧瞬间充斥了容吟霜的内心。

“你,你怎么进来的?”容吟霜问出这话时,声音都在发抖,转头看了看大儿,他正在床边守着幺儿,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而床前的放桌上,就放着金钱剑和铜葫芦。

那青年看着她手里的糕点,说道:“就这么走进来的啊。你去把那桂花糕热一热,我只能吃热气和香味,越热越好。”

“……”

容吟霜虽然见鬼时日不长,但大大小小也见了好些个了,就没见过一个这样的,对她说话时的态度,好像她只是他家的一个烧火丫头,而他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吩咐起事情来自然的很,吩咐完之后,他就自动的去到石桌旁坐了下来。

容吟霜想着屋里有剑和葫芦,也不担心他会对孩子们怎么样,想着赶紧把他伺候好,让他早些走,就端着糕点入了厨房,往锅堂里加了柴火,将糕点放到了水锅之上,盖上锅盖蒸了起来。

不放心的走出去看了看,只见他正四处打量道观中的一切,察觉到容吟霜正在看他,他突然开口说道:

“我记得这观里有个道士,他人呢?”

“……”

容吟霜无语极了,这家伙是来走亲戚,访朋友的吗?问的这样自然,倒叫她不知如何回答了。

正在犹豫,又听‘他’说道:“哦,对了。他的时日快到了,应该是走了。”

容吟霜深呼吸一口气,走到院子里,对他问道:“你认识我师父?”

‘他’讶然:“毋道子是你师父?可是他死了快二十年了。哦,对了,你能见鬼。”

容吟霜也不想与他兜圈子,直接说道:

“对,我能见鬼。这间道观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他说这里可以防任何鬼怪进入,所以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盯着容吟霜勾唇一笑,就算脸色苍白,也是俊美的触目惊心,容吟霜不禁看呆了,只见‘他’站起身,往容吟霜走来,在她面前两步外站定,清清楚楚的说出:

“这间道观确实可防鬼怪入内,而确切的说,我……不是鬼。”

第17章 一人一魂(全改好了)

“我不是鬼。是一缕生人魂魄。”

‘他’的话在容吟霜耳边回荡,让她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可是,还是不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生人魂魄?”

容吟霜难以置信的复述他的话,‘他’的这个说法真是新鲜,既然您没死,那您的魂魄出来溜达什么呀?

那人勾起一抹诉尽沧桑的绝美笑颜,突然指了指容吟霜身后,说道:

“锅里烧开了。”

容吟霜猛地想起锅里还在烧东西,赶忙惊讶的转身回到厨房,‘他’看着她鲜活的身影,不觉在唇边勾起了一抹俊美的笑,目光出奇的温柔。

容吟霜捏着耳朵,将桂花糕出锅装在碗里,端到了‘他’面前,只见他端端正正的坐在石桌旁,一副郑重以待的模样,仿佛接下来要享用的并不仅仅是桂花糕的热气与香味,而是暌违已久的一场饕餮盛宴。

盘子放在他面前,只见将鼻子凑近了碗,轻轻吸了两口,面上便露出难以言喻的满足,而后便像是尝到了甜头,继续吸食起来。不过转瞬间,桂花糕上的热气就全都没有了,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冬天里的冷糕一般。

容吟霜见他这样,不禁问道: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那人对容吟霜比了一根手指,却没有说话,似乎是遵循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可是,这个规矩用在一只鬼……呃,一缕魂魄身上似乎有些可笑。

‘吃’完了东西,那人才转身对容吟霜招了招手,让她把面前的盘子撤下去,颐指气使的模样,就好像她真的是他家的烧火丫头一般。

容吟霜走过去,拿起了盘子之后,才忍着不快对他说道:“你是一天没吃,还是一年没吃?”

那人看着她,直言道:

“十年。”

“……”

见容吟霜满脸的不信,‘他’又继续补充道:“十年前,我的魂魄被强大的法力驱离出了本体,十年来,我只能游荡在外,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听见。”

“……”

容吟霜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对他勉强一笑:

“既然吃饱了,那你就走吧。”

‘他’挑了挑眉,一副君临天下的高傲姿态,说道:“我飘荡了十年,都没遇见一个能够看见我的人,你是第一个,所以我不走。”

“你。”容吟霜生气的看着他,他这表情和这话语,怎么越听越像是:‘我缠上你,是你的运气,你要好好珍惜’的感觉呢。

不忿指责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给你吃的,并不是要你就此缠上我的。我是个寡妇,还带着两个孩子,帮不了你什么的。”

那人淡然一笑:

“我不是人。甚至连鬼都不是。你既然开了天眼,那总要做些事吧。”

容吟霜大惊:“你是说,我能看见你,是因为我开了天眼?可是……”

那人也不隐瞒,直接相告:“可是你原本就能见鬼是吗?但我日日都坐在那桥头,日日都能看见你,你今日之前却从未看见过我,除了你突然开过天眼这个说法,我想不出还有其他更准确的原因。”

容吟霜沉下心来,想了又想:难道她之前只能看见真正的鬼,对于这种游离三界外的魂魄却是不能见到的,今日正巧她开了天眼,这才遇上了他,这,这……早知道她就不开那个什么天眼了。

见她犹豫,‘他’又接着说道:

“我是一缕魂魄,在哪里都伤害不了谁,我也明白你的顾及,你让我留下,我便只在这院中走动,屋里绝不踏入半步,可行?”

“……”

容吟霜还是不太想点头,毕竟不管他是个什么东西,形体是个男的总没错。不管他对她有没有伤害,心里头的膈应却总少不了吧。可是他只是个魂魄,既然毋道子师父的鬼怪结界都无法阻挡他,那么想必桃木剑与铜葫芦对他也是无效的,说白了,这就是一个游离在三界外的东西,他无法接触生人,却也享受不到死后的香火,比鬼还要可悲。

那生生将他魂魄驱逐出身体的人才是真正险恶的。

想到这里,容吟霜便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想着屋里幺儿还在发烧,就进了屋,拿出药包,再次回到厨房,熬药去了,不再管‘他’。

将药熬好之后,容吟霜端进屋里,一口一口喂幺儿喝下,看他额头开始出汗,这才松了口气,大儿想守在幺儿身边看着他,容吟霜怕他被传染,不让他靠的太近,将药碗放好之后,才又回到屋里,拿出一套备用的棉絮,套上褥子,铺在地上,垫好了一张草席,然后对大儿说道:

“今□□和幺儿睡,你睡在地上,幺儿生病了,你是哥哥,不能打扰他,对不对?”

大儿看了看铺在地上的席子,也明白娘亲晚上要照顾弟弟,便懂事的点点头。

等孩子们都睡了之后,容吟霜却没什么睡意,点了烛火坐到院子里,准备再画几个花样。

‘他’就那么一声不吭的坐在他对面,看着她画花样,容吟霜觉得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说有些尴尬,就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头看了看容吟霜,说道:“顾叶安。”

容吟霜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又问:“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顾叶安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不做隐瞒,因为,他真的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过话了,难得有人看见他,能跟他说话,却也是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我原是温郡王府的长子,二十岁那年王府来了一个妖道,他是侧妃李氏引入府的,李氏有两个儿子,全在我之后所出,又是庶房,李氏为了两个儿子的前程,与那妖道结伙,不知使了什么妖法让我突然大病,再睁眼时,我就魂身相离,再回不到原本的身体之中了。”

“……”

容吟霜看他安静的坐在那里,如一株清莲般超凡脱俗,这般的人物沦落在三界之外,投胎不得,转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整日痴傻度日,这才是煎熬至极的。

似乎感觉到容吟霜同情的目光,他笑了笑,说道:“你无须同情我,李氏会这样对付我,也是我咎由自取的,我从小生在郡王府,仗着自己得天独厚的身份与天资聪颖,在府里横行霸道,谁都怕我三分,但我却不自知,一步步的将自己推入了这种万劫不复的深渊。若不是发生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原来府里有那么多人讨厌我,恨不得我死了才好。”

“我变的痴傻之后,我的母妃也一病不起,许是伤心过度,没多久也过世了,李氏侧妃晋升成了正妃,就派人将我送出了府外。”

容吟霜听得入神,不禁问道:“他们把你送去了哪里?”

顾叶安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想说了,还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把痴傻的他送去了哪里。

那之后,容吟霜再问他话,他都不回答了,就那么坐着,陷入了沉思之中。

容吟霜又画了会儿花样,也回屋休息去了。

第二天,幺儿的烧也完全退了下去,容吟霜一早起床煮早饭,在院子里倒是没看见他,煮好了早饭,盛了四碗,三碗端入了房,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就那么放在石桌上。

容吟霜和两个孩子吃好了之后,顺便到石桌上看了看,只见刚才还热气腾腾的粥碗,如今已变得冰凉,知道‘他’已经‘吃’过了,就端着碗,回到厨房。

刚收拾完,就听见有人在外头敲门,容吟霜一听,是宝叔的声音,赶忙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跑过去开门。

宝叔手里一叠厚厚的纸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对容吟霜说道:

“夫人,事情全都办妥了。这是契约,这是银票,从此之后,银货两讫了。宅子就卖给那个人了,您清点一下,全都是一百两的大面额。”

容吟霜接过银票,只看了一眼,就又塞回了宝叔手中,说道:“多谢宝叔奔走,前日你已经送来五百两,我怎还好收下这剩下的呢。权当是我们孤儿寡母给你的谢礼,你就收下吧。”

宝叔愣了一下,然后就赶紧将银票放在了桌上,对容吟霜说道:

“夫人!我吴天宝再不是东西,也不能要你们孤儿寡母的钱呀。这些银票,您尽管收下,不偷不抢,这是您花银子买的宅子卖掉之后的银两,我只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根本没出什么力。”

容吟霜见宝叔说的真切,不像是推辞作假,看着桌上的银票,还是有些迟疑,说道:

“夫人,大少爷已经走了。你们孤儿寡母今后没有依傍度日,本就过的艰难,这些银票您就收好了,三年五载的都不愁没饭吃。”

容吟霜看着银票,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宝叔见她神情凄婉,不禁也为她们娘儿仨今后的命运担忧。

可是,无论怎么样,他都没法帮她们去面对,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叹了口气,对容吟霜说道:

“夫人,我已经从梅府出来了。准备在朱雀街上开家饭庄,房子已经租好了,从前跟着大少爷赚了些银子,趁着现在还能干的动,就开间饭庄养养老,您今后若有什么困难,可以去店里找我,只要是能帮的上的,我绝不推辞。”

容吟霜再次对宝叔表示感激。

宝叔离开之后,她呆呆的坐在石桌旁,看着手里的银票陷入了沉思。

就算有这些银票在手,三年五载不愁吃穿又有什么用呢。钱放在家里只会用一天,少一天,可如若用这些钱来做些其他生意的话……

第18章 魔障

处理好秋蓉的事之后,日子倒是过的平静了些。

宝叔的饭庄开业了,据说做了个开门红,生意很不错,容吟霜想着自己是个妇道人家,饭庄开业那天,她也没好意思亲自上门道贺,只是让伙计给捎带了一封不小的份子,在宝叔追出来归还之前,她就带着孩子回去了。

顾叶安在道观中来来去去,许是也顾及着容吟霜的感受,平常也不怎么出现,但容吟霜倒是没一顿都没给他落下,一来是可怜他,二来是看见他就想起自己的相公说不定也正在世间的某处游荡着孤魂。

花了半个多月,容吟霜日夜赶工将绸缎庄要的帕子绣完,整理了一番后,就提着货篮进城去交货了,这一单掌柜的答应她一条给八十文的,因为花样繁复,确实难绣,她日日熬的眼睛发酸,才不至于绣错针脚。

让大儿和幺儿在绸缎庄外头守着,她拿着货篮走入铺子,那女掌柜见她走入,表情有些奇怪,跟客人打了个招呼之后,才走入柜台,对容吟霜说道:

“来啦?”

容吟霜漾出微笑,将货篮放到柜台之上,迫不及待的将东西拿出来,摊放在那女掌柜面前,说道:“这回的花样有些难绣,拖了些时日,实在对不住了。”

掌柜的没有当即就去看容吟霜的绣品,而是瞥了一眼,就将绣品又往她身边推了推,说道:

“你拿回去吧。我这是小本买卖,得罪不起大户,这些丝绸帕子就当是我送给你的,你拿去别的店看看他们要不要吧。”

“……”容吟霜愣愣的看着女掌柜:“可这……掌柜的,咱们不是事先说好的吗?您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女掌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从柜台钱箱里拿了二两银子出来,对容吟霜说道:

“这回就当是我对不住你了。原想派人去通知你的,可是你也没说过你的住处,这二两银子算我赔给你的,那些丝绸帕子我也不要你还了,你收拾收拾,去别的店问问吧。”

容吟霜满腹的委屈,低头看着自己心血熬成的绣品,也是没多做声,默默的将帕子一条一条叠整齐,舍不得将手拿开,问道:

“掌柜的可否告知,是否有人让你不收我的货?”

容吟霜想起了那日在店里偶遇赵倩和罗氏的事情,她临行前,赵倩别有意味的目光想来就是在动这心思了。

女掌柜叹了口气:“唉,你也别怪我,我们是小本买卖,得罪不起大户。”

有了女掌柜的准话,容吟霜心中自然明了,将手离开帕子,拎着自己的空货篮,果断转身了,将绣好的帕子和女掌柜施舍的二两银子全都留在柜台上。

女掌柜叫住她:“哎,这货你拿走啊,还有这银子。”

容吟霜没有转身,叫了两个孩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女掌柜看着柜台上的东西,又看看容吟霜他们娘儿仨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无奈的愧疚神色。

容吟霜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不再去想,她不怪绸缎庄的女掌柜,因为她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赵倩的一单生意,也许就够她维持店面好些年,而她不过是一个没有背景,没有依傍的孤儿寡母,在利益面前,她凭什么要求人家呢。

世间之事就是这样的,世人多是踩低捧高之辈,也是常情,怨不得人。

“娘,你绣的花是不是卖掉了,咱们中午可以吃肉吗?”大儿牵着容吟霜的手,天真无邪的问道。

幺儿一听有肉吃,也赶紧仰头看着容吟霜,吧唧着嘴巴说道:“娘,肉,吃肉肉。”

容吟霜看着他们俩期待的眼神,将要抱抱的幺儿抱了起来,然后在他脸上大大的亲了一口:

“好!咱们今天中午吃肉肉,走,买肉肉去。”

牵着两个孩子,往集市走去。

买了一斤肉,准备再去买些蔬菜,经过菜摊的时候,容吟霜特意寻了寻刘奶奶的身影,上回拿了她两只茄子,还没有跟她道谢。

可是菜摊走遍,却也没看见刘奶奶的身影,倒是看见了上回喊刘奶奶回去买菜的那个大婶儿,容吟霜在她的摊位前蹲下身子,买了一把芹菜,顺便对她问了句:

“这位大婶,跟您打听一下,这集市上是否有一位姓刘的奶奶在这里卖菜?”

那大婶也是个热心人,见容吟霜打听,就知无不言了,感同身受的说道:

“你说刘妈呀!她儿子魔障了!这些日子都没来卖菜!”

容吟霜大惊:“魔障了?”

卖菜大婶点点头,八卦的凑近容吟霜说道:“听说啊,是被鬼缠上了,整日整日的捧着一双绣花鞋,不吃不喝,到了晚上就把老两口往屋外赶,怎么敲门都不开,然后屋里呀就总传出一些不干不净的声音。”

“……刘妈的儿子多大了?”

“二十刚出头吧,还未娶妻,说是要先考功名再成家,好好的一个书生,可怜啊。”

听了那卖菜大婶的叙述,容吟霜痴痴站起身正准备走,又回头问了一句:

“请问大婶,刘妈家住在什么地方?”

容吟霜问清楚了刘妈家的住址,将大儿和幺儿送回道观之中,然后就带着桃木剑和铜葫芦往城南安乡村赶去,在路上买了两包蜜饯果子,走着走着,旁边却突然出现一个东西,是顾叶安,只见他双手抱胸,姿态悠闲的飘在她身旁,问道:

“你去哪里?”

容吟霜怕自己跟他正常说话被街上的人看出异样,只好目不斜视的向前继续走,然后轻声说道:

“我相公从前的奶娘家出了事,我去看看。”

顾叶安跟在她身旁,问道:“是不是安乡村的?那可是个厉害的,你行不行?”

容吟霜拍了拍背后的桃木剑和腰间的铜葫芦,说道:“驱鬼的符与法术我也学了些,不管行不行,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知道安乡村的那个?”

顾叶安点头:“知道。她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入门第二天,喜服都还没脱下,就给那户人家的正房给弄死了。”

容吟霜又问:“既然是那家人害死的她,她干嘛不纠缠那户人家,反倒纠缠其他人呢?”

“那户人家搬走了。”顾叶安紧接着说道。

“……”

说话的功夫,容吟霜就走到了安乡村的村头,眼睛一眯,就见一户人家的屋顶之上被诡异黑云笼罩着,顾叶安也指着那处说道:

“就是那里吧。”

容吟霜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入村,往那户人家走去。

院门没有关,容吟霜就进去了,试探着喊道:

“刘奶奶,刘奶奶?”

从厨房走出一个围着围裙的胖婆婆,看见容吟霜先是一愣,然后才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迎上来说道:

“夫,夫人?您怎么……”

容吟霜对她笑了笑,说道:“我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你。”说着,就将手里的两包蜜饯果子递给了刘奶奶。

刘奶奶看着手里的东西,不好意思的说道:“难为夫人有心了,只是这东西,老奴可不能收啊,您还是带回去给小少爷们吃吧。”

容吟霜将她的手轻轻推了推,便将话题岔开了。

“您老这院子挺好的。”

刘奶奶将东西放下,说道:“都是托大少爷的福,念着老奴从前的些微功劳,给了老奴一笔可观的安家费,这才有了这个院子,让老奴的家人也跟着过的好了些。”

容吟霜微微一笑,在院子里踱了两步,又问:“对了,我听说您有个读书的儿子,怎的不见他?”

刘奶奶提起儿子,就突然伸手在唇前比了比,说道:“他刚睡着,在屋里呢。”

容吟霜顺着刘奶奶的手指看去,是最东边那间房,容吟霜盯着被黑气围绕的房门,嘴上却说道:

“大白天的睡觉?”

刘奶奶面上露出难色,犹豫了一会儿后,就对容吟霜说道:

“夫人,实不相瞒,我那小子最近也不知怎么了,白日里病恹恹的,不吃不喝,到了晚上就魔障,要好酒,要好菜,端进房之后,就把房门关的死死的,谁也不让进,一个人在里头自言自语,不知道说些什么东西。”

容吟霜敛目想了想,又问:“可有找过大夫?”

“找了!大夫来看了,说是身体虚弱了些,其他也没什么病。我跟他爹中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向来视如珠宝,听人说这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可是他爹找了人来做法,还是不见好转。”

容吟霜听着刘奶奶说话,只觉那房间的黑气一动,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铜葫芦,一闪一闪的露出异端。

容吟霜对刘奶奶说道:“这种状况维持多久了?”

“八天!”刘奶奶掰着手指算了算,对容吟霜说道。

容吟霜想了想毋道子书中所言,被厉鬼纠缠,一般不过九天,九九归一,乃是一个周元,若是命道硬的,说不定就会渐渐好转,若是命道虚浮的,说不定就会自此一病不起。

不管怎么说,她若现在出手,还不算晚。

让刘奶奶在门外等着,容吟霜抽出背后的桃木剑,往黑气氤氲的房门缓步走去。

第19章 初回驱鬼

“夫人……”

刘奶奶喊了一声容吟霜,却没能阻止她的脚步。

以剑开路,推开了房门,容吟霜走了进去,随即房门便被很大声的关上,无论刘奶奶在外头怎么敲,怎么推都无法撼动分毫。

房间不大,容吟霜一眼就看见了黑雾缭绕的帐幔中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表情痴呆坐在床沿,身后一名穿着红色喜服的艳丽女鬼正缠在他的背后暧、昧、斯、磨,看见容吟霜进来也不离开,而是抬起了潋滟的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容吟霜。

没有开口,但诡异空灵的声音却在房内响起:

“又来一个送死的,可惜是个女的。”

容吟霜还未开口,就听不知何时闯入的顾叶安在旁边对容吟霜说道:

“快走吧。她是个厉鬼,死的时候穿着红嫁衣,煞气重的很。”

容吟霜没有理他,而是径直往那女鬼走去,说道:“你本也是可怜之人,却在死后作恶,这书生与你可有仇怨,你却这样害他!”

那女鬼神态一厉:“我与他无冤无仇,那我呢?我生前与谁有仇?我与那个恶妇不也是无冤无仇,她竟下令打断我的手脚,将我活生生的吊死在新房里,我又找谁说理去?”

容吟霜以剑指她:“你无处诉冤,就要残害他人。不过是徒增孽业,此时收手犹可恕。”

“徒增孽业?横竖是这小子捡了我的绣花鞋,说是要给她未来的媳妇儿穿,这又怪得了谁呢!哈哈哈哈哈哈……”

凄厉又尖锐的笑声充斥在整间房,红衣女鬼突然消失在帐幔之中,化作一团黑烟在房间上方不住盘旋冲撞,容吟霜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杀气,顾叶安一个劲的在她面前喊叫:

“她要动手了。快走啊!”

容吟霜捏指念了一个决,将顾叶安推出门外,然后自襟中拿出黄纸,在桌上摊开,迅速的咬破食指,在黄纸之上画下一道定身符,闭上双眼,感受着周身气氛的波动,身后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猛然转身,将驱鬼符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看准了方向,一下子便将符咒打在那向她冲撞而来的女鬼身上。

预想之中的定身之术成功了,不过,这个成功也只是维持了一瞬,之间那女鬼被定身一瞬之后,就突然接了咒,一把扯开身上的黄纸,越发暴虐的往容吟霜冲过来,张开了漆黑指甲的十指,向她掐过来。

容吟霜大叫不妙,赶忙用剑抵挡,女鬼摄于桃木剑,退了攻势,转向其他方向攻击,容吟霜有些心慌,让自己冷静下来,拿起黄纸,正要画出驱鬼符,可黄纸后却突然露出一只鬼手,将黄纸扯碎,容吟霜被她掀翻在地,慌乱间她扯着桌角,谁料却始终抵不过女鬼的力气,生生撞在了墙壁之上。

来不及缓气,容吟霜就看见一团黑气在面前凝聚,自张牙舞爪的黑雾之中探出一双鬼爪,将黑雾分开两边,露出了红衣厉鬼的狰狞面目,带着凄厉尖叫,用似乎想将她撕成千片的气势向她冲过来,下意识用双臂挡在面前。

预想中的撕裂没有到来,反而整个房间突然清净了。

缓缓放下双手,就看见原本挂在腰间的铜葫芦,突然悬空在她面前,壶口不知何时竟然打开,整个葫芦正发出丝丝颤抖,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冲撞一般,容吟霜颤抖这双手,将葫芦拿在手中,将眼睛凑近壶口看了看,只觉得里头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猛地震动让她吓得差点把葫芦给扔出去,突然清醒,赶忙将壶口的盖子盖好,葫芦再次恢复完整,大大的肚子中心似乎闪着什么奇异的光芒,不过也只一会儿的功夫,葫芦身上的最后一点动静也都消失了。

容吟霜这才喘着气,倚靠着墙壁站了起来,四处看了看,想起刚才被掀翻在地之时,腰间的葫芦似乎也被撞得掉在地上,那时她根本无暇去捡,没想到就因为这样,壶口大开,将那厉鬼收入壶中。

感觉像是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回来,容吟霜为自己的自大赶到羞愧又后怕,要是没有铜葫芦傍身,说不定她现在已经被那女鬼的怨气给撑爆了。

拖着疼痛的身体,容吟霜走到床边看了看,只见刘奶奶的儿子已经昏死过去,不过,眉心与眼下的乌青却是好了很多,走到桌边,将散落的黄纸收拾起来,将桃木剑背到背上,正要出门,可谁知刚到门边,就见一脸焦急的刘奶奶突然扑了进来,看见满屋子的狼藉,还有容吟霜明显带着伤的模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容吟霜对她笑了笑,说道:“好了。您儿子应该没事了,赶紧将他床边的那双绣花鞋好好埋葬,切莫再让他看到了。”

刘奶奶想起那几日儿子一直捧在手上不肯放开的绣花鞋,对容吟霜惊恐的说道:

“夫,夫人,你是说,我的儿子会变成这样,全是因为那双绣花鞋吗?”

容吟霜点头:“那原本是一个死去的女人之物,被你儿子捡了回来,这才引狼入室,被迷了心魂,吸了精气。”

刘奶奶满脸的惊恐,容吟霜赶忙又道:“她已经走了,你好好照顾他。”

容吟霜说完之后,就对刘奶奶床铺,然后自己就背着金钱剑,九死一生般走出了房间。

顾叶安在她面前站定,双手抱胸,脸色很不好,冷道:

“你倒是不怕死,就那么点三脚猫的法术也好意思收鬼?”

容吟霜走出了刘奶奶的院门,这才呼出一口气,说道:“我之前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差劲,以为只要学会了那些符咒就可以了,谁知道……”

“谁知道自己也差点成了人家的腹中肉!”

“……”容吟霜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走在路上,顾叶安喋喋不休的话倒是没放在心上,暗自下决心回去之后,一定要勤加练习法术。

在街上买了两根糖葫芦和一些糕点带回家去,顾叶安还不打算放过她,叽叽喳喳的在她耳边说个不停。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行吗?你怎么跟我相公似的,逮着个机会就说教不停。”

她的相公从前也是的,虽然对她是好的没话说,但就是有的时候她只要稍稍涉险,他就会在一旁说个不停,怪她怎么怎么不小心,然后再把她身边的人训斥的狗血喷头。

顾叶安突然被容吟霜的话噎了一下,然后才有些尴尬的闭上了嘴,低头默不作声的跟在容吟霜身后,回到了道观。

回到道观之后,容吟霜把糖葫芦交给了两个孩子,自己就去了厨房准备煮中饭,顾叶安却又跟着飘了进去,说道:

“你身上有伤呢,别煮饭了,去歇一会儿吧。”

容吟霜一边捡菜一边看了看他,说道:“我不煮饭,你们吃什么?”

顾叶安又愣了愣:“可是你的伤……”

“我的伤没事,就是撞一下墙,你别在这里添乱了,出去吧,好吃饭了再回来,我给你端一碗最热的。”

“……”

顾叶安看着容吟霜,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后,才垂头丧气的穿墙而出了。

容吟霜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心中感觉怪怪的,但紧接着就被忙碌的工作取代,一会儿锅堂后烧火,一会儿转到灶台前炒菜,正忙的满头大汗之时,没想到顾叶安又进来了,说道:

“你们娘儿仨这样不行,干脆找个下人吧。”

容吟霜没马上搭理他,炒勺颠了几下之后,才转首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个死了相公的寡妇,自己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请得起下人。”

顾叶安又说:“你不是刚卖了赵倩的宅子,赚了一大笔吗?”

“……”容吟霜将锅里的菜盛出来,说道:“那钱要留给大儿和幺儿上学堂的,他们跟着我这个没用的寡母被赶出家门,今后的前程还不知道在哪里,那些钱怎能乱用。”

顾叶安听了容吟霜的话,蹙眉想了想,又沉默了,如先前一般垂头丧气的穿墙而出,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回来,就连容吟霜将饭菜都端上了桌,他都没有再出现。

心里虽然纳闷,却也没怎么在意。

中午吃完了饭之后,容吟霜陪大儿和幺儿玩儿了一会儿,大儿说要学写字,容吟霜就把院子里的石桌收拾干净了,然后拿出了笔墨纸砚,手把手教大儿写了几个简单的字,从前她的相公在世时,也教过他拿笔的方法,所以容吟霜只说了一遍,大儿就能自己练习了。

大儿写字,容吟霜就陪幺儿玩抽陀螺,玩了一会儿,然后让他们去睡会儿午觉,她就收拾了石桌,将毋道子的书,拿出来仔细研究起来。

赵倩断了她的前路,她再去其他地方找工作,估计结果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另辟蹊径,若将毋道子这门道法学好,将来就是替人推命算劫,解祸事,驱鬼镇宅什么的应该也饿不死才是。

从前觉得这些东西都是旁门左道,骗人的玩意儿,如今她身在其中,要靠这门手艺吃饭,倒也不这么觉得了。横竖她又不会去骗人,当真替人消了灾祸,那么拿些钱财度日,也无不可吧。

第20章 血光之象

容吟霜既然有了想利用此法养家糊口的心思,于是,每天也就专门在家里研究法术,一个月下来,还真有点小成,首先在驱鬼这一方面,她已经能够凌空画符,无需借助黄纸的承载之力,这样在速度上定是比之从前是大有长进的,如今的她虽不说对付厉鬼,但是对付一般的捣乱家鬼是肯定没问题的。

再一个就是在推命看相上,容吟霜也表现出了特有的天分,毕竟她身上有着毋道子几十年的修为,开天眼之后,对推命看相之事收获颇多,能看人福祸,能测人喜悲,能断人生死。

刘奶奶的儿子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醒来之后大吃了一顿,之后就说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刘奶奶也不说破,但隐约是知道内情的,她按照容吟霜的吩咐,将那双绣花鞋深埋地下。

第四日,刘奶奶就带着好些蔬菜和鸡蛋鸭蛋,来到容吟霜的道观之中道谢,容吟霜推辞不了,也就收下了。刘奶奶在他们安乡村的婆娘当中也算是个人物,因为村里只有她是当家的,给家人置了宅子,置了田地,在村里,她就是厉害的,能说得上的话的。

容吟霜让她今后替她留意这些有谁家有事的,刘奶奶也一口答应了。

这日,容吟霜带着孩子们出门玩耍,路过朱雀街,想着好长时间没给孩子们吃点好的,就转道去了宝叔的饭馆。

可是,还没走近,就看见一帮人由饭馆之中鱼贯而出,带头之人竟然还是赵倩,只见她沉着一张比之从前还要刻薄的脸,带着好些手持棍棒的家丁们走出宝叔的饭馆,上了梅府的马车。

容吟霜急忙赶过去,梅府的人走尽之后,就只剩下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宝叔倒在地上,他刚开业一个月的饭庄也被砸的七零八落,一片狼藉,有几个伙计脸上也是青紫一片的,一个个全都惊恐的不知所措。

容吟霜走上前,蹲在宝叔身前,推了推他,问道:

“宝叔,宝叔,你怎么样?”

宝叔原本是抱着头的保护姿势,听见容吟霜的声音之后,才将双臂放下,警惕的四周看了看,小声问道:

“他们走了?”

容吟霜将她扶了起来,宝叔的衣服凌、乱,发髻松动,花白的头发狼狈不堪的散落而下,嘴角和鼻下都挂着血迹,随意用手背擦了擦血,这才对容吟霜强颜欢笑道:

“没事儿。老骨头还挺硬的,死不了。”

容吟霜见他硬撑,不免叹了口气,将他扶到一旁的座位上坐好,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我刚好像看到赵倩了,她怎么来了?为什么要对你下此毒手?”

宝叔坐下缓了缓后,才对容吟霜说道:“她病好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查出来,那屋子被我转手卖了,以为我这店是用那转手买宅子的前开的,这才不甘心,带着打手过来教训我的。”

容吟霜一听坐不住了:“什么?可是那宅子明明就是你替我卖的,你怎么不告诉她真相呢。”

宝叔满是皱纹的脸上堆起了一抹笑,说道:“夫人,这事儿跟您没关系,就算我告诉她宅子是您卖的,她还是会打我,反正都是被打,我何必再拖您下水呢。”

“可是……”

容吟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宝叔打断了,说道:

“好了夫人,我这店不开就不开吧,横竖她打也打了,闹也闹了,店的名声也毁了,经营不下去咯。”

看着宝叔虽然故作轻松,可是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还是透着浓浓的不舍与可惜,容吟霜叹了口气,心中气急了赵倩的蛮横霸道。

帮宝叔收拾了店铺里的事情,容吟霜一直到晚上才回到道观中。

回去一看,就见顾叶安正在院子里踱步,让大儿和幺儿自己进屋玩之后,容吟霜才恹恹的去了厨房。

揭开锅盖,往锅里注入清水,然后坐到锅堂后面去烧火,一声不吭。

容吟霜只觉得心里堵的慌,为自己的无能,为宝叔的冤枉,为赵倩的妒恶。

顾叶安突然穿墙而出,看见她正发呆,就来到她身旁蹲下,对她说道:

“我知道怎么赚钱了,你想听吗?”

容吟霜转头看了一眼他,从失神中回来,在他透明的身躯上打量了几眼之后,就没有理会兀自烧水。

顾叶安见她眼中透着不信任,干脆不卖关子说道:

“不相信我啊。我虽然只是一缕魂魄,但是我懂得却不一定比活人少。”

容吟霜叹了口气,从灶膛后走出,兴致恹恹的问道:“那你懂什么,说来听听啊。”

“好,那我可说了啊,你要不要拿纸笔记下来?”

“……”

容吟霜哼了一声,顾叶安撇撇嘴,说道:“我今日去城里转了一圈,知道了米店张老板把钱藏在他没人住的祖宅里头,地址我都记下了,你要高兴,今晚我就带你去挖钱。”

“……”容吟霜将热水舀入水壶之中,放到一旁的炉子上,淡定自若的又加了一点水入锅,准备煮粥,听了顾叶安的话,倒没多大反应,过了一会儿后才说道:

“你让我去偷钱啊?”

顾叶安不以为意:“怎么能叫偷呢?我是光明正大带着你去挖,放心吧,张老板家的祖宅没人住,我都探过了,连鬼都没有。”

容吟霜冷冷瞥了他一眼:“这种是不义之财,不能拿。”

“……”顾叶安向天白了一眼,说道:“你们娘儿仨都过成这样了,还管什么义不义的,拿了钱来找几个伺候的人才是最紧要的。”

容吟霜将锅堂里塞了几根木柴,就坐到一边的小板凳上捡菜,顾叶安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说服:

“你看你现在,什么都要自己做,多辛苦啊。”

容吟霜叹了口气,才又说道:“再怎么辛苦,我都过的心安理得。我死去的相公是个特别正直的商人,虽然从前的梅家算不上清贵之家,可是门风却很正派,如今他虽然死了,我却不能败坏了门风,将来我死之后,才不至于没有面目见他。”

“……”

顾叶安听了容吟霜说的话,愣愣的看了她好久,再次站起身之后,就学乖了,绝口不提晚上挖钱的事了。

容吟霜见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门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对他说道:

“你要真想帮我的话,替我去打听些别的倒是可以。”

顾叶安不解的看着她:“嗯?”

容吟霜对她招招手,轻声说道:“你去替我探一探,梅家有多少处买卖,分别在何在,最好能知道每家店的盈亏,每家店掌柜的性格,有否弱点什么的,查清楚了,就来告诉我,可以吗?”

顾叶安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你,你想干什么呀?”

容吟霜冷冷扫了他一眼,似真非真道:“我想……夺家产。”

“……”

第二天一早,容吟霜早早起来,给孩子们摊了些油饼,正端上桌,准备喊他们起床吃早饭,就听见院门响起,她边走边擦了擦手,将门打开之后,发现门前站的竟然是绸缎庄的女掌柜严芳菲。

“严掌柜?”

容吟霜讶异的喊了一声。

严芳菲一身素雅的服饰,端庄的站在门前,一副等着容吟霜请她进去的模样,容吟霜将颊边的乱发夹到耳后,然后才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你们娘儿仨就住在这道观之中,挺不方便的吧。”

容吟霜将她请到石桌旁坐下,说道:“遭逢大难,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已是很好,不知严掌柜今日来是……”

严芳菲对容吟霜笑了笑,从襟中拿出一块帕子,对她说道:

“是想来把你上回交的这批货钱拿给你。”

说着,就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只锦袋,将袋口打开,露出里面两锭亮闪闪的银子。

容吟霜一愣,说道:“啊?可是那批货不是……贵庄不是不收吗?”

严掌柜从容一笑:“原本是不打算收的,不过你绣的这几条帕子在波斯商人手上卖的倒是很不错,他们很欣赏这种构图的花样,一下子就与我定了三百多件。”

见容吟霜还是不懂,严掌柜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跟她说道:

“这种花样只有你一个人绣过,总是你最清楚针法,我手下有二十名绣娘,你若是愿意将本事教一教她们,我必不会亏待于你。”

容吟霜看着严掌柜温和的面相,只觉得她的印堂间隐隐团着黑气,舔了舔干涩的唇,说道:“教人谈不上,若是严掌柜需要,我自当前去与众位绣娘交流一番,不需要任何工钱。只不过,若是你让我去帮忙的事,被梅府那位知道的话,只怕还会给你添麻烦的。”

严掌柜大大叹了口气,说道:“麻烦什么的,就算你不去招惹也少不了。之前我不愿意收你的货,因为当时你只是一个绣工,不过帮我绣了几条帕子,我就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这回却不一样,你是我请回去的师傅,量她梅家再怎么霸道,也不能真的断了我财路吧。”

见容吟霜还在犹豫,严掌柜又道:“怎么样,梅夫人?这个忙愿意帮吗?”

容吟霜对她笑了笑,然后点头,说道:

“只要严掌柜不怕惹麻烦,我也没什么意见的。”

严掌柜得到了容吟霜的肯定回答,当即就爽快的站了起来,对容吟霜说道:

“那既这么说定了,等我把绣房准备好,就派人来请你过去,我给你安排厢房,两位小公子也可带去。”

容吟霜道过谢之后,严掌柜就告辞要走,却被容吟霜喊住追了出去。

不解的看着容吟霜,只听后者郑重其事的对严掌柜说道:

“掌柜这两日尽量少出城,就算出城也千万不要从南面走,南面带血光,恐有危险。”

“……”

严掌柜被容吟霜突如其来的告诫吓了一跳,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容吟霜不管她信不信,这些提醒的话,她说出来总比不说要好一些,毕竟她还没有说实话,严掌柜的面相中带着血煞,煞自南面而来,若是遇上,恐怕不仅仅是危险了,有去无回都有可能。

只是容吟霜没有把话说的那么严重,毕竟就连她自己都不是很肯定这些话的真实性,又如何能底气十足的让人家一定要相信呢。

第21章 严掌柜病了

顾叶安中午之时就回来向容吟霜汇报了梅家的消息。

“梅家的产业还挺多的,你死去的相公从前一个人打理这么多家业,真不容易啊。”

容吟霜看着他:“我当然知道他不容易。你说吧,我来记。”

顾叶安双手抱胸,在院子里踱步,一边走,一边如数家珍般说道:

“梅家在经常算得上的首屈一指的商贾大户,一共有五间客栈,八间酒楼,两间古玩店,三家珠宝店,六家米粮铺子,一座码头,二十几条船,还有五六家农舍,城外还有一千百多亩地,待会儿我再把位置详细跟你说说,从表面上看,好像这些产业都挺赚钱,不过我却打听到,你的相公梅远道死了之后,梅家的产业链似乎就断了。”

容吟霜正写着东西,听了顾叶安的话,突然抬头道:

“断了?”

顾叶安点头:“是啊。从前梅家的产业链是这样的,一千多亩地种着米粮蔬菜,然后收成之后,就运去米粮铺子,农舍里产的猪肉,地里长的蔬菜全都运到酒楼和客栈去,然后用铺子需求剩下的米粮与波斯商人换购珠宝,珍稀古玩。”

容吟霜听得连连咋舌,从前相公在世时,虽然有时候也会跟她说一些铺子里的事,不过,从来没有像这样全面的讲过,她也不知道原来梅家是用这样的方法循环着赚钱的。尽管她现在听起来是一目了然,清晰的很,不过,其间若要做成这些,必定是千辛万苦的。

想着自家相公一手创出的家业,就这样被他人霸占挥霍,心中那种不值的愤慨就油然而生,继续跟顾叶安说道:

“你不是说,我相公死后,梅家的这条产业链断了?”

顾叶安点头,见容吟霜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紧接着说道:

“是,你发现了没有,其实梅家的这条产业链,最关键的就是城外千亩地,从前梅远道在时,千亩地有近两百多人打理,可是他死了之后,梅远贵觉得浪费人力,一下子就辞退了多半,如今梅家的千亩田地,也就只有三四十人还在,手忙脚乱,错过了时令,今年收成怕是不会理想的,到时候梅远贵就知道厉害了。”

容吟霜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我就算不做什么,梅家在秋收之时也会有所大创?”

顾叶安的神情有些恍惚,像是在想些什么似的,容吟霜又喊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说道:

“啊,是啊。就看梅远贵撑不撑得住了,若是这一关挺不过去,梅家至多五年,就会零散败落……”

这句话过后,容吟霜和顾叶安同时叹了一口气,容吟霜看了看他,问道:

“我叹气是因为我相公的心血终将被人败光,我觉得惋惜,你叹气是为了什么?”

顾叶安面上一愣,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我叹气是……”

容吟霜对他凄惨笑了笑,说道:“你是觉得我相公可怜对不对?好端端的就客死异乡,连尸首都找不到。”

“……”

顾叶安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他,透明的身体被阳光刺透,变得更加看不真切,见容吟霜因想起相公伤感伏在桌面之上,顾叶安不知所措,站在一旁想伸手去摸她的头,可是,手指却在她头顶一穿而过。

只好说话安慰道:

“算了。你别伤心了。反正你伤心了你的相公也回不来了。我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去对付梅家,就按照他们现在这种经营方式,不出五年必败!除非梅远贵能想出其他出路,你也不要多想了。”

容吟霜坐直了身子,将脸上的泪痕抹干净,然后深吸一口气,对顾叶安点了点头。

顾叶安又道:“那……你还要知道梅家那些店铺的分布与掌柜的情况吗?”

容吟霜郑重点头:“当然!把你探听到的一切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好吧,那你记下了啊,城东铺子掌柜姓……”

阳光倾洒而下,照射在一实一虚两个身影之上,似乎让两个身影都镀上了一层金光,两人将头凑在一起,容吟霜写,顾叶安看,有写不对的还会当场纠正,画面十分和谐。

容吟霜洋洋洒洒一共写了四张大纸,才将顾叶安收集到的情报全都写了下来,心中不禁对这缕魂魄的办事效率感到震惊,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梅家查了个底朝天,就连最偏远的店铺资料,也全都了如指掌的?

当真是人鬼不同,走起来快些吗?

与绸缎庄的严掌柜相约在两日之后,严掌柜会派人来接容吟霜去铺子里,可是,两日之后,严掌柜却没有如约前来,容吟霜想起那日看到她的面相,心中不放心,就去她的绸缎庄一探究竟,但是,绸缎庄的大门紧锁,怎么敲都无人应答,问了周围的店铺才知道,原来严掌柜家出了事,已经两天没有来开店门了。

容吟霜又问她家的住址,可是却没人能精确的说出来,只是隐约听说她住在东城柳儿巷附近,容吟霜有些咋舌,东城的柳儿巷贵名远扬,严掌柜只是一个绸缎庄的掌柜,如何能够住在那里。

心中有些纳闷,但容吟霜还是决定去柳儿巷看一看,毕竟她与严掌柜相识一场,上回窥得她的面相,虽出声告知,但若未能阻止,一切都是惘然。

回到道观,跟孩子们说她去买菜,就拿了桃木剑与铜葫芦再次出门了。她租了一顶藤轿去了东城柳儿巷,从街头看到街尾,少说也半里地,挨家挨户的敲门,显然不现实,退到一处暗地,容吟霜左右看了看,这才将指节弯曲,团成圈形,紧闭双眼,口中默念心诀。

这是她新学的一门传音术,可探百里内一切声音,以她的功力,也许百里探不到,但是只柳儿巷这半里地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传音术出,耳中不住充斥着各种声音,有音律,吵闹,敲打,责骂之声,还有……痛苦的喊叫声……

猛地睁眼,容吟霜确定那道声音是严掌柜的,目光在柳儿巷两边的宅子上转了一圈,立刻锁定了声音的方位,那是一座门口放着很多鲜艳盆栽的宅院。

容吟霜不再停留,敲响了大门,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应门,问她是谁,容吟霜微笑应答,毫不遮掩来的目的:

“我是严掌柜的朋友,知她身体抱恙,特来探视。”

门房那人将容吟霜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我去通传,您稍候。”

容吟霜却叫住了他,说道:“来不及了。她如今已神志不清,你去问也是白问。”

门房之人有些犹豫,正巧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管家模样的人走出,问了缘由,也将容吟霜上下打量了一番,对门房说道:

“姨娘如今的状况很不好,既是姨娘的朋友,就请进吧。”

门房还要说什么,却被管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容吟霜被请了进去。

走在亭台楼阁的宅院里,管家主动对容吟霜说道:“我们姨娘就昨天去白马寺上了一回香,回来就这副模样,看了所有大夫,都说查不出病因,我们爷正急着呢。您是姨娘的朋友,说不定能让姨娘稍微清醒一些。”

容吟霜跟在后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跟着管家来到了后院,一入院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凄厉的喊叫,喊叫之人像是正被人施以极刑般,痛不欲生。

房门突然打开,从里头跑出好几个惊慌失措的丫鬟,看见管家,赶忙走上来汇报:

“吴总管,不好了,姨娘吐血了,吐了好多血,爷让去找太医来呢。”

吴总管也大惊失色,对那几个丫鬟挥手道:“去去去,还不快去。”

说完,也顾不上容吟霜,就冲到房门口,向里头喊着话,容吟霜知道这是大家的规矩,男人不得主人允许,不得随意进入女眷房间,趁着吴总管在外头候命之时,容吟霜便将这小院的气势看了一遍,倒不觉得有多么阴沉,只是气氛不对。

掐指算了算天时,便就不经通传,直接经过吴总管身旁,跨入了房间,吴总管在外头阻挡不及,却又无法入内将她拉回,容吟霜就直接走了进去。

严掌柜的房间可以说的上是金碧辉煌的,入眼之处都是极为奢华的,玉屏风,金雕扇,翡翠台,琉璃灯,每一样不用估价都知道是价值不菲的。

从屏风后走出一个穿着雅致,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一对八字胡留的相当精神,一双眉眼深邃至极,就像是能够承载的住狂大风浪的深海,不怒自威,只不过此刻他眉心紧蹙,双手负在身后,忧心忡忡,抬眼看到容吟霜独自走入,先是一愣,然后才露出不悦,周身散发出一种杀伐之气,令容吟霜为之一惊,却很快平静下来。

“你是何人?”

容吟霜十分守礼的对他行了礼,然后才不卑不亢的抬头对他说道:

“我是严掌柜的朋友,我叫容吟霜。可否让我入内看一看严掌柜?”

“看什么?她正病着,不宜见客,请回。”

容吟霜淡淡一笑:“正是听闻严掌柜生病了,所以我才会前来,不管怎么样,我来都来了,看一看总不会有什么坏处吧。”

那人蹙眉看着镇定自若的容吟霜,眸中明显闪过了不悦,不过,却还是犹豫着往旁边挪动了两步,冷冷说道:

“看一看对我没什么坏处,不过,却不一定对你有好处,若是看不出什么,你可要自己想清楚了……”

明晃晃的威胁,容吟霜不是听不出来,却不做回应,自他身边,直直的走入了屏风。

第22章 破五鬼阵

屏风内的气氛并不如容吟霜想象中那样诡异,严掌柜形容憔悴躺在檀木绣床之上,此时倒是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双眼在房内打量,目光被窗边的长案吸引,长案上摆放着一尊奇异的瓷器,一群憨态可掬的孩子攀爬着大树,容吟霜走过去数了数,正好五个,他们一个叠一个,各有牵连,各有拉扯。

虽然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容,可爱极了,但在容吟霜看来,却是一切的祸乱根源。

指着那瓷器对屏风外头的中年男子问道:“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那男子看了一眼,说道:“那是她由送子观音那儿求回来的多子树,她一心想要个孩子。”

容吟霜面色一沉:“可是近日刚求?”

“……”中年男子见容吟霜神色凛然,不禁愣了愣,说道:“不知。”

简易说完这句之后,又像是怕容吟霜听不明白,于是他又多加了一句:“我……并不是每日都在她这儿,所以不知是否近日求得。”

容吟霜看着他,自然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了,先前就听总管喊严掌柜叫姨娘,说的肯定就是这个人的姨娘,他在别处还有家室,有正妻,严掌柜是他养在外头的妾。

不再多话,由腰间拿出一串早已写好的黄纸符,分别贴在四方,双手捏指,默念心诀,四符联动,发出金光,将屏风内围成了一个空间,隔绝外界一切打扰,中年男子看着眼前的金光罩,惊得说不出话,却也明白此时不是问问题的时机,只能焦急的站在屏风外等候消息。

容吟霜站在角落边,对着床铺之上的严掌柜施以引魂咒,床铺之上的严掌柜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痛苦,自床铺之上不住颤动,终于有两个透明的小头自她胸腹间探头而出,容吟霜见状,继续加*力,终于逼出了五个小人。

他们姿态各异,悬浮在失去知觉的严掌柜上方,对着将他们逼出体外的容吟霜张牙舞爪,发出常人难以听见的刺耳尖叫。

容吟霜吸取了上一回红衣厉鬼的经验,不急着贸然出手,此时的她比之上回已是通了些窍,毕竟她身上有毋道子的修为,无需特意修炼法力就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供出,之前她只是不会运气法门,如今多少也懂了些,虽不说发挥毋道子的十成功力,最起码五成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容她对峙太久,那几个被打扰的怪物就桀桀怪叫着向她扑了过来,容吟霜拔出背后金钱剑,与那些常人只看得见的烟雾纠缠打斗,几个回合下来,那五个小怪物感到不敌,就怪叫着还想回到严掌柜的躯体,容吟霜火速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金刚符打到严掌柜的身体之上,五个小怪物回路无门,只好又向容吟霜冲过来,却还是不敌,黑雾渐渐散乱起来。

而容吟霜也感到有些疲惫,倒不是这五只小鬼的道行有多深,而是因为他们五个乃是一体,她砍了这个,马上他们就又融合到了一起,心想着,若是再不能拿下,就只好动用铜葫芦收了。

就在这时,五只小鬼再不敢与她纠缠,各自散开,往那尊喜乐融融的彩瓷中躲去,容吟霜见状,算准了时机,等那黑雾完全收进瓷器之后,就分毫不差的画出了一道封印符,贴在瓷器的最顶端,加固出一道金光封印。

至此屋内的诡异之气散尽,容吟霜手持瓷器,右手一挥,将四方的阻拦符咒收回,中年男子试探着走了进来,看着容吟霜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眉头紧蹙,带着深深的疑虑,他正要问话,却听见床铺之上传来一阵低吟,就赶忙跑到床边,将渐渐转醒的严掌柜扶了起来,问道:

“芳儿,你怎么样?”

严掌柜单手按着太阳穴,徐徐张开双眼,看到是他,就随意多了,恹恹的靠在他的怀中,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了,比刚才要好多了。”

那个男人将她散落在颊边的乱发拨开,严掌柜这时才看见容吟霜的存在,不免奇道:

“咦,梅夫人……你怎会在此?”

容吟霜对她比了比手上的瓷器,说道:“掌柜的,不是让你这几天不要出城吗?你怎的不听?”

严掌柜看着她,这才想起那日她给自己的忠告,不禁晃神,说道:“我,我就去了一趟白马寺,拜了拜送子观音……梅夫人,你手上拿的不就是我那日求回来的多子树吗?”

容吟霜点点头:“是,是你求回来的,不过这不是多子树,而是五鬼阵,你瞧这五子唇色过于鲜红,眉心皆有煞痕,眉眼精怪,仿佛有灵性般可与你眼神交错,使你心喜,带回之后,五鬼便附于你身,蚕食你的精气,若无人驱逐,以你凡人之躯,至多活不过三日。”

“……”

严掌柜与中年男子对视一眼,男子问道:“这东西是谁给你的,是白马寺的和尚?”

严掌柜敛眸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主持方丈身边的沙弥我都认识,可那日给我这瓷器的沙弥却是生面孔。”

中年男子蹙眉想了想,心中像是有了分寸,却是按住不动,转而对容吟霜说道:

“多谢夫人出手相救,要什么谢礼,请尽管说。”

容吟霜看着他们,微微一笑,说道:“谢礼就不必了,我与严掌柜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见死不救的,这尊瓷器我带走,今日事已毕,告辞。”

说完这些,便不等他们反应,容吟霜便如来时一般,果断的走了出去。

带他们反应过来,将总管喊进来吩咐之后,再追出去时,容吟霜已经离开了柳儿巷,不见踪影。

回到道观之中,容吟霜将封住五鬼的瓷器放在道祖像之下,而后将由集市顺便带回来的鸡血倒在那尊瓷器周围,画成一个血圈,再运气施法,口中念出‘摧魂咒’,耳中凄厉尖叫声不断,不过,被困住的毕竟只是恶人养出的小鬼,并没有实体,因此不难摧毁。

容吟霜所学法力极其正气,不多会儿,瓷器之中的五鬼就被清理的一干二净,收入周围血圈之中,化为烟尘。

大大呼出一口气,容吟霜的初次做法很成功,虽然只是收了五个没什么道行的小鬼,但毕竟是由她亲自完成的,并且还救下了一条命,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就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心中的满足感不言而喻。

将东西收拾干净,容吟霜一转身,就看见两个孩子正趴在门边看着她,大儿走过来问道:

“娘,你刚才在干什么呀?”

容吟霜摸了摸他的头顶,也不打算隐瞒,直接说道:“娘在收妖。今后你们看见娘再做这些的时候,千万不能来打扰娘,知道吗?”

大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容吟霜走出门,幺儿也迎了上来,抱住她的大腿,软糯糯的说道:

“娘,肚肚饿。”

容吟霜看了看日头,都快近午时了,也难怪孩子们会饿,将东西收拾好,洗过手之后,容吟霜就赶忙入了厨房忙活起来。

正炒着菜,顾叶安就穿了进来,在灶台边转了几转,这才对容吟霜说道:

“你今儿去了柳儿巷,还收了小鬼?”

容吟霜也不问他怎么知道的,更加不想隐瞒,就点点头,用铲子沾了一点盐巴回到锅里,说道:

“是啊。”

顾叶安幽幽的凑到她面前,说道:“多危险,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难道今后真打算吃一行饭了?”

容吟霜将炒好的菜出锅,说道:“是啊,今后就打算吃这行饭了,怎么,不行吗?”

顾叶安夸张的叫道:“当然不行!这行太危险了。”

容吟霜将菜盘子放在一边,然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起案板上的刀,开始切葱,一边切一边说道:

“那你告诉我,做哪一行不危险?我是个寡妇,外头随便哪一行都不会欢迎我的,我也没本事做其他的,自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在家有爹娘宠着,出嫁之后有相公宠着,我根本就是什么都不会,不做这个,就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

顾叶安听了容吟霜的话,愣了好长时间,就那么凄惨惨的看着她,就在容吟霜被他看的快抓狂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所以说,我不是告诉你哪里有钱吗?直接去拿不就好了。”

容吟霜看着一脸挫败的顾叶安,坚持原则的说道:“我相公跟我说过,不义之财不可取,人要脚踏实地方能心安理得。”

顾叶安被他她的话噎住了,良久之后,才说道:“你都混到这地步了,还惦记你相公说的话……你相公真是……害人不浅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顾叶安也不等容吟霜反应过来,就又垂头丧气的穿墙而出了。

容吟霜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纳闷的撅了撅嘴,这缕魂魄是不是管的也太宽了?奇怪!

第23章 茶楼

替严掌柜驱邪的第二天,容吟霜刚打开院门,就看见之前在柳儿巷,挡着她进房间的吴总管脸上挂着笑,站在道观门前,身后放着两口木箱子。

见容吟霜出来,吴总管赶忙迎了上来,对她作揖恭贺道:

“夫人有礼。”

容吟霜讶然的看着他,问道:“总管不必多礼,不知前来所为何事?是否严掌柜那儿还有不爽利?”

吴总管赶忙摇手:“不不不,我们姨娘已经好了,从昨儿开始也进食了,睡过一夜,今儿明显脸色好了许多。”

“那……”

容吟霜不解的看着他,吴总管赶忙让人将他身后的两口箱子搬到前面,对容吟霜说道:

“我们爷感谢夫人救了姨娘,特命我给夫人送来这些谢礼,还望夫人笑纳。”

说完,就身后仆人将箱子打开,容吟霜一看,被这谢礼吓了一跳,竟然是半箱金,半箱银,一箱上好绸缎子,震惊的看着总管,说道:

“这,这也太多了。我不能收。”

吴总管也是见过风浪的,当即就接着说道:

“如何不能收,我们姨娘虽身居妾室,却是我们爷的心头之人,夫人救了我们爷的心上人,这些谢礼只怕还嫌少了。”

容吟霜看着他愣了半晌,之后才默不作声的走到那两口箱子旁,左右看了一眼,拿起了金银箱中的两锭银子,对吴总管说道:

“既然如此,老爷和夫人客气,我也不推辞了,这四十两便做谢礼吧,多了却是再不能收了。”

吴总管用奇异的眼光看着容吟霜,问道:“夫人……莫不是嫌少?没关系,只要夫人开口,就没有我们爷给不了的价。”

容吟霜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说道:“纵然你们爷有能力给出天价,可我也不能漫天要价,我与严掌柜相识一场,帮她也不是为了钱财,吴总管请回吧。”

“这……”

吴总管还想再说什么,容吟霜便对他点头回礼之后,就走回了院子。

可是,在容吟霜拒绝了吴掌柜送来的谢礼之后的第二天,道观门前就又来了一顶轿子,大病初愈的严掌柜自轿中走出,看见容吟霜之后便对她点头一笑,眉宇间还是透着股傲气,让人只看她的外表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强势女人会甘心做他人的妾室。

容吟霜将人请入了院子,沏了茶邀她坐下。

严掌柜看着容吟霜笑道:“这回多谢夫人出手相救,昨日让吴总管送来谢礼,原也是想表达一番心意,夫人拒绝了,倒叫我不知道该如何道谢了。”

容吟霜将沏好的茶倒入杯中,送到严掌柜面前,说道:

“不过举手之劳,严掌柜太客气了。”

严掌柜听容吟霜这般说,又对她笑了笑,也不打算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喝了一口茶水,四周打量一番,问道:

“两位小公子呢?”

容吟霜指了指屋内,说道:“还在睡。”

“今后夫人有何打算?想一直都住在这道观之中吗?”严掌柜放下茶杯,开始跟容吟霜唠起了家常。

容吟霜不知她想说什么,只好有一句答一句:“实不相瞒,这座道观是我师父留下的,与我而言有特殊意义,虽说有些简陋,但住习惯了倒也还好。”

严掌柜抽出襟前帕子擦了擦嘴角,对容吟霜说道:

“夫人,我本也不是扭捏之人,夫人与我有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我在京城中虽称不上富贾,但手下的店铺却还有几家,夫人若是不嫌弃,我便将手里的店铺分几家给你,这样我也能安心了。”

容吟霜冷冷的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严掌柜见她惊呆,又说道:

“待会儿我将所有店铺都列出来,供夫人挑选,夫人选中的店铺,虽不能保证财源广进,但赚一些安生立命之钱还是可以的。”

说完这些,严掌柜就命人拿来了她所有店铺的资料,一一摊在桌上给容吟霜看,容吟霜看着严掌柜真挚的脸,又一次推辞。

“这些资料都收起来吧,不怕严掌柜笑话,我对经营是一窍不通的,从前都是我家相公操持一切,你让我接手店铺,只怕没两天就……”容吟霜说的也是实话,虽然严掌柜的本意是好的,但是一旦店铺真的到了她的手中,别说赚钱了,能不能撑下去都成问题。

可严掌柜却好像早就料到容吟霜会这么说,待她说完之后,就紧接着说道:

“夫人大可放心,你选中的铺子,我会连人带铺子一起送给你,这些铺子都是成熟的店铺,不需要夫人特意经营。”

容吟霜还想再说些推诿的话,却被严掌柜强势打断,说道:

“夫人就不要再推辞了,哪怕是为了两位小公子,你也要收下我的这一番心意才是。”

严掌柜的这句话倒是说中了容吟霜的心头,叹了口气,这才在面前摊开的资料中选择了起来。

严掌柜列出的这些店铺倒是一点都不小气,有酒楼,客栈,成衣店,甚至还有珠宝店,可是,容吟霜的目光却被一间茶楼吸引。

“这普贤茶楼在京城中算是小有名气的,开设在东西城交界处,人们习惯在这间茶楼中喝茶聊天,谈古说今,每日迎来送往很多人,但因为茶钱便宜,所以并不赚钱。”

严掌柜见容吟霜的目光落在普贤茶楼的资料上,就赶忙知无不言的解释起来。

容吟霜听了严掌柜的解说,对这间茶楼更加敢兴趣了,将资料拎出来仔细看了看,这间茶楼从前她也听相公说起过,因为地理位置相当之好,楼高三层,日日都是人流涌动,他早就想出高价将其买下来做其他生意,可是茶楼老板却始终不肯卖掉。

原来这间茶楼竟然是严掌柜的,这世间之事真是交错而行的。谁又能想到在多年后的今天,她也会拥有这间茶楼的选择权呢。

严掌柜见容吟霜神情奇特,像是勾起了她什么回忆似的,也不打扰,等她静静的做出决定。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与严掌柜对视道:

“严掌柜,这间茶楼可否……”

“夫人。”严掌柜毫不隐瞒的说道:“这间茶楼并不赚钱,我之所以一直维持着,只是不想人们少一个聚会的场所,平日也没有特意经营,但你若想要,我送给你便是,只要你挑的其他店铺赚钱,多这间茶楼,也是无可厚非的。”

容吟霜将茶楼的资料推到严掌柜面前,郑重说道:

“不,我只要这间茶楼,其他的店铺我全都不要。”

“……”

严掌柜讶异的看着容吟霜,良久之后才问道:“夫人想好了吗?要知道,其他店铺可比这茶楼赚钱多了,就好像这间珠宝店,这间酒楼,全都……”

容吟霜打断了严掌柜的话,说道:“我明白严掌柜的好意,但我只要这个茶楼就够了。”

“可是……”

“严掌柜。”容吟霜打断了严掌柜的话,说道:“原这个茶楼我也不该要的,如今腆着脸要了,已经让我很难为情了,所以,请严掌柜不要再让我为难了。”

严掌柜盯着容吟霜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叹了口气,点头道:

“我从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金堆银堆摆在你面前你不要,偏偏要去捡那铜疙瘩,好罢,我也不勉强你了,若是今后你觉得经营茶楼收入微薄,我今日之言仍是有效的,你去找我便是。”

容吟霜又一次谢过了严掌柜,严掌柜命人当场就把茶楼的所有房契地契还有人工契全都转交给了她,并且拟出了合约,两人签字画押后,再命人拿去官府登记换名。

一系列的文书都弄好之后,严掌柜又与容吟霜约定好了,下午就让人将登记过后的官府文书与合约全都送来,并且派吴总管来带容吟霜去茶楼交接。

容吟霜提出让严掌柜留下吃饭,严掌柜却说等茶楼重新开张了,她再去捧场。说完之后,就提出告辞了。

容吟霜将她送到门外,看着她上了轿子,这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确定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这么简单,她就拥有了一间店铺?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刚才严掌柜说的话犹在耳边,那些文书上的字样也全都那般清晰……原本她真是只想救人,可是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的附加价值,自那日去了柳儿巷之后,她就知道严掌柜并非只是店铺的掌柜,而能够让她那样强势的女人委身做妾的男人也绝非寻常之辈,可是,却从未想过,严掌柜会用这样的办法来报答她。

而她之所以会选择那间茶楼的原因,也不全是因为茶楼是她相公从前看中的,其实她还有一点私心,一间成熟的茶楼每日迎来送往的客人颇多,所以,茶楼里的消息也是最多的,她既然想要做这一行,那就必须要了解一些资讯,茶楼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

第24章 半身鬼影

吃过饭之后,果然吴总管就带着普贤茶楼的所有地契房契与官府批文来到了容吟霜的道观,对她恭喜了一番后,就带着容吟霜去了茶楼交接。

茶楼里人来人往,楼高三层,一层为茶话,二层为诗书,三层是雅间,茶楼后方还有个小院,面积不大,似乎无人居住。

吴总管将她带到了三楼特意留出来的雅间内,将她介绍给了茶楼的李管事认识,李管事在茶楼做了半辈子,也是个老实诚恳之人,对他来说,谁是老板并没有多大差别。

容吟霜为人随和,说话谦虚,立刻就让原本心中没底的李管事生出了好感,说话也放松了许多。

“容掌柜需要对店里的大伙儿说些什么吗?我现在就去把人全都叫上来吧。”

李管事说着就站起身往外走去,却被容吟霜叫住,说道:

“李管事不必着急,我见不见大家都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太懂经营,今后还是要李管事一如既往的多加照应才是。”

李管事脸上扬起憨厚的笑容,说道:

“容掌柜说的哪儿的话,我半辈子都在茶楼里,承蒙历任老板的看中,从小工做到了如今的管事,别看这茶楼迎来送往好些人,可每桌却也只赚个一钱两钱的茶水钱,没能给掌柜的赚大钱,李某深感汗颜,今后还得容掌柜多担待我们才是。”

容吟霜对他笑笑,又说了些寒暄的话之后,容吟霜也就提出先走了,等明日晚些时候再来与大家见面。

回到道观,大儿和幺儿向她飞奔而来,容吟霜将他们抱在怀里亲了亲,问他们饿不饿,两个小子全都不约而同的点头,容吟霜赶紧去了厨房煮饭,两个小子跟在她身后转前转后,容吟霜就趁着捡菜的时候,跟他们说道:

“大儿,幺儿,从明天开始娘就有事做了,你们跟着娘,不许捣蛋,好吗?”

两个小子,正趴在灶台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盯着灶台上的一罐糖,可怜兮兮的吧唧着嘴巴,容吟霜见状,不禁笑了,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将碗橱打开,从最上头拿出一只白瓷罐子,从里头拿出两块甜糕,分别交到他们手里,两小子惊喜的看着容吟霜,欢快的拿了甜糕就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吃了起来。

吃了一口之后,大儿才想起来刚才娘亲跟他说的话,抬头对容吟霜问道:

“娘,你明日要做什么事啊?”

容吟霜将捡好的菜放进篓子里,看着大儿笑了笑,说道:“有位好心的夫人给了娘亲一间茶楼,娘亲明日就要去茶楼里啦。”

幺儿吧唧着嘴巴,软糯糯的问道:“娘,茶楼,不懂。”

大儿听了弟弟的话,当即准备尽一尽当哥哥的责任,对幺儿科普道:

“茶楼就是喝茶的楼,从前爹爹还带我去过呢。”

幺儿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神情,但大儿的话,倒是把容吟霜的记忆给勾了出来,好像是有那么一回,幺儿还不足两岁,相公要去茶楼谈生意,大儿却怎么也不让他出门,相公无奈,只好把这小子也一同带了去,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看着两个孩子,只觉得他们又长大了些,心中感慨,不禁对他们问道:

“大儿,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

大儿将甜糕全都包入口中,口齿不清的说道:“我,我要做……做有钱人!”

容吟霜意外的看着大儿,不禁又问:“大儿为什么要做有钱人?”

大儿精灵的眼睛转了转,然后才说道:“因为,有钱了,才能把爹爹的家抢回来,把坏人赶出去。”

“……”

容吟霜一瞬间是沉默的,孩子的话有时候是最能击中人心的。

幺儿也跟着大儿后头附和:“抢回来,赶出去!”

两个孩子煞有其事的点头,大儿对幺儿伸出手,豪气干云的说道:“弟弟,我们一起,好不好?”

幺儿鼓囊着嘴巴子,瞪着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兄弟俩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容吟霜看着他们稚嫩的脸,幼稚的话语,一边捡菜,一边感觉哭笑不得。

第二天一早,大儿和幺儿也早早就起床了。

容吟霜带着他们去了茶楼,不过辰时一刻,茶楼中还没什么客人,容吟霜在李管事的介绍之下,与楼中的伙计们见了面。

茶楼中一共有十二个伙计,每层楼分别有四个上下泡茶,取瓜果点心,后厨还有两名点心师傅,加上李管事和她,茶楼中一共有十六个人。

伙计们一一跟容吟霜打了照面儿就各自干活儿去了,李管事带着容吟霜四处解说。

容吟霜不太懂做生意,听着也是模棱两可的,走过后院之时才指着问道:

“这院子连着茶楼,也是楼里的地方吗?”

李管事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后,才把容吟霜请到了旁边,说道:“后院也是茶楼的地方,原来里面住过一对点心师父,是两夫妻,不过后来那个丈夫被人杀了,我亲眼所见过他的尸体,死的可惨了,从那之后,后院就成了……”李管事左右顾盼两下后,才掩着嘴对容吟霜说道:

“凶宅。”

容吟霜讶然的看着他,李管事以为容吟霜没听清,于是又补充道:

“后来我也让几个没有住处的外地伙计住进去过,不过他们全都没得住下去,说是里面不干净,第二天收拾收拾包袱就跑了,连工作都不干了,我怕流言传开,那之后就不再安排人进去住了。”

容吟霜听了李管事的话之后,特意从门缝里往里看了看,她之前是在三楼雅间,由上而下看见的这个后院,门缝里并无特别之处,一切因为没怎么使用过,所以看起来还不算陈旧,将目光换了一边,想再看看另一边的情况,谁知道,被突然凑上来的眼珠子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来。

容吟霜猛地直起了身子,脸色变化让李管事看在眼中,关切的问道:

“掌柜的,怎么了?”

容吟霜咽了下口水,兀自压压惊,总不能直接告诉他,她在门缝里看到了一只血淋淋的眼睛吧,冷静了下,才摇了摇头,说:

“没什么,弯太久,闪了腰了。”

李管事失笑,便当真的请她回前面休息一番。

容吟霜见此刻没什么人,就还是要了昨天来时的那间雅间,让李管事送了些茶水上来,大儿在雅间里走来走去,东摸摸西看看,好奇的不得了,幺儿则亦步亦趋跟着大哥屁、股后头乱转。

容吟霜拿着站在窗口,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院子,昨天来的匆忙,没来得及细看,如今看来,果不其然,有一个只现了半身的鬼影在下面的院子里徘徊,若隐若现。

李管事亲自端着茶水和几样茶楼的招牌点心走入,将之放好之后,就招呼两个孩子来吃。

容吟霜让幺儿坐到她身边来,幺儿却坚持要和大哥坐在一起,她也不强求,兀自坐下,喝了一口茶,只觉得茶水清澈,茶叶甘冽,很是爽口,又拿起了一块点心,吃了一口,味道却是差强人意的。

大儿和幺儿虽然最近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但是从小嘴巴也是被养叼了的,幺儿吃了一口就把点心扔在了桌上,而大儿则一边看着容吟霜,一边艰难的小口小口吃着,那表情,看着也是不爱吃的。

李管事见他们这样,也明白是为什么,遂说道:

“茶楼就是喝茶的,茶都是好茶,水也是好水,只是利润不高,所以请不起手艺好的糕点师傅。”

容吟霜神色如常的将一块糕点吃完,然后喝了一口茶,对李管事说道:

“没事,我知道的。”

李管事摸着后脑嘿嘿一笑,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指着刚才容吟霜观看的那个后院说道:

“要说点心的话,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点心,就是以前住在后院的那对夫妻做的,那滋味入口即化,好吃的简直连舌头都想嚼下去,以前也有一个从宫里退下来的御厨开的点心铺子,我去吃了,都没他们做的好吃,要是他们还在,咱们茶楼的生意肯定能更好的。”

容吟霜也顺着李管事的指向往下看了看,只见那院中忽隐忽现的东西像是也听到了有人在谈论他,猛地将头抬起来,精准的看向了李管事站的那个窗口。

脸色青白,右眼血红,看着诡异狰狞。

但容吟霜却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些许执着,突然对李管事问道:

“那他的妻子呢?”

李管事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容吟霜会突然变换话题,想了想之后,脸上才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

容吟霜见状,问道:“怎么?不好说吗?”

李管事舔了舔唇,又看了看旁边的两个孩子,对容吟霜掩唇说道:

“我也是听说,她丈夫死了之后,她就去了醉香楼,也不知是卖身还是卖艺去了。”

“醉香楼……”

京城中有名的青楼楚馆……又从窗户往下看了看那个凄惨的身影,心中五味陈杂。

第25章 月娘

趁着上午不是太忙,容吟霜让大儿和幺儿在茶楼里玩耍,自己则去了一趟醉香楼,奈何醉香楼是夜里生意,白日里楼子清净的很,花枝招展的大门也紧闭着。

容吟霜知道就算等到夜里,这种地方也不会让她一介女流进去的,就绕着周围墙壁,找到了楼子的后门。

木质的后门虚掩着,容吟霜将头稍稍探进去,可还未看到个什么,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容吟霜吓得直起了身子,后门就被一个人猛地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女人,身量不高,瘦骨嶙峋,头发苍黄,一双眼睛瞪得犹如铜铃那么大,但最恐怖的还是她脸上的那道狰狞的伤疤,一直由眉心划到了下颚,伤口似乎很深,因为鼻翼似乎被伤口挤压变形的厉害。

“我问你,你想干什么?”

容吟霜虽然见过比她模样更加恐怖的鬼,但是活人长这样还真不多见,心里犯怵,连忙摇头道:

“我,我走错了,这里不是张婶家吗?”

那恐怖女人冷冷瞪着她:“这里不是良家来的地方,快走!”

语气冷硬的说完这些,那个女人就把后门给用力拍上了,让容吟霜狠狠的吃了一个闭门羹。

容吟霜往后退了两步,仰头看着院子里的八角飞檐,由原路走出了巷子,正巧看见巷子对面在卖葱油饼,估摸着大儿和幺儿一定想吃,就走过去买了两个,正付钱之际,又突然看见一辆装着似乎是泔水的车从那巷口出来,而推车之人正是刚才给她吃闭门羹的恐怖女人。

只见她小小的身子,硬是推起了满满的泔水桶往前艰难移动,只是她的脸过于恐怖,让人岁觉得她可怜,却是不敢靠近分毫的。

将两个铜板交给了老板,容吟霜拿着葱油饼,顺便对摊位老板问道:

“老板,跟你打听一下,那个女人是谁啊?”

摊位老板看了看那人背影,说道:“她呀。月娘,醉香楼打杂运泔水的。”

容吟霜点点头,对老板道了谢之后就拿着葱油饼,跟在月娘后头,倒不是她想跟着她,只是碰巧走了同一条路,容吟霜一路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转了方向。

回到茶楼,渐渐有了些客人,容吟霜将葱油饼交给两个孩子,看着他们开心的吃了起来,正准备坐下休息休息,可李管事见她回来了,就把茶楼的账本全都给她拿来了,容吟霜推说不看,李管事却坚持让她看一看,说这样他才安心。

容吟霜拗不过他,只好坐到了柜台后头的高凳子上,翻看了起来。

一边看,一边想,忽然对柜台前的李管事又问道:“对了李管事,从前住在后院里的夫妻,妻子的名字叫什么?”

李管事讶异的看着容吟霜,不知道她怎的突然说起这个话题,想了想后,说道:

“好像叫……月娘吧。掌柜的怎的问起她来?”

“……月娘……”原来那个脸上有疤的恐怖女人就是月娘啊。

正说着话,后厨却传来一阵吵闹,还有盘碗摔碎的声音,李管事和容吟霜对看一眼,李管事赶忙往后厨跑去,调解了一番后,只见两个人怒气冲冲的解了围裙走了出来,边走还边说:

“我呸,什么破店,只肯出一两银子的工钱,要求倒还高了!老子不干了!看你们一两银子能找到什么好的糕点师!”

李管事从里头追出来,拉住了其中一个师傅,说道:

“张师傅,王师傅,你们别生气,小六他年纪小,不懂事儿,你们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就当给我老李一个薄面,行不行?”

带头出走的张师傅一脸不快的停住了脚步,神态倨傲的对李管事说道:

“真是晦气了。一个小小的跑堂也敢来教训我!今儿那小子要是不端茶道歉,老子我还真不干了!”

李管事是个和事老,一边赔笑,一边对一旁低头不语的小六招手,说道:

“是是是,端茶道歉,得道歉,小六快来,给张师傅和王师傅赔罪。”

那名被唤作小六的跑堂一脸不情愿的走过来,却是怎么都不肯低头,张师傅见他这样就更加生气,上去就动手揪住了小六的耳朵,拎起来大声说道:

“你这小子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屁、股上的毛还没长全,就他妈想管老子?今儿我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你老子的厉害!”

小六被他揪得疼了,一脚就踢在他的膝盖骨上,捂着耳朵说道:

“小爷我就管你了,怎么着吧!你们做的点心太难吃了,况且不是我说的,是客人说的,你不敢跟客人顶,就想把气撒我头上,没门儿!”

张师傅被踢了一脚,眼珠子一转就直接倒地上了,捧着膝盖哀嚎:

“哎哟喂,好你个小畜、生,竟然敢打我!这活儿没法干了!李管事你也看到了,今天若不把这小畜、生赶走,我和老王就绝不可能留下替你做事了。”

李管事一向都是以和为贵,性格比较软弱,被这么一逼迫,还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着张师傅他们和小六,李管事犹豫不决,最后才为难的往小六的方向走去……

张师傅见状,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阴笑,谁知道,突然一锭银子抛在他身上,弹到地上,发出清脆的骨碌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顺着银钱抛来的方向一看,就见容吟霜站在柜台后头,见众人看向她,就指着张师傅开口说道:

“你们走吧。这二十两银子就当是我这个新来的掌柜补偿给你们的,普贤茶楼留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另谋高就吧。”

“……”

容吟霜的这一手让整个茶楼都安静下来了。李管事看着她的眼神是震惊,小六看着她的眼神是崇拜。

见张王两个师傅还愣着,容吟霜又对他们挥了挥手,说道:“快走吧。待会儿妨碍了我的生意,那二十两银子我就不给了啊。”

张师傅和王师傅这才悻悻的对视一眼,张师傅也不抱着腿哀嚎了,灰溜溜的捡起了银子,走了。

容吟霜见大伙儿都围着,又出声说道:“都回去做事吧,小六今天对不住了,月底给你加些工钱,回去做事吧。”

小六一听加工钱,立刻忘记了生气,挥着长巾就去了后厨。

李管事忧心忡忡的走到柜台前跟容吟霜说道:“掌柜的,咱们茶楼总共也就两个点心师傅,他们这一走,一时间也难找到人了,这可怎么办啊?”

容吟霜看着犹豫不决的他,突然有些明白,这个茶楼盘踞了东西城最好的地里位置,可是为什么生意还做得这么平庸了,默不作声,从自己身上拿出了一张五十两的小额银票,对李管事说道:

“用这个钱去天心阁买,应付完这几天再说,招点心师傅的告示也快些贴出去。”

李管事看着手里的银票,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容吟霜头已经埋下去看账本了,他又鼓不起勇气打断她,只好拿着银票,叫了几个伙计,一同出门去了。

容吟霜又看了几眼帐,对这上头写的东西一头雾水,早知道有自己看帐的一天,她从前就跟相公好好学学了,也不至于现在看着这些数字干瞪眼。

将账本放入柜台下的抽屉里,正要关起来,却看见抽屉一角放着一串钥匙,容吟霜看着这些钥匙,突然想到后院大门上的那把锁,想了一会儿后,就果断的拿起了钥匙,往后院走去。

试了五六把钥匙,终于听到了嘎嘣一声,锁开了。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将院门推开,铺面而来的是一股久久无人居住的陈腐之气,大着胆子走进去,将院门又重新关好,这才鼓起勇气转过身去。

预想中的鬼脸出现在她面前,凶恶的盯着她。

容吟霜刻意别过了脸,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用帕子将石凳上的灰尘擦了擦,然后才坐了下来,说道:

“你留下是为了什么?”

那鬼影飘到容吟霜跟前,容吟霜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披头散发,满脸青白,一只眼睛是个血窟窿,黑洞洞的,生前许是被人挖了眼睛的。

看到这些,容吟霜在心中十分庆幸自己是白天来找他的,要是他这副尊荣晚上出现,饶是她估计也会被吓得三魂出窍的。

嘶哑空洞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

容吟霜见他愿意跟自己交流,心中稍微松了松,说道:

“我是茶楼的新掌柜,我叫容吟霜。之前在三楼无意间看到了你。”

鬼影在容吟霜面前若隐若现,一会儿出现在东边,一会儿出现在西边,却是不再说话了,容吟霜盯着也不刻意寻找他的身影,只是将帕子抽出来擦了擦手,状似随意的说了一句:

“你的妻子是不是叫月娘?”

第26章 他们的事(含入v公告)

“你的妻子是不是叫月娘?”

随着容吟霜这句问题的问出,那个影子突然消失了,容吟霜暗自警惕的捏指念好了决,果然在片刻的沉默之后,那鬼脸就向她直冲而来,发出凄厉的怒吼。

眼看就要冲撞到容吟霜了,容吟霜随手一挥,她的面前就出现一道旋转不停的金光屏障,让那鬼脸撞在屏障之上,近不了她身,鬼脸撞过一次之后,就整个如烟雾般散掉,而后在不远处再次重合,看他的样子像是还不罢休,仍要继续冲来。

千军一发之际,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

“你仍想在这里游荡?你仍想看着你的妻子在外受苦?”

冲击而来的鬼影戛然而止,就那么悬浮在容吟霜的金光屏障之外,顿了良久才化作烟雾,在院子里盘旋几下之后,才慢慢的化出形状。

“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

容吟霜见他冷静下来,这才撤了屏障,听他在院子里若隐若现,空洞的声音凄然传出:

“我不该去赌,我不该输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我不该输红了眼拿她做赌注,我不该……不该啊。我不该让她受那种苦,我不该!”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故事,说道:“你不该做也已经做了,她如今身在醉香楼,过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鬼影突然狂叫,夹杂着生前死后所有的怨愤般,尖锐的让容吟霜几乎都要捂耳朵了。

“我知道!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容吟霜也不阻止,就那么让他宣泄完了,这才开口说道:“你死了多久了?”

“快三年了。”

容吟霜道:“满三年之后,你若再不走,可知是什么后果?”

鬼影顿了顿,而后才说道:“灰飞烟灭,我知道。”

“你不像是厉鬼,留在人间的执念只是因为悔恨?你有没有想要跟你妻子说的话?”

“……”

鬼影虚虚实实的转了两圈之后,才对容吟霜说道:

“我与她是青梅竹马,召乡人,十年前,家乡发生瘟疫,死了好多人,我家和她家的人也全都死了,我就带着她来到了京城,召乡人世代都是做点心的,我们就找了这间茶楼栖身,结为了夫妻,可是好景不长,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沾上赌这回事,那半年的时间,我输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欠了好些债,我越输越多,越输越想赢,他们就看中月娘,让我拿她去赌,说赌一把,赢了把我所有的帐全都抹了,输了,就把月娘卖给他们,我当时就迷了心窍,答应了。”

容吟霜听了他的悔恨之言,冷静的又给他补了一刀:

“你死之后,她被卖去了醉香楼。”

又是一阵悔恨,鬼影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容吟霜说道:

“不,不,后来我把她的卖身契抢了藏起来了。所以,那些人才会到家里来杀死我的。卖身契我就藏在堂屋下的长案底下,我撅了一块砖,就放在那底下。我最终没有卖她,没有啊!”

容吟霜这才意外的站起了身,根据他的指引,在满是灰尘的堂屋长案下找到了他说的那份卖身契,契约以油纸很小心的捆好了,一直到今天都没有被潮湿浸染,清楚的很。

“就是这份卖身契,我签了之后就后悔了,就拼命抢了回来,还没来得及告诉月娘,那些赌场渣滓就追到家里,把我杀死了。你替我把这卖身契交给月娘,好不好?”

看着手里的契约,容吟霜叹息说道:

“阴错阳差,造化弄人……你死之后,那些人虽然没有你签的卖身契,却还是把月娘带了回去,月娘不知你藏了这份卖身契,就只好委身醉香楼,我白日里见过她一回,她脖子后头有一个月亮的胎记,很明显,是吗?”

鬼影不住点头:“是是是,月娘生下来的时候,她爹妈就是看见她脖子后的月亮胎记才给她取名月娘的,你真的看到了她了?她……她还好吗?可还记恨我?”

容吟霜将月娘的卖身契小心的折好,放入了襟中,对他说道:

“她记不记恨你我不知道,但是她的脸上多了一条很深的疤痕,不知是怎么回事,现在醉香楼后院打杂收泔水。”

“……”

凄厉的哭声再次传出,容吟霜见他再次陷入自己的悲愤之中,就不再与他说话,打开院门,走了出去。只是将院门关上,没有上锁了。

这个鬼虽然形体恐怖,但也只是维持他死前的状态,并不是厉鬼,不会附在人身上作祟,他是因为自身执念而留下的一缕孤魂。

回到茶楼之后,李管事正好买了糕点回来,对容吟霜说道:

“掌柜的,天心阁的糕点实在太贵,五十两只能买到八十斤,我与那掌柜磨了好久,他才肯多送两斤。”

容吟霜看着满满两推车的点心,又看了看李管事,对他问道:“咱们茶楼一天能卖出多少点心?”

李管事想了想,老实的说道:“人们来喝茶都知道张师傅和王师傅的手艺平平,所以,一般老客上门都不太会要点心来吃,只有些新客,就这两个月来说吧,新客上门平均一天最多卖个五十碟,一碟大概小半斤。”

“……”

容吟霜将目光投向了满满两车的糕点,语气颇显无奈的说道:

“最多的一天能卖五十碟,也就是说最多卖二十多斤吧。”

李管事掰手指算了算,说道:“是啊。”

容吟霜舔了舔干涩的唇,说道:“那……你买这么多回来干什么?”

“……”李管事愣住了,讶异道:“掌柜的,不是你让我去买五十两银子的糕点回来吗?”

容吟霜被他这句老实的话噎住了,是啊,的确是她给了五十两,让他去买糕点的。

可是,她只是让他去买糕点,没有让他一定要把五十两银子花光啊。李管事做了这么久的管事,茶楼的销售他应该一清二楚才是,每天只卖二十多斤点心,他却一下子买回了八十斤,这糕点又不是其他,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这个李管事真是……不太会做生意啊,就连这些她这个做生意的门外汉都能想到的问题,他都想不到,只是一味的像书呆子似的听从别人的建议,没有创新,没有思想,一板一眼的做着一尘不变的事。

李管事见容吟霜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于是凑上来问:

“掌柜的,那多下来的糕点怎么办,明天可就不新鲜了。”

“……”

容吟霜看着他那张老实巴交的脸,实在是发不出脾气,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重重呼出,无奈的说道:

“把最贵的糕点先留着给要点心的新客,价格还是从前的价格,暂时不变,余下的就送吧,送给熟客,不收钱。”

李管事结结巴巴的问:“不,不收钱?”

容吟霜点头:“是啊,送给他们,就说是新旧掌柜接替大酬宾,新掌柜送的。”

李管事恍然大悟:“哦……掌柜的英明豪气。是,我知道了,这就去照办。”

说完这些,李管事就吆喝着众人出来搬点心,容吟霜站在一旁拿了两袋枣泥山药糕,看着这些糕点被搬入了后厨,只觉得钱像流水似的溜走了,心中安慰自己,就当是做善事,赚个口碑吧。

叹了口气,容吟霜叫了大儿和幺儿,他们俩在雅间里玩儿疯了,满头大汗的,容吟霜给他们擦了汗珠,将两袋子糕点交给他们,叮嘱别太调皮,两个孩子拿了糕点,就欢天喜地的飞奔了上去。

容吟霜跟众人一起把糕点搬入了后厨,中午的时候,跟大伙儿一起随意吃了些东西,是李管事亲自在厨房里烧的饭菜,味道虽比不上外头酒楼所做,但也别有一番家常小菜的味道。

一边吃着菜,一边跟大伙儿闲聊,说起后院那对夫妻的时候,有几个做了好几年的伙计也还是记得的,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阿强哥死的可惨了,兴义赌场那些孙子简直不是人,打死人不说,一只眼睛还都给挖了。”

“咦,他老婆不是也被那帮孙子带走了吗?连阿强哥的身后事都没让她办,哎哎,我听说啊,她给卖去青楼了。”

“是嘛?阿强嫂长得漂亮吗?”

“真漂亮,我跟你说啊……”

无奈的摇了摇头,容吟霜摸了摸襟中暗袋中的东西,匆匆吃了两口饭,跟李管事交代一番后,往醉香楼赶去了。

午后的醉香楼倒是开始有点动静了,但大门却依旧没有打开,容吟霜依旧绕到了后门处,门还是虚掩着的,容吟霜没有像早晨那样莽撞,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出来问:

“谁啊。”

第27章 开解

听声音,就是早晨她遇见的那个女人,后门打开,果然脸上那道疤痕是错不了的。

月娘见是容吟霜,又愣了愣,说道:“怎么又是你!不是跟你说了,这里不是良家该来的地方,快走快走。”

说着,就要关门,容吟霜下意识的将手探进去拦住了她的动作,月娘怕夹着她,连忙收了力气,扶着门框问道:

“你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呀?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就敢往里头冲,回头给人绑了你都没个说理的地方!”

容吟霜这才明白月娘两次阻拦她入内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不禁一笑,说道:

“月娘,我是来找你的。”

听容吟霜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月娘又是一愣,将后门打开,蹙眉说道:

“找我?可我……不认识你啊。”

容吟霜对她笑道:

“我是普贤茶楼的新掌柜,听说你从前在茶楼里做过点心,跟你相公一起,现在我那茶楼里正好少个点心师傅,你要是愿意……”

不等容吟霜把话说完,月娘就彻底拉下了面孔,说道:

“不愿意。”

说着,就又要关门,容吟霜干脆将整个人卡在门间,对她说道:

“你真愿意在这种烟花之地倒一辈子泔水?”

月娘听了容吟霜的话,突然激动了,说道:

“烟花之地怎么了?楼里也多的是苦命之人,烟花女子就该低人一等吗?你既然瞧不起烟花之地的人,那又何必来找我呢?”

容吟霜看着她有些激动的脸,说道:

“我从来没有说对烟花女子有其他看法,我只是问,你愿不愿意一直待在这里?”

“……”月娘平息了会儿怒气,这才别过目光说道:“我愿不愿意有什么用,不愿意也在这里待两年了。”

容吟霜看着她,平静问道:“你到现在还相信,是你相公把你卖进去的吗?”

月娘抬眼盯着容吟霜,一双眸子瞪得似乎要掉出来似的,眉头蹙起,使她眉心而下的那道疤痕看起来更加恐怖。

“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这些?”

容吟霜说道:“你只需说你信不信?”

月娘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你这个人好生奇怪,总是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我信不信,就好像你问我愿不愿意在这楼里一样,我不愿意,但我也在这楼里待了两年,我就算相信,不是他卖的我,我也已经被卖进来了,你问这些问题有意义吗?”

容吟霜没有说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仔细叠好的纸,交给了月娘,月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接过纸,打开看了看,然后,她的表情越来越震惊,眼眶里瞬间凝聚了好些泪水,却是连一眼都不敢眨,看到最后,她生怕自己叫出来就连忙捂住了嘴,眼泪从眼眶掉下,落在她的手背上,颤抖着手,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无比期待的看着容吟霜。

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

“你相公是卖了你,不过他签了契约以后,就又抢了回去,兴义赌坊那些痞子就是为了你的这张契约才追到你家,把他打死,他到死都替你护着这张卖身契,却没有机会再告诉你。”

月娘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此刻的她显得有些无助和失措,嘴唇颤抖了好久才说道:

“你,你从哪里找到这个的?”

容吟霜直直看着她:“茶楼后院堂屋长案下的两块砖下。”

月娘听完之后,就果断的大哭起来:“是,他就喜欢把东西藏在那里,相公……”

容吟霜见她这样,也觉得心里不好受,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之后,才说道:

“他如果还在,定不愿你继续留在这里的。”

月娘捧着卖身契,一边哭一边点头说道:“他从前就是个醋坛子,我留在这种地方,他不知都打翻多少醋缸了。我就是知道他会这样,所以我进来的第一天,就把脸划了,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应该要瞑目了。”

“唉。”

容吟霜蹲□子,抽出手帕,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去,说道:“再问你一遍,你是愿意继续留在这里,还是愿意离开?”

月娘用泪眼婆娑的双眼看着容吟霜,比之先前要稍微冷静一些,说道:

“你以为这楼子里的都是些善男信女吗?即便他们没有我的卖身契,都敢把我绑进楼子里卖、身接、客,我哪里还有机会出去呀。”

说完这些,月娘就直立起了身子,对她说道:

“多谢夫人将这个带给我,让我知道,相公对我并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就够了,我的脸已经毁了,就算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事了。夫人快些走吧,这里不是你该久留的地方。”

“……”

容吟霜又默默看了她一眼,在她肩上拍了拍之后,说道:

“我明日就想法子将你弄出去。你出去之后,就去普贤茶楼找我,我有东西给你看。”

说完这些,容吟霜也就没再多停留,转身走出了巷子。

一路上,容吟霜都在琢磨月娘的事情怎么搞,回到茶楼之时,正是茶楼爆满的时候,就连早晨让大儿和幺儿玩耍的雅间也被清理出来,大儿和幺儿坐在柜台后头丢沙包玩儿。

容吟霜走进去一看,几乎每一桌都是爆满的,李管事忙的满头是汗,见她回来,一边擦汗一边跑过来说道:

“掌柜的,你的办法真好,大家都在说咱们店的糕点变好吃了,明儿咱还买吗?”

容吟霜满头黑线看着他,愣了愣后才说道:“明儿再说吧。晚上我把账本都带回去看看,再算一算。”

李管事老实巴交的点点头:“哎,好嘞,那我忙去了啊。”

容吟霜点了点头,却又突然把他叫住,问道:“李管事,你去过醉香楼吗?”

“掌,掌柜的,你怎么问这个?那种地方,那种地方……岂是好人家该去的?”李管事的老脸突然红了起来,支支吾吾老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话来。

“……”

容吟霜彻底无语了,对他挥挥手说道:“没事了,你回去干活儿吧。”

李管事走后,容吟霜又想了想,突然想起了宝叔,若是让宝叔出面把月娘从醉香楼赎出来的话,也不知行不行的通。

这么想着,容吟霜说干就干,楼里人多,她未免大儿幺儿乱走,就把他们叫上,母子三人去了宝叔的那间饭庄。

自那日赵倩派人来捣乱过之后,宝叔饭庄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容吟霜他们去的时候,饭庄里是一个人都没有,容吟霜在店里喊了几声,从后厨才走出两个伙计,认识她,迎上来问道:

“夫人可是来找我们掌柜的?”

容吟霜点点头:“是啊,有点事想麻烦你们掌柜,他人呢?”

伙计们说道:“店里生意不好,我们掌柜的白天都在外头,一般晚上才回来,夫人要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们,晚上掌柜的回来,我们再转告他。”

容吟霜摇了摇手,说道:“哦,算了,三言两语也说不清,还是见着他的面,我亲自跟他说吧。”

叫了孩子就要走,突然又转身问道:“对了,从那之后,梅府二夫人可有再来骚扰?”

伙计们大大叹了口气,说道:

“唉,那日之后骚扰倒是没有,只不过,有好几个打手,一直守在街口,只要有客人进我们店,他们就一群人全都涌进来把人赶走,这不,他们闹了几天,店里就再没人敢进了。”

容吟霜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跟他们告辞了。

茶楼晚上倒也挺忙,容吟霜一直在柜台后头收钱收到了戌时三刻店里的客人才稍微少了些。

转头看了看,两个孩子都伏在凳子上睡着了,李管事让她带着孩子先回去,容吟霜也怕孩子们在这儿睡着凉了,这才让李管事给她去雇了一顶小轿子,然后叫醒了大儿,抱起了幺儿,拿着店里的几本账本,回去了。

回到观里,容吟霜把幺儿安顿好,又去帮大儿洗了脚和脸,他睡下之后,容吟霜挤了个毛巾,把幺儿的鞋子和外衣都脱、了放在一边,替他擦了手脚,才让两个孩子先睡下了。

自己则拿着账本坐到了烛火下,挑灯夜读。

顾叶安穿墙而入,在石桌的另一边坐下,问她在看什么,容吟霜就把茶楼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顾叶安听了之后,倒是很感兴趣,一直在说:

“那可是个好市口的,连接东西两城,人流自不必说,再加上那茶楼开了有些年头,生意应该是不错的,只可惜啊……”

容吟霜看着他,心中不觉奇怪,他一个魂魄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些,顺着他的话问道:

“只可惜什么?”

顾叶安也不卖关子,直接跟她说道:

“只可惜之前的掌柜不会做生意,那茶楼我之前去过两次,店里的茶是不错,只可惜其他就差很多了,所为生意就是灵活的意思,那店的经营方式就连中庸都算不上,呆板的像是一潭死水。”

容吟霜呆呆的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相公当年的模样,她家相公虽然从来都不让她沾手生意,可有的时候回家却也会跟她点评一下城里的店铺什么的,顾叶安说话的样子与口吻,像极了她的相公梅远道。

一瞬间的恍惚,容吟霜赶忙让自己清醒过来,收回了目光,收敛了心神,埋头看着账本说道:

“你不是十年前就出窍了吗?怎么对那间茶楼的事情记得这样清楚?连他们的口味都记得……”

顾叶安被容吟霜问的愣在当场:

“呃……”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么么哒~~~~~多留言哟,不要只留一章,每章都要留哟~~~~爱你棉~~~~~~

第28章 生意经

他越是支吾,容吟霜就越是疑惑,摊开账本,眼神清明的看着他,一副等你回答的姿态。

顾叶安想了一会儿后,这才无奈的撇撇嘴,说道:

“这个……”

容吟霜竖起耳朵来听。

“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得懂这些账本吗?”

“……”

容吟霜差点滑到,这家伙转移话题的速度未免太快,只见顾叶安不等容吟霜回答,就已经来到了她身后站好,一副‘我就知道你看不懂’的姿态,对容吟霜指点江山道:

“这个账本不是这么看的,你真是朽木,你家相公好歹也是京城首富,你却连账本都不会看。”

容吟霜白了他一眼,一字一句的说道:“关——你——何——事?”

顾叶安见容吟霜脸上有怒容,一时愣了愣,居高临下,嘴角挂着笑的模样更像是在嘲笑容吟霜,容吟霜暴怒,正要摔账本,顾叶安才回过神,指着账本说道:

“来来来,我教你看,很简单的。”

“……”

容吟霜原本是想拒绝的,可是,面前放着的这些数字她是真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看,只好哼了一声,将账本往顾叶安身旁推了推,顾叶安这回倒不笑她了,而是真正的教了起来。

从写法到账本格式,事无巨细的全都说给容吟霜听了,一人一魂凑在一起,不知不觉就过了深夜。

容吟霜打了个哈欠,顾叶安就让她先去睡,可是容吟霜却坚持看完这些账本,顾叶安见她坚持,也不再多说,也一直在她身旁陪着她看。

容吟霜越看越觉得困,可是又不肯去睡觉,顾叶安幽幽叹了口气,说道:

“算了,你别看了,我说给你听吧。”

容吟霜看了看他,问道:“你都看完了?”

顾叶安无奈的撇了撇嘴,说道:“这些账本记录的都是大同小异的东西,看几页就全明白了。你就是一张一张全看过去,算盘打过去,也没什么大用。就照这账本上写的,这几年那茶楼几乎是不赚钱的,要不是好在人流够多,估计连维持都很困难。”

“……”

顾叶安说完这句话之后,容吟霜是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真的是看账本看出来的?”

顾叶安耸肩:“不然呢?”

容吟霜想不出其他原因,也只好就这么听着,只听顾叶安近乎透明的手又指着账本的一处说道:

“再说这个经营方式,你看那边那本前年的账本,还有手边这本今年的账本,除了数字有差别,其他进货渠道,进货种类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管理茶楼的人真是一成不变的木头啊。”

顾叶安说的自然,容吟霜心中却是疑惑越多,这家伙说起来,怎么好像是亲眼看到那般准确呢,不禁要怀疑,他是不是跟在她后面偷听偷看了。

“这几年来管理茶楼的全都是李管事,他这个人老实巴交的,但真是不太会做生意,古板的很。”

顾叶安点头说道:“嗯,给这样的人管理,别说投资赚钱,你给他多少钱,他能一分不剩的全都给你花光了。”

容吟霜盯着顾叶安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迟疑着开口问道:

“那照你说,这茶楼该怎么办呢?”

顾叶安听容吟霜终于问到了正题,跃跃欲试的说:

“就等你问这个……我告诉你啊,这个茶楼的地理位置绝佳,基本上做什么行业都能赚钱,既然茶楼已经开了这么些年了,那就没必要转行,继续做茶楼好了。”顾叶安一边说,一边在院子里踱步,容吟霜就跟着他的身影转动目光。

“不过做茶楼也有讲究,也有规矩。你要懂得把客人分出三六九等来。”

容吟霜蹙眉不解:“把客人分出三六九等?什么意思?”

顾叶安走到她身边坐下,说道:“意思就是,去茶楼喝茶的人有贩夫走卒,有富贾商人,有官场老爷……你不能什么人都上龙井,什么人都上毛峰吧,雨前龙井一两银子一钱,毛峰一两银子十斤,这价格差的可就十万八千里了。”

“可……我又该怎么分人呢?我哪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万一看错了人,上错了茶,岂不是有损名声了?”

顾叶安对懂得反问的容吟霜投去赞许的目光,然后继续说道:

“所以,这时候就要有一个有本事的管事人啊。不过,你现在那个可不行,别说他不敢那么做,就是他敢他也看不准,反而坏事。”

容吟霜对顾叶安的这句话表示相当赞同,不禁又问:“那该怎么办?我现在到哪儿去找个有本事的管事呀?”

顾叶安对她眨巴两下眼睛后,耸耸肩,接着说道:

“除了茶叶方面,还有其他的也要改变啦。从点心的种类和口味,全都要变,价格重新制定,由高到低,品种不能少于三十种,也不要太多,要有几样真正的招牌点心,请个好点的点心师傅能给你拉回不少生意。”

容吟霜一边点头,一边将顾叶安说的这些全都记录下来。

“再有就是,放着这么好的地段,你们只做下午和晚上的生意实在浪费了。”

容吟霜说:“可是,谁会大早上的去喝茶呀,而且店里就那么多人手,他们每天晚上一直到戌时才下工,要是早上再让他们起早的话,岂非太不人道了。”

顾叶安看着她,冷静的说道:“那就请人啊,分成早晚档,互不干涉,中午交接。”

容吟霜恍然大悟,貌似顿开,又赶紧啪啪的记下来。

“人手够了之后,就做早点,你别以为早点利润小,可是你却不知道,早点的成本也很低,只要手艺够好,完全能够把一碗小小的馄饨卖出高于成本百倍的价格。”

容吟霜写着写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禁说道:“顾叶安,我怎么觉得,你再把我往奸商的路上带啊?”

顾叶安白了她一眼,孺子不可教般看着她说道:“我是在把你往怎么赚钱的路上带,要是这一行做好了,你根本就不用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就能养活你自己和两个儿子了。”

容吟霜听了这话,却一本正经的回道:“那一行我肯定要继续做的,上天既然给了我这个技能,就是要我做点事情的,而且我也不觉得那些事危险,只要把我师父的本事都学全了,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

顾叶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无奈的摇头,说道:“真没发现你脾气还挺犟的,你相公从前知道吗?”

容吟霜哼了一声:“我相公从前待我有十成十的好,处处都把我照顾的很好,我干嘛要跟他犟。”

见顾叶安就那么盯着她,容吟霜觉得有些不自在,又说道:“你要说的话,说好了没有?”

顾叶安这才回过神来,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差不多了。你先把我说的那些做了,然后我再告诉你接下来要干什么。”

“行吧。那我先这么做,有什么不懂的,我晚上再回来问你。”

顾叶安点点头,说道:“好。明天我教你打算盘,教你怎么记账,别忘了买个算盘回来。”

容吟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收拾了东西就往屋里走去,边走便对顾叶安挥挥手,表示自己听到了。

顾叶安独自立在院中,看着她疲惫的背影,终于隐下了唇边的微笑,目光中露出些许悲伤。

第二天一早,容吟霜正跟两个儿子吃早饭,就听见院门敲响的声音,走过去开门,只见宝叔站在门外。

将他请进来之后,容吟霜去厨房又盛了一碗粥,拿了双筷子,招呼宝叔来吃早饭,宝叔推辞了两回,还是容吟霜拉着他坐下,将筷子塞进他的手中他才接受了的。

拿着筷子对容吟霜说道:

“店里的伙计告诉我,夫人昨天去找我了?”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是啊。我去看看你,顺便有点事情。”

宝叔喝了口粥,听容吟霜说有事情,就又赶忙将粥碗放了下来,说道:

“夫人有什么事尽管说。”

容吟霜对宝叔说了严掌柜送她茶楼的事情,然后就说到她想把月娘赎出醉香楼的意愿,问宝叔有没有法子,宝叔想了想之后,回答道:

“法子倒不是没有,照夫人说,那个女人只是醉香楼里倒泔水的,脸上有疤,在楼里肯定也没有什么地位,要把她弄出来应该不难,只是我不明白,夫人怎么会和醉香楼的人有所牵扯呢?”

容吟霜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个女人是个可怜人,她与她的相公两年前被人陷害,她相公死了,她就被人卖去了醉香楼,我想把她救出来,也算是功德一件。”

宝叔知道缘由后,就呼噜呼噜把粥喝了个干净,然后放下碗筷,对容吟霜说道:

“夫人就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容吟霜突然想到昨天顾叶安说的话,若说看人这方面,宝叔跟着她的相公走南闯北,应该是很不错的,就不知他愿意不愿意去她的茶楼里做事。

想把宝叔叫住问一问,可是,宝叔腿脚挺快,刚出了门,就走的好远了,让容吟霜追也追不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顾叶安竟然会做生意……

第29章 引魂相见

吃过了早饭,容吟霜就去了店里,李管事正安排人在打扫,看见容吟霜过来,就说道:

“掌柜的,昨天生意简直太好了,你走了之后,还陆陆续续有人来喝茶,一直到亥时三刻才打烊的。”

容吟霜对他笑了笑:“五十两的糕点都送出去了?”

提起这事儿,李管事可是相当自豪的,挺直了胸,说道:“送出去了!全都送出去了,一份不留。”

“……”

容吟霜脸上在笑,心在滴血,点着头走入了柜台,李管事来到她身旁问道:

“掌柜的,咱们今儿还送吗?”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点头道:“送,送足三天!不过,你今天去买点心的时候,只需要买四种口味,一种味道最好的,价格最贵的,留给那些主动要点心的客人,其他三种就挑价格便宜的,用料一般的就好,总共买二十两银子,不能再多了,好吗?”

这个方法是她从昨天顾叶安的那番茶叶论里头得出的新想法,既然茶叶可以分类上,那点心为什么不可以呢。

李管事将容吟霜的话放在脑中想了想,似乎七窍通了八窍,拍着脑瓜对容吟霜说道:

“哎呀呀,掌柜的就是掌柜的,我怎么没想到这么买呢。”

“……”

容吟霜对李管事温和恬淡的笑了笑,然后才让他去做事,自己则伏在柜台后头详细制定着改革计划。

傍晚时分,茶楼里的生意正红火的很,宝叔就挤着人堆走了进来,在柜台后看到了容吟霜,对她招了招手,容吟霜赶忙让李管事来记账收钱,自己则匆匆迎了出去。

宝叔果然不辱使命,对她指了指店外不远处的角落,只见一个捧着包袱的身影站在那里,容吟霜对她笑着点了点头,略显不安的月娘才缓步向她走了过来。

容吟霜对宝叔问道:

“事情做的可还顺利?”

宝叔看了一眼月娘,似乎不太敢看她的脸,点点头,说道:

“我就直接去了醉仙楼,找到了老、鸨子,跟她提出来想买个婆娘兼佣人回乡下去,老、鸨子问我出多少钱,我就比了一根手指,说出一两银子,可把那老、鸨子气坏了,差点没把我赶出去,说她们楼里最便宜的姑娘一晚上也要一两银子,说我癞□□想吃天鹅肉,没钱还想充大爷。”

容吟霜听得正起劲,月娘也走了过来,容吟霜拉着她的手,对她笑了笑,对宝叔说道:

“宝叔你继续说,后来呢?”

宝叔对月娘抱歉的做了个揖,继续说道:“后来我就在那儿撒了会子泼,硬是一两一两的加到了十五两,老、鸨子还是不愿意,就说,你这十五两只能买个最次的烧火婆子,我就顺水推舟的说,只要是个女的,不管她次不次,只要不超过三十岁,能生养的,我找回去又不是当太太的,是干活儿生孩子用的,说完我就把十五两甩在了醉香楼的桌子上。老、鸨子想看我笑话,就把月姑娘拉出来了。”

宝叔跟容吟霜交代完这些,又对月娘做了个揖,却仍是不敢看她,说道:

“月姑娘见谅,我可不是有意冒犯的,只不过为了把你赎出来,不得不这样说。那些见惯了江湖手段的人,最会做的就是坐地起价,要是我把你说的重要了,或者点名要你,说不定那老、鸨子就不许你出来了,要留着你抬价呢。”

月娘也是个懂礼的,当然知道宝叔那么说是为了她好,当即回礼,说道:

“恩公救我出了火坑,我感激还来不及,如何会怪你冒犯呢,恩公言重了。”

宝叔对她挥挥手,说道:“哎,我可不是恩公,我是受人所托的。是我们夫人要我去把你赎出来的。”

月娘看到容吟霜之后,心中也已经明白一切,对容吟霜感激的就要跪下,容吟霜见状,赶忙将她扶了起来,说道: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些了。你们吃晚饭了吗?要不就在茶楼里就些点心,我让人再给你们去买些饭菜回来吧。”

说着容吟霜就领着宝叔和月娘走入了茶楼,宝叔倒是不急着吃饭,四周打量好几眼,最终将目光落在手忙脚乱记账收钱的李管事身上,走到柜台外头盯着看了一会儿,直到容吟霜叫人安排好了座位,又让人上了茶,才把宝叔请了过去。

坐下之后,宝叔就说道:“夫人,你那管事也太实诚了,收钱慢不说,记账也乱的很。”

容吟霜正替他们摆筷子,听宝叔说起这事,便敛下眸子,状似无意的说道:

“这个问题我也看出来了,可是我自己也不会,宝叔……能不能替我教一教他们?”

宝叔接过筷子,谦虚的摇摇手,说道:“哎呀,我可不敢,我也不是他们掌柜,就是教他们东西,他们也不会服气的。”

容吟霜就着话题坐了下来,对宝叔正色说道:“宝叔只要愿意,我让你做副掌柜,茶楼赚了钱,咱们五五分成,如何?”

宝叔眼前一亮,但瞬间又消失了,笑道:“夫人找我说笑呢,怎会有老板愿意和人五五分成呢。”

容吟霜见他还是有些愿意的,不禁心中一喜,说道:“我没有说笑,宝叔只要你来,咱们五五分成,这间茶楼就交给你来打理,所有事情都交给你做主,我绝不多言一句,如何?”

宝叔见容吟霜不像是说笑,面上现出犹豫,拿着筷子沉吟片刻:“这……夫人容我考虑考虑。”

容吟霜微笑以对,说道:“好,那宝叔就考虑一下。”

说完这些,见月娘吃了两块小点心就放下了筷子,低着头不敢看周围的人,因为她的容貌,已经引起了周围客人的指点,她咬着下唇,坐立不安起来。

容吟霜见她这样,就拉着她的手说道:“月娘,东西不合胃口吗?”

月娘摇头,说道:“天心阁的点心怎会不合胃口,只是今日心情太过复杂……”说完这些,月娘就反手拉住容吟霜,目光中流露出情真意切,对容吟霜说道:

“夫人,我想再去后院看一看,可以吗?”

容吟霜看出了她心底的迫切,遂点点头,对宝叔说道:“那宝叔,你好好考虑,我先带月娘去后院看一看她的故居。”

宝叔正一本正经想事情,也许连容吟霜刚才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见,就果断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思考问题。

容吟霜带着月娘错开人群,由茶楼大堂中央的后门走了出去,外头一下子就清净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后门的对门就是后院的大门,容吟霜进去过之后就没有上锁,她率先推门而入,然后站在院子里,请月娘入内。

月娘噙着泪跨入了院门,熟悉的景象让她不禁触动,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可是眼泪却是扑簌簌的往下掉。

容吟霜将院门关了起来,然后拿起门后挂着的灯笼,用火折子将灯笼点了起来,给月娘照亮前路。

月娘一路走一路哭,来到堂屋,看见长案下那块被掀起的砖,瞬间跪倒在地,哭的不成人形,口中直呼着她死去相公的名字。

容吟霜看着她也不禁湿了眼眶,正擦拭眼角之际,余光瞥到站立在门边的那抹青白恐怖的鬼影,就转过去看着他,鬼影飘入堂屋,站在容吟霜身旁,在灯笼的映衬之下,那张带着血窟窿的脸看起来更加的触目惊心,容吟霜实在承受不住那种视觉冲击,赶忙回过头,将目光落在伤心哭泣的月娘身上。

空洞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她这个人一旦哭起来,要是没有人安慰,她能哭上一天一宿都不停歇。”

容吟霜强忍心中恐惧,转过头看了看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对鬼影挥了挥手,说道:

“你去院子里等,我用引魂术让你们见上一见,你们好好的话一话别。”

鬼影震惊的看着容吟霜,但也明白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就听了容吟霜的话,瞬移到了院子里。

容吟霜来到月娘身后,手指捏诀,默念引魂咒,金光自她指尖显现,对着月娘施法,月娘哭着哭着就静了下来,没一会儿,就倒在地上睡着,随着金光的指引,月娘的魂魄自她躺下的身体中坐起,容吟霜将她送到了院中。

夫妻俩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两人抱在一起,没有说话,只是一眼不眨的仔细端详着对方脸上的伤口,久久凝噎。

容吟霜坐在堂屋的门槛之上,看着这对特殊的夫妻久别重逢的场景。

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激动与欢喜却是看的到的,容吟霜不禁在脑中想象,自己与相公重逢时的画面,一定也是像这样激动的说不出话吧,相公会抱着她吗?相公会跟她说什么?

种种想象占据了容吟霜的脑海,眼中看着她月娘他们,心中羡慕极了,却又不禁升起一抹悲伤。

她的相公……可能已经渡过了奈何桥,喝下了孟婆汤,走过了忘川,将有关她的所有记忆全都遗留在那一片火红的曼珠沙华之上了吧。

这个绝情的男人啊,难道他在这个世上,就真的丝毫没有留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这个故事就是要告诉大家,要活在当下,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亲人,朋友,爱人,因为你永远都不确定,这一次相见之后,是不是还有下一次。

啦啦~~~我是来拉票的大花叔叔,大家酷爱来!v章留言多的,花叔送红包,送积分,送出伦家纯真无私的爱~~~~~~~~

第30章 结界被震动

月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睡着了,满院的清冷,不复先前梦中的温馨重逢。

夜风吹来,觉得两颊冰凉,伸手一摸,皆是泪痕,梦里发生的事情是那样真实。

“只是说带你看看故居,你怎的就睡着了?”

容吟霜坐在月娘对面,嘴角挂着微笑,看着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她。

月娘猛地回头,看见了容吟霜,一瞬间的恍惚,终于相信她从梦中醒了过来,用衣袖擦干了泪痕,对容吟霜抱歉的说道:

“夫人见谅,许是这两日太过疲累。”

月娘当然不知道个中真实缘由,以为是自己重游故地,疲累之下睡了过去,容吟霜也不打算告诉她真相,呼唤她的魂魄出窍,不过是想让她的相公断了最后的执念,安心离开。

“累了就休息吧。你若是愿意,就还住在这里好了,先前因为你的相公在这里去世,所以关于这间院子有些闹鬼的传闻,但是,我想你肯定是不会介意的。”

容吟霜说完之后,就见月娘对她投来了难以置信的感激目光,颤抖着声音说道:

“这……夫人,这怎么行呢,我……”

容吟霜打断了月娘的话,说道:“别说了,你先告诉我,你有别的去处吗?”

月娘愣了一会儿,默默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容吟霜将手里的灯笼交到她手中,说道:

“既然没有,那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只是两年都没有打扫过,恐怕你要收拾收拾才能住下呢。”

月娘感激的就要给容吟霜跪下,容吟霜赶忙上前拉住了她,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慰,这才说道: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今儿时间也不早了,我的两个孩子怕也困了,我就先回去,你有什么需要,就去前边儿跟李管事说,我给他吩咐过了,让他一切照你说的办。”

说完这些,容吟霜就向门边走去,月娘赶忙跟上,替她举着灯笼照亮了前路,将容吟霜送到门边,说道:

“夫人,感激的话我也不太会说,但是夫人大恩大德,月娘今生做牛做马也会报答。”

容吟霜跨出门槛,看了一眼院子里,对月娘挥了挥手,让她进去,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经过巷子,从茶楼后门走入。

虽然戌时已过,但茶楼里依旧人来人往。

容吟霜在大堂寻了一遍宝叔的身影,却只看见李管事正带着两个孩子念书玩儿,李管事看见容吟霜,就赶忙把手里的画本放了下来,对她走来,容吟霜对他笑了笑,问道:

“可曾见到先前与我一同吃饭的那位先生?”

李管事左右看了看,就指着柜台说道:“哦,那位先生说是您的朋友,先前一阵客人多的不得了,他就提出去柜台后帮我,这不,还在柜台后呢。”

李管事说完这些,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容吟霜不放心的问道:“那位先生的确是掌柜您的朋友吧?别不是骗子……”

“……”

容吟霜心中无语,如果他是骗子,你这么晚才反应过来,多少银子也都已经被人骗走了吧。

“他是我朋友,而且,今后他也应该也会经常在茶楼出没,具体事宜,等我与他商量完之后,再告诉你们。”

李管事点点头,也没有追问,而是被两个孩子缠着继续去讲画本了,李管事也不烦,反而相当耐心的任由孩子们闹,说话的语调也总是慢慢吞吞,不急不忙的,用他的谈吐讲起画本故事来,倒也是头头是道,详尽有趣的。

容吟霜见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似乎有了些计较。

走到柜台外站着,等宝叔忙完手头那笔帐之后,她才出声对宝叔说道:

“怎么样?宝叔可曾想好了,这店子可还入得了您老的眼,您可愿过来将就着当一当掌柜?”

宝叔将手里的算盘顺了顺,发出清脆爽利的声音,对容吟霜说道:

“正式的掌柜……我可不敢当,要只是副的,倒还行。”

容吟霜被他故作正经的模样逗笑了,点点头,说道:“宝叔可别骗我,要真的愿意才好。”

宝叔摸着下巴,眼中似乎闪耀着跃跃欲试的样子,又将茶楼四处打量两圈后,才对容吟霜说道:

“不过说真的,若是这间茶楼不大改革一番,就是每天忙的鼻孔冒烟也是挣不到什么钱的。”

容吟霜挑眉回道:“若是宝叔来做,有什么想改变的就直接说出来,我这里也有两份不算完整的方案,到时候咱们再一同商量商量。”

宝叔这个时候,已经被茶楼的人气勾出了浓厚的兴趣,完全就是一副准备大展宏图的姿态,搓着手一个劲的点头:

“好好好。说实在的夫人,这铺子从前我也跟大少爷来看过,当时大少爷也有一些想法的,不过最终没买的成,如今却阴差阳错到了您的手里,也许这就是大少爷泉下有知显灵了也说不定。”

容吟霜听宝叔提起她的相公,失落的叹了口气,说道:

“他如今走了,咱们就好好的把这茶楼做起来,我不求别的,只希望给两个孩子多一些保障,宝叔你也好赚些银子,弥补饭庄的亏损。”

宝叔这一回倒是没有推辞,容吟霜又跟他说了一些话之后,就去找了李管事,趁着此时客人渐渐少了,她就让李管事把所有伙计都召集起来,向他们正式介绍了宝叔,将他推上了副掌柜的位置,宝叔也是能言善道的,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让茶楼上下对他产生了信服。

容吟霜看时候也不早了,就与大伙儿告辞,带着睡眼惺忪的两个孩子回去了。

顾叶安倒是准时在院子里等着她,见她手里抱一个,背上背一个,也不急着跟她说话,而是默默的跟在她身边,站在屋外,等着她把两个孩子安顿好,他才凑过去说道:

“两个孩子又重了吗?”

容吟霜看了他一眼,回道:“什么叫又重了,说的好像你之前抱过他们似的。”

顾叶安脸上一阵尴尬,说道:“你看你看,我好好跟你说话,你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

容吟霜也真是累了一天,趁着烧水的时候,就靠着灶台旁歇了歇,顾叶安也蹲在她身旁,容吟霜呼出一口气,说道:

“还好,再过两天应该就会好些了。我给茶楼找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副掌柜,只要有他在,相信茶楼就没我什么事了。”

顾叶安奇道:“副掌柜?谁啊?”

容吟霜说:“宝叔。我相公在世时,他曾是梅府的管家,本事大的很,我提出让他做副掌柜,赚了钱五五分成,终于把他打动了。”

顾叶安似乎在想着什么,等容吟霜说完之后,他才赞许的点头:“是啊,与其你自己瞎撞,确实不如找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帮忙来得好,虽然赚的少了些,但同样风险也少了,而且你还不用那么累。”

容吟霜听顾叶安用这副体贴的语调说话,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原本顾叶安说今天晚上要教她写账本和打算盘的,可是她今天实在太累了,傍晚的时候帮月娘引了魂,耗了些精神,此刻上下眼皮打架,只想早早躺到床上去休息了。

顾叶安也不强求,听她说累了,就将事情移到了明天或后天,等到容吟霜开水烧好,他也就自觉的走出了厨房,消失在夜色中。

三更天之时,夜幕深沉,容吟霜正睡着觉,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座道观的结界动了动。

像是有一种感应般,容吟霜从床上坐起,结界又是一阵波动。

她下了床,拿起了桃木剑,走出屋外,站在院子里仰头观望,只见道观上空那一层金光波纹此刻正如湖面般波光粼粼,这结界遇雨不化,遇风不倒,遇火不摧,唯有在受到鬼神异物强行闯入之时才会掀起涟漪。

站在院中看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在前一阵涟漪刚刚平复之后,就立刻就有一只似鸟非鸟的橙色光形物体直直冲了过来,却照旧只能让结界稍微震动。

容吟霜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原以为是妖怪,可是,之前那东西撞击下来的时候,整个形体就好像烟雾一般,猛然散开了去。这种东西像极了毋道子书中所说的‘元胎’,只有修道之人才会有,甚少会主动攻击,除非是受主人驱使,或者是想无意识的探听些什么。

抬头看着那东西又来撞了两回,容吟霜知道不能再让它这么无止境的撞下去了,右手捏诀,暗自运气,打出了一个抵抗的八卦金圈,控在手中蓄势待发,见那烟雾自半空凝结,然后再次冲下之时,她便火速将手中的八卦金圈打了上去,直中那东西,让它在还未碰上结界之时,就被八卦金圈给打了回去,推向了夜空。

容吟霜是第一次使出这种抵抗的法术,不知道效果如何,又抬着头,傻乎乎的站在院子里看了好一会儿,见那东西再没回来,这才放心。

拿着剑就想往屋里走,谁知门外又有了动静。

而这一回的动静可比先前要小多了,容吟霜敛眸想了想,心中似乎猜到来的是谁。

果然,将院门打开,就看见阿强哥那张带着血窟窿的鬼脸……

作者有话要说:结界怎么会动了呢?

第31章 仙缘结

容吟霜看着他,四周漆黑一片,不禁心里头也有些犯怵,对他问道:

“你不好好在那里陪着月娘,到这里来干什么?”

阿强哥对容吟霜弯了弯嘴,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恐怖,空灵的声音说道:

“你把她救出来了,还让我们见了面,我已经知足了,我知道人鬼殊途,就算留在她身边也改变不了什么,如今她已脱险,我也完成了心愿,不该再留人间。”

容吟霜看着他,说道:

“你可想好了?还要再去陪她几日吗?”

阿强哥静静的摇摇头,说道:“不了,像我这样的陪伴,没有意义,留多了,说不定又要生出新的执念,若害了她,终不是我所愿的。”

容吟霜看着他,明白这个男人是真心爱着月娘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月娘是幸福的。

叹了口气之后,容吟霜念出心诀,超度亡魂,魂魄随风而去,飘散天际,落下四十三枚铜钱。

容吟霜将铜钱一枚枚捡起,转身回了院子,站在院中央,对着上空已然恢复平静的金光结界看了好一会儿,心中对来犯之人产生怀疑。

到底是谁,竟然催动元胎前来打探虚实,左思右想,似乎只有一个可能。那害的严掌柜差点没命的幕后之人。

那人先是以五鬼阵陷害严掌柜,被她收服之后,心生怨念,这才催动元胎前来一探究竟。容吟霜想起严掌柜的相公,想必这人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严掌柜虽是妾侍,很显然十分受宠,难道是那个男人的正室在背后搞鬼?

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再猜了,总之见招拆招,那人试探一次不成,总还会再露出线索的,收了剑,转身回到了屋内。

第二天一早,容吟霜照例去了茶楼,发现宝叔早就到了。

原本贴在门口的那张招点心师傅的告示也被换上了招人的告示,容吟霜走进去问道:

“咦,我们不招点心师了吗?”

宝叔走过来,指着后厨说道:“掌柜的昨日不是安排好了吗?后院的点心师傅天不亮就起来了,后厨里的点心模子差不多都做好了,只待上笼去蒸了呀。”

“……”

容吟霜一头雾水的去后厨看了看,果然看见月娘穿着整齐,梳着干净利落的发髻,站在揉面台前认真的揉着面团,见容吟霜走入,她才对容吟霜点头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拍拍手,将两盘蒸好了的糕点送到容吟霜手上。

“掌柜的早,后厨里的材料很充足,这是我早上做的桂花芙蓉糕和蜂蜜马蹄糕,给两位小公子尝尝,若是好吃,下回我再做其他的。”

容吟霜看着盘子里的糕点,还没尝就觉得香气扑鼻,形意动人,纯白的糕点背景中镶嵌着金黄色的桂花花瓣,糕点上方点缀着粉嫩诱人的芙蓉花酱,蜂蜜马蹄糕切的平整顺滑,颜色金黄,透着蜂蜜的香。

不用多说了,就这两盘糕点就已经甩之前的点心师傅好几条街了。

月娘虽不善言辞,但她愿意用行动来对容吟霜表示感谢。

容吟霜知道她的心意,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她店里确实少一个出色的点心师傅,而月娘又正巧会做好吃的点心,但是月结薪水的时候,她也一定不会亏待月娘就是了。

出了后厨,将糕点送到大儿和幺儿跟前儿,他们咬了一口后,纷纷对糕点的味道表示好评,欢天喜地的一人端着一盘,就跑上了楼,边吃边玩儿。

宝叔走过来,对容吟霜说道:

“月姑娘虽然其貌不扬,但点心做的真不错,掌柜的有眼光,咱们茶楼有她助阵,生意定会如虎添翼。”

“……”容吟霜点点头,对宝叔指了指大堂一侧,从怀中掏出几张她仔细记录的纸,说道:“趁着现在客人不多,咱们商量一下今后茶楼的改进。”

宝叔拿上纸笔和砚台,边走边说:“我也正好有点事情想跟掌柜的商量。”

两人在大堂之内仔细商谈,容吟霜将之前顾叶安跟她说的那些建议也告知了宝叔,宝叔对此也十分赞同,同时再添加了一些自己的意见,促使这些建议能够完全顺利的实行,言谈间,容吟霜也确实见识了宝叔的深厚经验与能力,继顾叶安那番见解之后,自己又被深刻的上了一课。

谈完之后,容吟霜就将一切都交给宝叔去处理,自己则去了三楼,要了一间最边上的雅间,作为自己的专属之地,僻静的位置让周围环境很是幽雅,容吟霜也觉得相当不错。

经过宝叔将近半个多月的努力,茶楼的生意日渐上了轨道,宝叔根据与她一同商议出来的计划,将茶楼里增添了早点与午膳,他凭借他的人面关系,替茶楼又请来了两位大厨,在原来后厨的基础上,另外开辟出了早点区与午膳区。

早点的品种很是丰富,师傅的手艺也是相当不错,至于午膳就比较特殊,并不是传统酒楼中的那些酒肉饭菜,而是另外研究出了一种药膳,属于清贵之流,以药膳养生滋补,以达到身体排毒与修养的目的,药膳全天供应,与卖茶的生意丝毫不显冲突,都是雅趣之事,而听说这位药膳师傅曾是宫里御膳房出来的,与宝叔相识多年,这回便是看在宝叔的这份情面上,才辞了老东家,来到普贤茶楼。

宝叔接管了茶楼所有的事情,容吟霜就完全卸任了,每日带带孩子,打打坐,日子过的很是舒心。

最近她觉得毋道子的法力似乎已经渐渐的适应了她这个身体,从前控制不住的地方也已经让她冲破了关口,能够运用自如了。

有这些法力做铺垫,她学习典籍上的法术也是迅速了许多,辟邪、招魂、诅咒、祈求和驱鬼这五项技能也多少有了长进,并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的变化。

所以,她现在只要有空,就会坐在那里入定打坐,目光清明的厉害,体内的气劲也是越来越醇厚了。

这日,她正在楼上研读古籍,店伙计就跑上来敲了她的门,跟她通报道:

“掌柜的,严掌柜找您,就在楼下。”

容吟霜一听,赶忙从软榻上下了地,打开房门,就迎下楼去,果真见严掌柜正站在大堂中央,左顾右盼,身后倒没跟多少人,只有吴管家一个。

严掌柜看见容吟霜走下楼,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容吟霜也点头回敬,快速走到严掌柜身前,说道:

“今儿是好日子,竟把严掌柜盼来了。”

严掌柜温婉一笑,说道:“多日不见,夫人可好?”

两人兀自寒暄了两句,严掌柜就对容吟霜比了‘请’的手势,让容吟霜到外边说话,容吟霜见她神色有异,知她有事,也未曾耽搁,连忙跟了出去。

严掌柜与她站在街口她的轿子前,说道:

“梅夫人,这次前来是有些事情想让梅夫人听听是怎么回事。”

容吟霜点头:“严掌柜请说。”

严掌柜让吴管家到一旁守着,然后才凑近容吟霜对她说道:

“最近我那宅子里又不太平了。倒说不上是什么,只是一入宅子就觉得阴冷的心慌,有那么两三回,我坐在梳妆台前梳妆的时候,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是真当回头去细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

容吟霜听严掌柜说了之后,特意退开一步看了看她周身的气,倒不像是那种被鬼缠身的样子,思虑片刻后问道:

“掌柜的身上可有辟邪之物?”

“呃,这个……算不算?”

严掌柜听容吟霜这么问起,愣了愣,然后才将手抬起,将滚着花纹的袖口稍稍向上拉开了些,露出手腕上的一截红绳,红绳之上编着花团,也看不出什么模样,但是却隐隐露着正气。

“这是我家老爷从国师张道祖那里求来的仙缘结,算不算是辟邪之物?”

容吟霜点头:“算。这绳结透着正气,确是辟邪上物,按照道理说,你身上戴有此物,就算宅子里有阴邪之物,也应该近不了你身才对,可是你却在铜镜中见过两三回?”

严掌柜认真的点头:“没错,我记得真真的。铜镜里虽然看不真切模样,但影子却是看的分明的。”

容吟霜又低头在她手腕上看了看,突然想到一件事,抬头问道:

“严掌柜见到那物之时,是不是沐浴之后?”

严掌柜想了想,随即恍然点头:“呃,好像是的。怎的,竟是因为我沐浴的关系吗?”

容吟霜沉吟片刻后,指着红绳说道:

“倒不是因为你沐浴,而是你手上的仙缘结遇水则化,你看见那阴邪之物时,正是你沐浴过后,仙缘结的正气被水气压制之时。”

“……竟是这个原因啊……”

容吟霜的话让严掌柜恍然大悟了,她又看了看手腕上的绳结,想想确是是那么回事,可虽然明白了事情缘由,她却比不明白之时感到更加害怕,背后一阵阴寒。

严掌柜脸上的惧意容吟霜看在眼中,对她说道:

“严掌柜你且稍等,我去取些东西,待会儿随你回府看上一看吧。”

严掌柜连忙点头:“哦,好好好,有劳夫人随我走一趟了。”

容吟霜微微一笑:“说不上有劳,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完,容吟霜就转身回到茶楼,飞快的走上三楼,拿了金钱剑与铜葫芦,就走了下来,与柜台后的宝叔说了一声,让他顺带帮忙照看着些两个孩子,宝叔应下之后,容吟霜就急急忙忙的跟着严掌柜坐上了她的轿子,往柳儿巷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国庆要去哪里玩儿吗?

别怪花叔木有提醒你棉哟,国庆出门只有两个景点:一个人山,一个人海。还是宅在家里看人类大迁徙比较舒服愉快呀~~~~啦啦啦~~~~~

ps:今天有三更,请大家注意收看。

第32章 肩上的姑娘

严掌柜下轿之后,就看见容吟霜站在轿子前头,仰头看着什么,也没敢打扰,就那么等她看完之后,才走到她身边,问道:

“怎么样?”

容吟霜神色有些奇怪,又闭上双眼,静心冥想片刻,只觉得眼前的宅子与其他宅子并无异样之气。

对前来问询的严掌柜摇摇头,见吴管家已经将大门打开,容吟霜走了进去,严掌柜紧随其后,进门之后,严掌柜也奇怪的‘咦’了一声,容吟霜看了看她,严掌柜笑了笑,说道:

“没什么,夫人请继续。”

容吟霜边走边看,边看边找,将宅子内外全都转了个遍,也没说什么,让严掌柜直接带她去她的卧房看一眼那个铜镜,进房之后,容吟霜也是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之处,在严掌柜的铜镜前看了一会儿,这才完全确定下来,对严掌柜说道:

“也许是我道行太浅,这宅子里我并未发现有任何阴邪之物。”

严掌柜听容吟霜这么说,也未曾表现的太过惊奇,而是点点头,说道:

“其实在刚才进门之际,我也发现了,前两日我走入之时,总觉得被压的喘不过气,但是今日却没有。”

容吟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心中纳闷极了,敛目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立刻拔腿跑出了房间,站在廊下往天空观望。

一只似鸟非鸟的橙色之物盘旋于上空,正是前段时日攻击过容吟霜道观的那个东西,因为严掌柜的府邸之上没有结界,因此那东西看起来格外醒目巨大,自容吟霜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它便由半空俯仰冲下,容吟霜下意识用金钱剑挡在面前也还是晚了一步,橙色灵雾冲到她的面前之后就彻底消散。

严掌柜赶出来,就见容吟霜突然拔剑挡在自己胸口,神情震惊的很,可是她却分明是什么都没有看到的。

“夫人,你怎么了?”

灵雾消失之后,容吟霜便卸了攻防,知道常人是看不见那元胎之物的,遂摇了摇头,收起剑,对严掌柜说道:

“我想我大概知道这几天你为何见鬼了。”

严掌柜一听,立刻奇道:“哦?为何?”

容吟霜看着蔚蓝的天空,叹了一口气后,说道:

“目的不是吓你,而是为了找我。”

严掌柜听不明白,容吟霜这才收回目光,对严掌柜正色解释道:

“确切的说,应该是与你有仇之人,为了找出我的所在,故意在你府中布下陷阱,引我前来现身的。因为之前的五鬼阵乃我所破,幕后之人不知我道行深浅,便欲试探。”

而这些事情,容吟霜自己心中有数,并没有跟严掌柜说出前些日子他们已经在她的道观外试探过一回的话。

“这……”

经过容吟霜这番解释过后,严掌柜就似乎有些明白了,垂头思虑了一番,容吟霜又继续问道:

“严掌柜可否告知,上回以五鬼阵陷害你之人是谁?我相信这回你看见阴邪之物,亦是她所为。”

严掌柜看着容吟霜,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便抬头,据实相告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上一回用小鬼陷害我的应该国章的正妻,秦氏。哦,国章便是我的相公,我……是他的妾侍。”

容吟霜自然明白严掌柜的尴尬处境,点头让她继续说下去。

严掌柜深吸一口气,对容吟霜接着说道:“温家是皇亲国戚,先帝亲封的恂仁郡王府,世袭接替,国章就是这一任的郡王。”

容吟霜虽然早就料到严掌柜的相公身份不凡,没想到竟然是个郡王爷,怪不得他周身贵气环绕,一看便知是贵人之相。

“秦氏乃国章正妻,她爹也是世袭公爵,与郡王府门当户对,但国章与之并无夫妻感情。在与我相遇之后,两情相悦,就纳我做了妾侍,他对我颇有情意,所以,在郡王府中,我的待遇并不比正妻秦氏差,只是他待我的好看在秦氏眼中,却是难以接受的,所以,从前我还住在郡王府之时,她便日日与我为难,国章不忍见我受罪,只好在这柳儿巷中替我另立了门户,还特许我在城内走动,私下开设一些店铺。”

严掌柜说到这里,容吟霜也大概能明白事情原委了,定是秦氏嫉妒严掌柜受宠,因此缕下毒手,而上一回被她误打误撞救了严掌柜之后,她就怀恨在心,想要利用替他做事的修道之人,将她也找出来。

“原本秦氏对我倒也不至于这般生死不容,只是寻常找些小错漏惩治我罢了,但这回,因为国章提出要将我扶作平妻,想于下月老夫人的八十大寿之时,在寿宴上宣告众人,可能秦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才下决心要对我下毒手了。”

容吟霜沉吟片刻,问道:

“那秦氏身边是否有隐士高人?”

严掌柜身边发生的这两件大事全都不是一般的道士可以做到的,很显然,那人第一次就是想利用五鬼阵,替秦氏解决了严掌柜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可惜没有成功,便有了第二次引蛇出洞的戏码。

处心积虑,以招魂之术放出厉鬼在严掌柜的府邸穿行,秦氏也必定知道,五鬼阵之后,郡王爷去国师张道祖那里替严掌柜求了仙缘结,所以,要再像从前那般杀她于毫无防备之时已是不能,所以就打算引出严掌柜身边的助力,也就是容吟霜,让她现于水面之上,这样对秦氏而言,她便成功躲入暗中,让她和严掌柜在白日里穿行,然后他们再寻机会放出冷箭,叫人防不胜防。

“隐士高人?没有……秦氏对外宣称她信佛,不信道,而我自搬出府之后,便不曾回去过,所以我并不清楚。”

容吟霜沉吟,严掌柜也是一番思量,又说道:

“要不然这样,下月老夫人寿宴之时,你化做丫鬟,随我去一趟郡王府,亲眼瞧一瞧那秦氏身边之人,可好?”

“这……”

容吟霜想了想之后,无奈回道:“怕是只能这样了。”

自柳儿巷回到了茶楼,容吟霜赶忙去到楼上,用上等朱砂写了几道平安符,差人给严掌柜送去,虽说她身上有仙缘结保护,但仙缘结遇水则化,总别叫人钻了空子才好。

送去之后,容吟霜就立刻将毋道子的书籍翻出来,详细的找到了道者元胎的那一页开始细看起来。

原来天下道者分天地两派,缔结元胎者为地派做法,毋道子的玉清山属于天派,地派道者多钻诅咒、引魂、养尸之术,而天派则崇辟邪、祈求、驱鬼,掐算之法,天地两派共存世间,两相制衡。

这秦氏身边的那位道者应该就是地派的,之前的五鬼阵正是地派中人的看家之术,而元胎也是地派的特色,利用自身法力催动灵雾形态,点之以魂,授之以意,驱使其攻击与探情,若是法力没有驱使之人高强的,便会被元胎所伤,若是驱使之人法力低微,很可能被会反弹其力。

先前那元胎俯冲疾下攻击她,可是,临到面前之时却又咻的止住,不知是因探得她身上法力不弱,或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容吟霜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驱使元胎靠的就是法力高低,所以并无特别的破解之法,毕竟大家拼的都是修为,就像是赌桌上比大小,干干脆脆,绝不拖泥带水,所以,关于这一点上,容吟霜倒是不必特意费心了。

楼里自从分为早中晚三班制,有了早点午膳之后,楼里伙计们的伙食也丰富了不少,每个人都在大呼比之从前要得劲儿多了,吃的东西多了,薪水拿的也高了,活儿就算比从前多些也没什么。

容吟霜吃过了饭,原本准备带大儿和幺儿出门去玩一玩的,谁知道,这两个小子却粘李管事粘的紧,因为李管事会说故事,嘴里的故事一个接一个,从来没有讲不出来的时候,幺儿只是听个热闹,大儿却是能听懂一些东西了,李管事一边说,还会一边把他觉得大儿可能记得住的字也一并教给他,十分细心不说,还十分有耐性。

李管事的这个技能倒是让容吟霜很是惊奇,站在柜台前看着像是祖孙的三个人,宝叔在柜台后头算账,顺着她的目光说道:

“掌柜的,您别看李管事算账不行,可是您知道他竟然是景平年间的秀才吗?听说考中秀才的时候,他不过十三岁,在乡里乡间也算是个奇才了。”

容吟霜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算起帐来比她还慢,做起生意来比她还木讷的李管事竟然是个秀才,而且还是十三岁就考中的,这,这未免也太颠覆了吧。

“那他怎么不继续从文?”

宝叔耸了耸肩,说道:“掌柜的你想想,景平年间,天下初定,百姓们连饭都吃不饱,科举制度虽在,但多的是学子因家贫放弃科考的例子,李管事想必也是因为这个才弃文从商的吧。可惜了个好苗子啊。如果当时坚持下去,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是一品大员了,咱们见了他还得下跪呢。”

“……”

容吟霜与宝叔相视摇头笑了笑。又将目光落在那角落中的三人身上,幺儿靠在李管事的怀里昏昏欲睡,李管事举着画本,将一些神话坊间故事说的惟妙惟肖,把大儿吸引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着他。

从二楼诗文层下来两个书生,只见他们边走边谈,左边的那个穿着青色儒衫,右边那个则穿着月白色的绸服,模样也甚是俊俏,两人走在一起,颇有学子的温文尔雅之风,奈何等他们走进,谈的话却未必能登大雅之堂。

“哎哎,听说你与那卖花女成了?如此你那貌美如花的小未婚妻柔儿怎么办?”

青衣公子以扇掩唇,声音却是不见收敛的,但似乎他身旁的白衣公子并不介意。

“什么成不成的?不过睡了一夜罢了,她那贱民身份能配得上本公子?”

“……”

如此不知廉耻的言语不加遮掩的说出来之后,赢得了整个大堂人的注目,可那公子却是丝毫不介意。

他们来到柜台前结账,正好站在容吟霜跟前,容吟霜压下心中对他的厌恶,在一旁状似无意的说道:

“公子还是快回去吧,您府上来事了。”

白衣公子瞥了一眼容吟霜,眸中闪过一丝惊艳,故作倜傥的走到容吟霜跟前,说道:

“哟,好个标志的小娘子,你刚才是在跟本公子说话?”

容吟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没开口,就见茶楼外跑进来两个神色慌张的家丁,气喘吁吁的对那白衣浪荡公子说道:

“公子不好了,徐家来人闹来了,说是他们家闺女今早吊死在了梁上,那个花农如今带着好些人,正要入府拿公子去见官呢。”

白衣公子脸色骤变,也来不及与他的同伴告辞,这才把扇子往衣领后一插,跟着家丁后头,走出了茶楼,翻身上了马,策马而去。

那青衫公子和宝叔看的目瞪口呆,宝叔连算盘都忘记打了,问容吟霜道:

“掌柜的,您怎么知道他家出事了?”

容吟霜抿唇一笑,走到门边看着那白衣公子离去的背影。

不是她怎么知道,那么大个脸色惨白的姑娘坐在那公子肩上,她就是想装作看不到也很难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还有一更估计要到晚上很晚了。。。。大家可以先睡,明早起来就能看了。。。

第33章 衣冠禽兽

与那浪荡公子同行的青衫公子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那浪荡公子名为康宁远,乃富贾康家的嫡长子。

京城之中的富贾之家,以梅家为首,其次便是康、史两家,虽说这三家在生意上毫无交集来往,但各家财富与人脉却是想通的,曾经她也听相公提起过康家,他说康家之主是个有能力的,只可惜后继有些不济。

今日看来,那后继岂止是不济,简直可以用纨绔来形容。

那骑坐在他肩头的女子想必就是他口中说的那个被玩、弄的卖花女,所以才怨气不散,骑在他的肩头。

“掌柜的,这种人您以后见着可得千万避开了走,不是好人。”

青衫公子走了之后,宝叔就对容吟霜提醒道。

容吟霜仅是笑笑,也没有作答,敛目想了想之后,就跟大儿幺儿嘱咐了几句不许淘气的话,自己便出去了。

出门之后,容吟霜便一路打听着,康家所在的街道,老远就看见一群乡野之人扛着锄头或钉耙,四个人抬着一口薄棺,堵在街道中央,跟康府的家丁对峙,不需要靠的太近,就能听见那些人的说话声,无非就是让康家交出康宁远,要他抵命。

康家自然不肯,就将府里所有的人全都堵到门前,生怕这些乡野村夫不管不顾起来闯入了府,惊扰了主人家的安宁。

容吟霜在街道斜对面的一个小茶摊儿上坐了下来,要了一壶茶,一盘子瓜子花生的拼盘,就看起了戏。

康宁远早就从她的茶楼出来,此刻应该已经从康府后门回到了府内,门外头这么多人在闹,就算是康家有理,他们也该出来解决,不会由着这些人一直闹下去的。

果然,过了没多久,康府的大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大老爷康安一身气度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阴沉不语的康宁远,还有一些看似是家里长辈的人。

容吟霜借着这个机会,将康宁远肩上那个女子打量了几圈,只觉长得确实很秀美,属于那种清丽的小家碧玉,难怪会被康宁远这个纨绔少爷看上。

康安毕竟是生意场上走过的人,大风大浪的见过不少,不过几句话就让那些群情激奋的村民们静了下来。

接下来的说辞,无非就是康家的推脱之词,说康公子是如何如何知书达理,自小由哪位哪位名师教导,绝不会做出什么有违家训之事云云。

可毕竟花农的女儿就这样没了,当然不可能就因为康安几句话就打道回府,善罢甘休,最起码要讨个说法。

原本场面还能控制,毕竟有康安在前头撑着,可是,那些村民的说辞越发激动,越发不堪,让一直躲在他父亲身后的康宁远忍不住站了出来,指着那些村民说了几句死去女孩儿的不是,却更加让村民们愤怒了。

花农带头让村里的汉子们动手去擒康宁远,康家当然不会让他们如愿,两帮人就在大街上纠缠扭打了起来,那几个抬着棺材的村民见自己人都吃了亏,只好把棺木放在一边,也加入了扭打阵型,一时混乱不堪。

茶摊儿老板似乎见怪不怪的叹了口气,说道:

“哼,再怎么闹又能怎么样呢?康家沾着官亲,害死个把人他们根本没放在眼里,还不如不闹,到最后,人财两空,自己说不定还会被抓进牢里关几天,唉。”

容吟霜剥着瓜子,看了一眼茶摊儿老板,没有说话。

诚然村民们毫无准备就抬着棺材来康府门前闹是仓促莽撞的,因为实力悬殊太大,他们很可能最后连康宁远的小手指都没碰到,就反被以扰乱街道秩序为由拉进监牢里问罪了,一圈审讯用刑下来,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再出来之后,那些害人的富贵人家依旧过着日子,他们却是一身的伤,还无处说理去。

有的时候,世事就是这样不公。

村民不过二十来人,康府的家丁少说也有五六十人,村民们自是敌不过的,没多久就败下阵来,被康府的家丁们用棍子撵着,轰出了街道。

村民们都受了些轻伤,花农被打的满脸是血,看着乡里乡亲因为他被揍得模样,花农也是无可奈何,加上唯一的女儿今早刚刚离去,他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是撑不住了,蹲在露面,埋头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着他死去闺女的名字——翠儿,翠儿,你怎么就忍心丢下爹爹一个人哇……翠儿啊,我的翠儿啊,我的儿啊,你死的好冤啊……

容吟霜看到这里,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是出身寒微,也是爹娘一口一口喂大的,突然死去,怎能不叫白发父母摧断肝肠,人间惨剧啊。

容吟霜走到翠儿父亲身前站定,对他说道:

“大叔,别再哭了,还是赶紧回去让翠儿入土为安吧。”

翠儿父亲抬起那张苍老的脸,强忍住泪水,对她问道:

“你是……”

容吟霜说道:“我是翠儿的朋友,她答应今天给我店里送花去的,没想到却再也没有机会见她了。”

提起女儿,翠父又伤心了起来,抬起袖子捂着眼睛,脸上的血也被他的泪水冲的混成一片,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主意自己此刻的形象了。

“都是那个衣冠禽兽害的。也怪我,我昨晚就不该出去喝酒,让那个畜生闯了家门,糟蹋了翠儿啊。”

容吟霜蹙眉问道:“翠儿她被……糟蹋的?”

她还以为是翠儿错付了感情,让康宁远给骗去了身子,没想到竟还有内情。

“是啊。昨晚我们村王二家办喜事,全村的老少爷们儿全都去喝喜酒了,哪会想到康家那个小畜生竟不知从哪里弄些迷药,把翠儿迷晕之后,做出那丧尽天良的事。”一个鼻子发青的汉子一边擦鼻血,一边凑过来说道。

刚说完,另一个就补充起来。

“翠儿是个多好的姑娘,我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向来注重名声,平日里端庄的很,发生了这种事,她自然想不开,早上趁着她爹去煮早饭的时候,就吊死在了自家梁上。可怜呐。这不,乡里乡亲都觉得可惜,觉得不服气,这才来康家闹的。”

说完这些,村民们就又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起来,有几个说是直接去告官,把棺材再抬到衙门门口去,又有人提出担心,说康家有的是钱,只怕他们还没告到康宁远,自己就被关起来了。

种种吵闹声中,翠父站出来,伤心欲绝的说道:

“还是先让翠儿入土为安吧,别再折腾孩子了。”

“……”

有了翠父的叮嘱,众村民才停止了七嘴八舌,蔫儿蔫儿的抬起了棺木,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容吟霜看着翠父边走边抽泣的背影,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追了上去,对翠父说道:

“大叔,我认识几个做法事的,说是要让死者在下面走的顺畅些,需要亲属的毛发引路,你给我一些你的发丝儿,我让那几个人去给翠儿做场法事,我也算对翠儿尽一尽心意,好歹相识一场。”

翠父感激的对容吟霜弯了弯腰,忍住泪水,从头上生生拔下了好几根头发交给了容吟霜,容吟霜用自己的帕子包好了之后,就放入了袖口,这才看着村民们渐行渐远。

又回头看了一眼戒备森严的康府,容吟霜心中便有了计较。

若只是负心薄幸,她倒没法出手,毕竟是儿女心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若是下药谋害,有意糟蹋,她就绝不能姑息,天道轮回,总要有个说法才是。

将翠父的头发带回了道观,容吟霜立刻将小方桌搬到了院中,插上香烛,摆好祭台,点燃了三柱清香,将黄纸点燃,捏着走四方位,口中念叨引魂咒法,最后黄纸被烧的所剩无几,但火苗却是丝毫不减,容吟霜将之推入祭台前的空碗之中,火苗在碗中高窜而起,容吟霜将袖中的帕子拿出,取了翠父的头发便抛入火中,说道:

“生人引魂,听我号令!有形无形,虚实不定,无形有形,康泰不宁。增!”

容吟霜一边念叨着,一边将翠父头发抛入火中。那一瞬间的火苗窜的比容吟霜还要高出好几头,兴旺燃烧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的回缩而下,火苗颜色由橙红渐渐的转淡,最终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之后,容吟霜才睁开了双眼,看着碗底空空如也,便知做法成功,她相信,就算村民们告不了康宁远,她也有法子让他这几日坐立难安,食不下咽,寝不安枕。

翠儿乃是刚死不久的新魂,虽有执念怨气,却仍未开蒙,头七过后兴许才会有感万物,而在那之前,容吟霜也不想让康宁远好过,于是就给翠儿的魂魄使了一点增重咒,既然翠儿坐在他肩上,那么她就让康宁远一天到晚的扛着她,就像是扛着几袋沙包,不能抬头,不能推卸,只能日复一日的煎熬。

然后等到头七过后,翠儿的冤魂开蒙,再让她来决定要怎么处理这个衣冠禽兽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我去碎觉啦,大家么么哒~~~~~~~

第34章 张家小姐

在道观做完法,收拾了一番后,就出门去了城中的棺材铺子,因为她替秋蓉一家料理身后事的时候,来买过棺木,也请他们做过法事,所以铺子里的人认识她,容吟霜交代了翠儿村里的地址,让他们再去做一场法事。

将钱付了之后,容吟霜就回到了茶楼。

在大堂的一角,李管事小课堂已经正式开课了,只见大儿和幺儿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李管事则拿着一本圣贤书摇头晃脑的朗读,他读一句,就歇下来问大儿和幺儿懂不懂是什么意思,懂的话就继续读,不懂的话他就给他们讲解。

幺儿本来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看见容吟霜进门,本能的想跑过来缠她,可是却被大儿拉住,正儿八经的告诫道:“弟弟,先生正在上课,下了课才能去找娘,快坐好了。”

幺儿在几个人之间看了几眼,最终还是决定听从大哥的吩咐,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上课了。

容吟霜对此表示惊奇,对李管事的教学能力很是佩服,不过短短两天,他就让两个孩子爱上学习,简直不能太棒。

既然孩子们要上课,她也不好去打扰,就上了三楼,推开房门一看,就见顾叶安正站在一只花瓶前煞有其事的凑近了看着,正午的阳光由窗牑射入,让他的魂身看起来更加透明。

容吟霜只愣了一瞬,便立即恢复,不动声色的进了门。

将门扉妥善关起之后,才看着顾叶安说道:“平日里倒不见你出现,今天却是怎么了?”

顾叶安对她笑了笑,说道:

“我来看看容掌柜生意做的怎么样。”

“还行吧。宝叔从前跟我相公做了好些年生意,经验老道的很,茶楼几乎都不用我操心。”

顾叶安但笑不语,就那么看着她,容吟霜见他眼中有话,知他绝对不是专程来看她生意的,遂问道:“你有事?”

顾叶安沉吟了片刻,而后就说道:“你最近跟温家那房走的挺近的吧?”

容吟霜正翻看书籍,听了顾叶安的话,突然抬头,讶异的看着他,问道:“温家那房?你是说……严掌柜?”

“是,就是她。”

容吟霜看着他,说道:“也不算太近,不过这间茶楼就是她给的,我跟你说过吧。”

“这间茶楼是她的谢礼,是你救她性命的酬劳,不能算是她给你的。你想啊,如果无缘无故的,她会给你一间茶楼吗?”

顾叶安的话让容吟霜十分不解,放下书本看着他,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叶安犹豫片刻后,终于决定切入正题,说道:

“我只想告诉你,温家的主母秦氏是个厉害角色,而严掌柜能在她手上活了这么长时间还安然无事,并成功的说服温郡王扶她做平妻,这就说明她也绝非等闲之辈,你帮她可以,但却不能偏向她,不能让她把你当做对付秦氏的盾牌,知道吗?”

容吟霜将顾叶安的话听在耳中,心中五味陈杂,只觉得他说的有些对,又有些不对,蹙眉又问:

“你是说,严掌柜会对我不利?”

顾叶安叹了口气,说道:“我没说她会一定对你不利,但是遇到事情,在舍你还是舍她的立场之上,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你,以求自保。”

容吟霜垂眸想了想,说道:“自保是人之常情,我懂你说的意思了。我会处处小心的。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我提这个醒?”

“也不全是。”顾叶安看着她又道:“还想来看看你,跟你说说话。”

容吟霜失笑:“说的好像明天就要消失一样。”

“……”

顾叶安没有说话,而是也学着她的模样,盘腿坐在了她的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只小茶案,午后的阳光射在两人身上。

容吟霜又看了看他,然后说道:“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我总觉得你的身体这两天变淡了些。”

顾叶安原本正看着她手里的书,听她这么说,就突然抬头看着她,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微笑着摇摇头,却是没说什么。

容吟霜心想,也许是阳光照射的关系吧,便没多想。顾叶安待了一会儿之后,也就离开了。

容吟霜不知不觉伏在案上睡了过去,梦里迷迷糊糊的看见了她与相公团聚,一家四口生活在一片花海之中的情景,幸福的简直不想醒来,如果不是被一声茶碗打碎的声音吵醒的话……

走下楼去,容吟霜问了问怎么回事,原来是小六跑堂的时候不当心,收茶碗时摔了一跤,孩子们正在门外跟对街的孩子们玩儿陀螺,笑闹声不断,容吟霜正要上楼,却见门外突然停下了一顶珍珠白的华丽轿子,从轿子里走下一个娇弱弱的女子,全身上下皆是精致的,叫人一看便知是贵人,令容吟霜感到奇怪的并不是她的容貌与打扮,而是与她一同往茶楼走来的男人——康宁远!

只见康宁远一手扶着精致女子,一手不断揉着脖子,那女子见他行走无礼,不禁说道:

“用食有用食的规矩,走路有走路的规矩,你这般行走,岂不失了大家规矩,快把手放下。”

那女子言语间皆是训斥之言,康宁远脸上虽不耐,但却还是赔笑道:“柔儿,咱们过两个月就是夫妻了,你在外头总要给我些面子。我这颈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觉得疼得很,连抬头都很困难。”

原来这女子便是康宁远未过门的未婚妻,礼部侍郎千金张柔嫣,小小年纪就被调、教成了一板一眼的古板姑娘,最看重的就是举止礼仪形态。

只听她冷冷的抽甩了甩袖,说道:“颈子疼就去看大夫。”

“……”

康宁远被她甩在身后,目光中露出桀骜,却又不敢真的与她顶撞,毕竟他和柔儿的这门婚事,是康家废尽了人脉求来的,与一般的小家女子自不能同样对待,得像孙子似的小心伺候着。

见佳人生气,康宁远也顾不上脖子的疼痛,立刻追了上去。

待他们消失在二楼转角的时候,宝叔就摇摇头,说道:“哈,什么人啊。”

容吟霜对宝叔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就出走出茶楼,去看大儿和幺儿身上热不热,要不要除一件外衫。

康宁远若是能够看见他现在的模样,一定会惊得吓死,背脊似乎有些被压弯,肩上坐着一个僵直僵直的女鬼,不出两日,他就得躺床上请大夫了。

见两人上了楼,容吟霜在柜台边上想了想,这才走出茶楼,将大儿和幺儿叫到身边摸了摸他们的背,倒没多少汗,这才放他们回去继续玩儿,跟宝叔又交代了一声后,就走出了茶楼。

她火速去了城内一间不算大的成衣铺子,挑了一身素净的男装,又去买了一身行头,回到茶楼见康宁远他们的轿子还在,就赶紧回房里将买来的行头全都换上,头发也盘成了髻,戴上书生帽,看着镜子里的人,容吟霜不禁笑了出来,总觉得还是太过女气,一点都不像个男人,灵机一动,在房里观望一圈后,将门边挂着的一个黑鬃毛装饰取了下来,拿剪刀将鬃毛剪成了胡子状,用先前粘鬓角的胶水贴在鼻子下方和下颚上方,再去照了照镜子,整体形象已经改变很多,俨然从一个白面书生变成了一个胡子老头,然后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就拿起了先前买来的布幡,在上头写下了‘知过去未来,卜卦算命’的字样,然后左右拿着铃铛,右手拿着布幡,就那样堂而皇之的走出了房门。

下楼之时,她特意没去看店里的其他人,宝叔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确定他没有点过任何茶水之后,便就低头继续算他的帐了。

容吟霜光明正大的走出茶楼,竟然谁都不知道,那个就是她。

宝叔在她走出去之后,才抓头表示纳闷:咦,什么时候上去了个算命的,他怎么没注意到呢。

但也只是以为自己埋头算账的时候看差了眼,哪里会去怀疑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乔装改扮后的容吟霜守在茶楼对面的一个巷子口,等到康宁远和张柔嫣走出茶楼,上了轿子之后,容吟霜才走出巷口,跟着他们后头慢慢的走着。

康宁远骑马,张柔嫣坐轿,两人又在路上说了会子话之后,在一个路口分道扬镳了。

容吟霜自然明白他们这是婚前避嫌,容吟霜趁康宁远走远之后,就赶忙继续跟着张柔嫣的轿子后头走起来,边走还边打响着铃铛,嘴里压低了声音说道:

“不挂算命,不准不要钱嘞。”

她这么说,倒不是想让张柔嫣来主动找她算命,而是一种掩盖自己跟着她们的事实,让张柔嫣一行人知道,她原本就是跟在后头的,并不是刻意跟踪。

跟了不过小半条街,张柔嫣的轿子就停了下来,容吟霜脚步加快,故意赶到张柔嫣下轿的时候才装作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折回说道:

“这位小姐面相倒是极好,只是最近怕是会家宅不宁啊。”

容吟霜才说了一句,张府的下人就来驱赶:“去去去,臭算命的快滚。”

容吟霜不理那人,继续看着张柔嫣说道:“怕是身边有人犯了人命官司,小姐可要当心啊。”

这么说完,容吟霜就在那下人的驱赶下,正要离开,却听张柔嫣发声了:

“慢。”

容吟霜心中一喜,知道这事儿成了,赶忙收敛了心神与表情,做出一副隐士高人的姿态,转过身去与张柔嫣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35章 小姐看个相呗

“先生且慢,你先前之言是为何意?”

张柔嫣虽是礼部侍郎千金,但却从未与江湖神棍之流打过交道,乍一听那相士之言,心中虽有疑惑,却总是透着好奇的。

容吟霜装扮的相士惟妙惟肖,只见她捏着下巴上的胡须,将铃铛收入袖中,拄着算命幡就要往张柔嫣那边走,可是张府的下人却还是阻拦,对张柔嫣说道:

“小姐,这种江湖骗子,满口胡言,您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容吟霜怕自己的‘好事’被破,就转头看了一眼那个一味阻拦她去向的下人,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后,才说道:

“你这个人好生奇怪,我是想替小姐看相,你却凑上来,也罢,若不说出点什么,想必你也不会服气,我就先替你断一断好了。”

说完这些,容吟霜就捏着胡须,围着那人转了三圈,然后又在他脸上看了一会儿,这才别过目光,高深的说道:

“你命格虽奇,却是克父克母之相,双亲缘浅,有功名,却无富贵,心胸也未必豁达,故功名亦不长久,再加上父母双亡,只好年纪轻轻便投了商行,奈何你与富贵无缘,生意大亏,欠下巨债,卖身入府做了家丁。我说的可对?”

“……”

那个拦人的已经快要给她跪下了。身边知道他来历的人也是面面相觑,张柔嫣自下人们的这副表现中看来,也知这相士说的应该是都对的,对那人挥了挥手,叫自己的贴身丫鬟上前去将容吟霜请到了面前。

容吟霜知她好礼,就率先抱拳作揖,张柔嫣立刻回礼,问道:

“先生好高的眼界,不知先前所言家中有人惹人命官司是何意?”

容吟霜沉吟片刻,这才故意转过身去,捏着胡子,不去看张柔嫣,贴身丫鬟见状,立刻在张柔嫣耳旁低语几句,张柔嫣便点了点头,丫鬟便从身后的管账婆子手里接过了两锭银子,交到容吟霜手中,说道:

“先生请说,若是果真言中,小女还有重谢。”

容吟霜在手里惦着银子,这才心满意足的回过身去,对张柔嫣说道:

“小姐高义,那就恕在下直言了。”

“先生请。”

“我先前所言,乃小姐身边之人会惹人命官司,这身边之人,未必就是小姐的家人,或者这么说,小姐与那人也许还未成一家人。”

张柔嫣根据容吟霜的话一想,眸光动了动,她的贴身丫鬟可没她的好涵养,立刻就对张柔嫣说道:

“小姐,他说的可是准姑爷?”

张柔嫣瞪了她一眼,说道:“什么准姑爷,未成亲之前,他是他,我是我,岂可混作一谈。”眸光动了动,又问:“先生可否言明,他何时会惹?”

容吟霜做出掐指的动作,做出一副算出了惊天大事的模样,故弄玄虚的说道:

“小姐莫慌,此时怕是已经惹了。”

张柔嫣蹙眉:“已经惹了?可是不对啊,他先前还与我在一起喝茶,若是已经惹了,他如何能这般置身事外?”

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总之,那人的人命官司是肯定惹了的,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去衙门或者他家附近打听打听,若是那人有意欺瞒,小姐又不去打听,到最后你们变成了一家人,岂不是折损了小姐的运道。”

张柔嫣咬了咬唇,心中便有了主意,见容吟霜要走,就又问了一句:

“先生可否再告知一些,他……他惹得是什么官司?”

容吟霜故作为难,吊足了张柔嫣的胃口,张柔嫣急了,就将手对管账婆子伸出,管账婆子将整个银袋子都交到了她手上,张柔嫣想伸进去拿钱,可看容吟霜的双眼一直盯着她的钱袋,干脆将袋口一收,把整个银袋子都塞到了容吟霜的手上,说道:

“这些,全都给先生,烦请先生再算一算。”

容吟霜一副这怎么好意思的样子,果真敛了心神,替她‘算’了起来,摇头晃脑,嘀嘀咕咕好一阵,这才来到张柔嫣身前,说道:

“怕是跟女、色有关。”

张柔嫣陷入了沉思,一旁的丫鬟却不以为意,对容吟霜说道:“你这道士怕是算错了吧。我家准姑……那家公子为人正直,从来不近女、色,怎会惹上这种麻烦事?”

容吟霜呵呵一笑,对张柔嫣正色说道:

“哪有男人不近女、色的,富家公子身边总会有那么几个红颜知己,若是偏偏做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那才可疑……总之呢,我的话就说到这里,张小姐若是不相信,那老道士我也没有办法,这些钱财还给你便是了。”

说着,容吟霜就要把到手的钱全都还给张柔嫣,谁都看得出来,她这是作势,而张柔嫣也没将这些银两看在眼中,对她挥手道:

“先生莫怪,小丫头不懂说话。这些钱请先生收下,先生说得对,有些事情被掩藏的滴水不漏,才更加叫人起疑。”

容吟霜捻着山羊胡子对张柔嫣说道:

“小姐聪慧大方,必有后福。”

说完这些,容吟霜就如她从前看到的那些江湖术士一般,拿出了铃铛,喊着算命的号子,举着幡旗,摇头晃脑的离开了。

转过街角,确定他们看不见之后,容吟霜才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打开袋口数了数,一共有十锭,每锭二十两,她这装一回算命先生,入手就是二百四十两,这生意能做!

而她之所以不把康宁远的罪行全都一五一十的吐出来,为的就是想让张柔嫣自己去查,她说的话也许会听过就算,但她自己查出来的东西,总不会怀疑了吧。

康宁远那种纨绔,以为凭着出色的外表和富贵的家世就能瞒天过海,害了翠儿不说,还想害其他人,简直坏透了,想必张小姐查出事情之后,不说替翠儿伸冤,但继续下嫁估计也是不会的了。

回到茶楼,容吟霜依旧不动声色的上了楼,没与任何人打招呼,宝叔也只是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心道:这回他可看见了,这算命的也来喝茶?

容吟霜回到房里,将一身行头尽数除去,恢复了本来面貌,春风得意的下了楼,宝叔见是她,就停了手里的算盘,说道:

“掌柜的,您起来啦?”

容吟霜不解的看着他,宝叔又道:“刚才我让小六去三楼叫您,您没应声,不是睡了吗?”

“……”

容吟霜愣了愣,随即打了个哈哈,说道:“啊,是啊是啊,睡了会儿。宝叔找我什么事?”

宝叔这才说道:“哦,没什么事,就是月娘做了新的点心,想让您尝尝。”

容吟霜眼前一亮:“是吗?”

这么说着,她就去了后厨,月娘看见她,就将满是面粉的手拍了拍,在围裙上擦了擦,从笼里端出一盘晶莹剔透的东西递给她,说道:

“掌柜的尝尝,这种点心咱们这附近还没有店铺做过,就是那天心阁也不曾,若是您觉得好吃,咱们明天就多做些。”

容吟霜看着眼前的东西,惊喜的接过月娘递来的小勺,挖了一块送入口中,只觉入口即化,不甜不腻,咽下之后,齿颊留香,叫人欲罢不能。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月娘你真是好样的。”容吟霜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指着外头问道:“这个大儿和幺儿吃了吗?我去让他们尝尝。”

月娘没想到容吟霜会这么给面子,说这么夸赞之言,听她问起连忙说道:“他们吃了,刚才给他们送去了两碟。”

容吟霜回头对月娘比了个拇指,对她说道:“月娘,这个点心是真的好吃。明天就做吧,价格的话,跟宝叔商量一下就好,真的太好吃了。”

“行啊。只要掌柜的同意,那咱们就做,待会儿跟我说说用了哪些材料,我好估一个价格出来。”宝叔见容吟霜点头,也挺开心的,回头对月娘笑着点点头,月娘跟宝叔矜持的点了下头之后,就转身回到了后厨。

容吟霜在外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大儿和幺儿,最后跑堂的小六告诉她,他们跟李管事出门买书去了,容吟霜才回了大堂,将盘子放在柜台上,准备继续吃起来,却看见宝叔的目光不住的瞥向后厨,觉得有异,故意在柜台上拍了拍,宝叔果然被吓了一跳,见是她,不禁无辜的眨巴眼睛。

“看什么呢?”

宝叔的一张老脸爆红,立刻就低下头去噼里啪啦的打起了算盘,容吟霜踮起脚尖,往柜台里头看了看,只觉得这老头的行为太奇怪了,都不用看账本就在那里算账,他算的是哪门子的帐?

又看了一眼后厨,容吟霜的心中升起一个可能,但是现在她还不想把这个猜测说出来,再看看吧。

又过了几天,终于传来了康家大公子卧床不起的消息。说是前两天开始,康大公子就在房里又哭又嚎,总是抱着颈子喊疼,康家给他请了全城的大夫都说查不出什么毛病来,康大公子嚎的厉害,康家只好在城里贴告示,说只要有人能治好康大公子,酬谢一千两纹银。

一千两银子的赏激起了全民兴奋,虽然他们不一定能拿到这笔钱,但是谈论的速度却是快如闪电的,普贤茶楼算是消息的汇集地,容吟霜身处这个地方,就是想不知道都难,这也是当初她在严掌柜那么多赚钱的店铺里面,选中这茶楼的最终目的,就是希望任何消息她都能听到一些。

算算日子,翠儿的头七就在明日了。

她也该去康府会一会这个草菅人命,丧尽天良的混球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谢谢红茶君的地雷,么一个~~~~~

第36章 恶人自有天收

第二天一早,容吟霜让宝叔派人来把大儿和幺儿接去了店里,自己则在家里继续装扮成中年道士的模样,拿着铃铛,举着幡旗,招摇过市的来到了康府门前。

对守门家丁说明来意之后,两个家丁对视一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后,才鄙夷的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容吟霜也不介意,只是打着铃铛,摇头晃脑的转身,边走边说道:

“不让我进去救命,难道我还会硬凑上去吗?只可惜啊,你家公子血肉之躯,怕是撑不了多久咯。最多午时,若是午时还不施救,哼哼,那就等着替他收尸吧。”

两个家丁不以为意,其中一个更加气不过,对容吟霜的背影喊道:

“哪儿来的疯道士,滚滚滚,快滚!”

容吟霜也不回头,而是继续回道:“午时之前要是你们老爷醒悟了,就让他带着银两去福寿楼找本仙家,若是午时过了,那就别来找了,准备后事吧。”

“……”

两个家丁骂骂咧咧的,要不是正在看大门,说不定还会上去踹那个江湖骗子一脚。

此时正是辰时刚过,半个时辰之后,康安带着十几个家丁由门内涌了出来,翻身上了马夫牵来的马,十几个家丁跟在马后一路小跑,火急火燎的赶去了福寿楼。

容吟霜叫了一大桌子菜,正招呼门外的叫花子吃饭,康安就从马上跳了下来,冲到容吟霜跟前,说道:

“大仙有怪莫怪,快随我入府救救我的儿子吧。”

容吟霜将手里的一盘肉丸子交到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手中,甩开了康安的钳制,说道:

“本大仙善心大发的时候你们不要我救,如今又来求我救,我毋道子岂是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之辈?晚了吧!”

康安被她一番话说的抓耳挠腮,想来康宁远的情况定是不妙,不然他这个做老子的也不会这般着急了。

容吟霜自然知道康宁远今天会不妙,因为今天就是翠儿的头七,从混沌中醒来的翠儿自然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看来已经将临死前的那股子怨气转换成了厉鬼,康宁远血肉之躯其承受得住一个厉鬼的报复。

她早晨说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若是知道午时亦无人对康宁远出手相救的话,这小子绝活不过午,但翠儿也会因此堕入障道,受无尽之苦。

“哎哟,我的大仙,就算是我康安有眼无珠,您快跟我回去,我的儿子正发了疯似的在屋子里乱撞,逮着什么撞什么,都撞的头破血流了,再不救的话,可就真活不过午了。”

康安说着就差跪下了,容吟霜却还是一派优哉,将食物分完之后,才擦着手,站到一节台阶之上,与康安对视,说道:

“我早晨心情好,想救他来着,你们的人不让啊。”

康安一跺脚:“大仙,我求求您了,快去救人吧,好歹也是一条性命不是,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行行好吧。”

容吟霜掏了掏耳朵,平静的说道:

“救好人一命,才能造七级浮屠,你儿子是好人吗?他之所以会有今天,会不会是报应啊?恶人自有天收嘛,亏得我早上还想逆天而行一回,却被人生生的阻止了,你说,这不是天意是什么呢。天都不让我救你儿子啊。”

“……”

康安听的满面臊红,因为他知道眼前这道士说的不错,他的儿子的确做了不少的混账事,而他也仗着他是康家嫡长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就那么糊弄过去了。

此时想来,怕也正是因为他的溺爱过度,他才会变成今天这般无法无天的浪荡之人。

容吟霜见他面有悔意,遂接着说道:

“算了,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告示上不是说以一千两为酬吗?”

康安一个激灵,立刻站直了身子,猛地击掌,立刻就有下人递上了一张千两银票,只见他恭敬奉上:

“大仙若肯救犬子一命,这一千两银票便是您的了。”

容吟霜接过银票,看了看真伪就将之折叠好,塞入袖中,然后又对康安伸出一只手,说道:

“这一千两是我的酬劳,再给一千两我就替你儿子冒一回逆天命的险。逆天命可是要折损阳寿的,得大补哇。”

康安:……

康家乃富贾之家,两千两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的数目,当即也就掏了出来。容吟霜又指了指酒楼的饭菜,康安也认命的让下人留下结账,自己则亲自领着容吟霜往康家赶去。

容吟霜赶到之时,康宁远正在房里嚎叫。

她进去一看,只见康宁远被四五个家丁按着手脚,他满身满脸都被汗珠浸透,眼白不住上翻着,整个人绷死了劲儿,嘴里被塞了很多布条,估计是怕他咬到舌头,自他的喉咙口发出一种闷闷的野兽般的低吼。

“他从早上醒来开始就在屋子里乱撞,撞得头破血流像是没知觉似的,喊他也听不见。四五个人才勉强把他压住,力气比从前大了十几倍。”

康安站在容吟霜跟前,对她诉说着今日的情况,容吟霜将旗幡放在一旁,自己则左右顾盼起来,果然在那四五个家丁挡住的里床,坐着一个脸色惨白,舌头微伸,眼珠似乎要爆出来的姑娘——翠儿。

想必这便是她的死相了。

头七过后,没有怨念的魂魄便被自动遁入轮回,而有执念的也会渐渐苏醒,化为怨鬼或是厉鬼,游离人世间,怨鬼只会守着地方,针对闯入之人进行攻击,而厉鬼就会不断的勾住人,往死里整。

容吟霜对康安说道:

“让他们都出去吧。你也出去,把门关上。”

康安大惊:“大仙,这,这可使不得,您是没瞧见他撞墙的力气,像是活生生要把墙壁撞穿似的,可不能放啊。”

容吟霜看了一眼他,康安就立刻闭嘴,只好照着她的话去做,对那几个吃力的压制住康宁远的家丁们说道:

“行了行了,都出来吧。”

家丁们眼神交流后,动作统一的放开了手,康宁远身上失去了压力,直挺挺的就从床铺之上弹起来,推开了所有人,从床上跳下,然后就开始用头,用手,用脚,撞击所有东西。

康安急坏了,还想让家丁们去压制着些,却见容吟霜只是从袖中甩出一道黄纸符,贴在了康宁远身上,他就突然像是软了下来一般,痴痴的倒在了地上,但撞击什么的却是真的没再发生了。

康安没想到原本要四五个壮硕汉子才制得住的人被一道小小的符就控制住了,当即对容吟霜佩服的五体投地,刚要上前,却听容吟霜冷声厉喝道:

“出去。”

康安没敢再上前,容吟霜就对他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

“那只是定身符,若不解决根本,符咒时效过了以后,一切还是照旧。”

康安当然明白治标要治本的道理,先前见容吟霜露了一手,心里对她也有些放心,于是就招呼着所有人出了康宁远的房门,并且听从容吟霜的吩咐,将门窗都妥善关了起来。

偌大的房间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容吟霜站起了身,来到床前,还未开口说话,就见先前一直缩在床角的翠儿眼珠暴睁,化作一道黑影向她疾射而来。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临危不乱,手指捏诀,抽出背后桃木剑轻松的抵挡住了翠儿的袭击。

翠儿现出形体,容吟霜以一指点住她的眉心,安静的话就此流淌:

“翠儿,我是你爹的朋友。今天你的头七,你爹让我来带你回去。”

被点住眉心的翠儿整个身子都凌空飘着,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像是被眼前这人的一根手指控制的牢牢的,根本动弹不得,发出尖锐的叫声,容吟霜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一边耳洞,等她吼完之后,才又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的怨。你整了他一个上午,他如今早已千疮百孔,破败不堪了,再整下去,他就真要没命了。”

翠儿狂叫:“我不在乎!我死的冤枉,是他害死了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容吟霜指尖用力,念出清心咒,将翠儿用金光环绕,送到了床前,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他害了你,不过,却不是他杀了你!你是被他玷污后,自己羞愤,自尽而死的。”

翠儿被金光绑住,不住挣扎,猛地挣开了金光,化作黑烟,在房内迅疾穿行,尖锐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是他害死我的!是他!就是他!”

容吟霜处变不惊,站在黑雾团绕的正中心,有条不紊的对她诉说着道理,希望她能悬崖勒马。

“老话说:生不易,死易。你会死,是因为你没有足够的勇气活下去,世间比你凄惨的人多的是,可是他们却活了下去,而你选择了自尽,留下你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你醒来之后,可有想过回家看看你那伤心欲绝的老父?你可曾想过,你死之后,他便孤苦伶仃留在世间?你可曾想过,再过些年,你父年老体迈,又有谁来代替你,帮他养老送终?”

容吟霜越说情绪越高涨,也许是因为,她也曾与翠儿做过相同的傻事。只不过,她比翠儿幸运一些,她没死,并且悟出了这个活下去的道理。而翠儿死了,化作了厉鬼寻仇。

原本疾速飞窜的黑雾渐渐的平息下来,在容吟霜面前汇集成翠儿的形状,只见翠儿已经收了先前恐怖的模样,恢复清丽,楚楚可怜的看着容吟霜,空洞的声音问道:

“我爹……他还好吗?”

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自己回去看看他吧。”

翠儿听后,立刻掩面哭了起来,容吟霜走过去,用区别去先前的厉声对她安慰道:

“我知你怨气难消,此恶少行为也着实可恶,但是你垂头看看,看看他都伤了哪些地方。我想他今后怕是再无能力作恶了,也算是为民除害。”容吟霜指了指康宁远血红的胯间,便知他在先前撞击之时,定是伤了根本,这才叫人恶自有天收了。

翠儿的心情渐渐平复,容吟霜才与她道出实情:

“我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救他而来,而是为了让你不要彻底堕入厉鬼道,你报仇一时爽快,但等来的只会是无尽的地狱,几生几世都要为这种人受尽苦楚,不值得的。”

翠儿点点头,对容吟霜跪下,磕了一个头,说道:

“大恩大德,翠儿无以为报,请求仙人带我回家,再最后见一见我爹,我便再无留恋。”

容吟霜让她起来,叹了口起,手一挥,将翠儿便收入袖中。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求表扬~~~~~~求评,求花花~~~~~

第37章 报应

打开房门,康安和一众女眷簇拥而上,七嘴八舌的对容吟霜问道:

“大仙,我儿子(孙子)怎么样,怎么样了?”

容吟霜做出高深的姿态,捻须说道:“里头的可是一只恶鬼,我费了好大的修为才将她制服。”

说着,还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根本就不存在的汗珠。

众人听说有恶鬼,大惊失色,有几个不是至亲的姨娘,干脆就退到老远的地方去了。

康安也害怕,试探着往里看了看,问道:“那我儿子……”

容吟霜点点头,云淡风轻的说道:“哦,还活着呢。放心。”

连同康安在内的众人全都大舒了一口气,可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漾开,容吟霜又紧接着说了一句:

“不过他自己撞了好多地方,皮肉伤是肯定有的,但至于伤的怎么样就不归我管啦,赶紧给他请大夫去吧。”

康安连连点头:“是是是,大仙只要将那恶鬼制服,犬子受些皮肉苦也是他应该受的,最好伤的重些,也好让他今后长个记性。”

容吟霜看着康安,做出佩服状,作揖道:“康老爷明理。”

康安陪笑着挥挥手,康夫人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康安对容吟霜说道:

“大仙劳累,我让人去摆一桌好菜,给大仙进一进补吧。”

容吟霜立刻推辞:“哎,不用了。好菜什么的哪里没的吃,这……”

见大仙推诿,神色有异,康安立刻会意,对身边的人说道:

“再拿二百两来,给大仙买酒喝。”

容吟霜这才满意的笑了,脸上涂了些米胶,一笑面颊上全是褶子,收了康安递来的二百两银子,喜笑颜开的走出了康府。

出门之后,容吟霜就找了一家成衣铺子,一番捯饬,就换回了自己本来的面貌,然后,见时辰不早,就藏好了她的一身行头,赶忙带着袖中的翠儿往乡下赶去。

因为家里有丧事,所以不用刻意打听,从村口进去就看见了一家门前挂着白布白灯笼,门口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容吟霜走进去,棺材铺的几个法事师傅认识她,就来跟她打招呼,对周围的乡邻介绍说,他们就是这位女掌柜请来替他们做法事的。

翠儿爹穿着白色丧服,从里头走出,双眼红的厉害,许是好几日都没有睡觉,无精打采的出来跟丧客行礼,容吟霜说了一些安慰的话。

袖中的翠儿此刻正站在他的身旁,只可惜,昔日父女如今是阴阳相隔,而引魂之术用起来太上生人元气,翠父已年老,怕是受不得引魂相见的,只能任由他们做无声的告别。

翠儿在翠父当前跪下,磕了十几个头,翠父也是提起闺女就止不住的眼泪。

外头丧客正行礼随份子钱,容吟霜也跟着凑了进去,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卷起,递到那入账人面前,入账人问了她的姓名,正要抬头问她送多少,可是一抬头,容吟霜却不在跟前儿了,只有一卷先前捏在她手里的银票,那记账人不禁笑道:

“不过几两碎银,还值得去换个银票,这人也真是……”

入账人这么说着,突然绝了口,寻常乡里乡亲,就是关系最好的,随礼也不过是随个十两八两,这是撑了天的,一般的只是一两二两,六十钱,八十钱的也不少,可是,这人……擦了擦眼珠子,又将银票递给旁边的人确认,这下,就连旁边的人也傻眼了。

“容,容,容……”入账之人在见到那两张前所未见的银票之后,就连随礼人的姓名都叫不出来了,最后结巴了好几回,才语破天惊的喊道:

“普贤茶楼容掌柜随礼——两千两!!!”

“……”

整个灵堂都寂静了。

翠儿父简直整个人都呆了。

两千两的随礼,这笔钱足够他们一个村的人生活一辈子了。这,这……

翠父接过入账人递来的银票,掐了自己一下,感觉真真的,不像是做梦,当即就捧着银票往容吟霜消失的方向跪下了,感动的热泪盈眶,再不知道说什么了。

翠儿跟在容吟霜身后,一步三回头,容吟霜见她很是不舍,遂问道:

“你若想在这里多留些时日,我帮你。”

翠儿来到容吟霜身边,静静摇了摇头,说道:

“留下又有什么意思呢。横竖我也是帮不了爹爹了。都怪我一时想不开,轻生了。”

容吟霜对她勾唇笑了笑,说道:

“其实,我也有过轻生的时候。就在前不久,我的相公死了,二叔玷污我不成,就联合众婶娘将我赶出了夫家,还硬说我水性杨花,两个孩子也不知是谁的野种,就与我一同被赶了出去。我走到湖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世间再无留恋,就……跳下了湖。”

翠儿在一旁听得认真,容吟霜继续说道:

“我跳下湖的瞬间,埋没在水里的时候,才似乎听见了两个孩子的哭叫声,在那一刻我就后悔了,如果不是凑巧有人将我救起,我真的死了,那我两个孩子今后会怎么样呢。怕是少不了被人卖掉,为奴为婢,抱憾终身。”

“……”

一人一鬼走在乡间田野道路上,翠儿左右回顾,空灵的声音说道:

“这里是我生长的地方,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秋天黄橙橙的稻田,春天金灿灿的油菜花,可是我今后却再也看不到了。”

容吟霜跟着叹了口气,翠儿又道:“是我不该轻生,我不该只顾自己颜面……夫人,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些,也谢谢你替我照顾我爹。”

容吟霜知道翠儿说的定是那两千两银票的事,于是回道:

“不用谢,那些本来就是不义之财,就该散给真正需要的人。”

翠儿突然停下脚步,对容吟霜张开双臂,说道:“夫人,就在这里超度吧,我想最后消失在自己的家乡。”

容吟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点点头,自腰间抽出了桃木剑,念动剑诀,只见翠儿周身散发出耀眼金光,身影不住向上飘散,金光撒在田野之上,转瞬便消失不见。

轻叹了口气,毕竟是条年轻的生命,就因为一时轻生,而留下了莫大的遗憾,让亲人受尽了苦楚,这些苦痛与遗憾,无疑就是生命的报复,报复你的不珍惜。

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十八枚铜钱,将之收入袖中,再将桃木剑送回腰间,独自走完了这一条黄灿灿的乡野之道。

在这件事过去之后的第三天,关于康家与张家退婚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普贤茶楼中,所有人都在热议:

“听说退婚是张家提出来的,退婚理由好像是说康家大公子德行不佳。”

“什么呀,哪儿是德行不佳。根本就是有其他原因。”

“其他什么原因?”

“我听说啊,是前几日康家大公子撞了邪,把□给撞废了,张家这才嫌弃他的。”

“撞邪?他如何会撞邪?”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呀那个康家大公子原本就是个放浪之辈,他呀……”

茶楼中的人众说纷纭,但大都知晓了康宁远之前犯下的罪行,至于是撞邪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大家就各自发挥想象去了。

容吟霜站在柜台前听着众人说话,宝叔在里头打算盘,也插了一句:

“天道有公!这个世上还是公平的。我早就觉得那个康宁远不是个东西,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到处为非作歹。亏他还是跟我们大少爷同在京城十佳公子之列,简直埋汰了我们大少爷。”

容吟霜看着宝叔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禁笑了,只听宝叔又说:

“从前我跟大少爷做生意的时候,就听说这人到处惹事,这回倒好,把自己给惹进去了。”宝叔说着,突然像是来了兴致,停下了打算盘,伏在内里柜台上跟容吟霜小声问道:

“哎,夫人你说,那康宁远可真的是撞邪了吗?”

容吟霜看着他扬扬眉:“谁知道呢。也许是他自己不当心,走路没看前头,自己摔着了呢。”

宝叔果断摇头:“我看不像,我觉得啊,就是之前被他害死的那个姑娘回来找他寻仇了。撞邪……太邪门儿了。果然坏事不能做。”

宝叔说完,就兀自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容吟霜,一杯自己捧在手里喝,正好端端说着话,突然月娘从后厨走出来,宝叔喝茶的手突然抖了一下,脸色也不自然的红起来,容吟霜看着他的模样,又看了看月娘。

只见月娘不知从哪儿做了一块精巧的面具,带在脸上,遮去了那道狰狞的伤疤,看起来赏心悦目多了。

“掌柜的,上回那个糕点听说卖的不错,咱们要不要再多做些,干脆做一个咱们店自己的招牌点心吧。”

容吟霜这时候的心思全都放在宝叔那红的快要滴出血来的老脸上,对月娘说道:

“哦,生意的事,你找宝叔商量就好。哎,月娘,你这面具真合适,哪儿买的呀。”

月娘娇羞一笑,指着宝叔说道:“是宝叔送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买来的。咦,宝叔你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呀?”

“噗。”

容吟霜憋了好长时间的笑终于在月娘这句关切的话语之后,忍不住了。指着尴尬的宝叔,捧着肚子狂笑起来。

月娘不明所以,宝叔却是羞愤难当,想要去撵容吟霜,可是碍于月娘在场,他又不好表现的太明显,一时间,尴尬的气氛愈演愈烈,最终到难以收拾的地步,宝叔无奈的叹了口气,火速钻进了后厨,说道:

“我,我去洗把脸,这天儿也太热了。”

“哈哈哈哈哈哈。”

容吟霜还在发笑,月娘就更加看不懂他们之间的意思了,纳闷的摸了摸耳垂,就也走进了后厨,谁知道,她才刚进去,宝叔就又见鬼似的冲了出来,这模样,让好不容易停住笑的容吟霜,又指着他笑起来。

宝叔尴尬的进退两难,只好从后门走了出去,兀自冷静去了,店外的阳光正好,金灿灿的撒在人们身上,勾画出一副太平的景象,如梦似幻。

作者有话要说:套句tvb的经典台词:人在做,天在看。恶人自有天收。

感谢木木和千层饼的地雷鼓励,一大早看见之后,就像是打了鸡血,码字停不下来啦,哈哈哈。

第一更~~~~~~~~

第38章 昌文馆大学士

容吟霜这几日都在城里打听书院,一来可以给大儿和幺儿寻个约束的地方,每天总是这么胡天野地的疯玩也不是办法,二来也是怕李管事觉得麻烦,因为他会讲故事,通文理,所以大儿和幺儿每天总是缠着他讲东讲西的,这样对李管事很不公平。

可是,容吟霜接连走了好几家名声不错的书院,可是人家只要一听见她是个寡妇就再不愿理会她,原本她以为只是一家这样,没想到这些书院仿佛说好了一般,对女人似乎有着程度不同的歧视与排挤,就算她出钱,人家也是不收的,更有书院说出,君子念圣贤书的地方,岂容小女子进入这种话来。

容吟霜心中气愤,却也无可奈何,回到茶楼跟宝叔他们说起这事儿,宝叔才对她说道:

“那些书院都势力的很,掌柜的你只说了你想送孩子进去读书,可是你没说你愿意捐多少钱给他们建设书院,他们当然不理会你了。”

容吟霜蹙眉:“难道每个入学的孩子都要捐书院建设费吗?那这书院成什么了?就连最基本的教人道理这一条上就做的不对吧。”

宝叔放下算盘,在不看见月娘的时候,他都是相当理智的。

“不管对不对,现在民间就是这风气,不仅要对书院有所贡献,入了书院以后,还得打点先生,若是打点的少了,没准孩子在书院里还要受欺负呢。”

“……”容吟霜越听越摇头:“这是什么规矩?难不成现在书院已经全都变成这种势力之地了吗?”

宝叔想了想,回道:“我也没说是全部,也许还有一些书院是好的吧。”

“真是世道变了。”容吟霜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宝叔又接着说道:“掌柜的,要不你再去一趟,就直接跟书院说,你是普贤茶楼的掌柜,然后意思意思捐一些,估计也就能成了。”

容吟霜却坚决否定:“不!我不能捐!我捐了就是同流合污。他们口口声声的说那里是读圣贤书的地方,可是看看他们做的,都是些圣贤该做的事吗?我若是妥协捐了,那才是真正的侮辱古往圣贤呢。”

说完这些话,容吟霜就要离开,转身之际,却突然撞到了一个醉汉,那个醉汉穿着脏污不堪的儒衫,头上未戴书生帽,所有的头发全都乱糟糟的揪在头顶,像个鸟窝似的,他与容吟霜一撞,容吟霜倒没事,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就脚步虚浮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愣是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

但是他似乎不介意自己刚摔了,从地上软趴趴的爬起来,然后来到容吟霜跟前,说道:

“说的好!一个女子能有如此胸襟与智慧,很好!很好!”

容吟霜受不了他身上的酒味,对这种酒徒她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的,宝叔从柜台后头走出来,正要开撵,就听那头李管事走了过来,边走边说:

“书才小友别来无恙,今日可是来探望老友?”

容吟霜和宝叔对视一眼,心中纳闷,这人是李管事的朋友?

原来这个醉鬼叫冯书才,他在这附近据说很出名,一为酒,二为才学,要说酒的话,首先就得提到他的才学——两榜进士出身,尚书省省试及第,可谓是才学亨通的,这样一个有着大好前程,等于一条腿已经跨入仕途的进士爷如何会落得如此下场,成日买醉,烂稀泥似的过活。

经过李管事后来的讲解,容吟霜才有所了解。

原来冯书才当年有个结拜兄弟叫尹子渡,尹子渡当年只中了乙榜举人,他嫉妒冯书才取得了比他好的功名,就暗地里行了鬼祟之事,将冯书才当年的青梅竹马哄骗到了手,转嫁于他为妻,冯书才不服,上门理论,可是尹子渡竟动用家里关系,将原本能够有很好前途的冯书才诬告成了与临家寡妇的通奸之罪,令冯书才丧失了调配官职的机会。

冯书才向来心高气傲,被诬陷不洁名声不说,还从此失了做官的机会,而尹子渡却借着揭发他这件事,从此踏入了官场,平步青云。

“那他那个兄弟现在做了什么官了?”

容吟霜趁着中午没什么人就与大伙儿坐在一起茶话唠嗑,说起此事,她也有些好奇。

李管事叹了口气,酸气十足的说道:“可怜我那书才老弟日日餐风露宿,而那个两面三刀的混账东西,如今却已是昌文馆大学士。”

小六没念过书,自然不懂昌文馆大学士是多大的官,遂问道:“他管什么的?有咱县太爷大吗?”

“……”

李管事对他翻了个白眼,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爆栗,说道:“昌文馆大学士是正经的从三品,你们县太爷从九品,你说谁大?”

小六恍然大悟,立刻对那位素未蒙面的昌文馆大学士加以崇拜仰慕,众人又是一阵无语。

十一月初八,容吟霜早早就起床在厨房里忙了好一会儿,准备出了四样祭菜——两条红烧鲫鱼,一碗红烧肉,一块蛋皮,一碗贴豆腐,这四样都是民间供奉祭祖时常用的菜式。

今天,是她死去相公的阴生,虽然坟地里埋的只是他的衣冠冢,但她也不想错过,执意要去祭拜一番。

将祭菜装入篮子,然后就去把两个孩子叫起来,帮他们穿衣洗脸之后,娘儿仨就出门,往西山去了。

梅家是京城首富,大公子梅远道从前在京城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她曾经在他的羽翼之下过的是那样幸福,可是,在他死后,她却很无力的不能帮他做什么。

梅远道的坟在西山半腰,梅远贵虽然心狠,但也是好面子的,不想旁人说他冷落已故兄长,所以就在西山半腰处给梅远道建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坟冢,西山原本就是富贵人家埋葬先人之地,所以四周环境清幽的很。

容吟霜带着两个孩子,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就见坟冢周围全是杂草,心中哀叹,梅远贵原就只是想要一个说出去好听的话题,他才不会经常派人来给他这位已故兄长守坟清扫呢。

让大儿看着弟弟和菜篮子,容吟霜将袖子撩高了,埋头就钻入杂草丛中,徒手替梅远道将周围的杂草皆拔了个干净,大儿和幺儿不忍母亲一人动手,也仿佛直到,这座坟冢是他们父亲的,所以,小小的身子小小的手也开始跟在容吟霜身后,拔一些他们能拔得动的小草。

母子三人忙活了好半晌,眼看就到午时了,容吟霜才用水囊中的水将三人的手洗干净了,然后才打开菜篮子,将四样祭菜摆在梅远道的坟前,又拿出了一壶酒和一个杯子,陈列在他的坟前,嘴里念念叨叨:

“幸好我今天来了,否则你这个生日过的该有多冷清啊。梅家的人谁还会记得你的生日呢。”

容吟霜放好了香炉,将从家里带来的两把生米放入了香炉这种,然后才点燃了三柱清香,让大儿和幺儿过来磕头。

孩子们磕完了头,容吟霜就让他们在前面的空地玩儿,她就跪在坟前给梅远道烧一些纸钱,一边自言自语的诉说这他们过往的事情。

祭拜完了之后,容吟霜就带着两个孩子下山去了。

大儿仗着自己腿脚快些,就跑在娘亲和弟弟前头,容吟霜一手要抱着耍赖不肯再走的幺儿,一手还要提着空蓝子,见大儿越跑越远,只好在后头大叫:

“别跑太快了,等等我们。”

容吟霜说着也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转过角就看见了大儿的背影,只见他正拦在一个中年男子面前,说着什么话。

容吟霜赶忙跑过去,就见那中年男子脸色不对,将幺儿放下,她走上去将大儿拉到自己身边,还未说话,就觉得大儿的情况不对,一双眼睛变得鬼气森森的。

不好。容吟霜心道。

指尖捏诀,以拇指打出金光,强按住大儿的眉心,稍一使力,就见一个白色身影自大儿体内被强力推了出去。

那白影摔倒后仍不收敛,还要再来缠大儿,容吟霜只好咬破了手指,暗自画符,肉眼不可见的将符打了出去,血红的符咒将那白色鬼影禁锢,让她不能再动弹,直到现在她才看清那只鬼的模样,脸色青紫,嘴唇几乎发黑,嘴巴张大不住狂叫,就连舌头也是青紫一片的。

不再去理会她,容吟霜弯□子将昏迷过去的大儿背在背上,牵住了幺儿的手,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抬头看了看先前那个被大儿拦住去路的中年男人,问道: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儿子惊扰了你,没吓着你吧。”

那中年男子留着干净的山羊胡,听容吟霜说了之后,就和蔼的摇手,说道:

“哦,不不,先前这孩子从出来跟我说了些胡话,我倒是不要紧,只是孩子这是……”

容吟霜看了看那个不住往他身边蹭的女鬼,微笑道:“他没什么,只是玩的有些疯,累了罢了。若是先生无事,我便告辞了。”

“好,若是孩子有事需要帮忙,你就去城东殷府找我,在下尹子渡。”

说完这些那中年男子便孤身上了半山腰,容吟霜解开了那女鬼身上的封,厉声说道:

“若是再被我撞见你俯身无辜之人行恶,我便收了你,叫你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那女鬼根本就没听清楚容吟霜的话,在解封的那一刻就继续跟到那中年男子身旁,倒是不见了先前俯身时的凶恶,变得柔顺温婉起来,像是怕惊扰了他一般,只是默默的跟着。

那个男人叫……尹子渡?好熟悉的名字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看见了骐骐酱给的手榴弹,满血复活了啊,有木有!!!谢谢骐骐酱。么么。

第39章 雀姑

从山上下来,大儿就醒了,容吟霜将他前后左右都看了个遍,确定他没事之后,才把他放下,叫他自己走的。

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刚才跟那个人说了些什么,原以为大儿会一无所知,谁知道他竟然说了出来:

“好像说的,我被毒死……”

大儿绞尽脑汁也只记得这几个字,容吟霜想了想刚才那个女鬼的模样,浑身青紫,的确像是被毒死的样子,看她的形态,应该也是死了没多久,所以才那样迫切的想要告诉那个男人自己的情况,可是他们已经阴阳相隔,她就是喊得再大声,那个尹子渡也不会听见了,所以,她只好借由外力,附身是最方便的做法,但大人的毫光高,一般不容易下手,而大儿正好出现,她就不顾一切的找上了大儿。

想着大儿刚才的模样,容吟霜就觉得后怕,要是她没有正好赶到,又或者她就是赶到了,却也没法制住那女鬼的话,大儿今日怕就遭难了。

看着左右手牵着的两个孩子,暗自下决心,晚上回去就在他们身上画下金刚符,以免类似事情再次发生。

祭拜了一个上午,两个孩子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容吟霜估计茶楼里现在正忙,大伙儿也应该全都吃过午饭了,她回去也是给他们添麻烦,就带着两个孩子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点了两荤一素一汤。

吃完了之后,才回到茶楼里。

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

宝叔忙着算账,只是跟她点了点头就忙的不可开交了,大儿和幺儿吵着要找李管事听故事,容吟霜就带着他们去找李管事,可在茶楼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最后还是听见小六指路,才在门外转角处看见了他。

他正弯着腰,不知在做什么。

走过去一看,就见冯书才伏在路边吐得稀里哗啦,脸上全是泪痕,双眼通红的厉害。

“他怎么了?”

李管事正在替他顺气,回头一看是容吟霜,就站直了身子,对她说道:

“雀姑过世了。”

容吟霜蹙眉:“雀姑?是谁啊?”

李管事正要解释,就见冯书才听见‘雀姑’两个字之后,就哭的更加厉害,不是那种假惺惺的哭,而是正正宗宗的嚎啕大哭,丝毫不顾颜面的那种。

李管事见他这样,也不敢再在他身边说话了,就把容吟霜请到了一旁,说道:

“雀姑就是冯贤弟的青梅竹马。半个月前据说病死了。”

容吟霜将李管事的话放在脑中缕了缕,终于明白其中的关系,疑惑道:“哦,也就是你们之前说的那位昌文馆大学士尹子渡的夫人吧。”

李管事见容吟霜搞懂,十分欣慰,连连点头:“是是是,就是她。书才贤弟一生的挚爱,就这样没了,他能不伤心吗?”

“……”

容吟霜又将脑袋够着看了看冯书才,见他吐完之后,就整个人倒在路边上,哭的死去活来,吸引了好些路过之人的注目,纷纷猜测这人到底是在发什么神经。

脑中想起先前在半山腰遇到的那人,还有跟在他身边的那只女鬼,不会这么巧,就给她遇上了吧。

又想起先前看到的尹子渡的样貌,不像是冯书才说的那样不堪,难道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冯书才一连好多天都是烂醉如泥。

原本他醉他的,跟旁人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他每天都醉在茶楼门口,跟个叫花子似的,李管事跟他有交情,也佩服他的才气,于是就每天给他送一日三餐。

但宝叔可就没这份心思了。

一来他与冯书才并不认识,二来,就算认识,冯书才日日躺在茶楼门口晒太阳,影响总是不好的,于是宝叔就跟李管事提起让把他赶到其他地方去的事,谁知道李管事却十分护人,说什么也不肯把冯书才赶走,怕他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

宝叔拗不过他,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容吟霜在三楼将冯书才的颓废样看的分明,若是没有李管事说明,她还真的无法将这样一滩烂泥跟学富五车的两榜进士相提并论。

思虑着走出了茶楼,去到了城东尹府门前,只见匾额前头拉着白布,檐下挂着白灯笼,灯笼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一个‘奠’字,这是府中近日有人过世的架势,但最显眼的还不是这些白布白灯笼,而是贴在门柱,和周围墙壁之上的明黄纸符咒,容吟霜眯眼看了看,都是一些加持过法力的驱鬼符,民间为了辟邪,经常会贴这些东西的,容吟霜也就没怎么在意。

在路边的货郎那儿问道:“这位小哥,我想问一下,尹府里谁过世了?”

货郎指着那里回道:“尹府的夫人,半个月前病死了。前几天才刚刚出殡,怎么你认识啊?”

容吟霜摇摇头,跟他买了两只拨浪鼓,然后又问道:“我再问一句,请问他们家夫人可是葬在西山?”

那货郎收了钱,连忙点头:“是的吧。尹府也是有头有脸的,正房夫人死了不葬西山葬哪里呢。尹家在哪里有一块地,算是祖陵了。”

容吟霜的猜想得到货郎的证实,心中便有了数了。

尹子渡的妻子,就是冯书才的青梅竹马雀姑,雀姑半个月前‘病死’了,被葬在西山,那日她去祭拜相公之时,就是在西山脚下遇见的尹子渡和那个女鬼……

难道那个女鬼就是雀姑?若真是她,可为什么是那副中毒而死的模样呢。

带着心中的疑问,容吟霜又再一次踏上了西山之路。

尹家在这里有祖陵,所以找起来并不难。更何况要是不知道,还可以问一问路。

尹家所在之地不像是梅远道,在半山腰上,没什么坟冢,尹家所在山脚,周围皆是坟冢,热闹的很,走几步就能看见一个穿着寿衣寿服,站在坟前的苍白鬼魂,要不是她腰间带着铜葫芦,再加上周身散发着不容侵犯的正气,这些地方还真不是一个女人家该来的。

找到了雀姑的坟墓,看样子是新盖的,周围干净的很,墓碑前头还放着几盘瓜果祭菜,容吟霜拿出三炷香烧了起来,一抬头,就看见那青紫一片的鬼脸出现在她面前。

此时的容吟霜也算是经历过不少风浪了,自然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惊吓吓到,淡定自若的站了起来,对那青紫女鬼说道:

“雀姑你好,我叫容吟霜。”

那女鬼收回恐怖的鬼脸,惨白白的围着她打转,说道:“你是上回那个要收我的人。你怎知我叫雀姑?”

容吟霜勾唇说道:

“我认识冯书才。你还记得他吗?”

雀姑听容吟霜提起冯书才,面上一愣,而后才说道:

“哦,他呀!没什么印象。”

“没什么印象?”容吟霜挑眉:“我可是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雀姑看着容吟霜,决定保持沉默。

容吟霜也不着急,就那么任她看着,良久后,才听雀姑说道: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容吟霜摇头:“不是。是我自己要来找你。想问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

雀姑怀疑的看着容吟霜,青紫的眼看起来诡异的很,容吟霜却依旧从容淡定。

“你可以帮我?”

她还是有些不信任。

容吟霜扬扬眉,说道:“你可以说说看,我能做到的帮一帮也无妨。”

雀姑突然靠近,却被铜葫芦的金光挡在半尺处,只听她急切的说道:“好,那你替我去尹府走一趟,你替我告诉老爷,其实我不是病死的,我是被毒死的,是被我的婆婆孙氏下毒毒死的。”

“你是被……你的婆婆,毒死的?”容吟霜觉得这出戏的剧情跳的有些太快,她有点跟不上了。

雀姑郑重点头:“是,我的婆婆孙氏嫌我这么多年都没给尹家生下一儿半女的,我又不肯老爷纳妾,她这才下毒手的。”

“所以,你就一门心思想要留下来,就是为了告诉尹大人这件事吗?”容吟霜几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是。我就想告诉我家老爷,他敬爱的母亲的真面目。”

容吟霜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一时还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就对雀姑说道:

“如果只是这件事,我倒是可以帮你传达。”

“好,你带我一起去,我想亲眼看看我家老爷知道后,那个毒妇的下场。”

“……”

容吟霜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主动的鬼魂,一时觉得有些不太适应,看着她好久,才将她收入了袖中,一路都在思考问题的所在。

去到城东尹府,容吟霜直接让门房通传了一声,说是尹大人亲自让她来的。

门房进去通传之后,将容吟霜的模样形容了一番,尹子渡就明白了来的是谁,心中虽然纳闷,却还是让她进门了。

容吟霜去到院子里,就看见原本应该躺在她茶楼外头暗殇的冯书才也在尹府,只见他似乎就醒了大半,坐在尹家院子里的石桌旁,目光有些呆滞,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似的,一动不动。

门房家丁把容吟霜带到了尹子渡跟前,尹子渡对她点头说道:

“这位夫人,可是令公子回去之后有哪里不适?”

容吟霜对他笑着摇了摇头:“倒不是因为犬子,而是我自己有些事情想要找尹大人罢了。”

回头指着冯书才说道:“这位冯公子便是我店里的常客,没想到竟与尹大人也有此渊源。”

尹子渡有些惊奇的看着容吟霜,见他指着冯书才说事,就也随和的接过话头说道:

“我与书才是结拜兄弟,这么多年了,有些误会太深,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容吟霜不知二人先前说了什么,便只是笑了笑,尹子渡又问:“不知夫人来找尹某,所为何事?”

容吟霜刚要开口,就听见园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尹子渡就对容吟霜比了个等等的手势,然后,一路小跑着过去,将正游园的老夫人孙氏搀扶了过来,孙氏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看着丝毫不像是会对自己儿媳下毒手的恶妇人。在她身旁,还跟着一个肚儿圆圆的年轻女子,尹子渡对那女子也是呵护备至的。

这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景象,还真看不出来像是会做那些不堪之事的人。

容吟霜还未开口,就觉得袖口一动,她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了,一股黑烟将那大肚女子团团围住,发出桀桀怪笑。

不好!中计了!

容吟霜心中暗叫,抽出腰间桃木剑就往黑雾冲了过去。

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雀姑说的根本就是假话,从头到尾,想害人的都是她自己而已,奈何因为尹府门前贴满了驱鬼符,她进不了尹府,正好遇到前去找她问话的容吟霜,这才想出此等奸计,跟着容吟霜闯入了尹府,看来她的目标正是这个被尹子渡呵护备至的大肚女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呀呀,今天有点晚,但总算更上了。第三更哟~~~~~~

ps:感谢木木君和最爱言小君的地雷,谢谢你们,么么。

第40章 冰释前嫌

容吟霜果断出手,往那大肚女子身上种下金刚符,黑雾立刻由那女子身上弹开,那女子受到惊吓,蹲在地上不住颤抖,因为他们看不见任何东西,所以,尹子渡赶忙过去将那女子扶了起来。

有容吟霜挡在身前,雀姑化成的黑雾无法近身,一阵席卷便躲入了厅堂。

容吟霜追了上去,厅堂的门猛烈关上,隔绝了门外。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要阻止我!”

凄厉的喊叫在厅堂中传开,容吟霜持剑慢行,回道:

“你处心积虑就是为了骗我带你进来,你想杀了她……”

黑雾在她面前显现人形,说道:

“没错,我就是想杀了那个贱女人!她是什么东西,竟敢背着我与我的相公厮混在一起,肚子里还有了孽种,我岂容她活着。”雀姑神态近乎疯狂的说着生前的事:“可是,相公宠她,不让我动她,说只要我动了她,他就休了我!哈哈哈,他要休了我!夫妻七八载,他竟然为了那个女人要休我!”

“……”

容吟霜就那么站着,听她说着:“不对,不仅是那个女人,我的相公外头还有女人,有个卖酒的酒肆,我相公经常去光顾,有一天我偷偷跟着他出去,就看见他跟那个卖酒的贱女人有说有笑,那个女人竟然敢对他笑……还有!李家那个寡妇也是不安分,她总是送东西来我家,都是她亲手做的,她一定也是看上我的相公,只不过我盯得紧,她没法子只好用这等下作手段引起我相公的注意……还有东边卖菜的,她卖菜不老实,就因为知道我相公是做官儿的,她就想讨好我,卖菜的时候还故意多给我好些,为什么?肯定是心怀不轨。还有家里的丫鬟燕儿,双儿,她们全都不怀好意,背地里偷偷的看我相公,这两个小蹄子在我眼皮子底下也敢存那龌龊心思,我气不过,就打了她们五十大板,她们哭的楚楚可怜,装作要死的样子,然后我的相公就心疼了,竟然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丫鬟打了我几巴掌,还说要休我!”

“……”

听到这里,容吟霜几乎有些崩溃了,这个女人到底是些什么想法,这些从她口中说出来,她觉得十分正常的事情,她却非要经过一番歪曲理解,仿佛要把除她之外的女人全都列入假想敌的行列,仿佛所有的女人都要跟她抢相公似的。

“那你是怎么死的?是被你的婆婆毒死的?”

容吟霜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清楚事情的经过。

雀姑又笑得尖声细气,言语中不乏得意:

“当然不是!我是自己喝毒药死的。我的相公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丫鬟竟然执意要休了我,我不过是打了她们一顿,他竟然就要休我!他娘不仅不帮我,还编排我的坏话,我气不过,就在他娘面前喝毒药死了。哈哈哈哈哈。”

容吟霜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雀姑却还不停歇,言语中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狂笑尖锐道:

“我死的时候就说过,就算化作厉鬼我也要搅得他家宅不宁。当年我为了嫁给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丝毫不感动也就罢了,他竟还执意要休了我。外面的狐狸精那么多,我如今化为厉鬼,她们一个都休想靠近我的相公,我要她们全都去死!”

雀姑说完这些,就再次化作黑雾向容吟霜袭来,黑雾变成利剑,疾射而来,容吟霜以桃木剑挡开,黑雾破散,而后再次积聚,狂风暴雨般对容吟霜袭来。

容吟霜不愿再与她多加纠缠,直接咬破手指,凌空画出一个破魂符,直接打入黑雾,只听‘砰’的一声,雀姑恢复形体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浑身像是被几股闪耀着的闪电缠住,动弹不得,表情狰狞的对着容吟霜嘶吼。

容吟霜以桃木剑指着她说道:

“你真是有负冯先生对你的一生痴恋。”

雀姑被困在地上,听容吟霜提起冯先生,突然晃了晃神,说道:

“冯先生……有才,哈哈。是啊,有才。”一阵恍惚过后,突然又抬头怒道:“我当年为了能尹子渡娶我,为了能给他挣个好一点的前程,就设计有才和隔壁的寡妇有染,再去告发他,所以,尹子渡才能有如今的地位,可是他丝毫不念我为他做的一切,他凭什么要休我?他对得起我吗?”

容吟霜知道真相之后,简直怒到极点,指着雀姑说道:

“竟然是你!你还好意思说是为了尹大人,我看你做这一切,全都只是为了你自己。你喜新厌旧,喜欢上了青梅竹马的结拜兄弟,就不惜以损人利己的行为去伤害冯先生,你让尹大人背上了不仁不义的名声,你让冯先生痛失爱人的同时也失去了一个过命的兄弟,你这个女人,竟然死了都不知悔改,你有此歹毒之心,留你生世也是害人!”

雀姑听了容吟霜的话之后,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激动的挣扎起来:

“我没有害人!我只是想嫁给他,我只是想留在他身边一辈子,我只是……不想让他喜欢上其他女人。难道这也错了吗?”

容吟霜冷道:“错了!大错特错!你这不是爱,是占有!你若是真爱他,就不会令他背上无情无义的名声,你若真的爱他,就不会处处防备,处处监视他,你这样做,根本就是在逼着他远离你,去找其他女人。”

雀姑狂啸:“我没有,你胡说!你胡说!”

容吟霜冷静对答:“我没有胡说!你之所以会有如今的下场,根本就是你自找的。尹先生原本对你是有情义的,所以他才会在你下葬之后,独自一人去西山祭拜你,想必心中也是珍惜你们之间感情的。”

“……不,不,他不爱我。他根本不会爱我!我,我,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他永远都不会爱我了!他不会了……”

雀姑的神情无限恍惚,渐渐的褪去了狰狞面貌,一个劲的摇头,默默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容吟霜叹了口气,念出剑诀,将之超度。

打开厅堂大门,只见尹子渡和冯有才皆立于廊下,容吟霜走出之后,冯有才迎了上来,说道:

“容掌柜,你先前怎么了?”

容吟霜看着眼前这个落拓了半生的才子,心中委实惋惜,摇头说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跟你们说清楚,其实当年并不是尹大人……”

冯有才恢复了精神面貌,对容吟霜比了比手,说道:“我已经知道了。当年之事是我错怪了尹兄,被恩怨蒙蔽了双眼这么多年,我真是太失败了。”

容吟霜疑惑道:“呃?你已经……知道了?”

冯有才点头,尹子渡接着说道:“当年之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委,原来当年竟是雀姑为了我,去学子监诬告的,我两个月前已经找到了当年与你‘通奸’的那名寡妇,得知她当年是收了雀姑的五十两银子,这才配合她作证,累你受了难。”

容吟霜仍有不解,于是又问:“可是雀姑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嫁给你吗?”

尹子渡摇头:“不全是吧,因为当年只有一个入文渊阁见习的名额,我只是乙榜举人,虽家中有所打点,但冯兄却是两榜进士,以他的才学,那个名额非他莫属,没想到,雀姑却为了我做出……冯兄,是我对不起你。”

冯有才已经经过了一番心理翻天覆地的争斗,那几日他在茶楼门前伤怀的时候,就是尹子渡初回告知他实情,并让当年那个寡妇前来对峙之后,他心情最为颠覆的时候,此刻已捋清楚事情始末,恢复了清明心智,对尹子渡抱拳道:

“尹兄千万别这么说,我也是误会你多年,我之所以潦倒不堪,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自己想不开,借酒消愁愁更愁,每回喝醉之后,我可也没有少骂你。还请尹兄见谅才是。”

冰释前嫌的兄弟俩在历经沧桑之后,相视一笑,所谓的一笑泯恩仇也不过如此吧。

那之后,冯有才与尹子渡两人结伴去了雀姑坟前,彻底了结了这段害人不浅的孽缘。

而尹子渡此时已是昌文馆大学士,对京城书院有着颇大的影响力,他提出要举荐冯有才入宫做书库编纂,但却被冯有才以‘荒废多年,不适宜做官’为由拒绝了,正一筹莫展之际,容吟霜便提出了让冯有才自己开设私塾,一来可以重新拾回书本,二来也是一桩利于邻里,利于百姓的好事。

冯有才听得有些心动,只是苦于没有资金开设,容吟霜便主动揽下了筹建私塾之事。正巧在朱雀街尾有一座不大不小的空宅,容吟霜便寻了中间人,以三百两的价格将那座闲置的空宅买了下来。

然后冯有才作为坐馆先生,受她高聘,负责教习邻里小童,私塾按照容吟霜的意思,被命名为‘人之初’。

李管事对这间私塾也很感兴趣,容吟霜知他也是心在书本,对做生意并不是真正的喜爱,便提出让他也留在私塾帮忙,李管事惊喜的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心想事成之后,就连茶楼当月的薪水都没要,就直接收拾收拾,跑去了他心心念念的私塾中帮忙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出去玩儿了会儿,到现在才更。不过还是有三更的,多晚我都会发上来的。么么哒。。

第41章 子然居士

自从上回茶楼雅间里的沉默陪伴之后,顾叶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容吟霜特意去他从前会在的地方找过,也都没有他的身影,总觉得他好像就这么从世上消失了。

虽然跟这只生人魂从前并不认识,但是,好歹也是相识一场,并且他有很多地方都会让容吟霜想起她过世了的相公。有的时候,她甚至会有一种错觉,觉得顾叶安就是她相公化身而成,他因为种种原因无法以真身相见,所以化作他人的模样,陪伴在她身边。

如今,他突然不见了,一连等了好多天他都没有再出现过,每日特意给他留的热饭再也不会瞬间变凉了,看着那饭菜上的热气,容吟霜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除此之外,其他事情倒进行的挺顺利,茶楼的业绩空前的好,自从追加了早点与午膳,再加上月娘的点心手艺,已经成功的将普贤茶楼推上了京城首屈一指的商铺之流,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私塾也开设的挺顺利,只是因为冯先生的名声还未传出去,前来报名学习的孩子还不是很多,也不过就三十多人,大儿也算在列,原本她是只想让大儿一个人去的,可是幺儿却对书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硬是要跟着哥哥一同去上私塾,容吟霜拗不过他,只好让李管事多照应着些。

李管事对于经营之道不甚熟练,但对孩子与书本却是出奇的有耐性,早晨带着两个孩子一同去私塾,到了晚上再把他们带回茶楼,交给容吟霜,做的妥妥帖帖,丝毫不用容吟霜担心。

冯先生虽然是坐馆先生,但是他对外也都会说,这间私塾的老板是普贤茶楼的容掌柜,让学生们全都称容掌柜做大先生,容吟霜推辞好生推辞他都坚持,到后来容吟霜也就不跟他争执了。

十月的日子就这样一晃过去了。

这日,严掌柜又亲自来了一趟茶楼,跟容吟霜叮嘱了一番初八去郡王府的事情,容吟霜也应了下来,但是却不愿以真面目出示在众人前,希望乔装改扮一番。

严掌柜原本也就是想让她暗地里观察一番主母秦氏,倒也不是真的想把容吟霜介绍给郡王府的其他人认识,既然容吟霜这么坚持,她也没再多强求。

温郡王温国章是世袭爵位,温家先祖算是开国功臣,三代人皆无建树,也无大错,就这么平平安安的世袭了三代,富贵是自然的,在京城之中,能够平安渡过三朝帝王的公侯世家还真不多,就是不说别的,这三朝积累下来的财富也是颇为可观的。

温郡王的母亲,温刘氏今年八十高寿,前来恭贺之人也是多如牛毛的,容吟霜扮作普通丫鬟,跟随在严掌柜身后,走入了雕梁画栋的温郡王府。

从前她住在梅府之中,梅远道几乎是什么都要给她最好的,所以她无论是住的地方,还是穿的衣服,吃的东西,也全都是上上之物,所以,温郡王府顾然华丽,却也未到让容吟霜觉得眼界大开的地步,就格局摆设上来说,温郡王府未必有梅家新丽,只是多了几分经年沉淀,看起来古朴大气许多。

跟着严掌柜后头去了后院女眷厅。

严掌柜看来在府里还是有些威信的,一路走来,丫鬟家丁们纷纷对她行礼,称她做姨娘,严掌柜也比较随和,对谁都是带着三分笑颜的,和气的很。

入了内堂,一屋子的女眷让容吟霜震惊了一小把,虽然每个女人都是妆容精致,衣着得体端庄,可是,这么多女人凑在一起,就是每人小声说一句话,那也是嘈杂的。

有些认识严掌柜的也纷纷上来与她寒暄,严掌柜趁着招呼的间隙,对容吟霜指了指一旁,让她就在那里等侯,待会儿秦氏出来了,让她仔细观察。

容吟霜原就没想跟她一同应付这些素未谋面的夫人,小姐们,听了严掌柜的话,就赶忙躲到了门侧旁,既不引人瞩目,视野又好,的确是个观人于暗处的好地方。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外头响起了呼声:

“老太君到,郡王妃到。”

容吟霜随众人一同看向了门边,只见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在众多美貌妇人的簇拥之下,步入了女眷厅堂,一时间各家女眷们皆立起恭迎,一个赶一个的说着恭喜道贺之言,谄媚尽显。

在温老太君身旁,有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穿着极为端庄的酱紫色礼袍,头上戴着华贵的步摇,淡抹胭脂,风韵犹存,这人应该就是温郡王妃秦氏了。

只见严掌柜在众人恭贺之后,便独自来到老太君跟前,对她行礼跪拜,老太君看着对严掌柜也算喜爱,并没有一般安然对待儿子妾侍的那种刻薄,对严掌柜伸出另一只手,严掌柜立刻会意,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过去搀扶,就这样,雍容华贵的老太君,被秦氏与严掌柜分别搀扶到了她的主位之上坐下。

老太君坐下之后,才对众恭贺的女眷们说道:

“大家也别客气了,恕我老人家倚老卖老,就不一一问候了,都坐吧。”

一声令下,众女眷也就都互相推攘着坐了下来。

容吟霜在秦氏身上看了半天,又在她的一种仆婢中搜寻许久,也未曾发现有任何异样,倒是厅堂内七嘴八舌的热闹气氛让她感到了压抑,正想寻个机会,出去透透气,却不料外头突然传来吟唱:

“子然居士到。”

这声吟唱让厅堂内吵闹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唯有主位上的老太君反应了过来,表情十分动容,直接从她的主位上站了起来,说道:

“请,快请进来。”

容吟霜听到‘居士’二字,心想着严掌柜担心的会不会就是这位。遂与众人一般翘首以盼,果然没过多会儿,寂静的廊下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一位穿着道袍,拿着拂尘的女居士走了进来,看起来虽有些年纪,但胜在姿态轻盈,仙风道骨的气质叫人见了便是难忘。

容吟霜仅看了她两个侧脸,就觉得她面善的很,目光偶尔落在了严掌柜与秦氏郡王妃身上,只见二人全都铁青着脸,目光不善的看着刚入内的这位子然居士。

老太君似乎特别喜爱这位居士,亲自走下脚踏迎上去,说道:

“子然居士近年可好?”

子然居士的反应倒是很平和,只是一掀拂尘,对老太君竖掌说道:

“蒙老太君挂念,子然一切都好。老太君近来身体可还硬朗?”

老太君似乎看不够她,语气略微埋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把老骨头,成天儿的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酸,也没个人替我分扰分扰。”

老太君的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在跟眼前这位撒娇呢,老人家撒娇的方式大多就是这样的,子然居士浅浅一笑,老太君就也跟着笑了,赶紧命人替这位子然居士看座,一定要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才算满意。

容吟霜看着主位上一团和乐融融,严掌柜和秦氏也在老太君之后,就上前跟这位子然居士打招呼了,不过,两人的脸色却是如出一辙的僵硬。

而直到此时,容吟霜才发现一件事,原来她会觉得子然居士面熟,竟然是因为严掌柜,从年龄上来判断,严掌柜是小于子然居士的,不过,但从相貌上看,却是有五六分相似,从眉眼到神态,也不知是严掌柜刻意模仿还是天生就像,两人站在一起,仔细看来,真是挺相像的。

心中正在纳闷,就听坐在最末尾,也就是她前方的两位夫人交头接耳的说道:

“什么子然居士呀,她不就是顾子然吗?温郡王的原配夫人。”

“啊?她是原配?那秦王妃呢?”

“秦王妃是侧室扶正的,若不是发生了十年前那件事,哪儿还轮得到秦氏和严氏这两个女人上位呀,温郡王疼爱顾王妃还来不及呢。”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那个严氏和顾王妃长得十分相像了。”

“何止是相像啊,严氏根本就是十足十的在模仿顾王妃,要不然怎么能把温郡王迷得晕头转向,非要让她与秦氏做平妻呢。”

“哦,原来其中还有这些曲折。”

“……”

最后那句话,其实也是容吟霜心底的写照,原本以为只是跟严掌柜进来看一看情况,没想到却意外获知温郡王府的一段陈年秘辛。

虽然这段秘辛她好像是从哪里听过似的,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实在受不了厅堂里虚与委蛇的气氛,容吟霜跟着一波送茶的丫鬟身后,走出了厅堂,独自走在一条花园小径上,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来到一处假山石旁,倚靠着看了一会儿天,估摸着要不要直接从后门溜出去,反正秦氏身边她也看过了,严掌柜那里,也不算难交差的。

突然听见假山后传来一声石头丢入水面的闷声,容吟霜将头探出假山石看了看,只见一位公子坐在池塘边上,目光呆滞的看着水面,手里还拿着两块小石头,容吟霜见他盯着水面一动不动,就猫着腰走过去看了看他,突然心弦被小小的震动了一下,失声喊道:

“顾叶安?”

那个她以为已经彻底消失了的生人魂顾叶安,此时正堂而皇之的坐在她面前,唯一与从前不同的是,此时对他看起来像是血肉堆砌,身子再无透明之处,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第二更。男主貌似上线,但一切还未明朗,敬请期待下章。么么哒。

第42章 落水

“顾叶安!”

容吟霜冲到了他的身旁,惊喜的喊着他的名字。

可是,沉默的画面却让她为之一惊,不禁将手伸到他的面前挥了挥,这个人也只是痴痴的调转了目光看向她,不能做出任何回应。

容吟霜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之前顾叶安说的话,他的一缕魂魄被人打出了体外,以生人魂的姿态游历了人间数十年,而眼前这个,应该就是他的本体,失去了一缕魂魄,他自然无法像正常人一般表现喜怒哀乐。

顾叶安只是看了一眼容吟霜,就又继续回过头去,痴痴的看着水面,容吟霜蹲在他身旁,就那么看着他,突然想起了那晚顾叶安与她说起的身世,他好像就是说过,他是温郡王府的嫡长子……可是因为他姓顾,容吟霜就没怎么在意,现在想起来,顾叶安说的那些,不就正是先前她在女眷厅堂里听到的那些事情吗?

心中扬起一阵愧疚,小声的说道:

“我要是知道今天会在这里看见你,我就是拼命想法子,也会把那个顾叶安带过来的。唉,之前他跟我说起身世的时候,我根本没有用心听,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我有多么的马虎跟疏忽,我怎么会忘记他说过自己是温郡王府的嫡长子呢。严掌柜跟我提起的时候,我竟丝毫没有反应过来……怪我怪我,若是顾叶安就此错过了与你重合,那我可真要愧疚死了。”

容吟霜的喋喋不休让这个顾叶安觉得很吵,只见他突然站了起来,把容吟霜吓了一跳,赶紧也跟着站了起来,见他转过了身,像是要走,容吟霜就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谁知顾叶安的脚下一个没踩稳,竟然跌入了池塘。

容吟霜吓得惊叫起来:“顾叶安!”

叫完之后,她就赶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可是,两个人身高体重悬殊太大,容吟霜根本拉不住往下坠的顾叶安,一个重心不稳,就连她自己也被拉下了水。

自尽时的那种恐惧再次袭来,容吟霜在水下不住挥舞手脚,扑腾起了打量的水花,可是,她原本就是旱鸭子,再加上有一回跳水自杀未遂的经验,所以,在水里的恐惧瞬间爆炸,感觉嘴里已经喝了好几口水,越是缺少空气,她就越是紧张,越是紧张,她就越是扑腾,越是扑腾,她就越要往下沉。

恍惚间,只觉得有人拉了她一把,温热柔软的唇贴到她的嘴上,向她度了两口救命的气息,然后她整个人就被抱住了腋下,向上拖起。

是谁?是谁在救她?顾叶安……是你吗?可你不是傻子吗?如何会救人呢?

这些纳闷的问题一直到容吟霜被救出了水面还环绕在她的脑海之中,胸口被人狠狠的敲击了一下,容吟霜像诈尸一般弹坐了起来,然后就呕出了好几口水,咳嗽不断。

咳得头昏眼花之际,她才发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原来她先前掉水时的呼喊已经将厅堂内的女眷们全都吸引了过来。

“安儿!安儿!你醒醒,醒醒!”

一阵急促的喊叫声拉回了容吟霜的注意力,只见先前在厅堂内见过的那位子然居士正伏在顾叶安身旁焦急的呼喊着,不住替他按压胸腹,不住听他是否还有呼吸,急得就快哭出来一般。

温郡王闻讯赶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他也赶到顾叶安身旁,拉过了情绪失控的子然居士,然后代替她帮顾叶安按压胸腹,希望将他腹中的水都压出来。

一边压,温郡王一边对周围的人怒喊:“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太医!”喊完之后,又恢复柔情,轻拍着顾叶安的脸颊,轻柔的喊道:“安儿醒醒,我是你爹,快醒过来啊。”

随着温郡王的不懈努力,顾叶安终于有了些动静,由嘴里吐出几口水来,这个变化让温郡王和子然居士都为之一喜,子然居士也扑到他身前,大哭道:

“安儿,我的安儿,你快醒醒,听娘的话,把水吐出来,把水吐出来呀!安儿……”

温郡王见她痛哭,也不好受,就伸出手臂想将子然居士搂入怀中安慰,可是在他的手碰到子然居士的肩膀时,就见子然居士猛地回身,狠狠推了一把温郡王,差点把他推到在地,只听子然居士指着温郡王说道:

“是你!都是你!我的儿子就不该生在你们温家,是你害了他,是你害了他!”

温郡王虽然被差点推倒,却丝毫没有怪罪子然居士的意思,狼狈的垂下头,继续替顾叶安按压胸口。

太医还未赶到,郡王府的大夫就先赶了过来,匆匆给温郡王行了个礼之后,就蹲下观看顾叶安的状况,诊了诊脉搏,摸了摸颈脉,然后才对温郡王说道:

“王爷请放心,大公子没事,许是被水呛着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子然居士听了大夫的话,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顾叶安扶了起来,温郡王这才想起来问:

“这到底怎么回事?安儿如何会掉入水中?”

“……”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到与大公子一同掉入水中的容吟霜身上。

容吟霜抹了抹湿漉漉的头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她在水里慌神极了,根本没去注意过什么,看样子,在水里救她的人就是顾叶安了,只是他个救人的人,怎么会醒的比她还晚呢。

“我……见大公子在水边起身,脚下滑了一下,我就去扶他,可是没扶住,连我也掉下水了。”

她尽可能将事情告诉温郡王听,可是温郡王却盯着她的脸,迟疑的问道:

“你不是那个……梅夫人吗?”

容吟霜有些尴尬的对他笑了笑,说道:“民女参见温郡王。”

温郡王似乎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双厉眼看向了站在一旁,丝毫没有站出来替容吟霜说话意思的严掌柜,只见严掌柜被看了一眼,就缩的更加后面了,容吟霜见她此时想竭力撇开关系,倒也不会故意去寻她说话,心中不免感慨,之前那个顾叶安跟她说的没错,严掌柜虽然不会主动害她,不过在紧要关头,也不一定会救她就是了。

微微收敛了心神,容吟霜擦了擦脸上的水渍,温郡王估计是念在她上回救人有功的份上,这回的事情并不打算多加追究,只是让婢女带着容吟霜去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这才将她请出了门外。

容吟霜回头看着匾额高耸的温郡王府,这是她第二次被赶出门,第一次在梅家,被赶出的后果就是她想不开跳水,第二次就是在这温郡王府,被赶出门的原因也是因为落水,看来她是火命,命理缺水。

自嘲着离开了郡王府,将今日这篇混乱的篇章掀过。

回到茶楼之后,容吟霜先换过了自己的衣物,站在镜子前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带着深深的纳闷下了楼。

宝叔忙里偷闲,难得空暇不用算账,却把头埋在柜台下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容吟霜走过去一看,就见他手忙脚乱的把几颗珠子掉落在柜台上,却又怕容吟霜看见般,故作淡定的将头抬了起来。

容吟霜见他脸色绯红,就知道他在做什么,遂直接问道:

“宝叔你在给月娘穿项链啊?”

“……当,当,当然不是!我卢天宝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如何会做那妇人扭捏之事,不不不,不是的!”

容吟霜满头黑线看着他,不想与他争论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靠着柜台,对宝叔问道:

“宝叔我问你啊。如果一个人不会水性,那么他在水里会救人吗?”

宝叔一边偷偷的收拾珠子,一边抬眼看了看容吟霜,用一副在看傻子的目光。

“夫人,既然不会水性,那他如何在水里救人?”

容吟霜想想也是,于是又换了个问题:“呃,其实我是想问,如果是一个……痴人,他会不会在水里救人?”

“……”宝叔愣着看了容吟霜老半天,才舔着唇说出一句:“夫人,您没事吧。痴人如何会救人呢?他若掉进水里,怎么说也是被救的啊。若是他能救人,那就不是痴人了。”

容吟霜却坚持:“是痴人!他三魂七魄都不全,怎么会是好的呢?”

“……”

对于容吟霜这一句看似有理,其实毫无道理的话,宝叔干脆沉默了,就那么看着容吟霜,把她看的都快不好意思了,容吟霜才挥挥手,说道:

“唉,算了算了,我自己去想好了,你继续给你的月娘穿项链珠子吧。”

宝叔立刻炸毛:“不是!我没!我……唉!”

容吟霜兀自回到三楼雅间,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发丝,一边将先前水里的情景回想了一遍。

难道是顾叶安的魂魄其实已经归位,他已经恢复深知,所以才会在危急关头救了她一命?

可是,他若是恢复了,又为什么要假装没有恢复呢?他是在防谁?严掌柜?秦王妃秦氏?又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花叔不辱使命,终于完成啦!!!!!求表扬,求鼓励!!!!!!瓦碎叫去啦!!!!!!!

第43章 双手被绑的孩子

自从上回容吟霜被从温郡王府赶出门之后,严掌柜倒是没再好意思出现,只是派人修书一封,说了些安慰之言。

容吟霜也没有真的生她的气,就回了‘无事’两个字,叫信者带回去传达。

私塾也渐渐的上了轨道,虽然因为学生少,根本不赚什么钱,但容吟霜却觉得有必要维持下去,况且,私塾并不需要太多的开支,除去一些书本费用和两位先生的薪资,确实也没给容吟霜添太多麻烦。

每个月中旬,冯先生都会请容吟霜去私塾里坐坐,让她这个名义上的大先生带着孩子们玩一会儿,容吟霜原本就喜欢孩子,对于冯先生的提议也觉得挺好,当即就答应了。

十一月十五这一日,容吟霜早早便去了私塾,给孩子们带了满满五个食盒的点心,见他们仍在上课,跟着冯先生后面,摇头晃脑的吟读着三字经。

幺儿个头最小,就坐在最前排,容吟霜原来以为他多少会有些捣蛋,不过,幺儿却是出人意料的乖,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是也有木有样的跟着大家后面一起读,大儿也是摇头晃脑,装作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实在惹人发笑,容吟霜没有出声惊扰他们,只是在窗口看了两眼,就觉得这一张张明媚的小脸让人光是看了就觉得世间纯洁美好。

容吟霜让人将糕点都放在院子里,自己则随便拿了一本论语坐在院子里翻看,只觉得眼角余光一闪,她抬头看了看,眼前却是什么都没有,便以为自己看错了,继续埋头看书。

可是看了一会儿之后,她才突然发觉不对,那道光似乎是往孩子们的课室中去的,合起了书本,容吟霜默默的走到课室门口,还未探头在窗户旁观看,就见课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个接一个的孩子,从课室中鱼贯而出,冯先生看见容吟霜已经来了,对她拱手作揖,问候道:

“还想命人去请,原来大先生已经到了。”

容吟霜对他点头致敬,温和的说道:“反正茶楼有宝叔坐镇,本来也没我什么事,就早点过来好了,那些是月娘做给孩子们吃的,待会儿让李管事分发了吧。”

大儿和幺儿看见她来,全都兴高采烈的围着她转,献宝似的要跟容吟霜表现所学的成绩,幺儿说话比之前要流利许多,有些连着的句子也全都能一字不差的说出来了,跟着大儿后头起哄,大儿说什么,他便说什么,竟也不比大儿说的少。

容吟霜赞扬的在他们两人头顶摸了摸,又嘱咐了两声,要听话,要好好学之类的话,然后才让大儿和幺儿去跟其他孩子一起玩儿去了。

冯先生亲自去数了数糕点的数量,然后走来对容吟霜又是一番感谢,然后就去到院子里,拍了拍手,对那些个正玩闹的孩子们说了些话,孩子们全都乖乖的站好,对容吟霜鞠躬喊道:

“大先生好。”

容吟霜弯下腰,对所有的孩子回道:“大家好。大先生给你们带了好吃的,一会儿咱们吃饱了再玩儿好不好?”

清脆的应答响彻庭院:“好。”

三个大人将糕点分作均匀的三十份,一人两块,孩子们读了几天书,就真的像是懂了很多似的,全都听话的排着队,等着拿自己的那份点心吃。

吃完了之后,冯先生又让容吟霜带着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容吟霜做老鹰,作势要抓母鸡后面的小鸡,一时间,庭院里欢声笑语不断,孩子们简直爱上了这位漂亮又温柔的大先生,直嚷着让大先生天天来。

容吟霜自然也觉得今日收获颇丰,意外的捕获了这么多孩子的心,让她着实也开心了一把。

跟孩子们玩儿了一会儿,她的目光就被一个总是跟在后面跑跳的孩子吸引住,只见那个孩子穿着一身很旧的小衣服,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了,有些孩子都穿上了薄薄的一层小棉袄,可是那孩子身上的衣服单薄的很,上面甚至还有好几个补丁,只见他落在最后面,小鸡的队伍向左他也向左,小鸡的队伍向右他也向右,但是,一路跑跳,就是不见他的手抓住前面的孩子,或者说,根本就看不见他的手,好像是背在后面,却又不那么像,脸色也有些不对。

可是孩子们玩的开心,容吟霜被撞了几下,再抬头时,那个孩子又不见了。

左右看了看,都没发现他的身影。

一直留到中午的时候,容吟霜才跟孩子们告别,走出了私塾大门。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先前突然不见了的孩子,又出现在了私塾外头,小小的头仰着,看着私塾的大门。

他似乎没有发现容吟霜正在看他,看了一会儿后,也就转过了身,往旁边走去,他转身之后,容吟霜才看见他的两只手,像是被绳子绑在身后,看到这里,容吟霜终于明白这孩子不是人了。

见他小小的背影十分落寞,容吟霜看着不忍,就将手里的食盒交给随行之人,自己则不动声色的跟在那个孩子身后,走了好长一段路。

见他走入了一间白云山脚下孤零零的一间小院子里。

容吟霜走到门外,四周看了看,白云山就在旁边,初冬时节让山上的绿色植物都挂上了黄叶,看起来有些萧条,不远处有一条山道,她知道山上有座白云庵,她没有去过,也是之前听相公提过而已,说是白云山上多矿石,曾经京城的富贾想联合起来,将这座山买下,就是白云庵的那些姑子们不断抗争,怎么都不肯将此山卖出,这才留下了白云山的原貌。

容吟霜在山脚下那间屋子的围墙上头看了几眼,稍稍看了看里头的样子,院子是普通院子,只是在院子的侧边有一个篱笆窝,容吟霜沿着围墙,走到了那篱笆窝的地方,那里的石壁有些残缺,容吟霜透过墙壁往里看了看,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可不正是她先前看见的那个孩子吗?

心中一惊,往后退了两步,赶忙沿着围墙跑到了正门处,没想太多,就砰砰敲起了大门。

门内根本无人应答,容吟霜就不住用身子去撞门,幸而门栓也不结实,不过撞了两下门就开了,容吟霜不管不顾冲进了院子,找到那个篱笆墙,徒手将篱笆拉开,手掌被倒刺刮伤了也不在乎,她的动静终于把屋里的人惊醒,一个邋遢至极的中年男人一身酒气从屋里走出,揉好了眼睛,突然看见容吟霜的时候吓了一跳,然后才反应过来,指着她说道:

“你是什么人?”

容吟霜看他满脸酡红,就知道他是宿醉,指着篱笆墙里说道:

“你儿子,你儿子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儿子死了!”

那醉鬼听了容吟霜的话,一阵恍惚,然后才反应过来,冲到容吟霜指着的篱笆墙旁,一看,简直吓得瘫在了地上,不住的摇头,目光中透着不敢相信。

就在此时,屋子外头传来一阵车轱辘的声音,一个中年婆娘还未进门,就在外头喊道:

“春儿,快出来,看娘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下山了,山里的师太们给了我好些桂花糖,春儿!”

那个婆娘配合着几个山上的道姑往地上卸菜篓子,见儿子还不出来,就跟几个道姑笑了笑,然后拿着桂花糖就走入了院子,进来的瞬间她的脸色就变了,指着容吟霜说道:

“你是谁呀?你们在看什么?我儿子呢?”

容吟霜叹了口气,指了指篱笆墙里,说道:“我在外头偶然看见你儿子不对,就想拍门告诉你们,可是里头没有应答,我就莽撞冲了进来。”

那婆娘大惊失色,撒开了脚步就冲到了篱笆墙边,看见儿子蜷缩在草地上的小小身子,她简直崩溃的快要晕倒,连滚带爬的跑到儿子身边,才动了动他,就见他身子底下游出两条花蛇,摇摆着尾巴往地里钻去。

看样子,孩子就是被这两条花蛇咬死的。

“春儿!我的春儿啊!雷八子你个不得好死的,我儿子怎么得罪你了,你要杀死他呀!”

那个醉汉不住摇头,说道:“我,我没杀他,我就是嫌他吵,把他绑起来丢在篱笆墙里,那小子不是机灵的很吗?他不是会逃吗?这两天我没听见他的声音,就以为他跑掉了。可,可……”

那个婆娘不住大哭,大叫,几近昏厥。

容吟霜的眼泪也不住往下掉,眼角瞥见那个孩子从院子里的另一间小屋里走出,见容吟霜在看他,他就对容吟霜指了指屋子,容吟霜擦了眼泪,往他走去,只听他空洞洞的声音说道:

“救救我爷爷吧,他快死了。”

容吟霜正要走进去,却见那个醉鬼突然发难,对容吟霜说道:

“你想干什么!你是谁,谁让你来的,你怎么知道那小子死了?你怎么知道那老头也死了?你不许进去!不许进去,听到没有!”

那醉鬼见这里已经死了一个,他醉酒了好些天,怕是屋里那个也死了吧,恶向胆边生,不愿让自己更多的罪行暴露,随手拿起一根扁担,就往容吟霜冲过去。

容吟霜慌忙躲避,那醉鬼还是不依不饶,追着她打,外头的几个姑子也进来劝架,那个醉鬼像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抱着孩子哭的中年婆子狂叫一声,从篱笆墙边上拿起一把镰刀就往醉鬼冲了过来,一边砍一边说道:

“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成天就知道在家喝酒,什么都不做,我就让你看着孩子,你为了喝酒,竟然把他一个人绑在屋子外头好几天,就是没有毒蛇,缺吃缺喝这么多天,你也要把他饿死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呜呜……”

婆子砍了几下,越说越悲愤,越悲愤越没有力气,将镰刀甩了出去之后,她就跪坐在院子里掩面哭了起来,伤心欲绝的样子,看的叫人无限动容。

醉鬼的后脑被那把镰刀砸了一下,流出了些血,鲜红的颜色让他更加愤怒,见那婆子跪在地上哭,他将扁担扔掉,捡起了镰刀,就要往婆子身上砍。

“哭哭哭!哭什么哭!死了就死了!本来也是你那死鬼的种,他死了,老子还正高兴呢,别哭了。我让你别哭了!”

说着就要把镰刀往那婆子身上砍下去,容吟霜不顾狼狈,几乎是扑上去撞开了那醉鬼的镰刀,不慎被刀口划破了手臂,但她却丝毫不敢松懈,见那醉鬼越发癫狂,无奈之下,才咬破了手指凌空画出一道定身符,打在他身上。

醉鬼整个人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镰刀也抛在了一边。

容吟霜喘着大气,去到了旁边那座小屋,只见那孩子就站在一个老人的床边,容吟霜走过去,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只觉得虽然微弱,但还没死,就赶忙跑出来,对那哭泣不已的婆子说道:

“屋里的是你什么人?他还没死,你快进去看看。”

那婆子突然想起屋里还有一个,勉强站起了身,跑进了屋子,说道:

“公爹,公爹,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啊?”

容吟霜站在屋外,直到听见屋里传来的嘶哑声音时,才稍稍放下了心。

对那站在门外的孩子问道:

“你留在世上,就是为了看着你爷爷吧?”

孩子懂事的点点头,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你爷爷没事了,你还要继续留下吗?”

孩子又看了一眼屋子,垂目想了想之后,才对容吟霜摇了摇头。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后,挥出衣袖,便将孩子的魂魄收入了袖中。那中年婆娘给里头的人喂过了水之后,就连忙跑到了篱笆墙边,把春儿的尸体抱了出来,放到了堂屋里的一张桌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新闻里播出过几起有关孩子的事情,有一个男孩被他爸爸锁在阳台,经常拳打脚踢,还有被后母吊在树上虐、待,以至于双手皮下组织全部坏死,只好截肢,诸如此类的事件层出不穷,这些事件的凶手十分可恶,而那些对自己孩子疏于保护的父母也有责任,这些报道出来的事件,每一件都很令人震怒,恨不得那些残暴的人和不负责任的父母都绳之于法,让他们受到该有的惩罚。

第44章 白云观

此时无声的悲痛,容吟霜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那山上的姑子在被醉鬼追赶时也受了些轻伤,她们告诉容吟霜,原来这家的婆娘是专门给山上种菜卖菜的,那个醉鬼是她后来嫁的,成日里喝酒,正事也不出去做,就指着这婆娘养活。

婆娘有个儿子,就是那个被蛇咬死的孩子,醉鬼经常打骂他,他娘虽然心疼,但也不敢太跟醉鬼计较,心想自己每月只要上山一回,一次去十天,十天总不会出什么事的,可偏偏这一回,就出事了。

孩子总是调皮吵闹的,那醉鬼竟然怕吵就把他绑了双手丢到从前养鸡的篱笆棚里去了,谁知道有蛇钻了进来,孩子就那么被静悄悄的咬死了,他却每天只知道喝酒,根本不顾孩子的死活。

容吟霜除了叹气,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两个姑子把醉鬼拉了起来,嚷嚷着要送去官府,带头的姑子来到容吟霜跟前,说道:

“师姐好法术,只不知这定身咒多久会解?”

容吟霜知道她是道门弟子,自然看得出她使的是什么,所以才会客气的称她做失节,于是,容吟霜也不隐瞒,说道:

“一个时辰自解。”

“这个混蛋太坏了,咱们非得把他抓去报官不可,清怡,过来拉把手,咱们把他抬到推车上,送去官府。”

那名被唤作清怡的姑子立刻响应,几个人合力将僵硬的醉鬼抬上了推车,说话那姑子亲自拉车,清怡在后头推,不一会儿就走的老远。

容吟霜这时才感觉到自己手掌和手臂上的伤,抬起来看了看,手掌上的伤是先前篱笆倒刺刮的,不深,血已经止住了,只是胳膊上的伤有些眼中,伤口周围已经被血浸透,渗出外衣来了。

为首那姑子见状,对容吟霜是说道:

“师姐这伤口得快些包扎才行,若师姐不嫌弃,便随我回白云观中,清洗包扎一番如何?”

容吟霜有些犹豫,那姑子就热情的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容吟霜又看了一眼伤口,知道如何她硬撑着回城,说不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倒在半路,既然这位道姑热情相邀,她也不好太过拒绝,于是就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叨扰了。师太请。”

白云观位于白云山的半山腰,但是山势平缓,上山的路并不陡峭,一路说说话很快便就到了。

入了观门之后,那人将她带去了后院,让她坐在井边,说道:

“师姐坐在这里等一等,我进去那些金疮药和纱布。”说着就转身,可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哦对了,还未告诉师姐,我叫清玉。”

容吟霜再次道谢:“清玉师太,有劳了。”

清玉离开之后,容吟霜便在井边等了一会儿,可是清玉去了之后,就没再回来,她等的有些心急,干脆自己从裙摆上撕了一根布条,用嘴咬着一端,然后另一端缠绕在伤口之上,先压迫了止住血。

等她包完,清玉也没回来,容吟霜就想去寻她,顺便跟她道谢,然后就告辞了。

可是在后院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清玉的影子,观里其他人也不知道她的去向,容吟霜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己迷路了,四周也没了人影,她就是想问路也找不到人,只好继续向前走,走到一处清幽僻静处。

拱形的院门前挂着一个木牌,上头写着:闲人免进。

容吟霜也不好打扰,正犹豫之际,就觉有什么东西落在头顶之上,下意识用手去抓,竟抓下几片花瓣下来,竟是几瓣粉色的菊花,正纳闷菊花如何会从天而降之际,就听见上头有人在喊:

“喂。”

容吟霜左右顾盼,没发现有谁,就抬头看去,松林的斑驳树影下,一位青年公子正在二层小院的窗口探出半身,微笑的面孔看着是那样俊美无俦,而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人她认识,惊喜的指着他喊道:

“顾叶安!”

自从那日温郡王府分别之后,容吟霜根本没想过两人还会见面,而且还是在这种想都想不到的地方见面。

顾叶安没有说话,而是微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让她上去。

容吟霜又看了一眼门口闲人免进的木牌,想着既然是里面的人让她进去的,便也不算叨扰,于是就提着裙摆跨上了台阶,寻着楼梯,向上走去。

经过楼梯之后,发现上面是别有洞天的,有一块很大的平台,被三间房间包围在中间,平台那头摆放着好几十盆别出心裁的盆栽,有花有草有树,很是雅致。

顾叶安从西面的一间房走了出来,嘴角噙着笑,眼眸比之冬日的清泉还要清澈明亮。

他来到容吟霜的面前,将容吟霜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才看着她问道:

“你是谁?”

容吟霜讶异他竟然开口说话了,之前在温郡王府的池塘边,无论她问什么,他都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现在他竟然能够看着她的眼睛跟她说话了。

容吟霜惊喜的说道:“你好了吗?你能说话了,你知道自己是谁了?”

顾叶安听她说话,觉得有趣,眨着眼眸说道:

“我当然知道我是谁,我在问,你是谁?为何看见我就对我笑?”

“……”

容吟霜被他这个问题问的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了好一阵,才摸着耳朵说道:

“这个……这个嘛……”难道要她直接告诉他,她和他的魂相处的还不错?

当然不能这么说了,可是不这么说,容吟霜就真的想不出其他什么理由来告诉一个‘陌生’的男人,为什么她一看见他就笑了。

正尴尬之际,只见楼梯上又走上一个人,是一个穿着道袍,未戴道帽的中年姑子,只见她手里端着一只木盘,盘上放着一碗清粥和一碟酱菜,看见容吟霜之后,问出了与顾叶安相同的问题:

“咦,这位施主是哪里来的?”

问完这句,也没等容吟霜回答,那姑子就冲着顾叶安说道:“哎哟,大公子你刚醒来,怎么不多在屋里歇着,这么站着多累啊。”

顾叶安又看了一眼容吟霜,就让那姑子把托盘放到栏杆旁的小木桌上,对容吟霜指了指他对面的凳子,说道:

“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容吟霜看了一眼那满眼透着古怪的姑子,又瞧了瞧顾叶安,心想若是从前对他,她倒是愿意与他坐下闲聊一会儿,可是,如今这个顾叶安却是不同了,他不记得她是谁,其实在容吟霜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反倒他若是记得,那才觉得诡异呢。

遂摇了摇头,温和的说道:

“不了,原本我也是不该闯入之人,只是在观中迷了路,公子长得与我认识的一位故人相似,但仔细看来,却又不像。”说完这些,对顾叶安点了点头,又对那姑子做了个礼,然后便爽利的说道:

“无端闯入实在不该,我这便走,叨扰了。”

说完之后,容吟霜就头也不回的下了楼,由先前入内的拱门走了出去,殊不知,在她的后方,正有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

容吟霜走后,先前送粥来的那个姑子就在一旁嘀咕道:

“这女子真是无礼,门口木牌上明明写了闲人勿入,她还硬是闯进来,亏得居士不在,若是让居士看见生人闯入,定又要怪我们看守不力了。”

顾叶安收回了目光,往口中送了一口粥,然后才云淡风轻,叫人听不出情绪的说了一句话:

“那下回……可认得她了?”

中年姑子听了顾叶安的话愣了愣,看了一眼这位刚刚苏醒过来的大公子,只见他嘴角噙笑,目光却丝毫未见暖意,心头一阵突突,她……是不是扫了大公子的雅兴?大公子这样把话说一半,还真叫人摸不着头脑,想放心又放心不下,想警醒自己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心中七上八下,等顾叶安又吃了几口粥之后,那姑子赶忙收拾了碗,逃也似的从楼上离开了。

顾叶安的目光这才收回,敛下了笑意,看着天际的云卷云舒,眯起了眼……上天既然让他回来了,那一切就绝不能善罢甘休了,对于所有加注他或是他在意的人身上的苦难,前世今生,他会一点一滴的全都讨要回来!

容吟霜又饶了些路,终于遇上了前来寻她的清玉师太,见着容吟霜,清玉师太就主动告罪:

“师姐莫怪,观里的金疮药没了,我又让人去配了些,这才耽搁了,师姐等急了吧。”

容吟霜摇了摇头,将用布条包扎好的手臂伸出去给清玉看了看,说道:

“我自己草草包扎了一下,已经不流血了,原是想找你告辞,没想到却迷了路,实在不好意思。”

清玉师太看了看她的手臂,想让容吟霜去后院重新清洗包扎,容吟霜推辞不用了,清玉师太强留不是,就提出亲自送容吟霜下山去。

容吟霜没再拒绝,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方,她若是再走迷路了,说不定今天晚上都没法回城了。

清玉师太一直将她送到了城门口,与容吟霜好一番告别之后,两人才分道扬镳。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男主正式上线鸟,貌似属性是个腹黑的呀,啦啦啦,第二更~~~~~

第45章 吓退强敌

容吟霜没敢直接回茶楼去,自己一身的血迹,回到茶楼徒增众人担心,就先回到道观,把伤口清洗干净之后,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回到茶楼。

午后的茶楼十分繁忙,宝叔以为她是在私塾逗留到现在,所以也没有上前特意问她去了哪里。

想着自己还没吃午饭,就溜到后厨,跟月娘要了两盘精致的小点,正要转身离开,就听月娘喊住了她,容吟霜回头,只见月娘将满是面粉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然后走到容吟霜身边,探手在她头发上拿下一样东西。

“掌柜的,你头上怎么会有两瓣花?”

容吟霜一恍惚,而后才回道:“哦,这个呀,刚才路过香街,许是哪家姑娘从楼上扔下来的吧。”

说完之后,容吟霜就接过月娘手里的粉色菊花瓣,想着定是先前顾叶安撒下来的,就放在盘子的空处,一同端着上楼去了。

三楼雅间内,容吟霜将糕点放到茶案上,却是拿起那两瓣花瓣放在眼底端详,看顾叶安先前的模样,像是真的已经恢复过来了,他当然不记得自己魂魄出窍之时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所以,他当然不会认识容吟霜啦。

思及此,容吟霜深吸一口气,将花瓣放下,暗自说服自己,总之顾叶安魂魄归位对他来说肯定是好事啊,就算不认识她了,也没什么,毕竟她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遇见的过路客,就算相处的时候,两人聊了很多投缘的话,可是,那些全都是虚幻泡影,全都是不真实的,毕竟他们之间的事情说出去的话,又有谁会相信呢?

一人一魂怎么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呢。就算你说的义正言辞,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人们肯定会说:别逗了。

拿起毋道子的书籍,容吟霜将一颗点心咬在唇边,拿起纸笔将一些重要的东西摘录下来。

这本书,她越看越觉得博大精深,毋道子花了一生的气力编纂出这本书,只是未经整合扩写,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容吟霜决定从现在开始把他这本书慢慢的细化出来,将有些法术类型全都分门别类的归纳好。

正写到如何制服纯阴尸鬼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击声,小六的声音在外响起:

“掌柜的,不好了,有人来找茬儿了。”

容吟霜眉心微蹙:“是谁?”

“好像是什么夫人,样子挺漂亮,但是可凶可凶了,她还带了好多家丁来,把咱们店里的客人都快赶光了。”

容吟霜从小六的言语中大概能猜到来的人是谁了,赵倩。她在砸了宝叔的饭庄之后,如今是又盯上她了。

放下了笔墨,容吟霜深吸一口气,这才从榻上走下,打开房门,随小六下楼去了。

赵倩经过两个月的修养,已经完全恢复,而秋蓉带给她的惊吓与伤害也已经过去,她依旧是那个刻薄的梅家二房夫人。

还没下楼,就听见她连珠炮般的言语攻击着宝叔:

“我道你这老奴是学乖了,将那饭庄关了呢,没想到竟是转换了阵营,又到这里来兴风作浪了。你到底在我那宅子上赚了多少钱?开完了饭庄又来开茶楼,你够有钱的啊!是不是以为本夫人是傻子,以为我好欺负是吗?”

宝叔一再隐忍:“二夫人,凡事留一线,您这样紧紧相逼,死咬着我不放,到底想干什么?”

赵倩冷哼一声:“我想干什么?我就想让你把我那宅子赚的钱吐出来!我赵倩的产业可容不得旁人拿它赚钱!”

“二夫人,那间饭庄的确是我所开,但用的都是我的经年积蓄,您看不过眼,派人去砸了,我认栽,谁让我势不如人呢。可是这间茶楼不是我开的,我只是替老板做个掌柜,您再来这里胡闹,怕就是您的没理吧。”

赵倩尖锐的声音几乎能刺破人的耳膜:“什么?我没理?这世道真是变了,我这堂堂正正的主子没理,倒是你这歪嘴斜眼的腌臜老奴才有理了?”

赵倩无理取闹的话,让在场的客人们都觉得嚣张过头了,有几个经常来这里喝茶的,就直接站出来替宝叔说话:

“你这女人好霸道,我还想知道,这个世上怎会有如此泼妇般的女人,这还能称为女人吗?人家好端端的在这里开店,公文手续齐全,哪里碍着你这个泼妇了?就是碍着了,也自然又官府出面,你算个什么东西?识相的快滚回炕上暖被窝去,别杵在这里妨碍爷们儿喝茶。”

那说话的也是个熟客,曾经是个衙差,后来做买卖赚了些钱,就除了衙门做起了员外郎,平日里出去,大伙儿都会敬他三分,说起话来自然也是财大气粗的豪爽。

赵倩恶毒的瞥了他一眼,就对手下的家丁使了个眼色,只见那两个魁梧家丁就直接走上去,一手抓住了邹员外的前襟,将他整个人都拉了起来,拳头挥起,眼看就要落下,众人只觉眼前一闪,那两个作势要打人的大汉突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挥起的拳头也不落下,就那么可笑的悬在半空。

赵倩蹙眉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打呀!”

一道清亮的声音自二楼传下:“哪儿来的野狗,敢到我店里乱吠?宝叔,咱们店里的人是少了还是怎么着?全都愣着干什么呢?”

赵倩与众人皆将目光投向正从二楼款款走下的容吟霜身上,赵倩惊得瞳孔放大,指着容吟霜恶狠狠的说道:

“容——吟——霜——”

容吟霜从容而下,再不见从前对峙赵倩时的惧怕,对付赵倩这种人,你就是要事事压她一头,压得她不敢造次,否则她永远都会往死里欺负人,但你要是比她强了,她也只能忍下不快,对你卑躬屈膝,委曲求全,自己郁闷在心里。

“是我。弟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赵倩可没心思跟容吟霜寒暄,她难以置信的说道:“这茶楼是你开的?”

容吟霜冷冷答道:“是我开的。”

赵倩蹙眉叫道:“你哪儿来的钱开茶楼?莫不是做皮肉生意攒的吧?”

容吟霜蹙着眉头,看着赵倩这出口成脏的女人,突然笑了出来,对赵倩说道:

“我容吟霜会没钱?弟妹你是不是想多了?论辈分,我是你嫂子,论地位,我的相公才是梅家名正言顺的当家人,你以为我这个当家主母手里头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你真的以为,那般疼我的相公,会什么都没给我留下?是我该说你天真呢,还是说你傻呢?”

“……”

赵倩被容吟霜的一番话给彻底唬住了。开始怀疑自己从前的认知。

容吟霜见状,暗笑在心,趁机对她低吼道:“趁我还没有报官,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茶楼。”

赵倩的目光不住在容吟霜脸上钻看,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说谎的端倪来,犹豫了一会儿后,竟还是没有退缩,对容吟霜怒道:

“我管你是哪里来的钱?今日我就想办了这老奴才,你要是胆敢阻拦,就别怪我仗势欺人,把你这来历不明的茶楼砸个稀巴烂!”

说着,就让人去拿宝叔泄愤,眼看几个大汉将宝叔包围住了,容吟霜也不阻止,而是淡定自若的找了一处兀自坐下,几个大汉也如先前那两个扬手要打员外的家丁一样,莫名其妙就不能动了。

宝叔原本捂住了脑袋,可是预期的疼痛没有袭来,从缝隙中偷看了一眼,只见几个人只是围着他,举起了拳头,抬起了脚,可就是不踹下来,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微微一推,只见他正前方的那个人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正觉得奇怪,就听后厨传来一阵脚步,月娘抱着一桶面粉,掀开后厨的帘子,从里头跑了出来,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将手里的面粉全都泼在了想要打宝叔的那几个汉子身上,几个汉子身上立刻像是被下了一夜的大雪般,变成了粉人。

赵倩对眼前的情况震惊不已,她和身后剩下的几个家丁全都吓得不住后退,只见容吟霜手一挥,赵倩的身子也无法动弹了,只见她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不住向她逼近的容吟霜。

只见容吟霜双手抱胸,凑到不能动弹的赵倩耳旁小声说道:

“别怪我这个做嫂子的没提醒你。你是不是还想再见一次秋蓉?若是想,我今晚……就让她再去见一见你,如何?”

赵倩不能动,只有两个眼珠子不住转动,表达着自己惊恐的心情,只听容吟霜嘴角含笑,又说道:

“别以为你做的事情没有旁人知道,那三具尸体,到现在还在那宅子的树底下埋着呢。识相的,就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可不保证那三具尸体会不会被无缘无故的翻出来。”

随着容吟霜说完话之后,家丁们身上的法术也就此解了,这法术是她在与那醉鬼对峙之后想出来的,有的时候,就是不能犹豫,敌人就是敌人,你的犹豫就是给敌人制造了攻击你的最好时机,若是她今早能早点下决心对醉鬼施定身法的话,她的手臂也不会受伤了。

赵倩双腿发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又下至上惊恐的看着容吟霜。

而容吟霜却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对她依旧保持着笑容,赵倩被她笑的头皮发麻,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出了茶楼,而那些退了法术的家丁们也觉得这茶楼邪门儿的很,再不敢多停留。

一行十来人,狼狈不堪的跑在街道上。茶楼里传出了欢呼。

容吟霜也终于不用端着架子装高深了,一连用了这么多的定身符,她也累坏了,干脆不再紧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喘气。

宝叔虽然觉得奇怪,想要把事情问个明白,却也知道要先稳住大局,遂立刻就整顿茶楼所有伙计,调整心情,继续干活了。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平息,所有人都觉得很是不可思议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撒花,求表扬,求花花~~~~~

这章主要是让极品出来冒个头,作死一号上线,先打个前锋战~~~~~

第46章 同桌吃饭

容吟霜暗自擦了一头的冷汗,宝叔看着容吟霜,正想上前去问,就听一旁的月娘凑上来对他问道:

“宝叔,你没事吧?”

月娘先前为救人泼面粉的时候,宝叔身上也不可幸免的沾了一些,此时她正体贴的替宝叔将肩头的面粉拍掉。

宝叔一动都不敢动的任她施为,全部的注意力也都放到了月娘身上,表情局促的很,这也不能怪他,他都打光棍四十多年了,难得遇见一个心仪的女子,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当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现在女神来跟他说话,他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放在一边,更何况其实也没什么事,掌柜的在赵倩耳旁说的事情,他也大概能猜到,不外乎就是一些威胁将赵倩杀人的事情公诸于众的话,赵倩心虚,落荒而逃也是情理之中的。

月娘见他不说话,又问:“是不是伤着哪儿了?我看看?”

宝叔连忙摇手:“不不不,没伤着,刚才多谢你了,若不是你仗义,说不得今日我就又要挨他们的皮肉之苦了。”

月娘爽利一笑,戴上面具的她别有一番神秘的韵味,说道:“嗨,从前欺负我的人多了,不外乎就是跟人拼命嘛,没什么的。”

宝叔心花怒放:“月娘你……肯替我……拼命?”

月娘不觉有他:“肯啊。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咱们茶楼里的人,我总要替夫人护着这间茶楼才行啊。”

“……”宝叔看着豪气干云的他,心中有那么一丢丢的失望。

原来不是为了他呀!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之后,茶楼里的客人也陆续回来了,都在讨论先前发生的事情,那个差点被揍的员外郎简直说的绘声绘色,讲述着自己是如何脱险,当时的情况又是如何凶残,辞藻丰富,巧舌如簧,堪比天桥说书的,众人也就图听个乐子,气氛顿时又恢复了和谐。

容吟霜跟众人一同将茶楼收拾完了,然后就去了私塾,接大儿和幺儿下学。

前两天两个小家伙跟她说想吃春香楼的八宝酱鸭,她答应了,却一直空,想今晚带他们去开一开荤,从冯先生那里接过两个孩子之后,娘儿仨便迎着夕阳往玄武大道走去。

春香楼的招牌就是酱鸭,以八种常食花生、黄豆、蚕豆、桂圆、莲子、红枣、蜂蜜同煮,让这些东西的香气盖过鸭肉本身的腥气,再加上糯米同食,滋味甜美,也难怪孩子们对它情有独钟。

娘儿仨进门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之际,春香楼也正是上客之时,小二见他们只有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又不是车马软轿乘过来的,就对他们并不是特别热情,只安排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给他们。

容吟霜从梅家出来之后,早就习惯了世人的冷淡,不过,她原本也不是那种喜爱排场的人,只要能让孩子们吃到喜欢的东西,其他人的态度真的没什么,反正她行得正坐得直,吃东西又不是不给钱的。

大儿的个头已经到她的腋下,完全可以独自坐下,幺儿能坐,但是坐下了就够不到,容吟霜就把他抱着,让他坐在她腿上,送茶的伙计给他们送来两杯茶,大儿要喝,容吟霜将茶吹了吹之后,才让他自己慢着点喝。

正等着上菜,突然旁边响起一道声音,说道:

“又见面了。我们很有缘分。”

容吟霜回头一望,只见顾叶安笑容可掬的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把纸扇,身上穿着寻常的淡色公子儒服,即使装扮这样普通,但他看起来还是独特俊美的,嘴角还挂着一抹似笑非笑,使人琢磨不透他的喜怒。

“嗯?你……”

容吟霜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两人白天刚见过面,他已经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顾叶安了,所以,现在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她交流了。

“我是顾叶安,你认识我的。不是吗?”

顾叶安浅笑柔雅,说话谈吐皆是一派大家气质,叫人不禁心折向往之。

容吟霜知道自己两次看见他就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所以他才会有所误解,不禁对他笑了笑,摇头道:

“其实我……并不认识你。只是凑巧听到温郡王府的人说起你的名字,所以……公子无需觉得好奇,我们萍水相逢,不是旧相识。”

顾叶安看着容吟霜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她身边的两个孩子身上,二话不说,就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袍角飞扬,行云流水的动作给他增添了不少潇洒帅气。

容吟霜不解他的意思,说道:“公子,我没有说笑,我真的不认识你。”

顾叶安好整以暇的将纸扇放在一边,淡定从容的说道:

“那咱们现在不就认识了,下回可不许说不认识我了啊。”

“……”

容吟霜无奈的看着他,正巧此时她点的菜上来了。只有孤单单的一盘八宝酱鸭,顾叶安不禁说道:

“就一盘菜怎么够吃,两位小公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二过来,再点几个菜来。”

容吟霜阻止不及,小二一听有人点菜,就飞也似的跑了过来,顾叶安极其流利的点出了几样春香楼的其他经典菜式,小二看他非举止气度非富即贵,当即就领了单,殷勤的传达去了厨房。

容吟霜说道:“点这么多吃不掉也是浪费,你何必呢?”

顾叶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道:“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当真是没有男人管你不成?”

“……”

容吟霜正在拆鸭骨,听了顾叶安的话动作顿了顿,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对方只是很寻常的模样,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只腿递给了一直看着他的大儿。

大儿看了看容吟霜,然后才接过了鸭腿,咬了一口之后,才对顾叶安口齿不清的说道:

“我娘是没有男人,我爹死了。”

顾叶安饶有兴趣的放下筷子,将目光全部落到大儿身上,问道:“你知道你爹死了?你懂死是什么意思吗?”

大儿点点头:“我懂啊。就是我爹再也不会回来了。”

顾叶安勾唇一笑:“那你想你爹吗?”

大儿冷静的吃着鸭腿,看着桌面犹豫了一会儿后,才摇摇头,说道:

“想了也没有用。我爹也不会回来,所以我不想。”

顾叶安看着他没再说话,容吟霜拿手帕替他擦掉脸上的酱汁,然后说道:

“他就是回不来了,也是你们的爹,不能不想。”

大儿有些落寞的点点头,坐在容吟霜腿上的幺儿就很老实,嘴里吃着肉肉,也不忘记说:“幺幺想爹。”

容吟霜在他脸上碰了碰,便不再继续跟他们探讨这个问题。

顾叶安点了一桌子的菜,可把大儿和幺儿乐疯了,使劲吃着,狼吞虎咽的,就像几年没吃过肉似的,容吟霜一个劲的叮嘱他们慢点吃慢点吃,好在顾叶安丝毫不介意两个孩子这种野孩子般的做法,全程保持微笑,有的时候,还把孩子够不到的菜亲自拿到他们面前,弄得容吟霜很不好意思,这给人看起来,还不知道她这个做娘的有多亏待他们呢。

一顿饭吃了好久,大儿和幺儿的肚子都吃圆了,这才肯放弃美食。

顾叶安手一抬,小二哥便走了过来,顾叶安好听的声音说道:“结账吧。”

小二哥应了声好,然后就跑到柜台那里去问价钱了,两个孩子等不及冲出了春香楼,容吟霜对顾叶安说道:“真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顾叶安一扬眉,淡定自若的说道:“嗯?我不破费啊。我没有钱。”

“……”

容吟霜在听到顾叶安平静的说出‘没钱’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简直有千万只草泥马轰然奔过,看了看这一桌子的菜,心如刀割,心在滴血,抽搐着嘴角,难以置信的咬牙说道:

“你——没钱?”

没钱你点这么多菜干什么呢?

顾叶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嫌山上吃的清单,想下山吃点好的,原还在思量没钱该怎么办,正好遇见了你。今天吃的很饱,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容吟霜一战而起,指着顾叶安想骂人,却又不知道该骂些什么,看来不管他恢复不恢复,他都是那种吃别人的绝不嘴软的性子。

小二哥喜笑颜开的跑来,对顾叶安和容吟霜说道:

“谢谢惠顾,一共二两八钱,我们掌柜的说了,八钱就免了,要吃的好,下回您再来。”

顾叶安温文尔雅的对小二哥点了点头,然后用纸扇对容吟霜挥了挥,完全就是那副公子哥指挥家里的厨娘干活儿的姿态,只见小二哥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对容吟霜假兮兮的笑了笑,然后对她伸出了手,想必在他心里已经断定,像顾叶安这样谪仙般的高冷人物是不会亲自做出付钱这种世俗的举动的。

将头别到一边,容吟霜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然后才认命的拿出荷包,心痛的掏出一锭二两整的银子放在了桌上,小二哥收了银子,离开的时候,还特意走到顾叶安身旁殷勤献媚道:

“公子要是觉得好,下回可要常来啊。”

“……”顾叶安对那小二哥递去一抹‘我欣赏你’的赞赏目光,让小二哥顿时又高兴上了天,一路点头哈腰的退了过去。

容吟霜实在看不下去了,嘟着嘴走出了春香楼,发现大儿竟爬到了门口的小石狮子上,把石狮子当马骑起来。

容吟霜怕他摔下来,赶紧走过去拉住他的脚,说道:“大儿,你怎么爬上去了,快下来,多危险啊。”

大儿玩的正开心,幺儿也在下面拍手叫好,娘亲比较温柔的声音对他丝毫起不到威慑的作用,正打算爬着站起来,却发现腰上一紧,双腿凌空升起,然后被人稳妥的放到了地面上,转头一看,正是那个今晚请他们吃饭的叔叔,大儿看着他,之见顾叶安对他勾唇一笑,又用纸扇在他头顶敲了敲,然后才说道:

“你爹都不在了,你还不听你娘的话吗?那你娘该多伤心啊?”

“……”

容吟霜把大儿拉到身边,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算是惩戒,然后又看了一眼始终噙着笑的顾叶安,想起刚才委屈付钱的情景,她实在是提不起跟他告别的兴致。

抱起了幺儿,一手牵着大儿,头也不回的走入了人群。

顾叶安看着他们娘儿仨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了才将纸扇收入袖中,往与他们万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终于开启言情路了,啦啦啦,温馨不,求撒花~~~~~~

第47章 送东西

又过了两天之后,容吟霜正在捯饬茶楼外的几盘盆栽,就来了两个衙差,说是之前在白云山脚下发生了一起案子,是白云观的姑子拉着嫌犯前去告状的,最近正在审案,他们想让容吟霜跟他们回去指认一下犯人,做个证。

容吟霜愣了片刻,然后就将满是泥土的手去到后厨洗了洗,然后就跟着两个官差去了衙门。

因为发生白云山脚下的那件事之后,她也曾跟楼里的人说起过此事,大家心里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衙差过来传她,楼里的人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派了跑堂的小六跟着一同去了。

容吟霜去到衙门之后,其实案子已经审的差不多了,那个孩子的继父被判了杀人罪,孩子的母亲和白云观的两名姑子也出堂做了证,算是案件确凿,但容吟霜是第一个发现的,所以必须要把当时的情况交代清楚了。

于是容吟霜便说自己是在白云山脚下采集草药时偶然间发现的,因为那户人家的围墙外破了个洞,所以,她就凑过去看了看,没想到就看见了一个孩子被绑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说,她事先不知道那孩子已经死了,只以为孩子还有救,所以就撞门闯了进去。

她的证词其实并不影响全局,因为她不是当事人,也与死者一家毫无关系,只是恰巧遇见,发生了这件事情,就算她不遇见,等女主人回到家里也会发现,所以,衙门只是记录了容吟霜的口供,然后就让她回来了。

两个白云山的姑子也一同出来,容吟霜想起上回曾去她们观里叨扰过,于是就邀请两名姑子跟她一同回了茶楼,让宝叔拿了两食盒的点心出来,容吟霜将点心盒塞到她们手上,说道:

“上回我受了伤,在贵观中叨扰,这些原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两位师太且拿回去让大家尝尝吧。”

在容吟霜的坚持下,两个姑子也就把点心收下了,对容吟霜百般感谢,容吟霜将她们送到外头,又送了她们一阵,路上不禁提起那日她迷路所入的场所。

“那日清玉师太去给我调配金疮药,我在观里逛了逛,不甚闯入一坐小院,只不知那院中住的是何人?”

两名姑子兴许是真不知道那院子里住的谁,只说:“我们也不知道,听说是掌门的朋友,掌门一直不许观中弟子前去打扰。”

容吟霜又问:“这么神秘,怕是皇亲国戚也说不定啊。”

其中一名姑子一听,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什么皇亲国戚呀!我昨儿听清宁说,后院里的怕是都快穷的揭不开锅了,她们还遇见过后院的婆子去后山挖野菜吃呢。”

容吟霜蹙眉,有些不相信:“不会吧。我那日无意闯入,见里面的人都算是光鲜体面的,如何会穷的揭不开锅呢。”

另一个姑子似乎也听过那个传闻,补充说道:“清怡说的我也听过,那院子里的人一开始上山的时候,日子过的比我们好多了,餐餐都有好些个菜,可是,这两年就一年不如一年了,观里好多姐妹都看见过她们去后山挖野菜吃呢。”

“……”

两名姑子走了之后,容吟霜独自走在返回茶楼的路上,想起昨日顾叶安的话,他说他没钱!

顾叶安不论从哪里看都不像是会故意赖账的人,可是他却明明白白的说了他没有钱,若是他说的是真的,那这些姑子说的话,也就值得相信了。

顾叶安曾说过,他的痴症已经维持不下十年,十年前,子然居士还是温郡王妃,所以身边多少都会有些积蓄,因此他们在白云观里过的还不错,可是,随着年份越来越长,顾叶安也不见好转,子然居士为了他耗尽了银两也是人之常情,这么一想容吟霜倒觉得心里油然而生出一些责任来。

倒不是说她念在与顾叶安相识的情谊上,就算是为了子然居士,她觉得她也应该做些什么。

因为,不管她是谁,在如今的时代一个女人毅然决然的抛起了锦衣玉食,繁荣富贵,对痴呆的独子不离不弃始终如一照顾着,就算曾经绝望,但也撑过了十个年头,这份坚持当属十分不易的了。

再说顾叶安,他刚从馄饨中醒过来,总要补一补才能快些恢复元气的。

这么一番思量,容吟霜就直接去了街上,先从药铺里转了一圈,买了些野山参和银耳红枣等常见的补身干货,又去菜市上,买了一小缸菜油和好些素菜,捎带买了三十几个白面馒头。

回到茶楼之后,让刚把下午要用的点心做完,正准备上笼蒸的月娘替她辛苦跑这一趟,月娘叮嘱了容吟霜每样糕点的起锅时间,然后就收拾收拾,将这大包小包送去了白云观。

容吟霜不放心,就追出去将那院子的大概位置告诉了月娘,叮嘱她要趁着没人的时候,将东西放在拱门里头就走,若实在有人问起,就说是她是山下菜农,东西是送给子然居士的。

月娘也是个细心的,听容吟霜这么一说便就知道,掌柜的说这么多,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东西是她送的,点点头,就拎上东西出城去了。

月娘一来一回也快,因为没什么牵挂,只用了大半个时辰就完成了容吟霜的嘱咐,回到茶楼时正好赶上吃饭。

容吟霜问她事情办的怎么样,月娘接过宝叔殷勤递过来的一杯温水,坐在宝叔特意端好的凳子上,一边享受着宝叔的私家扇风服务,一边对容吟霜说道:

“按照掌柜的吩咐,东西我都让在拱门里头了,没人看见,我就走了。”

容吟霜点点头:“嗯,做得好。累坏了吧。”

月娘擦了擦嘴角,爽快的摇摇头,说道:“这有什么累的,我从前送的泔水车可比这些重多了。掌柜的今后若还要跑腿,尽管吩咐就是。”

容吟霜还没说话,宝叔就先奇怪问道:“掌柜的,您让月娘送那些东西去白云观干什么呀?”

容吟霜对他笑了笑说道:“观里有个我认识的,知道他最近有些困难。”

“是掌柜的之前说的那个子然居士吗?”月娘接着宝叔后头问道。

容吟霜瞧着这两个人,好奇的表情似乎都已经开始有些相似了,干脆也不解释太多,只是点点头:“是啊。就是她。”

宝叔一听是个女的,就没什么兴趣了,要是个男的,他还愿意去探究一番这里面耐人寻味的关系。

跟大家一起吃过了饭,容吟霜就回到了三楼雅间,继续整理毋道子的书籍,她发现,有些比较难懂的法术,她一边整理,一边记忆,会比较容易一些,午后的阳光自窗牑中撒下,容吟霜想起那日顾叶安就坐在她的对面,阳光下的他,透如蝉翼。

其实当时她就觉得他似乎变得淡了,他却矢口否认,如今想来,应该他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知道自己快离开了,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容吟霜也十分好奇,但是她知道,这一切好奇都只能无奈打住,因为,就算现在顾叶安清醒过来,并且他们也见过好几次面,但是,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做生人魂时的记忆,她就是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的。

正伏案奋笔疾书,外头传来敲门声,小六说有人给她送了封信。

容吟霜让他把信拿进来,接过之后,容吟霜将信拆开,就见洁净的信纸上只写着三个字:春香楼。

连个署名都没有,容吟霜觉得有些奇怪,小六也看见信上的字,不禁对容吟霜问道:

“掌柜的,这是谁啊。春香楼不是那间卖八宝酱鸭的吗?”

容吟霜没有回答,她左思右想也就只会是那个可能,无奈的将信纸折好,仍旧塞入信封之中,然后下榻穿鞋,就走了出去。

果然,在春香楼的招牌底下,一抹颀长儒雅的俊美身影就那么站着,仿佛吸引了大多数的日光,整个人似乎都有些超凡脱俗的微亮,吸引了街上行人的注目。

顾叶安始终嘴角噙笑,任人观望,容吟霜出现之后,他就毫不遮掩的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用眼神默默的勾、引容吟霜快些前来。

“你约我来这里做什么?你又饿了吗?”

容吟霜没好气的对他说话,装作刚给他家送过东西的人不是她。

顾叶安似笑非笑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淡然说道:“今天不饿。”

容吟霜冷冷瞥了他一眼,问道:“那你找我干什么?”

顾叶安像是丝毫不介意容吟霜的冷淡,对她伸出一只手,说道:“你有没有一两银子?”

“……”

容吟霜瞪着顾叶安,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家伙是越来越过分了,昨天骗了吃喝不算,今天又来骗银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晚。但是第三更也不会少的,只是会晚一点,大家可以先睡,明早起来看。晚安么么哒。

第48章 疯人

瞪着顾叶安,看着他那张牲畜无害的脸,想起他和他母亲如今的处境,容吟霜实在是发不出火了。

气冲冲的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不甚情愿的送到他面前,说道:

“喏,给你。你想干什么呀?”

顾叶安接过了银子,捏入掌心,然后对容吟霜指了指前方,让她跟他走,容吟霜虽然明白,顾叶安现在不认识她,可是,毕竟她也和他的魂相处过一段时间,就当她是单方面当他是朋友好了,无奈的跟在他身后,往前方走去。

可是越走越不对劲,容吟霜终于在看见一个大大的‘赌’字的时候,及时刹住了脚步,拉住顾叶安,说道:

“等等,这里不是赌坊吗?你跟我要银子来赌?”

顾叶安转头欣赏着容吟霜的怒容,勾唇一笑,说了句:“你在外面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说完这些,顾叶安也没等容吟霜反应过来,就用随身折扇掀开了赌坊的帘子,那一瞬间,容吟霜听见赌坊里头人声鼎沸,似乎有一股汹涌的热潮铺面袭来。

她下意识的想拔腿就跑,可是,又担心顾叶安进去要是被打出来,连个扶着他跑的人都没有,容吟霜无奈,只好靠在赌坊门口,七上八下的等了起来。

在等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被抛了出来,容吟霜赶忙凑上去看了看,见不是顾叶安,就又吓得站到了一旁,只见几个赌坊的大汉围着那个人打了一顿之后,就骂骂咧咧的进去了。

容吟霜躲在灯笼后头,看了看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血唾沫,然后就捂着被打的地方,踉踉跄跄的从她面前经过了,没走几步,就突然回头,走到容吟霜面前,将她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遍。

容吟霜故意避开目光,那人还是盯着她,然后语气带着不忿,说道:

“喂,小爷刚才被打,你看见了吧?”

“……”容吟霜看了看他,只觉得这人五官秀气的很,脸上似乎漾出富贵之气,看他的样貌,怎么也不像是流连三教九流之辈,不禁多瞧了两眼,那人见自己的问题得不到回答,就又对容吟霜怒道:

“喂,小爷问你话呢。你没听见啊?装聋啊?”

容吟霜还是没有说话,目光突然落在他的耳垂之上,似乎有着两个小洞,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他的喉结,那人这才发觉不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与喉咙,对容吟霜压低了声音叫道:

“你是哪家的女人?有你这么盯着一个爷们儿看的?不守妇道,水性杨花,朝三暮……”

那人嘴里的脏话是脱口而出,容吟霜也不介意,淡定的等他说了好几句之后,才骤然开口:

“你是哪家的小姐,怎的不学好偏生扮成男人出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那人沉默半晌,然后才激动的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小姐?老子是男人,正经的男人?要不要脱给你看看?啊?要不要?”

那人说着话,就一个劲的把自己往容吟霜身上靠,容吟霜被他逼到墙角,无奈的说道:

“还是别脱了,你身上本来就没有的东西,就是脱了衣服也是没有的。”

“……你!我的煞星来了,你要是敢说见过我,小爷我晚上就摸去你家,把你先、奸、后、杀,再一把火烧了你家房子,听到没有!”

那人突然眼尖的瞥见巷口驶入的一辆马车,突然脸色一变,对容吟霜快速的说出了这番可笑的威胁之言后,就急匆匆的往旁边走去,见赌坊旁边那户人家的大门开着,她就直接闯了进去,然后把院门关了起来。

那辆马车在容吟霜面前停住,从车身来看,主人该是极为富贵的人家才是。

从马车上走出两个气质容貌均属上佳的丫鬟,只见她们带着两个家丁,二话不说,就闯入了赌坊,许是寻了一圈没寻着人,又风风火火的出来了,一番交流,大家都说没找到。

为首的那名丫鬟看见容吟霜,就向她走了过来,十分守礼的对她行了个礼,然后问道:

“这位夫人可是一直在这里?”

容吟霜点了点头,那丫鬟又问:“那请问夫人,可有看见一位……公子,大概这么高的个儿,穿着藏青色的袍子,说起话来十分粗鲁。”

“……”

容吟霜暗自一笑,心道这丫鬟对那人在外头的行为倒是了解的清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摇了摇头,说道:

“我一直在这里,没有看见你们说的那个人出来。”

那丫鬟得到回答,而且他们也在里头确实没有找到人,不免凑在一起纳闷:“只不知那个祸头子又跑哪里去了。罢了,再去邻街找一找吧。”

几个人说完之后,该上车的上车,如来时那般,风风火火的往前头驶去。

容吟霜在他们的马车上似乎看到了一只隐在锦绸中的凤鸟……

正纳闷自己先前遇见的是什么人的时候,她就看见那个刚钻入人家院子的人走了出来,对容吟霜的方向比了个抱拳的手势,然后就朝着马车的反方向跑走了。

容吟霜亲眼看着他离开了这条巷子,顾叶安就从里头走了出来。

容吟霜赶忙走到他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没有伤,手脚也还在,一身干净的衣服也丝毫没有弄脏,仍旧是满身的清新,丝毫不像是刚从一个污浊之境走出的人。

顾叶安见容吟霜这副模样,不禁将头转到一边笑了笑,用折扇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容吟霜才收回了像猎犬一样的目光,只见顾叶安抛给她一锭十两的纹银,对她说道:

“先前借你的钱,连本带利都还给你。”

容吟霜呐呐的看着手中的银两,一抬头,顾叶安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她连忙追了上去,问道:

“这……你才进去半个时辰,就赢了十两银子。这么多啊。”

顾叶安看了一眼天真的她,良久都没说话,而后才将先前隐在袖口中的一包银子拿到容吟霜面前现了现,又成功的看见了容吟霜脸上的震惊之色。

“这,这,这些全是赢的?”

顾叶安点点头,然后就将银子收入袖中,容吟霜追上去问道:“可是,你怎么会赢呢?我相公从前跟我说过,凡是赌坊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们绝不会让客人赢太多银子回去的呀。”

顾叶安看了看容吟霜,说道:“你相公说的没错啊。只不过,每个赌坊都有每个赌坊的方法,碰巧我对这个天宝赌坊比较了解,知道一些他们糊弄客人的法门,这才赢了这些。”

容吟霜佩服的看着他,顾叶安笑了笑,说道:“你别这样看我了,其实也没多少,不过□□十两,若是再多些,就算是我赢得,赌坊的人也不会让我出来的。”

容吟霜听后,想到了月娘死去的相公,对顾叶安说道:

“你知道就好,我相公说故,赌坊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为了钱,草菅人命,逼良为娼,什么事情都敢做的,你下次可千万别来了。赢了这些钱,就回去孝敬孝敬子然居士吧,她为了你苦了这么多年,你要是再出事的话,她肯定要伤心死的。”

顾叶安与容吟霜并排走着,一路听着容吟霜在耳边喋喋不休也不觉得烦,神情甚至还有些享受,等容吟霜将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之后,他才停下脚步,看着容吟霜说道:

“你放心吧。我绝不会让我身边的人再继续受苦了。”

顾叶安的话说的十分轻柔,仿佛像是情人间的低喃,让容吟霜没有来的心跳漏了一拍,而后才开始狂跳,捂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小声嗫嚅道:

“你知道就知道,干嘛对着我说呀,你应该回去对着你娘说,我又不是你身边的人。”

“……”

顾叶安看着容吟霜害羞的身影,不禁明媚的笑了出来。

两人分道扬镳之后,容吟霜便直接去了私塾,接了大儿和幺儿回到茶楼,两个孩子不住的缠着她,要给她念书听,容吟霜也乐得儿子和她亲近,母子三人开怀的笑闹在一起。

又过了好些天,容吟霜在茶楼里帮忙擦桌子,却突然听见有人在外头喊了一声:

“快来看呀,那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被抓到了。”

店里的伙计全都涌到了门边,容吟霜也跟着凑过去看热闹,只见外头走来一队囚车,前头有五六排官兵开路,只听店里的伙计们七嘴八舌的说:

“三个人呢,两老一少,他也下的去手。”

“听说官府原本还怀疑是他们家隔壁天宝赌场的人干的,没想到竟然是他!”

容吟霜听得有些奇怪,天宝赌场隔壁……那天她看见的那人,似乎就是躲入了那赌场隔壁的人家……

正疑惑之际,突然抬头,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被关在囚车里,一路叫嚣:

“你们这些混蛋!还不把小爷我放了,你们知道小爷是谁吗?说出来能吓死你们!我是……唔唔唔……”

话说了一半,疯子的嘴就给堵上了,只能站在囚车里左踢踢,右踢踢,急得直跳脚,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似的。

容吟霜认得他,正是她那天见到的那人,她是亲眼看着他进去,没多会儿,又亲眼看着他出来的,死的若真是那户人家,那这个早就离开的人,又怎么会是凶手呢?

真是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稍稍剧透下,这个疯子可不是一般人哟。。。

第49章 王府

容吟霜眼看着囚车队伍越走越远,纳闷的问道:

“她这是被送去哪里?”

有一个刚从菜市口一路跟来看热闹的路人告诉她:

“听说是被押去刑部大牢,三天后问斩。”

容吟霜奇道:“三天?审都不审了?”

众人表示不知:“那家人死了好多天,这人也是刚抓到,大概已经审完了吧,反正都定罪了。”

“……”

定罪?可是别说是一家三口的惨案,就是之前白云山脚下那件案子,衙门一套流程走下来也用了小半个月,这昨天才发生的案子,今天就定罪关牢房了,这,这也太仓促,太儿戏了吧。

但虽然心里这么想,容吟霜也无法证明那个人不是凶手,只是回想当天她进到那家院子不过一刻钟都不到的时间,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大白天杀死一家三口呢?

随着人流散开,回到茶楼,伙计们又是一阵议论,还没说几句,楼里就来客人了。

容吟霜正一边回想当日的细节问题,一边在擦着柜台,就听身后一个身影说道:

“怎么这年头,掌柜的也要亲自动手了吗?”

回头一看,就见顾叶安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衣衫,款式依旧简单,但他似乎天生就有那种把简单化作质感的能力,无论穿着多么简朴的衣服,都能够叫人眼前一亮。

容吟霜对他笑了笑,问道:“你来做什么?”

顾叶安以折扇指了指外头两位正在下马的人,说道:“随朋友来谈些事情。”

容吟霜点点头,让宝叔把三楼最东面的上上房安排给他,顾叶安像是真的有事,带着那两名客人就往三楼走去了。

宝叔八卦的凑过来问道:“掌柜的,他是谁啊?”

容吟霜将手里的抹布交给他,说道:

“一个朋友。别瞎想了。”

宝叔拿着抹布接替了容吟霜的工作,不禁又往楼梯那儿看了两眼,说道:“真是谪仙般的人物啊。模样俊俏,丝毫不输给大少爷,您说是不是?”

容吟霜向他白了一眼,突然往后厨的方向看了看,自然而然的说了一句:“咦,月娘你出来啦?”

宝叔立刻像是弹簧似的收回了不正经趴在柜台上的身子,一番搔首弄姿的做作之后,这才回过身去,准备给自己的女神一个最好的面貌。

“月娘啊,什么……”

宝叔话说了一半,才发现后厨的帘子依旧垂着,门口空荡荡的哪里有半个人影,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受骗了,回过身去准备跟越来越顽皮的掌柜好好辨辨,可是,容吟霜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边走边淡定的吐了吐舌,走出了门槛之后,才对宝叔说道:

“我上街买菜去啊。”

宝叔把头探出柜台外也只看见了她飞快消失的身影,不禁气馁的拍了拍柜台,谁知道月娘真的出来了,他又飞快的转换了另外一种和蔼慈祥的面貌。

容吟霜走在大街上,原本是想去买菜的,不过心里一个咯噔,脚下就往那日与顾叶安一同去的天宝赌坊走去,走入那条巷子之后,就看见天宝赌坊的门最近是关着的,因为在他们隔壁的民居前头有官兵站岗。

容吟霜从那门前经过,见那户大门紧闭,门外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官兵,她也没敢上前多问,径直走出了巷口。

原本她是想去那件宅子里看看,看被杀的那家人还在不在宅子里,可是门口有官兵把守,她就是想进也进不去。

只好折回了菜市,买了些大伙儿中午要吃的菜,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正巧顾叶安与那两位客人谈完了事情,他站在茶楼前,看着那两位上马,就看向容吟霜和她手上拎着的菜,不禁走过去说道:

“你说你,这是当的什么掌柜?扫地擦桌也就算了,就连菜也要你去买,茶楼里实在忙不过来,那就多请几个人呗。”

容吟霜白了他一眼,说道:“请人不要花钱啊?再说了,我做的都是力所能及的事,你忘了从前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了?现在又不辛苦,已经舒服很多了。”

顾叶安面上一怔,问道:“你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容吟霜愣了愣,突然想起这人已经忘记了他做生人魂时的那段往事,她怎么会跟他说这些呢,撅了撅嘴,越过他走入茶楼,将菜放到了后厨,走出来的时候,顾叶安站在楼梯口喊她,说道:

“跟我上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就负手而上,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就好像他才是这间茶楼的掌柜,而容吟霜不过是他家的跑堂一般。

“唉。”容吟霜再次感慨自己软弱,顾叶安就好像在她身上使了什么法术,让她下意识的就对他的话惟命是从,半点生不出反抗的心。

擦了擦手之后,容吟霜就跟着他上了三楼,她之前让宝叔给他安排的最东面的雅间,只见他正站在门口对她招手。

容吟霜走过去,顾叶安打开门让她进去,进去之后,他就把门帘放了下来,但没有关门。

“什么事啊?”

顾叶安让她坐下,然后正色问道:“有件事你如实答我。”

容吟霜点头:“说啊。”

“大概十天前,就是我带你去赌坊的那一天,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容吟霜奇怪的看着他,想了想之后,也不打算隐瞒,直接点头说道:“看到了。”

“一个男人?”顾叶安问。

容吟霜摇头:“一个化妆成男人的女人。”

顾叶安的眸子里露出惊喜,又问:“你怎知她是女的?”

容吟霜指了指她自己的耳垂和喉咙,说道:“她有耳洞,并且没有喉结,说话虽然很粗鲁,但手却十分白皙细腻,身上还有一股女人家才会用的香油味。”

顾叶安点点头,让她继续说下去:“那天你看到了什么?”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后,才如实相告道:“我看见她为了避开寻她的马车,就走进了隔壁的人家。”

顾叶安边听边在房间里踱步,负手而行,用纸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背部,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进去了?真的是她?”

容吟霜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就干脆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不过,她就只进去了一小会儿,今天我在街上看见她被押去刑部,我就觉得纳闷,那个时候是大白天,她一个女人家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把两个年轻男女和一个老太婆杀死呢?未免也太奇怪了。”

顾叶安听了她的话,想了想,说道:“她进去了多久?”

“片刻,绝对没有一刻钟。”

“……”

顾叶安像是确定了什么,就急匆匆的对容吟霜说道:

“你去换身衣服,最好换男装,跟我去个地方。”

容吟霜被他推着出了门,不解的问道:

“哎哎,干什么呀?去什么地方?我不要跟你去。”

顾叶安在她后脑上轻拍了两下,容吟霜就愣住了,摸着自己的后脑,呐呐的看着他,顾叶安见她发愣,就又在她头顶用扇子轻敲了两下,说道:

“快些去,人命关天。”

也许是顾叶安话说的严重,容吟霜在他那双清澈瞳眸的注视下,终于低下了头,迟疑着走入了最西面,她的那间屋子。

没多会儿后,容吟霜就穿着一身相士衣服,黏上胡须之后就走了出来,来到站在楼梯间等候的顾叶安身边时,开口说了一句:

“走吧。”

却是把顾叶安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容吟霜无辜的说:“不是你让我打扮成男人的吗?”

“……”

顾叶安一边走一边嫌弃的看着她,他是让她穿身男装,那是为了方便行走,可是她倒好,给他直接换了一身算命的衣服,而最关键的是,她黏上胡子以后,还真有那么一点江湖神棍的味道。

顾叶安去雇了一辆马车,两人坐在马车里面面相觑,没多会儿,马车就到了地方。

顾叶安先跳下车,然后将车帘子掀开,自然而然的就对容吟霜伸出了一只手,容吟霜坐在车里,看着车外的他,阳光倾洒而下,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让容吟霜眼前恍惚了一下,以为她的相公又回来了,可是一定神,却是看见的顾叶安那张脸。

“愣着干什么,下来呀。”

顾叶安手伸出去好久,都没接到她的手,不禁催促道。

容吟霜兀自掀开了帘子,刻意避开了他伸过来搀扶的手,从马车的另一边跳了下去。

下车之后,容吟霜四周看了看,见他们的马车停在了一座隐蔽的宅院前,门前放着两只威风赫赫的石狮子,镇守着宅邸,仰头一看匾额,容吟霜差点没摔倒在地。

晋王府,三个明晃晃的大字差点亮瞎了她的眼。

顾叶安却是一派从容淡定,带着容吟霜走上了晋王府的台阶,而更让容吟霜觉得惊奇的是,晋王府的四名门房守卫竟然连丝毫阻拦他们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视而不见的让他们进门去了。

这,这……

直到这一刻,容吟霜才想起了顾叶安的真正身份。

就算他痴了十年,但在前二十年里,他就是温郡王府的大公子,大家认为的今后会继承爵位的小郡王。

这么一想,他认识一两个正儿八经的王爷,似乎也就没那么奇怪了。只是不知道,他把她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50章 分忧

晋王府不比寻常人家,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容吟霜跟着顾叶安后面走了不过百步,就经过了三道门,传了三回。

最后一道时,守卫传过之后,就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紫袍男子从内堂走了出来,将他们迎了进去。

进门之后,紫袍男子就焦急的拉住顾叶安说道:“楚芊找到了,被关在刑部衙门,上头压着不让探视,我知定是景阳宫的在背后使坏。”

顾叶安在他肩上拍了拍,说道:“你别急,我找到那天在附近出现的人了,她亲眼看见楚芊进去隔壁,但是不到一刻钟就出去了。”

紫袍男子一阵惊喜:“真的吗?他人呢?”

顾叶安对扮作算命先生的容吟霜说道:“快来拜见王爷。”

容吟霜其实先前进门之初就已经观过此人面相,的确是贵气冲天的,只不过……

“毋道子参见王爷。”

晋王蹙眉看着眼前这个算命先生,语气十分不屑,说道:“算命的?”

顾叶安点头:“是,这位先生平日里走街串巷,那日正好路过赌坊门前,说曾经遇见过去天宝赌坊赌钱的楚芊。”

虽然顾叶安说了这么多,但是晋王却还是对她表示很反感,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容吟霜捏着胡子,不卑不亢的对晋王笑了笑,说道:

“晋王殿下莫不是瞧不上我们天师之流?”

晋王看了一眼顾叶安,发出嗤笑:“天师之流?你还真不害臊,就你们这种走街串巷,欺骗邻里的神棍,还好意思称自己为天师?若不是你今日虽叶安进来,我非派人将你赶出去不可。”

容吟霜无所谓的笑了笑,竟捏着胡子围绕晋王转起了圈,顾叶安暗自拉扯了她一番,却被她甩开了手,就在晋王快要被她看的不耐烦,准备发飙的时候,容吟霜突然说道:

“晋王的确是贵气非凡,家中兄弟颇多,奈何皆无亲缘,血光之灾乃常有,幸而晋王守护宫旺盛,身边亲信随护忠心,故而才有今日繁荣之相,我这个江湖骗子说的可对?”

容吟霜低沉的声音在偌大的厅堂内回响,晋王和顾叶安全都静下来看着她,晋王眉头蹙了蹙之后,就对顾叶安说道:

“这些……都是你告诉他的?”

顾叶安一摊手:“我哪知道你守护宫在哪里?”

“……”

晋王继续沉默,顾叶安对容吟霜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又道:“你……不是瞎猜的吧?”

容吟霜对他说道:“我学过一些玄术,看相自问还可以。”

晋王打断他们,对容吟霜说道:“你还看出了什么?”

容吟霜又看了他几眼,这一回就没有上回看的那样时间长了,随即说道:

“晋王虽贵,但却并非一帆风顺,少时多受苦难,许是体弱多病,许是孤苦漂泊,命中有两次大劫,分别间于八到九岁和十三到十四岁,而这两劫说来也怪……”

容吟霜接着掐指又算了一遍,晋王却有些焦急,紧接着追问道:“如何怪?”

容吟霜又掐指算了算,才道:“这两劫的施为者很怪,第一劫的施为者三教九流,正如殿下所言,是像我这种江湖骗子之流,那样的人,竟能伤到殿下,这让我觉得很奇怪;第二劫的施为者地位极其尊贵,似与殿下一脉相承,却刀剑相向,这也让我觉得很奇怪。”

“……”

容吟霜说完之后,晋王整个人就沉默了。

顾叶安在一旁听得难以置信,心里不禁为容吟霜暗自想好了脱身的说辞,想着如果晋王怪罪,他就拉着她跑出去,就从晋王府的侧门逃,他记得那里有一个他和晋王小时候一起挖的狗洞。

但是顾叶安的担心完全白费了,因为从晋王的目光中就能看出,他此刻虽容吟霜扮的这个算命先生已经从原先的不信任转换成了佩服。

晋王也是个老实的,他对人是唯才是用,不在乎对方的身份高低,金钱多少,关键就是要有才,而眼前这个相士已经用几句话证明了他的才,有才之人便不可受人轻视,只见他亲自抱拳对容吟霜抱拳作揖,说道:

“小王先前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高人前辈恕罪。”

不是他受到迷惑,因为他已经在心里确定了这相士所言,他说的那两劫无论从时间还是事件还是人物上,都是对的。

他虽为皇子,但却不是出生皇宫,母亲是个废妃,被驱逐出宫时怀有身孕不自知,出宫后带着他,颠沛流离好些年,五六岁她去世以后,家中就只留两个老仆,八岁那年两个老仆一瘸一瞎,失去了生存能力,他肚子饿的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就在街上偷了一个馒头吃,被卖馒头的差点打死,幸好被一个捕快相救,幸好那之后,父皇认识到当年错怪母妃,派了很多暗卫去民间搜寻母妃下落,这才辗转找到了他,将他带回宫中,交给景阳宫皇后亲自抚养。

而十四岁的劫,则是因为他与太子发生冲突,太子拿起随从的箭就射了他,差点也没要了他的命。

如果说第二劫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那么第一劫却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旁人就是想告诉也不可能说得出口才是。

容吟霜也不推辞他的礼道,而是抱拳回了个,云淡风轻的说道:

“高人前辈倒是不敢当,只要殿下别在说我什么江湖骗子就好。”

晋王对她笑了笑,容吟霜也不耽搁,直接又对他说道:“这下你可以相信我的话了吗?那日我却是瞧见一个女扮男装的人由赌坊走出,进了隔壁那间院子,但只是她躲避搜寻车辆的片刻时间而已,马车走后,她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其间,我都在场,丝毫没有听见屋里有挣扎呼救的声音。今日一早,我在街上瞧见了那姑娘关在囚车里,若是就这样判了她杀人罪,那可就真是太冤枉了。”

“……”晋王沉默半晌,然后才叹了口气,说道:

“我又何尝不知道她是无辜的。只是……”

容吟霜见他难以启齿,就对一旁的顾叶安,顾叶安又看了一眼晋王,见他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就对容吟霜说道:

“只是那位被诬陷的楚芊身份比较特殊。”

“她是我喜欢的人,只是身份卑微,皇后容不下她,甚至用我威胁她,让她离开我,我不许,她便日日与我吵闹,将自己硬是变作那种无良之人,就是为了让我厌倦她,进而让她离开。”

晋王的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容吟霜却有些疑惑,晋王说那女子身份卑微,可是她那日也稍稍替她看了看面相,却发现那女子的面相也是贵极的,但这些没有凭据的事情,容吟霜也不会说破,也许是因为那姑娘的身份特殊,所以晋王有意隐瞒她的身份也说不定。

“这一回也是巧,那户人家刚好出事,而又有人看见她从那个巷子里走出,尽管也有诸多疑点还未分明,但是皇后在景阳宫一锤定音,亲自召见了府尹,让他必须严惩,着令三日后行刑。”

晋王说到这里,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对顾叶安说道:

“叶安,原本你刚刚清醒过来,我不该让你替我头疼这些事,但是,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也不怕麻烦你,这回你可有法子将楚芊救出来?”

顾叶安想了想,说道:“若这事是皇后压制,那么用权势定然无效,只好从公理人情上出手。”

晋王走到顾叶安身前,看着他:“公理人情?”

顾叶安点头,继续说道:“既然皇后诬陷楚芊是杀人凶手,那这件事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若是在楚芊行刑之前,将真正的杀人凶手找到,那这项污蔑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晋王似乎看到了些希望,将手搭在顾叶安肩上,说道:

“你知道是谁杀了他们吗?”

顾叶安摇头,晋王眼中闪过一阵失望,顾叶安又道:“但这总是一个法子,未必不可一试。”

晋王沉吟片刻,痛下决心:“好,姑且试着找找吧,若是最后实在找不到人,我就是劫法场也会把楚芊救回来的。”

容吟霜站在一旁看着晋王眼中的情真意切,不禁感动,开口说道:

“也许……我有法子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她的话,在这偌大的厅堂内又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意外风浪,晋王和顾叶安对视一眼,说道:

“前辈,你有法子?”

容吟霜看着他想了想,然后才对顾叶安说道:

“法子是有,但不知行不行得通,今晚我先去试试,若是行得通,明日便再来告诉晋王,让晋王去拿他,如何?”

话都说到这里了,晋王哪有拒绝的道理,反正他心里已经有了最终打算,如今做的一切,也都是鱼死网破之前的尽力一搏。

对容吟霜说道:

“是,前辈尽管出手,只要我知道凶手是谁,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劳前辈出手了。我自会寻到法子替楚芊脱罪。”

点点头,三人说定之后,便不再多话,顾叶安带着容吟霜向晋王提出告辞,晋王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并又一次深切拜托了一番。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顾叶安不禁对容吟霜问道:

“你有什么法子,可否与我先说道说道?”

容吟霜看着他,犹豫了会儿,然后才对他说道:

“有些事情说出来可能会是骇人听闻的,但却不一定是没有的。”

顾叶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什么意思?”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的看着他说道:

“告诉你,我……能见鬼!而我之所以会认识你,也是因为之前我与你的魂魄有所交集,但很可惜,你恢复记忆之后,就不认识我了。”

“……”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今天假期最后一天,大家都回来了吗?

第51章 水落石出

听完容吟霜那句话之后,顾叶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用出乎容吟霜意料之中的冷静对她‘哦’了一声,然后就问道:

“那你是打算去那家看看,然后看能不能遇见……鬼?”

容吟霜点点头:“不过,白天我从那里经过,那宅子出了命案,官府日夜都派人守在那里,想要进去怕是不简单。”

顾叶安深吸一口气,良久后才说道:“正门不能走,总有能走的地方。深夜我去接你。”

“好。”

两人分道扬镳之后,容吟霜就回到了茶楼,因为她装束奇怪,也就没跟楼里的人们打招呼,就直接去了三楼,换回了自己的衣装。

一个下午倒是无事,晚上带着孩子们在外面吃完了饭,娘儿仨才回到道观,子时刚过,道观外就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敲门声。

容吟霜警醒着没敢睡着,听见敲门声就跑出去应答,问清楚的确是顾叶安之后,她才将门打开,让顾叶安在院子里等了一等,她才进了屋换好衣服,带上了桃木剑和铜葫芦。

她将桃木剑挂在腰间,将铜葫芦却交给顾叶安,说道:

“那一家人也不知是不是凶鬼,你带着铜葫芦,他们就近不了你身了。”

顾叶安将铜葫芦翻看了几下,然后才指着容吟霜问道:“铜葫芦给了我,那你呢?”

容吟霜拍了拍腰间的桃木剑,说道:“我有这个,一般的厉鬼伤不了我,放心吧。”

“真有这么厉害?”

顾叶安有点怀疑。

容吟霜却是拍着胸脯保证:“当然。我很厉害的,从前的你就知道。”

两人坐上了马车,往城内赶去,车马颠簸之时,顾叶安终于对容吟霜说道:“反正闲来无事,要不然你给我讲讲我之前跟你的交情吧。”

“……”

容吟霜想了想之后,想着既然不再打算隐瞒他,那有些事情她也无所谓隐瞒了,直接说出来也好,至于顾叶安能不能相信,这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了,总要让他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太过惊奇。

说了一路,时间过的也就飞快了。

容吟霜才讲到顾叶安教她算账的事情,猫儿胡同就到了。

两人不敢耽搁,下了马车之后,就猫着腰钻入了胡同墙根儿下的黑暗,接着赌坊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看见两个衙差正合衣靠在门边打瞌睡。

顾叶安对容吟霜招了招手,让她跟着自己走,他把容吟霜带到了房子的后墙处,然后主动弯下了身子,让容吟霜踩着他的肩头爬上去。

容吟霜以为他有什么高招,原来也只是翻墙,但来都来了,若是真的可以帮到那个叫楚芊的姑娘,她爬个墙又算什么呢。

也没跟顾叶安客气,踩着他的肩膀,容吟霜就翻坐上了墙头,还没找到下去的路,只见顾叶安就踩着一旁的废篓子,手脚不甚灵活的也翻了上来,也许他也是刚刚恢复,身体机能也是一般,并不适宜做这种体力活儿。

容吟霜见他果断跳下,然后就火速来到她的下方,张开了双臂,对她说道:

“你跳吧,我接着你,就是摔,也有我做垫背的。”

容吟霜听了好笑,将垂在墙外的一条腿转到了墙内,不等顾叶安迎过来,她就从墙上跳了下来,动作倒是比顾叶安还要轻巧许多。

顾叶安伸出的手没接到人,觉得有点失落,但看容吟霜自己跳下来也没有受伤,也就没说什么。

两人穿过了小院子里的花圃,踩在了鹅卵石的小径之上,顾叶安与容吟霜并肩而走,不时的问道:

“怎么样?看到没?”

容吟霜摇头,忽然眼前一闪,她停住了脚步,顾叶安也紧张的停住,转头看了看她,问道:

“看,看见了?”

容吟霜点头。顾叶安咽了下口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说道:

“他,他们在哪里?我是说,在哪个方向?”

容吟霜淡定自若的说:

“就在你旁边。”

说完之后,她明显能感觉到顾叶安的身体僵硬,竟然真的一动都不敢动了。眸子左右乱转,似乎也在企图真的看见些什么东西。

容吟霜将顾叶安推到一边,然后走上前去对着一处说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

在容吟霜眼里,此时正有三张面孔同样惨白的脸排列在她面前,一对年轻男女和一个老婆婆,年轻男女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都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容吟霜看他们的样子,倒不像是厉鬼,只不知是不是怨鬼了。

年轻男子站出来对她说道:“我叫陈广福,这是我娘子,这是我娘亲。”

容吟霜讶异的看着他,说道:“你们俩是夫妻呀。”

陈广福点头,容吟霜又问:“你们可曾看见,是谁杀了你们?”

陈广福想了想,对容吟霜点头,还没说话,就见陈广福的妻子垂下了头,陈广福说道:

“杀我们的是个男人。”

“男人?那你们可认识那个男人?”容吟霜的问题让陈广福有些为难,但也只是一瞬,过了片刻,他就继续说道:

“认识。就是清风书院的于先生。我原准备今年参加科举考试,那几日就住在书院中,我的妻子前去探望我时被于先生相中,屡屡骚扰,出言调、戏,那日午后,于先生喝了酒,就闯了进来,欲对我妻子行不轨之事,正巧我腹中不适,提前下学回家,撞见此事,于先生就凶性大发,将我与妻子杀害,然后就连我那卧床不起的母亲也不放过,一并杀死。之后,他就从围墙那儿翻了出去。之后,就有官兵来四处搜查了。”

容吟霜将他们所言之事,一字不落,告诉了顾叶安,两人都颇为气愤。

这其中的情况,若不是由当事人亲口说出,真的是无法让人相信一个书院里的先生会是这种德行败坏之人。

顾叶安对着容吟霜对面的方向又问了一句:“那先生姓于,名字叫什么?”

容吟霜听了答案之后,就告诉顾叶安,说道:“于仲元。他叫于仲元,家住玄武大道安乐巷,左侧第二家便是了。”

知道了真相的容吟霜向他们承诺定会将真凶绳之于法,然后她会再回来替他们超度的。

一番告别之后,两人还是按照来时的样子,翻出了围墙。

两人并肩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只觉得心头压抑的很,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知道了真凶,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顾叶安看了一眼她,说道:

“交给晋王去办吧。也只有他出手,才能将这件事的幕后给翻查出来。”

容吟霜点点头,坐上了马车,顾叶安先将容吟霜送回了道观,然后他才连夜赶去了晋王府,告知晋王这件事情,好让他早做准备。

两日之后,容吟霜正在茶楼外头扫地,就看见又是一队囚车押送着犯人走了来,路边的人们就又沸腾议论了起来。

“听说这个才是杀死那一家三人的真凶,上回那个是衙门抓错了。”

“不会吧。怎么衙门还会犯这种错误呀?会不会又搞错啦?”

“当然不会啦,听说这回这人犯是晋王殿下亲自去抓的,那人清风书院的先生,道貌岸然,谁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种事呢?”

“哎哎,我可听说啊,那个凶手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经常借着手里的职位之便,对女人不规矩。就说村口那个谁,被他逼得差点上吊死的那个人也站出来指证他的罪行了……”

“既然真凶抓到了,那上回那个人总该释放了吧?”

“当然释放了,平白无故的把人家抓进牢里好些天,不放出来的话,这世上还有什么公理可言。”

“……”

人们的讨论还在继续,容吟霜听得却是满心佩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擒获真凶,并搜罗到足够的证据,也确实不易。

那个凶手可能也没有想到,原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没想到天网恢恢,终究还是难逃身败名裂,无门斩首的刑罚。

容吟霜拿着扫帚回身,正好看见顾叶安倚靠在门边,对她笑若春花。

走过去对他问道:“你们是怎么办到的?他怎么让那于仲元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呢?”

顾叶安神秘一笑,说道:“山人自有妙计。”

容吟霜白了他一眼,顾叶安这才回道:“这次这么顺利,关键是这人做的坏事罄竹难书,随便找一找就是一大堆的把柄。你知道吗?这人从小习武,力气大的很,小时候就失手杀死过人,他爹替他扛下了罪责,在牢房蹲监至今日还未释放,原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第一次的失手杀人有人替他收拾善后了,所以他也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残忍,而这一回,他总跑不掉了。”

听完顾叶安给她讲解的前因后果,容吟霜只能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至此鬼怪篇就分为第一卷get了,接下来第二卷就会侧重于写一些算命看相上面的事。其实大家不说我还不知道,这个女主确实有点柯南和狄仁杰的意思——她走到哪里,人死到哪里。哈哈,在这里对大家说一声抱歉啦,因为社会上有很多现实确实让人感到很无助和揪心,我没有能力帮助,只想把某些想法融入到文中,写给大家看看。确实有些案例过于惨烈,但是,我觉得这些都不及现实生活的十分之一,生活里,好人正在日趋麻木,坏人正在变得更坏,大家唯有自己当心点,把自己保护好才是。么么哒,咱们明天见。

第52章 私塾变书院

自从楚芊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容吟霜身边的日子就趋于平淡了。

最近几日,她总觉得自己的算术更上一层楼了,倒不敢说参透天下运势,但是给一般人看看过去未来,观一观运势肯定是没错的。

毋道子自有他独创的一门观人数,说是每个人身上带有两种气,一种是与生俱来,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宗气,还有一种就是后天环境中形成的神气,一般宗气无法改变,这决定着你的出身,神气就决定你的命运了,世间之事多因果,今日之祸是昨日之恶,今日之喜是前日之悲,万物皆有运作之法,只要摸清其中法门,便能窥知天机一二。

凡人皆道窥天命者,必损其命,其实不然,损命者无非两种,一种是那种窥了天机,妄图改变之人,另一种则是修为浅薄,强窥天命之人。这两种人往往都不会有好下场。

容吟霜例行在房里打坐一个时辰,然后走下楼去跟大伙儿一同收拾,待会儿还要去一趟私塾。

因为前几天由尹大人举荐,冯先生带着人之初的孩子们去参加全国书院的书赛,全国各地书院皆可参加,分为各个等级,相对较量,冯先生的学生获得了开蒙组的三项甲等,就连学子监的考官也对人之初多加赞扬,并由国文馆亲自发出获胜证书与旗帜。

人之初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们也没想到会一下子在京城书院中打响了的名声,各地学子纷纷慕名而来,光是前两天就收了近一百多个京城来的学生,现在听说全国各地还有陆续赶来报名的,容吟霜虽然紧急从茶楼调配了四个帮手去私塾帮忙,但还是有些繁乱。

容吟霜赶到私塾之后,见李管事正在院子里忙活,挂着一些小彩旗和小灯笼,见容吟霜去了,过来跟她问好,容吟霜看了看这已经颇有模样的院子,问道:

“都安排的怎么样了?”

李管事领着容吟霜去看了看收拾出来的课室,除了有些拥挤,其他看着都觉得还行。

容吟霜问道:“这些课室都差不多满了吧。”

李管事也不隐瞒,他是真心实意的想为私塾做事的,就跟容吟霜说了一番私塾的境况,说道:

“掌柜的,这私塾也是您的产业,有些话我就直接说了。”看到容吟霜点头之后,李管事又接着说道:

“这地方也实在小了些。不说与其他书院相比,但咱们连最基本的书院的规格都没有达到,按照其他书院的规矩,学子中午都是在书院里吃饭,咱们人之初如今入学的都是京城子弟,可是,再过段日子,若是有些外地学生来了,那他们住在哪里?还有现在冯先生一个人教学,几乎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再聘先生也是当务之急,再有就是,前几天,我们一连推掉了三十多个弱冠书生,他们会来询问报名,也就是说,他们对人之初还是有所信任的,若是今后人再多些,那咱们难道还是将他们拒之门外吗?久而久之,咱们书院的名声不是又没了吗?”

容吟霜听了李管事的话,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李管事见她不说话,于是又补充说道:

“掌柜的,我知道骤然向您提出这些,您也不容易,但是,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能不能……”

李管事有些犹豫,容吟霜看着他脸上的为难之色,怎会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于是点头说道:

“我懂你的意思了,茶楼这段日子我也赚了不少,待会儿我去算一算帐,然后尽量多拨一点款项给私塾扩充招员。”

李管事得到了容吟霜的口头回答,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稍稍落了下来,然后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又继续投入了工作。

容吟霜站在院子中央,看着这个已经颇具规模的私塾,如今已经不能称之为私塾了,现在这里已经是一间正经的书院,因为有国子监的肯定,有国文馆的锦旗证书,手续上与一般书院是没有什么差别了。

李管事说得对,既然他们把私塾做出了书院的派头,那就不能让这个书院就此埋没,想了想之后,容吟霜就火速赶回了茶楼。

将自己攒了好几个月的小金库打开,看着里面一张张小额的银票和一些银光闪闪的锭子,心中虽有不舍,但只要一想到,书院承载着许多孩子将来的命运,她就觉得再多的钱,也应该出才是。

捧着小金库走下了楼,正要出门,却遇见了刚走进门的顾叶安,只见他拦住了容吟霜的去路,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银匣子,问道:

“你这是去哪儿?”

容吟霜指了指坐席说道:“你先坐会儿,去趟私塾。”

顾叶安用扇子拦住了她的去路,眸光一动,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情,便大致明白了容吟霜此去何意,拦着她说道:

“不急,你先跟我上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也不等容吟霜反应过来,顾叶安就兀自走上了楼,仿佛他根本就不担心容吟霜不听他的似的。事实上,容吟霜的确不会不听他的,先不说自己这软弱性子,只要旁人开口了,她一般来说都不会拒绝,更何况对方是顾叶安,这个与她有着奇异机缘的男人,她见过他最无助,最失败的时候,他也知道她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捧着银匣子,跟顾叶安去到了三楼,自从上回他让宝叔把天字一号房留给他之后,这家伙俨然就把这里当做他的私人禁地,也不知哪里来的银钱,一下子就包了这房一年下来,说是不许其他客人进去一步。

宝叔知道这个订房的是容吟霜的朋友,而顾叶安也确实有那种让人尊敬的气势,仿佛这个世上,谁都能受委屈,但是就是不能委屈了这位小爷。

去到天字一号房,顾叶安指了指软榻,让容吟霜坐下,容吟霜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就选了一个有太阳的位置,将银匣子放在软榻上的茶几上,语气有所不耐,问道:

“叫我上来干什么?难道晋王又有什么烦恼,要让你去分忧吗?”

顾叶安坐在她的对面,对她勾唇一笑,说道:“那也是让我去分忧,又没让你去,你不耐烦什么呀!”

两人相处时间长了,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礼数了,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会顾及这句话说出来会不会伤了人什么的。

容吟霜白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一杯茶,只见顾叶安指了指她面前的银匣子,说道:

“所有积蓄都在里面?”

容吟霜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就把银匣子抱到腿上,没有说话,就听顾叶安又继续说道:

“你要是这样只知道往里头填银子,那你就是金山银山填进去都不够。遑论你这几个辛苦钱。”

容吟霜抬眼看着他:“不填银子进去,能怎么办?”

顾叶安姿态悠闲的靠坐在软枕之上,撑着脑袋对容吟霜问道:“跟我说说你们那个书院现在有多少人,多少学生,收多少学费。”

容吟霜将银匣子放在一边,掰着手指头对顾叶安说:“书院现在有七个人,冯先生主要负责教书,李管事则打理杂务,有时候也兼带着教书,还有四个工匠,一个煮饭的婆子。学生的话,要是算上这回招过去的,一共有一百五十三个,我们那儿有六个课室,每个课室也就能容纳三十人左右,要是今后人员扩充了,别说其他的,就是课室都不够,所以,扩建势在必行,可是扩建没有银子又怎么行呢?”

顾叶安一边喝茶一边听容吟霜汇报,点点头让她继续:“说下去,学费是多少?”

“学费是每人每年三两银子,说是说第二年再酌情增加,但现在一年还没办结束,也不知第二年能增加多少。”

听完容吟霜的这些话,顾叶安只是沉吟片刻,然后就坐起来,让容吟霜把不远处的笔墨纸砚拿过来。

容吟霜虽然心里觉得这人用她是越来越随便,但还是照做了,将纸笔拿了过来,顾叶安像个少爷似的接过容吟霜蘸好墨的笔,想了想之后,就在纸张的中央写下了‘人之初’三个字,然后又在人之初的西南角写下‘清风’和‘岳丽’,然后与人之初平行,隔了大概一根手指长度的地方写下了‘御学’,又在人之初的下方写下‘雀翎’、‘如安’和‘乾元’,然后用笔尖指着对容吟霜说道:

“京城总共也就只有这么多家上规模的书院,从前只有六家,如今多了人之初便成了七家,这七家书院,以御学书院和乾元离人之初最近,相隔一条常青巷,这里就是那条连接人之初和御学、乾元的巷子。”

容吟霜虽然将他写的东西都看在眼里,但是对于他说的话却不是很理解:“你想说什么呀?”

顾叶安放下笔,对容吟霜说道:

“你知道京城之中有多少学子吗?又有多少是本地的,还有多少是外地的?”

容吟霜摇头:“这我怎么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啦啦啦,男主开始带女主装逼带她飞啦~~~~~~

第53章 合作伙伴

顾叶安淡定的对她报出一系列的数字,说道:

“京城有三万学子,其中不足一万是京城人士,剩余两万都是外地的。”

“这么多?”容吟霜对这个数字咋舌不已,先不问这个数字他是怎么得来的,单单就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表示了疑问。

“哎呀,你就直说吧,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呀。”

顾叶安说道:

“我想告诉你,就你这书院的学费价格,你想在学子身上获得利益,几乎不可能,但是你的学费价格已经说出去了,而且第一批也实施了,再改的话不现实,若是不想其他办法获利,你就是把你在茶楼里赚的钱全都贴进去也是石沉大海,非但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有可能会拖垮茶楼。然后两败俱伤。”顾叶安又喝了一口茶。

容吟霜越听越糊涂,干脆摊手道:“那该怎么办?”

顾叶安放下茶杯,决定跟容吟霜做最后指点,将他先前画的那张纸推到她跟前,说道:

“这条巷子是三家书院的必经之路,夹在玄武大道和朱雀街中间,一直闲置,若是将这条巷子买下,无需打造成店铺,只需将摊档排满就行,学子们多好新鲜,摊档上卖的东西可以比外头便宜,但是必须品种繁多,这样若是发展下去,这条巷子的名声就会在京城传开,到时候来的可就不止这三家书院的学子了,百姓们自然也会扎堆前来。这样你既成全了街市,从中获利,又活跃了书院,两全其美,最终的是,街市的收入就够撑起书院一年的亏损,第二年,学生增多,自然学费也必须增多。”

顾叶安的话让容吟霜听得如入云端,云里雾里,深吸一口气后,猜测道:

“你是说,搞出一条街的……夜市来?”

顾叶安用‘孺子可教’的目光看了看她,说道:“差不多这个意思。”

容吟霜眼前亮了亮,然后又闪了下去,说道:“你说的轻巧,就算买的起巷子,可是一条街的摊档啊,这,这投资得多大呀!我可没有那么多钱。”

顾叶安盯着容吟霜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道:

“其实巷子我已经买下来了,京城的码头,波斯的商人,运货的船只,全都由我来找……”

容吟霜只觉得头顶被一个天大的馅饼砸的嗡嗡作响:“那……我要做什么?”这人既然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想清楚了,那干脆自己一个人去做好了,何必要来告诉她呢?

顾叶安笑道:“别说我这个朋友的有好事不想到你,实话跟我说吧,你有多少银子?”

容吟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银匣子,然后将之搬到两人中间的茶几上,将盒子打开,说道:

“这是我全部积蓄。茶楼的生意还不错,我每个月都能分到一百五十多两,不过,分钱也最近几个月的事情,所以,要实现你说的那个事情,怕是不够的。”

顾叶安连一眼都没看容吟霜匣子里有多少银子,就用纸扇将盒子盖上,然后对她说道:

“就算你这里面一千两好了,我前后投资那条巷子,总共花了五千两,就算你两成的股好了,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做?”

“……”

容吟霜纳闷的看着他,良久后才说道:“原来你早就有那个打算了。怪不得把数字研究的那般透彻了。”

顾叶安但笑不语,就那么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一副稳操胜算的笃定模样。

容吟霜干咳一声,说道:“反正我就这些钱,要是那里真如你说的那样好,那也行。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容吟霜又打开盒子,拿出了两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对顾叶安说道:“我得先那一百两给李管事对付着用起来。就,就算一成半好了。”

顾叶安见她有些纠结的模样,暗喜在心,摇了摇头后,便走下软榻,抱着容吟霜的银匣子对她说道: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准备到什么程度了,免得你总担心这银子打了水漂。”

容吟霜一听他要带她去实地观看,顿时来了兴趣,连忙下来,一边穿鞋一边点头,说道:

“好呀好呀。我刚就想跟你说带我看看,没好意思开口。”

顾叶安也不催促,等她忙完之后,才勾着唇带她走出了房间。容吟霜则屁颠颠的跟在他身后,随他上了一辆比之从前要华丽的多的马车。

容吟霜在马车上东摸摸,西看看,心里纳闷极了,就对闭目养神的顾叶安问道:

“喂,你不过醒来不足两个月,怎么好像……越来越有钱了?钱从哪里来的?是子然居士给你的吗?”

顾叶安没有睁眼,而是勾起了唇,对她说道:

“我娘在白云观都穷的揭不开锅了,还需要梅夫人多番接济,她能给我什么钱?”

容吟霜听他提起‘接济’的事,准备来个抵死不认,说道:

“什么……接济啊。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叶安睁开双眼,慵懒的看着她,说道:“可别告诉我,每回去送东西的那个疤脸女不是你们茶楼做点心的?”

“……”

被人一语道破,容吟霜竟有些难为情,刚想替自己辩解一番理由,却忽然在心中顿悟,说道:

“哦。你是不是就是想谢我送的那东西去白云观给子然居士,所以才要带着我一同做买卖的?”

顾叶安看着她,没有说话,容吟霜却在心里明白了个透,怪不得顾叶安会这么好心丢给她一个这么大的馅饼,原来是想报恩,她原本还在纳闷为什么呢。

“可是,你都挣了这么多钱了,干嘛不贴补点给子然居士呢?每回月娘去,都是说白云观穷的过不下去什么的。”

顾叶安叹了口气,说出了内情:

“我娘自从郡王府出来之后,就一心清修,深感钱财乃身外之物,是世俗的根源,她一心吃斋问道,谁要给她钱,那就是坏她修行,我曾给过她,却被她训斥了好几个时辰。”

“……”

容吟霜咋舌,天底下还真有那种不爱钱的。

对子然居士的行为,突然有了另外一层见解,说道:

“可是我觉得,子然居士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你痴了十年,她都没有放弃希望,如今你醒了过来,她一定是觉得这是她不杀生,吃斋问道的结果,所以,她不敢贸然改善生活,怕改善了,你又突然变回去了,那才是她最怕的。”

顾叶安听完了容吟霜的话,陷入了思绪,良久后才摇摇头,说道:

“算了,不想这些了。总之结果就是,她不要钱。可是,我却不能不挣,不管是为了她,为了我,或者是为了……别人,我都必须要从最基础爬起来才行。”

容吟霜倒是比较赞同顾叶安的话:

“你说的对,我自从被二叔他们赶出了梅家,我就彻底明白了,人生在世若是没有钱,那便是寸步难行的。若不是宝叔替我争得了一份产业,我都不敢想象,两个儿子会跟着我过多少苦日子。”

顾叶安始终对她微笑,低沉的声音在车厢内回荡:

“今后不会再让你们过苦日子了。”

“……”

容吟霜抬头看着顾叶安,对他说的这话反应一愣,顾叶安也知道自己这句话的分量太重,就耸了耸肩,说道:

“今后你跟着我做生意,我不会让你亏的。这样你就可以更好的照顾你自己和你两个儿子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容吟霜顿时释怀,对顾叶安傻傻的一笑,顾叶安突然看着她问道:

“对了,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你……恨你的相公吗?”

容吟霜不解:“嗯?我为什么要恨他?”

“因为……”顾叶安坐直了身体,想了想后,才说道:“因为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给你们娘儿仨留下呀!”

容吟霜眨巴了两下眼睛,说道:“他一定想留来着,可是却死了,他也没有办法呀!这怎么能怪他呢?”

顾叶安听了她的话,突然笑了起来,说道:“那你恨不恨他从前没教你维生之道?”

容吟霜也很自然的摇头:“没有啊。我不会维生之道,那是因为我从前懒,以为什么东西只要有相公在,就没我什么事了,可是最终证明,我这个想法不好,不仅害自己也差点害了两个孩子。”

“……”

说完这些之后,车厢里就突然静了下来,顾叶安也收回了目光,不再问话,脸色也变得轻松了些。

容吟霜不知道顾叶安问这些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并不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好像很矛盾,不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在听到她说不怪的时候,眸子里透着股轻松,又透着股愧疚。

好好的,他愧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ps:刚才忘记说了,这一卷是相术篇,是鬼怪篇的叠加,并不是说从这卷开始就没有鬼怪了。有还是有的,不过会增加多一点相术方面的事吧。

我继续遁了,还有一章估计会很晚。大家先去碎觉,明天看好了。晚安么么哒。

第54章 狭路相逢

马车到达地点。顾叶安照旧先下车,然后伸手拉帘子扶容吟霜,容吟霜也是照旧没让他扶,自己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顾叶安将容吟霜带到了一个码头前的空地上,容吟霜就看见好几排的木质货架,形状各异,加起来怕是有百来个,容吟霜看着这些,满意的笑道:

“我就说你是大富大贵的面相,跟着你做生意准没错。”

顾叶安见她高兴,就说道:

“这还没赚钱呢,就开始说我好话啦?”

容吟霜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我是瞎说的啊?你这面相虽然奇怪,但也算是贵重了,宗气旺盛,说明你出身极佳,前庭饱满,眉间宽阔,这就说明你生性豁达,不拘小节,再说你的守财宫,也颇有运势,只是……也许你空白了十年,所以你的回忆宫太过模糊,看不清楚,但这也不影响你整体的财运,有官运却无官气,说明你有做官的机会,但却未入仕途,前途还有些不明朗,但几乎没什么大劫,一辈子不愁吃穿,家庭和睦,绝对是中上的面相了。”

“……”顾叶安听容吟霜又开始显摆她的异能,无奈的笑了笑,不过只笑了一会会,他就发现其实,容吟霜说的貌似挺对……而关于他回忆宫模糊这一点,让顾叶安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

带着容吟霜看完了准备的差不多了的货架,然后又带她上船看了满船的稀罕物,容吟霜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将自己的宝贝银匣子郑重的托付到顾叶安手上。

看完了这些,顾叶安提出去吃饭,容吟霜看看日头,见确实是午饭时间,就点头答应了,顾叶安现在算是她的生意小伙伴,打好关系总是好的,反正她是个寡妇,倒也不怕传什么疯话,只要她行得正,坐得直,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毕竟顾叶安能让她赚到钱,能让她更好的生活下去,那些只会说她闲话的人,才不会去管你真正的死活呢,就随她们去说好了,把钱实实在在的挣到口袋里,才是最最关键的。

顾叶安把容吟霜带到了朱雀街上最豪华的光华大酒楼,容吟霜对这里也不算陌生,从前她相公也带她来过几回,里面的吃食自不必说,光是环境就让人流连忘返,沉醉其中,店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店,但是价格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价格。

容吟霜十分想知道顾叶安这两个月到底去做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有钱,要知道他刚醒的时候,可是连吃霸王餐和借钱的事情都做过的,除了那一回在赌坊赢了些钱,难道他就是用那笔钱发家致富了?

顾叶安跟小二交代了一番菜式过后,就领着容吟霜去了二楼,还没走到雅间,迎面就遇见了两个人,晋王安萧和换回女装的楚芊。

八目相对,都各自有着各自的尴尬。

最后还是顾叶安提出,让他们一同入席再用一些。

晋王拿顾叶安当兄弟,便没有推辞,拉着不甚情愿的楚芊走入了顾叶安定好的雅间之中。

四人一进去之后,顾叶安和晋王就凑到一边去聊着什么,容吟霜给四人倒了茶,并分别送过去之后,才跟楚芊坐到了一边,勾唇看着楚芊,楚芊被她看的想发火,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指着容吟霜说道:

“你!你不是那天那个女人吗?”

容吟霜一边喝茶,一边对她笑了笑,楚芊又将她仔细看了两眼,然后才恍然大悟道:

“安萧说有个算命先生看到我只进去了一会儿,我还纳闷那天在巷子里,我只看见你一个人,哪里来的算命先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你!”

容吟霜挑了挑眉,还是没说话。

只见楚芊就又拿出了那种不属于姑娘家柔美的粗糙气势,凑过来对容吟霜说道:

“安萧还说你是什么高人前辈,你倒是会骗人啊。”

容吟霜放下茶杯,看了她好一会儿后,才说道:

“我长这么大,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骗人。我说的都是我所见的,姑娘若是不信,我也可替你算上一算。”

楚芊的脸上现出轻蔑,冷哼一声,说道:“好哇,你算吧。若是不准,可别怪我不给你男人面子,照抽!”

容吟霜隐下了笑容,说道:“他不是我男人。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说话实在粗鲁。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替你算,算准了一百两银子,若是算不准,我给你一百两,如何?”

“……”

说完,容吟霜就在楚芊的注视之下,从袖中拿出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然后示意楚芊也拿出来,楚芊点点头,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样’的表情,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盖在容吟霜的银票之上,然后又掏出一张压在上面,说道:

“我追加一百两,若你说的不准,不仅没有钱,我还要打你两巴掌。”

容吟霜看着这姑娘一脸傲娇,明显就是在找茬儿的姿态,也不介意,就开始说道:

“姑娘你命格清贵,少时养尊处优,受万人拥戴,不过十岁到十二岁年间有一大劫,幸遇贵人,自此肩负使命,嗯……按照你这面相来看,怎么说也该是个……”

容吟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芊打断了,只见她一拍桌子,对容吟霜说道:

“行了,银票拿去吧,接下来的话不用说了。”

容吟霜看了一眼被推到自己面前的三百两银票,顿时乐开了花,对楚芊说道:

“姑娘确定不要听了?我这才说了几句啊,你就知道真伪了?”

楚芊看了一眼正向她们看来的晋王和顾叶安,然后沉声对容吟霜说道:

“……把你知道的全都咽进去,泄露天机太多可没什么好下场。”

楚芊的话刚说完,晋王就走来对她们问道: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楚芊顿时对容吟霜变了脸,突兀的勾住了容吟霜的肩膀,对晋王说道:“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位夫人很面熟,就多聊了几句。”

晋王看向容吟霜,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遂说道:

“你把手放开,别把这位夫人吓坏了。夫人请见谅,她就是这个脾性,其实人很善良。”

容吟霜将楚芊的手从肩头拿开,将银票折起来收入袖中,说道:

“我当然知道楚姑娘为人爽直,这不,不过是猜了一盘剪刀石头布,她就肯输给我两百两银子,好人有好报啊。谢谢楚姑娘了。”

容吟霜这话说完,不禁晋王愣住了,就连顾叶安也愣住了——猜个拳能输两百两?

楚芊脸上一阵尴尬,说道:“是,是啊!愿赌服输嘛。几天手气不好,下回一定再找夫人好好的猜几把。”

容吟霜也和和乐乐的看着她,说道:“好呀,只要楚姑娘准备好了银票,你想猜几把就猜几把。”

“……”

一阵假么道三的堆笑之后,晋王就带着楚芊离开了。顾叶安才凑过来问道:

“你又给人算命了?”

容吟霜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顾叶安又猜道:“怕是那个楚芊还被你算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了?所以才给了你两百两的封口费?”

见容吟霜还不说话,顾叶安又凑上去说道:

“说说说说,到底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容吟霜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别问了。告诉你就等于泄露了天机,我要遭报应的。”

顾叶安‘呸呸’了两下,然后也不再追问,就呐呐的说道:

“也不见你替别人算命的时候想起会遭报应这事来……”

“……”

说到这里,菜上来了。

容吟霜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小二上的菜有清蒸鲈鱼,爆炒小肚丝,溜肥肠和醋溜肉段子……这些全都是很家常的菜,但却都是她最爱吃的。

“这些……是你点的?”

顾叶安给她分筷子,听她问起,就点头道:“是啊,合胃口吗?这家店的味道真的不错,不管炒什么都好吃的。尝尝吧。”

“……”

容吟霜竭力想在他脸上看出些不对劲的端倪,可是顾叶安却丝毫无异,依旧淡定自若的替容吟霜布菜,他的手法是那样娴熟,就好像从前训练过似的,让容吟霜看了好久。

吃了一口熟悉的溜肥肠,容吟霜突然放下了筷子,站起身,伸出手来到顾叶安面前,用力掐了他的脸颊一把,想看看他脸上到底有没有那种可以完全改变人容貌的人皮面具。只要将那面具揭下,她就能看到她相公那张熟悉的脸庞……

若不是她的相公,那又怎会有人这般凑巧,完全知悉她的喜好呢?容吟霜心想。

但很可惜,在顾叶安脸上,她什么都没发现,还平白让顾叶安像见鬼似的捂着脸,看着她。

容吟霜有些失落的又坐了下去,不再言语,闷闷不乐的继续埋头吃起饭来。

吃过了午饭之后,顾叶安就按照容吟霜的吩咐,将她直接送去了人之初。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最近大家又经常霸王花叔了,花叔表示不开森,求评论,求收藏,求花花~~~~~~~

第55章 冤家路窄

容吟霜来到人之初,李管事正好将接下来要买的东西全都用纸列出来了,交给容吟霜过目,容吟霜看了看东西,估算了一下价格,然后将一百两银子交给了李管事,让他先用起来,李管事领了银子,就带着四个帮工的出门采购去了。

容吟霜又走到廊下往课室里看了看大儿和幺儿,只见两个孩子全都认真的跟着冯先生念书,心下颇感欣慰,上回书赛,大儿虽然没有获得名次,但他不过是刚起步,容吟霜也真心觉得只要他参加了就好,而幺儿,虽然是这书院中年龄最小的孩子,但他有些诗书竟然比大孩子背的还要熟练,就连冯先生都对她私下说过,幺儿的读书天分很高,明年若是还有书赛,他就打算让幺儿也去试一试。

见书院里也没她什么事,容吟霜就离开了。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凉下来了,想着之前给孩子们做了两套入冬的衣服,也不知够不够,若是遇上阴雨天,晒不干的话不就没衣服穿了,这么想着,她就去了一间成衣铺子,选中了两套颜色鲜亮的棉衣款式,将大儿和幺儿的尺寸,全都告诉了掌柜,约定好五日后来取。

付完订金,容吟霜就打算离开,可是却迎面碰见了两个熟人——严掌柜和赵倩。

赵倩自从上回被她吓过之后,倒是再也没敢去茶楼找事儿,而严掌柜自从温郡王府出来,也没有再去找过她,只不知这两人怎会聚在一起。

严掌柜见到容吟霜首先迎了上来,问道:

“梅夫人怎会这里?”

容吟霜对她点头致意:“我来给孩子们做两套冬装,原来这间成衣铺子也是严掌柜的吗?”

严掌柜点头:“是啊,你下回再来,我让他们收你便宜些。”

严掌柜到底是生意场上走过的老手,对于上回的尴尬之事绝口不提,容吟霜也是个厚道的,自然不会主动提起。

赵倩见她们相谈甚欢,有些不甘冷落,凑近来说道:

“两位看着交情不错啊。严掌柜,你可没说过你跟这个女人有交情啊。如此,我倒要好好考虑考虑,那铺子要不要卖给你了。”

赵倩言语中不乏针对,容吟霜也听出了她们在一起是为了谈生意,见严掌柜脸上挂着笑,眼角就已露出不快,容吟霜怕给严掌柜添麻烦,就对严掌柜行了个礼,说道:

“二位有事要谈,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完,容吟霜就要离开,却不料被严掌柜拉住,只听严掌柜对赵倩微笑以对,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

“梅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朋友,我们之间的交情自然是好的。至于夫人的店铺……你那间并不在主街上的旧年店铺,说实在的,着实不值那八百两,原本我也是想替夫人解一解燃眉之急,夫人若是不领情,大可再去跟旁人问价,若是有人出的价格比我高,那就让他买了去罢。”

“……”

说完,严掌柜无视赵倩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般的恶心神情,兀自拉着容吟霜入了店铺,亲密的说道:

“梅夫人既然来了,就喝杯茶再走吧。那日一别,我心中总是愧疚的,也有好些话想跟夫人说一说。”

容吟霜被她拉着入了内,回头见赵倩却是气得满面通红,在门口跺脚,然后脾气也来了,焦躁的转身,上了梅家的马车,绝尘而去。

跟着严掌柜入了内,容吟霜被内里的装饰下了一跳,从外面看,哪里能够猜到这里头竟是这样的金碧辉煌,严掌柜让下人们上了两杯香茶,请容吟霜上座。

“我所有店铺的内堂全都是国章命人特意修缮的,他说不愿让我住在简陋之处,有些夸张,让梅夫人见笑了。”

容吟霜喝了一口香茶,只觉得这茶也是极好,怕是价格也是不菲,对严掌柜笑着回答:

“不敢。郡王爷也是宠爱掌柜,也是一番令人羡慕的爱意。”

严掌柜微笑着端起茶杯,水气氤氲了她的双眸,容吟霜再一次感叹,严掌柜的容貌与子然居士是那般相像。

严掌柜貌似看出了容吟霜观察的意味,放下茶杯后,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又道:

“什么爱不爱的。其实,认识我们的人谁不知道,国章看重我,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他的结发妻子罢了。”

容吟霜听她主动提起这事,敛了眸,暗自沉吟片刻,然后做出惊异状:

“结发妻子?难道是郡王妃秦氏?可是我并不觉得你们长得相像啊。”

严掌柜莞尔一笑,说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她那日也去了寿宴,你应该看见她了才是。她现在叫子然居士,也不知已经入了道,做了尼姑,但是国章对她却是念念不忘,在她那里求不得情,这才转而施加在我身上的。”

“……”

容吟霜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端起茶杯继续喝茶。

两人间的气氛一阵凝滞,过了一会儿,严掌柜又继续说:

“国章原本趁着老太君八十大寿的日子,对外宣布将我扶做平妻,而后便会有内宫之人前来传旨,将我列入宗蝶,可是……那日却发生了变故。子然居士的出现让国章动摇了,也许是突然想明白了,假的,终究是假的。”

“掌柜陪了郡王爷这么多年,定是也有感情的。切莫想太多了。”

容吟霜也不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不知听到这种落寞之言该如何安慰,只好这样说着。

严掌柜对她扬扬眉,耸耸肩,做出一拍轻松自然的样子,摊手道:

“女人的命运原本就是掌握在男人手中,尤其是像我这种大户人家的妾室,最是没有话语权,就算今日相公宠我,但终究摆脱不了玩物的身份。有的时候,我其实还有些羡慕你。”

容吟霜不解:“嗯?羡慕我?不会吧!你也看到我之前过的有多凄惨了。若不是你提拔,我也不会有今日。”

严掌柜笑道:“羡慕你没了相公,就没了牵绊,一个人带着孩子,也挺好的。更何况,你有今日跟我可没什么关系,我当初给你的可以说是个死店,半点没有钱挣的,可是你自己把她个盘活了,我也没想到你竟能做的这样好。”

容吟霜浅笑回应,突然想起赵倩的事,于是问道:

“对了,刚才我就想问,你与梅家二夫人是在买卖什么店铺?怎么,她要卖店铺吗?”

严掌柜想了想后才点头,说道:“是啊。她说她急着用钱,手里好几个店铺都在转手。”

“她急着用钱?那何不问他相公拿了周转?梅家的钱财如今都在她相公手中,要多少她会没有?”

容吟霜百思不得其解,她在梅家过了那么多年,她是清楚知道梅家这近百年来到底积累了多少财富,如今她的相公梅远道死了,家产全都变成梅远贵的,而赵倩是他的结发妻子,也就是当家主母,不过是卖几间店铺的钱,难道梅远贵会拿不出来吗?

“我也是听说,好像是她娘家出了些事。她娘家舅舅不是当官的吗?最近不知为何被人参告了,此时正在接受调查,许是她娘家要钱周转疏通吧。”

容吟霜大惊:“被调查?赵倩的舅舅是刑部尚书,这样高的官也会被参合吗?”

严掌柜笑了笑,说道:“官自然是越大就越容易被参合了,她舅舅不知是不是错判哪位权贵,被人告发,再加上许是他从前做官确实不太干净,这才遭了难吧。”

“……”

接下里就是说的一些容吟霜听不太懂的官场上的事情,容吟霜又只坐了一会儿,就提出告辞了。

走出内堂的时候,严掌柜还要店掌柜把容吟霜付的定钱换给她,被容吟霜果断推辞了,严掌柜也只这些只是小钱,便就没有硬是勉强。

容易双走出成衣铺子,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脑中正思索着赵倩卖铺子的事情,总觉得这回的事有点蹊跷。

赵倩的舅舅怎会被人无端诬告,他做刑部尚书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可是怎会这一回就叫人抓了错漏呢?难道是得罪了什么权贵?

带着一头雾水,容吟霜转入了燕子胡同,准备抄近路回茶楼,可刚走没两步,就见一户别院的大门突然打开,从里头鱼贯而出好几个开路仆婢,容吟霜赶忙闪到一边,怕阻拦了人家的去路。

果然过了没多会儿,就见一对伉俪自窄门内走出,女方艳美绝伦,男方……怎么会是他?

只见梅远贵亲密的扶着那位女子走出来,女子低垂着头,脸上尽是娇羞之色,梅远贵也是极近亲昵之态,两人双手交握,难舍难分。

一辆马车从后门出来,梅远贵像是要走,与那女子话别之后,就走下了石阶,刚要上车,突然就看见了目瞪口呆的容吟霜,眼中闪过惊喜,脚步想要凑过去,却又不觉身后女子的注目,愣是没敢,对容吟霜恭谦的行了一礼,说道:

“多日不见,大嫂安好?”

“……”

这,这……

突然从一个手段狠辣的人渣转变成这种温文有礼的画风,实在让容吟霜接受不了,没有跟他说话,而是头也不回的跑出了燕子胡同。

梅远贵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微动。

先前那女子也从石阶上走下,来到梅远贵身旁,问道:

“远贵,她是谁啊?”

梅远贵温文尔雅的说道:“是我大嫂,之前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位。”

女子蹙眉:“她就是你大嫂,那个不守妇道,丈夫刚死就企图勾引二叔的淫、妇?”

梅远贵听了女子对容吟霜的评价,非但没有分辨,反而做出一副家门不幸的样子,让那女子又心生怜惜,亲自送他上了马车,看着他离开,这才肯回去。

进门之时,又转头看了一眼容吟霜离开的方向,然后才冷哼一声,掀着袍角跨入门槛。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大家踊跃留言,给花叔加油打气,花叔就会写的快一些,多一些,么么哒~~~~~~超二十五字,花叔送分哟~~~~

第56章 初显锋芒

容吟霜觉得自己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下意识的就想逃跑。

二叔梅远贵就是她曾经的一个噩梦,是她对人性绝望的根源。她害怕与他面对。

奔跑了一阵,确定自己没有危险之后,容吟霜才靠着墙壁喘气,脑子这才恢复了理智,回过神来去思考,二叔怎么会出现在那里,那个女人是谁?难道是二叔养在外面的妾侍?

可是,看那女人的气质与穿着又不太像,而且二叔也不是那种会在外头养妾侍的人,有喜欢的肯定是直接纳入府里了,反正二叔从来也不会顾及赵倩,梅家二房里已经有三四个妾侍,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由此断定,这个女人应该不是妾侍之流。

那她是谁?

看二叔对她视如珍宝的模样,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那女人的身份就很耐人寻味了。

回到茶楼,宝叔就迎了上来,对她说:

“掌柜的,有客人在楼上等您。”

容吟霜奇道:“客人?是谁?”

宝叔摇头:“是几位女客,没说是谁,只说掌柜的见了她就知道了。”

容吟霜心里就更加纳闷了,几位女客?

多想无益,容吟霜就直接上去会面去了,不管来的人她认不认识,既然来了她的茶楼,点名要见她,那她就必须去见上一见,否则人家总会说她做生意死板的。

楼上的伙计替她掀开了帘子,容吟霜走了进去。

只见楚芊带着两名贵妇装扮的女人坐在窗边说话,旁边还站着两个穿着普通的婢女,见她走入,楚芊就向她走了过来,说道:

“梅夫人,我给你带生意来了,你要怎么谢我?”

容吟霜见她表情俏皮,知道这姑娘定是输了两百两银子心中不忿,下午就想来拆她的台了。

温婉笑道:“那就给姑娘一成的利,好吗?”

楚芊说话是为了奚落容吟霜,容吟霜不喜与人争吵,就顺着她的话说了一句,这句话也不理亏,若是她真是给她介绍生意来了,那她自然要道谢的,若是来拆台,那她也是无需对她理会的。

楚芊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两位妇人,介绍道:

“这位是公爵夫人,这位是将军夫人,她们听说普贤茶楼的梅夫人能通天机,特来与夫人请教一番运势,不知夫人可否赏光替她们算上一算。”

容吟霜瞥了一眼那两位故作端庄的夫人,不动声色的说道:

“没什么不可以,但是楚姑娘告诉过两位夫人,我看相百两一回。”

公爵夫人和将军夫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位穿着将紫色衣衫的公爵夫人站了出来,说道:

“是要看的准,别说是一百两,再多我们也拿得出,但若是看的不准,明日你这茶楼便不用开了。”

公爵夫人语毕,将军夫人就接着说道:“京师重地,岂容你这种招摇撞骗之人。”

容吟霜无惧她们威胁,对两位夫人比了个请的手势,让她们一同上前。

公爵夫人和将军夫人对视一眼,眸中不乏露出得意之色,楚芊也是靠在门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容吟霜先拉着公爵夫人的手走到一边,观察了她的面相,又看了看手相,这才勾唇说道:

“公爵夫人,一生命苦,少时虽家有富贵,但到不了少年之时,面有苦难之色,定是受过天灾,家道中落之后,颠沛流离,不得不卖身为奴。您这面相可不太好啊。”

容吟霜不顾公爵夫人脸色一变,就转而走到将军夫人身前,说道:

“将军夫人的面相……也好不到哪儿去,眉心带煞,命格主克,在家克父母兄弟,出外克朋友亲戚,有姻缘,但不长久,绝过不了三年,夫君必被你克,哎呀,这么一看,您这面相还不如公爵夫人呢。”

“……”

楚芊听了容吟霜说的这些,也不得不正经的站了起来,眸中带着探索,来到容吟霜身后,冷冷说道:

“梅夫人,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你知道两位夫人极其尊贵,只需动一动指头,就可让你无家可归,身败名裂。”

“没错,你,你胆敢污蔑我与公爵夫人,信不信我立刻就让人封了你这茶楼?”

容吟霜回过头去看了看一眼楚芊,也没有立刻应付‘将军夫人’的盛怒威胁,而是拨开了挡在面前的楚芊,走到了那两个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面前,横看竖看好几回,才指着她们说道:

“两位夫人别生气,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在我眼里,两位夫人的面相真真是不如这两位姑娘的。”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温润之声对她说道:

“夫人,你且看一看我们姐妹俩的,看看我们今后是个什么际遇。”

容吟霜浅浅一笑,指着那穿着浅紫色衣服的姑娘,说道:

“这位姑娘,你出身高贵,父母健在,且家中富裕,身上有淡淡官气,说明家中有人做官,且那官气能影响家人,便说明,做的官位不低,就说姑娘你自己,也是文理皆通,眉目秀慧,一生平顺,除了夫君爱招惹些露水桃花,其他的,我可看不出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那浅紫色衣服的姑娘盯着容吟霜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对她笑了笑,然后往后退了一小步,让旁边那位棕色衣衫的姑娘来到容吟霜面前。

只见容吟霜围着那棕色衣衫的姑娘转了好几圈,才说道:

“姑娘的命格是险中求胜,运势宫有两条分叉,这就说明你曾做过重大选择,那个选择足以影响你的一生,但很显然,你选对了,所以另一条分叉的纹理很浅,姑娘周身武气横溢,说明你的近身亲人是武官,他身上的杀伐之气影响了你的性格,若是我没有猜错,姑娘定也是习武之人,你的面相虽不带天生贵气,但却有后天运势,父母亲缘浅薄,但夫妻缘深,夫君虽说耿直,但却始终如一,女子得此夫婿已是最好,还图其他什么呢。”

容吟霜说完这些之后,只见那棕色衣衫的女子立刻点头拍起手来,随后浅紫色衣衫的女子也上前对容吟霜表示了赞赏,容吟霜这才退后一步,对她们行礼道:

“民妇参见公爵夫人,参见将军夫人。”

那浅紫衣衫的姑娘便是公爵夫人殷氏,而那棕色衣衫的姑娘便是将军夫人耿氏。

只见耿氏亲自向前,将容吟霜扶了起来,对她说道:

“原我还以为是芊姑娘夸大其词,没想到梅夫人真有这通天彻地的本事,让人好生佩服。”

殷氏听后也上前夸赞道:“是啊,原我也以为是芊芊这鬼丫头想耍弄我们,没想到竟是真的。”

原来这耿氏与殷氏都是楚芊喊来的,她们听了楚芊说起有个算命很厉害的夫人,女人家对命理之事都很感兴趣,所以就跟着她来了普贤茶楼,楚芊提出让她们与丫鬟们换装,说想考验一下这位夫人的真本事,两人想想也觉得颇为有趣,就这样做了。

没想到还真让她们遇见了宝。

去内间与两名丫鬟换回了衣服,殷氏与耿氏请容吟霜一同坐下,只见殷氏从怀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对容吟霜说道:

“这是夫人的酬劳,我先付上,但还有一事我想询问夫人。”

容吟霜接过银票,对她说道:“公爵夫人请说。”

迟疑片刻后,殷氏这才说道:“就是我那夫君,梅夫人算的不错,他确实不如耿妹妹的夫君专一,但女子本就该守妇德,夫君不来我房里,我也认命了。不过,因为下个月马上就是我的生辰了,按照老太君的规矩,夫君这个月都得在我房里过,可是眼看着能管这事儿的老太君年纪也大了,指不定还能管多久,若是只有这一回的机会了……我就想问一下梅夫人,我这肚子,这回能不能有身孕,你知道,生在那种钟鸣鼎食的大家,就算是当家主母,身边没有一儿半女陪伴,终究是孤独的。”

容吟霜让她把手伸出来,殷氏照做,容吟霜看了好一会儿,说道:

“夫人放心,夫人的子孙缘虽浅,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可能要晚两年,至多两年,必怀!”

殷氏有些失望,说道:“要两年啊?那梅夫人的意思就是……这一回我还是怀不上啊?”

容吟霜放开了她的手,对她说道:“这一回怕是不行。不过,我见你面色带白,最近家中也未必会太平,下个月恐有事发生,应该不会过年,等家中之事了结,到时候,安安稳稳的怀胎岂不是更好?”

殷氏将容吟霜的话反复思量,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捂着嘴唇,大惊失色的自言自语道:

“不会过年,莫不是老太君……”

话说到一般,殷氏便主动闭了嘴,毕竟咒自己长辈的事情可不能由她这个贤惠的儿媳口中传出,有这疑问,也只好在心中盘问。

容吟霜见她似乎有了些数,便不再多言,也不客气的将银票收入袖中。转头对将军夫人耿氏问道:

“请问,将军夫人可有什么想问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女主开启了新旅程,找到了新的赚钱方法,嘿嘿。。。这一行做好了,也是前途无量的,但前提是,得真的有两把刷子。。。

第57章 会面

将军夫人耿氏也坐了下来,也学着先前公爵夫人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票,对容吟霜说道:

“诚如梅夫人所言,我的相公的确对我很好,他是朝中武将,我也自幼习武,两人志趣相投,日子过的倒也舒心。只是最近他总说头疼,身子也是大不如从前,我就想问一问他的命,需要我把他的生辰八字写给夫人吗?”

容吟霜凑近耿氏看了看,随即摇头说道:

“将军久征沙场,身上难免有些病痛,需好好调养应该没什么大碍,八字就不用了,刚才我就说了,夫人的面相中,夫妻缘深,想来做你的相公应不会在壮年便去世才是。”

耿氏听了容吟霜的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才对容吟霜笑道:

“承夫人吉言,多谢了。这个,请收下吧。”

将百两银票又推到容吟霜面前,容吟霜也未推辞,就收入了袖中。

两位夫人满意的走出雅间,容吟霜与拉在最后的楚芊并肩而行,容吟霜对楚芊说道:

“楚姑娘待会儿别忘了从下面柜台中取二十两银子。”

楚芊正若有所思的走着,骤然听容吟霜说这个,不禁一愣,问道:“嗯?什么银子?”

随即就又想起自己先前跟容吟霜说的调笑之言,不禁对这个女人叹了口气,突然停下脚步,对容吟霜说道:

“要不,我再给你一百两,你替我算算,我肩上的使命,今生可有完成的机会?”

容吟霜看着她笑道:“使命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觉得姑娘应珍惜眼前人,晋王对你真的很好。”

楚芊蹙眉:“我当然知道他对我好,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为难了。”

容吟霜兀自走下楼去,对楚芊提出的算命邀约不做理会,楚芊见她无视自己,不禁急得当场炸毛,追在容吟霜后头说道:

“诶诶,你什么意思?我也给你钱,凭什么你不替我算?”

容吟霜头也不回的说道:“你的钱全是晋王给你的,我怎么能拿晋王的钱,说对不起晋王的话呢?”

“……”

楚芊将容吟霜这句话放在脑中想了想,说道:“什么说对不起他的话?我是问你我的事,关他什么事?”

容吟霜不听也不理她,直接下了楼,亲自送两位夫人坐上了车,然后才对撅着嘴站在门口的楚芊笑道:

“楚姑娘也快回去吧。”

说着就要进去,楚芊却拦住了容吟霜的去路,说道:“你今日不给我算结果,我就堵着门不让人进出。”

容吟霜叹了口气,将她拉到一边说道:

“我刚才不跟你说了吗?使命什么的都是死的,人才是真正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你要好好珍惜晋王才是。”

“……”

说完这些,容吟霜便不再理会这个任性的小姑娘,兀自回了茶楼,楚芊眼珠子一转,也差不多能明白一点容吟霜的意思,但对感情之事她还没有开窍,并不能真正理解容吟霜说的珍惜晋王这件事,对着茶楼的方向,做了个鬼脸,然后才傲娇的甩头离开了。

接待完了两位贵客,容吟霜回到三楼,将身上的四张百两银票全都拿了出来,摊在桌面上,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一日净赚四百两,心情太爽啦。

将之前空掉的银匣子拿出来,将四张银票小心翼翼的放进去,然后合上盖子,继续藏了起来。

凑到窗外看了看时辰,差不多是傍晚,大儿和幺儿该回来了,昨天幺儿说想吃鸿福堂的大肉包子,她得赶紧去买才行。

跟宝叔说了声,就出去了。

鸿福堂的包子算是京城最有名的,两个拳头大的肉包,一个就卖八文钱,堪称包子中的霸主,可虽然贵,但是买的人却是超多的,所以鸿福堂全天都有大包子卖的。

容吟霜今儿心情好,于是一下子就买了五十个大肉包,拎回楼里,拿出四个,其余的都拎进后厨,说是给大伙儿当宵夜吃,伙计们当然知道鸿福堂的包子既好吃又贵,都没想到掌柜的这么大方,一下买了这么多回来,就为了给他们当宵夜吃,一个个干起活儿来就更加卖力了。

大儿和幺儿回来之后,一人啃了一个,直嚷着好吃好吃。冯先生和李管事也来到茶楼,李管事说今晚集市上有皮影戏看,问容吟霜要不要带孩子去,容吟霜还没开口回答,大儿和幺儿就耳尖的听见了,一个劲的缠着容吟霜,要她带他们去看。

待吃过了晚饭,容吟霜便早早的带着两个孩子离开茶楼,她一手牵一个,带着他们往城中的集市走去。

两个孩子简直玩疯了,他们哪里是来看皮影戏的,根本就是来集市东窜西窜,看这个,摸那个,容吟霜被他们拉的筋疲力尽,但看见两个孩子开心的笑脸,她又觉得无论多辛苦都是值得的。

母子三人在决定回去之前,又去吃了一回过桥米线的宵夜,两个孩子才肯跟着她回家。

又过些时日,腊月的天气也彻底转凉了。

大伙儿全都换上了棉袄冬装,说话的时候,嘴里也开始吐出雾气了。

这日容吟霜还是照旧将东西买好了,拿回楼里,准备让月娘抽空给白云观的那位送过去,谁知道,昨天有个客人订了二十五盒的糕饼,月娘一时走不开,正在后厨忙碌。

宝叔提出另外找个人给她送过去,容吟霜看着满地的素菜和米面,想着其他人也不认识地方,白云观又是姑子的道观,若是男人去也不合适。就让决定亲自给送过去。

因为宝叔之前心疼月娘每回走路太辛苦,便私下给她雇了一顶藤椅轿子,过五天就来一回,然后坐着轿子去到白云山脚下,然后把东西送上去也就方便了。

容吟霜也坐上了那顶藤椅轿子,往城外赶去。

虽然如今顾叶安做生意挺赚钱,可是子然居士却不要他的钱,坚持继续过观里的清苦日子,因此,经过一番思前想后,容吟霜觉得,她每隔几日的送米粮之行还是不能断的。

毕竟顾叶安带着她做生意,她代替他照顾一下他的母亲也没什么,这么想了之后,容吟霜就一直把这件事坚持了下来,整整两个月没有间断过。

轿子停在白云山脚下。

容吟霜拎着米面和菜正准备上山,就回头看了一眼,之前发生事情的那户人家,发现篱笆门紧锁,周围也是杂草横生,看来,那婆娘已经带着老公公搬走了。

提着东西上了山,容吟霜有意避讳着来到了子然居士的拱门前,在门后守了一会儿,确定院子里没人之后,她才探出头去,将东西提了跨入拱门之中。

正要妥善退出,可没走两步,就听见二楼有一个清明的声音说道:

“今日怎的是你来送?”

容吟霜吓得僵住了肩头,却是不敢回身,因为她已经听出来,这个喊住她的人,就是子然居士,她曾经与容吟霜在温郡王府打过照面,应该会认出她才是。

正要埋着头离开,子然居士却又道:

“行了,既然我喊了你,就说明我承了你的情,快上来坐坐,陪我说说话吧。”

“……”

容吟霜有些犹豫,低着头踌躇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期期艾艾的走上了二楼台阶。

算了,横竖她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见就见吧。

容吟霜走上了楼,就见子然居士一身清爽的道姑袍子,站在楼梯口迎她,看清了她的长相,子然居士发出一声惊疑的词语,然后才又恢复过来。

容吟霜上了楼之后,就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个晚辈的礼,子然居士拉着她起来,然后叫她在栏杆前的圆桌旁坐了下来。

容吟霜鼻眼观心,等到有伺候之人送上了茶水,她都没敢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子然居士开口问她:

“你是那日与安儿一同掉入水中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子然居士和蔼的问她姓名。

“我叫容吟霜,夫家姓梅。”

子然居士有些惊疑:“夫家?哦对,你梳了妇人发髻,应是有家室的才对。夫家一切可好?上回你怎会出现在温郡王府里?”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对子然居士知无不言道:“我的相公已经去世了。上一回去温郡王府,完全是因为严掌柜……哦,就是那个严姨娘委托我入府办些事情,与大公子一同掉入水中,实属巧合,绝非我有意为之的。”

子然居士对她笑了笑,说道:

“我又没有怪你,瞧把你紧张的。”子然居士喝了一口寡淡的茶水,然后又继续说道:“其实,我非但没有怪你,反而还很谢谢你。”

容吟霜讶然:“谢我?”

子然居士点头:“是啊。要不是那次落水,我的安儿也不会恢复神智,清醒过来,正好那次掉水,让他许是受了与十年前相同的刺激,回来之后,他就恢复了神智。”

容吟霜听了子然居士的话,心中存有些微疑虑,那日她在水中,明明感觉到是顾叶安救了她,可是,如果按照子然居士的说法,顾叶安是回来后才恢复的,那么在水下救她的又是谁?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顾叶安刻意隐藏的秘密的。

只不过,这些疑虑容吟霜只是在自己肚子里想想,并没有告诉子然居士。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不好意思,又这么晚~~~~

第58章 天伦一刻

从白云观下山时,已是傍晚时分,子然居士与她聊了好多道法上的问题,俨然把容吟霜当做是知己一般,将她留了又留,最后还是容吟霜见日落偏西,说自己的两个孩子快要下学回来,子然居士才肯让她下山,并约定好了以后要经常上来与之探索道法自然。

容吟霜原本就很佩服子然居士身为女子的坚毅,便应承下来,经后只要有空就会上来与之聊解一番。

下山之后,容吟霜回到茶楼,发现大儿和幺儿已经回来了,正四处找娘,李管事只好继续带着他们玩儿,见容吟霜回来,宝叔就走出了柜台,在外面看了看,对容吟霜问道:

“夫人,您是不是迷路了?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连午饭都没回来吃。”

容吟霜笑了笑,说道:“观里的师傅留我吃饭呢。”

“吃饭?”宝叔惊疑:“怎么每回月娘去就没人留她吃饭?”

容吟霜没有说话,大儿和幺儿见她回来,立刻飞奔而来,争相跟她讲述书院里的新鲜事。

容吟霜问他们晚上想吃什么,大儿和幺儿竟然说想去吃夜市里的梅花糕,就是那种用面粉做出一个面膜子,往里头加豆沙的小点心,容吟霜觉得那个吃不饱,可是孩子们却一个劲的缠着她要去,最后她也没办法,只好带着他们去了。

梅花糕是夜市里的畅销货,容吟霜带着孩子们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如愿买了两个,一边叮嘱孩子们吹凉了再吃,因为里头包着豆沙,烫得很,一不小心嘴皮子就烫出一个大泡来。

两小子吃这个很有经验,都是吹了又吹,才小口小口的去吃。

想着这些东西不能当晚饭吃,容吟霜就在周围看了看,见左前方有一间颇具特色的菜馆,就问大儿和幺儿要不要去吃,两小子在集市上玩疯了,再加上又吃了梅花糕,所以,根本不想再去什么正正经经的晚饭。

容吟霜无奈,只好跟着他们身后,跑东跑西,怕他们跑没了。

集市里有个钓小鱼的摊子,大儿趴到摊子旁边就再也不愿意走了,容吟霜跟摊主买了两只稀油纸做的小鱼网,又拿了两只装着半桶水的小桶放在他们身边,让他们用渔网去抓小鱼放进桶里去。

两个孩子玩的满头大汗,可是左捞捞,右捞捞,就连一条鱼都没捞起来,不禁失望极了,容吟霜接过他们手里的网,自问动作比他们迅速很多的下水,可是,鱼王捞起来时却还是什么都没有,母子三人面面相觑。

就在此时,有道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哟,你们娘儿仨倒是好兴致啊。大晚上的来这里捞鱼玩儿。”

容吟霜回过头去,只见顾叶安独自一人,拿着折扇,一派潇洒自在,唇角总是噙着一抹笑,叫人看了就心生好感,若不是他周身自然散发的贵气给人一种疏离之感,相信他一定会更加亲和一些。

容吟霜狼狈的站起身,对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顾叶安耸耸肩,说道:“先前去茶楼找你,宝叔说你们娘儿三来了夜市。”

容吟霜将垂在两颊的发丝夹到耳后,露出光洁美好的白皙脸颊,顾叶安见这一切看在眼中,只听容吟霜说道:

“找我干什么呀?”

顾叶安看了她一会儿,用纸扇替她拂去了肩膀上不知何时掉落在上的一片落叶,容吟霜有些羞赧的不觉往后退了一步,顾叶安也不追随,站在原地跟她说道:

“欢喜巷过几天就开张了,原本是想找你去看看的。”

容吟霜不知为何,自从那日光华楼两人分道扬镳之后,她就有些怕见到顾叶安,不是说像对二叔梅远贵那种嫌弃的怕,而是她怕自己的内心,因为,顾叶安有很多地方,都让她想起已故的相公,若是再继续下去,说不定她的心会有所偏失,所以,不敢靠的太近。

低着头说道:“要不改日再去看吧,今天也晚了。”

顾叶安见她羞赧,便敛目收回了令她不自在的目光,不再与她说话,而是直接蹲□子,对大儿和幺儿问道:

“你们是不是想捞鱼?”

大儿和幺儿连连点头,顾叶安撩起袖子,将幺儿抱起来,坐到自己腿上,然后才拿起水盆边上放的渔网,在大儿和幺儿屏息般的注视下,顾叶安将渔网极其缓慢的放入水中,沉到小鱼们必经的中央地段,看准了时机,就向上一抄,一下子就捞起了好几条小鱼,可把大儿和幺儿乐坏了,就连容吟霜也不觉惊奇的凑了过来,幺儿像是捡了几钉金元宝似的,高兴的抱着顾叶安的脖子兴奋在他身上直跳。

顾叶安差点被他跳的往后倒,尽力稳住身子之后,才大儿把水桶拿起来,让他把小鱼放进水桶里去。

大儿对他投射而出的是极其敬佩的目光,自然是他说什么,大儿就去做什么了。

看着几条小鱼顺利出了水盆,放入了水桶,大儿和幺儿立刻就将头凑到一起,对水桶里的小鱼赞不绝口,没过片刻,顾叶安又说:

“快快快,把桶拿过来,又有了又有了。”

“啊——又有了,真的又有了。”

这一回,大儿和幺儿的情绪简直将近癫狂了,围着鱼摊位绕着圈的跑跳,容吟霜收都收不住他们。

顾叶安一共替他们捞了大概十六七条小鱼上来,鱼摊的老板有些不高兴了,顾叶安另外付了他一两银子,让他把那些小鱼连桶一起带走。

一两银子足以买下他这些水盆里的所有小鱼,鱼摊老板随即就殷勤了起来,替他弄鱼食,给木桶栓绳子,一切弄得妥妥帖帖的交到他手上,还说了一句恭贺的话:

“多谢少爷,少夫人赏,下回两位小公子若还想玩儿,尽管来便是,我不收钱。”

鱼摊老板的一句‘少爷少夫人’可把容吟霜羞死了,连忙摇手,可还没说话,顾叶安就应了这句顺水祝福,回道:

“多谢老板了。”

说完之后,就将幺儿抱了起来,又牵了大儿的手对容吟霜说道:

“少夫人,快走吧,老板要收摊了。”

“……”

容吟霜看着那大小三个爷们儿离开的背影,不禁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了,大大呼出一口气,这才认命的拎起了水桶,跟在他们后面走了。

不过走了一会儿,顾叶安就把他们带到了一间菜馆里,带着两个孩子站在门边,对容吟霜招手道:

“快进来吃饭吧。一个晚上什么都没吃,饿坏了吧。”

“……”

容吟霜看着门内的他们,不觉摸了摸肚子,的确从下午开始,她就什么都没吃,刚才陪大儿和幺儿逛街,也是追着他们满街跑,肚子早就饿过了,要是顾叶安不提起,她还真有点忘了,而这些,他竟然都知道。

看着顾叶安自然而然的模样,容吟霜心中虽暖,却也是有些害怕的。

踌躇着入了店,顾叶安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入了座,挑选了一个靠窗的绝佳位置,跟大儿和幺儿商讨了好些时候,终于把两个孩子要吃的菜都点上了,见她还缓步走着,不禁对她招手催促道:

“你还站着干什么,快来看看,你想吃些什么,孩子们都点好了。”

顾叶安的话让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容吟霜身上,人们的目光似乎觉得,他们这是正常的一家四口出门吃饭,也许不知内情的人,会觉得这很正常,但是在容吟霜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别扭,期期艾艾的走了过去。

安慰自己,算了,别想那么多了,反正她是个寡妇,该戳她脊梁骨的人,也早就开始戳了,她也不必庸人自扰,不过就是吃顿晚饭,人家爱怎么想,就让他怎么想去。

吃完了晚饭,顾叶安照例将容吟霜他们送回了道观,只见他站在道观外头看着他们入了内,容吟霜也跟他道了别,他还是不肯离开,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容吟霜。

容吟霜怕极了他那种目光,因为会没由来的让她心突突的直跳,那目光像是钩子,钩的她无法忘记他的潇洒姿态,英俊脸庞……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就像是自己守了好长时间的东西,突然动摇了,她害怕失去,就越发想守住,可是越发想守住,就越发的在意那种感觉。

很无助,很酸楚。

第二天,顾叶安如约来邀容吟霜去看巷子的落成,他给那巷子取名叫做‘欢喜巷’,容吟霜倒是想去看看,可是却不愿与他一同去,只在口头回绝了他的好意。

等顾叶安走了之后,她就想自己偷偷的去看,可是,茶楼的门口还没走出,就有一个丫鬟,带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来找她,那个丫鬟正是上一回跟楚芊她们一同前来看向的那个,就是假扮的是公爵夫人的那个。

只见她见了容吟霜,首先行礼,说道:

“夫人金安,这两位是我们舅老爷家的人,他们家中最近有些不太平,我们夫人特让我带他们来请您过府一看。我们夫人还说,酬劳什么的,绝对不在话下,请梅夫人放心。”

“……”

容吟霜心中纳闷。

舅老爷?那就是公爵夫人殷氏的娘家人?果然在那两个家丁的衣领上的确是绣着一模一样的‘殷’字。

没有推辞什么,容吟霜便让他们在门口稍后,自己上楼那些东西,便随他们去。

宝叔从柜台后走出,问道:

“夫人,您这是去哪儿啊?”

容吟霜指了指那两名殷家的仆从,说道:“他们家姑婶子与我有交情,让我去帮忙看一下家宅,没事的,我去去就回来。”

宝叔在茶楼这么长时间,自然也明白了容吟霜有那份看向的本事,趁着容吟霜上楼拿东西的时候,他向那两名家丁问明了住所,好歹若是有个万一,他也好有处寻人去。

容吟霜带着她的一身行头,匆匆而上,匆匆而下,跟着两名家丁往殷府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感谢木木和红茶的地雷,谢谢两个亲爱哒~~~~么一个。。。

第59章 饿鬼纠缠

公爵夫人的娘家,是一品左丞殷休的家,先帝御赐宅邸,左丞大人过身之后,宅邸就一直由后人居住。

嫡长子殷游乃恩甲年的文科状元,后来在内阁待了三年,被外放五年,直到先帝驾崩,才被如今的皇帝召回京中,做了礼部尚书。

容吟霜来到殷府之后,见大门口红绸飘扬,大红双喜贴在灯笼之上显得格外喜庆,下了轿,不禁问了一句,说道:

“府里这是要办喜事?”

那家丁点头,说道:“是啊。明日我们老爷娶续弦夫人,一切都准备好了,可是老爷却突然病倒了。大夫也整治不出毛病来。”

说着话的功夫,从门内又跑出两名家丁来,看见容吟霜,大概也是听说了她的本事,尽管目光质疑,但行动上却是不敢耽搁半分。

四位仆从埋头疾行,将容吟霜带去了四重门后的主院,还没入院就听见里头传来一些瓷瓶瓷杯摔碎的声音,还伴随着其他东西撞击的声音,后来出门去迎她的小厮说道:

“我们老爷从昨晚开始就这样了,不断的摔东西,一会儿说头疼,一会儿说身子疼,可是请了大夫过来,都说老爷没有病症,我们急着去找了大小姐回来,大小姐就说她认识夫人这位世外高人,想让夫人来看看,有没有法子救一救我们老爷。”

容吟霜点点头,让他们带她进去。

嘶吼的声音越来越近,刚走到门边,就见一个油腻腻的盘子被摔了出来,砸在地上,碎了个稀巴烂。

一个焦急的身影从里头走来,正是公爵夫人,她看见容吟霜简直就是看见了活菩萨,过来就拉着她的手,连寒暄都不说了,直接指着里头说道:

“梅夫人,快救救家父吧。他,他再这么吃下去,肯定会撑死的。我娘都吓得晕过去了。”

容吟霜探头往里看了看,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文士,此刻只穿着中衣,整个人趴在桌子旁,狂吃海喝,没用筷子,直接用手抓来抓去,抓了什么都往嘴里塞,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了,就把盘子摔地上,然后拉过远处的盘子,继续吃。

容吟霜走入内间,只见那中年文士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光青白,带着浓浓煞气,容吟霜对公爵夫人说:“夫人,你把这院子里的人全都清了,这里交个我。”

公爵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立刻照做,公爵夫人还有些不放心,走过来对容吟霜问道:

“我爹是不是中邪了?他昨天晚上就开始不对劲,今天早上就开始狂吃,早晨吃了两个时辰,然后歇了半个时辰,就又开始吃,如今又是吃了两个多时辰了,不断的让厨房上菜上饭,这,这,你看他的肚子,都吃的吐了好几回了,却还是不能停口,这样下去,他肯定活不成了。”

容吟霜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对公爵夫人的贴身婢女说道:

“这里交给我,你把你们夫人带出去休息一会儿。”

片刻后,院子里的人全都清的一干二净,容吟霜这才走入房里,将门窗全都关了起来,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

他这种现象没有别的解释,只有饿死鬼附身才会这般狂吃海喝,对于未曾附身的厉鬼,她有足够的法子将他们逼退,可是,对于这种已经附身了的厉鬼,她若是下重了符,很可能会连这句躯体的主人也一并害了。

所以,容吟霜不急不缓的坐在那埋头苦吃,但一双眼睛却翻白着盯着她看的中年男人对面。也不说话,趁他不注意,就推了一道‘催吐符’去他的饭菜上,那人吃着吃着,突然就开始狂吐起来。

容吟霜飞快来到他的身后,将两根手指并起点在他的颈下三寸,一道真气打入,只见那中年男人整个人往前一扑,双眼暴睁,有了些许的双重人影,却是硬生生的憋住,继续留在了他的体内,也不攻击,而是继续把手伸向了他刚才吐出的东西那儿。

容吟霜觉得恶心,念出心诀,一道困魔咒将那中年男人整个包围起来,将之束缚的站了起来,那体内的恶鬼不住挣扎,中年男人的身子不断的被带到半空之中,容吟霜见那厉鬼准备害人,赶忙对着那个纠缠的身影打出一个金刚符咒,硬生生的将之从中年男人体内逼了出去,然后借着困魔咒的最后力道,将那男人平安的送回了地上,怕那厉鬼再次附身,容吟霜又急忙打出一道隔绝符,将那昏过去的男人身体用金光完全封闭起来,叫厉鬼无所依附。

周身围绕着浓厚的黑雾,耳中充斥着炼狱般的桀桀怪笑。

容吟霜两指合并,做出莲花手势,清心咒加在自身,那黑雾纠缠了好一阵,这才被她的清心咒所伤,打到墙上,现出了形态。

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男人在地上缩成一团,渐渐展开身体,双眼突出,两颊凹陷,手脚细的跟竹竿似的,嘴里不住的喊着:

“我饿……我饿……我饿……”

容吟霜见他不住的趴在地上,吸食食物的气味与热气,那饥、渴的样子让人看了就觉得十分可怜。

犹豫片刻后,容吟霜才做出决定,将自己身上的修为灵气注入了一些给他,让他好受些。

只见那男人承受着容吟霜的灵气,如沐春光般享受的眯起了双眼,容吟霜收回气力,他就好受了不少,那双眼睛没那么暴睁,看起来也就不怎么可怕了。

只见他转向了容吟霜,说道:

“谢谢。”

容吟霜叹了口气,对他问道:“你是谁?是路过野鬼还是索命冤魂?为何缠上殷大人?”

那人吸了些灵气,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只见他脸上露出哀戚之色,说道:

“我,我不是索命冤魂,也不是路过野鬼,我只是跟着我心爱之人到了这间府邸,我也不是真的要他的命,只是……”

他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容吟霜看着他问道:“只是什么?你这样狂吃海喝,与害他性命又有何区别?”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说道:“真的,不是想要他的命,原本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而我又是个饿死鬼,只能附他身让他吃饭。可是吃着吃着,我就连自己都停不下来了,若不是你的话,说不定我就真的害了命,将来怕是投不到人胎了。”

容吟霜蹙眉表示不解:

“你为何要教训他?他与你可有仇怨?”

他摇了摇头:“以前没有。但……明天就有了吧。”

“明天?”容吟霜垂眸想了想,想起殷府门前挂着的红绸,听他们府里的下人说,明天殷大人娶续弦夫人,难道……不禁猜测道:

“明日入门的新夫人是你什么人?”

他抬头看着容吟霜,说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好几天前,这个男人就把她接入了府,我就是跟着她进来的。”

“你不愿她嫁给殷大人?”

“我不愿她嫁给任何人。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也要个人给她倚靠,我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喜欢她,要不然也不会不介意她青楼出身的身份了。”

容吟霜听完这些,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明日殷大人要娶的新夫人是这位从前未过门的妻子,他死之后,没有去投胎,一直跟着她,新夫人许是流落青楼,等着被人拍卖,是殷大人将她赎出,并要她做续弦夫人,殷大人是朝中二品大员,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为续弦,原本就有些惊世骇俗,就算这个女子是清白之身,但是名声在那里,今后肯定少不了被人诟病的,可是殷大人却力排众议,坚持己见,可见他对这个姑娘是真的喜爱。

而这魂魄不甘自己守候多年的女子嫁给旁人,就想给这人一点教训,没想到他附身之后,开始吃起了东西,就激发出他饿死鬼的本质,想停下不吃,都停不下来了。

“我觉得你不该这样。”容吟霜毫不客气的对他说道:“你是想让你心爱的女人继续留在青楼接客呢,还是愿意她跟随一个对她痴情一片的男人,受他照顾的度过一生呢?”

“她嫁给他,总比留在青楼任人买卖糟蹋要好,我明白这个道理的。”那鬼魂说这话,就顿了顿,又道:“只是我没有管好那一瞬间的恶念,这才差点走上万劫不复的路。”

说完这些,那鬼魂突然对容吟霜跪了下来,说道:

“如今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我原已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不该有放不下的执念,我不该生出害人之心,求高人收了我,免得我再留下为祸人间。”

容吟霜深深叹了口起,抽出桃木剑,念出坚决,将之超度,鬼魂化作金光消失在门扉之后,容吟霜这才默默的捡起了地上的三十一枚铜钱,收入特制的荷包之中。

世人多妄念,鬼怪也不例外,一旦有了贪念,恶念,就像是饿鬼遇见食物,便很难再恢复清明,停下一切不该做的事情了。而等待他们的只有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人得*很可怕,就好像饿死鬼遇到了食物,永不满足,知足者长乐。第三更估计会很晚,大家困了的话,就先去碎觉,明早看吧。晚安么么哒~~~~~~。。

第60章 谢礼

打开房门,属于人世间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暖的令人沉醉。

容吟霜将守在院子外头的公爵夫人等喊了进来,与她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头上簪着桃红的花,一看便是新人新意,她就是那饿鬼心爱之人,当年饥荒之时,饿鬼将唯一的食物留给了她,所以才让她活着逃离了家乡,而他自己却饿死在半路,一缕残魂却执念不散的跟着她来到了京城。

这是孽缘,也是恶缘,前生未曾了结,今生前来还愿。

只见她与公爵夫人一同跑入了房里,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是很紧张殷大人的,毕竟这个男人与她相比,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是,她也明白,他是真心疼她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漂泊无依这么多年,要追求的,不过就是一个可靠的肩膀,而她知道,殷大人是她人生最后的一个机会,她必须抓住。

容吟霜让殷府的下人将殷大人抬上床铺,然后她收了先前封在他身上的符,叫人去准备热水和空盆,让一个壮硕点的家丁将殷大人搬起来伏在他的双腿之上,容吟霜又替他推入一道催吐符,不过顷刻,殷大人口中,狂泄而下,竟然足足吐了大半盆未曾消化的食物,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之后,容吟霜才让他们给他擦洗身子,换上干净衣物,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擦洗之时,公爵夫人领着容吟霜走到院子里,抓着容吟霜的双手说道:

“夫人大恩,公爵府与殷府上下没齿难忘。”

容吟霜对她笑了笑,便让她入内去照顾殷大人,公爵夫人虽然还有话说,但心里总是放不下父亲的,对容吟霜说了句:定会登门道谢。之后,就回到了房中,与新夫人一同指挥下人收拾屋子。

容吟霜这一回耗损了不少修为,收鬼倒是没用多少,但是在收鬼之前,为了让他减少一些饥饿的痛苦,她输了不少灵力给他,以至于她走在路上,都觉得两脚发虚,眼前有些眩晕。

路过一家药店,容吟霜冲进去就买了二两人参,就那么直接塞进嘴里咀嚼,要不是她付钱也很爽快,那店掌柜简直以为自己遇见疯子了呢。

嚼下了二两人参,容吟霜只觉得自己好受了许多,从前她靠着毋道子的修为应付了不少事,但那些事耗损的修为不多,所以,也一直没有让她意识到身体虚空的问题。

这一回倒是让她严重意识到了,嚼下了那么多苦涩至极的人参,容吟霜蹲坐在药铺外的墙根下运气,觉得虽然还未恢复,但比之先前要好太多了,看来,人参之类的补药对她还是有一定好处的。

只可惜,人参太贵,少少的二两就卖到三十两银子的价格,以她现在的经济实力,怕是要天天吃,还有些困难。

毋道子留下的书籍中也有炼丹的篇章,里头不乏各种功效的丹药炼制方法,但前提是,需要很多很多珍稀名贵的药材,而这些药材要么收在禁宫,要么就需要付出很大的价钱才能买到。

容吟霜回到茶楼之后,容吟霜就火速回到三楼调养生息。

也许是先前吃下的人参有了功效,她只觉腹内有一股热气冉冉上升,渐渐的暖和她有些凉的血脉,不一会儿后,她的头顶就开始冒出白烟,似乎是蒸发了体内的虚气。

容吟霜觉得好多了,睁开双眼,神智恢复了清明。

第一件事就是醒悟过来,这回她替殷府办事,竟然忘记了收钱!!!

“哎哟,我怎么会这么笨!!”

阳光从窗牑射入,容吟霜舒服的闭上了双眼,恍惚间,她回到了那一年,不知为了什么与相公第一次争吵,然后决定恨一口气,自己独自外出赚钱,谁知道带了一百两出去,半天不到的功夫她就被骗了九十九两,最后死守着一两银子在破庙里悲痛度夜,正自己骂自己笨的时候,她的相公却风尘仆仆的找到了她。

他的第一句话,也是:“你怎么这么笨!”

“……”

而容吟霜受了一天的委屈,原本看见相公她很高兴的,可是听了他的话之后,就再也忍不住委屈的哭了出来,哭的稀里哗啦,哭的比外头的雨声还要大声。

最后相公被她吵得不行了,只好张开了他的薄毡,容吟霜以她生平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投入了他的温暖怀抱——那个曾经是她全部避风港的地方。

现在也已经没有了。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梦见了顾叶安,梦里的顾叶安言笑浅浅,不时与她的相公人影重合,最后,就连她相公的脸都变成顾叶安的了,在看清这个画面之后,容吟霜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没想到眼睛一睁,就看见顾叶安的脸凑在她面前不过一两寸的地方。

见她突然睁眼,顾叶安也不尴尬,无视容吟霜瞪得快要爆出来的眼珠子,淡定自若,有条不紊的坐直了身体,然后穿鞋,走下软榻。

容吟霜从软榻上坐起,发现自己竟然在软榻上睡着了,就连顾叶安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不知道。

“我来找你,宝叔说你在三楼,我过来见你没栓门,喊你也没有应答,就直接进来了。”

容吟霜几乎没怎么听他的解释,只是低下头干咳两声过后,才对他问道:

“那你凑这么近干嘛?”

她睁眼的那一刻,差点吓死了好吗?

顾叶安丝毫没有囧胎,若无其事的说道:“我见你头顶冒着白烟,觉得奇怪,就凑近了看看。”

“……”

容吟霜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果然还是有些湿气的,这才心中释怀了许多。

顾叶安见她缓了过来,就又问道:“我听宝叔说,你今早又去替人家收那东西了?”

“……”容吟霜从软榻上站起,有些不满顾叶安的口吻,说道:“什么那东西,他们也是因为对人世有所执念,才迫不得已留下来的。那些执念都是这个世间遗留下来的美好,他们很多都比活人要来的义气痴情。”

顾叶安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膀,对容吟霜又道:

“也就只有你会这么说。活人怎么会愿意相信这个世上有这种东西呢。”

容吟霜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就希望啊。可惜,我希望留下执念的人,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

世事就是这样的,当你拥有的时候,你不会去在意,可是当你失去了之后,才会想要挽回,但那个时候,大多数都已经晚了。

她有了这项见鬼的异能,而她的相公也死了,照理说,这就是老天给她创造的一个与相公再续前缘的机会,可是,偏偏她见了无数的鬼魂,却没有一缕是属于她的相公,她的相公当真是对人世没有半点留恋,就那么了无牵挂的离开了。

顾叶安看着她的样子,好半晌没有说话,再说话的时候,就是转移话题:

“对了,我刚才就觉得,你今日的面色好像有点不对啊。比从前又惨白了一些,这段时日好不容易补起来的血气竟然又全都没有了呢。”

容吟霜将先前殷府的事情大概的讲述了一遍给顾叶安听,顺便也讲了自己在药铺买了二两人参干嚼的事,顾叶安听得咋舌不已,连连说道:

“哎呀呀,我就说这些事情太危险了吧。今天是只遇到一个,要是连续遇到两三个的话,你这条小命还保不保得住了?”

容吟霜对他的大惊小怪表示无奈。

这才想起男女不能共处一室,也不知她睡了多久,也不知顾叶安进来多久,若是继续与他待在一个房间里,难保楼下会不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到时候可就难看了。

而顾叶安本来是想再来邀容吟霜去看欢喜巷的,可是她今日状态不佳,他也就放弃了,下了楼之后,跟茶楼里的伙计们打了个招呼,也就兀自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连同宝叔在内的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走到她面前对顾叶安夸赞一番,无非就是一些:

“顾老板是个好男人”

“顾老板体贴的很。”

“顾老板长得真不错。”

“顾老板肯定很有钱。”

“……”

这些话给容吟霜带来了不少困扰,她被逼得无可奈何,只好又回到了楼上。

第二天一早,容吟霜刚把大儿和幺儿送去了人之初,回到茶楼之后,前脚刚进来,后脚就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众人带着好奇往外看去。

只见一队穿着统一服装的人敲着锣鼓,来到了普贤茶楼门前停住,后头跟着的一辆马车上走下一位夫人,正是昨日她忘记收钱的公爵夫人殷氏。

容吟霜赶忙迎了出去,见了公爵夫人正要行礼,却被公爵夫人拦住,反而她对容吟霜行了一个礼,对她说道:

“昨日承蒙夫人搭救,家父已脱离险境,昨儿晚上虽然有些胃疼,但吃了两贴药,今早就好了许多。特意让我带着谢礼来谢谢夫人的救命之恩。”

容吟霜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殷氏叫人将一口沉甸甸的箱子搬上了楼,容吟霜才回过神,殷氏拉着她的手,去到了三楼雅间,然后屏退了众人,才对容吟霜说道:

“夫人救命之恩,原不是这些黄白之物可以道谢的,但我等皆是凡尘俗世之人,道谢也只能以此物表达,请夫人务必收下才是。”

说完,就在容吟霜的震惊之下,殷氏命人打开了那口半人高箱子。

一箱亮堂堂的银两,一锭一锭的排列整齐,最少也有八百两之多,然后又让贴身婢女送上了一只锦盒,锦盒里是十几锭黄金,还有一些珠宝首饰什么的。

公爵夫人再次拉起容吟霜的手说道:

“那一箱银子,是我爹命我带来送给你的,是谢礼,夫人一定要收。而这一小盒,是我和新夫人的一点心意,你救了我爹,救了她的夫君,我们理应也要对你表示一番才是。”

容吟霜有些犹豫:“这,这些也太多了。”

公爵夫人却不再说话,命人将东西放下之后,她就带着人离开了茶楼,容吟霜见她态度坚决,便也没再推辞,亲自送她下了楼。

楼里的伙计全都凑在楼梯口探望,见容吟霜她们走下,一个个全都像是没事人似的转过身去干活儿,容吟霜将公爵夫人送出门外,看着她的马车和那一队敲锣打鼓的家丁全都离去之后,才转身进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欧耶!庆祝女主又一大笔进账,为此,大家来留言吧,啦啦啦。花叔爱你棉~~~~~~。。

第61章 红鸾星动

“掌柜的,那位夫人送了什么上去啊?看着怪沉的。”

容吟霜看了一眼宝叔,然后对他招了招手,让他跟着上楼去,宝叔让伙计们继续干活儿,自己就跟着容吟霜走了上去。

入了雅间,容吟霜就将先前殷氏命人抬上来的箱子打开,让宝叔过目,这可把宝叔惊呆了,指着银灿灿的箱子说道:

“掌,掌柜的,这,这是……”

容吟霜将盒子盖了起来,对他笑道:“这是荣安公爵府与左丞府送来的谢礼,你帮我清点一下,尽数存去钱庄吧。”

宝叔看着容吟霜,神情有些发窘,然后又有些犹豫,到最后竟对容吟霜摆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对容吟霜问道:

“夫人,您不会是……出去招摇撞骗了吧?”

宝叔虽然知道容吟霜平日里有些神神叨叨,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容吟霜神神叨叨能赚这么多钱。

容吟霜对他扬起一抹让他放宽心的笑,说道:“我的好管家,你就放心吧。这些钱绝对来路正的很,不是招摇撞骗得来的。”

宝叔还是不解:“可是,您不是招摇撞骗,人家干什么给您这么多钱呀!会不会有阴谋什么的?”

容吟霜失笑:

“宝叔,我是个寡妇,人在我身上图什么呀?别在那儿瞎想什么阴谋不阴谋的了,趁着早晨空闲,快去帮我存了吧。”

宝叔盯着容吟霜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对她说道:

“行吧,我信得过夫人的为人。这就去办了。”

容吟霜见他愁容惨雾着走出门,准备去喊两个人上来搬箱子,容吟霜却叫住了他,说道:

“宝叔,要不你还是下午出去吧,今日我瞧你似乎红鸾星动了,上午哪儿都别去,就守着铺子,说不定月娘待会儿就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宝叔无语的回头,看着容吟霜,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唉,我知道了。掌柜的放心吧,横竖还要清点数目,原本就是只能下午去的。”

“……”

容吟霜看着他唉声叹气的走了出去,知道此刻自己在这位正直的老管家面前,定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他一定替他家大少爷哀叹这位夫人的不济。

暗自摇了摇头,容吟霜知道就算她现在去解释,但这种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将三楼的雅间锁了,然后把钥匙交给了宝叔,容吟霜自己就出门去了。

原本是打算去看一看欢喜巷的,可是走到一半,她路过天心阁,就决定进去看一看点心的品种,待会儿回去跟月娘商量商量,要不要再开发点品种出来。

可是进去之后,却发现有一种翠绿色的糕点就那么放在糕点台上,容吟霜问了问,掌柜的说那是用八种翠绿色的蔬菜瓜果做出来的青糕,微甜不腻,容吟霜看了那糕点的模样,精巧的很,一个只有两个指腹那么大,刚好一口一个,最关键的它是纯素糕点。

上一回她带了一些她们楼里月娘做的糕点去给子然居士品尝,可是子然居士口味清淡的很,只尝了一口就说那糕点太甜,然后全都赏给了院里伺候的姑子。

容吟霜先买了两个尝了尝,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甜味,但是入口却满是蔬菜与果子的清香,叫人吃了齿颊留香,回味不已。

当即就又买了两盒,让店家捆扎好了,她就喊了一辆正好从点心铺门前穿行而过的走街藤椅,趁着新鲜,决定给子然居士送过去。

一路顺畅,到了白云观,容吟霜站在门边轻轻的敲了敲门,扬声问道:

“请问子然居士在吗?”

没多会儿,就听里头传来一道温婉慈祥的声音:“是梅夫人吗?请进吧。”

容吟霜走入,见先前的声音是从二楼发出的,便直接左拐上了楼,正巧子然居士从房中走出,见到容吟霜就微笑着对她伸出了手,容吟霜迎了上去,对她行了礼,然后就将糕点放在栏杆旁的圆桌上,亲手打开,对子然居士说道:

“居士尝尝这点心,据说是八种翠绿色的蔬果制作而成,我尝了一下,不太甜,特别清香,就说买了一些给居士尝尝。”

子然居士越看容吟霜越喜欢,也不跟她客气,接过容吟霜手里的签子,就戳了一块拿在面前观看了一番,说道:

“这点心看着真是精致,难为你有心了。”说完,便咬了一口,眸光中的惊艳却是真的,将那一整个都吃了下去之后,子然居士才对容吟霜惊喜的说道:

“嗯,真是甘甜清爽,虽说上回那糕点味道也是不错,但我不太吃甜,总觉得腻的慌,这个正好,吃完之后也是齿颊留香的。”

听到子然居士的夸赞,容吟霜也高兴的笑了,伺候着她又吃了好几块,然后子然居士才摇摇手,说道:

“哎呀,真是好久都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糕点了。”

容吟霜抽出自己襟前的一方干净丝帕递给子然居士擦嘴,子然居士对她又是一笑,说道:“梅夫人有心了,还记得这山上有一位道友,可是这位道友却是无以为报的。”

虽然子然居士的话中带着客套,但见她的表情却是高兴的很。

擦好了嘴,将帕子还给容吟霜,容吟霜又将之放好,这才四周看了看,问道:

“令郎最近怎么样了?他之前下山时,我遇见他了,只不知他完全恢复没有。”

子然居士提起顾叶安就叹了口气,说道:“唉,他恢复是恢复了,到现在为止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让他下山去城里另找了住处,这观里都是女流之辈,从前他不谙世事,留下也就留下了,如今他醒了过来,自然不能与她们再住一处了。”

容吟霜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最近总能在城里遇见他呢。”

子然居士盯着容吟霜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低下头,浅浅一笑,说道:“以他的心智,怕不会是偶遇吧。”

容吟霜不知何意,对子然居士扬了扬眉,问道:“嗯?子然居士所言何意?”

抿唇一笑,子然居士在容吟霜的手背上拍了拍,说道:“没什么意思,有些事怎么能从我嘴里先说出来呢,他若想说了,自然会同你说的。”

“……”

容吟霜对子然居士的话表示无语,怎么听起来那么暧昧呢?

又在白云观留了一会儿,容吟霜才提出告辞,子然居士留她在观里用午饭,她说店里还有事忙,下回再来与她聊一聊道法。

子然居士亲自将她送到山门外,抓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容吟霜对她行礼告辞,子然居士又凑上来说了一句:

“我知道你是个好女人,我那儿子三十岁了也还没个着落,你得多担待着些。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来找我便是。”

容吟霜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说道:

“居,居士,您说什么呢,我与令郎只是有时会遇见,然后做一些……”

子然居士伸掌拦住了容吟霜的话,对她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还没能接受他,不过,我这个做母亲也表个态,只要你点头,我改日便去你那儿提亲,虽然我身在道观,但是若真有那一天,聘礼是绝对不会少的,我在……”

容吟霜越听越臊,窘迫的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之后才想起来回身对子然居士行了个礼,说道:

“居士您真的是误会了,我是嫁过人的,虽然相公没了,但,但也不会痴心妄想嫁给令郎,我与他纯粹只是朋友,蒙他不弃带着我做些生意,但是其他奢想是万万不敢有的。请居士莫要再提此事。晚辈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您。”

“……”

说完这些,容吟霜就匆匆的,几乎是跑着下了山,只觉得两颊红的厉害,用手捂着都觉得手心发烫,心也是狂跳不已,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第一次听见相公会去她家提亲时一样,懵懂,紧张……还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这份突兀的情感让容吟霜坐在藤椅上发呆,一直到走回了城她才醒悟过来。

藤椅直接把她送到了茶楼,付了钱,容吟霜走入楼里,只见本该吃午饭的时候,大伙儿却是围着后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着什么。

容吟霜走了过去,几个伙计赶忙给她让了路,容吟霜觉得好奇,也就凑过去看了几眼,然后就明白了这些伙计饭也不吃,到底在看个什么东西。

只见宝叔殷勤的给月娘擦药,而月娘没有面具遮掩的脸皮上也是红润一片的,两人虽然全都是默不作声,但月娘的整条胳膊都在宝叔手上抓着。

指了指里面的情况,小六就凑上来小声的对她说道:

“月娘上蒸笼的时候被烫了,宝叔紧张的一连跑了两条街不带喘气儿,去给月娘买了烫伤药膏回来,这不,可把月娘感动死了,哎哟,你瞧他们脸上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

容吟霜也露出惊喜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她早上看宝叔就是一副红鸾星动的样子,果真人的气色与运势在脸上是骗不了人的。

不再理会里面明明都不敢看对方,但是两只手却始终抓在一起不肯放的两个人,从柜台拿了钥匙,走上了三楼。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未来婆婆真是直接呀!不过女主还没进入绝色,这种事情,当然要男人亲自开口,女人才能配合嘛。未来婆婆太心急了,嘿嘿嘿。

ps:【新坑来一发】虽然还没写,但是花叔想先把文案开放出来给大家‘欣赏欣赏’,尤其是欣赏那个花叔亲自做的绝美封面(我真的是很用心做的,但审美就在那里,实在对不起大家。)要是大家愿意看花叔怎么去把你们雷出个新发型,就预收了它吧!么么哒~~~~~~

本文由一个糙汉(作者)的视角描写精致的古代女子生活日常诸事,没有金手指,只有金大腿,顺便批量生产黑雷和狗血,不适者也可入内。

《蒋国公府见闻录》

第62章 贞洁烈女

又过了两天,一封赤金色的奢华请柬就送到了容吟霜的手中。请柬上刻着‘冬晴馆’的字样,这个地方容吟霜也知道,她曾经还是梅家主母的时候,冬晴馆也曾对她发出过邀请,邀她去参加宴会,那个时候在冬晴馆举办宴会的人是一位富甲一方的女商,原她的身份是够不上在冬晴馆设宴的,可是她出手委实阔绰,冬晴馆馆主便对她破了一回例,让她以商女的身份在从来只有贵族世家出没的冬晴馆中举办宴会,也就是那一次,容吟霜身为富贾梅家的当家主母,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不过容吟霜那时并不善交际,觉得自己对生意上的事情总归不太了解,去了也说不到什么话,便就推辞了去。

而这一回她竟又收到请帖,特意看了看主办人,烫金的小楷写着隽秀的字,长公主安芷矜。

容吟霜大为吃惊,她虽然不知道安芷矜是谁,但是长公主三个字她还是认得的。尽管心里明白像这种请柬都是统一发放,绝对不可能是主办人亲自发给她的,但是这其中间接的关系,也很让容吟霜感觉到受宠若惊。

想来必是公爵夫人和将军夫人上回在她这里受了惠,这才将她的名声宣扬到了贵妇圈,被联名举荐之因吧。

拿着请柬站在柜台前犹豫,宝叔从后厨走出,一边擦拭着手上的药膏,看见容吟霜,就赶忙凑了过来,像模像样的对容吟霜做了一个深深的揖,说道:

“夫人,恕我之前有眼无珠还以为夫人是走了歪道,没想到夫人竟有此番本事,佩服佩服!”

容吟霜正在看请柬,听宝叔这么说,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淡淡然的问道:

“什么时候办酒啊?”

宝叔面上一红,然后也不否认,抓着头,不太好意思的说道:“嘿嘿,这个……再等等,再等等。”

容吟霜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宝叔眼尖瞧见了容吟霜手上的请柬,想来也是明白‘冬晴馆’是个什么贵不可言的地方,当即就震惊道:

“冬,冬,冬……冬晴馆?是那个权贵夫人小姐出入的冬晴馆?”

容吟霜淡定的点点头:“是啊。就是那里。”

宝叔看着容吟霜的目光已经不能用佩服来形容了,简直可以直接上升为景仰,崇拜了。

“那,那夫人您打算去吗?”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说道:“腊月十二呢。我再想想吧。”

正说着话,茶楼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哀戚的鼓乐声,容吟霜转过头去看了看,就听宝叔在一旁说道:

“哟,李家那姑娘出殡了。”

说完之后,他就从柜台后走出,站到门口张望了起来,容吟霜知道宝叔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能让他这么关注的,定是有事才对。

走过去问道:“哪个李家姑娘?”

“就是御史大夫家的大女儿啊。说起这姑娘可真是个烈女啊。就是傻了点。”

“烈女?”容吟霜最近都在忙别的事,所以城里的事情并不太清楚,这才听宝叔提起,问道:“她做了什么烈性的事?”

宝叔见她有兴趣,也就跟她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大概半个月前吧,李小姐与贴身丫鬟去白马寺上香,路遇劫匪,被抢劫了财物不说,劫匪头子还看中了李小姐的美貌,硬是将她抢回去,说要做压寨夫人,李小姐烈性,宁死不从,一头撞在山寨的门柱上。御史大夫得知情况后,立刻请了府尹,让带兵去了山寨,一番打斗之后,官兵们就进了山寨把李小姐给救了出来,谁知道只救回了尸体,御史大夫伤心欲绝,但也敬佩女儿宁死不受辱的贞洁。”

宝叔事无巨细的告诉容吟霜,两队车马从茶楼门前的朱雀街上经过,送葬的人排了好长好长的队伍,锣鼓敲个不停,宝叔指着棺木后头,由两个人抬着的那块黑底白字的匾额说道:“看见没有,那块匾额就是由烈女祠发出来的,听说御史大夫将她女儿的事已经上报了朝廷,再过几天,朝廷就会着礼部给李小姐建贞洁牌坊了。”

容吟霜顺着宝叔指的看去,只见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贞洁烈女。

所有人都认为,李小姐死的其所,死的壮烈,死的贞洁,可是容吟霜却觉得很是悲哀,在这个世道,一个女人的价值就在于她贞洁不贞洁,而每个人对贞洁的定义都不一样,于是就用最严厉的标准要求着每个女人。

叹了口气,正要回去,可耳廓微动,她似乎听见了一阵接一阵的喘、息声,那声音闷闷的,很轻,可是确实存在着,伴随着那种喘、息,还有一些不合时宜的敲击声。

容吟霜站在人声鼎沸的街边,四处搜寻都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忽然将目光落在那硕大的,披着白绸的棺木之上,若有所思的跟着棺木走了好一会儿,她这才确定声音是从棺木里传出来的。

当即加快了脚步,又走上前去听了个仔细,这一回她再也不怀疑了。跑到了那放着棺木的车驾旁拍打道:

“停!停下!快停下!棺木里有人,她还没死!快停下呀!”

因为容吟霜突然闯出来的阻拦,让李家的送葬队伍全都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只见他穿着一身缟素,头上带着白布,手里捧着一只女儿家用的妆奁盒,蹙眉怒斥:

“你喊什么?人死为大,你这女人也忒莽撞了,快走,否则出兵拿你!”

容吟霜看他的装束就猜到这个定是御史大夫,走到他面前说道:“快,快开棺,你女儿还活着,她还有气,快把棺材打开,否则她就要憋死了。”

“……”御史大夫像是看疯婆子似的看着她,怒道:“胡说八道,我女儿早就死在了土匪寨,我亲眼看见她断气,你休要再纠缠了,否则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来人,把这疯婆子架走!”

容吟霜被两个人架着无法再上前,容吟霜奋力挣扎,可女人家的力气终归比不上男人,她双手被架着也无法动用道术,被两个壮汉猛地一摔,她就摔了一个坐墩,眼睁睁的看着送葬队伍越走越远。

耳中那近乎求救的喘、息与敲击声挥之不去,人肯定没死,既然知道她没死,那么她就不可能见死不救,转身跑回茶楼,拿了桃木剑与铜葫芦,宝叔问她去哪里,她也没有回一句,就埋头冲了出去。

她没有学过轻功,只能让自己接着修为一路跑过去。

幸好送葬的队伍很闹腾,她无须特意打探就能知道他们行进的方向。

李家并没有把李小姐葬去西山坟园,而是把她葬在郊外一片翠竹林间,御史大夫一边替女儿将纸钱撒向半空,一边嘴里念叨着一些文人才听得懂的诗句。

容吟霜躲在竹林后头,看着李家的人将棺材抬下了早就挖好的坑中,而所有的仪式在实行的时候,那嘈杂的锣鼓哀乐声竟然丝毫都未曾停歇,仿佛刻意隐藏着什么声音似的。

棺材下葬之后,李家的亲属就开始磕头献礼,一个赶一个做完之后,李大人就让人开始填土,一旦填土,送葬仪式就宣告结束,他亲自将先前捧在手中的妆奁盒送入了坑中,然后又在上头撒了好些纸钱。

容吟霜在竹林后看的焦急,眼看那土就快把棺材湮没了,那喘、息声越来越弱,也不知还能撑多久,正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最多耗费多些修为,把他们都定身好了。

可是刚要走,却觉得肩膀被人拍住,容吟霜大惊往后看去,只见满头白发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对她比了个噤声与稍安勿躁的手势。

就在这时,李大人已经带着送葬队伍原路返回了,留下两个家丁在这里填土。

容吟霜又想上前,那老者依旧按住她不让她动,只见他白衣广袖,就像那年画中的神仙般仙风道骨,只见他大手一挥,天地间却是突然袭来一阵狂风,吹得竹林叶子沙沙作响,吹得地上的明黄纸钱飘舞半空。

埋土的两个下人面面相觑,原本心里就犯怵,如今大风一起他们更是害怕,也不一铲子一铲子的挖了,干脆将泥土全都推到上面,也不顾是否填的结实,草草的干着活儿。

老者又是一挥手,天地间乌云密布,这下两个家丁再也不敢多逗留片刻了,惊慌失措的扔了铲子拔腿就跑。

容吟霜对这老者的法术表示敬佩,正看着他发呆,只见那老者一个爆栗就凿在她的脑门上,洪亮的声音就此响起:

“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是要去救人吗?”

容吟霜这才想起这回事,顾不上请教,一溜烟的就跑到了那坟前,先是用手刨,后来发现效率太慢,就跑过去捡起那两个家丁逃跑时丢下的铲子,用尽全力,想将盖在棺材上的泥土铲走。

可是她毕竟气力有限,铲了好一会儿,也只是去了个坟头。

“用点力,没吃饭吗?”

老者站在一旁,淡定自若的指挥。

“是。我已经……很用力了。”容吟霜一直喘气,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唉,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点力气呢?”

“……”

容吟霜紧咬着牙推土,不想浪费力气为自己辩驳,反正她就是力气小,但力气再小也不能见死不救。

就在她快要虚脱的时候,老者突然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她身后,拉着她细小的胳膊往后退去,看着容吟霜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多吃点饭,瞧你细胳膊细腿的,别说关键时刻救人了,就是你平时自保也很困难。”

容吟霜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老头好奇怪,明知道她在救人,还在这里百般嫌弃,百般阻挠。

将地上还有一把铲子捡起来塞到他手上,容吟霜喘着气说道:

“老人家,您要是还有点力气,就帮我一起铲土,埋在这下面的人还活着,我要是不快点把她弄出来,她就要闷死了。”

老人家埋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铲子,又抬头看了好几眼容吟霜,然后,才哼了一声,傲娇的将手里的铲子抛在一边,容吟霜见他不动,也不好勉强,只好自己继续使出吃奶的劲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再来一遍:新坑欢迎预收:

本文由一个糙汉(作者)的视角描写精致的古代女子生活日常诸事,没有金手指,只有金大腿,顺便批量生产黑雷和狗血,不适者也可入内。

《蒋国公府见闻录》

第63章 搭救

容吟霜只觉得身子忽然一轻,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托起,放到了一边……没错,就是‘放’,拿起放下的‘放’。

老者只是挥了挥袖子,只见那足有半人高的泥土就被齐着地面砍去,露出一截平地来。

容吟霜对于此情此景,简直惊呆了。

她抓着铲子站在那里看着那老者,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听那老者见她这样,又破口大骂道:

“真是个傻姑娘,不是你不挖坑,你老看着我干什么呀!快动手啊!别光说不练。”

“……”

容吟霜被他说的醍醐灌顶般,猛地反应过来,举着铲子就又过来了。

老者替她去掉了半人高的一截,接下来她就好办了。又挖了一小会儿,就已经看见棺材头子了。

好不容易将头子上的泥土都撤了去,容吟霜试着用手推了推棺木头子,可是,她订过棺材,知道封棺之时,为了镇魂,亲人会在棺材的四周顶上七七四十九根钉,就是防止死去的亲人不甘死去,爬出棺木。

这样的牢固,容吟霜知道就是把自己的指甲抠断了,也不可能把棺木盖子打开的。

求助般看了一眼那老者,只见后者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摆摆手,让她让开。

容吟霜赶忙站到一边去,只见老者来到棺木前站好,将手放在棺木头上推着,容吟霜纳闷他为啥不再挥一挥他那能够呼风唤雨的衣袖,见他也是用蛮力硬推,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气,正要凑上去,就听‘砰’的一声,棺木盖子被连钉拔起,老人霸气侧漏的把整个棺材盖子全都揭了去。

还未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惊讶,就见一只满是血痕的手从棺木里伸了出来,吓了容吟霜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不意外的又吃了个坐墩。

那老者简直对她就是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那张老脸上明显的写着: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人?

容吟霜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了笑,然后爬了起来,大着胆子走到坑旁,深吸一口气,往下看去。

只见一个连寿服都没换,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浅粉色的少女纱裙,蜷缩在棺材里大口大口喘着气,她的衣服几乎被汗水浸湿,棺材四壁也皆是她因为发闷而用指甲撕扯出来的痕迹,所以,她的手上血迹斑斑,十指指甲几乎全都被掀了,还残留着黑漆漆的干涸血液。

容吟霜趴在棺材前,喊道:

“喂,李姑娘,你怎么样?要不要先出来呀!”

白发老头又是一阵冷哼,做出一副简直不想跟她说话的神情,容吟霜此时一心关注着棺材中的李姑娘,才不去管他什么表情。

将手伸入棺材,对她说道:“快上来吧。拉着我的手。”

李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她也知道这个人是来救她的,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李姑娘拉着容吟霜的手从棺材里坐了起来,然后疲累不堪的站起从棺材口翻上了泥坑。仰面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容吟霜跪坐在她身旁,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脸,她的手,容吟霜是不敢再去碰的,因为怕让她伤的更重。

“水,水。”李姑娘干涩的声音嘶哑响起。

容吟霜贴着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想喝水。四周看了看,容吟霜决定先把她扶到一边去靠坐着,她几乎是拖的,将李姑娘拖到了两株株粗壮的并蒂翠竹前靠着,然后侧耳倾听周围哪里有小溪,顺着声音的方向火速跑了过去,幸而小溪不太远,没一会儿她就捧着一些水过来。

一点一点的喂到了李姑娘口中,李姑娘这才觉得好受了些,容吟霜又来回跑了两三次,才让李姑娘喝饱了水。

白发老头看着跑来跑去,仿佛不知疲倦般的容吟霜,摸了摸高高扬起的白眉,只觉得这姑娘虽傻,身上却有一股子的正气,若是这股正气修炼的好,那么今后说不定就能绣成顶天的侠气,这在一个姑娘家身上,可是不多见的修为啊。

既然人救出来了,他就不再管了,全权交给这个发现此事的姑娘好了,他也正好看一看,这姑娘到底有多少能耐。

容吟霜蹲在一旁给李小姐扇风,见她好些了,这才说道:

“你怎么会没死?呃,不是,我是说,你怎么没死就给装棺材里了?”

李小姐喝了些水,呼吸了新鲜空气,这才恢复了些神智,对容吟霜说道:

“我,我娘想让我死。她给我喂了迷药,把我放进了棺材里。”

容吟霜有些意外:“你娘?”

她还以为是李姑娘的爹呢。原来竟是她娘。

可是,想想还是有些不对啊。

“你娘把你迷晕了放进了棺材,然后你爹呢?他就没检查一下你死没死?他难道不知道你没死吗?”

李姑娘不知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哀叹自己的命运,眼神空洞的想了好久,才说道:

“我爹……知道我没死。他把我从山寨里救出来,就没打算让我活下去。本来也对,我被劫匪关在山寨好些天,若是不死,世人的流言蜚语也会把我杀死,我爹是鸿儒大吏,一辈子就讲忠烈二字,其实他在救回我的当晚,就想提剑杀了我的,那时候,我娘拦住了他。”

容吟霜越听越不明白:“呃,你说是你娘把你迷晕了放进的棺材,可是她那之前为什么又要拦着你爹,不让他杀你呢?”

李姑娘似乎是累极了,闭着双眼对容吟霜说道:

“我娘说我是姑娘家,身上若是有伤口,来生就投不到人胎了。她说要把我放进棺材里闷死,也算是让我留个全尸。”

悲伤的泪水自李姑娘紧闭的双眼中流下。

容吟霜也对这件事表示了难以置信的沉痛,这天下怎会有如此心狠的父母,为了贞洁这个虚名,就要亲生女儿为这个虚名陪葬,简直不可想象。

“可是,你进了棺材那么久,一路从城内走到了城外,竟然都没事呢。”

容吟霜算了算,从她发现开始,一直到她把她挖出来,少说也有一个半时辰,她是如何在棺材里闭气的。

李姑娘睁开泪眼婆娑的双眼,吃力的抬起了血迹斑斑的手指,指着只露出半截棺材头的地方说道:“我也不知道,棺材底下有两个小洞,我就是靠那两个小洞才没闷死的。”

容吟霜心中更加纳闷,走到棺材顶上去看了看,果然在李姑娘先前躺着的地方,有两个看得见下方黄土的小洞,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她爹娘之中,有一个人要她死,而有一个人想她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容吟霜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跑到李姑娘身前说道:

“你还走的动吗?我担心你娘出事了。”

李姑娘睁开眼睛,看着容吟霜,不解道:“我娘?”

容吟霜点头:“是啊。其实你娘根本不想你死的。她不让你爹杀你,是为了救你,说要闷死你,可是她却在棺材底下凿了两个洞,然后把棺材封死,这样你爹就不能检查棺材了。”

李姑娘似乎有些明白,容吟霜又接着说道:

“而且,刚才的送葬队伍中,我似乎没有看见你爹身边站着其他人,我想你娘应该是没有前来送葬。可是这就不对了,如果真是你娘想救你,那么她就一定会跟着一起来,然后找借口留下来替你守坟,然后再把你挖出来,救你出去才对,可是她没有来……”

李姑娘也似乎想到了那一点,坐直了身体,对容吟霜说道:

“糟了,定是我娘的计划被我爹识破,他把我娘关起来了。”

“……快走!”

将事情这样理顺之后,两人都觉得不能再有所停留了,赶紧起身,往城里的李府赶去。

因为李姑娘身子太虚,容吟霜让她在半路歇着,她问了李府的确切地址,她就自己赶了过去。

到了李府门外,只见门前挂着白幡,门口有人跪在后头迎客,容吟霜知道此时李府正在宴请丧客,她稍事调整了一番气息后,就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入了李府,李府门后跪着的门房下人以为她也是来吊唁他们小姐的客,就没有上前阻拦。

容吟霜入府之后,就开始偷偷的搜寻李母的下落,路上遇见传菜送菜的,她就假装迷路,顺便问一问怎么没见着他家主母。

可一连问了几个人,几个人都说不知道,自从他们小姐入棺之后,他们就再没看见主母出现过。

从李小姐入棺,一直到她出殡,兴许三四天是有的,可是一个大家里,主母三四天都没出现,大家都不感到惊奇,这就说明了,定是有人知会了他们不可声张,而这个人,只会是李大人。

通过这件事更加证实了容吟霜的猜测,李母定是被李大人关了起来。

正搜寻之际,容吟霜忽觉眼角余光一闪,一道冰凉凉的身影自她身边飘过……

容吟霜回过头去一看,不正是她找了好久的人吗?

可是,她却已不是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第64章 人间惨剧

青白的脸,瞪出的眼珠子,还有伸长的腥红舌头,就那么站在那里……园子里剪刀似的风刮过来,剐的人脸生疼生疼,容吟霜刚想过去,就见那身影飞快的飘移,在园子里穿行,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般。

容吟霜赶忙跟了过去,一路小跑,还必须顾着点园子里有没有其他人。

没过多一会儿,那影子就又突然从旁边的墙壁中穿行而出,这一回容吟霜听见了她一路低低沉沉,空空洞洞的在说些什么:

“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容吟霜看着她不住穿行,捉摸不到行踪,正想用法术将她困住之时,东南角的后院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喊叫声。

那声音太大,以至于整个李府几乎都听见了。

没多会儿,就见李大人行色匆匆的从前院赶过来,容吟霜赶忙躲到了一旁的灌木丛中,猫着腰,等待他们走过,行走间,她听见了李大人与身旁之人在问:

“夫人这几天还是没吃饭吗?”

那紧跟着后头小跑的管家样的老头说道:“是啊,每回厨房送去的吃食,都是第二天原封不动的端回来的。但水碗似乎动过,其实也难怪夫人,小姐就这样去了,虽说宫里紧跟着就给了咱府大体面,但夫人她悲伤过度,茶饭不思也是会的。待过两日夫人想明白过来就好了。”

李大人自然不会跟管家说太多,只是埋着头不说话,焦急的神色可见一斑,管家紧跟着步伐,接着说道:

“老爷不必着急,先前的喊叫不像是夫人,定是哪个婢子犯了错正后院受罚呢。”

“……”

还是没有说话,李大人一身缟素衣衫,头也不抬,埋着就冲到了关住他结发妻子的后院,只见因为先前的惨叫声,所以后院外头已经有好几个下人在探头探脑的观望,也幸好今日府里办事,好些个伺候的全都被安排去了前院,后院的人不算多。

李大人带着一行人赶到了后院,就见一个丫鬟依旧跌坐在地,双手捂着脸,不住的嘤嘤哭泣,李大人走过去就踢了那丫鬟一脚,怒道:

“鬼哭什么?滚开!”

丫鬟被踢了也只好退到一边去,只见李大人亲自走上了石阶,对身后管家说道:

“开门。让那些下人全都守着,别让夫人冲出去惊了客。”

管家身后的小厮跑到外头去传老爷话,让大伙儿都在门边站好了,不能让夫人惊了前院的客人。

待小厮们严正以待之后,老管家才拿出腰间的钥匙,打开了紧锁了好些天的房门。

门开之后,阳光射入屋内,似乎激起了尘土,迎面扑来的陈腐之气叫人无端的捏了鼻,原本以为大门一开,他的结发妻子就会从里头冲出来,可是现在却没有,他隐隐觉得不对,鼻尖的陈腐之气是那样叫人反胃。

他大着胆子,带头走入了房间。

没有主人许可,下人不得擅入主人卧房,老管家他们只好在外头等着,只见李大人走入之后,只转身想往里头走的时候,突然整个人倒抽了一口气,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然惊得不住后退,以至于收不住脚,跌坐在了地上,随即就将头偏到一边干呕起来。

老管家他们见情况不对,也顾不得其他,就走了进去,扶住李大人,问道:

“老爷,您怎么了?”

李大人一阵干呕之后,颤抖着手指了指正前方,老管家不明所以就看了过去,只这一眼,就差点把他的老命给吓得归西了。

只见前几天还好好的夫人,此刻正吊在房梁上,双眼暴睁,脸色青紫,舌头伸出嘴外,几乎都要超过下巴了。看她吊在那里的模样,估计是死了有些天了。

她用来上吊的几股冰丝腰带上上浸渍着茶水,留下了黄斑,怪不得下人来报,说夫人饭菜没动,但是茶水却是动了的,原来夫人就是一心求死,怕冰丝腰带中途断了,这才用茶水泼洒加强腰带的韧性。

“老,老爷……这……”

李大人此时也已经完全吓呆了,他原只是想过了今日就把妻子放出来,可是谁成想,妻子在被关的那日,就想不开上吊自尽了,而自己这些天一直在忙女儿的丧事,日夜守着灵,没能来看一看她,竟然就……

“还愣着干什么!去把夫人放下来!”

李大人一声怒吼,老管家就算害怕也只好照办了,从外头喊了下人进来,坚持着把夫人僵硬的身子给放了下来,平放在地上,夫人的手脚全都僵硬的翘起,叫人只是看着就觉得瘆人。

李大人心怀愧疚,却也不敢直视这样的妻子,别过了脸,颤抖着手想去合上妻子怒睁的眼睛。

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妻子就是不肯闭眼。李大人竟也不知为何,痛哭了出来。最后竟然不顾形象嚎啕大哭,趴在结发妻子身上像是宣告罪责般说道:

“你道我真是狠心让女儿去死吗?只是她若不死,死的……就是我们李家上下一百多口了,那日我与京兆府的人闯入山寨救回了女儿,她昏迷不醒,我就以为她是死了的,原想好好拉她回来安葬,可是,谁知道那京兆尹收了兵之后,就替我把此事上报了朝廷,宫里当天就给下了圣旨,说要赐咱们闺女贞节烈女之名,以传后世……我也不知女儿夜里会突然醒过来啊!原本应该要死的人突然醒过来,宫里却是下了旨,收不回了,若女儿没死,那咱们李家就是欺君罔上,是要抄家灭族的啊。我也是没有办法呀!你怎么就想不开了呀!如君,如君啊……如今女儿死了,你也死了,我一人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活头,我也一并随你去了罢……”

李大人一番话说的猛吸了三口气,说着就站起了身,往门框之上撞去,发出了巨响。

此举惊呆了管家和一众下人,赶忙扑过去看老爷的情况,只见李大人的额头撞的出了血,连带鼻子上也流出了好些血迹,管家大呼:

“快去请大夫,老爷还没死。”

老管家临危不乱,一方面招呼下人去请大夫给李大人诊治,另一方面又人去找了几个胆子大的婶婆来替夫人收拾尸身,又严厉警告了众人,让人暂时不能将夫人过世的消息传递出去,一切等老爷醒来再说。

如此安排好之后,老管家就走出了房门,他当然明白,此时最重要的就是去稳住前院的那些上门吊唁的丧客们,他急着走出房门,就没看到躲在柱子后的容吟霜。

等老管家走了之后,容吟霜进了房,只见刚才还不见身影的魂魄此时正蹲守在自己的尸身旁边,也不知是不是七日的混沌之气还未过,总之有些疯疯癫癫。

“哎呀,夫人这样子太怕人了,可这眼睛却是怎么都不肯合上,这该怎么收拾遗容啊?”

一个胆子最大的婶婆伸手在李夫人的眼皮子上抹了几下,李夫人的眼睛还是瞪着,血红血红的眼珠子上翻,看着简直可以把人直接吓死了。

容吟霜走过去,让那些婶娘都让开,然后自己用温热了的手掌,盖在了李夫人眼睛上,口中说道:

“事已明,冤已解,夫人请瞑目吧。”

“……”

容吟霜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将手往下抹了一把,然后先前怎么都不肯垂下的眼睑终于合上,此情此景更是叫人觉得头皮发麻,这,这……难道夫人的鬼魂还在,听懂了这句话?

几位婶婆面面相觑,将夫人的手脚全都按压着放平,突然有个人问道:

“哎,先前那个女人是谁啊?我怎么没在府里见过?咦,她人呢?”

经这人提醒,大伙儿才纷纷想起质疑那个女人的身份,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这让原本就灵异的环境,变得更加诡异,几个人对视两眼后,就全都有志一同的闭上了嘴。

容吟霜来到府外,手里牵着一根金丝。

她将李夫人的魂魄也拉了出来,因着夫人七日混沌之期为过,因此此时还未能感知,容吟霜看着这个女人,又想起先前李大人说的那些话,只觉得唏嘘不已。

世道艰难,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无可奈何的境况。也许那京兆尹只是好心,想着李家已经死了一个闺女,那他就去给他们家请一个美名,可谁又知道,造化弄人,天意难测,原本已经注定成为历史,将来必定会被列入列女传的主角突然又醒了过来呢?

在这件事里面,李小姐有错吗?没有!她只是去上香被掳,没死成罢了。李大人有错吗?站在他一家之主的立场之上想的话,也是没有的!他牺牲小我,保全了我全族一百多口人的性命。那李夫人又有错吗?还是没有,她一介妇人,不知这件事背后可能牵扯出来的利害关系,她只想救自己的女儿,以为自己的丈夫就是一个为了贞洁美名而妄图牺牲自己女儿性命的人,她失去了女儿,同时也觉得自己失去了从前相敬如宾的丈夫,一时想不开,自尽了。

他们都是世俗礼教下的牺牲品,是滔天权势之下苟活在世的蝼蚁。天威不可测,天家不可逆。

人间惨剧,就此酿成。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有的时候,人心底的未知恐惧才是真正害死人的。

本文由一个糙汉(作者)的视角描写精致的古代女子生活日常诸事,没有金手指,只有金大腿,顺便批量生产黑雷和狗血,不适者也可入内。

《蒋国公府见闻录》

第65章 帮人帮到底

容吟霜将李夫人的魂走出李府之时,正好遇见赶回来的李小姐。

她衣衫破败,发髻披散,脸上手上全是血迹,一路走来,虽然有人说她是疯婆子,但好歹没被人认出来她是谁,容吟霜想起先前在李府的见闻,就拦住了李小姐的去路,说道:

“现在你家大乱,你不宜露面,还是入夜之后再来吧。”

李小姐也知道自己一个原本死去之人突然露面,定会引起乱子,更何况容吟霜也没有告诉她,她母亲已经去世的消息,只说让她晚上散客之后再来,李小姐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容吟霜的建议。

容吟霜看她一身狼狈,就给了她二两银子,对她说道:

“你先去客栈整理一番,买一身民妇的衣服,入府之时也必须乔装打扮,除了你的父亲,切不可叫人认出你来,否则,可能是祸连全族的灾难。”

李小姐通读诗书,是知道道理的,她明白此时她的身份尴尬,贸然露面定会给家里带来麻烦,所以点点头,接过容吟霜递来的二两银子,垂头走入了对她避让的人群。

容吟霜看着她落寞的背影,也不知这个小姑娘今后的命运如何,她有心劝阻她离开李家,可是,她一个姑娘家自小只读过一些书,连人都还没有嫁,就算在外面也是流浪,原本她是猜想,是李大人为了贞洁的名声,才狠心要杀了自己的女儿,可是后来见他为自己发妻自尽伤痛欲绝的模样,不像是作假,只希望他念在已故夫人的情分上,对这个该死却没有死的女儿有所补偿吧。

她将李夫人带到了先前‘埋葬’李小姐的那座空坟旁,解开她身上的金光引线,念出醒决,让她提前苏醒,只见李夫人从馄饨中醒来,眼看就要癫狂,容吟霜忙用金刚符将之制住,随即将在李府的见闻全都说与了李夫人听。

李夫人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收起了死前的恐怖状态,恢复生前的和蔼慈祥,青白着脸色跪了下来,然后掩面痛哭起来。

容吟霜无奈叹了口气,又一次哀叹了命运的捉弄,提起桃木剑,正要将李夫人超度之时,李夫人却突然站起来对她说道:

“夫人,我再求您一件事可以吗?”

容吟霜收了剑,对李夫人点了点头,说道:“李夫人请说。”

李夫人沉吟了片刻,这才用空灵的声音对容吟霜说道:“我想请夫人帮忙,让我能与相公在梦中一别,我已经死了,改变不了什么了,但是我只想让他救一救我的璇儿,她还那么年轻,我不想她死啊。”

“……”

容吟霜看着她,也明白,一个母亲担心女儿的心情,她曾经也安排过月娘和她的相公梦中相见,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能因此让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都释怀的话,她做一做也是无妨的。

更何况这一回,还可能救一个少女无辜的性命。因为,就算是她让李小姐晚上回去找李大人,但是她也没法保证李大人不会再次为了全族的性命,将她杀害,但是若是李夫人出面的话,也许这个僵局就能缓和不少吧。

将李夫人收入袖中,容吟霜趁着李府丧事还未办完,混进去比较容易的时候,她再一次进入了李府,来到了正昏迷的李大人房外,因为李府前院忙翻了天,李大人屋外也就只有一个老头在看门,容吟霜趁着没人,对他施了一道瞌睡符,让老人家睡了过去,她便带着李夫人入了内。

施以引魂咒,将李大人的生魄勾出体外,让他与刚死不久的发妻见上了面。

容吟霜这才走出了府外,找了墙根处的一块空地盘腿坐了下来,暖洋洋的太阳晒在她身上,稍稍驱散了一些她心中的阴霾。

大概过了两刻,李夫人就从府墙那儿穿了出来,来到容吟霜面前,对容吟霜行礼道谢:

“该说的话,我也都与老爷说了,如今我心愿已了,愿往生渡劫,望夫人成全。”

“……”

容吟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毕竟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可以受人左右的,更何况是控制人的想法与行为,李夫人以魂魄的姿态与李大人在梦中相见,诉说了一番情义之后,至于李大人会如何去做,真的不是她们可以控制的。

念出剑决,容吟霜将李夫人超度,看着她迎着夕阳,渐渐的飞升天际,她这才收了剑势,往回走去。

这两天城里百姓都在议论,就在李府小姐‘出殡’的第二天,李家夫人也因悲痛过度去世了,李府又紧接着替夫人般了丧事,没有人不说李家正走背运,听了皆是唏嘘一番。

又过了几日,城中又传出消息,说是李大人哀思成疾,连夜便提出了告老还乡的辞呈,宫里虽多番挽留,但李大人去意已决,说自己连丧妻女,早已断了继续仕途的心思,留下也是尸位素餐,不如放归故里,让后辈继续辅佐才好。

两日之后,宫里的批文下来,准许李大人告老还乡,并给予安家养老的补贴。

等到宫里批文之后的第二天,李大人就遣散了家奴,只带着近亲之人,举家搬出了京城。

容吟霜在茶楼里听了这些消息,心中自然明白,李大人此举为的就是保护他那意外活着的女儿,以慰亡妻在天之灵,想必没了朝堂这些礼教束缚,臣子监牢,李大人和李小姐定会获得新生。

转眼间就对到了腊月初,最近城里又有大事发生,荣安公爵家的老太君终是未能熬过年关,在腊月初七的那一天晚上默默的去了。

容吟霜却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因为那日她给公爵夫人看向,也看出来她家今年必办丧事,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公爵夫人因为听信了容吟霜的批言,知道老太君可能不会太好了,于是就提前备下了一套丧葬用品,要不然,老太君走的急,前儿还在说要喝腊八粥,没成想初七晚上就去了,公爵夫人早就备好的东西倒是顶了大用,也未至于忙的手忙脚乱,尽显了大家做派,令一直将她当做花瓶,闲置对待的荣安爵爷也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位结发妻子了。

因为公爵府老太君的丧事,所以,腊月十二那日,公爵夫人便就不能随同了。

为此,她还特意抽空修书一封给容吟霜,说是让她无需惊慌,去了之后只需与将军夫人在一起便可,毕竟帖子是冬晴馆以长公主安芷矜的名义亲自发出,若不是正经缘由,若是拒绝也不好。

容吟霜便回信谢过公爵夫人提醒,还说当日必定赴约云云。

顾叶安倒是连着好几日没有出现,但是他的礼物却是从未间断过,当然了,这些礼物也都不是送给容吟霜的,因为他自然知道,就算送给容吟霜,容吟霜为了避嫌,也是不会收的,但他若送给孩子,那容吟霜也没有替他们拒绝的道理,更何况,他送的也都是一般孩子玩耍的小物件儿,也不值什么钱,但却深深的打动了两个孩子,日日都在容吟霜耳边念叨着顾叔叔真好什么的,让容吟霜无奈至极。

因为上回她去天心阁买了那种蔬果素糕,容吟霜回来跟月娘说了一番后,月娘也觉得甚好,于是经过她这些日子的潜心研究,终于做出了一款有别于天心阁,各种颜色的素淡糕点。

这种颜色鲜亮的糕点一出,立刻在茶楼里引起很大的反响,然后生意又似乎好了些,宝叔却不如从前那么高兴了,从前的他,当然是希望生意越来越好,可是如今却有些不同了,他与月娘自那日‘抹药膏’事件之后,两人关系似乎有了质的飞跃,茶楼生意越好,月娘要做的糕点就越多,他这是心疼心上人,跟容吟霜提出来之后,容吟霜表示这种事情你自己管就好。

宝叔无奈,只好又去找月娘谈,可是,月娘却觉得她做的糕点有人捧场就特别高兴,不仅不肯少做,还每天拼命地研究新花样,常常一个人在后厨糕点房里一忙就是半宿才肯回后院睡觉,然后天不亮就又起床做第二天的活儿。

宝叔怕她身体够不上,每天都是买这个买那个,今天炖个鸡汤,明天烧个猪蹄儿,月娘研究新糕点花样的时候,他就二十四孝的陪在身边,端茶递水扇扇子,殷勤的不得了,搞得全楼上下都对宝叔的差异对待提出了抗议。

腊月初十这一天,容吟霜去成衣铺取衣裳。

因为这次是容吟霜第一次参加这种高级宴会,她原也不想出什么风头,但也不想失礼于人前,所以在那之前,她就特意去裁剪了一身素雅清淡的衣服。

在铺子里稍微试了一番,大小做的挺合身,她就拿回来了。

回来之后,就见厅里站着个人,似乎是顾叶安身边的新晋小厮,她曾见过他出现在顾叶安身旁多次,那人也认识容吟霜,看见她就迎了上来,然后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给了容吟霜,说道:

“容掌柜安好,我们少爷听说掌柜的过两日要去冬晴馆,特意命工匠日夜赶工,做出了这套头面,刚拿到手,就让我给容掌柜送过来。”

“……”

容吟霜听了之后,赶忙摇手,可还没开口说出拒绝的话,就听那小厮又满脸堆笑的说道:

“您可千万别不收,我们少爷说了,若是容掌柜不收这份礼,他回去就把小的腿给打断了,让小的去街上爬着要饭去,容掌柜您行行好,就收下吧。”

“……”

容吟霜对这个男人真的是没话说了,哪有人送东西是靠威胁来送的。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说,不过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送的东西,收下就收下吧,大不了今后他有事,再回礼便是。

便谢过了一直跟她装可怜的小厮,收下了他手里的木匣子,然后又让厨房拿了两盒糕点给他带回去吃,权当跑腿的谢礼了。

小厮收了点心,对容吟霜千恩万谢着走出茶楼。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今天花叔休息,难得这么早更了第二更,嘿嘿嘿。

第66章 冬晴馆叙

容吟霜拿着顾叶安送的匣子去到三楼,将新衣挂在衣架上,便坐上软榻,将那匣子放在茶几之上,待她坐定之后,才将盒子打开。

满目珠光宝气,清一色的珍珠饰品竟足足有三十六件之多,由手上戴的到头上簪的,每一颗珍珠都是润泽亮丽的,叫人一打开匣子就觉得眼花缭乱。

拿起一直珠钗,容吟霜凑近了看,这东西无论从做工还是用料,看得出来皆为上上之品。

将花团锦簇的珠钗放下,又拿起一条由珍珠穿成的链子,拿在手中总觉得沉重沉重的,滑过手心便犹如鳅鱼般想要溜走似的。

这一盒子东西怕是能够买下她这店铺都不止吧。顾叶安到底什么意思?干嘛好端端的送她这么名贵的东西,让她想回礼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第二天一早,将军府的马车亲自过来接容吟霜同去,容吟霜穿着素雅的新衣裳,头上盘着简单的发髻,全身上下看着极其普通干净,唯独出彩的便是发间点缀的那根镶着一颗硕大珍珠的银钗,那颗珠子几乎有鹌鹑蛋那么大,色泽通透明亮,行走间流光溢彩,叫人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再加上容吟霜的容貌本就十分隽秀出色,眉宇间本身就带着一股清高的书香之气,尽管她的嘴角爱上扬,总给人一种温柔解意脾气佳的印象。

将军夫人耿氏今日穿着一身金色细纹底的华贵衣裳,容吟霜上车之后就将容吟霜上下看了几眼,最后将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那根珠钗上,说道:

“梅夫人原就清丽,这素雅的花色正趁你的气质,全身上下虽无其他饰物,但头上这根珠钗却是名贵至极的,画龙点睛的搭配,丝毫不输大家闺秀,名门夫人。”

容吟霜知道这些只是场面上的逢迎话,也不上心,浅浅一笑,以帕子掩着唇说道:

“将军夫人谬赞了。民女自知不能与夫人们相提并论,绝不敢其攀比之心,只不过也不能太过随意,叫夫人小姐们失了场面不是。”

耿氏被她说的谦虚话逗笑了,容吟霜想起那日她来寻她,问过将军大人的身体,遂复问道:

“对了,不知将军的身体可曾恢复?”

耿氏点点头:“原也是我太过紧张他了,不过是一些小病小痛的,回去与他说了担忧,还被他嫌弃了一通,说我大惊小怪什么的,呵呵,他要是好好地,我干嘛替他操这心啊,你说是不是?”

容吟霜莞尔一笑:“女人天生就是给男人操心的命。”

耿氏赞同:“可不就是吗?关键人家还不领情。”

容吟霜想起从前她与相公琴瑟和谐之时,她也经常忧心他在外应酬身体会不会拖垮,可是相公总是说她想太多云云,两人还曾为了这些小事发生过口角,如今想来,就连发生口角的机会都是那么珍贵,因为,她现在就算是想找人吵,那人也已经不在了。

冬晴馆是建立在畴湖中央的一座高楼水榭,三层的楼丝毫不输陆地上的,结实而华美,整座建筑三面环水,无论从那一面看去,都能看到一望无垠,波光粼粼的湖面,尤其是冬日晴天,美轮美奂的馆里烧着香薰炭火,全部窗户都是由水晶制成,一面与知己叙旧,一面还可观赏湖面美景,端的是惬意飘香。

又因为馆中接待多为深居简出的世家夫人和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千金,所以,冬晴馆设在湖面之上,若无邀请,断是不会放生人入内,坏了夫人小姐们的名声的。

容吟霜跟着耿氏一同入内,馆中气氛已是较热,各个角落的陈设都相当别致雅趣,迎面扑鼻的香气闻着便叫人酥香满怀,顿时勾起了骨子里温柔婉约的气质,恨不能走到随处一个景致前头就附庸一番风雅,吟首诗出来。

耿氏是冬晴馆常客,因为性子豪爽所以很受女人们欢迎,也因为她曾跟随她的夫君去过漠北沙场,见识自是比一般困在京城中的金丝雀们要高很多,所以,每次耿氏一出现,就有其他人将她拉着,寻她说话。

耿氏一边应酬,一边将容吟霜介绍给众人认识,因为容吟霜是第一次出现,所以大伙儿不知她深浅,开始说话的态度还是挺热烈的,不过在知道容吟霜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之后,众人的态度就渐趋冷淡了,直攀附着耿氏说话,便将容吟霜冷落在一侧。

容吟霜本就不是来与人攀比,或是结交权贵的,旁人不理她,她还正好乐得清闲逍遥呢。正要走到窗边去看湖面风景,耿氏却不想冷落她,继续说道:

“梅夫人虽然没了相公,但她自己经营了一座茶楼和一座书院,也是很不错的。”

一旁一个脸上擦了很多胭脂粉却也难掩其黑色肌肤的贵妇将容吟霜上下打量几眼,说道:

“再不错也是个商妇,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混进来了。”

容吟霜勾唇一笑,没有理会这种明显嘲讽的语气,耿氏也很尴尬的站在一旁,却不料众人身后走来一人,突兀的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劲装,配上一根火红色的腰带,如此爽利帅气的装扮,除了楚芊还有谁能将这种亦柔亦刚的属性穿出来呢。

“梅夫人道法高超,能通天下之事,有些人井底之蛙,永远只看见自己后院上的一片狭隘的天空,就以为那片天空就是整个世界了。”

容吟霜没有料到,那个嘴巴总是很恶毒的楚芊姑娘会站出来替她说话,只见楚芊攻击性极强的将容吟霜护到身后,双手抱胸,兀自对上了那个明明很黑,却涂抹了很多胭脂粉,还硬是穿上粉色裙衫的刻薄女人,俨然一副要跟她据理力争的架势。

果然那个女人当场就暴怒了,指着楚芊叫道: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本夫人说话,你不过就是晋王殿下养的一个下贱宠妾罢了,凭什么觉得你可以对本夫人出言不逊?”

楚芊被她攻击,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说道:“宠妾就宠妾,谁让我喜欢他呢。哦,不对,谁让他喜欢我呢?你是谁的夫人?倒是说出来给我听听,也好让我晚上回去对着晋王殿下吹一吹枕边风,让他今后在朝中遇见了尊夫要避让着些,否则得罪了尊贵的夫人,那可了不得啊。”

一番四两拨千斤的话说的那夫人面红耳赤,就连厚厚的粉与黝黑的皮肤都藏不住她血红的肤色了。

众人不是第一次跟楚芊打交道,自然知道她嘴巴毒,说话刻薄,才不会凑上来自讨没趣呢。

场面正僵持不下,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前几天去公爵府吊唁老太君,听公爵夫人说这位梅夫人能算命看相,而且准得很。要不你们就别吵了,让梅夫人给侍郎夫人看个相,心平气和的不就没什么事儿了吗?”

词语一出,众人哗然。

算命?看相?

这种江湖把戏什么时候竟也能登上台面了?一时间,众女眷们不乏对容吟霜递来啼笑皆非的轻蔑神色。

而那红脸夫人也觉得这是个回击的好几回,当即就应了声,说道:

“我道是个商妇,没想到连商妇都不如,怎的这位夫人还会走街串巷的去替人算命看相不成?”

楚芊刚想继续呛声,却被容吟霜拉住,对她说道:

“楚姑娘无需生气了。论口才我确实不如这位夫人,但若说到算命看相,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只不过……”

容吟霜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那夫人的样貌,说道:“夫人确定真的要看?”

那夫人以为容吟霜怕了,嗤笑道:“怎么?你以为我只是说说的?今儿这相我还真就要看了,若是你说错半句,今生今世都别出现在我面前,可好?”

容吟霜温婉的点了点头,说道:“行吧,既然夫人坚持,那我就只好照做了,烦请夫人去将你脸上厚重的脂粉洗了可好?不然看不清楚,岂不是坏了我的招牌?”

那夫人一蹙眉,见周围也有人在笑她脸上脂粉涂得太厚,冷哼一声,说道:

“好,今儿本夫人也豁出去了。洗了就洗了,但我要警告你,你若是说不准,除了今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之外,还得自抽十个巴掌,说自己是下贱商妇,如何?”

这夫人像是被逼得急了,提的要求竟渐趋下作了,可见人品就摆在那边,不过,这冬晴馆里来的人可都不是吃素的,当然不会有人像楚芊那样站出来替容吟霜这个新人说公道话了,一个个摆正了姿态,找好了位置,等着看一场狗咬狗的好戏,正好在长公主未到之前,大家先乐呵乐呵。

容吟霜淡定的点头:

“若我真的看不准,但凭夫人发落。不多说了,请。”

片刻之后,那夫人洗干净了脸,在众女眷的偷笑中坐到了容吟霜对面,说道:

“我连生辰八字都给你写好了,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来,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下章女主出手教训极品。坏人就让她去shi吧。

本文由一个糙汉(作者)的视角描写精致的古代女子生活日常诸事,没有金手指,只有金大腿,顺便批量生产黑雷和狗血,不适者也可入内。

《蒋国公府见闻录》

第67章 小姐投湖

容吟霜接过她递来的八字,只看了一眼,就似笑非笑的凑近她,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没多会儿,便将自己所见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就八字而言,夫人的确是贵重之命,有入公侯将相府当家的机会,只可惜造化弄人,阴盛而阳衰,妇人命道太重反而极易造成物极必反之功效,我敢保证,夫人小时曾订过一门高亲,不过在你及箅之年却有了变数,许是夫家退婚,许是夫家没落,总之,你的那门高亲告吹,你现任相公绝不是你初回定亲之人,我说的可对?”

“……”

那夫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却是倔强的没有开口,不置可否,诉说自己知道的事情,而周围有知道她底细的女眷都惊了惊,急忙跟身边之人交头接耳起来。

在*暴露这一点上,这个女人的危机感确实不如楚芊,容吟霜看着她的模样,不禁摇头暗叹,然后才继续说道:

“原本你的命是好的,照理说只需你稍加体贴,下嫁也是颇有出路的,不过,我见你眉心过窄,眉毛黑而乱,必是挑剔刻薄之人,这样的眉相,我敢断定你与你相公过的绝不和谐。再看你眼带角带媚,眼睛水汽横溢,桃花入眼,这说明你生性多情,若是加之夫妻相处不和,那你有九成是会做出不顾家风,里通外客之事的。而看你宗气,并无其他出路,说明这外客必由你家乡而来,许是表亲,许是同乡,断无出其右。不知府上最近是否有投靠表亲?”

“……你,你,你……胡,胡说八道。”那妇人已经脸色涨的通红,心虚的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容吟霜的眼睛。

自她们开算开始,周围就围满了人,有几个素日与这妇人相近的却是说道:

“对呀。我前儿还听她说有表亲来投靠,她还特意向国子监大夫夫人举荐过这位表兄。”

贵夫人圈子拢共也就这么大,有些事情基本都是互通的,朝中大臣互相走夫人政策也是常有之事,但凡谁家有些什么动作,大多问一问便可知晓,有人开了这个头之后,就有另外的人上前附和,说道:

“对对对,我听国子监大夫夫人说过,赵家这位曾去找过她,还说她那表兄一无功名,二无背景,如何能在国子监谋士,说她这推荐委实无理的很。我们还在纳闷,这样的人为何赵夫人会大力推荐呢。经梅夫人一说,这才明了。”

“还有还有。刚才赵夫人刚进门的时候我就发现她手腕上带着一串绥花状的玛瑙手串,这东西并不名贵,可是她却时常触碰,说明这东西她很看重,而众所周知,绥花是南方玥睖县的特产,而玥睖县不正是赵夫人的娘家所在吗?赵夫人自嫁入京中,难道最近又回娘家了不成?”

“我也听说赵夫人在嫁入京中之前,曾与南平郡王府的次子定亲,不过后来却南平郡王长子夭折,次子袭了爵,赵夫人的娘家地位做不了人家正妻,又不肯屈就偏房,这才被退了婚,转而嫁到了京城来。”

“……”

如此这般一番探讨,赵夫人就被说了底朝天,众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嘴脸委实让她无地自容,捂着脸就跑了出去,就连守在门外的丫鬟送来她的薄毡,她也视而不见,穿着一身单衣就冲入了寒风之中,几个丫鬟提着裙摆,跟在她后头一路小跑着出了水榭。

赵夫人走后,冬晴馆中的气氛又再次活络了,众人对容吟霜的本事推崇的很,都饶有兴致的围到了她身边,问这个问那个,俨然忘记了自己先前是如何冷待人家的。

容吟霜一时成了众夫人小姐争相靠近的对象,气氛倒也脱了开始时的尴尬,变得热络起来。

此时冬晴馆大门突然打开,走入三名容品俱佳的宫女,只见她们三人姿容端丽,行祉大方得体,众人不禁收了谈笑面孔,因为宫女的到来,有可能就预示着长公主即将出场。

只见那三名宫女几乎同步的经过众女眷之间,去到上座之前站好,端庄有理的对众夫人行了一个礼,然后翠鹂鸟般清脆清瑞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馆内传开。

“长公主今日甚决体乏,传我三人来与夫人们赔礼,待公主身子好些了,再与众位夫人团聚。今日一切开销全由公主府承担,夫人们大可随意。”

原本这种聚会之事,只需要有个牵头人将大家聚在一起说一说,聊一聊,其实大家也知道,像这种聚会,若是长公主真心想请的那些位高权重的诰命夫人们不来参加,那长公主即便是主办人,大多也是不会出现,但既然邀了这么多人来,而且大小也是官家的女眷,太过冷落也是不好,这才会派人前来说番托辞带过去便罢,而且她们这些高不高低不低的夫人们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尽管知道这个宴会主角不是她们,但也不能落了长公主的脸面,权当是借此机会,姐妹聚会便是,谁也不会真的去计较长公主来不来。

三名传话宫女走了之后,馆内气氛又逐渐恢复了。

容吟霜的存在倒也给众位带来了不少新奇,容吟霜也是捡些好的与她们说说,气氛就更加融洽了。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声:

“不好啦。我们小姐跳湖啦!”

“……”

馆中气氛一窒,然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快出去看看。”

众女眷这才慌了神,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东西,停下几人正在畅聊的话题,集体往馆外走去。

只见一个小丫鬟伏在回廊的栏杆之上不住往水里观望。

冬晴馆建在水面,馆内也有水师助阵,听了丫鬟的喊叫,两名水师就扑下了水,此时正在水面搜救,但看样子还未搜到那跳湖小姐的准确位置。

众女眷接靠在栏杆上向水面观望,言谈恳切,倒也没有幸灾乐祸的。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水师才从水面冒头,其中一个胳臂下像是夹着什么,露出水面一看,才见那胳膊下竟是一位姑娘的头部,然后另一个水师托着姑娘的腰。

冬晴馆之人见已捞到人,赶忙放下绳索,绑在姑娘的腋下,将人给拖了上来。

众人这才看清,有与之认识的不禁惊呼道:

“是卢府的庶小姐卢莺,她都快快嫁入敬王府了,怎的还投了湖呢?”

众夫人见人已经捞了上来,便陆续回到温暖的馆中,冬晴馆馆主蝴蝶夫人走出来,让人将卢小姐也抬入暖阁,命两名知水性的嬷嬷去给卢小姐压水。

一方面,蝴蝶夫人也来想众位夫人打招呼,说冬晴馆自会担当责任,让夫人们受惊了云云。

蝴蝶夫人在京城的交际场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背后听说势力很大,黑白通吃的,这才镇得住冬晴馆这样权贵聚集之地,任谁都会给她三分面子,不会真的去为了这些事不关己的事情去同她真的计较什么。

卢小姐在嬷嬷的施救下,吐出了腹中的水,渐渐转醒过来,却是虚弱的不得了,任谁上去与她说话,她都不作答。

蝴蝶夫人见她这般,便命人在岸上准备了马车,亲自送她回府。

容吟霜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位卢莺小姐,竟是快要入敬王府做侧妃的。不是妾,不是宠姬,而是实实在在,地位仅次于王妃的侧妃,是要录入宗蝶,进皇家太庙的。

这姑娘身为庶女,有这样的前程已经是极好的了,照理说应该是欢天喜地的等待做她的新嫁娘才是,这个世上有多少女子可以嫁入皇家,并且列入太庙,入宗蝶,多少世家嫡女都未必攀的上的福气,她一个三品官员之庶女却不珍惜,在这个本该喜庆欢腾的时刻做出这种不合时宜的事情。

委实叫人难以理解。

容吟霜在一旁听了很多关于这个卢莺姑娘事情,只听说她爹是为翰林,曾在皇家国文馆任过先生,后来新皇登基,国文馆的先生统一调换,他便被封了个翰林院大学士的差事。

卢莺是翰林之女,并且不是嫡长,只是庶出,按理说,就算皇家想结一门书香门第的亲,可世上书香世家多如牛毛,怎么算也不可能轮到这位卢庶姑娘头上的,可怪就怪在,敬王对她像是着了魔似的,还曾当着贵妃与皇上的面说出什么‘非卿不娶’的话来,而再说这静王殿下,他是张贵妃的儿子,张贵妃是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入府的老人,因此皇上登基之后,也对这些曾经在太子府伺候的老人很不错,多年下来虽无大功,却也混上了贵妃的位置,而静王殿下虽在才学武功上没有其他皇子那么出挑,但将来封个亲王,也是高高在上,享一世荣华的。

所以,在卢小姐这件事上,敬王让贵妃娘娘好生头疼,既不愿让儿子娶这样一个寒门庶女,毕竟对他将来谋事并无益处,但敬王却十分坚持,日日与贵妃哀求,贵妃也只好心软,但有皇家的担子压着,也不能让敬王说什么就做什么,正妃之位是万万不能落在一个庶女头上的,因此,才破例准许敬王以侧妃之礼,纳这卢莺姑娘的。

综上所述,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让卢莺姑娘这般想不开,容吟霜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就从表面上的事情来看,这姑娘的行为确实有点让人想不通的。

一直到聚会结束,众官家女眷们都在议论这个消息,容吟霜对此不深感兴趣,只觉得那姑娘醒来后的眼神很凄凉,似乎真的是有厌世的情绪,不过向她寒冬腊月的,投身入湖,可不就是打了存心寻死的心嘛。

好在这冬晴馆的蝴蝶夫人也是谨慎之人,知道这馆竖立在水中央,早就在馆里安排了救人水师,这才没酿成惨剧。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68章 书生

冬晴馆的聚会一直持续到下午,她与逐渐对她热络起来的夫人和小姐们用过了午饭之后,又闲聊了好些,一直到申时才散了去。

耿氏邀容吟霜坐车,容吟霜却说想自己走一走,让耿氏无需送她回去,有好些夫人小姐也提出要送容吟霜,但都被她拒绝了,因为不知道怎的,自从上午看见卢莺小姐跳湖之后,她就觉得心情有些郁闷,许是那湖水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傻事,以至于让她今后见了深水就自动生出抵抗的情绪来。

再加上对卢莺小姐的事情她也多少有点担心。

蝴蝶夫人送她离去之后,众夫人与小姐的对话犹在耳边,她们都推测说是卢莺小姐不满做敬王侧妃这才想用着龌龊手段引起敬王的主意,进而达到目的。然后她们就开始嘲笑卢莺小姐自不量力,没有自知之明什么的。

那些话虽然只是妇人臆测,但她们却说的津津有味,好像她们说出来的,就是她们看到的事实一样。然后再由这个臆测出来的事实,再去推断其他的各种乌糟心思。

容吟霜由九曲回廊独自走着,馆里的夫人小姐们全都在仆婢的簇拥之下离开的差不多了,容吟霜是故意走的慢了些,因为她不太想与那些夫人小姐一同走。

走上了岸,正巧遇见蝴蝶夫人的车驾停在了岸边,蝴蝶夫人从马车上下来,看见容吟霜,倒像是遇见熟人一般对容吟霜走来,说道:

“夫人怎的落了单?家中无人接应吗?若是不嫌弃,我亲自送你回府吧。”

容吟霜对蝴蝶夫人道谢,自然知道这话只是蝴蝶夫人的客套之言,她也不会当真,蝴蝶夫人接受她的拒绝之后,也不再说什么,毕竟她也知道,容吟霜这回能来冬晴馆,不过也就是仗着与公爵府的关系,她的确无需太过巴结才是。

容吟霜想起先前卢莺小姐的眼神,不禁对蝴蝶夫人问道:

“夫人将卢莺小姐送回府后,她还好吗?”

蝴蝶夫人不解容吟霜为何会问此事,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挑了挑眉,说道:

“好不好我也不知道,翰林府的人也没让我进府,只是听说他们小姐回来,从里面就冲出来七八个婆子,将卢小姐像抢似的把人给抢进了府,真真把我当成那拐卖人口的牙婆了吗?我又不会吃了卢小姐的。”

蝴蝶夫人说话时虽然带着笑,说的话也不见多气愤,但容吟霜也能明白,在翰林府外头发生的事情,定是比蝴蝶夫人叙述的要厉害多倍才是。

跟容吟霜说了这些,蝴蝶夫人便对她言笑晏晏的恭敬行了礼,带着仆婢走上了回廊。

容吟霜裹了裹肩上的毡子,也走入了风中,脑中一片混乱。

她先回茶楼换了平常衣裳,还是心不在焉的,原本是打算去人之初接大儿和幺儿下学的,可是,容吟霜走着走着,却鬼使神差的走到了东城。

东城多勋贵,翰林虽然不是贵族,但堂堂三品也是有资格住在这里的。

容吟霜呼出一口气,往里头走去,在宽阔冷清的街道上走着,前后纵横的风吹得呼呼作响。

容吟霜将双掌放在嘴前哈了两口气,稍微暖和了一下,终于在街道的中央地段,找到了大门紧闭的卢府。

从外形来看,卢府并无不妥之处,看起来平静的很,可也正是这份平静让容吟霜不得不怀疑这府里定有事发生。

再次想起卢小姐的那抹绝望的眼神,容吟霜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扮一次算命先生来这家探探的时候,就见石狮子后的突然走出一道身影,拖着沉重的步伐。

容吟霜觉得这人不对劲,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全身湿漉漉的,每走一步,脚下都拖出长长的一条水痕。

这,这……怕不会是普通人该有的背影吧。

头皮一阵发麻,容吟霜眯着眼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一条河边,那身影才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容吟霜,只见他头上戴的书生帽中涌出源源不断的水来。

容吟霜大着胆子走过去,说道:

“你为何从卢府走出?你与卢家是什么关系?”

只见那书生顿了顿,然后才开口说道,声音空灵的很:“我与卢家没有关系,只是去看一看故人。”

容吟霜又问:“你的故人是……卢莺小姐?”

那书生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容吟霜,把容吟霜看的头皮发麻,这只水鬼倒不如她从前见到的有些鬼怪那般血腥恐怖,但是身体上不断涌出水的感觉也美好不了多少,会让人产生一种由骨髓里透出去的诡异。

没有回答容吟霜的话,那书生就消失在了河边,容吟霜没能留住他,看着空荡荡的水面若有所思。

正要离开,就见一位老妇拎着一只篮子从不远处的小林子走了过来,然后来到了先前那水鬼站立的地方,将篮子放下,然后她也蹲下了身子,将篮子里的贡菜还有香烛纸钱拿了出来,一一陈列摆好,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香烛,一边祭拜一边说道:

“快来吃吧。吃了早点去投胎。”

说完这些之后,就开始点纸钱。

容吟霜等她一切弄完之后,才走上前去问道:

“老人家,你这是在祭拜谁呀!”

那老妇看了一眼容吟霜,冷着脸,说道:“祭我那侄儿,生就穷苦的命,却偏要去做那与权贵争的蠢事,死的不明不白,我想让他多吃点好上路。”

容吟霜看着老妇,又问:“那么请问老人家,你的侄儿与权贵争什么了?难道他的死与那权贵有关?”

老妇一瞪眼:“当然有关!我那侄儿自小没有父母,脾气虽然傲了些,要是无人害他,却也不是那种会跳河自尽,轻生的人啊。”

老妇人说完这些,就把手上最后一把纸钱放到了火里,然后就不再搭理容吟霜,兀自起身将祭菜收入篮子,又按照原路,走入了树林。

那之后,容吟霜连续三天,都去东城翰林府外盯梢,发现那只水鬼每天都是按时来到,一日三回,比饭点还准,每次逗留半个时辰,然后就出来。

直到第四日,他却是没有出现。

容吟霜盯了一会儿之后,见他没来,就按照上回的记忆,去到那条河边找他,果然,只见他痴痴的站在河边,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水面,容吟霜深吸一口气,然后才走过去,喊了他一声,他转过头,看着容吟霜,问道:

“你是谁?为何总是跟着我?”

容吟霜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说:“嗯?你发现啦?”

那水鬼回过头去,却没有下河,而是站在河边,似乎决定跟容吟霜好好说一说这个问题。

容吟霜走到他身边的一块突石上坐下,说道:

“我跟着你其实就是想知道,你和卢莺小姐的关系,干嘛每天晨昏定省的去请安,她好几日之前也曾试图跳水自尽,你知道吗?”

那书生水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水面,容吟霜见他不理,于是又道:

“她就快嫁给敬王了,你知道吗?”

“……”

“她……”

“够了。”

容吟霜还打算告诉他那天卢莺小姐发现自己没死成时的表情,可是却被那水鬼打断了,只见他猛地回身,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些!用不着你告诉我!我与莺儿是真心相爱,可是她的家人却都是一窝攀龙附凤之辈,知道敬王对她不怀好意,就硬是要把她塞进王府,哪怕是做妾。”

容吟霜一挑眉,试图解释:“不是妾,是做侧妃,皇家的侧妃身份也比寻常人家高很多的。”

水鬼却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也不是正妻,将来敬王总要娶正妃的,到时候,她该何去何从?那正妃又岂是好相与的,莺儿若真的嫁入敬王府,那才是跳入了火坑。”

“……”

书生水鬼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让容吟霜站着就无言以对了。看着他久久不能说话。过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来又问道:

“你是怎么死的?”

见她主动转移了话题,水鬼也未多纠缠,沉默了一会儿后,就说道:

“被敬王的人绑着丢下河的。”

“……”

容吟霜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酸秀才与娇小姐两情相悦,却横插一个敬王出来阻挠,小姐不愿舍弃与书生的情谊,宁死不肯嫁给敬王,然后敬王觉得只要把书生铲除了,小姐就会爱他,于是就把书生沉河了,可是敬王没有想到,书生的死让小姐也起了轻生之意,这不,前几天想不开,就自己也跳河了。

整个故事就是这样的吧……应该!

但是,虽然感觉到自己已经把事情捋清了,但总觉得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书生水鬼不知何时又消失在了岸边,想来,这也是个可怜之人才是。

就因为出身寒微,就连追求心中所爱的权利都没有。也难怪他会郁郁寡欢,一副愁到家的模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日更一万太累了。花叔申请休息几天,日更六千缓一缓,大家说好不好呀~~~因为尊的好累,伦家白天还要桑班,晚桑还要伺候你棉这群磨人的小妖精,快要精x人x了~~~~~~就这么说定了好吗?接下来日更六千来缓一缓吧。

第69章 小聚

顾叶安自从那日派人送了一盒贵重至极的首饰之后还是第一次在容吟霜面前露面。依旧是一派儒雅潇洒,傍晚夕阳中,他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般惹人注目,只见他从马车上走下来,然后看见容吟霜,并没有立刻过来,而是掀开车里的帘子,将大儿和幺儿两个孩子一手一个,从车上抱了下来。

只见大儿手中抓着两串肉串子,幺儿手里抓着根糖葫芦,搂着顾叶安像搂着他们亲爹似的。

容吟霜赶紧迎了上去,喊道:

“大儿,幺儿,不可以对顾叔叔没规矩,快下来。”

两个孩子听见自家亲娘的声音,这才吐了吐舌头,从顾叶安手上跳下来,然后匆匆叫了声‘娘’之后,两个小子就一溜烟的钻回了楼里。

容吟霜想去追他们,可是却被顾叶安喊住了说道:

“算了,是我主动去接他们,也是我主动给他们买的东西。”

叹了口气,容吟霜说道:“这两个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要是他们爹在,指不定要怎么怪我没教好他们呢。”

顾叶安看着她笑道:

“我要是他们爹,我就绝对不会怪你,谢谢你来还来不及呢。”

“……”

容吟霜看着他,脸色红了一圈,指着茶楼说了句客套话:“既然来了,进去喝杯热茶吧。”

顾叶安勾唇点头:“好啊,要你亲手泡的。”

“……”

这人是越来越无状了,容吟霜在心中暗道,但也不好表露太多,毕竟她还有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呢,那一套价值不菲的首饰,只是一件就足以一户普通的人家吃小半辈子了,更何况是那么一大盒,足足三十六件呢。

两人去了三楼雅间,容吟霜果真如他所言,替他亲手泡了一壶香叶茶,与他对面坐下,开口说道:

“那个首饰……太贵重了。”

顾叶安正在喝茶,听了容吟霜的话才顿了顿,然后才反应过来是什么,说道:

“嗯,也不算便宜,我这些日子赚的钱,一半都用来买那盒首饰了。”

“……”容吟霜一听这还了得,赶忙想下地去将首饰拿来,说道:“这,这如何使得,我去将它拿来,总不好无缘无故收你这么重的礼。”

可脚还没落地,胳膊就被顾叶安扯住了,说道:

“哎哎,你不要的话,就随便找个地儿扔了去,可别还给我,你是存心下我这爷们儿的面不是?”

容吟霜有些为难,说道:“不是下你的面,而是……而是……那东西太贵重,无功不受禄,我……”

顾叶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

“什么无功不受禄,你与我是生意朋友,与我娘是知心道友,直到今日,白云观里还在受你的恩惠,未曾短缺过粮食,我不过送你点东西,于情于礼,你都该收下才是。”

“况且那又不是你要的,是我主动送给你的,这又妨什么事?”

“……”

容吟霜从前竟不知道,顾叶安这张嘴这般的能说会道,竟然把一间不寻常事情,说的好像理所当然的寻常事般,叫人想要反驳却一时又不知如何辩驳。

“对了。我今日前来,还有两件事想要跟你说一说。”

顾叶安见容吟霜一脸的迷茫,知她内心还在纠结,遂主动岔开话题道:

“第一件事,正月二十六是敬王纳侧妃的日子,宴席不入宫,就摆在他府里,你要是有空的话,就陪我去一趟,你也知我困顿了十年之久,就算有些人小时候认得,但是此时未必亲厚,我独自一人去的话,未免太过冷清了。”

容吟霜抬眼看着他,更加不知道说什么了。沉吟了一会儿才道:

“我,与你去敬王的婚宴?这,这怕也是于理不合的吧。”

顾叶安耸肩:“我觉得没什么不合的啊。晋王和楚芊也一起去,他们不会误会什么的,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没有那么多的限制。”

容吟霜被他忽悠的晕头转向,但还是警醒着说:“容我再想想吧。你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顾叶安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倒没这么重要,最近我师父住在我那儿,他喜欢吃甜食,天心阁的点心都吃腻了,叫我给他在外头换种口味带回去,你们楼里的点心不也是一绝嘛。”

这件事容吟霜答应起来就比较爽快了。

当即就说:“这没问题,你想要多少都行。要不我现在就去给你包起来?”

顾叶安看着她的模样,突然扑哧笑了起来,凤眼迷离的看着她说道:“你就这么希望赶我走啊。我还偏不走了,点心我待会儿自己下去跟宝叔要,不牢容掌柜费心了。”

“……”

一个大好的离开机会就这样被人阻拦了,容吟霜无奈的收回了已经探出去一半的脚面儿,又缩了回来。

突然想起一件事,对顾叶安问道:“对了,你刚才说敬王的婚宴。我有件事正好想问一问你。”

顾叶安以为她要答应,含着一口水,还来不及咽下去,就点点头,说道:“好啊,你问。”

“敬王要娶的人,可是翰林卢大学士的千金卢莺小姐?”

顾叶安想了想,说道:“哟,这我还真不知道是不是,怎么你认识卢莺吗?”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前儿在冬晴馆见过,你对她熟悉吗?”

顾叶安想了想,说道:

“谈不上熟悉。只知道她爹是翰林学士,不过他没教到我和晋王那一班,我们出太学的时候,卢莺年纪还小,还没扮成小厮混进去玩儿呢。”

容吟霜咋舌:“卢莺小姐扮成小厮混进去太学玩儿?”

顾叶安点头:“是啊。听说她跟敬王混的不错,你问这些干什么呀?”

听了顾叶安说的话之后,容吟霜就陷入了沉思,原本她是以为敬王看中了卢莺小姐的美貌,然后强取豪夺,将卢莺小姐的心上人沉河溺死,可是顾叶安却说卢莺小姐和敬王是从小相识的,这就有点些微的奇怪了。

于是,就将她在卢府外看见的那个书生水鬼的事情告诉了顾叶安,并且将自己心里的猜测说给了顾叶安听,只见顾叶安摇了摇头说道:

“不会吧。卢大人怎么可能放着太学里的那些皇子皇孙不要,偏让一个普通又普通的外门学生与卢莺接触呢?”

容吟霜点头:“是啊,就因为卢大人不同意,所以卢莺小姐和书生才没能成啊。要是卢大人早些答应他们的事,说不定现在的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了。你知道吗?那天在冬晴馆,卢莺小姐跳河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叶安眯着眼,摇了摇头:“为什么?”

容吟霜立即解惑,说道:“因为在那之前她的心上人,就是那个书生已经被敬王沉河溺死了。所以,卢莺小姐才会生无可恋,继而轻生的。”

“……”顾叶安的神情很是不能理解,蹙着眉头,看着容吟霜,说道:“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容吟霜喝了一口水,说道:

“不管你觉得像不像,事实都摆在这儿,那书生亲口跟我说的。”

顾叶安却不以为意:“有些事情光听一个人的一面之词总是不好的,就算他是个鬼,说的话也是不能全信的。”

“……”

两人正说这话,外头传来小六的声音,只听他喊道:

“掌柜的,二楼来了几位女客,说是要找您说点事情,让我来喊您一声。”

容吟霜应了一声后,就下了地,对顾叶安说道:

“你先坐一会儿,要是急着走,就自己下去跟宝叔说让他给你包点心,我下去一趟。”

顾叶安也从软榻上下来,问道:“什么女客,这时候找你干什么?”

容吟霜笑道:“估计也是想找我看一看相吧。”

顾叶安看着她勾唇笑了笑:“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神棍了。你倒是跟我说说,我最近运势怎么样?”

容吟霜一边整理仪容,一边看着他说道:

“你的财运一向很好,还看什么?咦?”

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容吟霜突然凑近了顾叶安看了起来,把顾叶安吓得不禁往后缩了缩,心有不安的问道:

“干什么?”

容吟霜看完了他的脸,又像模像样的掐指一算,说道:

“你可千万别说我是神棍,我今儿就把话撂下,你的夫妻宫口大开,三个月之内,保准娶妻,喜气盈门。”

“……”

说完这些话之后,容吟霜也不管顾叶安什么反应,就直接冲了出去。只留顾叶安一人在房里纳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自主摸了摸下巴,三个月之内,娶妻?

这个女人,还说自己不是神棍。他如今虽然一天到晚往她这里跑,可是两人之间正紧的关系却是丝毫没有进展的,她竟然也敢大言不惭的说他会娶妻?

难道她会答应三个月之内嫁给他?若不是她,他又何必去成那劳什子的亲?

容吟霜去了快步走到了二楼,根据伙计们的指示,走入了最东面的一间诗书房,以为又会是像上回楚芊带来两位夫人那般的排场,没想到走进去一看,却只有一主一仆,主子是位美艳无双的小姐,有点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直到容吟霜敲门走入,那小姐回头给了她一个正面之后,容吟霜才惊呆了。

这,这,这个女人,不是她二叔养在外面的那个像是妾,但又不像是妾的那个女人吗?

她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也是来看相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么么哒~~~~~~感谢无南君的地雷,虽然提示的评论被jj吞了,氮素花叔还是看见了,谢谢~~~~~~~抱住么一个。

第70章 被找茬儿了

那姑娘见容吟霜入了内,也就起了身,嘴角虽然带着笑,但却好像是那种冷笑,叫人看了很不舒服。

容吟霜走过去与她行了礼,刚站起身,还未开口说话,就被那姑娘凌厉的话锋刺痛了,只听她狠辣的说道:

“那日见你匆匆离去,没来得及看你,今日一见,果真是长着一副迷惑男人的妖精脸,叫人看了就生厌!”

“……”

容吟霜没想到自己赶着下来,就听了这种污言秽语来,随即深吸一口气,蹙眉回道:

“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与姑娘素无交往,你这脾气来的好没缘由。”

冷哼一声,那姑娘就傲然说道:

“那我今日来找你,咱们不就算有了交往。”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且让自己耐下性子来,听听这姑娘到底想说些什么。

“有了交往又如何?姑娘还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哼,不知廉耻!我要是你,早早的就悬梁自尽,免得以这污秽名声玷污了世人的眼,平白遭人嫌弃。”

“……姑娘,我要是你就留点口德,你这样莫名其妙的上来就是一顿骂,让我好生不解,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姑娘,就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不是?”

“哼。你的事你好意思做,我也好意思说,新寡之身勾引二叔不成反被逐出府的事情别以为没人知道!你若再不放乖一些,要再去招惹他,本郡主定将你这腌臜下作的茶楼给查封了去。”

容吟霜听完这些话,一直舒展的眉头终于蹙起来了,终于明白了她今日特意前来刺痛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说的东西太多,反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此刻的容吟霜只觉得讽刺好笑极了,这是贼喊抓贼,恶人倒先告起状来了。

她说‘本郡主’?这个姑娘竟然还是位郡主?不是二叔的小妾!可她这样一个标志姑娘,选谁不好,偏偏选了二叔那个狼心狗肺的。

那位姑娘见容吟霜嘴角噙着讽刺的笑,觉得刺眼的很,二话不说,抬手就要去打容吟霜,容吟霜还没防御,就听门外想起一道清泉般的声音:

“哟,这是哪门子的郡主跑来我店里摆谱了?”

那姑娘看过去,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然后才低下头,咬着唇不说话了,待顾叶安走进来之后,她才不情不愿的对他行了个礼,说道:

“大哥哥也在这,怎么这家店是大哥哥你的吗?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顾叶安看着她点点头,说道:“是啊。我的店多了,不用每一家都跟你汇报吧。”

那姑娘脸上一阵尴尬,却是不敢与顾叶安呛声,低头说了句:“不敢。”

容吟霜这才知道,这位姑娘竟然也是温郡王府的郡主,她叫顾叶安大哥哥,只不知她这个郡主是嫡亲的,还是庶出的了。

顾叶安像是看出了她眼底的疑虑,指着那姑娘说道:“她叫温诺,是我爹通房丫头生的,虽未入宗蝶,但在府里却也有人叫她郡主,一时得意忘了形也是有的,你可千万莫要见怪才是。”

容吟霜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温诺,没有回答顾叶安的话,只见温诺郡主气得直绞手帕,一条真丝银线的帕子被她绞的吱嘎作响,一双黑眸怀着恨意,盯着容吟霜。

只听顾叶安又问道:“听说你快成亲了。该在家里多读读女戒,别到了人家家里,没个一年半载的就被人撵出来,那可伤了咱们温郡王府的脸面了。”

温诺恨极顾叶安不给她面子,当即鼓起勇气说道:

“这些自不牢大哥哥操心,大哥哥搬出府外已有多年,许是将自己的一身贵气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如今又与这种相下作女人混在一起,若让爹爹知道了,断不可容你这般胡闹。哼。”

说完这些之后,也不得顾叶安再出口回击,温诺就狠狠瞪了一眼容吟霜,然后喊上了婢女,趾高气昂的走出了房间。

顾叶安来到容吟霜身边,想瞧瞧这一变故有没有将她吓坏,但是容吟霜出了脸上有些惋惜之外,其他倒是没什么,就连气愤似乎都感觉不到,遂问道:

“你没事吧?她的脾气不好,府里的人都怕她,一直与她那个娘生活在西苑里头,不经世事,你若怪她,下回我见着她替你教训。”

容吟霜看了看他,说道:

“我怪她做什么?不过是一个不知轻重的小姑娘。”

顾叶安奇道:“你不怪她,却又为何这般神情?”

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在叹你这位庶妹的命运,险象环生,最后结局可不太好啊。”

顾叶安愣了一会儿,然后才捧腹大笑起来,用折扇指着她说道:

“我道你真不生气,你却在这儿等着她,也好,受了气,编排一些话来解气就已经很好了,总比憋在肚子里闷坏的好。”

“……”

容吟霜再不理这个怀疑她专业水平的家伙,俏生生的白了他一眼,这才走出了房间,再一次决定待会儿去给自己算一算,看看她今日是不是犯了什么,才会无端遭受这番无聊。

顾叶安跟着容吟霜下了楼,正好看见温诺上了一辆马车,然后绝尘而去。

容吟霜走到柜台,让宝叔给顾叶安包几包招牌点心,全部打包好之后,交给顾叶安守在楼梯口的小厮手中,然后,正打算让顾叶安付钱,外头就又跑进来一个小厮,在顾叶安前儿弯□子说道:

“爷,王爷刚派人来说,他先去一趟翰林府,敬王在那里等他,去完后再到望江楼与您汇合。”

顾叶安问道:“可有说去敬王府做什么?”

小厮回道:“只听说与卢家小姐寻短见,幸好被救了下来,却不知是为何事。”

“……”

顾叶安和容吟霜对视一眼,顾叶安说自己要去看看,容吟霜也趁机说一起去。她正愁没机会进入翰林府呢,跟着顾叶安进去,才能探清到底翰林府的卢莺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不在停留,便坐上了马车,直接往翰林府赶去。

马车停在门口,发现门边还停靠着两辆马车,一辆上写着晋,一辆上写着敬,晋王与敬王虽然年岁相差大些,也不是嫡亲兄弟,但是感情却是不错的,皇上接回晋王那年春年,敬王才出生,皇上想让两人念及兄弟之情,就特意将两人的名字取得有些相似,好让他们难忘彼此。

翰林府的大门开着,门房看守不认识顾叶安,但是晋王的贴身侍卫小南就在门房处,看见顾叶安之后,就大骂翰林府的人有眼不识泰山,最后,顾叶安和容吟霜在众人刻意的溜须拍马声中,走入了院子。

容吟霜在院子里左看右看好一会儿,却是没有瞧见那书生,正在纳闷,却见他从一处书香四溢的小院中走出,容吟霜拉着顾叶安往那座小院走去,仿佛轻车熟路般说道:

“往哪儿走,卢小姐的闺房在那里。”

“……”

顾叶安比较通透的看了一眼四周,能让容吟霜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么熟悉的原因,现在看来,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

“你又见鬼啦?”

容吟霜点头,说道:“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那书生吗?他就在刚才与你擦肩而过了。”

“……”

顾叶安无奈的叹了口气,告诉自己,这种事情真的不必在意的,不管有没有这回事,反正他都看不见,倒也没什么。

跟着容吟霜到了那院子外头,容吟霜听见院子里传出中年女人哭泣的声音,探头看了看,说道:

“估计晋王和敬王不在这院子,你是男子,不方便进入女院,要不你先去找他们吧,我进去看看就出来。”

顾叶安见她一脸的兴致与跃跃欲试,不忍打断她,但也不放心她一人进去,就说:

“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便是。”

说完,就又是一副‘我很体贴吧’的神情看着容吟霜,叫她不敢再逗留,猫着腰,偷偷的就入了院子。

卢小姐的房门外有三四个嬷嬷看守着,容吟霜进不去房间直接与卢小姐交谈,她干脆穿过了树丛,由回廊钻到房间的侧面,侧面的门窗全都以木条钉死,正好让她偷听。

只听里头传来一位哭哭啼啼的女声,说道:

“你总是这样,让为娘如何是好?你与那潘生的事……敬王都说不会计较了,他待你情真意切,你又在挑剔什么呢?”

原来说话的,是卢小姐的亲娘,可是卢小姐却没什么反应,只听卢夫人又道:

“自从那之后,你都做了多少回傻事了,每一回都让我们伤断了肠,操碎了心,你这心难道是石头做的不成,到底要我们怎么做你才会放弃这寻死的念头?”

房间里除了卢夫人的声音,卢小姐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容吟霜听见一阵被褥摩擦声后,房间的们突然开了,只见卢夫人由房内走出,仍不放心的交代看守的嬷嬷:

“屋里再多派两个人看着,你们在外头的也要每一刻钟观察一次小姐的情况,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这后院的事情,若是我发现谁传了出去,仔细你们的皮!一经发现,一律打残卖掉!”

“是。”

看守嬷嬷们齐齐应声,容吟霜看着卢夫人走出了院子才又从树丛里钻出,走出了院子,与机灵的藏在树后的顾叶安汇合。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啦啦啦,花叔好去碎觉啦~~~~~~~

ps:谁知道这卢小姐是发生了什么吗?嘿嘿,下章揭晓哟。

【新坑来一发】【这次是小图哟】

第71章 这就是真相

容吟霜将在屋内看到的一切都告诉顾叶安之后,两人正在讨论卢莺小姐的事情,顾叶安又说:

“我虽然不知卢莺长大是何性格,但是从她小时候的看起来,她好像不是这种会殉情的性格呀,就算她真喜欢那书生,不愿嫁给敬王,但她总不会不顾卢家上下的生死安危吧。如果敬王要娶的就是她,那她就是会录入宗蝶的侧妃,她这婚前寻死,说不得还会牵扯卢家满门,这不太合情理吧。”

容吟霜想了想,说道:

“情理什么的也许真的不如她与那书生之间的感情要深厚吧。”

“……”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卢家整门突然沸腾了,因为远处换来了一声惊叫:

“敬王落水啦!”

敬王落水?这可了不得!难怪卢家上下全都出动,往府里唯一的那座小池塘跑去。

容吟霜和顾叶安也对视一眼,然后不敢耽搁,随着众人,往小池塘跑去。

跑到那边,就见晋王焦急的站在水边指挥着众人,已经有人下水去捞了,顾叶安跑到晋王身边问道:

“怎么回事?再多些人下去呀!”

晋王急得满头是汗,说道:“去了,都七八个人下去了,可不知怎的,就是摸不着敬弟呀!”

突然转首对身旁那个始终跪地的小丫鬟问道:“你可看实了?确定敬王是在这里落水?”

小丫鬟吓得面如死灰,连连点头:“是,是。奴婢肯定没有看错,先前我去送茶,就看见敬王殿下像是着了魔般一直往池塘边走,奴婢以为他是想观塘逗鱼,可是却眼见着他头也不回的踏入了塘里。”

顾叶安和晋王的脸上全都露出了不解。

容吟霜听了他们的对话,心里也觉得纳闷极了,照理说,卢府的这片池塘并没有多大,如今加上后来下水的,这都已经快十个人了,就算敬王落水已经沉塘,那也不可能这么多人找不到才是啊。

突然想起先前从卢小姐院子里走出来的那抹湿漉漉的鬼魂,难道是他?

暗自捏出清醒诀,打入水里,若是这么点大的池塘都不能捞到人,很可能是遇上了鬼打墙,这是一些怨鬼为了捉弄人,经常使用的伎俩。

可是,清醒诀打入之后,水里的人还是没有找到人。容吟霜觉得纳闷极了,就走到顾叶安和晋王旁边说道:

“敢问晋王,敬王殿下的生辰八字为何?”

晋王奇怪的看了看她,知她通晓一些玄术,正心烦意乱,听见她问,就想了想,说道:

“辛酉年八月初八子时生人。”

容吟霜听完之后,就从腰间取出一张符咒的黄纸,咬破手指,将敬王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又命人找了两只相同大小的碗过来,将那黄纸折好,放入一只小碗,然后将另一只碗扣在上面,对准了接缝,念出咒语,只见两只碗相接的地方像是多了层胶,将两只碗合并成一个小球,而后,容吟霜就将这球碗抛入水中。

晋王不解问道:“梅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容吟霜跟他解释道:“这是保晋王在水中片刻无虞的咒法,人不如鱼般能在水中呼吸,这么长时间都捞不出敬王,肯定是有诡异的,若能护住敬王在水下呼吸,那总能再多些时间寻找才是。”

这么一说,晋王他们就似乎有些懂了,虽然还未看见效果,但容吟霜说的总是没错,毕竟一个人在水下这么长时间了,呛水绝息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容吟霜又看了一眼水面,说道:

“也许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当日敬王命人将那个书生抛入水中,竟没想到今日自己也会是这磨难。”

晋王听她提起那位书生,好像并不陌生,虽然奇怪这件事容吟霜怎会知道,也不曾多做隐瞒,接着容吟霜的话回道:

“原是敬弟太气,才会命人去私办了,若是告官,走官部流程,那个书生也难逃一死,但免不了折腾卢小姐,累她损及声名。”

容吟霜蹙眉看着晋王好长时间,疑惑的问:

“走官部流程那书生也难逃一死?如何会这样?”

晋王奇怪的问:“咦,梅夫人不是已经知道这其间的事了?”

说着,将容吟霜和顾叶安两人凑近了,他在确定没有旁人听到的情况下,对他们说道:

“卢小姐两个月前去上香,在定安禅院斋戒沐浴住一宿,谁知那恶徒竟闯入禅院,利用迷药对卢小姐行了那苟且之事。”

“……”

容吟霜瞪大了双眼,吃惊的嘴都张开,半晌没有合上,顾叶安听到这件事倒是表现的相当平静,只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见容吟霜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禁关怀问道:

“怎么了?”

容吟霜沉吟了片刻,就道:“不好!”

“……”

说完,也来不及跟顾叶安和晋王解释太多,就转身往门外跑去。

一直以来她都误会了。坊间小说中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虽然美妙,但她却忽略了事实。

敬王与卢莺小姐才是两情相悦的,那书生单恋卢莺小姐,求而不得,这才铤而走险,敬王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想着如果要走公家程序那这书生免不得要牵连卢莺小姐,在如今这个世道,若是被人知晓了卢莺小姐身上发生的事,就算她是受害者,也没有人会对她表示同情,只会说她狐媚勾人,不知廉耻,又有谁会去真正的同情她,可怜她呢。

所以,敬王选择了私下解决,他命人将书生捆绑了沉河,书生心有不甘,化作厉鬼回来寻仇,而他的目标,从来都只是敬王。

马不停蹄赶到了那日与他相遇的河边,容吟霜在河岸上果然看到了一双绣着四爪暗龙纹的靴子。

心道不妙,赶紧以血凌空写下了敬王的生辰八字,而后吟出引魂咒,金光铺满了整片河面,容吟霜闭目冥想,只觉得已经找到目标,却是受什么东西牵制不得而上,不免又加大了些法力,牵引力如线般断开,水面泛出涟漪,继而显现出一个人身,慢慢浮出水面,容吟霜见状,赶忙追加法力,将浮出水面的敬王托起,平房到了地面之上。

收回法力,容吟霜去到敬王身旁,先前她用了封闭之术,将他的五官六感皆封住,此刻解开,伸手去探他鼻息,只觉虽然微弱却也还是有的。

背后吹来一阵冰寒彻骨的阴风,容吟霜回过头去,就见那书生鬼气森森的站在她的身后,与之前一样,浑身上下皆冒出水来,眼底青紫的厉害,只听他用极其阴森的空灵声音说道:

“为什么要阻止我!就差一点,我就成功了!”

容吟霜蹙眉冷道:“你成功什么?成功杀了人?成功做出那伤天害理的事?自己错了不知悔改便罢,却还在这谋害他人性命,委实可恶。”

那书生尖锐的喊道:“我没有错。我错什么了?不过是出身没有他高贵,卢小姐就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只不过是想与她通一通诗词,她都不肯,为什么?不就是我没有个王爷的头衔!我出身寒微吗?”

“……你就是错了!卢小姐与敬王是青梅竹马,自小相爱的。你是谁?你为卢小姐做过什么?她为何要对你刮目相看?她为何要理会与你?而你却不知找自身原因,偏要将一切怪罪在其他人身上,你这等险恶卑鄙,简直叫人恶心!”

“胡说八道!我与卢小姐相识的那般诗情画意,她不可能不喜欢我,就是他!他利用权势夺去了卢小姐的心,我只是做了一些让卢小姐正视自己心的事情,可是,他却仗势欺人,将我捆了丢入河中,让我做了这冤死的水鬼,所有的鬼里,就只有水鬼最为可悲,我做了替死鬼,就要永生留在这片水域之中,直到下一个替死鬼出现。他的用心才是险恶,他的手段才是卑鄙的。”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

“你对卢小姐做了那般禽兽之事,若照你说卢小姐有意于你,那你可知她因为这件事,寻了好几次短见。她觉得自己脏,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敬王了。这些痛苦全都是你强加于她身上的,你竟还有脸面说她与你是两情相悦的?别笑死人了!”

“胡说!你胡说!我要你也去死!你们都看不起我,你们都觉得我出身寒微,你们都一个个背地里笑话我!我要你们全都去死!”

书生水鬼的脸变得十分狰狞,只见他伸长了手臂往容吟霜抓来,容吟霜抽出腰间的桃木剑一剑刺中他的胸膛,顷刻间,便化作金光,消弭不见。

晋王和顾叶安带着人马赶了过来,就看见容吟霜举着桃木剑,刺向空中,而后以剑身周围开始,有金光散出,而后不见,而容吟霜身后的突石前,竟然躺着昏迷不醒的敬王殿下。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本该跌入卢府池塘的人,如何会出现在这里,而卢家门房还有敬王的随护竟然无一人知晓,敬王殿下出府了。

这回要不是容吟霜带路,他们是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一个人会莫名其妙的凭空出现在十几里外的河边呢。

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72章 表白啦

晋王派人将昏迷不醒的敬王抬上了马车,然后紧赶着送去府里医治。

顾叶安没有跟去,而是留在容吟霜身边,问她先前怎么回事,容吟霜将那书生的事情说与顾叶安听了之后,顾叶安觉得实在是太惊险了。

容吟霜捡起了地上的二十八枚铜钱,然后将之放入腰间的特制小袋中,这种小袋是她特意缝了来装这些铜钱的,是一个看着大的袋子,里头缝着四五个可以拆卸的小袋。

“这些人有的是可怜的,有的是可恶的,可怜的人有很多无奈,可恶的则叫人寒心。”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正要离开,却见到那日容吟霜遇见的老妇人又提着篮子过来河边祭拜了。

这回她看见容吟霜,竟然主动来跟她说话了。

“咦,这位夫人,怎么又是你!你倒是喜欢这条河。”

容吟霜对她笑笑没有说话,然后老妇人就将篮子里的祭菜放好,开始点香烧纸钱,容吟霜走过去蹲下,也拿起散在地上的一些纸钱放入火堆,老妇人见她这样,也没去管,只说:

“我那孽障侄儿死了也好,他小时候出身富贵人家,我大哥大嫂觉得家里富贵,就没怎么约束他的性子,直到有一天,他家败落了,一夜之间就散尽了家财,由原来的豪华大屋搬到了老家的寸丁祖宅,他成日成日的在家里和我大哥大嫂吵闹,要这个,要那个,常与外头那些公子哥去攀比,要是不给的话,他就是亲爹亲娘也会骂上几句,打上几下,我大哥就是为了赚他要的东西的钱,去给人家搭高楼时摔死了,大嫂也就跟着去了,后来这孽障仗着自己小时候念过书,是个识字的,就混进了一个朝廷大官开设的什么书院里去了,本来以为,他会改好的,没想到却越来越混账!”

容吟霜听了这些,总算知道那书生这般偏执的原因,不禁说道:

“他这么坏,大娘你还经常来祭拜他。”

老妇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大哥大嫂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管再怎么混,也是他们的种,落得这种下场,也算是祖上没积德吧。反正死都死了,只希望他下辈子能醒悟过来。”

“……”

与老妇人告别之后,容吟霜跟顾叶安就一同离开了河边,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容吟霜只觉得心情郁闷的很。

顾叶安见她面带忧愁,安慰道:

“人各有志,各安天命,你既选择做这个,替他们或伸冤,或报仇,或除害,那今后就可能会面对更多匪夷所思的东西,只是这一个书生,就让你这般感伤,那今后还谈什么?”

容吟霜看着他,说道:“你以前不是总反对我做这行?怎么现在倒是赞同了?”

顾叶安耸肩,温和说道:“我可没赞同,只是若你坚持的话,我也不会阻止就是了。这世上无论哪一种职业都要有人去做,不是有句话叫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吗?你这行要是做好了,将来前途也是光明的。”

容吟霜被他的话逗笑了,说道:“光明的前途在哪里?难不成我还要去做那天下第一的女国师吗?”

顾叶安煞有其事的点头:“嗯。未尝不可。”

两人一路说笑,时间倒也过的飞快,夕阳西下,把两人的影子拉的更长,靠的更近。

正月里的京城一片欢天喜地,到处都是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彰显着过年的气息。

茶楼也就只有年三十下午与正月初一上午休息了,其他时候,还是照常开门迎客的,而容吟霜也觉得大过年的让大家还在茶楼里头工作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了让伙计们自由选择,但凡肯在初一到初五来茶楼上工的,薪资一律是平常的三倍。

容吟霜趁着过年,也找了人来将她们居住的那间道观稍微修葺了一下,墙壁与房屋外头也全都重新刷了一遍,看起来就美观多了。

而在修葺道观的时候,也是有意外收获的,她发现了毋道子给这间道观加注的结界符咒,在道观的四方,皆有一封被尘土遮掩的符,容吟霜将表面的灰尘拂去,露出内里真容,记录下那符咒的画法与方位,这样,就算她今后不住在这道观中,也能给她以后住的地方施加结界。

从正月初二开始,两个孩子就一直赖在城内疯玩儿,因为是过年,到处都是集市,灯会,一会儿舞龙灯,一会儿跳花旦,一会儿又有戏班子搭台表演……各种玩闹的地方简直把两个孩子的魂儿都给勾了,从前过年,因为大多都在府里,出门也是大车小车,左右随护,根本不自由,如今在外面,两个小子就乐不思蜀了,玩的都不肯跟她回冷清的道观,容吟霜没办法,因为每天晚上他们都要玩儿到戌时过后,她只得在茶楼的三楼雅间内拾掇出一张床铺来,让两个小子玩累之后,就和他们直接睡在茶楼里。

初一那天,容吟霜还去了白云观拜年,带了好些素净的年货,又给白云观的师太们捐了好些过冬衣物,白云观的人现在看见她都欢喜的很。

因为子然居士要出门,所以,容吟霜去了之后也只是小坐一会儿,便提出告辞。

初二初三,顾叶安和子然居士都实在温郡王府里渡过的,初四上午,顾叶安就带着两个手里拎满礼物的小厮来到了茶楼,像个财主似的给众伙计派年货,发新年红包,他出手一想阔绰,搞得伙计们现在一看见他来,就好像白云观的师太们看见她去一样,热情的不得了。

容吟霜也不好大新年的就把他赶走,只好将他领到楼上去喝了些茶,也告诉她,今年开始,他也许就会顺带帮着些郡王府外的事情来做了。

说完一些今年的动向,顾叶安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百两面值的银票,说是欢喜巷开张之后的部分盈利,容吟霜惊喜的接过,点了点发现竟然有二十五张之多,怎么不敢相信,这些只是部分盈利,顾叶安却习以为常,说道:

“我早跟你说那巷子赚钱,要不然也不会让你把所有财产都拿出来投入了。这下好了,书院的经费也有了,扩充了书院,增加了生源,书院那里也有回力,总算不用担心温饱问题了吧。”

容吟霜一个劲的摸着银子,仿佛怎么都摸不够般,听了顾叶安的话之后,就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再不用担心挨饿了。想想半年前我们娘儿仨被赶出梅府,一碗馄饨还得先让孩子们吃,我就只能吃点剩皮子,喝点汤,孩子们好长时间都吃不到肉,每天就只能跟着我啃馒头就咸菜,可怜幺儿那时候吃多了馒头不消化,三四天都没通肠子,最后只好去买油让他直接喝下去才好的。”

“……”

顾叶安一边听这些,一边用食指在杯沿打转,却是没有打断容吟霜的话,很仔细很仔细的听着。

容吟霜似乎也是封闭太久,这些心酸的旧事她从来也没有跟谁提过,今日打开了话匣子,她倒是再也憋不住,将好些深藏在她心底的事情,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也难为顾叶安竟然听得十分入神,半点都不嫌烦。

当容吟霜说到秀针线活儿的时候,顾叶安突然放下了茶杯,正色看着她,说了一句:

“来年我就正式在外立府了,你们娘儿三要不要搬过去跟我一起住?”

“……”

茶室里的气氛瞬间凝滞了。

容吟霜看着他,就连茶壶的水溢出来都没发觉,还是水流在了桌面上,顾叶安发觉,将她的手抬起,热水沿着桌沿滴下,滴在她的裤腿上,她才猛然发觉,然后,就埋下头,手忙脚乱的开始整理。

帮着她一同将桌面的水渍都擦干净之后,容吟霜便想下地,借故要去换衣服,正好可以避开这个令她手足无措的问题。

可是,顾叶安却大胆的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容吟霜急的差点哭出来,顾叶安却也从软榻上走下,连鞋都不穿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容吟霜,英气的脸上满是霸道,眼神中透着股熟悉的热切,似乎等待这一天已经很长时间了一样,势要让容吟霜今日给他一个说法。

“跟我一起住,我娶你进门,两个孩子也是我亲生的,我绝不会让你们娘儿仨再受半点委屈。”

容吟霜被他逼得都快哭了,思虑万千之后,才摇着头对他说道:

“不,我不要!我的相公是梅远道,今生也只会是梅远道。我不会嫁给其他人的,你放手!放手!”

说完这些,容吟霜就直接甩开了顾叶安的手,然后,飞也似的跑到了门边,骤然停住,半回头对他说道:

“这些话我就当从未听见,你也……快些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嘿嘿,表白啦~~~~

第73章 溯玉国师

自从那日顾叶安‘发疯’说了那些话之后,他几乎天天都来茶楼守着容吟霜,容吟霜却每回都躲在上面不出来,顾叶安也丝毫不介意,就是天天来,天天等。有的时候,干脆让人把要算的账本什么的都搬来了这里,现场办公。

茶楼里的伙计们也看出了那两个人之间的小尴尬,闲下来之后,就对顾叶安多番打探,而顾叶安也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以至于就算顾叶安回去了,楼里的伙计也会经常到容吟霜面前刷存在感,劝她说顾先生很不错云云。

容吟霜被他们逼得无可奈何,到最后,干脆躲到人之初去了,可是没两天,李管事和冯先生也知道了此事,于是,人之初的先生们也开始跟她狂轰乱炸。

这日,容吟霜在后厨里帮月娘捏点心,就连平时沉默寡言的月娘都开始跟她说道这件事:

“掌柜的,我觉得顾先生真的很不错,听宝叔说他做生意很有一套,所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吃下了不少店铺,你跟着他,今后生活肯定是好的,大儿和幺儿也能有个伴儿不是。”

“……”

容吟霜正在把一笼点心放上锅灶上蒸,听月娘说起这事,回头看了一眼她那实实在在的面容,不禁叹了口气,说道:

“唉,我知道他是好人,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就因为这样,我更加不可以答应他了,那是害他!”

月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她问道:“怎么会是害他呢?”

“你知道的,我是个寡妇,他今后能有更好的选择,更何况,我的相公死了还不到一年,我如何改嫁?你要大儿和幺儿以后怎么看我?你让其他人怎么说我?”

月娘听了容吟霜的话,也替她设身处地的想了想,终于明白了她一直拒绝的理由。

宝叔从后厨帘子后探入了脑袋,先是跟月娘心意相通的对视一眼,而后,才转而对容吟霜说道:

“掌柜的,顾先生又来了。”

“……”

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来了就来了,你招呼着吧。”

宝叔又说:“可是,今天他带了人来,点名要见你呢。”

“带了人?谁啊?”

宝叔说他也不认识那个人,让容吟霜自己去看。

三楼天字号房里,容吟霜亲自端着一托盘的点心上了楼,走入房里一看,只见顾叶安对面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察觉有人走入,老头回过头来一看,惊喜的笑了。

“咦,你不是那个救人都没力气的小姑娘嘛。”

容吟霜也认出了这个老头,正是那日她营救李姑娘时突然出现的那个活神仙吗?挥一挥衣袖,能呼风唤雨,能夷平坟地的那个活神仙。

“是您?”

那活神仙捻着须发嘿嘿一笑,顾叶安正替他倒茶,见状不禁问道:“师父,你们认识啊?”

活神仙点点头:“是啊。认识,你说的就是她呀!我觉得成!虽然傻了些,但心眼子还算实诚,比你爹给你找的那些靠谱多了。”

顾叶安没有说话,只是对容吟霜笑了笑,容吟霜却是尴尬不已,低着头把盘子上的点心全都放到了活神仙老头的面前,说道:

“这是您要的点心,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你们慢慢聊。”

说着容吟霜就要离开,却被老头抓住,说道:“诶诶,等等,我老头子好容易来了,你就不陪我说会子话?”

容吟霜为难的看了一眼他,那老头就又挥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

“去把椅子搬过来,坐下跟我说说话,我也给你讲讲这小子的事。”

容吟霜很想拒绝,可是,想着这么个老人家都跟她提了要求了,她若是拒绝,岂不是很不通情理,更何况人家也只是让她坐下聊聊天而已。

尽管无奈,但容吟霜还是听话的端了老头子先前随意指的那张椅子,来到他下首处坐定,就见那老头看着她又笑了,对顾叶安说道:

“小子,看到了没?找妻子就是要找这么乖顺的,她宁可自己走远一些,也要搬来我随手指的那张椅子,这就足够说明,她很厚道……也有点……傻!哈哈哈哈。”

顾叶安埋怨的看了看他,说道:“师父,您老先前不就说饿了吗?快吃吧。”

他见不得容吟霜窘迫,主动对她说道:“你不必拘束,他是我的师父,虽然现在身份不同了,但他基本上还是个道士,与你算是师门相通的,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大可以问他就是了。”

容吟霜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其实那日这活神仙一出手,她就知道这人定也是道门中人,并且法力与修为都是她这种三脚猫可以比拟的。

那老头吃了一口点心,装似不满的对顾叶安敲了敲桌子,说道:

“哎哎,你怎么就直接给我派活儿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教她的?非亲非故,老头子我干嘛要教她呀。”

顾叶安听后,抿嘴一笑,立刻对容吟霜使了个眼色,说道:

“听见没有,我师父让你拜师呢。他可是个了不得的,你快些端杯茶来,磕头拜师,别错过了这个机会。”

老头子放下了筷子,虽然没有点头,但神情还是愉悦的,顾叶安见容吟霜愣在那里不动,干脆自己下地,端来那老者面前的茶杯,就塞到了容吟霜手中,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拜呀。快,跪下敬茶。”

“……”

容吟霜被半推半就的跪了下来,可是却不肯敬茶,摇头说:“不不,我,我不能拜师。”

顾叶安在她耳边说道:“别犟了,你既然想做这个,就得找个好的门下投靠,你这样永远单干,危险不说,也没有正统的修炼,总归不好。”

然后不等容吟霜说完话,几乎是顾叶安替她捧着茶杯送到了那老头手上,那老头接过也没推辞,把茶杯放在手上,却是没喝,顾叶安在旁催促道:

“师父,您不是那天就跟我说遇见个实心眼子的人,很适合做徒弟嘛。我原不知道是她,如今知道了,你还犹豫什么呀,快把茶喝了,这拜师就成了嘛。”

老头横了他一眼,然后将杯子拿在手上,对容吟霜说道:

“小姑娘,有件事我且问你一问。”

容吟霜骑虎难下,硬着头皮说道:“您老请说。”

“你这腰间的两样东西,是从何得来的?”

老头指了指容吟霜挂在腰间的桃木剑与铜葫芦,容吟霜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道:

“是我师父给我的,我之前拜过师父,所以,我才不能转投您老门下的。”

“这是你师父的?”

老者的话语中明显透着不信,只见他瞪着双眼,愣愣的看着她。

容吟霜点头。

那老者又道:

“据我所知,这是天门道圣毋道子的金钱桃木剑与乾元葫芦,他一生从未收过徒弟,莫不是你捡了这宝贝,而后自己单方面拜的师?”

容吟霜没想到这位老人竟然认识她师父毋道子,不禁愣了愣,说道:

“不是单方面,是我师父亲自让我拜的。”

老人家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哎哟,你这丫头,我刚夸你实诚,怎么现在就胡说八道了呢?实话跟你说了吧,毋道子是我的师兄,他比我还要大上好几年呢,死了估计有三四十年了,他怎么让你拜的师啊?”

容吟霜吃惊的看着他,这个老头,竟然是毋道子的师弟?见他所言真诚,并不像在开玩笑,容吟霜想了想,就把自己拜师的经过告诉了他。

“我师父一直困在一座有结界的道观里,我被夫家赶出门之后,流落那间道观,偏巧我那时也有了见鬼的能力,看见了他,所以,他就别无选择,收我做徒弟了,让我连夜去他坟前取了这两样宝贝,然后把他所有的修为都传给了我,让我拜他为师的。”

“……”

容吟霜的话说完之后,不仅那老头愣住了,连在一旁听的顾叶安也愣住了,但容吟霜说的实实在在,并不像是编造出来的谎言,于是那老人家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对她招了招手,说道:

“丫头你过来。”

容吟霜站起身,来到他面前,老人家又指了指她的手,说道:

“把手伸出来。”

容吟霜也照做了,只见那老人家擒住她的手腕暗自运功查探起来,容吟霜只觉得有一股真气逼入她的经脉,不觉有另一股真气与之对抗,两人交接的手腕上突然闪出一道金光,而后,那老人家骤然离手,看着自己的手掌,默默不语了好长时间,然后才呐呐的说了一句:

“真是见鬼了。”

容吟霜不知他在说什么,顾叶安过来问道:“师父?什么见鬼不见鬼的?你说了这么多,那这徒弟还收不收了?”

那老头瞪了顾叶安一眼,说道:

“还收什么收?她若真是我师兄的徒弟,按道理,你还得叫她一声师叔呢。”

“……”

这下,可轮到顾叶安傻眼了。

原本他是想师兄师妹一家亲,怎么现在,倒搞出一个师叔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哈哈,这个朝代的道士头子出来了~~~~~~~国师萌萌哒。

第74章 泯灭人性的二叔

容吟霜也是傻眼了。

她以为自己之前只是拜的一个野道士,没想到还有人认识他,不禁说道:

“没想到我师父竟有您这般厉害的师弟,师叔在上,请受师侄一拜。”

谁知那老头突然抬手,说道:“唉唉,千万别拜啊。你要真拜了,你跟小叶子的事情可就没着落了。别拜别拜了。起来起来,快把她扶起来。”

“……”

顾叶安和容吟霜全都一副有些尴尬的模样,容吟霜没等顾叶安来扶,她就自己起来了,规规矩矩的站在那老头身旁,老头吃一口点心,就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然后再摇摇头。

终于忍不住说道:

“你师父是不是就把修为传给了你,其他什么都没教过你呀?”

容吟霜不敢隐瞒,说道:“师父还给我留下了一本典籍,我就是看着那典籍自己学的东西。”

老头子猛地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嘛,你这三脚猫的法术也就堪堪入流,却是乱七八糟的,真要遇上厉害的,三两下就给人收拾了,说不定还会被身体里的修为反噬,到今天没出事,算你运气了。”

容吟霜看着他没有说话,顾叶安却紧张的说道:

“师父,那可怎么办?你教教她呗,就算不拜师,可她也算你同门师侄,教她一些东西也没什么吧?”

老头子喝了口茶,说道:“教她……也不是不行!看着你这样虚耗我师兄的修为,我也觉得怪可惜的,若是没有法门运转,纵然是我师兄的修为,也不够你耗上三五年的,修为得来易,守却很难,若是三年五载后,那般修为就被你耗尽,那可就太可惜了。”

容吟霜听后,刚想又要跪下,却觉得膝下有一股风,阻止着她跪,只听那老者又说:

“我教你可以,但是,可不算你拜我师,也不算是同门师叔教你,就当是……道友切磋吧。”

容吟霜却道:“如何使得,您是我师父的师弟,那理应就是我的师叔了,师叔教导岂有不跪之理。”

“哎呀,你这丫头!”老者在她和顾叶安之间看了两眼,说道:“你要真跪了我,成了仪式,那我这不成器的徒弟要怎么娶你为妻?如今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你与我师兄也是阴阳相隔,精神拜师,没有门派见证,也算不得正式吧。就这样挺好的,你说呢?小叶子?”

顾叶安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了,虽然心中有些郁闷,但也十分赞同师父的观点,连连点头,说道:

“师父说的是,就随便教教就好,不需要拜师,也不需要跪拜,对对对,是这个道理。”

说完了之后,顾叶安就把容吟霜推到门边,说道:

“你快再去准备些茶点,我师父说肯教你,他就日日都会过来,你且日日在这儿学,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就是了,别再讲究那些虚礼了。”

容吟霜被他推出了门,还觉得莫名其妙了。

如今她倒是什么都跟他们说了,可是他们却不当真了。想起刚才他们的话,容吟霜只觉得臊的慌,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心中纳闷,但行动上却仍是听话的很,又按照顾叶安的吩咐,去楼下端了其他点心上来。

就这样接触几天之后,容吟霜才惊讶的知道,原来这个老头叫做张道祖,崇元殿的一品溯玉国师,就连当今皇上见了他也是要弯腰行礼的。

得知他这层身份之后,容吟霜见了他就情不自禁的想要下跪请安,可是这老头也是倔强,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就是不肯受她的礼。

但是每日他倒是都会准时到来,来了就把容吟霜喊到跟前,教她打坐运气,容吟霜体内原就有毋道子的修为,所以学起来要比一般人快上许多。

再加上她也勤奋的很,知道法门之后,每日上午下午都会腾出时间来运气修行。

这日午后,她正盘腿坐在软垫上调息,却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尖叫声,而后就是一股作乱的声音。

容吟霜睁开双眼看了看正横卧在一旁似乎睡着了的张道祖,刚想发问,就听他闭着双眼说道:

“去罢。世间万物都有劫数,淡然处之才是王道。”

容吟霜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就一边思虑着,一边走出了房,去到了楼下。

只见所有人都围在窗边,宝叔惊慌失措的从人群中跑出来,见容吟霜下楼,赶忙跑过来跟她说道:

“掌柜的,不得了了,咱们楼里死人了!”

容吟霜蹙眉:“什么?”

宝叔指着人群围绕的地方,说道:“那个人吃了咱们店里的点心和茶水,当场就吐了白沫,现下正在惊厥,怕是不行了。”

容吟霜慌忙走过去看,伙计们给她让了一条路,容吟霜就看见一个穿着崭新衣服的人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眼睛向上翻白,当即蹲下,见他指甲和嘴唇开始泛紫,明显就是中毒的表现,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容吟霜无可奈何,只好先用封闭之术将他定住。

众人见那人抽着抽着,突然就不动了,有好事者就冲出了人群,跑到大街上去喊道:

“不得了了!普贤茶楼吃死人啦!”

跟着那人后头,茶楼里的客人们也跑的跑,散的散,一个个全都惊慌失措的退到了一边。

容吟霜也不管不顾,开始掐那人的人中,宝叔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可是一时半会儿还没回来。

就在此时,楼里突然冲进来一队凶神恶煞的官兵,为首的那人直接就指着容吟霜说道:

“楼里吃死了人,把这奸商掌柜抓起来!”

“……”

宝叔想要上前去拦:“我,我才是掌柜,抓我,抓我吧。”

说着,他就急忙上前自己去套枷锁,可是,那一队官兵却用力将他推到一边,啐了一口唾沫,凶巴巴的说了一句:

“滚。”

然后,就把容吟霜用枷锁给套了起来,牵扯着铁链拉出了茶楼,在街道上□□。

容吟霜从未遇见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勤勤恳恳的做生意竟然也会遇到这种事情,可是,她只要冷静下来,就不难想到,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她的。

毕竟,就算楼里真的吃死了人,官兵也不可能来的比大夫还快吧。可是他们却像是早就在外等好了一般,只要里头传出‘吃死了人’的话,他们就立刻闯进来拿人!这要说不是蓄意陷害,她都不相信了。

容吟霜被关到了府尹衙门的大牢里,她想起临行前张道祖和她说的话,她才明白,师叔那是已经知晓她今日的变故,这才提醒她凡事要淡然处之,不可冒进。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手上虽套着铁链,但行动还算方便,她去到了牢房一角的石床之上,平心静气的盘腿而坐,继续下午没有昨晚的运气。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牢房的门突然打开了,只见一个她今生都不想看见的人走了进来。

只见梅远贵嘴角噙着微笑,华丽的衣裳与这牢房格格不入。

只见他身后那些狱卒竟替他端了一张太师椅和茶案进来,让他舒舒服服的坐着与她说话,容吟霜盘腿坐在石床上,内心瞬间通透起来。

原来今日之事,竟是他所为!

梅远贵接过了狱卒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说道:

“大嫂,我们又见面了。”

容吟霜紧咬牙根,愤愤的看着他,只见梅远贵放下茶杯,也不理会她的怒意,继续又道:

“当初我让你伏低做小你不肯,我只好将你赶出梅府,其实我也知道这半年苦了你了。我这便叫人放你出去,你跟我回家,可好?大哥从前能给你的,我如今照样能给你,甚至比他给的更好,更多。”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忍住不当场冲过去抽他两个大嘴巴的冲动,从牙缝里说出一个字:

“滚!”

梅远贵却是不介意,从椅子上站起,来到容吟霜跟前,弯下腰,说道:

“大嫂,你知道吗?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模样,似嗔似怨,那是任何女人都学不来的,我从前就一直在想,如果我大哥死了,那你就是我的了。如今我大哥真的死了,你……又岂能不是我的呢?”

容吟霜啐了他一口唾沫,说道:“带着你的龌龊心思,给我滚!你还有脸提你大哥,你还敢口口声声的叫我大嫂,你也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梅远贵哼哼哼的笑了起来,说道:

“大嫂,我怎么不敢了!我大哥在的时候我不敢,如今他都死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就乖一点从了我,别再给我添麻烦了,你知道我为了把你弄进来费了多少心思吗?”

“畜生!”

梅远贵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道:“我是畜生!那你也要从了我这个畜生!不然的话,我让你那茶楼里所有的人,全都下狱。我不逼你,你好好考虑考虑,我……明儿再来!”

“……”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万恶的二叔,大家想要他怎么个死法?

第75章 得知真相

梅远贵走后,容吟霜紧绷的神经这才猛地松了下来,随即而来的便是无限的气愤与绝望。

这个人已经丧失了做人最基本的人性,他为了逼她就范,竟然连这种伤人性命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又一次刷新了他的道德底线。

从前相公还在时,二叔对她恭恭敬敬,偶尔还颇有孝敬,相公之前与她说过,莫要太过相信二叔云云的话,可是却都被她当做玩笑一般笑过,因为第一,她始终觉得,二叔不管如何,其实终归与她并不会有太多牵扯,他是前院男子,而她是后院女子,原本能够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没什么好提防的,第二,她也从骨子里透着不相信,不相信如相公那般风神霁月般的人物会有那样一个不堪的弟弟。

可是,现实总是残忍的,又一次用实际来剥夺了她的信任,用鲜血淋漓的事实让她看清了人性,分清了善恶。

可是,分清之后又当如何呢?

如今她被害身陷囹圄,先前那在她茶楼里口吐白沫之人也不知死了没有,若是没死,一切好有转圜余地,若是死了,纵然她抵死不从梅远贵这个混账东西,那么等待她的怕也会是秋后问斩吧。

她死了不要紧,正好可以去寻一寻夫君,可是,两个孩子该怎么办?他们已经没有了父亲,如今就连她也……

正胡思乱想之际,就见一女狱卒走了过来,借着查看牢房门锁是否牢固的时候,趁机丢了个东西在她门边,待她走了之后,容吟霜过去将东西捡起,竟是一张纸条,连忙打开,就见隽秀的字体跃然入目。

‘勿惊,勿怕,我会救你出来。’

容吟霜对这个字迹绝对不陌生,这是顾叶安,而让她记得这个字体的原因就在于,这个字体太像她的相公了,所以,她在初次看见的时候还小小的震惊了一番。

有那么几个瞬间,容吟霜是在顾叶安的身上看到了她相公影子的,甚至会觉得,顾叶安就是她相公托生而来,可是,这种想法太过脱离现实,让她就连想想都觉得对不起那两个人,索性干脆就不想了。

手里捏着顾叶安的字条,容吟霜没由来的就觉得心安了不少。

可是过了没多会儿,就有两个女狱卒来将她提了出去,容吟霜问她们要把她提去哪里,可是女狱卒却只管押人,话都不愿跟容吟霜说一句的。

容吟霜只好提着心,被她们押上了一辆三面无光的轿子,两个人防止她逃跑,竟然也跟着一同入了轿子,与她一同坐在里面,轿子走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

轿帘掀开,容吟霜又被那两个女人,推拉着下了轿,她这才看见,轿子是停在一座别院的后门处的。

“这是什么地方?我不去。”

容吟霜心里感觉不对的很,转身就想跑,可是迎面撒来的粉末让她骤然吸入,她甚至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不受控制的昏死过去。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渐渐的从昏迷中醒来,容吟霜迷迷糊糊的眼中,映出一个身影,模模糊糊的身形是那样相似,她以为是相公终于回来了,可是当眼睛越睁越大,眼前的影像就越来越清晰。

“大嫂,你睡着的样子真是可爱,让人不忍打扰。”

“……”

容吟霜自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醒来,一下子就看见了那张与梅远道相似的脸,但行为举止却相差千里的梅远贵,心中一阵惊悚,下意识的坐起,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正待在一间完全陌生的地方。

梅远贵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就说道:

“大嫂不必害怕,这里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别院。啊,也不全是我给你准备的,这里原本是大哥想在你二十二岁生辰时送给你的礼物。只可惜,他没等到亲手送给你,就死了。不过现在由我转送,也是一样的。”

说完这话之后,梅远贵满意的从容吟霜的脸上看到了惊讶,然后他才又勾起了笑,坐到了容吟霜的床沿上,暧昧不清的说道:

“他可真的是疼你啊,我与他算是同胞兄弟,可是,他对我却比对你要好的多,明明我与他才是一同长大的,我小时候,他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给我,可是自从有了你之后,他就变了,若是旁人抢了我哥哥,我定会怨恨,不过若是大嫂你的话……我却觉得没什么。也许我与大哥的眼光都是一样的吧。”

“……”容吟霜看着他的样子,指甲掐入了掌心,竭力忍住扑上去抽他的冲动,对他咬牙切齿的问道:

“你大哥……是怎么死的?”

她从第一次听见梅远贵独自回来报讯,说相公死了,她就觉得有异,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问他,如今趁他提起,她便想问个究竟。

“大哥他……自然是不幸遭遇了泥石崩塌,大嫂以为呢?”

梅远贵无赖的挑了挑眉,干脆靠到了床框之上,一条腿横在床沿之上,一副要将容吟霜困在床里的样子,容吟霜问到关键,未曾在意这些,又说:

“不可能,为何所有人都遭遇了泥石崩塌,你却安然无事?”

梅远贵的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笑,突然凑近了容吟霜扬起脸说道:

“大嫂若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大哥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样?”

容吟霜再也忍不住,‘啪’的一下打在了梅远贵的脸上,将之厚颜无耻的面孔打得偏过了一边。

只见梅远贵抚着被打的那半脸颊,冷哼着说道:

“哼,你知道大哥为什么会死的这么快吗?”梅远贵似乎有些发怒了,只见他抬起了双眼,如钩子一般盯着容吟霜:“就是因为你!你若是寻常能对我假以颜色,我又何尝愿意将我自己的亲大哥杀死呢。若不是他霸占了梅家所有的家财之后,还要霸占你,我却永远只能仰他鼻息过活,我不甘心啊。”

容吟霜听完他说的这些,内心升起一股想要把他杀了的冲动,只听梅远贵又说:

“只要杀了他,我就可以得到所有我想要的东西,财产,女人,名利,地位!这么一想,我这个大哥不就是必死无疑了吗?我想他死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在背后用刀捅入他心脏的人竟然会是他的亲弟弟。哈哈哈哈。”

梅远贵张狂的笑出了声,容吟霜却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如今好了,我得到了一切,甚至已经拿下了一个郡主,下了聘礼,今年春天,我就可以迎她入门了。有了这门亲事,今后我们梅家便是皇亲国戚,大哥在的时候,不愿与豪门贵族结亲,那是他没有眼界,可我就不同了,我有信心,把梅家从京城第一富贾的名头,变成京城第一世家豪族,我要向全天下人证明,我梅远贵就是比梅远道强!”

容吟霜看着接近癫狂的他,不想去理会他说的那些什么抱负,噙着泪说道:

“你就算再强又有何用?你杀兄欺嫂,谋财害命,做了这般有违天道伦常之事,你连个人都算不上!纵然有天高的抱负,又有何用?你不配做人!”

容吟霜的话让梅远贵收了笑容,只见他擒住容吟霜的一只手腕,恶狠狠的说道:

“我不配做人?梅远道就配吗?在娶你之前,他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比我多多了,可是娶你之后,他却像是突然换了心性,手段是一样厉害,可是做法却大不相同了。我就想知道,你到底在他身上施了什么法,让他竟然悔改了初心,从一个不择手段的男人变成了那般善心慈爱之人,我就想看看,你身上到底有什么让他改变的地方!”

梅远贵的话在容吟霜听来,就是他在污蔑梅远道,一时气愤,说道:

“你胡说!我相公怎会如你那般?他向来都是温文尔雅,慈善爱家的,哪像你,灭绝人性,泯灭良知,你定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梅远贵今日似乎打算将一切都跟容吟霜说说清楚,听容吟霜这般维护他的兄长,梅远贵不禁笑了:

“温文尔雅,慈善爱家?那都是他装的吧!在于你成亲之前,欺行霸市,抢夺田地,害命谋财,这些事情,他哪样没干过?别说这些了,就是杀人放火的事情,他干了也不是三两回了!就你觉得他是真善人,可是他从前的事情,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容吟霜指着他怒极,这人怎么可以无耻成这样,害了自己的亲大哥不说,竟然还要出言污蔑,扬起手又想打他,梅远贵被打了一次,也有了防备,当即就抓住了容吟霜的手腕,恶狠狠的说道:

“好,既然你觉得我比梅远道要坏,那我今日就坏给你看看!”

梅远贵这般说着,就要去扯容吟霜的衣服领子,被容吟霜抬脚就踹开了他的肚子,梅远贵被踢得往后倒去,容吟霜趁机下床,连鞋也来不及穿,就往门边跑去。

梅远贵也是卯足了劲拉住她,想要强拥她入怀。

容吟霜掐指捏诀,正想给他一记迎头痛击,可是外头突然传来下人回报,声音回荡不已。

“少爷不好了,温郡王府的大世子亲自带人前来讨要他的夫人来了。”

“……”

温郡王府大世子?

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花叔最近从南方转移到了北方,估计会在北方待一个冬天,昨天才把家搬好,今天更新~~~~~么么哒~~~~~

ps:大家从这章里看出了些什么名堂,来来来,我们来猜猜看。嘿嘿。

第76章 逼迫

下人的那声传唤,不禁让梅远贵愣住了,就连容吟霜都愣住了,温郡王府大世子?

难道是……顾叶安?可是他如何会来讨要他的夫人?

梅远贵站直了身子,放开了容吟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整理了先前拉扯的衣服,打开了房门,让门外的两个人盯紧了容吟霜,自己就出去看看究竟了。

据他所知,温郡王府的大世子是个傻子!十年前落水后,就病了一场,从此就成了个不知冷暖,不知喜怒的痴人,就算最近听说他醒了过来,可也断没理由来他这里讨要什么夫人啊。

更别说,这坐别院是他从牢里把大嫂弄出来之后临时安置的地方,知道的人不多,他怎会找到这里来?

带着心中疑虑,梅远贵去到了前厅,正式会一会他这个未来傻子大舅哥去。

可谁知梅远贵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几个官兵模样的人给冲过来押住了双臂,将之像囚犯一样,押到了已经闯进来的人面前,梅远贵抬头看了一眼带头那个气质清隽,俊美无俦的年轻男子,总觉得他的眼神与某人像的很,不禁心中打了一个咯噔。

“就是他?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跟我抢女人?”

顾叶安做出一派横行之态,故意走到梅远贵身旁凑近了看他。

他身后随行之人是晋王的亲卫,对他自然是亲厚的,听他发问,当即回道:“没错儿,世子爷。就是他。”

梅远贵怕被人误会,赶忙开声解释道:

“错了,错了!大舅哥,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啦!”

顾叶安不动声色挑了挑眉,说道:

“什么龙王庙?你跟我算是哪门子的龙王庙?我怎么不知道?”

梅远贵紧接着回:“我,我是温诺郡主的未婚夫婿,虽然还未成亲,但郡王府已经收下了我的聘礼,这就快迎亲了,竟然还闹了这么一出,真的是误会!我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大舅哥的女人啊。何况还是您的夫人。”

顾叶安看他被押脸上涨的通红,说道:

“是吗?你是我走错地方了?”

“准是走错了。”

“……”顾叶安直起了身子,在他面前踱步两回,然后才接着问道:

“那你倒说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梅远贵被问的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说道:

“这里是……我的别院。呃,是我大哥留下的别院。”

“这院里,可有女人?”

顾叶安又问。

“……这……”梅远贵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说道:“有是有,不过那是我亲大嫂,因不知从何处得知这宅子是我大哥留下的,就想来看看,这不,正看着宅子,大舅哥你们就来了。”

顾叶安对梅远贵一口一个大舅哥也不予置评,听他说完了之后,才说道:

“你大嫂是不是叫容吟霜啊?”

“……”梅远贵的脸僵住了,转眸说道:“是,是。”

顾叶安点头,说道:“那就对了!我还以为找错地方了呢。小方啊,带人进去搜,把我的夫人给我仔仔细细的搜出来!你们也别老押着温诺郡主的郡马爷了,快些松开吧。”

押着梅远贵的两个人松开了手,梅远贵这才挺直了脊梁,对押他的两人递去了一抹警告的眼神,而后才揉着手腕儿,走到顾叶安面前,行了个抱拳礼,说道:

“大舅哥,这容吟霜是我大嫂,她,她怎么就成你的夫人了?”

顾叶安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才说道:“那你跟温诺不也没成亲吗?你怎么就自称是他的郡马爷了?我与你大嫂虽然没有成亲,但跟你和温诺的性质是一样的,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梅远贵大惊失色:“你们……成亲?不不不,这怎么使得?”

顾叶安挑眉,倒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她,她是我大哥的夫人!”梅远贵憋了好长时间才憋出这么几个字来。

顾叶安却是不以为意,说道:“我知道啊。你大哥不是死了吗?”

“……”梅远贵被他的话一噎,然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摇手,说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么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凭大舅哥的人品该找个门当户对的黄花闺女才行,这容吟霜长得虽然不错,可是,毕竟是嫁过人的,还是个克死丈夫的寡妇,还有两个孩子拖着,这,这可不算一门儿好亲事啊!”

顾叶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的梅远贵都快有些难为情了,这才说道:

“是不是好亲事……你说了可不算!”

就在这时,晋王的人已经替顾叶安将容吟霜给找了出来,并且将那两个看守他的人押了过来。

容吟霜走过来,看着顾叶安投去质疑的目光,刚要说话,就被顾叶安不顾众人目光,一把拉入了怀里。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容吟霜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她僵立着在顾叶安的怀抱中,刚回过神,想要挣扎,却听顾叶安在她耳边低喃了一声:

“别动。我救你出去。”

“……”

这句话仿佛有着魔力一般,让容吟霜停止了一切想要挣扎的欲、望,一动不动的任顾叶安搂在怀中。

两人拥抱之后好一会儿,顾叶安才将她松开,而后牵着她的手,就要离开,梅远贵怎会甘心自己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人就这样被顾叶安轻易带走,赶忙拦到他们面前,说道:

“这,这恐怕……不对吧!她,她是我大嫂,是我大哥的女人,她生是我们梅家的人,死是我们梅家的鬼,不能改嫁。”

顾叶安毫不惧怕,来到梅远贵面前,凑近他说道:“你也知道,他是你大哥的女人!滚开。”

最后两个字,顾叶安说的霸气,让梅远贵不禁露出怯意,却碍于面子,不能直接让开,又道:

“我大哥只有我一个亲弟弟,你们的婚事,我一天不同意,她容吟霜就一天都是梅家的人!”

顾叶安挑眉耸肩:“她不是早被你赶出家门了?怎么还算是梅家的人?”

梅远贵的话自打嘴巴,让他自己都有些圆不过来了,顾叶安见状,又道:

“既然她已经被你赶走,就算不得梅家之人,就算她是梅家人,改嫁不改嫁的事儿,也轮不到你说话。我要是你,就好好想想温诺那边该如何解释。她可不会如我这般相信,你大嫂是自己走到你别院里来的哦。”

“……”

说完了这些,顾叶安便带着容吟霜,由这座别院的正门走了出去,容吟霜的心跳的飞快,不敢多做逗留,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顾叶安身后,坐上了他的马车。

马车中没有旁人,气氛一时尴尬到极点。

容吟霜抬头偷看了好几眼顾叶安,只见他神色淡定,倒比她镇定的多,看了几眼,都没有对上,容吟霜这才决定说话。

“呃,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她当然知道,顾叶安说要娶她的事情是信口胡说的,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这声谢还是要说的。

顾叶安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嗯?谢什么!咱们都快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容吟霜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行了,都出来了,你就别装了。”

顾叶安却不以为意,说道:“装什么呀?我可没装,不管是在里面还是外面,我说的都是真话。我要娶你!”

“……”

容吟霜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猛地转身,掀开了车帘子,说道:“停车,我要下车!”

可是马夫却丝毫不为所动,马车依旧疾驰。

容吟霜无奈放下车帘,说道:“顾叶安,我谢你让我脱离了魔掌,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要完全受你摆布!我相公刚死,身上带孝,不能改嫁。纵然今后守完了孝期,我也不会改嫁的。”

顾叶安听了这些话之后,沉吟了片刻后,才幽幽的叹息道:

“你若不嫁给我,梅远贵根本不会对你死心,他是个手段残忍的人,这一回我能救你,可下一回我就不知道能不能救着你了。”

“……”容吟霜虽然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她就是不能接受这件事情。

顾叶安又接着说道:

“你可知这一回他为了将你弄去那座院子花了多少心思吗?就你茶楼里那个口吐白沫的人,就是他花了五十两买通了,让他进楼喝茶前就吃了毒药,是抱着必死之心的,要不是我师父在楼里,刚巧救下了那个人,你这杀人的罪名一万个逃不掉!而这一回他没怎么你,是你的运气,可下一回呢?你又如何知道他将使出什么手段?”

敛下眉目,容吟霜态度坚定:“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还是不愿意。”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已经请师父将我们的事情上报了宫里,隔日该就有圣旨传下了,你嫁也得嫁,不嫁还是得嫁!从春天开始,我就正式在外立府了,了,东城头子上第一家就是我们的宅子,立府初期,免不了要女主人多操劳,你且别三心二意了,既然无法更改的事情,那就认命好了。”

“……”

容吟霜简直气得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这个人从前给她的感觉是那样温和仁义,可是,这个时候却是这样的蛮不讲理。

什么已经让他师父上报入了宫?他难道不觉得,这样随意的娶一个寡妇进门,是一件多么触霉头的事情!若是孤寡也就算了,可她还有两个孩子,莫不是他还想让大儿和幺儿去给他做继子吗?这也太……太随便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终于爆发了。敢欺负老子的女人,想shi不成?嘿嘿~~~

第77章 寡妇要嫁人

顾叶安要娶容吟霜的消息很快传开,容吟霜身边的人倒是对这件事十分的喜闻乐见,意见统一的让她十分意外。

茶楼的伙计们竟然还纷纷解囊,已经在合计给她多少份子钱了,而宝叔更夸张,她回去之后的第二天,他就领着月娘来道喜,还说了一些什么早生贵子之类的恭喜话。

容吟霜无奈极了,想去找顾叶安把这件事说清楚,可是无论他怎么找他,他就是不出现,他的师父倒还是每天都会来,因为上次茶楼中毒事件,这个白胡子老头的神医圣手名声就那样传了出去,众人对他也是钦佩不已的。

容吟霜找不到顾叶安,只好跟张道祖来说道。

“师叔,您真的去宫里传话啦?”容吟霜问道:“就是那事儿……咱还能有回旋余地吗?您也知道,我是个寡妇,我相公死了才半年,我怎么能改嫁呢?更何况顾叶安他虽然痴了十年,但他毕竟人品和身份摆在那里,将来他想要娶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何必娶我这个丧门星的寡妇呢。”

张道祖本来喝茶喝得好好的,可是听到容吟霜的话之后,差点把茶水从嘴里喷出来:

“噗,哪有人说自己的丧门星的?我说丫头啊,这事儿呢,你就别纠结了,反正我报已经报上去了,而且我再怎么不济也是皇上亲封的国师,说出去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你别以为我徒弟今后能找着什么良人,我觉得你就挺好的,你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的,其实谁都知道,他这个温郡王府的大世子就是个名头摆设,温郡王府里容不下他,温郡王有心提拔,可是他也错过了最好的提拔时机,再加上他娘当年主动提出让温郡王休了她,所以,我徒弟才改了姓,随她娘姓顾的,温郡王现在王妃是秦氏,秦氏膝下有两个嫡子,大的已经考中了功名,小的也已经入宫侍读,你说我徒弟这样一个尴尬的年纪和身份摆在那儿,今后哪儿还有什么良配?三十岁的个人了,一个子嗣都没有,说出去也不好听,这不正好,你死了相公,膝下还有两个现成的儿子,最难得的是,你还被夫家赶出了门,这样就连替夫守孝都不必了。你自己想想,现如今还有比你更合适我徒弟的对象吗?”

“……”

容吟霜听得云里雾里,怎么什么话经由这老头一说,似乎觉得无论是对她和顾叶安而言,娶(嫁)对方都是良配了。

“好了。我那徒弟一般不开口求我什么事,他那日求我入宫,我便知他心意已决,他虽看着脾气不错,但实则坚强的很,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是经过深思熟虑,不会改变了的。而且,我也看的出来,你对他并不排斥!既然他喜欢你,你也不讨厌他,那干嘛不凑在一起过呢。他是真心疼你的。”

“……”

张道祖的话让容吟霜连打坐的心思都没有了,呆呆的坐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张道祖见她这样,也不免摇了摇头,说道: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说出来让我听听。”

容吟霜抬眼看了看张道祖,有些为难的说道:“顾虑……是有一个。就是关于我相公梅远道的,他死之后,我不知他去了何处,有否好好托生,是否游离世间,我想请师叔替我寻一寻他,就算说不上话,但只要知道他的消息就好。”

张道祖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然后才将旁边的笔墨递给了容吟霜,说道:

“生辰八字排出来!我这排字的功夫可是好些年没用了,去年钦天监让我出山我都没答应,你这丫头的面子算大了啊。也罢,横竖了你一桩心思。”

容吟霜一听,狂喜不已,其实,之前她也用相公的生辰八字算过一回,可是总觉得算得很清晰,有很多谜团不解,这回若是师叔肯出手帮忙,那说不定这些谜团就能一一解开,若是再好一些,能与相公说上两句话,那就更好了。

当即将梅远道的八字时辰写了下来,推到张道祖面前。

只见张道祖看了一眼八字,就面露奇异,随即叫她把手伸出来,容吟霜照做之后,张道祖将梅远道的八字与容吟霜的手相放在一起观看,而后就捻须疑问道:

“咦,奇怪,真是奇怪!”

容吟霜此刻正紧张着,听张道祖这么说了之后,就赶忙凑上前问道:“师叔,怎么奇怪了?”

张道祖将八字放下,未曾理会容吟霜的话,又埋下头,一边捻须一边掐指算了几下,然后才对容吟霜说道:

“这八字,你确定没写错?”

容吟霜点头:“没错!肯定没错。”

“没错就奇怪了!”张道祖将那八字的纸推到了容吟霜面前,说道:“如果真是这个八字,你相公早十多年前就死了,你这么些年是跟鬼过的啊?”

“……”

容吟霜看着张道祖,愣了好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张道祖的话再次将她拉了回来,只听他又道:

“还有你这掌纹也是奇怪的很,爱情线似乎只有一条,可偏偏嫁娶线有两条……”

张道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从软榻上下地,穿了鞋就直往外冲,头也不回的对容吟霜说了一句:

“哎丫头,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

“……”

容吟霜看着自己被看了一半相的手,莫名其妙的愣住了,这老头还真是好几年没出手了,初回出手就这么个半调子的行径?就连她这个刚入门没多久的人都知道做事要有头有尾。

虽然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可是她与顾叶安成亲的事情却就这样自然而然的继续了下去。

先是顾叶安命人送来了一套凤冠霞帔,八套内外衫子,色调皆以素雅为主,而大儿和幺儿的衣服加起来更夸张,竟然有五十套那么多,然后就是送喜饼,送喜糕,一切嫁娶该做的事情,顾叶安倒是一件没少都做到了位。

因为他故意避着容吟霜,所以容吟霜想找他说话都没法做到,思前想后,容吟霜还是决定去白云观走一趟。

可是,去了白云观,那些观里的师傅却告诉她,说是早两日,子然居士与那几个贴身伺候的嬷嬷就已经被接下了山去。观里的姑子交给容吟霜一张字条,那是子然居士留给她的,说明了她会去的地址,让她去那个地址找她。

容吟霜看了看字条,上头的地址不正是上回顾叶安与她说的那里,城东斐然街一号。

拿着子然居士的字条,容吟霜又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斐然街是京城新建的一条街区,原本是通往东西两城的主要通道,后来官府统一修建了中央大道与朱雀街,这条斐然街就直接改建成了一排崭新的屋舍,而顾叶安之前购置的宅子,便是在这里了。

容吟霜走下轿子,看了看这院子的通体气派,心中越发觉得奇怪,按理说,顾叶安纵然有再大的经商天分,可是,他痴了近十年,理应对京中事物十分不通才对,可是,瞧他这一举手一投足,每一句话中都透着熟稔,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经商几十年的商贾般熟门熟路的,这不才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又是买房又是卖地,买卖做成了好几条街,手里的银钱也是如山般积聚起来。

这样一个有钱有权有身份的男人,干嘛执意想不开要娶她这个寡妇呢?

真是叫人想不明白。

容吟霜敲响了门圈儿,里头有人来应门,见是容吟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拜语,那开门之人就对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说道:

“准夫人见谅,爷说了,您要是来找太夫人,就让您等两天,进门了之后再来,这些日子按照民间俗礼,男女方是不得见面的,所以……”

逐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容吟霜简直已经被气的没了脾气了。

这个顾叶安做事实在太怪太周密,竟然连这事都事先跟下人们吩咐好了才走,真不知说他是心眼多呢,还是心思太密,凡事什么都会事先考虑好,就这一点而言……她似乎又找到了顾叶安与她相公的共同点了。

既然门进不去,容吟霜也没有办法,除了那一次被赶出梅家大门的时候,她还真没体验过这种无奈。

虽然两次的性质完全不同,上一回无奈是因为梅家要赶她出家门,而这一回的无奈却是因为顾叶安想拼命把她迎进门。这世间之事当真是精彩绝伦的。

顾叶安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见她,容吟霜也没办法,只好铩羽而归,回到茶楼里,就见宝叔兴高采烈的对她招手,说道:

“夫人,那里坐着的,就是顾少爷给您请来的城里首屈一指的洁面嬷嬷,那手艺堪称一绝,包您满意,就是价格贵了点,你待会儿去洁面的时候,替我问一问她能不能便宜些,到时候我与月娘成亲,我也请她来给月娘拾掇。”

“……”

屋里屋外,内外夹击让容吟霜实在无力吐槽了。

这世道真是变了,寡妇要嫁人,竟然都成了一桩美事,身边竟然连半句反对的话都听不到,这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更了。晚上九点多才从外头回来。

第78章 坦诚相见

就在容吟霜以为成亲之前再也见不到顾叶安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出现了。

容吟霜走入房间,就看见他自然而然的坐在她的软榻之上,靠着她的软垫,看着她的书,喝着她的茶,一切就好像在他的地盘一样自由自在。

先是一愣,然后就赶忙冲了进去,对他说道:

“顾叶安,你……”

谁知她还没说完话,就见顾叶安将修长的食指抵在唇边,成功阻止她说话之后,就对她招了招手,说道:

“快过来,有好东西给你看。”

容吟霜将信将疑的走过去,就见顾叶安从旁边拿起几只叠在一起的大红盒子,待容吟霜走过去之后,他就将盒子打开,露出内里金光灿灿的首饰来。

容吟霜看呆了,顾叶安说道:“看看喜欢吗?这些都是我一件件亲自挑的,成亲那天你就戴这些吧。”

“……”

看着这一套金光灿灿的东西,竟比之前那套珍珠的还要贵重,容吟霜来到他面前坐下,沉吟片刻后,才抬手将盒子合上,对顾叶安正色说道:

“顾叶安,你别这样了,咱俩真的不合适。我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人,还是个寡妇,你这样,别人今后一定会指着你的脊梁骨说你的,你刚醒来没多久,不知道流言这种东西有多么可怕。”

容吟霜对顾叶安一本正经的诉说着道理,希望他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后悔终生。

“我当初被赶出梅府的时候,走在大街上那些指戳谩骂几乎让我失去了生存的勇气,我甚至绝望的跳过河,若不是为了两个孩子,我真的想就这样随我相公一起去了。”

顾叶安听了容吟霜的话,并没有马上做出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温柔至极,就像是看着恋爱已久的情人般,忽然深吸一口气,然后才开口对容吟霜说道:

“原本想把这个秘密一直守住的,不过,今天还是跟你说了吧。”顾叶安将茶杯送到容吟霜面前,清爽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开来:

“其实我一直记得自己作为魂魄时的记忆,清醒之初没有与你相认是因为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给你同样的幸福。原本是想就那样默默的守护在你们娘儿仨身边的,可是,这回的事情却让我彻底想通了,让我觉得很后怕,我不希望你再遇到任何危险,我也不希望你下回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我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保护你,因为出师无名。”顾叶安垂下眼睑,修长的手指在杯沿打转,继续说道:

“十年之前,当我第一次离魂之时,遇见过一个小姑娘,她跟着父亲进京游玩,住在诚济客栈,我当时冷极了,便躲在一尊露面的泥石娃娃身上,那个小姑娘每天都会给我拿来热气腾腾的食物与我分享,有的时候还会跟我说话,说她的名字,说她的家人,说她的心思,就好像把我当成她最好的朋友一般,我离魂之时已是二十出头,从未喜欢过哪家姑娘,没有想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竟会打动我,让我渐渐的期待与她见面,就这样过了二个月,她的父亲在京中的事情办完了,她来跟我告别,并说出自己家的位置来,要我这个‘朋友’经常去看她。”

顾叶安边说边回忆,目光却是丝毫未曾从容吟霜脸上移开,他的话让容吟霜陷入了思绪之中,十年前……她似乎是跟着父亲来到京中,并且住的就是诚济客栈,她也的确会每天拿着东西去一尊半人高的泥石娃娃旁边坐下,因为她在京城没有朋友,没有人陪她说话,难道她那个时候看见的泥石娃娃就是顾叶安?

容吟霜正在回忆之时,顾叶安又道:

“后来她走了,回到了她的家乡,我也从泥石中走出,在京城街上游荡,可是却没有任何人能看得见我,我想回到自己的身体,可是那身体却被人封住了七窍感知,我漫无目的的游荡,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我走入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大公子因为从马上摔了下来,被送进府里医治,可是,我亲眼看见他的魂魄离体,就快死了,我当时心念一动,就赶着过去,顶替了他那已经离体魂魄的位置,成功的附进了他的身体。到后来,我就一直以那具身体的身份生活了将近十年,直到他再次死去。”

话说到这里,容吟霜已经彻底呆住了,她脑中千头万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之后,才呐呐的小声问道:

“那具身体的名字……叫什么?”

顾叶安看着她,坚定不移的目光刺痛着容吟霜的眼睛,心不由自主的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口齿清晰的说道:“梅远道。梅家大公子梅远道。”

“……”

容吟霜捂住嘴,惊恐的瞪大了双眼,然后就开始不住摇头,说道:“不,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顾叶安微微一笑:“我又为何要骗你呢?傻姑娘!我还记得去你家迎亲的那日,金陵秋桐湖边红枫映水,你爹娘健在,满院的魁菊黄灿灿的,清香扑鼻。你出门之时,正值秋风送爽,一阵风来,你的盖头竟掉在地上,你爹娘吓得直跺脚,可是你却毫不惧怕的一眼就看见了我,然后对我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日的场景。”

顾叶安诉说着往昔,容吟霜听着听着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不是因为他渲染的环境有多么感人,而是他叙述的正是她记忆中的事情,她出门那日,确实是秋风送爽的季节,她爹最爱魁菊,一到秋日就会命人种上满园,说是菊花最有读书人的风骨,她的盖头落地,所有人都惊呆了,只有他弯腰替她捡起了盖头,唇角的那抹微笑,眼中的丝丝温柔,瞬间就让她彻底沦陷,他们两人相视而笑,却急坏了周围的人。

“你爱吃松软酥香之物,你爱睡绒毛皮毯,冬日里喜欢捧着一只手炉坐在雪地,下雨天则爱在凉亭中观雨,你不喜欢吃烫的东西,不喜欢多人伺候,不喜欢见人受苦,这些我都记得,从未忘记过。”

顾叶安见容吟霜已经泣不成声,遂抓住了她的手,放在掌心摩挲,口中却是说出一些俏皮话来:

“若你还不相信,那就只有一些夫妻闺房中的话了。你睡觉的时候不老实,总是喜欢踢被子,要么就是攀附在我的身上,手脚并用的缠着我睡,有几晚我不在家,你甚至连觉都没有睡着,待我回来之后,你顶着一对黑眼圈,拉着我就往房中跑去,还有就是……”

“你别说了。”

容吟霜抬起了头,顾叶安见她已是泪流满面了,不禁将隔在两人之间的茶几搬到一边,去到容吟霜身旁跪直了身体,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容吟霜哭的越发激动,仿佛要把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一边哭,一边敲打着顾叶安的肩膀,顾叶安就站着不动,任她敲打,手里却是越搂越紧。

容吟霜这个时候才将事情的始末全都想清楚了。

怪不得张道祖说按照她相公的生辰八字,他早该十年前就死去,原来,这十年来一直依附在他身上的就是顾叶安,难怪她见顾叶安时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的动作行为语气,每一样都与去世的梅远道相似的很,怪不得他知道她爱吃的东西,怪不得他写的字那样熟悉……

原来这一切竟是这样的。

“我在温郡王府出事的时候,我的师父正在闭关,他出关之后,寻到我的魂魄,可是我已经附在了梅远道的身上,不能再强行夺魂,只能顺应天道人常,直到大半年前,梅远道死在了梅远贵之手,我的魂魄才又被迫离开梅远道的身体,游离一段日子后,才遇见了你!原我是生人魂,比之鬼魂还要难被看见,可是,天意让你自行开了天眼,看着你和孩子受苦,我更加不敢对你说出实情,后来在师父的帮助下,我才能再次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容吟霜已经泣不成声:“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顾叶安在她头顶亲吻了一下,然后才将她的脸托起,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今后我保证,不会再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午后的房间内,阳光灿烂的很,照射在相拥而坐的两人身上,容吟霜想着想着,还是忍不住的哭,顾叶安就静静的坐在她身旁,任由她哭,想让她把这段日子受得苦全都哭出来。

容吟霜则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怕他又再次消失一般。

如今,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顾叶安身上有这么多与她相公梅远道相似的地方。

因为他们内里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怪不得之前二叔梅远贵说她的相公在成亲前并不是这种脾性,原是在他们成亲之前,梅远道就已经坠马死去,顶替他活了十年的,正是眼前这个人。所以,他不过初醒之际,就对京城众事了如指掌,对经商显现出惊人的天分,这一切一切的谜团,如今也都已经解开了。

这些事情听起来奇异,可是仔细想想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她的相公没死!她的相公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说出了真相,可以欢欢喜喜的成亲啦。撒花。

第79章 成亲啦

第七十九章

顾叶安虽然是温郡王府的大世子,不过,因为他的母亲子然居士十年前自动求休,入了道门修行,所以,顾叶安从原来的温姓改为了顾姓,所以,他的成亲典礼虽然是由宫里发旨意,但操作起来却只能按照寻常规格来办,内务府按照世子半例予以恭贺,也就二百多两银。

不过,顾叶安和容吟霜都不介意这些,毕竟两人早就成过一回亲,对这些虚礼委实不用那么计较了。

成亲之时,普贤茶楼大开流水席,宴请来往宾客,宝叔自掏腰包,将茶楼上下皆装点的喜气盈盈的,来人只要说一句恭喜,就可以随意在楼里吃喝,不要钱。

顾叶安穿着一身大红喜袍,在茶楼外迎亲,容吟霜由月娘搀扶陪同着出门,坐上了顾叶安的花轿,两个孩子也是跑前跑后的闹腾,容吟霜怕他们跑岔了,最后干脆由顾叶安一手一个,见他们也一同送入了容吟霜的轿子,就这样,他骑着大马,容吟霜和孩子们坐着花轿,一路敲锣打鼓的往斐然街走去。

子然居士今日也特意换上了常服,打扮的端丽秀美,站在门口亲自迎亲,见着花轿队伍之后,就也不顾身份,亲自走到了街上,在嬷嬷们准备火盆事宜的时候,她就代替掀轿帘的嬷嬷去替容吟霜掀了轿帘子,将两个大胖小子给先迎了出来,也许是子然居士眉目实在慈祥,幺儿竟也不怕生,见着她就直对她笑,子然居士开心的将他抱了起来,然后牵着大小子走入了门。

顾叶安亲自来到轿子前,将容吟霜给背了下来,走入了顾家的大门,由两名丫鬟搀扶着,跨过了火盆,踩过一条由花瓣铺成的路,由顾叶安领着去了礼堂。

礼堂中,两人拜过了天地,拜过了高堂,礼成之后,就送入洞房。

顾叶安亲自把容吟霜送去了洞房,在她耳边保证会快去快回,然后在一些小丫头和老妈子的笑声中,顾叶安走出了喜房,回到前厅去招呼客人了。

容吟霜坐在床沿一动都不敢动,盖头之下,几双脚步来往不停,一会儿有丫头过来送水,一会儿又有丫头过来问她饿不饿,容吟霜知道,这一定是顾叶安特意安排好了的。

因为他们第一次成亲的时候,她就是连着一天一夜没有吃上东西,最后饿的头昏眼花,掀了头盖,见什么就吃什么。

想来他一定是记得第一回的情形,所以,这才这般体贴安排的。

心中漾起一阵暖意,不管他是梅远道也好,是顾叶安也好,这个世上也就只有他会对自己这般好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顾叶安抱着大儿和幺儿一起来到了房间,在两个孩子的咯咯笑声中,他将容吟霜头上的盖头挑开,两人四目相对,凝视久久,最终是以容吟霜垂头羞怯避开。

两人喝过了合欢酒,吃过了早生贵子汤,在一众丫鬟婆子的哄笑声中完成了洞房前的仪式,两人都是过来人,所以,操作起来也全都是轻车熟路的,让旁边伺候的嬷嬷又是一阵调笑。

一场婚礼虽然仓促,但是也算是简单热闹的。

容吟霜倒是对这种仪式没有什么要求,只是觉得自己肚中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这位‘新相公’说。

成亲第一晚,两人就互相倚靠着在床头坐了半宿,说了很多的话,一直到天方鱼肚白才躺下歇息。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又都起床,因为,他们今天要去温郡王府拜见温郡王与老太太,顾叶安虽然身份有些尴尬,但毕竟也算是温郡王的长子,他成亲虽不能动用温郡王府的规制,但回来拜见却是理所应当的。

子然居士仍着一身常服,早早的便料理好了一切,带着两个大胖孙子坐在车里,就等小两口起来一起出发了。

容吟霜与顾叶安坐在马车里,只觉得紧张的很,虽然她心里明白,顾叶安就是她的相公,可是,旁的人却是不知道的,在旁人眼中,她容吟霜还是一个相公死了半年,就急着改嫁的寡妇,也不知道旁人该怎么看她,该怎么看顾叶安,所以,紧张是难免的。

顾叶安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抓着她的手说道:

“不用想太多,横竖只是来拜见一下,不管他们欢喜不欢喜,反正咱们拜过之后,就回自己府里去过日子,别怕。”

容吟霜点头:“嗯,我不是怕,我就是不希望人家说你!”

“说我什么?说我娶了一个这么漂亮贤惠的妻子,说我有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儿?”

顾叶安却不以为意的笑了。容吟霜埋怨的在他肩头敲了一下,说道: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我们的事只有咱们自己知道,可是旁的人却是不知道的,他们会说我不守妇道,水性杨花,会说你……”

容吟霜还未说完,就被顾叶安的一根指头点住了唇瓣,只听顾叶安说道:

“别说这些了,旁人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好了,我们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我两度为人,这些无谓的流言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有了顾叶安的肯定支持,容吟霜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点了点头,顾叶安勾住她的肩膀,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

温郡王府也早就得知今日顾叶安会带着新夫人回府的事,早早的也有下人出门扫了街,但因为顾叶安并不是嫡子,而是随前王妃出去了的世子,所以,温郡王府的大门并没有全开,只是开了右边的一扇小侧门。

子然居士率先下车,一手牵一个孩子,出门迎接的管家见到他们就迎了上来,虚着身子打千行礼,嘴上说着恭喜的话,可是行为却不见有多恭敬。

子然居士也不介意,牵着孩子来到容吟霜面前,温和的说道:

“待会儿不管他们说什么,咱们都忍忍便是,横竖今后一年也见不到几回,他们总不会把咱们吃了的。”

容吟霜梳着新妇头,穿着一身红色的喜庆常服,她原本容貌生的就好,但平日里爱穿素净,如今猛地一打扮,足以叫人觉得眼前一亮,清灵美貌的很,只见她对子然居士嫣然一笑,说道:

“是。”

子然居士又看向自己的儿子,说道:“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给我守着你媳妇儿,一步都不许离开,明白了?”

顾叶安没有应声而是点点头,推着子然居士往里头走去。

一行人经过美轮美奂的花园,先是去了老太太的后院,没想到去了之后,温郡王温国章也在那儿,看见子然居士,温国章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副想要靠近迎上却又怕吃一鼻子灰的模样。

子然居士带着顾叶安和容吟霜对温郡王与老太太行了跪拜之礼,温国章想叫他们起来,可是老太太却是不开声。

她不开声,一行人就只好跪着不能起来。

容吟霜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就见老太太眼色青白,神色不善,一双眸子竟是正紧紧的盯着她的,猛地对上一眼,就让容吟霜吓得把身子伏的更低,却不了她一动,老太太就开口了。

“其他人都起来吧,新媳妇儿先等等。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是个什么绝色模样儿。”

顾叶安想替容吟霜说话,却被子然居士制止了,她拉着顾叶安站了起来,将孩子们都带到了一边,容吟霜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跪直了身子,将头抬起来,让老太太好好看看。

“嗯。生的的确不错。可无论生的多好,还不就是一双别人穿过的鞋!大孙子,这个孙媳妇儿,老太太我可是不满意啊。就着模样,这出身,顶多做个妾撑了天了,你糊涂哇。”

温郡王府的老太太是最讲规矩的,虽然她也明白,顾叶安如今也只是担一个温郡王府大世子的虚名,但她就是看不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孙子娶一个丧门星的寡妇,就算孙子糊涂了十年,但现在恢复了,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温郡王府的面子,他都该娶一个世家千金,最不济也该娶个大家闺秀嘛,可他挑的这个女人,要身份没身份,要家世没家世,空有一张漂亮的脸,却是别人用过的,老太太是受过贞洁牌坊的,对女人别的都可以将就,唯独贞洁二字不可动摇,所以,她此时也未曾隐瞒出自己对容吟霜的厌恶。

顾叶安站出来对老太天说道:“老太君在上,孙儿自知不孝,这么多年未曾承欢膝下,请老太君恕罪,今后孙儿定会常回来陪老太君说说话的。至于我的妻子,我与她是真心相爱,是前世今生的姻缘,孙儿觉得她很好,是今生非她不娶的。”

“你……唉,你难道就真的不要自己的前程了?”老太太努力回想这个大孙子小时的样子,虽然为人霸道了些,但却是野心勃勃,要做一番大事的,怎的如今却被这般消磨了意志呢。

顾叶安笑道:“前程什么的,都是要靠自己去挣的,跟娶什么人没多大关系。”

“……”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今天有点早哟~~~~~昨天太累了,晚上就没写,今早写了就赶紧发上来。。。

第80章 训示

第八十章

老太太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但她的目光落在鼻眼观心的容吟霜和子然居士身边的两个孩子身上时,却还是怎样都无法释怀,最后,干脆说道:

“怎么没关系,她这样的女人好不好现在还不知道呢。这样把,让她先来我这里抄三个月的经书,让我瞧瞧她的品性再说吧。”

老太太老眼一眯,决定跟这孙子打一打迂回战。

顾叶安却不依不饶:“老太太,我的妻子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恐怕不能留在这里三个月,但老太太若是愿意,我可以每日陪她回来向您请安。”

老太太却不妥协:“不行。让她住我这儿,三个月,一天都不能少。”

有三个月的功夫,她就有信心能够让大孙子把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给休了,另娶她人,最起码不能让她做正室。

顾叶安还想争辩,却听温郡王从旁开口了,只见他先是看了一眼仍旧一派淡然的子然居士,然后才说道:

“安儿,你别说了,老太太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我看这样吧,你这媳妇儿也不用日日抄经了,只需在这儿晨昏定省,在老太太身边尽一尽孝就好了,老太太也不会为难她的,你就放心好了。”

温郡王亲自开了口,顾叶安看着他,只见温郡王又把话锋转到了子然居士身上,问道:

“子然,你说这样好不好?”

子然居士正在喂幺儿吃糕点,听了温郡王的话之后,才抬眼看了看他,才将糕点交到幺儿手中,让他自己吃,自己才走到老太太面前,行礼说道:

“老太太,我这儿媳是个好的。但他们夫妻二人新婚,她日日住在老太太这儿怕是不妥,要不然,就改为每日一个时辰,她忙完了店铺里的事情,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来老太太这里抄经,这样可好?”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温郡王却紧接着开口了,说道:“也好,也好。母亲,既然子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横竖我也是相信子然的眼光的,这个儿媳我看着也挺好。”

温郡王主动开口了,老太太纵然还想反驳却也不得不照顾儿子的面子,虽然跟她最初的意见相差甚远,但好歹也是折腾了这个她不满意的孙媳妇儿,再加上她只要日日前来,她也自有法子让她难受。

这么一想,她也就不愿在台面上与儿子多加争执了,其实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只要意思到了,形式什么的,还真没那么重要。

饭时的气氛比较尴尬,只有温郡王一人,从始至终都在殷勤的给子然居士布菜夹菜,子然居士也都是垂着头,给大儿和幺儿夹菜吃。因为她们的身份尴尬,所以,饭桌就摆在了老太太的院里,并没有去请秦王妃与严氏前来作陪。

一顿饭吃的是各怀心思。

从温郡王府回来的路上,顾叶安对容吟霜说道:

“你不用担心,我会日日陪你前来,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老太太的。”

容吟霜看着他微微一笑,摇头说道:“不用陪我,你且做自己的事就好。老太太的意思很分明的,就是想观察观察我的德行,我自问德行不错,想来是没什么事的。”

尽管她心里有些害怕,但却不想将这份害怕传达给顾叶安,不想让他为了自己再操心了。

顾叶安怎会不懂容吟霜的意思,但想着这些世族里的事情总要让她见识,老太太的意思他也明白,不过就是想寻容吟霜的错,继而让自己休了她另娶,只要他这关把严实了,其他的也就不怕了。老太太也不可能对容吟霜真的动手打骂,最多是言语威胁,到时候他让娘亲多跟着来就好,他毕竟是男子,若是时常跟着女人进后院,到时候容吟霜身上就又多了一条被人指责的罪名。

一路无话,下了车之后,子然居士就将容吟霜叫了过去,对她说道:

“你且不用害怕,老太太那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注重个礼字,反正你每日只是去一个时辰,只需端庄行事即可,她让你抄经,那便抄经,抄的慢些没关系,但是字体一定要整洁工整,老太太对喝茶也有讲究,喜欢喝半温半热的,让你递茶时,你只需以指腹感觉一番茶温,太烫的不能敬,太凉的直接让丫鬟拿下去重泡,你在那儿也无需太过伏低做小,你要记得,你不管怎么说都是温郡王的长媳,就算我不在府里,你的这层身份却是不变的,更何况,你的名字也是入过宫里的,老太太有其他想法,就让她想去,反正她也不能擅自改变什么,有什么事还有我呢,我会让子清每日跟着你一同去,她是我的贴身侍婢,有她提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容吟霜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子然居士又说了一些安慰她的话,婆媳二人这才进了门。

顾叶安的铺子里还有事情,就先出去了,容吟霜也就回房去收拾东西去了。

大儿和幺儿跟着她身后,大儿脆生生的问道:“娘,你和顾叔叔成亲了,那爹怎么办?”

容吟霜看着他,说道:“顾叔叔就是爹啊。你们今后还是叫他爹,好吗?”

大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幺儿却直言说道:“可是娘,爹是爹,顾叔叔是顾叔叔,他怎么会是爹呢?”

容吟霜觉得这个小儿子现在的神情特别老成,懂得道理也似乎多了,又会自己思考问题,难怪冯先生总说幺儿的读书天分要高一些。

将幺儿抱了起来,牵着大儿的手,说道:“你们现在还小,等你们再大一些,我就告诉你们为什么顾叔叔就是你们的爹,好不好?”

幺儿这才点点头,软糯糯的说道:“好吧。”

娘儿仨回到房间,容吟霜开始整理东西,因为他们之前一直生活在道观之中,道观条件简陋,她也就没添置什么东西,只有一些换洗的衣物,还有那些小袋子装的铜钱。

容吟霜坐在床沿折着衣服,想起明日起就要独自一人去温郡王府给老太太请安,也不知会听到些什么话,也不知会让她做些什么事,总觉得心里不安,可是她也明白,这一步是必须要走的,因为温郡王府不比从前的梅家,梅家是商贾之家,纵然有礼但也全都是挣着钱的那个人有话语权,而在梅家,没有人比梅远道更会挣钱,所以,梅家的家是梅远道当的,尽管有二房三房的长辈,但他们也不能反对梅远道提出的意见。

可是温郡王府不同,顾叶安是一个等同于被放弃了的孩子,再加上婆婆也已遁入道门,不在是郡王府的王妃,郡王府里从上到下能压过他们的就有好几个人,而这好几个人下头又各自都有一拨人,只要是上头的人,随便是谁都能拿捏他们,顾叶安就是想像从前那样护着她也是不能的了。

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若是从前的容吟霜,定会对这件事情相当害怕,不过,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容吟霜现在最多就只是感觉到不安,害怕倒是还不至于,老太天再可怕,总不会比那些惨死的厉鬼还要可怕吧。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也就稍微放松了一些,她连厉鬼都不怕,又岂会怕一个老太太呢?

顾叶安惦记着家里,处理完事情之后,就很快回来了,给大儿和幺儿带了他们最爱吃的桂花糖和肉粽子,大儿喜欢吃甜食,幺儿喜欢吃肉,这些他又怎会忘记呢。

回到房间之后,见容吟霜的神色正常,不禁感叹:

“我原以为你一个人躲在房里偷偷哭呢,没想到还挺坚强。怎么样,要不要相公我给你个抱抱,安慰一下?”

顾叶安的俏皮话让容吟霜失笑,白了他一眼后,说道:

“不用。我现在可不是从前那个爱哭的容吟霜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不过就是去见你的奶奶,从前我也是侍奉过公婆的人,有什么好哭的?”

顾叶安搂着她,在她脸颊亲了一口,说道:

“是啊,想起这些,我就觉得自己好失败,曾经那样保护的一个人,却也要独自面对这些难为的世事,感觉很对不起你们娘儿仨。”

容吟霜搂着他的腰,仰头说道:“还说呢,从前就是你把我保护的太好,让我什么不会,什么都不敢,所以,你离开之后,我就吃了好些苦头,现在终于会了些东西了,你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什么事都不让我经历了。”

“……”

顾叶安伸手抚在她的脸颊,温柔的说道:“让你受苦了。”

容吟霜佯作生气,敲打了一下他的肩头,说道:“你又来了。什么受苦不受苦的,我觉得我现在很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可比从前只是围着你转要好太多了。”

顾叶安弯□子,贴着她的脸说道:“真的好吗?那你今后就不打算围着我转了?”

说着,就要去亲她,可是却被容吟霜闪了开去。

“不围着了。从今往后,我要为自己活着。”容吟霜边说,边闷在他肩窝里咯咯地笑,顾叶安被她弄得心痒极了,干脆衔着她的耳廓说话:

“不围着我转那怎么能行呢。我看是太久没有收拾你了,你皮痒了是不是?”

容吟霜被他贴着耳廓说话温热吐气弄得酥痒痒的,想闪躲,却被他搂在怀里,没法跑,干脆就咯咯笑着,探手去哈他痒痒,让顾叶安一时身子软了,她才好逃跑,两人一路追闹,追到了帐子里,容吟霜再想跑出来,可就再也不能了。

帐幔缓缓落下,遮盖住了白日里的活色、春香。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下章开始,又要恢复到鬼怪玄术啦~~~嘿嘿。。女主又要见鬼啦。。。。

第81章 王府请安

容吟霜与顾叶安成亲第三日,天一亮,容吟霜就从床铺上坐了起来,顾叶安拉着她问:

“这么早,干什么去?”

容吟霜回身说道:“去拜见老太太,总不能等到日头上来了再出发,那可就晚了。没事的,你再睡会儿,我自己能办好。”

“……”顾叶安也坐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这么早去没必要,因为就算你早去了,老太太也不会……”

“不会这么早接待我嘛,我知道。但是,去早了她不接待我是她的问题,我若去晚了,那就变成我的问题了。这可不行。”容吟霜走下床后,兀自穿好了衣服,稍事整理一番就出去了。

现在顾府有三顶专门的轿子,容吟霜有自己的一顶,随便什么时候想出门都可以。

她让子然居士的贴身侍婢锦娘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装扮是否合适,锦娘替她专门修饰了一番后,更显大气端丽,直夸容吟霜气质上佳云云,锦娘从小就跟着子然居士,所以对主子的喜好与脾性那是了如指掌的,她知道子然居士是真心喜欢容吟霜这个儿媳,所以,她对容吟霜自然是十分上心的,再加上,她追随子然居士住在白云观之时,常有青黄不接之事,在认识容吟霜之后,容吟霜三天两头就给她们送吃喝上山,都是极好的东西,她间接也是受过容吟霜恩惠的,知道这个主子脾性温良谦恭,是个好人,故容吟霜问她什么,她都会知无不言,十分详尽的将一切都解释的清清楚楚,绝无半点敷衍。

容吟霜出门之后,锦娘便随她轿子一同往温郡王府走去。

路过天心阁之时,容吟霜特意停下轿子,买了一些易消化的糕饼,这才回到轿子上。本来月娘的手艺也是不输天心阁的,不过现在是早晨,天才刚亮,街面上的行人都不是很多,茶楼的点心一般要到将近中午才会有新鲜的出炉,现在的时间太早,去了也是给月娘添加麻烦,更扰乱了茶楼的正常秩序,所以,她就在全天开着门的天心阁里买了一些。

容吟霜赶到温郡王府的时候,王府的大门还没有打开,只有一两个下人从门房里的边门儿走出,手里拿着扫帚,看样子是准备做门前清扫,见容吟霜的轿子来了,辨认了几眼后,便有那腿脚利索的专门传话人进去传话。

没多会儿,传话之人就来回话儿了,说道:

“李管家说了,请顾夫人入内等候,老太君还未起身,便将顾夫人带去无忧堂等候罢。”

容吟霜走下轿子,由锦娘亲自搀扶着走上了台阶,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却也不见他们打开正门下的小门让她们进去,锦娘就想上前去与他们说道,可是却被容吟霜拉住,容吟霜端着身子,由门房的边门走了进去。

锦娘虽然心中不愿,却还是留在后头,给门房的几个小厮递了几文钱,那些小厮的脸上才有了些笑脸。

容吟霜将这些人的表情都看在眼中,心中暗道这世上就没有不通财的路子,想必明日再来时,这些人定会开门让她好走。

跟着一位收了好处主动带路的小厮,去到了临近老太太别院的无忧堂,说是无忧堂,其实就是一处歇脚的凉亭,亭子周围的景致倒是不错,就是四面通风,三月里的天气还未转暖,一阵风吹来,还是把容吟霜他们冻得够呛。

容吟霜也不坐,就那么站在亭子里,手里拎着糕点,竭力维持着挺直的身形,锦娘让她坐在一旁歇着,可是前来传话让她等等的嬷嬷却在一旁凉凉的说道:

“既是诚心拜见长辈,坐下像个什么样子。”

锦娘看了看那嬷嬷,容吟霜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我就站着好了,嬷嬷说的对,我是来拜见长辈的,自然是要恭谨的等待。”

“可是……”

锦娘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容吟霜打断:“好了,不用说了。锦娘你先出去,在轿子里等我吧。”

“……少夫人,这……”

“快走吧。”

容吟霜没有给锦娘机会,便把她赶了出去。其实,她当然知道,锦娘是子然居士特意派来指点她礼数的,可是,明显这个老太太现在并不想跟她将礼数,那么锦娘继续留下也没什么意义,反而还要一同受罪,倒不如让她出去,安安静静的等她便是。

锦娘走后,荣音声一直从辰时一刻等到了巳时三刻,老太太才派人来传她入内。

容吟霜挪动了一下站的有些麻的腿,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一旁的嬷嬷见状也不搀扶,而是轻蔑的扫了她一眼,便趾高气昂的转身往老太太院儿里走去。

容吟霜稳住了双腿,运气调息了片刻,这才跟着那嬷嬷身后去了别院。

在院子里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老太太才终于肯让她入内拜见。

行礼之事,容吟霜在府里已经练习过多次,倒是做的分毫不差,将手里的糕点呈上,说道:

“这是孙媳在城内首屈一指的糕点铺子买来孝敬老太君的,请老太君品尝。”

虽然这个糕点已经从热变成了凉,但是她既然已经带来了,就要呈现上去,就算老太太不吃,总也要记一份她的心才好。

而这一回,老太太倒是没有拒绝,而是直接让身边的贴身的嬷嬷收了过去,摆在了一边。

那嬷嬷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意思,接了糕点就直接往旁边的婢女手上一放,便就在没有过问了。

容吟霜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也没有做声,就那么低着头,端着身子,站在下首处,安静的等待老太太理会到她。

“听说你很早就到了?”老太太摆好了姿态,横卧在软榻之上,盖着绒布薄毡子,让婢女们给她捏肩翘腿,调整好了姿态后,才开口对容吟霜说道。

容吟霜赶忙躬身上前,恭谨答道:“回老太太话,是,孙媳妇辰时一刻便到了。”

老太太正在用蜂蜜水漱口,听了容吟霜的话,却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道:

“哦,你辰时便来了?怎的没人告诉老身?孙嬷嬷,怎么回事啊?”

孙嬷嬷赶紧上前答道:“辰时不是老太太还未起身嘛,奴婢心想您老昨晚忧思大世子的婚事,睡得晚些,今早才没敢叫您的。”

“唉。”老太太听后,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呀,糊涂。这位来咱们这儿可是有时间限制的,你这样只是等就让她等了一个时辰,这,这让我现在是留还是不留她呢?”

老太太与孙嬷嬷一唱一和,主仆俩默契十足,倒像是真的困扰此事,容吟霜虽然从未见过这些事情,但话里的音调倒是听出来了,赶忙上前说道:

“孙媳妇不敢让老太君苦恼,晚辈等待长辈都是理所应当的。”

老太太这才将蜂蜜水递回了孙嬷嬷手中,磕着眼皮子对容吟霜说道:“既然你懂这个道理就行了。别一口一个孙媳妇的,叫得我膈应,就你这个身份,别说是做我们郡王府的侧房,就是做妾,都算是高抬了。”

容吟霜鼻眼观心,对老太太又是一礼,说道:“是,老太太教训的是,孙媳妇自知身份低微,能够嫁入定是祖上积德的大运,老太太就是不说,这其中的道理,孙媳妇也是懂得,现如今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报答老太太的恩典,老太太今后若有任何伺候之事,尽管吩咐便是。”

老太太听了容吟霜的话,倒是一愣,她没想到,自己的一番攻击言论被容吟霜几句四两拨千斤的话就给转了过去,她明明是在说她身份地位不配入郡王府的门,可是她却将这件事归于她祖上高运,要报恩……这个女人,果然不像是外表看起来那样温顺柔弱,骨子里自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刚劲。

深吸一口气后,老太太也不愿第一天就真的闹出什么事来,免得让人说她这个老太婆刻薄。就对一旁的孙嬷嬷说道:

“说了这么些时候的话,我也有些乏了,带她下去抄经吧。两个时辰,不抄完,不准歇。”

孙嬷嬷领命带着容吟霜下去,容吟霜对老太太又是一礼,转身之际,正好看见了老太太座位后的屏风,屏风后头,便是老太太的卧房,她虽是匆匆一瞥,却也看的分明,位于老太太的床头处,正站着一个白惨惨的身影,那一张脸绝非正常人所有,她就那么站在老太太的床头,一动都不动。

还没来得及细看,她就被孙嬷嬷带着出了别院,往东厢的佛堂走去。

看那东西的装扮,倒像是一个婢女,只不知,她为何要立于老太太的床头怨气难消了。

怪不得她上回见老太太,就觉得她面色青白的过分,而且见她也一副容易体乏的样子,有这么个东西,日夜在你床头盯着你,你能睡好才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北方的雾霾实在是太严重了。我的个肺呀~~~~~~

第82章 禁锢魂

老太太让容吟霜抄佛经的佛堂也是有讲究的,并不是说让她好好的坐下就能抄的,而是让人给容吟霜特制了一张拨入蝉翼的垫子,然后,垫子前头放着一张小桌子,让她跪在佛像前抄。

容吟霜兀自哀叹了一下自己的膝盖,跪在这张垫子上抄两个时辰,可真够受罪的了。不过她就算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想整治她,但她却不能不跪。

孙嬷嬷就那么站在她身旁,一刻不漏的监视着她,让容吟霜想跪着松松筋骨都不行。

就这样足足的跪了两个时辰之后,孙嬷嬷才走过来收起她抄写的经书,容吟霜根据子然居士的话,抄写时并未写的太快,而是每一个字都尽量写的工整些,让纸张的界面看起来整洁一些,所以,两个时辰只抄了一卷半,但也有二十来页纸了,孙嬷嬷捧在手上,让容吟霜起来跟她一同去向老太太回话。

容吟霜自垫子上站起,只觉得腿部酸痛的厉害,膝盖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了,就连发麻的感觉都不那么强烈了,她忍着疼,扶着门框站了起来,弯下要偷偷给给自己按了两下,却听孙嬷嬷说道:

“老太太醒了,快些跟上。”

“哎。”

容吟霜应声过后,才拖着沉重的腿,跟着孙嬷嬷又回到了老太太的别院之中。

别院里充斥着甜茶的香气,容吟霜从巳时一直抄到午时过后,此刻已是饥肠辘辘,再闻见屋里这饭后甜茶的香气,简直快要昏厥过去了。幸好,这回她们给她安排的垫子,倒不像是佛堂里那么薄的,老太太的屋里也还比较暖和,让她又冷又饿的状态稍微恢复了一些。

“抄的怎么样?”

老太太正在被几个小丫鬟伺候着洗手,一边洗手,一边问道。

孙嬷嬷赶忙呈上容吟霜抄的经文,老太太看了看数量,瞥了一眼容吟霜,不阴不阳的说道:

“两个时辰,就抄了这么点儿,她不是偷懒了吧?”

孙嬷嬷回道:“这位新娘子手脚太慢,奴婢一直盯着,虽不曾歇息,但抄写时有否偷工减料,奴婢就不知道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然后拿起一张经文看了两眼,意外的耸了耸眉头,说道:“字写的倒是干净。收了吧。”

孙嬷嬷将经文递给了一旁的小丫鬟,让她们收起来。

容吟霜趁着这个时候,继续往老太太床头看了看,只见那抹鬼影还在,白惨惨,直挺挺的,此刻容吟霜才看的真切,那身影,穿着一身棉白寿服,看来并不像是厉鬼怨鬼之流,反而像是寿终正寝,被安排过正经超度的,这样的鬼魂怎会留在人间,并且站在老太太的床前呢。

心中百般奇异,目光一直盯着屏风内看,就连老太太跟她说话,她都没听见,最后还是孙嬷嬷挡到了她的视线前头,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你是对老身说的话有所不满?”

老太太脸上露出愠怒,容吟霜莫名其妙,努力回想老太太先前说的话,好像还是说的一些她出身不好云云的话。

“孙媳妇不敢。老太太教训的是。”

虽然容吟霜没听清老太太刚才说了什么,但是无非就是一些想让她自惭形秽的话,这些话子然居士和顾叶安之前都跟她交过底,所以虽然听着不舒服,但也没真的往心里去。

更何况,容吟霜还是很厚道的,她想着,老太太并不知道她和顾叶安以前的事情,在她看来,自己的孙子就是娶了一个寡妇,还带着两个孩子,一来老太太觉得礼道上不对,二来也是真的觉得她并不是一个正经女人,这些忧虑促使了她对容吟霜刻薄,而容吟霜也将心比心,对她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所以,并没有真的怪她什么,老人家说什么,就顺着她好了,横竖她也年纪大了,只要你不是故意忤逆她,想来她这气也不会支持多久才是。

从前容吟霜刚进梅家门的时候,她的婆婆也是对她百般不满,那个时候容吟霜虽然没有现在想得开,但是为了不让相公为难,却也是忍气吞声的,婆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么过了半年之后,婆婆对她的态度也就没那么激烈了,再过了几个月,家里后院的有些事情,也都愿意跟她这个老大媳妇商量了,所以,对付老人家真的不需要跟她硬顶着上,这是两败俱伤的做法。

果然,老太太听了容吟霜这样没有脾气的话,腹中憋了的话就说不出来了,这感觉就像是你一拳打在棉花上,不仅没有把棉花打到,反而白费了力气,让人无端端的生出无力之感。

再不想理会这个棉花般的女人,老太太对容吟霜挥挥手,说道:

“既如此,你就回吧,明儿继续!”

说完这话,老太太就从她的软椅上站了起来,由两三名小丫鬟搀扶着入了内,容吟霜赶忙对她磕头行礼恭送,然后看着老太太躺在了床上,小丫鬟们给她盖被子的盖被子,捏脚的捏脚,锤肩的锤肩,而那抹鬼影就那么压在她的床头……

容吟霜走出温郡王府。

锦娘就赶忙迎了上来,容吟霜的膝盖都快僵硬了,见锦娘上前赶忙扶住了她的胳膊,让她搀扶着自己走下了台阶。

“夫人,老太太怎么为难你的?你这腿脚看着可不太好啊。”锦娘从容吟霜走路的姿势就看得出来,夫人定是在里头受过整治的,这些大户人家的后院,看着华美,其实都个顶个的脏,每个房里都有自己的腌臜刑罚,专门整治在那种看不见的地方,锦娘对这些很清楚,所以,才会对容吟霜这么问的。

容吟霜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就是抄了点经,我自己腿脚不好,跪了这么会儿,就发麻了,不碍事的。”

锦娘听她这么说,半信半疑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点点头,说道:

“少夫人真是好脾气,我从前就说我们夫人脾气好,可是,没想到您的脾气更好,处处替人着想,却不知总是苦了自己。”

容吟霜笑了笑。

锦娘打开了轿帘,让容吟霜坐入了轿中,轿帘合上之后,容吟霜就从袖中扯出一张黄符,在用指甲盖挑起随身瓶中的朱砂,在符纸上画了好几下,然后才注入灵气,黄符在她两指间站立起来,容吟霜念动心诀,手一抖,黄符便消失在了指尖。

她这是对老太太屋里那道鬼魂下了一道引咒,希望她从老太太的床前离开,可是没多会儿,容吟霜就眉头一蹙,摊开掌心,只见她先前祭出的黄符再次回到她的手心,只不过黄符不再完整,碎成了好几块。

看着手中的碎片,容吟霜心头纳闷不已,想了想后,才对锦娘说道:

“锦娘,咱们先不回府,去一趟普贤茶楼。”

锦娘应声之后,就听她对前后轿夫通传,轿子的方向才发生了改变。

容吟霜从轿子上走下,茶楼的伙计小六看见了,往楼里吆喝了一嗓子,然后就见楼里的伙计全都涌了出来,就连一向稳重的宝叔,也放下了算盘珠子,带头跑到了外头迎接她,说道:

“哎哟喂,我的夫人诶,今儿才第几天啊,还没到回门儿的日子吧。您怎么就来了,楼里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容吟霜笑了笑,说道:“张师叔可在楼上?”

宝叔点头:“在在,他还是每日都来。”

容吟霜跟他们打了招呼之后,就提着裙摆往上冲,走了一半,才想起来走到站在后厨前的月娘那儿要了几样她平日里爱吃的点心,端着走上了楼去。

楼上天字一号的雅间内,容吟霜盘腿而坐,一口点心一口茶水,吃的张道祖是目瞪口呆:

“丫头,我那徒弟不是这么亏待你的吧,连饭都不给吃饱啊?”

容吟霜狼吞虎咽吃了几口,才觉得胃里好受了些,这才喝了口茶顺了顺气,将今日在温郡王府老太太屋里发生的事情都对张道祖讲了一遍,并且将那鬼魂的事情也讲了,不过,张道祖注意的倒不是那鬼魂,反而是老太太让她跪下抄经书的事情。

“那老太太,素日就假装一副慈悲心肠,其实,心里蔫儿坏,你说她这么整自己的孙媳妇,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容吟霜见他说话偏离了话题,赶忙纠正:

“师叔,我不是说这个,而是问那鬼魂,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我的引咒根本不能靠近她?”

说着,容吟霜就将先前的符咒碎片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张道祖将那碎片拼了起来看了看,觉得容吟霜画的符并没有问题,捻须掐指算了算,说道:

“你这符当然没用了。那是受人驱使的禁锢魂,你这引咒符只能引出那些怨鬼,受旁人驱使的魂,怎会受你引导呢。”

容吟霜想了想又道:“我见她穿着寿衣,脸色虽然青白,却也不似厉鬼,神态十分祥和,这定是受过正经超度,没有丝毫怨气的,可是这样的鬼魂不去投胎,怎会留在人间呢?”

张道祖捻须说道:“那就是有人想让她留下,你说她是站在老太太床头的?”

容吟霜点点头,张道祖又说:“那定是有人故意不想让老太太好过,这才使的这种手段,我看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横竖那老太婆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份罪孽,就让她受着去吧。横竖施法之人也只是想让她沾沾鬼气,似乎并不想直接害死她,你就当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今天也挺早。。感谢给我投雷的亲。

【新坑来一发】本文由一个糙汉(作者)的视角描写精致的古代女子生活日常诸事,没有金手指,只有金大腿,顺便批量生产黑雷和狗血,不适者也可入内。

第83章 重操旧业

从茶楼走出之后,容吟霜回到顾府,左思右想之后,还是让家里的门房老刘去外头把顾叶安叫了回来。

顾叶安刚去完码头,看到老刘就知道是容吟霜找他,于是就赶紧放下了手里的事,回到家中。

看见容吟霜第一件事就是问:“怎么样?老太太怎么为难你了?”

容吟霜摇摇头,说道:“老太太没有为难我!只是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说。”

顾叶安拉着容吟霜的手,两人坐到东窗下的椅子上,顾叶安说道:“什么事?”

容吟霜叹了口气之后,就将白日里在温郡王府遇见的事情全都跟顾叶安说了一遍,顾叶安听了之后也是大为吃惊,问道:

“你是说,有个……那东西在老太太的床头?”

容吟霜点头:“是。”

“……”顾叶安愣了一会儿后,又问:“你没看错吧?”

“没有。她穿着寿服,脸色惨白,旁的人根本看不见她,老太太若是看见这么个人站在床头,她还能那么自在的往床上躺吗?”

顾叶安想想也是,容吟霜又把张道祖说的话跟他说道:“我曾经用引咒想直接将她引出郡王府,可是符咒送出却是碎裂而回,师叔说这种不能引回的魂魄是受旁人控制的禁锢魂,老太太平日里是不是得罪谁了,所以才有人对她使出这种手段来。”

顾叶安看着她,摇头说道:“我久不在府中,不知老太太在府里与谁结怨。”

容吟霜沉吟片刻,说道:“总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禁锢魂的解咒之法我也懂一些,只需让我接近那鬼魂,我便有法子接触她的禁锢。只是若是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找去老太太院里,她也未必会相信我,若是要她毫无察觉,那就有些难办了。”

顾叶安听她这么说,想了想后,心中便有了计较,对容吟霜招了招手,让她凑过去,两人贴面热聊了好一会儿,容吟霜才点点头,说道:

“好,我知道怎么做了。”

顾叶安又道:“这只是计划,若是计划实施之时有任何不对,你首要做的就是保护自己,知道吗?”

容吟霜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既然要做,我就一定会做好,你放心吧。”

顾叶安见她这般上心,心中敬佩,勾唇看着她,说道:“老太太那个人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你早晨过去之后,她定不会给你好脸子看,说的话定也肯定是极难听的,她这样对你,你还愿意帮她?”

容吟霜横了他一眼:“不过就是一点脸色和难听的话嘛,反正我听的也不少了,但这件事,可是攸关老太太生死的大事,我总是能分的清的。”

顾叶安忍不住在她脸颊亲了一口,惹得容吟霜横了他一眼,夫妻二人这才携手走出。

根据顾叶安的计划,是让子然居士亲自邀请老太太出门上香,老太太喜欢礼佛,初一十五都会在佛堂里念经诵佛,子然居士虽入道门,但只算是修行,并不是入道教,因此邀老太太去进香也是无可厚非的。

子然居士心中也惦记着儿媳的事情,心想要是趁着这个机会跟老太太好好说道说道,看能不能解开老太太心中的结,今后对她的儿媳妇好一些。

因此,当顾叶安对她说了这个要求之后,子然居士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随即写了帖子让人给带去了郡王府,原以为帖子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回复,没想到老太太在收到子然居士的帖子之后,当即就回复了,决定第二天清晨,两人便去附近的白马寺上香。

而第二天一早,才有郡王府过来给容吟霜传话,对她说今日老太太有事外出,抄经之事暂停一日。

容吟霜换了一身行头,继续穿上了她那身成功骗过很多人的算命先生的衣服,黏上胡须,涂上皮胶,然后才挂着机缘袋,举着白布幡子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顾府,因着她是从里往外走的,所以,顾府的门房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人上前阻拦,只道是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里头的主子喊入了一个算命的进去。

容吟霜知道子然居士必定先去郡王府与老太太汇合,时间上不会这么快,所以,她就先一步赶去了白马寺山脚下,顾叶安早就派人给她支起了一张台子,容吟霜在太子伤摆好了她的桃木剑,铜葫芦,还有一本画着八卦圈的册子,然后端坐在太阳下,阖上双眼闭目养神,就像旁边那些摊开簿子记功德的和尚们一样,摇头晃脑,嘴里嘀嘀咕咕,引来旁边之人的侧目。

众人心道,这个算命的定是个假货,竟然连道门和佛门都分不清楚,他一个道士跑来和尚庙前头摆摊算命,不是成心较量,就绝对是个骗子!

也有个别不怕骗的,凑上来跟容吟霜说话,容吟霜只是学着那些江湖术士的模样,半磕着眼,对凑上来算命的人指了指八卦册子上的几个大字,赫然写着:毋道子百两一算。

一百两银子的价格,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够付得起的,前来打趣她的人,也就是想来找个热闹,见了这字,无一不是啐她几口唾沫星子,说她招摇撞骗,设计敛财。

容吟霜也不做声,有他们指戳说去。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就见不远处的山道转角处行来两辆豪华的马车,前头一辆便是子然居士的,后头一辆不用说,定是郡王府老太太的。

对于老太太这般喜爱子然居士,容吟霜也是可以想出一二原因的。

子然居士虽然自请休弃,但她与温郡王分开这十年,一直守身如玉,隐世隔绝,入道修炼,并无任何其身不正之处,在老太太眼中,她就是一个恪守妇道的好女人。所以,尽管她们此时以不是婆媳,但老太太对她却一如既往。

马车在山脚下停住,子然居士先行下车,然后赶忙走到后边的马车前,代替孙嬷嬷将老太太搀扶下了马车。

两人亲厚异常,就如寻常婆媳般。

容吟霜不动声色坐直了身体,待她们快要走近的时候才放声说道:

“八卦乾坤,天然道法,两位夫人看个相吗。”

子然居士与老太太同时转头看向了她,然后子然居士率先对她点头至礼,说道:

“多谢道长,不必了。”

容吟霜自座位上站起,捻须来到她们两人面前,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越过子然居士,直接对那老太太说道:

“咦,这位夫人面相极其尊贵,出身极佳,运势亦好,泰然一生,妻凭夫贵,母凭子贵,原是个极好之命,只可惜呀……”

老太太见这道士夸赞自己就听了几句,可是听到后来却听到个只可惜来,她从前也有高人替她算过,说她一生运势极好,她的相公与儿子都是有出息之人,她的确是年轻时靠丈夫,年老之后靠儿子的典范,最难得的是,他们都对她也好,她一生顺遂,却不想等来这道士的‘只可惜’三个字。

心中突感不悦,蹙眉对道士说道:

“只可惜什么?”

容吟霜磕着双眼做出一副极其高深的样子,然后才捻须指了指她桌面上的八卦册子,让老太太看见她册子上写的‘百两一算’四个字来。

孙嬷嬷眼尖看清楚之后,就直接对容吟霜喝道:

“哼,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老太太,他竟然说要百两一算,我看根本就是讹钱,咱们不用理他,走了便是。”

容吟霜听了孙嬷嬷的话之后,不置可否,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边走边说:

“原我也是想给你们一个破财消灾的机会,既然你们不信,尽管走便是,就让那个丫头永远都缠着这位老太太好了,与我又有多少相干呢?走吧走吧。”

老太太听到那个丫头之时,眼皮子突然动了一下,然后又听到‘缠’字,心中更是不安,就让孙嬷嬷退下,亲自来到容吟霜的摊位前坐了下来,和蔼可亲的说道:

“道长所言,不知是何意?怎么?有个什么丫头缠着我?”

容吟霜转过身子,故意不看她,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老太太立刻会意,让孙嬷嬷立即拿来一百两银票,放到了容吟霜面前,说道:

“资费一分不少,请道长务必再指点一二。”

老太太平日里信佛,倒不是真的只信佛祖,而是相信命运,拜佛也是想参透天际,参透命运,既然如今有人替她参透,她也不会介意对方是不是佛门了。

容吟霜看见了银票,这才转正了身子,拿着一百两,一边折起来,一边说道:

“老太太,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是贪财的,只不过这窥探天机要损阳寿,我也不能平白损了不是。”将银票收入袖中,容吟霜又掐着指头算了算,说道:

“老太太是否常有头疼脑热,身体乏力之感?”

老太太想了想,说道:“是啊,自从半年前开始,我这头疼的病就算是发了,身子也是大不如从前。”

容吟霜捻须点头:“嗯,这就对了。半年前,贵府可是死过一个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回来太累了,今早补上,嘿嘿。。

第84章 超度亡魂

老太太面色一僵,说道:“额,是。道长如何知道?”

容吟霜挑眉:“你且别管我如何知道,只需明白,如今那丫头怨气不散,已经缠上你了,你会头疼脑热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受她鬼气影响,长此以往,老太太的身体堪忧哇。”

老太太大惊失色,已经再也不能维持淡然了,看来对‘那丫头’的事情她是相当介意的,心虚之色溢于言表,只见她整个人趴在容吟霜面前的摊位上,说道:

“真有此事,还请道长救我。”

容吟霜又是一番掐指嘀咕,而后才拿起桌上的桃木剑和铜葫芦,将那册子塞入腰间的机缘袋中,然后才对老太太说道:

“横竖收了你的银钱,我便走一趟便是。那丫头如今就在你的府里,你且带我入府,我保你运到病除。”

“好好好,道长这边请。”

老太太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二话不说,就要领着容吟霜扮成的道士上车,孙嬷嬷试图阻止她,却被她喝止:

“你懂什么?滚一边去!”

然后老太太又转头对一旁的子然居士说道:“子然啊,今日之事就姑且算了,我这府里突然有事,改日再与你一同进香吃斋。”

子然居士原是想借机跟她说一说自己儿媳妇的事,可是却没想到,半途杀出了这么一个道士来,眼看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心中自然懊悔,不过,既然老太太这么亲口说了,她也不能再强留,只好点头与她辞别,各自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郡王府的门房看见老太太的马车才出门没多久就又折了回来,全都觉得奇怪,就见马车停稳之后,孙嬷嬷就跳了下来,两名在门房等候的丫鬟就赶忙走上前来,对孙嬷嬷小声问了句:怎么回事。

孙嬷嬷暗自摇摇头,让她们麻溜着扶老太太下车。

老太太下车之后,容吟霜扮成的道士也跟着跳下了车,只见她站在大门前长叹三声,老太太就又紧张的面色一变:“道长可是看见了什么?”

容吟霜点点头:“贵府黑气弥漫,看来那丫头怨念不小哇。”

老太太听后,被吓得简直要摔倒,幸好有两个小丫头扶在她的左右,才幸好没有往后摔去,猛地又一回力,扑到容吟霜身前,说道:“道长法力无边,可要施法救我呀。”

容吟霜看着这老太太,心中更是纳闷极了,只不知这老太太对那丫头做了什么事,才会让自己这般心虚害怕。

也不耽搁,容吟霜做出一路掐算的样子,无需旁人带路,径直就走到了老太太的别院,让老太太又是一阵佩服,心中更加相信他的神通了。

容吟霜来到老太太的卧房门前站定,说道:“就在里面了。我且一人入内。你们在外等候,不得我令,不得入内打扰。”

这种时候,老太太自然是言听计从的,连连点头,让房里伺候的所有丫鬟婆子们全都出来,她们给道士让出了一条路,容吟霜走入之后,一甩手,房门就关了起来,让门外众人又是一阵惊奇。

这一手,是容吟霜跟张道祖学的,自从开始跟着他练气之后,她就越发能够将体内的真气运用自如了,关个门这种小事委实难不住她了。

入内之后,她就出手将房内东西南北的窗户一并关上,然后在各个门窗之上贴出隔绝符咒来,一时间房内四壁皆有一圈圈的金光环绕,这是防止她在施法之时,控制那禁锢魂的幕后之人发觉阻挠而成,如今隔绝了外界,他便能一心一意的收服这丫头便是了。

容吟霜越过屏风,果然又看见了那抹低头站在老太太床头的鬼魂,走过去对她端倪一阵后,才发现这丫鬟不禁身上穿着寿服,就连脸上都是涂着白粉胭脂,嘴唇画的腥红,眼睛紧闭,完全就是死后装点过的模样。

不再多想,解除禁锢咒的法术施展开,容吟霜后退三步,将法力打在那鬼魂身上,只见那魂魄猛地一僵一动,原本闭着的双眼突然睁了开来,僵硬着头颅,转向了容吟霜。

被这样一双鬼眼盯上,饶是此时的容吟霜也不禁觉得头皮发麻起来,手下的咒法飞快打出,禁锢咒就此破解。

那鬼魂完全失去了控制,四周看了两眼,这才开口说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

容吟霜收回法力,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知这是哪里?”

鬼魂点了点头:“我叫翠萍,这里是老太太的房间,我从前就是在这里伺候老太太的。”

容吟霜看着她又问:“你是老太太杀死的吗?”

翠萍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不算是。是我自己做错了事,认错了人,老太太罚我那是应当应分的。”

“你做错了什么?”

翠萍愣了一愣,然后才开口解开谜团:

“那日我趁老太太不在府中,就让情郎翻墙进来,在花丛中行了苟且之事,被突然折回的老太太当场发现,我衣衫不整,羞愧极了,老太太说我行为不端,命人将我浸猪笼。”

容吟霜听后咋舌不已,浸猪笼是惩罚不洁女人的一种残酷方式,将女人关在一个笼子里,然后连笼子一同浸入水中,直到淹死,可是容吟霜看她的样子,并不像是淹死的,果然,又听那鬼魂接着说道:

“我原以为自己定会被淹死了,可是老太太只是命人将我放入水中一会儿,就给捞了起来,将我丢去了冰室中忏悔,我羞愤至极,就撞墙自尽了。”

“……”原是自己死的,怪不得身上并无丝毫怨气。

容吟霜又指着她身上的寿衣问道:“你死之后,可是有人替你做了法事?”

翠萍点了点头,说道:“是,是老太太替我做的,我原做了脏事,不敢祈求老太太原谅了,可是老太太竟然还替我做了法事超度,让我得以往生。”

“那你此刻怎会在这里,你自己可知是怎么回事?”

“隐约间,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捆缚住,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翠萍的话让容吟霜陷入了沉思,看来就是有人想作弄老太太,这才将翠萍的鬼魂禁锢在这儿。

既然了解了事情原委,容吟霜也不再说什么了,提剑便将翠萍超度,捡起了她留下的二十三枚铜钱,放入随身特制的小袋之中。

而后才解除了房间里的隔绝符咒,打开了房门。

老太太正在院子里焦急的踱步,他们在外只看见屋里传出一些金光,却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见容吟霜走出,赶忙迎上前来问道:

“道长,怎么样了?”

容吟霜佯装擦汗,然后说道:“老太太,是那个叫翠萍的丫头,没错吧?”

老太太乍一听到‘翠萍’两个字时,简直就是一副快要昏厥过去的模样,在同样震惊的孙嬷嬷等的注视之下,老太太哆哆嗦嗦的问道:

“是,是那丫头回来寻仇来了?”

容吟霜抬眼看了看她,点点头,说道:“她私会情郎是不对,可是老太太也不能将她浸了猪笼,虽然没淹死,但是转而又丢入冰室,这跟要她的命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太太脸上出现懊悔:“我原也是想冻她一夜,让她仔细反省一下,可是没想到第二天去看,她就已经被冻死了,身子都冻僵了。我就是相救也救不回来了。”

容吟霜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果然,老太太果然以为翠萍是冻死的,所以,一直把那份罪孽都归咎在她自己身上,所以,刚才在听见被鬼缠的事之时,第一个反应就是翠萍丫头。

“好了。那丫头如今已经被我收了,老太太今后可要记住这个教训。得饶人处且饶人,否则终日恶鬼缠身,也是不好过的。”

容吟霜说完,就从腰间的机缘袋中拿出两付药来,交到老太太手中,说道:

“这是安神茶,老太太也无需想太多了,我先前与翠萍说话,知晓她并不怪老太太,留在这里,只是想谢谢老太太替她做了*事超度,没别的意思。今后,老太太该吃吃,该喝喝,把这安神茶煎了,喝上几日,你这头疼脑热的毛病,应该可以缓解过来才是。”

“……”

老太太接过了容吟霜手里的安神茶,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对孙嬷嬷招手后,只见孙嬷嬷点点头,又从袖子里拿出两百两递到容吟霜的手上,说道:

“道长法力高强,老身佩服,这些权当给道长添补修为,请道长务必收下。”

容吟霜看了钱,一番推辞后,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下了。然后,便对老太太提出告辞,受众人恭送出了温郡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第二更~~~~~~

第85章 合家团圆

容吟霜走出大门,便往街口走去,刚出了路口,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顾叶安从马车帘子后头露出俊脸,对容吟霜勾了勾手指,容吟霜便惊喜的笑了。

坐上了马车,容吟霜一边把胡须撕下来,一边吃痛的发出嘶嘶声。

顾叶安看不过去,干脆拍开她的手,自己动手替她卸妆,一边埋怨的说:“下回能不能扮成其他身份,你这张白净净的小脸扮成个老头子,也不嫌埋汰。”

容吟霜被他扣着肩头不能动,但是顾叶安的动作明显比她自己要温柔许多,她也就乖乖的坐着,任他作为了,回道:

“我这行不扮成算命的,那扮成什么呀?扮成妙龄少女也没人相信啊。”

“……”

顾叶安瞥了她一眼,用手捏住了她的鼻子,容吟霜呼吸不过来,就挣扎了起来,却被他扣着肩头,想动都不能动,顾叶安又道:

“下回扮道姑,最起码不用粘胡子,你要是不能好好爱惜自己,那今后这行也别做了,回家继续过从前那种被我养着的日子。”

容吟霜大叫:“不要。我有手有脚,干嘛要你养。我养你都成!”

顾叶安看她的脸上满是骄傲,不禁失笑,说道:“哟,容大掌柜能耐了,让我看看后面是不是长翅膀了,想飞了是不是?”

说着,顾叶安就动手哈她的痒痒,把容吟霜逗得直笑,两人笑闹了一阵过后,才想起来说正事,容吟霜将郡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全都讲给了顾叶安听。

“事情就是这样。老太太其实也没真的想杀了翠萍,只是想叫她冷静反省,是那丫头自己想不开,后来老太太心怀愧疚,就给翠萍做了一场*师,准备超度她,可是没想到翠萍竟被有心人给控制,成了被禁锢在老太太床头的鬼魂。”

顾叶安沉吟:“我后来仔细想了想,会做这事的,必定就是府里的人,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十年前将我的魂魄逼出体外的那个幕后黑手。”

容吟霜听了顾叶安的话,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

“对了,我记得你父亲养在外面的严氏说过,秦王妃身边有个神秘的修道之人,我们道者分为天地两派,我师父与你师父都属于天派,而秦王妃身边的那个人,专养小鬼,行事诡秘,看样子应该是地派,如果是哪位地派的高人在背后助力秦王妃,那十年前的事情与这回老太太的事情应该就是那人所为了。”

顾叶安沉吟片刻,说道:“秦王妃身边也许是有高人的。只可惜,当年我被害之后,魂魄离体,无法追查此事,而我娘也绝望透顶,让我爹丢弃她之后,就带着我出了郡王府,隐姓埋名,所以,到底是不是秦王妃干的,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是秦王妃的话,那她表面上的确是有动机的,因为她那个时候屈居侧妃之位,郡王爷偏爱婆婆,秦王妃觉得只要有婆婆在,那么她就必然翻身无望,而他的两个儿子,也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最终什么都得不到,所以她会铤而走险对你动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顾叶安点点头,容吟霜想到的事情,他之前也早就想到过,只是年代久远,这些事情并没有确实的依据,所以一时也无法定论。

两人决定先不讨论这事,而是一起驱车去了人之初,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大儿和幺儿也差不多可以下学。

果然,到了人之初的外头,正好是学子们下学之际,人之初由原来的庭院式建筑已经扩充到了如今正规书院的面积大小了,冯先生才名远播,人之初书院也在京中书院里骤然鹊起,在国文馆举办的各种书赛中勇夺桂冠之后,将人之初的名声推向了京城之最,各地学子也是纷纷慕名而来,更加扩大了书院的声势人力。

而顾叶安眼光独到开辟出来的欢喜巷也逐渐成为了京城学子们入学必去之处,一时人声鼎沸,风光无两,日进斗金,而容吟霜也正好跟着顾叶安的后头,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说,并且在学子中还意外获得了各种关爱推崇的名声,虽然她不常露面,但容先生这三个字渐渐的在学子们心中传开,皆说她是厚德载物,关心教育的第一先生。

容吟霜和顾叶安接了大儿和幺儿,一家四口在车上有说有笑的回到了顾府。

子然居士早就在府里给他们准备好了晚饭,就等他们回来一起吃了。

容吟霜赶忙换过了衣物才敢出现在子然居士面前,怕她认出自己来,看着一桌子丰盛的吃食,大儿在跟顾叶安说着什么,两人笑得开心,幺儿则爬在凳子上,趁着婆婆不注意时,偷吃了一口肉,这画面太和谐美好,容吟霜只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回想半年前的光景,她刚没了相公,还是一个人人指戳谩骂的不守妇道的寡妇,身无分文,日日都为三餐而发愁,有的时候为了给两个孩子省一口吃的,她宁愿自己就喝点茶水充饥,为了多赶一条丝帕,宁愿熬到深夜也不肯休息。

可是现在……因为她的相公回来了,所以,她再也不用过那种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再也不用担心孩子们会不会因为只有她这个寡妇娘而被欺负了,虽然现在外界看她的目光还是比较严苛的,但是,相较于之前所操的心思,现在这种带着些微批判的审视反而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来啦,快坐,我做了些你爱吃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胃口,就听安儿说了说,我随便做的。”

子然居士见容吟霜站在门前看着他们,就赶忙对她招了招手,笑容满面的说道。

顾叶安见她来了,便在大儿脸上拍了拍,让他好好坐下,自己则起身去将门边的容吟霜牵了过来,说道:

“想什么呢?快过来坐下,菜都凉了。”

两人相视一笑,浓情蜜意的目光化都化不开。

子然居士虽然自己清心寡欲,但看见儿子儿媳这般甜蜜,也是开心的,招呼一家人坐下之后,她竟也有些感慨,说道:

“唉,十多年前我就幻想有这么一天,安儿能稍微懂事一些,娶一个温柔似水的妻子,生两个白白胖胖的孙子,没想到这一天虽然让我等了太久,但终究还是给我等到了,这辈子,我知足了。”

容吟霜对她笑了笑,然后主动拿过汤碗替她盛汤,说道:“媳妇也知足了,有您这样一位开明的婆婆。”

顾叶安也加入打趣道:“你就不谢谢有我这个好相公?”

“……”

容吟霜和子然居士全都白了他一眼,然后一家人开怀的笑了,子然居士提起之前顾叶安拜托她的事情,不禁在饭桌上说道:

“对了,安儿之前拜托我去找老太太,我今天约是约了她,不过,还没跟她说到吟霜的事情,她就被一个道友给拉了回去,改明儿我再去约,老太太虽然古板,但也没什么坏心眼,相信只要她明白了吟霜的为人,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两人又对视一眼,容吟霜回道:

“其实老太太也没怎么为难我,不必特意为我说话,反而让老太太觉得我没有侍奉诚心,反正茶楼的事情有宝叔处理,人之初书院有冯先生,我在家横竖也没什么事,就去老太太那儿侍奉侍奉也是应当的。”

子然居士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也明白,老太太固执,就算是说情也没什么用,要她认定了是好的,那一切都好说,若是没有她主动认定,旁人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你有这份孝心也好,我相信日久见人心,老太太定会看清你的好。”

容吟霜点点头:“是。”

顾叶安给容吟霜夹了一筷子菜后,说道:“若是她实在过分,你就回来告诉我。我总有法子让她不太平。”

容吟霜无奈的看着她,子然居士也不禁说道:“你有什么法子让她不太平?老太太是一品诰命,你是什么?若是十年前也就罢了,如今你别说封爵了,就是承爵都轮不到你,说话前不想清楚,信嘴胡说。”

顾叶安看着逮着机会就埋汰自己的亲娘,叹了口气,说道:“娘,要让郡王府不太平,未必就要封爵承爵,我自有办法。”

“……”

子然居士摇摇头,不想与儿子探讨这个问题了,也给儿媳夹了一筷子菜后,这才跳过了这个话题,顾叶安原想与她们好好说道一番,可是见她们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就把他撇在一边,他也只好算了,转而对两个儿子献殷勤。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容吟霜依旧是辰时由顾府出门,辰时一刻抵达郡王府,照旧拎着一盒点心,照旧在无忧堂吹了半天冷风,不过今日她学乖了,衬底的衣衫穿了夹棉的,手脚关节处全都绑了二层棉,所以,今日在无忧堂等候时,虽说也有点风凉,却是没有前天那般冷的发抖了。

巳时三刻,老太太派人来传她入内,容吟霜拎着点心,神色如常的走入了别院。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

第86章 现世报

进入老太太别院之后,这回老太太倒不像是浑身乏力的样子,而是挺着背脊正指挥着丫鬟们撤换佛龛,只见她将佛堂内供奉的小佛像请出,另外送了一副道家祖师的画像入内,佛堂内的佛具之类也被一一请出,全都换上了八卦图,拂尘与道剑之类。

容吟霜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就看见别院里的下人们走来走去,忙的不亦乐乎。

“快快快,老太太要将佛堂替换成道馆,手脚都给我麻利着点儿。”孙嬷嬷一如既往的尖声细气,指挥着众人行动。

旁边走来另一个嬷嬷,跟孙嬷嬷问道:

“哎,孙姐姐,老太太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佛堂干嘛非要换成道馆,怪折腾人的。”

孙嬷嬷探头看了看正在佛堂里忙活的老太太,小声对这人说道:

“昨儿不是有个道士来抓鬼嘛!依我看本事也就那样,可是老太太却迷糊了,非要说人家是神仙下凡,法力高强,觉得她拜了这么多年佛,佛祖也没有保佑她,干脆不拜佛了,信道了。这不,一早起来就折腾。”

“……”

孙嬷嬷的话让容吟霜也觉得汗颜不已,站在院子里等候传召的她不禁将目光也落到了佛堂的方向,这老太太还真是说风就是雨的性格,正这么想着,只见老太太红光满面的从改造的道馆中走出来,指着门上的佛堂牌匾说道:

“将这匾额也换了,另做一块清心堂的匾额过来,让他们今天就送来。”

“是。”

丫鬟们领命而去之后,老太太才像是忙的告一段落,回去主卧之时,这才看见了一直等候在院子里的容吟霜,指着她招了招手,说道:

“你过来。”

容吟霜走上前去向她请安,老太太冷着脸对她说道:“今日你就在我跟前儿抄经吧。”

容吟霜低着头顺从的说道:“是,全听老太太吩咐。”

老太太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容吟霜进去之后,也不见她像从前那般让丫鬟们捏肩捶腿。

她命人给容吟霜支起了一张矮桌,但垫子却比前日在佛堂那块要厚一些,容吟霜跪坐在上面抄经,老太太就在不远处招来了画师,将昨日入府的那位‘高人’的容貌形象叙述给那画师听,容吟霜趁着抄经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画师正凝神静听,老太太说的细致,竟连她昨日穿戴的什么都给详细的描述了出来。

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容吟霜便不去管她,兀自埋头抄写经书起来。

等她两个时辰抄完,也已经是下午了,今日中午老太太倒是赏了她一碗莲子羹,她吃了羹,抄完了经,老太太也未多做为难,就让她回府了。

容吟霜回到府里,就有门房的小厮迎了出来,对她说道:

“夫人,花厅里有客人等您。”

容吟霜不解:“客人?是谁?”

“是严姨娘。”

容吟霜表情一窒,想了一会儿才知道小厮说的‘严姨娘’是谁。

走入花厅一看,就见严掌柜正坐在里头喝茶,而子然居士就在一旁作陪,两人清清淡淡的说着些什么话,见容吟霜回来,子然居士对她笑着招了招手,说道:

“在老太太那儿吃了吗?”

容吟霜对她行过了礼,回道:“吃过了,老太太中午赏了饭的。”

子然居士点点头,说道:

“那就好,严姨娘过府找你,我替你招呼了,你既回来,我便走吧,坐了这么许久,也是有些乏了。”

容吟霜将子然居士送出了门,也不知严掌柜跟她说了些什么,总觉得婆婆这表情不太对。

子然居士走后,严掌柜就迎了上来,对容吟霜说道:

“原就觉得我们有缘,没成想最后竟成了一家人。”

容吟霜温婉一笑,请她入座:“严掌柜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严掌柜拿着帕子笑了笑,说道: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吗?”埋怨的看了一眼容吟霜,严掌柜这才娇笑着说道:“不过啊,这回来我还真是有事。”

说完这些,只见严掌柜就从袖口拿出一叠纸,将之摊在桌面上,容吟霜一看,竟是好些地契与房契,不解道:“严掌柜这是……”

指着桌上一份地契的署名人处给容吟霜看,容吟霜就看见了‘赵倩’两个字,心中不免惊疑,然后看向其他的,竟然也全都写的是赵倩,严掌柜在一旁说道:

“这些全都是梅家二奶奶的私产,我将之尽数买下,便来送给你了。”

容吟霜看着言笑晏晏的她,不禁蹙眉问道:“赵倩为何要变卖这些家产?”

严掌柜喝了口茶,说道:“嗯?你不知道吗?她娘家出事,舅舅被人参告丢了官职,又欠下许多巨债,赵倩这才想到变卖房产的。”

容吟霜沉吟片刻:“她舅舅被人参告这事,之前听严掌柜提过,只不是竟已经丢了官职吗?”

严掌柜点头:“是啊。她舅舅这回算是彻底的栽了。原想着赵倩的相公梅二爷能出手相助的一番,可是这个梅二爷非但没有出手相救,反而以她舅舅被贬这事,直接将赵倩休离了正房,让她降级做了妾,被赶去了梅家郊外的别院,赵倩这才无计可施,将手里所有的田产全都卖了,总不能看着自家舅舅真的流放不是。只可惜她变卖了所有财产也最多只能保住她舅舅的性命。”

容吟霜听了严掌柜的话,陷入了沉思,只听严掌柜又说道:

“这个梅二爷也不是个东西,表面上是因为赵倩舅舅的事怕受牵连才休妻的,可是内在却是因为其他的。他要娶温诺了,哦,温诺的娘也是郡王爷的妾侍。”

这件事情,容吟霜早就知晓,而那位温诺郡主也曾去茶楼里找过她的麻烦,此事一听倒也不觉得惊讶,严掌柜见她神色平常也就继续说了。

“那梅二爷许是想着沾一沾咱们温郡王府的光,殊不知他娶得不过是个连名碟都没有的庶女,虽然府里的人都一口一个郡主郡主的喊她,其实暗地里,谁也没把她当成真正的郡主。温郡王府的郡主,只有秦王妃的两个亲生嫡女,其他妾侍的儿子尚不得台面,更何况只是女儿了。”

容吟霜听了严掌柜的话,也明白她这是在向她宣誓自己的特殊,而在温郡王府里,严掌柜的存在也确实很特殊,从前她不知道,如今确实知道了的,温郡王难忘原配子然居士,便寻了一个与原配长相颇为相似的女子做妾,甚至还想扶她做平妻,只不过,因为原配的突然回归,扶严掌柜做平妻的事情也就一搁再搁,直到现在竟然就不提了。

“我知你素与赵倩不和,便将她所有田产都买下来送给你,让你去解解气,她现在的境遇可是尴尬的很啊。”

容吟霜看了看桌面上的田产,对严掌柜说道:

“这些田产就当我买下了吧,晚一些我会让相公清算了金额给您送去。”

严掌柜挥挥手,说道:“原也不是什么大钱,就送给你,权当是我这个做姨娘的给你们小夫妻的一点贺礼,不要嫌少才是。”

说完这些之后,严掌柜就起身,提出告辞:“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送这个,既然已经送出,那我便走了。先前与子然居士聊了一会儿往事,她看起来有些不适,我就不去向她辞行了,你去替我说一声,就说我这个妹妹今后有空再来拜会她。”

容吟霜看着严掌柜的神情,便知先前她定是与婆婆说了些什么话的,这才这般趾高气昂,活似压了婆婆一头似的。心中对她也无甚好感了,她既提出告辞,容吟霜也没有挽留,便直接送了她出门。

回来之后,将桌上的地契房契叠整齐了,放到房里去,然后她便去了子然居士那儿请安,可是,锦娘却将她拦在门外,说道:

“少夫人止步,子然居士正在做功课,吩咐了任何人都不想见。”

“……”

容吟霜这才无奈的回到了房里,横竖无事,便拿了所有地契去了茶楼,准备好好的清算一番价钱,然后将银钱给严掌柜送去。

可还没到茶楼,容吟霜的轿子就被迫停了下来。

她掀开轿帘问道:“怎么回事?”

抬轿的人过来回话:“少夫人,前头似乎有事,很多人围在路中,轿子过不去。”

容吟霜听后,便也走出了轿子,果真看见前方好些人围着路中央,正指指点点着什么,她也走上前看了看,只见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疯婆子正在街上乱跑乱跳,边跑还边扯着自己的头发,不时发出狂叫。

好不容易等到她正脸转过来,容吟霜就呆住了,怎么会是她?赵倩!

多日不见,她竟然变成这副得了失心疯的模样,刚才还只是听说她变卖了家产,被贬去了郊外别院,可是,现在呢?她怎会像个疯婆子一般在街上发疯呢。

“快快快,别再让夫人发疯了,小柔去拿绳子来,不能让夫人这样疯颠颠的跑去二爷面前撒野,要不然挨板子的可是咱们了。”

正想穿过人群去,可是由不远处跑来几个老妈子和丫鬟,只见她们一下子就将疯疯癫癫的赵倩扑倒在地,然后将她的头按在地上,不让她动弹,一个丫鬟拿来了绳子,就那么当街把赵倩给捆了起来,丢入了她们抬过来的一顶轿子里,然后如来时那般,风风火火的又离开了。

围着看热闹的人群也散开了,不时有人谈论此事。

“看见了吗?那就是梅家二夫人,从前可张扬嚣张呢,现如今也落得这般下场,真是解气。”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谁知道呢。老天有眼吧。”

“……”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

第87章 夫妻谈话

没想到在半路会遇见疯颠颠的赵倩,想起从前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只觉得世事无常,那样一个凶悍的女人也会被逼得如今这步田地,想起二叔那伪君子的样子,只觉得后怕的很,若不是相公,她说不得就真的被二叔给强占,最后也不知是落得何等悲凉的下场。

其实这一切看在容吟霜眼中,自然是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二叔年中就要娶温诺了,温诺虽是温郡王府的庶女,但毕竟是郡王府里出去的姑娘,自然不能委屈做一个商人之妾,那么,原本已经有正妻的梅远贵自然要想方设法的将赵倩休弃了,只是没想到,手段竟然强硬到将赵倩给逼疯了。

想起先前赵倩脸上的癫狂,就好像在拼命逃离什么令她惧怕至极的环境般,毫无章法,漫无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要逃离。

郊外的别庄中到底有什么,才会令她这般急于逃离,容吟霜就是猜也猜不到,只是暗自为赵倩叹一口气罢了。

去到茶楼之后,宝叔让她在楼下柜台后于他结一结这两个月的帐,容吟霜说让他全权做主,宝叔却执着的非要她过目账目,并且主动将半边的柜台让了出来,自己挪到外边去收钱找钱去了。

容吟霜无奈,只好坐下翻看着账本,只见一位客人走入茶楼,声音洪亮的很,只听他说道:

“唉,吴侍郎也真是倒霉,平白无故的怎么会得罪了禹王,现今落得被撤官抄家的下场。”

容吟霜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三男两女走入了茶楼,看样子也像是官眷,她听到‘吴侍郎’之时,心中愣了一愣,因为,赵倩的舅舅好像就是姓吴,他们说的被撤官抄家的人,不会就是他吧?

合上了账本,容吟霜就看着那三男两女在空桌旁坐下,点了一壶茶和一些点心,然后就坐在那里聊起来。

“可不是吗?听说吴家倾家荡产才免去了他流放千里之外的刑罚。”

其中一个女人不解的问道:“咦,不是说抄家了吗?怎么还有银钱疏通?”

那洪亮声音的男子回道:“吴家是抄家了,可是他们家不是还有个闺女嘛,京城首富梅家二夫人,梅家虽无官亲,但银子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这点钱他们还没看在眼里。这不,几万两银子说拿也就拿出来了,上下一番疏通,这才免去了吴大人流放的罪。”

另一个女人也似乎知道这其中的事情,也跟着说道:“这钱我听说可不是梅家拿出来的,是梅二夫人自己的私房钱,这不,前阵子还听说她在城里找人卖房卖地,梅家二爷为了这事儿可还动了真怒,直接把她给休了!”

“什么?休了?”

“对呀!就是休了,我前儿才听梅家三房的夫人说的,准错不了。听说都休了好些天了,二夫人已经被赶到了郊外的别院去了,不信你问他,这事儿他肯定也听说了。”

那说话的女人将话头转到了那个洪亮声音的男人身上,只听那人点点头,故作神秘的探出了脑袋,小声的说了一句:

“我听说了。其实说好听点是叫郊外的别院,说白了就是间鬼屋,那地方鸟不拉屎,一到晚上鬼哭狼嚎,那梅二夫人现在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哇。”

“……”

容吟霜从柜台后走出,拿着一块抹布若有所思的在大堂里擦桌子椅子,一面将那几个人的话全都听了个真切。

虽然赵倩从前对她不好,但是知道内情的容吟霜还是对赵倩多少有些同情,但其他的,却也是无可奈何的。

正一边擦桌子一边叹气,宝叔就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抢走了她手里的抹布,容吟霜觉得莫名其妙,往他看了看,就见宝叔连话都来不及说,就往门边撇去,就见顾叶安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容吟霜眼前一亮,走过去说道:“你怎么来了?”

顾叶安将她上下打量几眼,还没开口,就见宝叔赶过来解释:“顾,顾爷,我们可不是故意让掌柜的擦桌子的,只是刚才忙着收钱,没看见她这就擦上了,我我我,我以后一定看牢,一定看牢。”

容吟霜看着面对顾叶安有些紧张的宝叔,一时觉得不解,说道:“宝叔你怎么了,我就擦个桌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宝叔突然向她作揖:“哎哟喂,我的个夫人啊,您来了就来了,下回您可千万别再沾手楼里的粗活了,这些活儿都交给我们做,您只需来看看,坐坐,吃吃,喝喝,再训示巡视我们就好了。您说是不是,顾爷?”

“……”

顾叶安示意宝叔离开,宝叔就飞也似的,拿着抹布窜向了柜台,路过小六的时候,就将抹布甩给了他,小六无辜的看着手里的抹布,觉得冤枉极了,又见顾叶安的眼神瞥向了他,赶忙将抹布丢开,说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掌柜的自己拿的。”

“……”

容吟霜对这楼里老的少的行为很是费解,他们这是怎么了?她从前在楼里也是做这个做那个的,也没见他们心疼她,可现在顾叶安一来,他们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到底谁才是这间茶楼的掌柜的?

顾叶安却是很满意楼里人对他的态度,牵着容吟霜的手就上楼去了。轻车熟路的去到容吟霜的地方,自从他的天字一号房被他师父张道祖占据了之后,他就转而将容吟霜的地盘自动分割了一半去,容吟霜虽然觉得自己的空间被人侵入,但是也开不了口说不让他进来,于是就这么默许了。

两人入内之后,容吟霜就把今日严氏去府里的事情跟顾叶安说了一番,还把她交给自己的赵倩的那些房契地契全都一股脑儿的放到了顾叶安面前。

顾叶安将东西展开,一张张看了过去,然后才将之交还给了容吟霜,说道:“明儿我就把这些铺子的银钱给严氏送过去,总不能平白占了她的便宜,这些铺子我看有些还是有利用价值的,不妨接着开下去,赵倩手里的产业虽不及梅家一成,但却都与梅家的产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继续开下去的话,对今后收了梅家产业也大有好处。”

“……”

容吟霜给他倒了一杯茶,讶然说道:“你打算收了梅家?”

顾叶安头也没抬,接过了茶就喝了一口,然后才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梅家虽说是有祖产的,不过如今的局面却都是我一手挣来的,总不能就这么白白便宜了梅远贵那个小人吧。”

容吟霜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顾叶安听不见她说话,这才抬头,对上她那双忧心忡忡的眼睛,安慰笑道:

“你就放心吧。我能将梅家从普通的商户变成富贾之家,我就有法子让他们原封不动的回去,梅远贵以为杀了我就能谋得这一切,殊不知这其中的门道多着呢,单就田地一项,下半年就一定会出乱子。”

容吟霜叹了口气:“这些我不懂,只是梅远贵是个真小人,你与他斗的时候,务必要多加小心。我如今算是看透他了,见利忘义,狼心狗肺,没有人比他再坏了。”

顾叶安勾唇一笑:“哟,吃了一次苦,这就想开了。挺好。”

容吟霜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没在他手上吃过苦,有些人可是‘死’在他手上的啊。”

顾叶安冷哼一声:“哼,所以这个仇,我是非报不可的,我不让他梅家倾家荡产,让他梅远贵穷的沿街乞讨,我就不叫顾叶安!”

“唉,只可惜了赵倩……若梅远贵不是在这个时候想娶你的那个庶妹,说不定赵倩的下场也不至于这么凄惨。”

“那个女人原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狗咬狗,你又操的什么心,还是留点精神想想你自己吧。”

“……”容吟霜撅了撅嘴,俏皮的模样,丝毫不像两个孩子的母亲,看的顾叶安心中一荡。

“我只是想想,有没有真的替她操心,再说了,她的事情,我就是想操心也是鞭长莫及,够不到啊。至于我自己,我有什么事情好操心的?”

顾叶安正色说道:“老太太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总不能这么无止境的听她折腾吧?”

容吟霜看着他说道:“我这才抄了两天的经书,怎么就成了无止境了。更何况,老太太是真的没有怎么为难我,不过就是抄经书,她可比你娘……就是你做梅远道时候的娘亲好多了,最起码不会成日挑我的错漏。更何况,老太太心不坏,她也是真的为你这个亲孙子着想,在她眼里,你这么个谪仙般的优良种子,如何能娶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寡妇呢。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顾叶安叹了口气:“你有什么分寸。锦娘回来都跟我说了你在那儿的境遇,亏你还替老太太说话,要真是被她整出个好歹,你让我和大儿幺儿怎么办?”

“……你就放心吧。”容吟霜哀叹:“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太太总有一天会接受我的,只要你不变心,由着她给你安排这个妾那个妾的,那我这里就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不过是时间早晚,等老太太跟我耗够了,那我就算赢了。”

顾叶安听了这些话只觉得啼笑皆非,看着她认真的脸又不像是说笑,摇头说道:

“歪理!”

“……”

夫妻二人又在房里说了会儿话,顾叶安就被叫了出去,容吟霜收拾收拾,也准备去人之初接大儿和幺儿回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88章 又来事了

走到门外之时,阳光正好,她就让马车先行去人之初门口等着,反正时间还早,她就打算自己徒步而去。

可是才走到朱雀街尾,就听见后头有人喊她:

“容掌柜,容掌柜请留步。”

容吟霜回过头去,只见一辆马车向她驶来,先前喊她的便是马夫,见她停下脚步,车夫也开始勒紧了马缰,在她面前停下了。

马车窗帘打开,露出一张有些面熟的脸孔,似乎是上回在冬晴馆中遇见的一位夫人,但是她的身份,容吟霜一时还真有些想不起了。

只见那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来到容吟霜面前,两人互相见礼之后,那夫人说道:

“容掌柜可还认识我?”

容吟霜又将她仔细端倪了两回,还是没有认出,遂摇头问道:“夫人是……”

“怪不得容掌柜不认识我,我身份低微,夫家姓尤,相公是京城府尹。”

容吟霜将她的话思前想后,才想起那日在冬晴馆似乎是听说过这个身份的。若是旁的地方的府尹,与朝中重臣相比未必很大,但是在这京师之地,府尹的品级自不能与地方相同,自是高上一些的,更何况府尹手中抓着京城的所有治安,民众的生活,对于老百姓而言,一个六品府尹的作用,也许比一个二三品的大员还要来的大,毕竟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嘛。

心中纳闷府尹夫人为何找她,容吟霜面上却是未动声色,只听府尹夫人自行说道:

“那日在冬晴馆见识过容掌柜本领,后来得知容掌柜改嫁与温郡王府大世子,一直想上门道贺,却怕掌柜事忙,所以耽搁了。不过最近,家中发生了些事情,让我不得不来打扰容掌柜的新婚。”

容吟霜不解的问:“不知夫人所为何事?”

府尹夫人犹豫片刻后说道:

“就是……上回见夫人通晓阴阳,如今家中着实混乱,颇有些难以启齿。”

容吟霜见她如此,便知她来找自己必是因为灵异方面的事情,便出言宽慰:

“夫人但说无妨,只要能帮得上忙,民妇自当出力。”

府尹夫人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对容吟霜也是出自真心的相信与佩服,经她开解,便不再隐瞒,直言说道:

“大概从半个月前开始,每夜三更必出吟唱之声,府里的丫鬟还经常夜游,有好几个丫鬟都是晚上睡在房间,早上就莫名其妙的睡去了花园,如此周而复始,府里已经闹得人心惶惶,道士和尚也请了几个,开坛做法,念经超度,全都没有用,晚上时辰到了,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一样都会发生。”

容吟霜听了府尹夫人的描述,不禁问道:“贵府最近可有殁过丫鬟?”

府尹夫人想了想后,摇头,说道:“没有。府里一直都很太平,我素来不喜以刑罚持家,丫鬟奴才合适就用,不合适打发了出去便是,打人害人之事何苦来哉。”

容吟霜看着她,然后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镇宅符,对府尹夫人说道:“既然府中未曾冤死何人,那也许就是一些游魂野鬼借了地方,你那这些符,太阳下山之前,贴在四方院落,若是晚上未再出现异象,那便行了,若是还再出现,明日便再派人传话给我,我便去府尹府邸走上一趟,探个究竟。”

府尹夫人收了镇宅符,点点头,说道:“好,这符咒我且先带回去用,若是成了,必当奉重金谢过,若是不成,明日我再派人来请掌柜的过府。”

两人分道扬镳之后,容吟霜继续走去了人之初,心里盘算着府尹府中的到底是什么,一般会在一处宅邸作乱的,必定是生前对那地方或是对那里的人有过执念眷恋,死后才不甘离去,徘徊游荡。

只不知那东西是对那地方有所执念,还是对那里的人有所眷恋了,又或者,也许就只是一些游魂野鬼的恶作剧。

一路想着想着,容吟霜便到了人之初,在车里等了一会儿之后,大儿和幺儿才牵手走出,幺儿的的脸上挂着泪,大儿牵着他似乎在安慰着什么话。

容吟霜走过去,喊了他们一声,两个孩子就向她飞奔而来,容吟霜蹲□子,接住了两个孩子,看了看幺儿红红的眼睛,问道:“幺儿怎么哭了?被先生骂了吗?”

幺儿摇摇头,委屈的看着她,正想说话,却被大儿拦住,说道:“娘,没什么,就是幺儿刚才摔了一跤。”

幺儿听了哥哥的话,也低下了头,容吟霜看着两个孩子这样,心中也有些明白,又看了看幺儿脸颊上似乎也有一道浅浅的抓痕,说道:

“是不是跟其他人打架了?”

幺儿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瞥了一眼一个劲对他摇头的大儿,容吟霜见状,就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大儿和幺儿之间,幺儿没了哥哥的阻碍,委屈的眼泪再也挡不住,一下子就扑到了容吟霜的怀里,哭道:

“娘,他们说我和哥哥不是顾爹爹亲生的,今后你们会有亲生的孩子,就不要我和哥哥了。”

容吟霜听着一愣,又往旁边的大儿那儿看去,虽然没有流泪,但是落寞的神情却是假不了的,容吟霜看着两个孩子这样伤感,虽然有心告诉他们真相,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加上毕竟是两个孩子,借尸还魂这类的事情若是从他们口中传了出去,那说不得还会招来更多的麻烦。

只好将他们搂着上了车,一路安慰着回到了家。

正巧,顾叶安的马车也停在了门口,两个孩子率先下车也往顾叶安奔去,顾叶安也瞧见了幺儿脸上的泪痕和红红的双眼,看了一眼容吟霜,后者无奈的叹了口气,顾叶安就有所了解了。

一手一个,将大儿和幺儿往马车那儿抱,将孩子们送上他的马车之后,才回过头跟容吟霜说道:

“今儿我带儿子们出去吃饭,你和娘自己在家里吃吧。”

说完之后,便递给容吟霜一个‘交给我’的神情,然后也跟着上了车,父子三人往城内驱使而去。

容吟霜回府之后,就去厨房和子然居士一同准备晚饭,子然居士似乎情绪好了些,容吟霜一边切桂花糖藕片,一边跟子然居士说道:

“娘,严姨娘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呀?”

子然居士正在查看她做的米糕好了没,听容吟霜问她,就回头看了看她,然后才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没什么,就是一些陈年往事,不值一提。”

容吟霜看子然居士的样子,不禁说道:“娘,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严姨娘的长相举止都与您相似,郡王爷会抬举她,也不过就是看在您的面上,她说的话,您原真可以不用放在心上的,横竖理亏的是她,不是您。”

子然居士垂眸愣了好一会儿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

“感情这种事情,并不是谁理亏谁就输了。当年我提出让他休我,一来是为了安儿,二来也是我自己厌倦了他的处处留情,他虽然嘴上说着最爱是我,可是纳妾娶亲却是从未停歇过,这样不忠诚的感情,就算是说出来都是对爱情的亵渎,更别说他还这么做了。我虽是一介女流,但内里也有几分傲骨,只是如今却是有些怀疑这份傲骨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了。”

第一次听婆婆对她袒露心声,容吟霜也设身处地的替她想了一想,回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对或者不对的。您当初会做这个决定,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是您当初觉得不对,那就一定不会这么做了,感情的之中的确容不下其他,哪有做妻子发自内心的愿意自己的相公纳妾娶亲的?说不在乎的人,要么是说的假话,要么根本就未曾对相公用情。”

子然居士看着容吟霜,静静的笑了笑,变点点头,良久后,才对容吟霜说道:

“你说的一点都不错,这个世道女人的命运确实如浮萍一般没有根蒂,可是就算是没有根蒂的浮萍,也有随波逐流,选择自己驻留环境的权利吧。看着他如今三妻四妾,我倒是也看开了,大多时候都是庆幸自己当年的选择,否则,郡王府里乌烟瘴气,哪里容得下我这般清净的活了这么多年呢。”

说完这些,婆媳俩相视一笑,其实有的时候,子然居士觉得容吟霜与自己颇为相似,同样的执拗,同样的坚强,同样的对爱情有着忠诚的要求,容不下任何杂质。

一边将米糕端出了蒸笼,子然居士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你放心,这辈子我都不会让安儿纳妾,就让他一辈子都守着你一个人。”

“……”

容吟霜抬头看着她,久久不语,良久之后才娇羞的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嘿嘿,生意这就上门了。

第89章 唱戏

经过顾叶安的一番开解,大儿和幺儿晚上回来的时候,情绪明显好了很多,幺儿拿着手里的五彩风车满院子的跑跳,比之傍晚时哭红了眼的模样不知要好上多少。

晚上入房之后,容吟霜不禁对顾叶安问道:

“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顾叶安正坐在床沿上解衣,听容吟霜这么问,就停下了动作,干脆大张了双臂,让已经坐上、床的容吟霜替他服务,容吟霜从床铺上跪坐而起,在一旁替顾叶安解扣子。

只听顾叶安说道:“能说什么,就是一些父子间的小秘密呗。”

容吟霜将他的外衣除下,走下床铺,将衣服挂到一旁去,一边说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吗?”

挂完了衣服,她又来到床前,将顾叶安的脚抬起,替他除了靴袜,然后将之整理了放在床侧,至此两人才坐到了床上,顾叶安搂着她说道:

“当然不能说了,既然是父子间的小秘密,怎么能告诉娘儿们呢?”

容吟霜不满的在他胸膛上敲了一记,翻过身去,不让他搂着自己了,娇嗔的说道:

“不说算了,明儿我自己去问儿子。”

顾叶安迎了上去,在她耳边说道:“随你去问好了,我相信儿子不会出卖我的。”

被他在耳边的热气弄得有些痒,容吟霜就转身去推他,却被人顺势覆了下去,床幔被缓缓放下,掩藏了一室的春、光。

第二天一早,大儿和幺儿坐着顾叶安的马车去了书院,容吟霜正在收拾屋子,就听见门房有人来向她传话,说是府尹府派了车来接她去一趟。

容吟霜便知是昨日那镇魂符没有作用,府尹夫人这才派人来接她过府的。

去子然居士的院子像她通告了一番后,容吟霜便拿着桃木剑和铜葫芦,还有一些符咒黄纸,坐上了府尹府的马车。

府尹夫人已经站在门口等待,正焦急的踱步,看见府里的马车回来便就迎了上去,焦急的对车夫问道:

“怎么样,容掌柜来了吗?”

车夫赶忙跳下了车,掀开了车帘子,府尹夫人看见容吟霜就亲自上前来搀扶她下车,容吟霜下车之后,府尹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对她说道:

“昨夜那东西又来了。把好几个丫鬟都耍弄的失魂落魄的,这,这可如何是好哇。”

容吟霜连忙安慰:“夫人先不要急,可否先带我入内查探一番?”

府尹夫人连忙点头,一边带路,一边说道:

“前几回我家老爷没见过丫鬟当场发作,也就没怎么相信,再加上也做了好几场法事,念了好几回经都未有成效,他就以为其实就没什么事,可是昨晚好几个丫鬟在他面前被奇怪的力量牵着走来走去,不受控制,这才不由他不信。”

容吟霜一边听她说话,一边观察尤府的气象,觉得这座宅子里气象平和,不像是有什么怪物之所,查探了一圈,也未曾发觉其他,就对府尹夫人说:

“夫人,可否带我去那几个被附身的丫鬟那儿看一看?”

府尹夫人连连点头,转道去了丫鬟的住所。

“昨晚有好几个丫鬟受扰,她们平日里做事为人都很好,不可能沾染上什么才是。”

“她们可有受伤?”

“没有受伤,就是受了惊吓,我让她们休息两天,现都在房里躺着呢。”

说着话的功夫,府尹夫人就把容吟霜带到了丫鬟们住的地方,容吟霜左右看了好几遍,也是未曾发现有任何不对,对府尹夫人直言道:

“我看贵府内清癯的很,并无怪异之物,只怕这件事还得详查。”

府尹夫人面露忧色:“没有东西……可是……”

突然容吟霜看见了院子里停的一辆马车,停下脚步,凝神聚气盯着那辆马车看了许久都没有说话,府尹夫人察觉她神色有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从旁解释说:

“那是我家相公的专用马车,他虽只是一介府尹,但有的时候也要出门应酬。”

容吟霜沉着气来到了那辆马车旁,让其他人站在百米开外,自己一人上前,默默的来到了那辆马车的最后方,掀开了帘子,正要往里一探究竟。

就见一只惨白的鬼脸突然自那帘子后头窜出,容吟霜吓了一跳,一团激烈的黑雾自马车中窜出,围着马车不住环绕,将马车掀的不住抖动,终于‘砰’的一声,竟然被掀倒在地,吓坏了在不远处观望的人们。

容吟霜拔剑往后退了两步,就见那团黑雾围绕着被掀倒的马车不住转圈,耳中还充斥着桀桀怪笑,提剑正要冲上去收拾了,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你们在干什么?”

黑雾听到声音之后,就骤然从马车外消失了,容吟霜提着剑在原地转了三圈亦未能找到那黑雾所遁方向,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回过头去,就见一个穿着官袍的男子由外头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看他的样子,应该就是府尹尤大人了,只见府尹夫人赶忙迎了上去,把先前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尤大人。

“那个东西藏在马车里,刚才那马车突然就动了,动了之后没多久,马车就突然掀翻了,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府尹夫人的神态甚是激动,尤大人听了之后非但没有与她产生共鸣,反而扬手给了她一巴掌,把府尹夫人都打蒙在了一边,捂着脸颊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相公。

容吟霜也没有想到府尹尤大人会有这般举动,一般人听了夫人所言,绝不会是这般行为,更别说掀翻的马车还在院子里,他竟丝毫不信,这就有点奇怪了。

只见尤大人来到容吟霜跟前,冷冷的说道:

“江湖行骗也要有个度,别以为本府不知道你们江湖骗子伎俩,以为用内力掀翻一辆马车就可以骗到所有人了吗?我偏不信。识相的赶紧给我滚,若再继续出现在我面前,休要怪我拿你入牢!滚。”

“……”

府尹的话让容吟霜很是无奈,叹了口气后,就收拾了东西,原路走了出去。

主人家既然不想解决,那么她也不能勉强,走到大门外之后,容吟霜又纳闷的回头看了一眼,心想着那东西会躲到哪里去,总不会真的就那样消失了才是,而今晚,这尤府之中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浪。

因为先前是坐的马车前来,如今府尹夫人都被打了,自然不会有马车送她回去了。

她只好自己用腿走回去,心中盘算着,若是府尹府再派人来请她,那么她要的价可就不会是百两这么简单了。

果然,又过了两日,容吟霜正在茶楼柜台后头学打算盘,就见府尹夫人形容枯槁的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上来就抱着她的胳膊说道:

“容掌柜,求您救救我家老爷,他,他中邪了!”

“……”

府尹夫人说着说着,就要跪下,容吟霜赶忙将她扶起,递给她一条干净的丝帕,将之带到了三楼雅间,这才出声安慰道:

“夫人莫急,且慢些说明。”

府尹夫人抹了两把泪,这才带着哭腔对容吟霜说明了事情原委。

“自从那日你离开之后,当天晚上那东西又出来了。府里阴风阵阵,又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到了深夜之时,我家相公就不对了,我从睡梦中醒来,就看见我家相公坐在我的梳妆台前化妆,把脸擦的粉白粉白的,吓死我了。我去推他,他也不醒,还用眼睛瞪我,却是不说话,就瞪着我。我不敢看他,就躲去了床上,然后,就看他在梳妆台前,化了一夜的妆,直到天方鱼肚白时他才像泄了气的球一般软倒在梳妆台前。他醒来之后,我将镜子拿给他看,他脸上全是白粉胭脂,他虽然惊吓,却还是不信,一口咬定是我趁他睡着做的鬼祟。”

又擦了两回眼泪,府尹夫人才又接着说道:

“第二天白天,他又恢复如常,可是到了晚上,他又开始闹腾了。昨晚上他在梳妆台前化了半夜的妆,然后,就穿上了柜子里不知道哪里来的戏服,就依依呀呀的到院子里面甩水袖,唱戏文,府里好些人都看见了,全都吓得不行。”

容吟霜听到这里,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于是又问:“那尤大人现在好了吗?”

府尹夫人摇头:“他连着两夜没睡,不吃不喝,唱完了戏就坐在梳妆台前,我怕他出事,就叫的急了,他就用那双狠戾的眼睛瞪我,这不是中邪,是什么呀!还请容掌柜救救我家相公吧。”

说完这些,府尹夫人又是埋头嘤嘤哭泣起来,不过两个日夜,先前的整洁仪容与得体举止也全都变得这般无助了。

容吟霜只好安慰说道:

“夫人莫要着急,我这便收拾了随你入府,那日我瞧见那东西从马车出来后,就凭空消失了,我料想府尹府定不是困住它的执着地,因此,它为何会缠上府尹大人未必立刻就能知晓,但首要的,便是要将它自府尹大人的身体中驱离,收服一事还要继续查探之后,方可行事。”

府尹夫人此刻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听到容吟霜不计前嫌,还愿意跟她去府里救人,当即就感激涕零,对容吟霜百般感激。

“是是是,只要容掌柜先救下我家老爷,其他什么的,可以慢慢来,慢慢收。”

“……”

容吟霜点头后,就收了东西,再次跟她去了府尹府中。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府尹是nozuonodai呀~~~早让收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

ps:新文案中去掉了金大腿,黑雷和狗血的字样,不过虽然文案里不能写这种字样,但是正文里总少不了这样的情节,嘿嘿。大家可以先预收,看花叔怎么将乃们雷出新发型来。么么哒。

【新坑来一发】本文由一个糙汉(作者)的视角描写精致的古代女子生活日常诸事,开挂金手指,不适者也可入内。

第90章 芳菲

与上回看见的不同,府尹府中的气氛变得黑煞无比。

容吟霜和府尹夫人一下车,就见一个丫鬟火急火燎的赶了上来,对着府尹夫人说道: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又开始在院子里唱戏了,那依依呀呀的听着可吓人了。”

府尹夫人脸色一变,看向容吟霜,容吟霜让她稍安勿躁,一行人便就入了府,在丫鬟的带领之下,她们赶到了后院。

就见原本一身正气的尤大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嘴上擦着鲜红的胭脂,眼角也似乎勾着红线,这般装扮若是用在一个女人身上,说不得是媚眼如丝,美艳动人的,可是这装扮化在尤大人这个大老爷们身上,就显得那样诡异,那样的不正常了。

只见尤大人在院子里依依呀呀的唱着舞着,水袖甩的似模似样,丫鬟们就那么站在园子外头看着,谁也不敢上前,全都交头接耳的指指点点。

府尹夫人回来之后,大家就主动对她指了指院子里,府尹夫人将容吟霜带到了入口处,对容吟霜说道:

“容掌柜,你瞧,他就在那里。早晨我出去之时他就在那儿跳,跳到现在还在跳,两天两夜都没吃过东西了。”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你让人看着院门,我进去瞧瞧,没有喊你们,你们就别进来。”

府尹夫人连连称是,抓着容吟霜的手说道:“求您救救我家老爷,求求您。”

容吟霜抽出手臂,兀自走入了院门,往那在她眼里黑气围绕的尤大人走去。

似乎是察觉了有人靠近,尤大人突然停下了甩水袖跳舞的动作,厉眼扫了过来,对她喝道:

“滚出去——”

容吟霜抽出腰间的桃木剑,也不靠近,就在他的外围十尺左右转圈,边转边说: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尤大人不再说话,而是用那双阴狠阴狠的目光盯着她,容吟霜站定与之对视,忽觉尤大人身上的黑气骤然浓烈,她摆好阵势,就见那团黑气一飞冲天,自尤大人身体中突破飞起,掀起一阵狂风,将院子里的花叶尽数奔卷而上,将一圈圈的气流以花叶的形势盘旋飞出。

容吟霜临危不乱,在自己面前推出八卦挡住了花叶的攻击,耳中充斥着地狱般的狂叫,而后她以桃木剑击出一道金光,打在那团翱翔半空的黑雾之上,只听‘叱’一声,黑雾应声而散,竟然又如前天一般,消失不见了。

容吟霜提着桃木剑在院子里搜寻寻找,试图找出它藏身之处,可是,却始终未能找到。

对院外喊了一声后,守在院外的人们一涌而入,府尹夫人进门后就扑向了昏迷过去的尤大人,一个劲的喊着:

“老爷,老爷,你醒醒啊,老爷。”

一个管家般的老人出声让两个下人将尤大人抬入了屋内,府尹夫人吩咐他们去找大夫之后,就来到容吟霜面前,问道:

“容掌柜,那东西走了吗?”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现在是走了,不过,我相信它还会再回来。”

府尹夫人一听那东西还会回来,不禁大惊失色,对容吟霜焦急道:“还会回来?那,那可如何是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这还有没有办法根治了?”

容吟霜将桃木剑收回腰中,又四顾环望一圈后,对府尹夫人问道:

“你仔细想想,府里可曾出过人命,或者认识的人里有没有是唱戏的?”

府尹夫人神色有些隐藏,目光露出些微闪躲,容吟霜又接着说道:

“你若不据实相告,如何能根治?”

府尹夫人听后,把心一横,说道:“算了,横竖已经落得这般田地,我便说了吧。唱戏的我的确认识一个,她是庆丰园的戏子,叫做芳菲,两年前我家老爷曾提出要纳她为妾,还把她带回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不过我没肯她入门,我的娘家也颇有势力,老爷得罪不起,便就歇了纳她的心,但是,我只是把她赶出去了,并没有杀她,而后来我也听说她还是继续在庆丰园唱戏的,没听人说她死了呀。”

“庆丰园。”

容吟霜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正想多问些情况,就听见老管家在屋里喊道:

“夫人,夫人,老爷醒了,说要见您。”

府尹夫人一听尤大人醒了,就赶紧收拾了泪珠,往里屋赶去,容吟霜也跟着到了门边看了看。

就见尤大人被两个下人扶着坐了起来,府尹夫人一靠近他,就给他又打了两个巴掌,只听尤大人怒道:

“谁跟你说我中邪了!我没有!我好得很。我就是想擦粉,我就是想唱戏,你管得着吗?管得着吗?给我把那个什么抓鬼的赶出去,否则,否则我就休了你!管你娘家是不是权势滔天,我就是拼着官儿不要了,也要休了你!”

“……”

这一回,容吟霜没有等府尹夫人出来撵她,就自动自发的离开了府尹府。

她若有所思走在大街上,可走了一半,天空突然就下起了雨,容吟霜见路边有空闲的轿子,就坐了上去,心思转动间,就对轿夫说了句:

“去庆丰园。”

轿夫得令起步,容吟霜在轿子里将身上的水滴擦干,然后掀开轿帘看着路上行人不住躲避的仓皇身影,不一会儿的功夫,轿子就停了。

容吟霜下来,付了钱就走入了门前放满了戏牌的庆丰园中。

伙计是难得看见一个妇道人家单独上门的,在门里愣了半天,见容吟霜不是看热闹是真的想进来,这才上前招呼,说道:

“夫人一个人来看戏啊?快些里边请。”

容吟霜被请入了内,坐下来之后,就点了四瓜果,四糕点,然后趁着跑堂跟她说戏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芳菲姑娘还唱吗?我是特意来捧她的场的。”

说戏的跑堂一愣,将戏本合上,对容吟霜说道:

“夫人一定很久没来听戏了吧。芳菲都走了半年多了,要不您换个角儿听听?”

容吟霜做出惊讶状:“半年多?”

跑堂的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您估计是几年前听她戏的吧,几年的时间很多事都会变,芳菲两年前就被人赎了身,后来虽然也零星的回来唱过几场,不过也只是唱给那个赎她身的人听,不过,她已经有半年都没再回来过了。”

“她去哪儿了?那个赎她身的人是谁?”

容吟霜的问题让说戏的跑堂有些不耐,她于是从袖中拿出一两银子的锭子放在桌上,那跑堂的才喜笑颜开的知无不言起来。

“夫人,这话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啊。我只知道那个赎她身的人姓尤,好像还是个当官儿,因为我听见他的随从叫过他尤大人,他把芳菲赎走之后,说是要娶她,芳菲也就相信了,所以我说,芳菲就是太傻了,像那种大官人的话,怎么能相信呢,他们无非就是想跟她玩玩,哪有人会真的想娶一个戏子进门的。”

“后来呢?”

得了容吟霜银子的跑堂又殷勤的说道:“后来就如我所料,那人根本就没娶芳菲,只是给了她一座小院子,每月再给点钱让她过活,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容吟霜又问最后一个问题:“那小院子在什么地方?”

“猫眼胡同顺数第八家。”

容吟霜将刚刚上来的瓜果点心全都让他们用袋子给她装了起来,她拎在手中,出门发现雨已经停了,就问了路,直接往猫眼胡同走去。

走到了胡同口,容吟霜数着大门,来到了第八家的院子门前,见大门紧闭,但院子里却仍传出声响,她便将糕点拎着,敲了敲门。

没多久,就有人来应声了。

容吟霜对替她开门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笑道:“请问,这里是芳菲姑娘的家吗?”

那小丫头惊恐的对她瞪着眼睛,容吟霜试图让自己更加亲和一些,就把手里的糕点拎起,对她说道:

“我是来看望芳菲姑娘的,这是小小礼品,还望收下。”

小丫头见她言笑晏晏,说话也是和风细语的,手里的瓜果糕点透着丝丝甜美的味道,不禁咽了下口水,将门打开,然后双手接过了糕点,说道:

“我家小姐不在家,这位夫人请进来坐坐吧。”

容吟霜被小丫头请入了院子,扑面而来的尽是戏曲中的脸谱画,有的画在柱子上,有的画在墙壁上,很是别致,而在主屋的墙壁外有一张硕大的脸谱吸引了容吟霜的注意,倒不是脸谱画的有多么精致,而是那脸谱下的画匠落款处的名字:尤景天。

府尹尤大人的名字竟然赫然出现在这里,让容吟霜心中的猜想就更加切实了。

对小丫头问道:“请问你家姑娘什么时候回来?”

小丫头给容吟霜倒了一杯清水,就恭恭敬敬的坐在下方,说道:“我家姑娘已经出门两个多月了,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容吟霜端着水杯奇道:“两个多月?”

庆丰园的人说她半年未曾出现,这里的小丫头说她两个多月没回来,到底哪个时间是正确的呢。

又问:“你家姑娘最后离开家时,是跟谁出去的?”

小丫头想了想,说道:“跟我家老爷呀!”

“你家老爷是……姓尤?”

容吟霜猜测问道。

小丫头连连点头:“对对,夫人也认识我家老爷吗?”

容吟霜笑了笑,没有作答,过了会儿后,又问:“那你家姑娘最后走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小丫头想了好一会儿后,才说:“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家姑娘从前跟老爷出门时都是很开心的,不过最后一回却是不开心的,是我家老爷拉着她上的马车,还说什么一会儿就回来……结果,直到今天都没回来过。”

“……”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嘿嘿。大家猜猜,芳菲是那个鬼吗?怎么死的?

第91章 问因

容吟霜为了府尹府的事情,向老太太告了两天的假,还被孙嬷嬷奚落了半天,说她这才来了两天,就要歇两天,实在太不像话。

容吟霜一边认错,一边给老太太请安。反正就是说什么都不发脾气,做什么都尽心尽力。

幸好,老太太自从翠萍事件之后,整个人也像是没了那么多的戾气,待人接物和气多了,虽然也对容吟霜告假之事有些不满,但终究没多说什么,孙嬷嬷告状,她也只当没听见,让容吟霜来了就到她房里抄经去了。

容吟霜只见老太太的卧房正门处挂着一副大大的画像,画中之人那么眼熟让容吟霜不禁觉得有些臊的慌,却又不好说什么,尽量做到心态平和,一如既往的向老太太请安。

她抄经抄的顺了手,动作也就快了许多,从前两个时辰只能抄十张纸左右,现在如果没有错字的话,一回两个时辰能抄出近二十张纸来,按照子然居士说的,纸张保持整洁,字体保持端秀,老太太就是想找茬儿也找不出茬儿来,交了任务之后,容吟霜就从郡王府出去了,老太太也没有多留。

容吟霜走出郡王府之后,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前等她,而早晨送她来的马车已经不知去向。

顾叶安从马车后头掀开帘子,对她招手说道:“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呀。”

容吟霜惊喜的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坐上了马车,说道:“你今日怎的有空来接我?”

顾叶安佯装生气:“我若不来接你,怎会知道你每回来这儿竟要待到这个时辰?都未时一刻了,吃午饭了吗?”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吃了,老太太用膳的时候,赏了我一碗银耳羹。”

顾叶安蹙眉:“一碗银耳羹?她就没再给你上点其他的?”

容吟霜笑了笑,说道:“一碗银耳羹就够了,还要吃什么呀,我的胃口又不大。”

顾叶安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觉得心疼极了,握住她的柔胰说道:“明儿开始别来了。老太太那里我去说,再由得你折腾下去,还指不定折腾出什么祸乱来呢。”

“那怎么行?”容吟霜立刻反驳:“老太太如今对我已经稍微有些改观了,我若现在放弃,她岂不是就要将我定为无良无心之人,今后就更加不会接纳我了。”

顾叶安在这方面比较执拗,说道:“不接纳就不接纳,你又不是靠她过活,再说我们又不住在郡王府里,今后也算不得是一家人,你不必太在意老太太的感受。”

容吟霜对他无奈一笑:“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我真的有分寸的,你就别管了,不就是一顿饭少吃几样菜式嘛,这有什么呀!你也别把这件事想的太严重了,生活里本来就是要糊涂一点才过的舒畅嘛,你要是跟家里人都把所有的事情讲分明了,那就伤感情了。跟外人伤了感情,咱们可以不跟他们交往,可是跟家里人伤了感情,那就会是一辈子的遗憾,将来想弥补都弥补不了了。”

顾叶安看着这个从前他护在掌心的小姑娘,竟然能够说出这番叫人辩驳不得的道理来了,看来她是真的长大了,顾叶安只觉得心里颇不是滋味,因为他是知道,这种成长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很惨痛的。

强硬的拉着容吟霜去吃了些东西,容吟霜也跟他犟,他让吃什么就吃什么,自从相公回来之后,她每时每刻都是幸福甜蜜的,她想珍惜这份失而复得的感情。

容吟霜将府尹府的事情跟顾叶安说了一番,顾叶安一听,讶异道:“戏子?怎么又是戏子?”

虽然这么惊疑,但顾叶安手上剔鱼刺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曾停顿,容吟霜见他这种语气,不禁问道:“怎么?你也知道什么戏子的事吗?”

顾叶安将剔好刺的鱼肉送到容吟霜饭碗上面,然后才回道:

“是啊。两个月前我与晋王去了吏部于大人府上,他府上也刚死了个戏子,晋王正暗地里彻查那戏子的死因,这回府尹府里的又是戏子,所以我才会感叹戏子怎会怎么多的。”

容吟霜正用勺子吃着鱼肉饭,听了顾叶安的话之后就放下了勺子,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然后说道:“吏部于大人家?吏部是不是管理官员升迁的?”

顾叶安想了想后,点头道:“是吧。就你说的那个府尹,他不是马上就要升迁了吗?听说就是于大人给推荐的。”

“……”

容吟霜陷入了沉思,心中似乎有些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了。

两人吃过了饭,一同坐车回到府里,还未进门,却见停靠在顾府门前的一辆马车上跑下来一个管家,见着容吟霜就跪了下来,说道:

“容掌柜救命啊。”

容吟霜一看,这管家竟然是府尹府的,她去过两次,这管家都在府尹夫人身旁伺候,因此不会认错。

顾家的门房走过来,将那管家扶起,容吟霜问道:“怎么了?老管家你慢慢说。”

府尹府管家都快急得跳脚了,说道:

“哎哟,不能慢了。老爷在府里提着剑追杀夫人,说要把夫人杀死才肯罢休。”

容吟霜蹙眉:“什么?”

老管家又道:“昨日容掌柜离开之后,到了晚上,我们老爷又发作了,一个人坐在井边,披头散发梳头发,脸上擦的腥红腥红的,看着可渗人了,一坐就是一晚上,今儿早上我们夫人就去喊了他一声,老爷就突然发怒了,从屋里找了剑就要杀了夫人,嘴里还念叨着: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容吟霜听完老管家的陈述,叹了口气,转身对顾叶安说道:

“这件事总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我去去就回来。”

顾叶安也听她说过府尹府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知道她是去做什么,就提出跟她一同去,容吟霜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了。

一行人,两辆马车,急匆匆的赶到了府尹府。

容吟霜虽老管家入内,让顾叶安在府外等她。

走入府尹府之后,容吟霜就直奔黑气冲天的后院,有了上两回的经验,她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地方,就听见后院里脚步声杂乱,言语也是纷纷乱乱,吵吵闹闹的。

不乏‘老爷您快放下剑’‘夫人快跑’之类的言语。

容吟霜走入之后,就看见大概四五个家丁拉着一个举剑发狂的尤大人,尤大人的脸上满是腥红,满身的黑气团绕,而府尹夫人则被他追杀的披头散发,再不能维持任何端庄仪态,在几个丫鬟的保护下,躲在廊下的柱子后头,哭花了脸。

府尹夫人仓皇间看到了容吟霜,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飞也似的向她跑来。

尤大人看见她奔跑,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些力气,将身上的四五个家丁都给甩了出去,提着剑就往府尹夫人那里冲过来,府尹夫人赶在最后一刻躲到了容吟霜身后,只见容吟霜指尖蕴含真气,一点金光点入被附身的府尹额间,让他停住了片刻的癫狂。

趁着这个间隙,容吟霜对府尹夫人说道:

“把院子里所有人都撤走,院门关上,快。”

随着容吟霜的一声令下,府尹夫人连连点头,对园子里所有人挥手,让他们出去,顺便还替容吟霜把门关了起来。

容吟霜点入尤大人眉心的指尖中注入了清心咒,让他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虽然仍旧满脸戾气,但却是不能动弹分毫。

容吟霜赶忙将几道符纸挥出袖外,在院子的四方处贴出天罗地网符,符咒生效之时,指尖整个院子都被金光包围,院子顶上也是横竖金光交错,形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天罗地网。

感觉指尖再不能控制尤大人,容吟霜干脆最后一使力,将尤大人推出十几尺外,尤大人失了控制,卷土重来,周身黑气凝聚,黑弹似的往容吟霜冲过来。

容吟霜提起桃木剑抵挡,一边抵挡攻击一边说道:

“芳菲姑娘。害死你的人在于府,你却来尤府作乱,却是为何?”

黑气听她说话之后,又凝聚成了人形,尤大人的形态在黑雾中不断扭曲,说道:

“是你害的我,是你害的我。”

说着话的功夫,尤大人似乎又恢复了男声:“救救我,救救我。不要,不要杀我!”

说完这些,又恢复女声:“你要死,你说过要与我同生共死,我死了你也不能独活!”

尖锐的声音,刺痛着容吟霜的耳膜。

只见尤大人忽男忽女,表情不断发生变化,对容吟霜张着手掌,不断靠近,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水面最后一根浮木般迫切。

可是突然他又变脸,对容吟霜说道:

“你给我滚!你给我滚!我不要你救,我要死,我要和芳菲一起去死!”

说着又是一阵癫狂:“不对,我要杀了那个贱女人,我要杀了她!”

容吟霜自袖中抽出一张清心咒的符,打入尤大人体内,只见尤大人突然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身体之中不断射出金光,黑雾还试图继续控制他,容吟霜又打入了一张,才彻底将黑雾自尤大人体内逼出,只见黑雾渐渐成形,幻化成一个穿着戏服,脸上涂得粉白粉白的女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92章 骂人

第一次看见芳菲的时候,容吟霜只觉得这个女人真漂亮,尽管此刻的她看起来十分的阴森恐怖,但是精致的五官却还是能看的出来。

她被逼出尤大人体外之后,尤大人就昏倒在地,院子里只有她与容吟霜对峙着。

只见她对容吟霜怒吼:“你为何要阻拦我!我与尤郎情真意切,这个世上只有我最懂他,也只有他最懂我!我们说过永远不分开,你凭什么阻拦我!”

容吟霜看着她说道:“如何能不阻拦?你已经死了,你们再深的情谊也抵不过阴阳相隔,我知道你身负冤屈,化成厉鬼,可是这也不能成为你害人的理由。”

“哈哈哈哈哈哈。”芳菲一阵狂笑。化作黑雾在院子里乱撞,可是,容吟霜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符,她想走却是走不了了。

之所以会设这个天罗地网符,是因为容吟霜终于想到,芳菲姑娘并不是死在尤府,而是死在于府,所以,她可以在尤府来去自如,消失于无形。

既然跑不掉了,芳菲的鬼影也不打算再跑了,继续化作人形,与容吟霜辩驳起来。

“鬼害人就不行,人害人又有谁管呢?”只见她垂着水袖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行走,边走便说道:

“我也不想害人。可是呢……他们却将我害的好惨。我说过,我不愿去见那脑满肠肥的于大人,可是他偏不听,说只要我去唱一段戏就好了,可是唱完了戏,那个于大人却对我毛手毛脚,他也视而不见,我被他拖入了房施暴,他也只是埋头不语。我又何曾想还害人?我只是气天道不公,命运不平!为什么只有我受苦,他们这些害人之人却能够逍遥法外,难道做官的命,就真的比贱民要珍贵吗?”

容吟霜首次听芳菲说起那段惨不忍睹的往事,不禁心情沉重,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头脑分明的,说道:

“没有谁的命会比较珍贵,世间之事本就是反复无常,有人上一趟街就被马车撞死,有人采药跌入断崖,有人吃一口饭也会被噎死,千钟人千钟死法,没有人能够逃过一死,你又何必做那有损阴德,让自己永不超生的事呢。何苦来哉。”

芳菲听后有些动容,却仍然坚持:“可是我不服!我不服!他从前与我花前月下,说尽了情话,做尽了□□,可是他又为何能做出那伤害我的事来?我不服,不甘心啊!”

芳菲空洞的声音在院中回荡,听起来刺耳且悲凉。

容吟霜说道:“人心是最难测的。他既骗了你,那你又何须将他再放在心上,那岂不是对你感情的亵渎吗?你死之后,晋王已经在暗地里彻查于大人,相信要不了多久,于大人的罪行就将被公诸于众,害死的你仇怨,也算是能够报了。”

芳菲听后,捧着脸嘤嘤哭泣起来,容吟霜叹了口气后,去到她的身边,挥动桃木剑,将之收服,二十九枚铜钱就此落下。

一条鲜活的生命,最终只剩下这些枚铜板,到底她做的是对,还是错呢?正如芳菲姑娘所言,鬼害人有人来收鬼,可是人害人又有多少是收到报应的呢?这世间到底有多少冤案,她又能干涉多少,平反多少呢?

将院子里的符咒撤去,容吟霜将等候在外的府尹夫人唤了进来。

只见她已经被府尹尤大人吓的不轻,在门口探头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颤颤兢兢的走进院子,这一回,她没有像上两回那般扑到尤大人身上去哭,而是试探着看了一眼容吟霜,容吟霜见她害怕,不禁说道:

“她已经彻底走了,夫人放心吧。”

听了容吟霜的话,府尹夫人的脸色才稍微好一些,但还是不敢靠近尤大人,说道:

“那,那我家老爷呢?他,他没事吧?”

看来,她也是被尤大人提剑要杀她的狠劲吓坏了,再不敢轻举妄动,但又止不住的关心,容吟霜点点头,说道:

“尤大人没事。只是这几天太累了,昏迷过去了吧。”

老管家带着三四个家丁过去扶起了尤大人,只听尤大人发出一声悲鸣,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府尹夫人防备的看着他,狼狈不堪的就想要跑,却被容吟霜拉住了胳膊,说道:

“醒来了正好,有些事情我也顺便替你们捋一捋。”

府尹夫人露出惧怕的神色,对容吟霜说道:“我家老爷要杀我,他是听不进任何人的话的,容掌柜你就让我走吧。一会儿他醒来,又要拿刀杀我了。”

正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尤大人彻底转醒,茫然四顾之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芳菲呢?你们把芳菲怎么了?”

老管家扶着他,说道:“老爷,容掌柜已经把那个恶鬼赶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您就放心吧。”

尤大人一听,一把就把老管家给推到在地,怒不可遏的来到容吟霜面前,说道:

“你为何要把芳菲赶走!我愿意被她附身,我愿意,我愿意!”

容吟霜不理会他的癫狂,冷冷说道:“我不是把她赶走了,而是把她超度了。你愿意她被超度还是愿意她继续留在人间做个孤魂野鬼?”

尤大人面上一怔,说道:

“超度……那不就是再也回不来吗?我与她情定今生,你害的她再也回不来,我,我也要杀了你!”

说完这些,尤大人便转身过去找剑,府尹夫人吓得抱头乱窜,只见尤大人四处找剑之时,容吟霜却是沉稳的继续说道:

“好一个自私的人!宁愿要她做孤魂野鬼,也不愿她好生安息,还敢说什么情定今生,简直笑死人了。”

尤大人从花坛中找来了先前追杀府尹夫人的那把利剑,指着容吟霜说道:

“你说什么?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我与芳菲的感情,岂容你玷污!”

“玷污?”容吟霜冷笑,透析一切的目光刺得尤大人生疼,他干脆将剑锋偏过,指着府尹夫人说道:

“我不与你争辩了,你给我滚吧。不过,那个恶毒的女人,我今日一定要杀了她!”

说着就提剑往府尹夫人砍去,府尹夫人抱头鼠窜,一边逃一边说道:

“我,我冤枉啊!她不是我杀的,你杀了我也不能让她回来呀。”

尤大人却是不听她的话,一个劲的提剑砍她,容吟霜再也看不下去,上前拉住了尤大人,以真气夺过他手里的剑,一把抛在地上,怒吼道:

“够了!害死芳菲的是你!与旁人又有何干系!”

尤大人被夺了剑,乍一听容吟霜的话,整个人都呆住了。而后才怒不可遏的叫道:

“你胡说什么!我没有害死芳菲,害死芳菲的是这个女人!当年要不是她阻挠芳菲进门,我又如何会在府外安置她?若不是她的阻挠,我与芳菲定是这世上最快活的一对鸳鸯,我爱她,她爱我,又怎会有如今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呢?就是她!就是她害的!”

容吟霜再不想与他废话,直接说道:

“芳菲就是你害的!府尹夫人只是阻挠了她进门,并没有害她性命,是你为了升迁,要讨好于大人,这才把芳菲送给了于大人糟蹋,令她羞愤而亡,从始至终都是因为你!你罔顾芳菲对你情真意切,你才是大大的畜生,畜生不如的东西!”

容吟霜感觉自己真是气炸了,就连说出的话都粗鲁得有些不像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一般了。

尤大人震惊的看着容吟霜,府尹夫人也惊呆了,她从未想过,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吗?是她相公为了升迁,害死了那个戏子?

尤大人眼神有些闪躲,随即又鼓起勇气,指着府尹夫人,说道:

“就,就是她害的。若,若不是她娘家逼得紧,回回都嘲笑我做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府尹,我又何必把芳菲送给于大人?一切都是她,都是她!”

说完,又要去拉扯府尹夫人,却被容吟霜啪啪甩了两个耳光,说道:

“都是你!这件事中,最坏的就是你!若你没有贪心,若你对芳菲真如你说的那般情真意切,若你对芳菲有那么一丝爱护之心,你都不会做出将她送人之举。她在唱戏的时候,你在哪里?她被人动手动脚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她被人拉入了房间欲行不轨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只是在她死后,竭力想表现自己懊悔,可是你又不想死,你就把一切罪责都推在了无辜的夫人身上,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做了一个妻子该做的事,她不过是禁止你纳妾,就要被杀死,那么你在外宠妾,还害死了人,你又该得如何的下场呢?若真要死人,你何不横剑自刎,最该死的就是你!”

容吟霜的话振聋发聩,令尤大人顿时没了底气,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容吟霜却是不依不饶,决定今天就好好地跟他把这个道理辨一辨。

“怎么?提到自刎,你就不敢了?懦夫!卑鄙无耻,永远活在阴暗中的懦夫!你的夫人看错了你,芳菲信错了你,朝廷用错了你!你这样一个不仁不义,毫无担当的人,才是这个世上的毒瘤,自己犯的错,为了自己心安理得,就假象出一个罪人来,你以为杀了你夫人,你就能得到救赎?你就能从那一辈子的愧疚中走出来吗?别做梦了!你这样的人,简直不配为人!”

后院里的人全都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容吟霜会发这么大的火,将这院子的主人骂得狗血淋头,却一句话都敢反驳。

容吟霜骂舒坦之后,这才在众人的佩服之中,堂而皇之的离开了府尹府邸。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93章 诗会

上了顾叶安的马车之后,容吟霜仍觉得气愤难平。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自私之人?明明是自己的错,偏要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别人身上,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他自己的罪行,平复内心的谴责一般。”

顾叶安坐到她身边替她顺气,说道:

“世间之事本就如此,有些人永远都是活在矛盾之中的,既想过心如止水的平静日子,却又止不住贪婪的欲、望,一边唾弃自己放弃自尊,一面享受失去自尊得到的一切。”

容吟霜听了顾叶安的话,大大的叹了口气。

顾叶安说道:“虽然这就是人性,但我们要做的,是在这种矛盾中寻求一个让自己心安理得的方法。”

容吟霜看着他蹙眉问道:“什么方法?”

“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不需要仰人鼻息,不需要去顾及什么,只要守住初心,不忘本分就好了。”

“……”

夫妻二人一路聊着去到了人之初。

人之初还未下学,顾叶安将容吟霜送到人之初之后,就有伙计找了上来,说让他回店里处理一些事情,容吟霜让他先走,自己的在这里等一等就好,顾叶安让人给她再驱使一辆马车过来,自己才赶去了铺子里。

容吟霜去到了先生们的公房,有几个没在上课的先生看见了她,纷纷站了起来,容吟霜对他们挥挥手,让他们坐下继续干活儿,自己则在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回到了院子里。

人之初如今的规模已经很大了,她将原本的那座宅子给买了下来,然后让工匠打通了院墙,在外侧又扩建了不少屋舍出来,一番修整下来,几乎花了她去年分到的欢喜巷所有银钱,不过,规模出来之后,今年年初就招手了从前十几倍多的学子,从大到小,人之初书院俨然就有问鼎京城第一书院的资质了。

而冯先生也晋升做了院士,李管事则成了书院管带,另外在国文馆尹大人的推荐之下,招手了不少文采斐然的才子墨客作为人之初的先生,如今的师资力量也是颇有看点的。虽然有了这些成就,但冯先生和李管事还是以她作为大先生,无论书院有什么活动,有什么事,都不会忘记把容大先生的名字给加入进去。

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书,人之初的下学铃铛便敲响了,冯先生自天字班中走出,在院子里看见了容吟霜,便向她走来,说道:

“容大先生,我正想找你有事,你竟然就来了。快快跟我进来。”

容吟霜放下手里的书本,对冯先生扬眉问道:“什么事?”

冯先生嘿嘿一笑,故意留起来的两撇胡子往上一翘,说道:“自然是好事了。”

将信将疑,跟着冯先生去了教员公房,好几个上课的先生也回来了,看见容吟霜全都站了起来,冯先生代替容吟霜对他们说道:

“好了好了,容大先生虽然难得来一回,但你们也别太拘束了。”

容吟霜对大伙儿笑了笑,竭力让大家好受一些,跟着冯先生去到他的桌椅前,还未坐定,就见冯先生给她递来了一张纸,说道:

“今年收了好些颇有才学的生源,马上就是春试了,这些学子们大多出身寒门,赶来京城的路费已经让他们倾其所有……若是到了春试他们得不到接济,却不知如何熬过。”

容吟霜听了冯先生的话,又看了看手中的纸,说道:“冯先生是想我出资接济他们一番?”

冯先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说道:“若是这么简单,我就自己接济了。”

容吟霜不解:“那冯先生是想要我怎么帮忙?你知道我虽然顶着这容大先生的名声,但是吟诗作对,诗词歌赋什么的却是门外之人,除了出点钱,其他我还真想不出能够怎么帮忙他们。”

冯先生被容吟霜的话说笑了,知道她是心直口快之人,虽是女子,但为人却不输男子般仗义,就不与她兜圈子,直接说道:

“其实这些寒门学子最需要的并不是钱。因为你接济他们一回可以,但是若要长久接济怕是不能的,再说才子多清高,虽然他们出身寒门,但却也有一股不受嗟来之食的风骨,若是直接用钱来打发,怕是会伤了他们的自尊。”

容吟霜点点头,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这些才子既然能入冯先生的眼,就说明的确是颇具才学的,若是直接舍钱,的确会让他们产生一种被轻视的感觉,遂问道:

“按冯先生的意思,我该做什么?”

冯先生直言回道:“那我就不客气的说了。容大先生的欢喜巷中能否腾出两三个摊位,马上就是春分了,人之初想藉此机会办一场长期诗会,我会邀上学子们一同前往,诗会以谜题示人,同时会配上一些赠送的小玩意,猜对的人能不花钱得到东西,猜错的则得不到,两文钱一猜,若是可以,我也希望容大先生能为这些寒门学子们一直保留这几个摊位,今后若是学员中有人生活困难,都可以去这诗会中搏一搏彩头,这样既增添了趣味性,又可以完美的解决很多问题,掌柜的您觉得怎么样?”

容吟霜将冯先生的话放在脑中想了想之后,点头说道:

“这个想法挺好的,这样既可以解决学子们的生活问题,又可以增加欢喜巷的人气,你容我回去商量一番可好,毕竟这欢喜巷不是我一个人的地方,明日我再来给你答复。”

冯先生言笑晏晏的点点头,说道:“好,只要有大先生的肯定,这件事我就放心去办了。顾先生那里,我相信只要大先生说句话,绝对不是问题的。”

容吟霜对他笑了笑,便被他亲自送到人之初的门口。

大儿和幺儿已经坐上了顾叶安后来派来的那辆马车,两张小脸凑在车窗后头,一看见她走出人之初的大门,都喜笑颜开的对她挥起了手。

容吟霜与冯先生告别之后,便坐上了马车,离开人之初。

晚上,她将冯先生的这个建议说给顾叶安听了之后,顾叶安倒是十分赞同,说道:

“好啊。你去办诗会我再同意不过了。至少不用面对那些东西,没有危险,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办吧,要几个摊位都行,若是定下来,改明儿我就去替你们安排场地。”

“……”容吟霜没想到顾叶安会是这种反应,奇道:

“你就不怕影响你欢喜巷的生意?随便几个摊位都行,你真的舍得?”

顾叶安无奈的搂住了她的腰,说道:“有什么不舍得?之前我做那欢喜巷,纯粹就是想让你们娘儿仨过的好些,我可从来都不指望从那里获得什么收入,既然你有心帮一帮那些学子,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容吟霜转过身反搂住他,说道:“嗯?那里的收入,不都是分红得来吗?”

顾叶安在她仰起的俏脸上亲了一口,说道:

“若真是按照分红,你那点钱能分到什么呀。我给你的那些就是欢喜巷的所有收入,原是想让你们过的好些,可是没想到你这个傻姑娘竟然义无反顾的全都投入到了书院建设中,一点都没给自己添置什么东西。”

容吟霜惊呆的看着他,顾叶安见她傻得可爱,又忍不住亲了一口,正欲行事,却被容吟霜推开,说道:

“你怎么不跟我说呢,若我知道你没有拿到钱,我一定不会全都投入到书院里去的。”

顾叶安将之覆于身下,说道:

“钱算什么东西?我的娘子高兴就好。”

“……”

说完这些之后,也不顾容吟霜的继续感慨感动,暖色的帐幔就此放下,掩藏了内里风光。

有了顾叶安的肯定之后,容吟霜第二天就去了人之初,将这件事与冯先生落实,并且带着他去了欢喜巷挑摊位。

冯先生挑了几处虽然僻静,但却连在一起,前头还有不少空地的摊位,容吟霜让人将位置记下之后,便就与李管事一起去采购可以赠送的小东西了。

顾叶安也早早就派人来将那几个摊位合并收拾好,就连装饰用的帘子什么的都替他们准备的妥妥当当。

经过一番准备之后,欢喜巷的诗会正式开始了。

第一天由冯先生亲自坐镇,带着书院里的六名学子来到了这里,他们一边吟诗作对,一边拟出诗谜,不过半日的功夫,就成功吸引了好几个路过的学子驻足观望。

到了晚上,夜幕降临,本就是欢喜巷最热闹的时候,学子们的摊位前围满了人,热热闹闹的一直持续到了欢喜巷打烊的时刻,路人们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冯先生也累得够呛,容吟霜倒是还好,因为她不懂诗文,全程也就是在帮忙派派东西,倒没费多少力气。

诗会的空前火爆让顾叶安也没有想到,到了第三天,他就主动调整了欢喜巷的格局,让诗会的地方更宽更大一些,又投入了不少礼品作为诗会的奖赏噱头,原本欢喜巷是以卖笔墨纸砚之类的文具或是一些其他地方没有的稀罕物件为主的,如今他也在巷子口加入了吃食,毕竟这么多人捧场,人流之大自然不能白白浪费,所赚的银子,哪怕用来继续支持学子们办诗会也是好的。

第六天的时候,冯先生又照常带着六名学子前来,那六名学子不同于之前,据说才名更甚,容吟霜却只注意到其中一名学子,只见他眉目清秀,穿着一身普通的儒士服,看着十分温谦有礼……如果不是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七孔流血的恶鬼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三卷:渡魂篇正式开始啦~~~~

第94章 疑惑

第九十四章

据了解,那名背后跟着恶鬼的书生名叫杜然,是河北易县的秀才,自小便颇具才名,原本三年前就该考中举人,谁料在赶考途中染上了恶疾,被同乡给送了回去,一养就是两年。

“杜然是直到去年才又赶到了京城,准备参加今年的春闱,他家境本就清贫,三年前将所有的家财都用在上京的路上,家中已是家徒四壁,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的,没想到骤然恶疾被送了回去,今年据说是借了亲戚的钱才得以上京,我看过他考秀才时的那篇文章,通篇的清灵毓秀,才学高的很,也许是这两年生活磨砺太多,让他有些丧失当初的灵气。”

冯先生的话让容吟霜不禁又多看了几眼那个书生,不动声色的又问道:“他也是书院的学生?”

冯先生摇头:“不是,他没钱来咱们书院,我也是偶然间在聚德客栈经人引荐才认识他的,想起当年看过的那篇文章,心生同情,见他身无分文,这才也带他到这里来热闹热闹的。”

容吟霜点点头,冯先生回到摊位后头忙去了,她就在诗会的对面拿了一张凳子坐下,就那么盯着杜然看了起来。

只觉得他站在那里,表情说不出是清高还是不屑,让人感觉并不太舒服,他似乎与一旁人之初书院的书生们格格不入,就那么站着,有人上前问他话,他也只是淡淡回答,并不像其他学子那般热衷于与人探讨诗文,场面火热,以至于一整晚下来,其他学子面前都堆了好些用来结算的绸子,而他面前却只有寥寥几个。

冯先生走过去与他说道,他却也只是敷衍的回了几句,便匆匆收拾了面前的东西,夹着一些书画,埋头离开了欢喜巷,与其他学子就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下。

容吟霜看着他和它离去的背影,觉得奇怪极了,正巧冯先生走到她面前,容吟霜不禁问道:

“他是不是不缺钱?又或者觉得这种方式不好?”

冯先生摇头说:“不应该啊。杜然是易县的才子,有几个他的同乡都听说过他家很穷,不可能不缺钱,更别说咱们这种方式了,再没有比这更尊重学子的了。”

听了冯先生的话,容吟霜也叹了口气,这个世间总有一些人的脾气是难以捉摸的,你根本不知道他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是真心想要帮一帮那些寒门学子,可是他若是不领情,那她也没有办法,至于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东西……似乎也没有要害他的意思,她也不能追上去硬要插手管嘛。

晚上回到房间,容吟霜刚洗了头,正坐在梳妆台前通发,顾叶安从外面走进来,见她坐着,就来到她身后,温柔的搂住了她,镜中的两人情意绵绵,容吟霜抓着他的一只手,还没说话,就见顾叶安从另一只手上拿出了一只雕工十分精细的黒木手镯,对容吟霜说道:

“这是我从师父那里要来的辟邪黒木,我让工匠做了这个手镯,你看看怎么样?”

容吟霜惊喜的看着他,收到相公礼物的女人就没有不开心的,不管东西怎么样,但总能说明男人心里是想着她的。

拿着黑木手镯果断的套在了手腕上,只觉得这镯子周身有一股灵气,戴上之后竟然真的通体舒畅了。

站起身让顾叶安坐下,可顾叶安一坐下,就将她也拉入了怀,让她就坐在他的大腿之上,他的双手环过她的腰肢,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些本来都是闺房之趣,容吟霜也不扭捏,就那么安心的坐在了他的怀里,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将另一只带着镯子的手抬起来,边看边说道:

“怎会想送这个给我?这镯子通体的灵气,师叔对你真好。”

顾叶安正呼吸着她身上的芳香,等她说完之后,才睁眼不以为意的说道:“你以为他是白送我的?我自然也给了他等价的东西,各取所需罢了。我不懂什么玄术道法,他说这是极好的辟邪之物,我想着给你正合适。”

容吟霜点头:“嗯,这黒木真是极好的,那些雕刻后的碎木屑也别扔了,拿给我,我给你缝制个香袋,挂在身上也是不错的。”

顾叶安与她相视一笑,两人气息缠绵好一会儿后,容吟霜才开口问道: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为何你拜了师父,却不学他的任何法术?”

顾叶安想了想后,便老实答道:“一来我没兴趣,二来我也错过了学习的最佳年龄,师父是国师,我娘从前就爱论道,便要我拜了他为师,当年的我虽然没有承爵,但却是大家公认的下任温郡王,所以,国师收我做徒弟身份也相得,只不过……谁能预料到后来发生的事呢。我拜师还没两个月,就遭了算计,我与师父只是名义上的师徒,不能算是真正的。”

容吟霜听了这些,才算明白过来顾叶安与张道祖之间的关系。

夫妻俩又说了一些其他私房话,这才相携入了卧房。

一夜无话。

第二天,她与李管事约好了出门采购一些诗会上要用的东西,宝叔在茶楼得知这件事之后,也慷慨解囊,用自己的私钱赞助了不少东西,容吟霜也就没有拒绝,但是也承诺在他和月娘中秋的婚礼上,会包一份大大的红包。

容吟霜他们去了文具店,买了好几十卷的上等宣纸,买了上百副笔墨,这么一趟下来,也是从早晨忙到了中午。

因为下午还要继续去看砚台,所以,容吟霜就提出在外面吃饭,由她做东请李管事和几个一同出来搬东西的伙计去丰登酒楼吃饭。

李管事等千恩万谢,一个个开心的很。

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就走入了西城区最大的丰登酒楼之中,坐下点了十几样推荐菜式之后,店小二就带着菜单跑去了后厨传菜。

容吟霜坐在二楼雅间的窗口,李管事和伙计们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对一对要买的东西和账目,容吟霜一边喝茶,一边往街面上看去。

突然她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发出一声‘咦’,李管事抬头看着她问道:

“掌柜的,怎么了?”

容吟霜回头,对李管事说道:“嗯?没,没什么,看到个耍猴的。”

李管事见容吟霜没有什么事,就继续对账,容吟霜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窗外,若有所思,她亲眼看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人走入了对面的菜馆。

心中纳闷极了,便放下茶杯对李管事问道:“李管事,昨晚我见到一个书生,似乎不善言辞,比较清高,他好像叫杜然,你认识吗?”

李管事想了想后,才回答道:“杜然啊。认识。冯先生对他的评价还不错,就是清贫了些。”

容吟霜又问:“清贫?我看也未必吧,他昨天晚上似乎一点都不积极,对钱也许并没有那么渴望。”

“嗨,读书人总有一股傲气,昨天他第一次去,许是拘谨了些,但若说他不缺钱,怕是不会有人信的。易县杜然是出了名的缺钱,他上回倾家荡产来京城考试却因病返乡的事情也有很多人听说过,易县中的学子也有不少,他们虽未见过杜然,但对他家的穷苦困顿却也是多有耳闻的。”

“……”

听完了李管事的话,容吟霜只觉得更加奇怪了。

如果杜然清贫的名声是真的,那刚才她看见那个穿着华服,乔装打扮的青年是谁?

虽然他以衣帽胡子改变了装束,但是他有一个特征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改掉的,那就是他身后那个七孔流血的鬼魂。一开始让她注意到他的,也是因为那个鬼魂,与她昨晚在诗会上看到的那个肯定是同一人。

而他昨晚对杜然亦步亦趋,此时又在这里出现,这种背后鬼一般不会轻易换主,一旦跟上就会跟到底,所以她敢肯定,那个乔装打扮后的富贵青年就是杜然。

可若他是杜然,那么他既然能够吃得起菜馆,坐得起饭庄,他清贫穷困的名声又是如何来的?

晚上诗会之时,冯先生又带了昨晚的几位学子前来,但是杜然那个位置却是被一个新面孔取代,容吟霜走过去对冯先生问道:

“咦,那个杜然呢?”

冯先生颇有遗憾的回道:“杜然说他要准备考试,不宜在这些闲事上浪费精力,今后便不来了。”

“……”容吟霜了然的点点头,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倒是冯先生对这件事比较耿耿于怀,叹气说道:

“唉,总觉得这个杜然跟几年前写那些文章的杜然不是同一个人,从字里行间的见识与气魄来看,与从前的都大不相同,如今的他,我看别说是两榜进士,就是乙榜举人能不能考得上还是问题。”

冯先生的这句话让容吟霜愣了半晌,在冯先生要转身之际拉住了他,正色问道:

“冯先生,你从前没有见过杜然吗?”

冯先生一愣,说道:“没有见过,只是拜读过他的文章,文理通达,高才高见,只可惜还是没有经受住生活的侵蚀,可惜了。”

“……”

容吟霜见冯先生一边摇头,一边回到了摊位里继续做事。她只觉心中的谜团越滚越大,越来越觉得事情诡异的蹊跷。

这个杜然,到底还是不是从前那个文采斐然的杜然了呢?他身后那只七孔流血的背后鬼又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一直忘记感谢给我投雷的亲了~~~~么么哒。

第95章 转变

晚上回到房间,顾叶安趴在床上,容吟霜在他身旁给他轻柔的按压肩膀,让顾叶安完全放松下来。

可是按着按着,容吟霜就有些走神,力道上有些不对,这才引起顾叶安的注意,翻身将她的柔胰握在手中问道:

“怎么了?在想什么心思呢?”

容吟霜顺势倒入他的怀中,说道:

“我在想,一个人经历怎样的变故才会文才尽失,灵气尽失?”

顾叶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文才只会消耗,消失不太可能吧。”

容吟霜想了想:“怎么不会?如果说一个人经历了很大很大的变故,或者在生活中被很多事情困扰,比如感情失意,穷困潦倒等等,经历了这些,原本的才气与灵气不是都有可能消失吗?”

顾叶安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你想想冯有才,冯先生,他是真有才学的,可是他曾经好几年都是醉生梦死,对于才学方面也是丝毫未及,可是,他在看透一切之后,立刻就能将失去的东西捡起来,我所说的不会消失便是这个意思,可以是暂时性的却不会是永久性的,真正有才学之人,可以暂时被凡事困扰,但不会被困扰一辈子的。”

“……”

见容吟霜靠在他肩膀上不说话了,顾叶安也觉得有些奇怪,又问:“不是书院里出了什么事吧?”

容吟霜摇摇头:“不是书院,而是我最近遇到了一个书生,他很奇怪。”

“书生?奇怪?”顾叶安貌似有些了然:“他身边跟着那东西了……吗?”

以他对妻子的理解,应该就是这样的。

果然,只见容吟霜很自然的点点头,顾叶安无奈的对着帐幔做出了一个‘我就知道’的神情,然后就听容吟霜将杜然的事情说给顾叶安听了。

“所以,你是怀疑那个杜然根本不是从前那个杜然?”

顾叶安听完她的陈述,得出了这么个结论,一语击中容吟霜的心思,点头道:“是啊。如果是同一个人,他怎么会与他人口中的形象性格相差这么远呢?”

“可是如果他不是杜然,他又是谁呢?为何要冒充杜然的名呢?更别说他是赴京赶考的,身份名碟,地方的推荐,每一样都不能少的。”

顾叶安说着,突然有了一个猜测:“你说会不会是他把真正的杜然杀了,然后抢了他的身份,进京赶考来了?他身后不是跟着一个七孔流血的鬼魂吗?那个会不会就是杜然,他一直跟着他,就是为了伺机报仇?”

“……”容吟霜凝眉想了一会儿后,才摇头说道:“那个鬼魂虽然模样恐怖,但是,并不像是来找他报仇的,他并不是厉鬼怨鬼之流,而只是普通的没有任何戾气的背后鬼,我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仇恨的气息。”

顾叶安听容吟霜的渗人,大大的叹了口气,说道:“唉,算了算了,别再想了。我让你去办诗会,就是为了让你能够将精力分散一些,没想到诗会里你也能见到那种东西。”

容吟霜抬头看了看他,又乖巧的伏下了身子,嘴角带笑的问道:“有些人是不是后悔了?”

顾叶安在她头上轻轻抚慰着,煞有其事的点头说道:“是啊,后悔!后悔死了!”

容吟霜笑着抬起了头,说道:“后悔也晚了。如今诗会办的正火热,若是停了定会激起人们的怨愤,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看着她幸灾乐祸的调皮神情,顾叶安哭笑不得,两人甜蜜一笑,相拥入眠。

第二天一早,容吟霜就又去了温郡王府,现在她辰时去,巳时就能回来,老太太也渐渐的失了刁难她的心,从一开始让她在无忧堂等候,到跪着抄写,不给饭吃的境况,已经发展成了她去了就到老太太房里,坐在矮桌前抄经,若是到了午膳时分,老太太也会给她送来几样茶点,让她果腹。

就好像这两天,她都是卯时两刻便去,辰时三刻便回来,正好回到府上跟大伙儿一起吃早饭。

就是因为老太太的这种转变,让子然居士和顾叶安对她去温郡王府的事情变得不那么反感了,两个人也开始赞同容吟霜的做法,毕竟那个是温郡王府的老太太,若真是闹翻了,对谁都不好,容吟霜这样的迂回政策,才是最好的应对之法。毕竟他们都知道,老太太并不是个恶人,只是过于注重礼教罢了。

一家人吃过了早饭,顾叶安赶着去和人谈生意,容吟霜也没有具体问他现在到底有多少产业,只知道家里的生活越来越好,走在街上莫名其妙跟她打招呼的人也越来越多,就是顾叶安每天都很忙,忙的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偶尔闲了,也都是立刻过来陪她和孩子。

容吟霜心疼他,不忍他太累,于是容吟霜就主动揽下了接送送大儿和幺儿去人之初的事情,让顾叶安不用顾忌什么去忙就好。

娘儿仨坐在马车之上,大儿和幺儿正在像模像样的被送先生昨天留下的课业,说是今天要抽背,虽然他们昨晚已经背熟,但是还是想巩固一番。

学的时间越长,就越能看出两个孩子的天分来,幺儿的读书天分真的很高,大儿只能说是中等,冯先生也说了,大儿读书就是读书,没有幺儿有灵气,将来若是考功名,大儿得个秀才已是很好,但是幺儿的前途却是不可限量的。

容吟霜也明白每个孩子各有不同,各有优点,也不希望过多的干涉孩子们的自由发展,如果大儿不喜欢读书,再读个几年,把字都认全了之后,再问他自己的意见,是想继续读书,还是再去学点其他的东西,至于幺儿,也是看他过几年的意愿,总的来说,她尊重孩子们自己的想法,现在说什么还都太早,她也不想太早就干预这些。

马车颠簸的人昏昏欲睡,容吟霜想让自己振作一些,就把车帘子拨开了,清晨的凉风铺面袭来,吹散了她的瞌睡。

路上的小摊贩们也开始了忙碌的一天,突然容吟霜又看见一个人,只见杜然还是那副富贵的装扮,从一条暗巷中鬼祟的出来,而容吟霜若是没有记错,他走出的那条巷子,便是京城著名的青楼楚馆一条街,杜然昨天去了菜馆之后,晚上又在那里眠花宿柳,这种做派,如何是一个清贫正直的学子会有的?

马车一闪而过,没多会儿就看不见他了,容吟霜这才放下了车帘子,兀自纳闷。

去到了人之初,大儿和幺儿去了自己的课室,容吟霜便去了先生们的书房,跟冯先生和李管事聊了聊昨晚诗会的事情,又敲定了一些今日要做的事,容吟霜正欲离开,就见杜然又换做了贫寒学子的补丁装束,走入了人之初。

冯先生的面上现出不悦,看见他就摇头,容吟霜不禁问道:

“怎么了?”

冯先生这才对容吟霜说道:“唉,从前就算是我看错人了吧。这个杜然品行不好,他昨日竟不知从哪里得了两百两银子,说要给我打酒喝,让我替他引荐国文馆的子渡兄,说是得知今年春闱的考题是国文馆拟定,便想找我去与子渡兄交涉交涉,看能不能将考题泄露些给他。”

“哦?”容吟霜也对这事颇为震惊:“他哪儿来的银子?”

冯先生摇头:“谁知道呢?唉,一个才气斐然的人竟也会沾染世俗之风,可惜呀,可惜!”

说完这些,冯先生就与李管事说:“让他走吧,我不会再见他了。”

李管事领命而去之后便去了,片刻,就看见杜然调头走出门外,容吟霜看了一眼他背后,突然也就站了起来,吓了冯先生一跳,匆忙告辞之后,容吟霜便追着杜然走了出去。

车夫见她出来,正迎上来问她接下来要去哪儿,容吟霜却对他挥了挥手,让他自己先回去。

然后她便跟着杜然往前走去。

她一直跟到了聚德客栈之中,这间客栈虽大,楼层却是极其破旧的,她之前也听冯先生说起,杜然是住在这聚德客栈中的。

容吟霜轻松自然的走了进去,在大厅内环顾一圈后,就见好些摇头晃脑的书生在堂中背书念诗,她去到柜台处,问道:

“请问有没有一位叫做杜然的生源住在这里?”

掌柜的见她通身的华丽气派,容色俱佳,当即殷勤回道:“夫人找杜先生有什么事?”

容吟霜浅浅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五两银子,说道:“告诉我他在哪间?”

掌柜的见容吟霜出手大方,他这里的房钱是一日五文,这一下子给五两银子,别说是她要知道杜然的房号,就是要包下他所有的房也是够的,当即将杜然的房号告诉了容吟霜。

二楼的环境也是同样的糟糕,容吟霜四处观望几眼,便看见一间房内弥散而出的黑气。

她之所以会跟着杜然来到这里,原因就是先前她看见杜然背后的那个东西突然转变了气氛,由原来毫无怨气的背后鬼,突然转变成了怨气十足的恶鬼,眼看着黑气就要将杜然吞噬,容吟霜这才赶了过来。

聚德客栈二楼的走道原本就十分昏暗,若是晚上还好,点了灯,学子们也大多回来,可是白日里的气氛却是冷清的,再加上她眼中那些弥散的黑气,更显得这地方阴森恐怖。

容吟霜来到杜然门前,一抬手就拍开了他的房门,房内的黑气更是升腾的厉害,只见杜然直挺挺的坐在床前的书桌旁,一张脸铁青,动作十分僵硬的翻着书页,而那头颅也像是被人强硬按着,像是那种他正被人逼迫着看书的模样。

阴暗光线中,诡异的叫人心里发毛。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96章 解决

容吟霜的闯入让坐在书桌前的‘杜然’僵硬的回过头来,只见他脸色青白,眼珠子暗沉,一张嘴一开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却又怎样都发不出声音来。

若是常人看见他这样,定会立刻离开,但是容吟霜却没有,而是走入了屋内,将门关了起来,一股金光立刻笼罩了整个房间。

‘杜然’自书桌前站起,沉着声音恶狠狠地说道:“滚出去。”

容吟霜不以为意的向他走近,说道:“你才要滚出去,从他的身体里。原我见你无伤人之意便未曾拿你,如今你却突转恶质,又岂能容你。”

杜然的身体中窜出一股黑气,在旁边幻化做人形,露出那张七孔流血的鬼脸来,只见它怒极的尖叫道:

“我不想伤人!奈何他太不长进,顶着我的名,却做那些毫无德行之事,书亦是不读,我又能如何?”

容吟霜叹了口气,沉声问道:

“你才是杜然,对不对?”

鬼脸一愣,然后才低下头去,容吟霜见状,又道:“他是杀了你冒名顶替的?他是谁?”

鬼脸犹豫了片刻:“不是他杀的我。”

“咦?”容吟霜有些意外,只听那鬼魂又说道:“是我自己喝毒药死的,他没有杀我。”

“他是我们易县财主家的儿子卢发,三年前我家倾家荡产送我入京赶考,可是偏不巧我却得了重病,被送回家,家里的钱全都给我凑了路费,再没有银钱度日了,我的父亲早死,母亲独自一人养活我和两个弟弟,那些路费是她这些年在灯火下熬瞎眼睛做鞋底的钱,本来是想孤注一掷让我考上功名的……我娘的眼睛瞎了,再做不了鞋底,一家人就断了来源,我无奈只好去财主家做了长工,财主的儿子卢发,也读过书,不过却未曾考中功名,知道我是秀才,就想顶替我上京赶考,他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把家迁走,然后他再去打点乡里,让他的儿子卢发改名杜然,借了我的名声,来到了京城。”

容吟霜听完他的话,还是有些不懂,又问道:“那你为何要喝毒药自杀?又为何要跟着这个人来到京城?”

杜然黯然一叹:“我自觉失了读书人的体面,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出卖了自己,这才起了自杀的念头,而我今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考取功名,我死之后,灵魂出窍,就找到了卢发,我一路跟着他来到了京城……可是这个卢发借了我的名,却丝毫不做任何努力,成日吃喝嫖赌,书是半分都没读过,我不想让杜然这个名字变成一个不学无术的蠢材名,这才心生怨愤,我没想杀他,就是想让他读书,他凭什么占了这么好的条件,却仍然不思进取?他所荒废今天,是我所无法企及的明天,为何他要这般不珍惜?我气啊,我气!”

黑气骤然凝聚,在房间里肆意奔行,容吟霜兀自站在房间中央,打出清心诀来。

口中却也没有歇着,而是说道:

“你既出卖自己,如今又来不服,却也是没有道理的。你觉得五十两不足以买你的自尊与才学,但是你若不卖,你的瞎眼亲娘,你的两个幼弟将来又该如何生活?人生在世不是只要一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可以的,你身上肩负着责任,肩负着让全家人活下去的责任,你虽贱卖了自己,但你也保全了家人,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服药自尽,你活着才有无限可能,可惜你死了,既然死了,那就不要再留恋,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人。”

黑气在清心咒中挣扎,空洞的声音不住回荡:“那我做错了吗?我做错了吗?”

“你没有做错,但也不能算对。你只是处在一个很矛盾的事件之中,不过不管怎么样,你已经死了,就不该再留在这个世上,那样便真的就是错了。”

黑雾渐渐变淡,被清心咒收服,变成人形,杜然又看了一眼趴在书桌上昏迷不醒的卢发,幽幽叹了气,对容吟霜说道:

“我懂了。我不再纠结了。你说得对,我如果不要那五十两,我的瞎眼娘亲和两个幼弟都活不成,我既然选择贱卖了自己,就不该觉得不忿,他要如何糟蹋杜然的名声,我也不能干涉,毕竟卖出去的东西,我又怎能要求旁人善待呢?多谢夫人点醒我,让我不至于被不甘蒙蔽,犯下大错。”

容吟霜也跟着叹了口气,然后才用桃木剑将之超度,房间内的黑气瞬间消失不见。

卢发自桌面上转醒,看见了容吟霜被吓了一跳,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容吟霜不顾他的大惊失色,淡定自若的将散落地上的银钱给捡了起来,装入自己的衣袋之中,然后扬长而去。

卢发越想越怕,当天就搬离了聚德客栈,住到了城里最好的客栈中去了,而后他便像是再也不愿假扮杜然的清贫,处处出手阔绰,大吃大喝,再不顾形象。

容吟霜去人之初将他的行为告诉了冯先生,当然没有说他不是杜然这件事,而只是告诉冯先生他此刻的行径,冯先生也觉得煞是奇怪,便将此时告知了国文馆尹大人那儿,尹大人是个颇为严谨之人,便暗自派人去了易县调查,这才将那了不得的事情调查了出来。

在杜然消失后的第十天,假扮杜然的卢发也就被带入了监牢,以冒名顶替的罪被国子监与国文馆列入了永不录用的名单,并且发出告示替杜然正名。

这一切的事情容吟霜都看在眼中,颇觉欣慰,再一次觉得,这个世道还是公平的,你失去的一切,时光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归还给你。

杜然固然是无可奈何的,但在金钱面前他的确是没有守住自己,其实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完全可以暂停读书,用自己的双手做一些事情,让家人继续活下去,可是他没有,而是选择了这种贱卖的方式,将自己的名声卖了出去,这个决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读书人的傲气,始终觉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所以,就算是贱卖了自己的名声给财主的儿子,也没有放弃这份名声,一心想着让卢发顶替他去考中功名,让杜然这个名字发光发热,可是他却忽略了资质这种东西。

卢发最多只能算是认字的,他的品行与德行根本就不像个读书人,杜然骨子里的那种清高,卢发是绝对没有的,他之所以顶替杜然,只是看中杜然这个名字的起点,做着不劳而获的春秋大梦,以为只要有这个起点,他就能飞的比别人高比别人远,可是却忘记了要去充实自己。

杜然的事情解决之后,转眼就到了五月槐花香的季节了。

容吟霜这些日子倒是过的十分清闲,就连温郡王府那里,老太太都已经停止让她抄经了,但是,还是要求她每天都去一会儿,许是陪她下下棋,许是陪她赏赏花,总之,奶孙媳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日渐改善了。老太太从一开始对她排斥,到如今的接纳,虽然时间用的长了些,但总归还是到达了。

这日,容吟霜与老太太坐在一株参天老槐树下泡茶,容吟霜为了让老太太看着赏心悦目,还特意去学了些泡茶的手艺,让老太太依旧是毫无挑剔。

喝着容吟霜递来的茶水,老太太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老大家的,我这几日越看你越像一个人。”

容吟霜心中一紧,瞥了瞥堂屋里挂的那画像,敛目微笑着问道:“像,像谁啊?”

老太太抬眼看了看她,说道:“像你婆婆。”

容吟霜面上一松,立刻笑了,说道:“是吗?孙媳妇没觉得与婆婆相像啊。”

老太太突然凑近她,问道:“那你觉得自己像谁?”

“……”容吟霜被老太太吓了一跳,眨着眼睛说道:“没,没像谁啊。”

老太太无趣的撇了撇嘴,这才坐直了身体,向上看了看开满槐花的树,这才说道:

“我最近可是听说了,你这个容掌柜的名声是越传越大了,甚至还有人说你是神仙下凡,说你看相算命奇准无比,老太婆就想知道,这是真的?”

容吟霜看着老太太好一会儿,才笑道:“都是坊间瞎说的,我不过是看过几本相书,按着书上说罢了。”

老太太将茶杯递给孙嬷嬷,然后突然又对容吟霜伸出了手,说道:

“那你给我看看,看看我这手相书上是怎么说的。”

“……”容吟霜看着老太太,不知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茬儿,就看了一眼说道:“老太太的手相自然是大富大贵的,这还有什么好看的呀。”

“别敷衍我老太婆,好好看看,我之前遇过一位高人,他也曾给我看过,我来对比看看,是你看的准,还是他看的准。”

容吟霜还想推辞,可是却听老太太强硬说道:

“快看!别扭扭捏捏的,你是不是还想去抄经啊?”

“……”

容吟霜简直对这个老太太无语了,有她这么威胁人看相的吗?接过老太太的手掌,容吟霜倒是看出了些门道,不过,有些话却不知道能不能说,如果说了,老太太会不会生气,毕竟都是一些往事,若是再提起来,没准老太太一怒之下,又把她打回最初,让她跪着,饿着,冻着抄经了。

心中正在斟酌该怎么说,就见从院外走入一个人,容吟霜来了郡王府好些时日,对郡王府的人已经有些熟悉,那人看着就像是西厢院的嬷嬷,也就是温诺她娘那一房的掌事嬷嬷,而这个嬷嬷与孙嬷嬷一眼个,是直接授命于老太太的,只见她过来回报道:

“老太太,三小姐又搬回来住了。”

老太太正盯着自己的手掌,听了那嬷嬷回报奇道:“三小姐?温诺那丫头不是已经嫁出去了,又回来做什么?没一点规矩!”

那嬷嬷说:“三小姐说姑爷家有鬼,她……”

老太太一听有鬼两个字就怒了:“说什么胡话!她一个嫁出去的姑娘,这么回娘家说夫家有鬼,这要是传出去,旁人该怎么说我们温郡王府没有家教了?不许她住回来,让她收拾收拾回去!就说我说的,嫁出的姑娘,泼出的水,家是媳妇,孙媳妇们的家,却不是她一个嫁出去的庶女想回来就能回来的地方!让她走,不走的话,连她那个没规矩的母亲也一同赶出去!”

“……”

容吟霜对老太太的话表示震惊,她从来就知道老太太脾气不好,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好,那个温诺怎么说也是她的孙女,竟然这般对她……

不过,她们刚才说什么?姑爷家闹鬼?温诺的姑爷不就是梅家二叔梅远贵吗?

梅家闹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97章 温诺

老太太发飙了,那嬷嬷也不敢多留,弯腰就退了。

孙嬷嬷赶忙上前来给老太太顺气,端茶递水扇扇子好一阵忙活,就见老太太抢过了丫鬟手里的扇子,自己扇了两下,说道:

“我说什么来着?西厢院的那房就不该宠着?不过是个妾,处处吃穿用度要攀比,把那个女儿更是宠上天去了,宫里名碟里正式有的郡主都没她气势大,早就想说她了。安安分分的嫁了人不是挺好嘛,这还没两个月,就跑回娘家说夫家闹鬼,这让外面的人听了,不得戳着我老太婆的脊梁骨骂呀?”

孙嬷嬷自然知道老太太的脾气,当即附和道:

“是啊,奴婢也觉得三小姐做的不对,原本也没出门几天,出嫁前还特意来老太太这里要了不少东西,老太太您大方,给足了三小姐面子,可是这回她却不曾给您老面子,这要被旁人议论起来,还不得说咱们温郡王府的不是。”

老太太经孙嬷嬷这么一挑拨,顿时又来了气,从外头招了个人进来,张口就说:

“去,叫人看着三小姐出去,不能让她就这么随便的回来住下,务必把她送出门,就说老太婆我说的,快去。”

那人领命离去,老太太也因为这事歇了让容吟霜看相的兴致,容吟霜也趁机提出了告退,老太太心烦,也就没留她,不过倒是没忘记让她明儿一早来的时候给她带一份燕子胡同口的酱油豆花吃,自从容吟霜带过两三回之后,老太太就仿佛爱上了那个味道,经常就让容吟霜再买了带来。

应了声之后,容吟霜也就请了安退出了院子。

如今老太太对她是改观了不少,就连接送的车马都替她安排的妥妥当当,所以,容吟霜干脆就让顾叶安歇了顾府的车马,回回都坐老太太的车入府,再由那车送她回去。

倒不是她要占老太太这个便宜,无非也就是想让老人家多放心些,她这样用了老太太的车马,自然她去什么地方都逃不过老太太的耳目了,这样老人家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时日久了,也就会更加对她放心了,反正她也不会去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有车马接送,自然甘心接受了。

其实事间有很多长辈和晚辈之间的关系处理不好,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小的觉得她大了,自己要做什么,吃什么,用什么,玩什么,去哪里都应该由自己来做主,就算不会真的去做什么不好的事,也不愿意什么都受人管着,可是老一辈却未必对你的决定真的放心,这般三番四次的探究与躲藏之后,就势必会造成一些误会。

容吟霜之前有过与婆婆相处的经验,至少在她眼里,从前的婆婆可比老太太难‘对付’多了,既然她能够与那样难对付的婆婆都平安无事的相处下来,那么与这样恩怨分明的老太太相处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老太太要派人跟,就让她跟好了,这样她省心,老人家也放心,两全其美。

车夫老王正掀开了帘子等她上车,容吟霜却被身旁一阵风般扫过,差点把她刮倒。

那道风便是温诺了,只见她的脸上蕴着怒火,眉宇间尽是傲气,完全就是一副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的做派,想起那日她在茶楼中对她颐指气使的模样,容吟霜对她是真的同情不起来。

温诺自己走的急,撞到了人,反而恶人先告状,回身怒道:

“哪个不长眼的敢挡住本郡主的路,老的欺负我也就算了,旁的人也想欺负我吗?”

跟着温诺一同出府的是一个看起来就十分软弱的传统女子,只见她像是受了惊般,对温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

“诺儿,你小声点,要是给老太太听见了,又免不了挨训了。”

这位便是温诺的亲娘张氏,温郡王从前的贴身丫鬟,论辈分她算是在府里年份最长的,只是身份与性格的原因,以至于这么多年了,在府里还是一个小小的妾室,不过,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样软弱的她,竟然会生出温诺这般嚣张跋扈的女人来。

只见温诺一把甩开了亲娘的手,说道:“听见就听见了。反正那个老的也不想要我这个孙女了,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分明就是瞧不起我。”

温诺这么说着,张氏也无可奈何,只好伸手去捂住女儿胡说八道的嘴,却被盛怒中的温诺一把推的后退了好几步,只见温诺不禁没有收敛,还指着亲娘张氏骂道:

“都怪你,都怪你!若你在郡王府的地位能够高一点,我今日又何至于被那老东西轻视成这副模样?要是秦王妃的两个女儿回来,只怕那老东西会亲自出来迎接吧?我这辈子就毁在你手上了,你软弱无能,样样都不知道给我争面子,人犯贱才甘心一辈子当个妾室,偏生还要来连累我!”

张氏被推得往后退去,脚下没有站稳就摔在了地上,被亲生女儿骂得狗血淋头,却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容吟霜见张氏摔着,周围的下人也没有谁上前搀扶一把,虽然她与张氏不熟,但也知道此情此景,她应该上前扶她一把才是,这么想着,于是就做了。

张氏被她扶起来之后,对她点头致谢,容吟霜只是笑了笑,还未开口,就听见温诺尖锐的声音继续咋呼道:

“是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为何在这里?”

容吟霜眉头微蹙,说道:“三小姐说话注意一些,免得大家撕破脸都失了体面。”

温诺指着容吟霜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她是嫁给了那个被赶出温郡王府的大哥了。

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你一个寡妇不守妇道也就算了,竟然还这么快就勾引了那个女人的儿子!好手段,好本事,你这样水性杨花,不是不要脸是什么?”

容吟霜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温诺的脸看了半天,然后才唇角勾着笑,不再理会她,往马车走去。

温诺没想到自己会被容吟霜忽略,当即怒了,上前就要去揪容吟霜的头发,容吟霜故意走的快了些,让她抓了个空,趁此空当她坐入了马车,温诺还想来纠缠,却被车夫老王用马鞭拦住,说道:

“三小姐,大世子夫人是老太太亲口吩咐要小的平安送回去的,您可不能扰了她清净,回头老太太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温诺对老王眨了眼睛,突然觉得顺遂了十七年的人生突然就逆天了,就在今天,她被老太太赶出了家门,被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忽略漠视,现在就连一个车夫都敢在她面前放肆了,简直不要太混账!

扬手就要去打老王,但老王从前是当过兵的,后来才辗转来了温郡王府做了车夫,手里自然也是有些近身功夫的,温诺的绣花拳头怎么可能沾得上他,随便挡了挡,就跳上了车墩子,扬鞭策马而去。

气得温诺在门前大怒,可是因没有人给她撒气,只好继续欺负她那个软弱的母亲,说尽了伤人的话语,将张氏弄得不住垂泪痛哭,温诺才心满意足的坐上了马车,给张氏留下了一句话:

“你有今天的下场都是你自找的。我反正是嫁了个如意郎君,今后荣华富贵,山珍海味是用不尽,吃不尽的,你就一个人留在温郡王府孤独终老,过你的卑贱生活吧,今日你不接受我,那么今后你也休想让我接济你!我倒要看看那个老太婆会给你什么好日子过!”

说着就要上车,张氏却还是没有忍住上前拉住了她,问道:

“可是,你不是说梅家不干净吗?要不然先去别院躲以躲……”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温诺打断:“还什么别院!成亲的时候早就被老太婆收了回去了。梅家不干净就不干净吧,总比待在这里受气的强!”

“……”

说完这些,温诺就坐上马车,迅速的将车帘子放了下来,再不去管张氏悲哀的孤独身影。

而容吟霜坐在马车里,老王也没忘记说话安慰她:

“大夫人,三小姐就那么个臭脾气,府里的人就鲜少没有被她骂过的,您看她骂她亲娘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其实府里也没几个人真正把她放在眼里,您可千万别心里去。”

容吟霜在车内应声:“放心吧老王,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其实,容吟霜是真的不打算去跟那个温诺计较什么,毕竟由她的面相来看,她的人生大劫已经开始进入运势宫,接下来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再加上她所嫁的不是旁人,而是那个贪图她家世富贵的梅远贵,就以她对梅远贵和梅家其余两房的了解,纵然不观她面相,也能想到她的下场。

所以,对于一个强弩之末的人,她是真的没有必要去计较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又一个作死的。

第98章 锁魂咒

容吟霜让车夫送她会茶楼,宝叔就出来,谢过温郡王府的车夫老王之后,请他把车停到一边,然后将容吟霜给迎了进去。

见他神色有异,容吟霜亦步亦趋跟他走到柜台前,只听宝叔说道:

“夫人,梅家出事了。”

容吟霜蹙眉:“怎么了?”

宝叔凑近她说道:“梅二夫人赵倩,死了。”

“……”容吟霜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先前她在温郡王府听说梅家闹鬼,而此时又听见宝叔说这个消息,问道:

“死了?可最近没看见梅家发丧啊。”

梅二夫人就算现在被贬到郊外去了,可是她曾经也做过梅家的正房夫人,自己本身是没有犯什么七出之罪,也不是完全被休弃的,梅远贵纵然绝情,但也要顾及一番旧人情分吧。

宝叔摇头说道:“梅家人说了,不发丧。梅二爷刚娶了亲,不想让这晦气事冲撞了大喜,就将梅二夫人草草的埋葬了事。”

容吟霜对梅远贵又有了新的认识,难以置信的呼出一口气:“秘不发丧,草草掩埋,梅远贵还真做得出来。”

宝叔也觉得梅二爷做的太过分,不禁说道:“是啊,纵然赵倩那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她对梅二爷向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因为她娘家的事被贬做了妾室,打发去了郊外别庄,不过,就这么死了不禁让人颇感蹊跷,更别说梅家秘不发丧了。”

“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容吟霜对宝叔问道。

宝叔指了指楼上,说道:“刚有一个从前伺候赵倩的梅家家丁来楼里,我认出了他之后,他跟我说的这些。”

容吟霜想了想之后,就对宝叔说道:“一会儿把他请到我那儿,我想把这事儿问清楚了。”

宝叔点头称是。

容吟霜就去了三楼,没多会儿,宝叔就带着一个小哥儿走了进来,那小哥一见着容吟霜就愣住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对容吟霜跪下说道:

“大,大夫人。小的给大夫人请安。”

容吟霜合上书籍,对他笑道:“宝叔快扶起来,我可不再是你们大夫人了。你别这样多礼,坐下跟我说说你们二夫人的事吧。”

那家丁从前也是在梅远道手下做事的,不过后来梅远道死了,他就被梅远贵安排去了后院打杂,所以对容吟霜自是感念恩情的,自然也会听她吩咐。

宝叔给他端了凳子过来,他犹豫着坐下,然后问道:

“大……容掌柜想知道什么?”

容吟霜从软榻上下地,踱了两步后问道:“你家二夫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一个多月前,也就是咱们二爷娶亲的前两日,二夫人的贴身丫鬟来府里报了死讯,就是我给传的话,原以为府里的喜事要耽搁,没想到二爷听了这个消息,就跟没听到一样,只说了一句:那就埋了吧。其他什么都没说,就连赶过去看最后一眼都是没有的。”

那家丁一边说一边叹气,容吟霜又问:

“那赵倩是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嗯,听旁的人说,是得了失心疯一头撞死的。”

容吟霜想到那日在街上偶遇赵倩,她那癫狂的模样,的确像是得了失心疯的。

“那最近梅府可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先前她在温郡王府听说了梅府闹鬼的事,莫不是就是赵倩吧?

那下人想了想后,说道:“具体的事儿倒是没什么,就是新二夫人那儿总说不太平,可偏偏其他人又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总之,新二夫人那可是娇滴滴,比二夫人还要难伺候的世家小姐,平日里脾气大的很,只有二爷在场的时候还稍微收敛一点,不过有的时候也不顾二爷的脸面,说骂也就骂的,更别说对我们这些下人了。”

对于温诺的脾气,容吟霜是亲身体验过好几回的,自然能够想象她在梅府中指手画脚的样子,而只是凭她说不太平,容吟霜也不能肯定是不是真的有东西作祟,而且就算作祟,也似乎跟她没有多大关系。

又问了一问赵倩埋葬的地方后,容吟霜才让宝叔把那人带到楼下去好生招待。她在楼上想了又想之后,才决定去买了些纸钱,坐上老王的马车,去了先前那人所说的埋葬赵倩的地方。

西郊荒草地中,一座简陋的孤坟坐落在其中,说不出的荒凉与孤寂。

想着赵倩从前那般心高,却不知有没有想过自己死后竟是这般的光景。叹了口气,容吟霜下了马车,老王替她提着纸钱,走在前头开路,来到了赵倩坟前,就见坟前石碑上,就连夫家的姓都没冠上,只是孤零零的写着‘赵倩’两个字。

容吟霜在她坟前蹲下,让老王点着了火堆,容吟霜也跟着一起烧了些纸钱,心中不免觉得世事无常,她不为赵倩觉得可惜,毕竟她生前也做过很多不能原谅的错事,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报应,秋蓉一家的仇怨,此时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报了,而赵倩的仇怨,又该落在谁的身上呢?

难道是温诺吗?毕竟在梅家除了她之外,并没有谁觉得不太平。

纸钱烧的差不多了,老王蹲在那儿用一根从旁边捡来的树枝拨弄着火堆,容吟霜则围着赵倩的坟地转了两圈,在周围地上捡起了一些道用符纸碎片,觉得有些奇怪,便四处找寻起来,果然,在赵倩的坟地四周泥土之下,竟然埋着一圈由符咒纸缠成的东西,容吟霜凑近一看,便知这是道士专门用来锁魂用的,为的就是防止坟中之人幻化成厉鬼,回来寻仇。

这是谁弄的?

梅远贵吗?他自知害死了赵倩,所以,在赵倩死后就偷偷的让人来她坟前做法,埋下了这锁魂咒。

那就是说,赵倩从死了之后到现在都被这锁魂咒困在地下,那么这几日温诺在梅家看见的,又是谁呢?

老王烧完了纸钱,来到容吟霜身后问道:

“大夫人,您在看什么呢?”

容吟霜立刻站了起来,对老王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看见几张黄纸碎片,在想除了我还有谁来祭拜她。”

老王当然知道容吟霜从前的身份,也明白老太太让他跟着大夫人的目的就是要将大夫人的行踪完全了解,不过这么些天相处下来,老王也明白容吟霜是个极其和善,对待下人也十分谦和的主子,不免出言提醒道:

“大夫人,要是没事儿咱就回去吧。原本祭拜也算是活人尽心的事,不过,您祭拜的是您从前的妯娌,这事儿老太太那儿没准要忌讳,就算我不说,给有些好事者听说了,也不免要说的难听,还是回去吧。”

容吟霜点点头,谢过了老王善意的提醒,趁着老王转身替她开路之际,容吟霜指尖透出星点金光,打在那圈锁魂符咒之上,然后脚下一勾,将埋在地底的符咒牵了出来,这便算是破了锁魂咒圈。

不再多停留,容吟霜便坐上了老王的马车,再次回到了城中。容吟霜让老王直接送她回顾家。

回家之后,顾叶安还没回来,子然居士正在府里指挥清扫,容吟霜与顾叶安的新婚一月之期过了之后,她又换回了居士道服,不过这衣服不算是正经的道观装束,而是在外改良的,穿上之后,既让人觉得清雅,又不失仙风道骨之感,很适合在家修行之人。

看见容吟霜,子然居士迎了上来,对她问道:

“回来了。老太太今日可有说些什么吗?”

容吟霜摇头:“没有,老太太就是让我泡了些茶,说了些家常的话,正巧遇见温家三小姐回娘家,老太太便就让我回来了。”

子然居士了然的点头,说道:“累了吗?我让人煮了枣茶,估摸着你快回来了,刚让人给你送过去,该是正温着呢,快去喝一些,歇歇脚。”

容吟霜环顾一圈,说道:

“婆婆在打扫,我又怎好歇,我也一起吧。”

说着,就拿起了一旁的毛巾就要动手,却被子然居士拦住,说道:“哎哟,用不着,有他们就够了,原本家里也不脏,就是过两日清心观的师太说要来咱们府前借地方施粥,我这才打扫一番,免得有招呼不周的地方。你日日奔波已经够辛苦的了,还管这些事做什么,快去吧。”

清心观是城外十里的道观,与白云观同宗同源,容吟霜也知道婆婆对这些道观的事情特别热衷,前几日有清心观的师太上门提出请求,婆婆就热心的答应了,这件事容吟霜和顾叶安倒也是知道的。

拗不过婆婆的好心,容吟霜只好回到了她与顾叶安的小院子,房中的圆桌上,果真看见一尊小泥石灶上,煨着一锅红枣茶。

倒了一杯捧在手上,容吟霜不禁又想起先前看到的那一幕。

到底是谁在赵倩的坟上做了手脚呢?

锁魂咒与上回翠萍那禁锢魂咒也属同一派系,皆是道家地派之流,可翠萍那事,她和顾叶安都怀疑是秦王妃做的,可是,若是赵倩这回的事也是同一人所为,那么秦王妃又与梅家是什么关系呢?若不是秦王妃,那么幕后之人又会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嘿嘿,女主把赵倩坟上的锁魂咒给破坏了,接下来倒霉的会是谁呢?。。

第99章 傻公子

老王把她送回顾府的时候,顾叶安也已经从外头回来,正坐在房间里算账,算盘打的噼里啪啦,聚精会神到就连容吟霜走进去都没有抬头。

容吟霜兀自换了衣服,走出屏风,却看见顾叶安正歪着头看她,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容吟霜走过去,问道:“怎的你今日赚了大钱?心情很好嘛。”

顾叶安截住了想要从他身旁离开的容吟霜,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说道:

“大钱倒是没有赚到,不过,一连吞下了梅家十二家店铺,心情还不错。”

“……”容吟霜勾着他的脖子,不禁咋舌道:“十二家店铺?这还不算赚大钱啊?”

顾叶安勾住她垂在胸前的发丝,放在指尖旋绕,说道:“十二家店铺对梅家来说不算什么,不过却让我知道一些事情……你知道赵倩死了吗?”

容吟霜看着他,点点头:“知道,我下午还去祭拜了她。”

顾叶安讶异的说:“祭拜她?她从前对你那么坏,你还去拜她?”

容吟霜耸肩:“她对我的确不好。不过念在跟她相识一场,就去祭拜了一下吧。”

见顾叶安不说话,容吟霜又将那日在街上看见疯疯癫癫的赵倩一事和今日祭拜之时发现的锁魂咒一事全都告诉了顾叶安,顾叶安听后不禁眯起了双眼,说道:

“你不是告诉我,你看见赵倩的鬼魂了吧?”

他这个娘子自从有了这项技能之后,就丝毫没有停过见鬼的事,这回若是连赵倩的魂都见了,那他可真是没话说了,这就是再也阻止不了小妻子往神婆路上一去不复返的脚步了啊。

幸好,容吟霜摇了摇头,说道:“没看见。老王催着我回来,不过如果赵倩是有冤屈的,她的魂魄留在世上,我给解除了出来,她总归会去报仇才是。”

“……”

顾叶安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所以,你是故意把她放出来的?”

“噗。”容吟霜笑了笑:“谁是故意呀。我若是不放她出来,那么她就生生世世会被困在那七尺之地,困的时间越长,她的怨气就越大,将来会伤害的人也就越多,我这么做是快刀斩乱麻。”

顾叶安拍了拍容吟霜的臀,让她站起来,容吟霜也乖巧的从他腿上跳了下来,然后来到他的身后,给他捏肩,顾叶安舒服的眯起了双眼,享受过后,他才不忘抓住容吟霜的手,说道:

“还是那句话,一切要量力而行,切不可勉强,若是察觉不对了,你必须赶紧跑,知道吗?”

容吟霜双臂环过他的肩膀,从背后抱住了他,说道:

“好,我知道啦。”

对于相公的百般吩咐,容吟霜不仅没有感觉到厌烦,反而觉得幸福的很,有这样一个处处替她着想,处处关心她的相公真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

又过了好几天,清心观的师太们终于来到了京城,连续三天,都在顾家门前的空地上施粥行善。

子然居士每天跟着师太们一同早起,一同煮粥,一同施舍,容吟霜早晨去温郡王府请安,请过了安之后,回来也就跟着子然居士一同去做,三天的时间,让容吟霜和子然居士婆媳二人忙的够呛,但也同时让顾家在京城赚足了名声。

这日她坐着老王的车,载着李管事等一同上街采购诗会的用品。欢喜巷因为多了这个诗会,所以,现在在京城读书人口中,积累下了不少的口碑,人之初在冯先生的带领之下,参加了各种书赛,皆取得了不少的好成绩,再加上容吟霜不遗余力的财力支持,人之初的规模一扩再扩,完全坐实了京城第一书院的名号。

采购完了之后,李管事运着东西回去了人之初,容吟霜就转道去了茶楼,途中遇见一队发丧的队伍,老王就把车停在了街口,不想冲撞了人家白事。

容吟霜感觉到车子停了下来,就掀开车窗帘子问道:“怎么了?”

老王赶忙跳下车墩子,来到车窗下跟容吟霜答道:“大夫人,前头有人发丧,我怕冲撞了您,就想还是让他们先过吧。”

容吟霜一听有人发丧,当然不会怪老王了。正好她也觉得车厢里闷得慌,就干脆下了车来,果然看见一队简便的发丧队从街口路过。

老王虽然只是个车夫,但是对城里发生的事情可都是门儿清的,他见容吟霜驻足观望,便过来给她讲解道:

“死的是个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呀。”

容吟霜听他说了之后,特意去看了看那副单薄的棺木,只见棺木四周没什么人,前头也就只有一个女人披着白布带头走着,只听老王又道:

“那个是她娘,是个寡妇,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丈夫,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到这么大,一天福都还没想到,竟然就莫名其妙的死了,真是亏心啊。”

容吟霜讶然问道:“那姑娘……怎么死的?”

老王想了想后,说道:“好像是病死的吧。怪可惜的,年初才订了一门亲,这还没过门儿呢,自己就先死了,唉,也是她娘命苦啊。”

“……”

容吟霜盯着棺木没有说话,因为,她从刚才开始,就看见了那副薄棺后头跟着一个眉眼泛着青红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跟着棺材后头,面无表情,脸色惨白。

她的身份,自不用多说了。只是若她是好好的病死之人,却又为何会有执念遗留世间?

正纳闷之际,忽然人群中冲出一个憨憨胖胖的年轻男孩,手里拿着把菜刀,二话不说就往带头的那寡妇身上砍去,人们都惊呆了,寡妇吓得跌坐在地上,年轻男孩见一下没砍到,就紧接着又砍了一下,把那寡妇吓得在地上连连翻滚,砍了两下之后,抬棺的人才反应过来,赶紧放下了棺木,上前阻止当街行凶的男孩。

只听男孩儿嘴里怒吼道:“放,放开!我要杀了这个老妪妇,老贱人!都,都放开!”

那寡妇见他被人制服,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未语先泪,对着那男孩说道:

“福贵儿啊,是岳母对不起你。玉儿走的早,没能赶上入你家的门,是她福薄,也是我这个做娘的福薄,你也别生气了,待我处理完玉儿的后事,岳母一定再去给你找一个好姑娘,好不好?”

那男孩虽胖,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也不错,不过说话却不是那么连牵,只听他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

“玉儿不怕,福贵儿哥哥在这,玉儿不怕!你这个老妪妇,你骗人!你骗人!”

听他的话,就能看出这孩子大概不是个完全好的,痴痴傻傻,憨憨胖胖的,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傻公子。

“哎哟,我的傻福贵儿,岳母没有骗你!玉儿走了,我也不想啊,我不是故意把她藏起来不见你。你乖,快些回去,别耽误了玉儿发丧的时辰。”

就在这时,那傻公子家里的人似乎也来了,他们来了好几个家丁,一下子就抓住了傻公子的胳膊和腿,嘴里说道:“快快快,公子又犯病了,赶紧弄回去,别让夫人发现了。”

傻公子家里的人一下子就把他抬了起来,根本不去管他嘴里在说什么。

只听那傻公子被人抬着还不忘叫道:“玉儿,我的玉儿!你把我的玉儿还给我!你这个骗子!骗子!”

傻公子走后,那女孩母亲的嘴角才闪过一丝的轻蔑,见路上人都在指指点点,不禁笑着解释道:

“我家玉儿许配给他,当时可把他高兴地,没想到我的玉儿就这么走了,那傻小子以为到手的媳妇儿就这么没了,这才说我骗他,没什么了,快些走吧。再耽误可就误了时辰了。”

这么一闹之后,发丧的队伍继续前行,容吟霜的目光也一直跟着他们去了街尾,直至看不见才收回了目光。

回到车子前头,就听老王又说道:

“那个傻子是张家的少爷,生下来脑子就不好,那死了的姑娘年初就是跟他定的亲,让这傻小子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美梦,一下子到手的媳妇就没了,可不就发病怒了嘛!这不,还傻兮兮的提着刀来杀人,真是笑死人了。”

容吟霜看着老王问道:“他真是个傻的吗?”

老王笃定的说:“真是啊。你就看他这样,人姑娘人都死了,他还提着刀来找丈母娘,让把姑娘还给他,这样的人不是傻的是什么?”

“……”

容吟霜听了老王的话,不置可否的坐上了车。想着那姑娘今日发丧,该是死了不过几日,还未到她醒来的时候,所以,也不知是普通的执念鬼还是怨鬼厉鬼,只是见她一路跟着棺木,也不知是不是担心自己的母亲今后将独自生活而放心不下。

那个傻公子说姑娘的母亲骗了他,她母亲骗了他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到手的媳妇儿没了才这么说的吗?

种种猜测让容吟霜脑中一片混乱,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推荐再来一发……

【新坑来一发】本文由一个糙汉(作者)的视角描写精致的古代女子生活日常诸事,开挂金手指,不适者也可入内。。。

第100章 陈三家的

傻公子这件事原本容吟霜也只是觉得奇怪了些,并没有真的去追究调查什么,直到第二天,宝叔要去采买他与月娘中秋婚礼上用的东西,容吟霜就只能在柜台后头收钱了。

茶楼自从有了早点与午膳,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最起码有九个时辰都是繁忙的,容吟霜站在柜台后头,小腿肚都站的发酸了,正偷懒敲腿之际,忽然眼睛瞥见一个眼熟的脸孔。

昨天在街上看见的那个寡妇娘和一个员外郎打扮的男人走入了茶楼,两人姿态亲昵,那男人还不是捏一捏那寡妇娘的肩膀和腰肢,丝毫没有尊重女人的意思。

而那个寡妇娘也半推半就,虽然不悦但也没有真的拒绝,两人坐到了一扇靠窗的座位上,容吟霜抬头四顾了几眼,果然在门外看见了那个直挺挺站着的惨白身影。

容吟霜叹了口气,见那姑娘穿着与她身材同样单薄的衣衫,容貌倒是姣好的,生前定是个美人胚子,不过十三四岁,花一般的年纪,竟然就这样病死了,真是可惜。

趁着此刻不忙,容吟霜从小六手中拿过了抹布,借着到那两人旁边的桌子上擦拭的机会,偷偷听了些私话。

只听那员外郎说道:“玉儿就这么走了,实在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呀?我倒觉得她走的好,否则留下来就跟我一样受罪咯。”寡妇娘的眼底惊现凉薄,仿佛现在她谈论的姑娘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哎哟,我的小宝贝,谁给你罪受啊。疼你还来不及呢。”

员外郎做出一副要与寡妇娘当众亲热的姿态,被甩了一脸香帕子,员外郎也不介意,油光满面的脸上堆出猥、琐的笑容,抓住香帕就往自己脸上擦。

“说到底,还是老李没个分寸,下手不知轻重,唉,可惜了玉儿那么好的苗子啊。正是*青涩的年纪。”

“呸!”玉儿娘听了员外那句话之后,脸上表情怔了怔,然后就反应过来,啐了那员外一口唾沫,说道:

“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不*的,玉儿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你说这些也不嫌臊!”

那员外无端被啐了一口唾沫,也来了气,用先前享受的帕子胡乱擦了擦脸,冷声说道:

“臊什么臊?几天不收拾你,皮痒是不是?你有气冲老李撒去,跟我这儿摆什么谱?你们娘儿俩是什么货色,我他妈会不知道?”

玉儿娘原本脸上愠着怒色,见那员外生气了,这才端起了茶杯,堆出笑脸安慰道:

“是是是,您什么都知道。来来,喝杯茶,别气坏了身子,我也就那么一说,你看你还当真了不是?”

“……”

容吟霜一张桌子反反复复擦了好多遍,原本还想继续留下听一听的,不过,却被两个进来吃早饭的客人喊回了神,原来大堂里其他地方已经坐满了人,只有她反反复复擦着的这张桌子还空着了。

饶是容吟霜想继续留下偷听,也是没有机会了。跟来客告了声罪,就回到了柜台后头,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清点跑堂的送来的结账钱。

玉儿娘和那个员外吃过了早点,就如进来时那般卿卿我我的出了茶楼。大好的阳光下,两个人一只鬼,走在大街上。

容吟霜看着那跟在她娘身后走的单薄背影很是可怜,心中一动,就把月娘从后厨叫了出来站柜台,自己则跟着他们后头走。

走了没多会儿,就见那员外搂着玉儿娘走进了玉米巷子里第三户人家,玉儿娘把门给关了起来,大白天的孤男寡女关门入房,只要是看见的,自然也都明白他们进去是做什么好事了。

玉儿面无表情的穿墙走了进去,容吟霜却不能穿墙继续跟进去,只好在门外守了一会儿,可他们却始终没再出来。

容吟霜只好到巷口,看见巷子对面有一片茶摊,她就坐了过去,叫了一壶茶和一碟子瓜子,就那么面对着巷子坐了下来。

一边嗑瓜子,旁边就有两个买菜的婶子走过来,她们边走边说道:

“哎,看见了吗?陈三家的又带男人回去了。”

“是吗?她那丫头不是刚死?她就这么耐不住了?”

“谁知道呢。你说她平时什么都不做,照样穿金戴银,日子过的不要太富裕,家里还有个女儿做丫头伺候她,这日子过的可不比那些太太们差呀。”

“我说她家那丫头也怪可怜的。平日里就没少挨打挨骂,好不容易定了亲,虽说是个傻公子,不过张家好歹也是富贵人家了,丫头嫁过去自然衣食无忧的,可没想到却突然病死了。”

“病死?我听说的可不是病死的……”其中一个婶子脸上透着神秘,另一个就凑了上去,两人交头接耳好一会儿,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讶。

她们说话声音太小,饶是容吟霜把耳朵凑过去听也没能听到她们刚才说了些什么,就知道她们说完之后,脸上就全都是一副嫌弃的表情了。

容吟霜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在茶摊上又坐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决定去玉米巷子旁转一转去,遇见一个从门里出来倒水的婶子,容吟霜就赶过去喊住了她,问道:

“大婶请留步。”容吟霜喊住了她,那胖胖的婶子回身看着容吟霜,容吟霜向她堆笑说道:“大婶,听说你们这附近有租房子的?我是外地来的,想租一间房子。”

大婶摇手:“我没房子租。”

“哦,大婶家没有空余的房子啊,那……那请问那户人家有吗?要不,我再去那户人家问问。”

容吟霜作势要去敲响玉儿家的大门,却被那婶子拦住了,说道:“哎哎,你个正经人家的,可千万别跟那家牵扯上什么关系,那家可不是什么好人。”

容吟霜做出不信状:“怎么可能呢?我刚才看见一个女人进去,面善的很。”

那大婶一把将快要走到玉儿家门前的容吟霜给拉了回来,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可不骗你。那里是个暗门子。你知道什么叫暗门子?就是暗娼!”

“……”

容吟霜没想到大婶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一时也给愣住了,抓着后脑勺说道:

“这个,这个……那个女人,看着不像……不像啊。”

大婶一副‘你这个外地人懂什么’的神情看着容吟霜,举着空盆说道:

“抢劫的人脸上会不会写抢劫两个字?偷盗的人会不会写偷盗两个字?陈三家的可不是什么好女人,她勾搭过的男人少说也有这个数!”

大婶对容吟霜逼出了一个手掌,容吟霜呆呆的猜测:“五个?”

“……”大婶一副看不起她的样子,说道:“五百个!说不定还不止!就单单是我,就看到过,一个,两个,三个……九个……十七八个男人进过她那屋,脏的很。”

容吟霜见大婶完全已经打开了话匣子,干脆也不客气了,直接问道:“对了,听说她还有个女儿?跟张家订了亲的?”

“是啊,是有个女儿。乖巧漂亮的很,只可惜啊……遇上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娘,失了名声又糟蹋了自己,那么点大就被她娘逼着……做了那事。要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女儿身子不干净了,陈三家的又怎么可能会同意自己那么漂亮的女儿嫁给张家那个傻公子呢?还不就是图人家傻嘛!要不然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新娶的媳妇不干净啊。”

“……”

容吟霜听了大婶的话,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之前虽然她也有将事情往这方面想过,但是却不确定,以为只是自己胡思乱想,可是如今听大婶把话说明了,她反倒觉得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愣了半天,还是被那大婶推醒的,只听她又说道:

“不过,我倒是觉得陈三家的女儿是真喜欢那傻公子的。那傻公子对她也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就给她送过来,哪怕是个烫饽饽,也会用手给捧了送到她面前,自从那丫头长大之后,我就没怎么看见她笑过,也就只有傻公子来的时候,她的脸上会露出点女孩子的笑容,也是个可怜的。”

容吟霜听到这里,也不禁叹了口气。

她似乎有点明白了,昨天玉儿发丧之时,那傻公子在街上喊得话是什么意思了。

陈三家的不是骗了他,而是骗了玉儿!他不是因为没有娶到玉儿才想用刀砍了陈三家的,而是因为他知道,玉儿是被陈三家的害死的,所以才会有昨天街市上那一幕疯狂的举动了。

容吟霜失魂落魄的站在巷子口,又等了一会儿后,就看见陈三家衣衫不整出来送客,而那个员外也是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从兜里掏出十几文钱,却是没有放到陈三家的手中,而是随手一撒,撒在陈三家的身上,陈三家的没接住,钱就掉在了地上。

员外挺着肚子离开之后,陈三家的就对着他离去的背影比了比拳头,又啐了一口唾沫,然后才一边系领子,一边蹲□子捡钱,那卑贱的模样,就连容吟霜看了都觉得恶心。

玉儿站在她的身后,似乎神情有了些变化,慢慢的开始觉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不知不觉就写到了一百章。求撒花,求表扬,嘿嘿。大家晚安。

第101章 杀人

容吟霜在巷口看见陈三家的骂骂咧咧的走入了院子,把院门关好,而站在门外惨白惨白的玉儿越是僵硬的转过了头,随之入内。

容吟霜原想再去她家门外探一探,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宝叔喊你回去收钱,你这个掌柜做的,连钱都交给旁人去收,真不称职。”

容吟霜回头一看,就见顾叶安不知何时竟来到了她的身后,勾着唇对她说道。

“我让小六代收了,我的算术可不好,一个早上就算错了七次帐,宝叔让我收钱算账本来就是错的。”

顾叶安听了她的狡辩,觉得有些无奈:“你还有理了。不声不响离开茶楼,宝叔回来找不到你,我去了见不到你,没想到你竟跑来这里玩来了。”

容吟霜立刻走到顾叶安身边,对他讨好的笑了笑,说道:

“嘿嘿,我不是玩的。只是看到些东西,想跟过来看看。”

“……”顾叶安无奈的看着她,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上了马车,夫妻二人就此离开。

又过了几天之后,容吟霜再次去了玉米巷子,见陈三家的门由外头紧锁,问旁边的人也都说好几天没有看见她了。

容吟霜只好无奈回去,出巷子口的时候,正巧遇见上回跟陈三家的有暧昧那个胖员外,容吟霜认出了他,就回头看了看,就见那胖员外也在陈三家的外头敲了一阵门,久久无人应答,他就踹了一脚门,骂了两句之后,才转身走出了巷子。

容吟霜跟着他后面走,见他走入了一条无人的小巷,容吟霜这才自袖中射出一张定身符,不知不觉的贴在胖员外的背后。

胖员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突然一动都不能动了,但是却能看见东西,听见声音,嘴巴也能动,身后的脚步声让他觉得害怕,颤抖着声音说道:

“谁,是谁?你,你,你想干什么?你使了什么妖法?为什么我不能动了?”

容吟霜站在他身后,双手抱胸笑了笑,说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了你。”

胖员外色厉内荏的叫道:

“是个女的,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容吟霜没等他说完,就从后面踢了他两脚,让他闭嘴,胖员外被打之后,完全没有还手的能力,只见容吟霜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抛到胖员外身前,说道:

“看到这个了?接下来我问你话,要是有一句不说,或是说错了,那么我就用这个打你一下。”

胖员外急得满头是汗,眼珠子不住乱动,想看看身后到底是谁,容吟霜脸色一变,就开声问道:

“你和陈三家的是什么关系?”

胖员外一听她是想问陈三家的事,眼珠子瞥了一眼砖头,这才颤抖着回道:

“没,没什么关系,就是……我,我给她钱,然后……嫖她。但她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她本来就是暗门子,我,我每次都给钱的。”

容吟霜可没兴趣知道这些细节,又问:“那你知道她女儿吗?”

胖员外结结巴巴的说:“知,知道。玉儿,她女儿叫玉儿。我,我只玩过一次,后来也觉得那孩子太小了,我就没有碰过她了。”

容吟霜将这一切听在耳中,只觉得一阵恶心,这些畜生。接着又问道:

“那你可知道,玉儿是怎么死的?”

那胖员外有些犹豫,容吟霜就直接用手里的砖头砸了一下他的脑袋,没用全力,却也让胖员外吃了些苦头,连忙说道:

“别,别打了。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是,是老李,那个卖丝绸的老李,他,他就喜欢找孩子,他手段下作,但出的价格很高,陈三家的就把玉儿送去他那儿好几回,这回听说玉儿就是在李家死的,老李给了陈三家的很多钱,让她不准去报官,陈三家的贪钱,她肯定只会敲老李一笔竹杠的。”

容吟霜听完了这些,发现自己的眉头已经无法再舒展开来了,沉声问道:“老李是谁?他家在什么地方?”

胖员外在恐惧之下,知无不言的说道:“老李叫李劳,是城西旺家巷子开绸缎庄的,他家就在那附近。”

说完了这些,容吟霜便不再问话,胖员外不知道身后的情况怎么样,沉默让他更加恐惧,他真的害怕在自己不能动的情况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打死在街头了。

容吟霜可没那份闲力气打他,而是将定身咒收了,随即又使了一招撞墙咒,只见胖员外的身体不可控制的往窄巷两边的墙壁上撞去,直来直去,不带半点转弯的,这边撞完撞那边,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停歇。

容吟霜的这张符咒是有时限的,半个时辰之后,符咒自解,所以她便没有在这里多停留,急忙赶去了城西。

若是陈三家的已经失踪了好几天,那么她极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李劳家了,算算时日,玉儿肯定已经醒了过来,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容吟霜还以为她是担心寡母一个人活不下去,才心生执念留了下来,可是却没想到这其中竟是这种内情,在这样的情况下死去的玉儿定然是怨气漫天的,她想报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容吟霜坐了藤轿赶去了城西旺家巷子,打听了李劳家的住址,她才走到门边,就突然看见大门打开,从里面冲出一个哭泣的妇人来,随即还有几个女儿也被赶出了府外,然后就是老人,一家几口似乎都是被赶出来的,正在街上抱头痛哭。

李劳家的大门被猛地关上,发出巨响。

不用容吟霜上前问,就听那个首先被赶出来的妇人叫骂道:“好你个挨千刀的李劳,你竟是猪油蒙了心,鬼迷了心窍吗?你这样会遭报应的,你将我们都赶出来,就可以和那淫、妇双宿双栖了吗?我告诉你没门儿!我,我就是放火烧了这房子,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那妇人边哭边骂,旁边的老小也是怨声载道的。一家人扑到了大门前,或敲或踢,一家子都会凶悍的,也只是哭了一小会儿,大家就激愤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在门外叫骂,倒是让街上的人看了不少笑话。

“李劳这回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把家里那只母大虫赶出来?”

“嗨,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李劳以前在家里能有什么地位啊,我听说啊,他老婆发起火来,可真是会上房揭瓦,搅得他每一刻安宁的,没听她先前说要放火烧房子吗?没准儿还真做的出来。”

“哈哈,烧房子好啊。李劳做的那些龌龊事谁不知道啊。就该让她老婆把他的房子铺子全烧了才好!”

“李劳做了什么龌龊事?说来听听。”

“这个我听说啊……”

容吟霜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趁着前门混乱之际,找到了后门,用放在门边的一把镰刀将门后的栓挑开,然后她便从后门进入了李家的宅子。

宅子里黑通通一片,黑气覆盖了院子。

容吟霜边走边四处观望,心中觉得悲凉,这便是那孩子死前的怨气吗?

忽然一些惨叫的声音自后院传来,容吟霜循着声音找去。

院子里,一个中年男人狼狈的躲避着,他的腹间似乎已经受了伤,单手捂住受伤的位置有血滴下,他跌倒在地,连滚带爬的往前逃窜,边跑还边说: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我杀我,我给你钱了,我给了你那么多钱,你怎么还要杀我呢?”

陈三家的面色青白,眼角煞红,像是听不见李劳的话一般,不由分说的追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刀锋上沾着血迹。

“陈三家的。你疯了吗?”

随着李劳的一声惨叫,陈三家的直接扑了上来,坐在李劳身上,就抬起了刀向下刺去,李劳赶忙截住了她的手腕,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你自己把女儿送给我玩儿的,她死了,我也赔了三百两银子给你,你收了银子,现在还要杀我,这还有什么道理?不是我说,就你那个女儿,若是卖去窑子里,哪里值三百两银子,也就是我心善,才给了你那个价钱,就当是我买了她总行了吧?我买了她,她死了,就不关你事了,对不对?”

李劳的话并没有让陈三家的有所触动,而是更加用力的将刀往李劳的头上压去,力气之大,根本不是李劳能够抵御的。

只听一声断了弦般的惨叫,容吟霜赶到那院子的时候,就看见陈三家的把刀刺入了李劳的喉咙,李劳双目圆睁,张大了嘴巴,一开一合,没几下就有大量的血涌出脖子和嘴巴,身子抖了抖,整个人就双腿一瞪,死了。

容吟霜大惊跑了过去,将陈三家的推开,探了探李劳的鼻息,果真是没气了的。

陈三家的把李劳给……杀了!

容吟霜站起了身,回过头去看站在一侧的陈三家的,只见她面色阴森的可怕,在浓烈的黑雾之中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来。

这个笑容,让容吟霜也不觉感到了头皮发麻。

只见陈三家的突然抬起了手腕,用手里那把尖刀往自己的脖子刺去,容吟霜大惊失色,赶忙抽出桃木剑,一下子打掉了陈三家手里的刀。

没了刀的陈三家的倒在地上,对容吟霜瞪来一双恶鬼的眼神,叫人心惊胆战。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02章 诀别

“玉儿。你若杀了你娘,那你可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容吟霜急着大叫。

‘陈三家的’听见容吟霜喊她‘玉儿’,这才放缓了神色,一团黑气从陈三家的身体中升腾而起,在半空凝聚成玉儿的模样。

只见她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看透沧桑的模样,容吟霜觉得十分心疼,只听玉儿空洞的声音说道:

“回不了头,就回不了头吧。杀了他们,最起码我是报了仇了。”

容吟霜听了只觉得心情沉重的很,这个世界对这孩子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明明就是那些恶人的错,可是偏偏责任却要这个孩子自己来承担。

容吟霜说道: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是他们对不起你。罪责理应由他们来承担,你却何苦背上这罪名?恶鬼杀人害命,是要永不超生,你为了这些人,宁愿把自己的后世全都放弃吗?这样值得吗?”

玉儿看着容吟霜,乖戾之气稍有收敛,不过却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又恢复如初,狠戾说道:

“我若不杀他们,可又如何对得起这一世的自己?从八岁开始,我就被这个女人逼迫着接客,难道她不该死吗?”

容吟霜心中一凛,似乎也有些动摇,不过在最后还是想通了过来,说道:

“她固然该死,但我希望她不是死在你的手里。你借由她的手,将李劳杀死,这是你娘的罪孽,算不得你身上,可是,你附在你娘身上,若是杀死了你娘,那么这个罪责就必须由你来承担了。你想她死,完全不必自己动手。”

玉儿听得有些迷茫,由半空降至地面,哀戚戚的说道:

“不必自己动手?谁又会替我动手呢?”

“你娘杀了李劳,待会儿李家的人冲进来就会看到这一切,他们自然会把你娘扭送报官,杀人的罪名足以让你娘受到该有的惩罚。”

容吟霜的话让玉儿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淡,可最后一点却是弥久不散,容吟霜又问道:

“你是否还有未了心愿?”

玉儿突然对容吟霜跪了下来,说道:“我想再见一见我的傻哥哥张宝。这个世上只有他是真心待我好,只有他从来不会嫌弃我脏。”

容吟霜想起了那日她出殡之时,冲出来要杀了陈三家的那个傻公子,见玉儿神情哀戚,容吟霜便叹了口气,点头说道:

“好,我带你去见他。”

说完,便将玉儿的魂魄收入袖中。

正要离开,却见陈三家的从昏迷中渐渐转醒,她隐入树丛,就见陈三家的在院子里惊恐的发狂叫喊起来,仿佛她的眼前真的看到了什么东西一般,一边后退,一边抱头叫道:

“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我,我,不是我杀你的,不是我。我,我只是,只是想让你赚钱,我把你养到这么大,让你赚点钱给我花花,有什么不对?我,只是想赚钱,没想到那个老不死的把你弄死了。你去找他,去找他!”

陈三家的不住后退,姿态疯癫,突然她的手摸到了一只手,她回头一看,就见李劳瞪大了双眼,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嘴巴长大,就那么盯着她。

“啊——”

陈三家的惊叫一声之后,就吓得翻倒在地,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不住颤抖,姿态更加癫狂:

“我,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钱,钱我也不要了。我还给他,还给他!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刀子,陈三家的把刀子当做是最后的救命稻草,紧紧的抓在手中。

随着陈三家的一声狂吼,李家的前门终于被人撞开,先前被中了邪的李劳赶出家门的李家人全都冲了进来,就看见李劳捂着脖子倒在血泊里,而一旁的陈三家的手里拿着刀,姿态癫狂。

这画面,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李家人怒了,全都冲上来踢打陈三家的,李劳的老婆就着陈三家的头发将她在地上拖行殴打,打的陈三家的只剩一口气之后,才想起来扑到丈夫身边去哭叫。

容吟霜带着玉儿的魂魄从李家后门走了出去。

转到街上之后,就看见一队官兵拨开人群,急匆匆的走入了李家敞开的大门,没过多会儿,就见鼻青脸肿的陈三家的被拷上了锁链,带出李家,只听带头的捕快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当街喊道:

“来看看啊。杀人了。这个女人杀人了啊。”

人们全都围了上来,陈三家的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被打的懵了方向,不住在喊着:“不是,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是我女儿杀的,是我那个死了的女儿杀的人。”

“……”

人们从家里拿来了烂菜叶臭鸡蛋,一下一下砸在陈三家的身上,有几个认识她的自然也知道,她那个女儿早就死了,没想到这个女人为了脱罪,竟然说出这么没脑子的话来。

捕快们在她身后推她,把她推着往前走,陈三家的无论说什么都得不到大众的同情,她说的越多,只会让人们越厌恶她,砸在她身上的东西就越多。

容吟霜带着玉儿站在人群最后全程观看了这一幕,玉儿身上的戾气便完全消失了,只见她低下了头,幽幽的叹了口气,容吟霜见她这样,便说:

“走吧,我带你去见张家公子。”

容吟霜根据玉儿的话,很快就找到了张家的位置,玉儿把她带到张府院外的一片围墙旁边,然后让容吟霜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向了围墙中的二层窗户。

没多会儿就见二楼的窗户被打开,一张胖嘟嘟的脸露了出来,喊道:

“玉儿,玉儿是你吗?”

张公子一见敲他窗户的不是玉儿,而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容吟霜仰首对他喊道:

“你想见玉儿吗?”

张公子听见容吟霜的话,一个头点的像是捣蒜般,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探出窗外来。

“你且进去,我待会儿就让玉儿去见你。”

张公子一听连连点头,说道:“好好,我进来,你让玉儿快点过来找我。”

容吟霜见他把胖胖的身子缩回去之后,就将玉儿从袖子里放出来,然后对她说道:

“我一会儿对张公子施以引魂咒,你与他阴阳相隔,无法真切的见到对方,只能将他的魂魄引出,与你相见,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跟他说,他醒来之后,应该还是会记得的。”

玉儿再次谢过了容吟霜,容吟霜捏起心诀,对着二楼窗口站着的小胖子打出了引魂咒,果然,小胖子就那么软趴趴的睡了下去,由身体之中站起来一缕魂魄。

玉儿飞身而上,飘在窗前与他对视,两人默默无言良久后,才对张公子伸出了一只手,两人隔着窗台两手交握,此时无声胜有声。

“傻哥哥,今生无缘,只盼来生,咱们说好了,不管下辈子做什么,咱们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张公子不住点头:“好。好。”

玉儿的魂魄往前飘动几寸,她弯□子,在傻公子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虽然这个举动对于此时的两人来说不会留下任何感觉,但是她就是亲他一下,亲一下这个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会对她好的傻哥哥。

容吟霜看着他们,不禁叹了口气,也不去打扰,就那么静静的倚靠在墙外的一株树干上,等待那注定无缘的小两口话别。

半个时辰之后,玉儿从上而下飘至容吟霜的身前,说道:

“夫人,我的心愿已了,你收了我吧。”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此生无缘,来生再聚,你的傻哥哥命相很好,定会一生无忧的。”

玉儿点点头,静静的在容吟霜面前站定。

容吟霜抽出桃木剑,念出坚决,将之超度,玉儿身上发出金光,渐渐的飘向远方。

而张公子的魂魄就那么站在窗边给她送别,两人隔空挥手,做出今生最后的诀别。

容吟霜捡起地上的十四枚铜钱,又一次叹了口气。挥一挥手,将张公子身上的引魂咒除去,他的魂魄回到了身体,却是不再看见他心爱的玉儿。

只见他两只手巴着窗台,目光忧郁的看着远方,梦里记忆虽然不那么真切,却让他感到了无比的真实。

就在刚才他似乎看见了玉儿来跟他告别,他们说了好多好多话,就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似乎仍然残留着她的倩影,挥之不散,深深的刻入他的脑海,他的心。

垂目看了看窗下,先前用石子砸他窗户的女人已经不见,只空荡荡的街道。是那个女人让玉儿来见他的吗?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今夜他在梦中还能再见一见他心爱的玉儿吗?

世人都说他是傻子,可是,只有玉儿知道,他不傻,只是没有那么聪明,可是即便是这样不聪明的他,也能明白,玉儿是个好姑娘,所以定亲的时候,他特别开心。

后来玉儿跟他说了心事,以为他会嫌弃她,可是他却没有,因为在他心里,玉儿就是最好的,他跟她回去和岳母谈判,他将他祖传的那只金锁给了岳母,让岳母答应今后不再让玉儿出去做那些不好的事,可是,谁知道,岳母收了金锁,也答应了他,却还是没有遵守约定,又一次把玉儿送了出去。

而这最后一回,他的玉儿竟是再也没有回来过。

张公子就那么站在窗台前看着空无一物的远方,痴痴的,呆呆的,张府的人看见了,也不会多在意,因为,他们家的公子本来就是痴痴呆呆的,只有玉儿知道,他并不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唉,这个故事写的我都有些想哭了。我一直觉得傻子的感情是最虐的。因为没有人懂得。。。

第103章 国师的邀请

玉儿的事情让容吟霜一脸失落了好几天。

无论顾叶安怎么安慰,她都无法从那份哀愁中走出来。容吟霜每日从温郡王府回来之后,就跟着婆婆子然居士后面继续做早课,静坐一个时辰,练气的同时顺便修一修心。

子然居士虽然不知道容吟霜最近发生了什么,但是媳妇的心情低落那是看的出来的,也不阻拦,也不询问,就那么两相对坐,静思己心。

上午都用来打坐静思,下午容吟霜才回去店里看一看。

茶楼的生意早就步入正轨,人之初也没有她什么事,所以,虽然名义上是说她在照看生意,其实大多数时候,她也都是一个人待在三楼,看看书,写写字,练练心法什么的。

五月的天还不那么炎热,穿着轻薄的春衫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正好撒下,容吟霜正在研究张道祖给她写的道法运行法门,正练得人气合一,畅通无阻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掌柜的,西边雅间那位道长让我来喊您过去。”

“……”

容吟霜从软榻上下地,西边的道长,那说的不就是张道祖吗?容吟霜赶忙应了一声,说道: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容吟霜收拾收拾之后,便没有耽搁,打开房门往西边走去。

敲门而入,张道祖对她招手,容吟霜走了过去问道:“师叔你找我?”

“是啊,找你呢。我那徒弟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恐怕你是消耗太多修为道术了,生怕你垮了,特地让我给你整点补身丸送过来。”

“……”

容吟霜看见张道祖一副偷笑的表情,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道:

“我没什么,就是心情有些郁结,见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这跟身体没什么关系。”

张道祖却说:“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容吟霜将手腕递出,张道祖给她把了脉象之后才放心下来,将桌上的补身丹药推到容吟霜的面前,说道:

“行了,既然炼出来了,就给你也无妨,反正用的材料全都是那小子给我找的,免得他一天到晚的跟我计较这个计较那个,我给点他媳妇儿吃,他总不能再计较了吧。”

说完,就将桌上的瓶子塞入了容吟霜的手中,见容吟霜收下,张道祖这才坐下端起了一杯茶,说道:

“我说徒弟媳妇儿啊。”

容吟霜抬头看他:“嗯?”

“你这身修为来之不易,今后打算怎么做啊?”

张道祖的问题晦暗不明,让容吟霜不懂其意,愣了片刻后,才问:“嗯?什么打算怎么做?”

张道祖放下杯子,不再跟她卖关子,说道:“你要不要转投我的门下,跟我去溯玉殿,凭你这身修为,我让你做大弟子,将来我退了,你就是下任溯玉国师,怎么样?”

“……”

容吟霜的一张嘴长得老大,半晌没有回神。这个老头在跟她开玩笑吗?国师?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做我这个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在皇上面前说一句话,抵得上旁人在皇上面前说十句的。可比宫里那些妃子娘娘们要顶事多了。”

“……”

容吟霜还是痴呆不语,怔怔的看着张道祖,这反应可把张道祖给急坏了,当即拍了拍桌子,说道:

“哎哎,我说你倒是给我点反应啊,就这么傻站着干什么呀!”

容吟霜这才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坐了下来,又想了想后,才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不想做国师。”

张道祖挑眉看了看她,问道:“那你要做什么呀?就像现在这样,走街串巷,替鬼超度,替人看相,也忒没追求了吧?”

容吟霜却郑重其事的说:“替鬼超度,替人看相,若是能做一辈子也是好的。这世上可怜人太多,以至于做了鬼都很可怜,我若是能尽我所能帮助到他们,也是很有意义的事啊。”

“……”

张道祖叹了口气,说道:“丫头,你可要想清楚啊。我那个位置可是万千之人修炼修不来,机缘等不来的,你就这样放弃了?”

容吟霜微微一笑,说道:“师叔,你就别拿我开心了。你是国师,正统的道家祖师,你一生无妻无子,寡欲清心,若要入你溯玉殿,我也必须要舍弃一切才行吧?我舍不得我的相公,也舍不得我的孩子,我不想像你一样,受人尊敬活在云端,不食人间烟火,我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如果能够再多帮助一些人,就再好不过了。”

“……”

容吟霜的话让张道祖也愣了好久了,他突然有点开始质疑人生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坚持是他一生最难能可贵的事情,可是,怎么由这个丫头口中讲出来,他竟然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怜呢?

无妻无子……受人尊敬不错,活在云端不错,不食人间烟火……也不错,可是不是真的少了些人味呢?看着容吟霜坚定的脸,张道祖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

良久之后,才故作端正的对容吟霜说道:

“你这是错失了机缘,这个机会,我可是谁都没给,就给你留着呢,可是你却不屑一顾,将来可莫要后悔!”

容吟霜坚定不疑的说道:“我不后悔。”

跟这个犟脾气的丫头没什么好说了,张道祖发现自己今天连他最爱吃的甜点都没什么兴趣了。走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容吟霜,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然后又回头走了两步,再回头终于说了一句:

“既然你这么决定了,我也不便多说,不过,你这身修为来之不易,也不能总是耗损,找机会学学怎么炼些补身丹药,加强自身才是道理。”

说完之后,就负手离去,容吟霜赶忙跟过去送他,将他送到门外,张道祖还是不死心,转过身来问她说道:

“你就真不愿意?”

容吟霜看着他焦急的模样,没心没肺的笑了,说道:“师叔,我要是跟你走了,我的相公和儿子怎么办呢?他们才是我人生最重要的,至于其他什么功名利禄,于我并无太多意义。”

张道祖又大大的叹了口气,然后才摇头晃脑的负手走入了人群之中。

容吟霜回去了之后,又去了三楼雅间,将张道祖给她的丹药拿出来看了看,瓶身上写着‘溯玉金丹之凝气丸’,还有一瓶写的是‘溯玉金丹之固元丹’。

凝气丸和固元丹这是修道之人常用来固本培元的补身之药,她记得毋道子的典籍中也有所记载,并且列有详细的炼丹精要与步骤,只不知与张道祖的这丹药又有何区别。

打开小瓶,容吟霜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只觉芳香扑鼻,隐隐带着药香,她将瓶中的药丸倒出两颗放在掌心,却是没有吃下,吞下之后,只觉周身被一股灵气包围,说不出的舒畅,就连呼吸都轻快了许多。

看来从前她只是没有觉得身体不快,因为有毋道子的道力撑着,可是如果一旦毋道子的灵力消失了,她自身却生不出任何法力的话,那又该如何是好?

这么想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分,容吟霜才走出房间,坐上老王的马车,去了人之初接孩子回家。

晚上的时候,容吟霜对顾叶安说了一番张道祖想要让她去溯玉殿的事情,谁知顾叶安还没听完,整个人就炸毛了。

“什么?他竟跑去跟你说这些?他是老糊涂了吗?让你进溯玉殿,那里都是什么人待的?道士,道姑,就连在溯玉殿端茶递水的小宫女在进去之前也要被剃上三寸发丝,带发修行方可入内。他让你去,不久存心想让我绝后?太过分了。”

容吟霜没想到自己只说了一句话,相公就说了这么多,不禁觉得好笑,故意正色说道:

“可是,师叔说了,只要我去,他就让我做溯玉殿大弟子,将来他走了,溯玉国师的名号也会留给我,让我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大人。”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为了看看自家相公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顾叶安果然听不下去了,立马拆台,说道:“别做梦了。二十年前,他对他那个大弟子也是那么说的,可是结果呢?大弟子等了二十年也没等到他那个国师的位置,前两年就先走了,你看他那个身子骨,像是十年八年就会倒的吗?起码还能再做个五十年国师,你想想五十年后,你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婆,还做那劳什子国师干什么呢,是不是?”

“……”容吟霜将顾叶安那一番噼里啪啦的话放在脑中理顺之后,这才‘扑哧’一声,捧腹大笑起来。

顾叶安被她笑得莫名其妙,最后也怒了,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一锤定音道:

“别笑了!反正这件事我绝对不同意!你说要抓鬼也好,要看相算命都成,就是去溯玉殿修道的事情免谈!若是你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再烧了溯玉殿,听到没有!”

“……”

容吟霜脸上故意露出惊恐的惧怕,捧着心口咬唇说道:“相公你说的好吓人啊。”

顾叶安见容吟霜这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又软了,将之搂入怀中说道:

“当然了,这些是说你要去溯玉殿修道的情况,若是你不去的话,相公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幸福一辈子,不说金门玉户,但富贵荣华绝少不了你的,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容吟霜努力让自己憋住笑,憋的都快内伤了,才在顾叶安期盼的目光中说了一句:

“那好吧。我就暂且放弃师叔的邀请吧。”

顾叶安又道:“暂且?必须是永远!你永远都不许再有这个念头,听到没有!”

“……”容吟霜看着这样的顾叶安,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把扑入了他的怀中,说道:

“好,我听到了,我的好相公。”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嘿嘿,其实男主有时候也挺可爱的喵~~~~~~~感谢给我投雷的猫酱,谢谢,么么哒。

第104章 荒野客栈

因为老太太改信佛为信道,所以子然居士与老太太约好了去白云观上香,子然居士见容吟霜最近心情有些低落,所以也提出让她一同前往,再加上,老太太最近对容吟霜的态度也比较宽待,当子然居士提出要容吟霜一同前往的时候,老太太竟然没有丝毫抗拒,欣然同意了。

于是容吟霜只好跟着两个长辈一同前往白云观,斋戒沐浴,吃一吃素。

下了马车之后,容吟霜原本想和子然居士走一边,没想到老太太竟然主动指名让容吟霜这个孙媳妇去扶她,容吟霜只好听话的过去,在孙嬷嬷一副‘你凭什么抢我工作’的表情下,容吟霜无奈的搀扶着老太太走入了白云观中。

白云观中的观主师太因为与子然居士有着故情,所以听说她们要来,就亲自带着一众姑子在山下迎接。

一同上山之后,容吟霜跟着两位长辈后面行完了礼,拜完了祖师,就被观主师太请入了后院清心小院,那里是专供香客借宿用斋之所。

一行人斋戒沐浴,用过了白云观中的斋菜,又听了观主师太做的功课,傍晚时分才提出下山。

老太太的兴致不错,一路上拉着容吟霜说个不停。

可是马车在下了山之后,天空就响起了巨雷,突然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倾盆大雨随即落下,老太太和容吟霜各自掀开马车的两边帘子,看着雨势太大,孙嬷嬷掩着面,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雨水就将她淋透,老太太说道:

“这雨也太大了,找个地儿躲躲再走吧。”

孙嬷嬷领命而去,上前询问车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他们一行人弄得狼狈不堪,孙嬷嬷踩着泥点回来,对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前面有一间小客栈,咱们要不去客栈里躲一躲吧。”

“好,去吧。”

有了老太太的首肯,一行人才能转道往那间风雨中似乎笼罩着一股青烟的客栈之中。

客栈像是一处民房小宅,门口亮着两只灯笼,在风雨中飘摇闪耀,这间客栈开在荒野路边,也许为的就是方便行人住宿,毕竟从城外赶到城内也有一定的路途,而像现在这样遇到了大雨大雪天,总能在路边有个落脚的地方。

一行人两辆马车,齐齐驶入了客栈的院子,从屋子里走出两个牵马的小二,孙嬷嬷打开了雨伞,将老太太和容吟霜请下了马车,而另一边,子然居士也是在奴婢的伺候下走了下来。

老太太对子然居士伸过了手,才容吟霜和子然居士两个人一人搀扶在她一边,一同走入了客栈之中。

容吟霜自从下车之后,就感觉不太好,但至于哪里不好,她还真说不上来。

往院子里回头看了看,就见除了她们的两辆马车之外,还另外有一辆马车,而马车旁边竟然停放着一口棺材,棺材周身似乎都贴着黄符,因为下雨,棺材上罩着一块雨布,只露出下半截来,而黑灯瞎火的容吟霜也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符。

进入了客栈之后,众人的狼狈才稍有缓和,后厨的帘子突然掀开,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来,只见她穿着亮丽的服色,襟口下摆处皆绣着几株盛放的牡丹花,脸是削尖的,眼睛细长,看起来就很精明,右颊边上还有一颗勾人的小痣,丰满妖娆的身材在衣服的包裹之下一览无遗,整个人通体散发的风流之感迎面袭来。

“几位客官是住店,还是歇脚?”

不得不说这位女掌柜的通身气场很强,而她的风流外表自是老太太最不中意的那种类型,以至于看见这位女掌柜之后,老太太就让孙嬷嬷扶她去了一边歇息,而子然居士原本就不善理会世事,两个长辈都不说话,容吟霜只好迎了上去,说道:

“哦,我们先歇脚,看雨势而定待会儿要不要住店,掌柜的可以先给我们五间上房。”容吟霜和子然居士倒没什么,不过温郡王府的老太太出门带的人就有些多了,大概十来个总是有的,如今他们已经全都被淋的湿透了,房间开少了,他们也不好受,所以容吟霜一下子就要了五间房。

那女掌柜唇角勾着笑,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在她们一行人身上打量,听了容吟霜的话之后,就点了点头,对着楼上喊道:

“好嘞,五间上房。”

喊完了之后,才又对容吟霜说道:“这位夫人,话我可说在前头,房间开了就是开了,不管你们住不住,这房钱……”

容吟霜了然的点头:“掌柜的放心,房钱绝不会少你的。”

说完这些,容吟霜就从荷包里拿出一小锭小元宝说道:“这是五两,五间房,掌柜的再去替我们烧些热水送上去。”

女掌柜见了钱,就放心了,对容吟霜说道:

“夫人放心,待会儿我就让他们送热水上去。要不要再给你们做些吃食,热腾腾的汤面怎么样?”

容吟霜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休息的老太太和子然居士,对女掌柜摇头说道:

“不用了,待会儿我们若想吃,便让婢子们下来做了,老太太深居简出,吃不惯外面做的东西,待会儿若是真有什么想用的,还请掌柜的通融,借一借后厨房。”

女掌柜脸上堆起了然的笑,说道:“哦哦哦,好好,没问题。不用我们做那是最好了,不过……”

容吟霜知道她想说什么,不等她说出,就抢着回道:“不过所用食材我们都会付钱,掌柜的请放心吧。”

“……”

被容吟霜截了话头的女掌柜挑了挑眉,然后才惦着手里的五两银,转过身,扭着腰走入了柜台。

容吟霜回到老太太和子然居士那边请她们上楼歇息,老太太虽然对这间客栈也没什么好感,但是外头的雨势倾盆而下,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变小,再加上此时外头的天也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她纵然不情愿,却也没有办法,在容吟霜和子然居士的搀扶之下,走上了楼。

容吟霜亲自将并排的五间房全都看了一遍,然后挑了最中间的那间给老太太,她和子然居士在老太太房间的右手边,其余三间就交给孙嬷嬷她去分配了。

老太太看着容吟霜跑前跑后,越发觉得这个孙媳妇还真是不错的,最起码她能见场面,能体恤,也会说话,总之这一行,老太太唯一满意的就是孙媳妇的安排了。

将老太太请入了屋之后,容吟霜让孙嬷嬷她们先去换衣服,然后她就让小二打了些水在门边,她端入了屋里,将老太太和子然居士要用的地方全都擦拭了一遍。

孙嬷嬷她们换过了衣物,这才接替了容吟霜的工作,开始了伺候老太太的事宜。

容吟霜这才腾出了手,走到二楼栏杆处向下观望,就见堂柱子下方,两个跑堂的小二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容吟霜用传音术听了一会儿,也只听了个尾声。

“二楼的客看着来头不小,是不是他们呀?”

“我看不像,再等等吧。”

容吟霜纳闷的蹙眉想了想,难道他们是在等人?正纠结纳闷之际,容吟霜就被喊入了老太太的房里,孙嬷嬷她们也已经伺候老太太换过了衣物,见着她就迎上来,说道:

“大夫人,老太太说想喝一些热腾腾的燕窝羹。”

容吟霜问道:“燕窝?这里怕是没有吧。”

孙嬷嬷说道:“咱们自己带着呢。”

说完,就让两个小丫头捧着一只白瓷罐子过来,容吟霜探头看了看,果然是一些干的燕窝,立刻明白了孙嬷嬷的意思,对那两个小丫头说道:

“行吧,刚才我也跟那个女掌柜说了,可以借一借她们的后厨用,我带你们下去。”

孙嬷嬷见容吟霜揽下了这事儿,赶紧就对另一个丫鬟指了指楼下,说道:

“待会儿从咱们车上的水囊中取水,熬汤用的瓦罐也有带出门,你们去车后面找一找,这里的水质也不知如何,还是用咱们自己的才放心。”

两名丫鬟领命而去,容吟霜心中虽然惊奇这老太太出门竟然连锅碗瓢盆和水都自己自己带,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趁着两个丫鬟去外头取水取锅之时,她又先去了客栈的后厨要了两个灶头。

后厨的两个师傅定是收到过女掌柜的吩咐,所以对容吟霜要用灶头的事并不是很惊讶,指了指中间的两个灶头说道:

“那两个空着,你们用好了。”

容吟霜躬身谢过了他们,然后就来到那两处灶头前,探头看了看火势,从旁边的小木柴堆中取了四五块加入了火里,然后趁火上来了,她才一边探着火势,将后厨的一切都看了一遍。

只见这里的厨房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墙壁上贴的镇宅符似乎多了些,不过只有两小间屋子这么大的地方,他们竟贴了不下百张的镇宅符,这是有多害怕宅子不太平啊。密密麻麻的符咒贴在墙壁的空处,说不出的诡异来。

容吟霜想起了院子里停放的那口棺材,心中惊疑,难不成这里经常有棺木经过?

心中正纳闷,两个小丫鬟从车上取来了水和瓦罐,在两位师傅的惊诧目光中,开始了熬羹之旅。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嘿嘿。

第105章 棺材中的女人

泼天的雨势丝毫不减,像是诸神在咆哮般倾洒而下。

容吟霜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几乎下起了烟雾,孙嬷嬷走了过来问道:

“大夫人,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儿像是停不了了,咱们今晚住这儿吗?”

容吟霜回头看了看她,说道:“若是再继续下去,就算雨势减了,山路也十分泥泞,晚上走太危险,我看今晚少不得要在这里住下了。”

孙嬷嬷点点头,说道:“看来只好如此了。”

容吟霜回头又看了一眼院子里那口诡异的棺材,贴近孙嬷嬷耳旁小声说道:

“孙嬷嬷,待会儿等雨势小了些,你先派两个腿脚快的人走回去,将咱们的情况告诉家里,我总觉得这里不太对,小心点总是没错,这个你先不必惊动老太太,免得她老人家忧思成疾。”

孙嬷嬷听了容吟霜的话也愣了一会儿,顺着容吟霜的目光也看到了院子里那口用雨布遮着半截的棺材,咽了下口水,点头说道:

“好,待会儿我就让小五和小七先回去。大夫人也请小心行事,我先回去伺候老太太了。”

送走了孙嬷嬷,容吟霜又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她总觉得让她心慌的来源不是别处,正是这客栈的院子,倒也不是完全因为院子里摆放的那口棺木,而是其他的感觉,说不出来,总让她觉得很压抑。

正转身想要上楼,却忽然又听见院子里传来了车轱辘声,容吟霜又回头看了看,就见两辆蓝绸白挂的马车驶入院门,客栈的两个小二也随即迎了出去,就见马车车墩上跳下一个穿着蓑衣的汉子,看见那两个小二之后,别的没说,就问了一句:

“到了吗?”

而小二也像是懂他的意思,愣了愣后就说道:“到了到了。都到好几天了,你们再不来,我们掌柜的就要给其他人家了。”

那车夫听后,就点点头,回过身去,将马车帘子掀了起来,对里头说道:

“夫人,太夫人,就是这里。”

从马车上走下两个穿着缟素衣服的女人,一老一中年,她们头上戴着白花,神情哀戚,眼睛鼻头通红,像是哭了很久似的。

她们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车夫立刻给她们打伞,将她们送入了客栈大堂。

那两名夫人入内之后,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容吟霜,愣了愣,容吟霜见她们盯着自己,知道她们定是认错了人,以为她是掌柜,还未开口,就见女掌柜从里头走了出来,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容吟霜之后,就将两位穿着孝服的夫人请入了楼梯后的那间客房之中。

一行人消失在楼梯后,容吟霜也是觉得奇怪,又看了一眼院子里头的那两辆马车,蓝绸白挂,这是大户人家死了人之后,才会特意用的马车款式,见那两位夫人的模样,也确实如此,只不过,死了人的大户人家不好好在家里守丧,大风大雨天的,跑来这个荒野客栈做什么?

若是说躲雨那还说的过去,可是,见那女掌柜对她们的态度,就知道那两位夫人绝不是来躲雨这么简单。

正在思考着,就有一个小丫鬟来到她身边对她说道:

“大夫人,老太太和居士请您上去喝些燕窝羹。”

容吟霜这才收了心思,跟着小丫头上了楼。

老太太的房间里,子然居士坐在一旁,看见容吟霜走入,老太太亲自对她招了招手,说道:

“老大家的。快过来,这燕窝就是要趁热喝的。”

容吟霜没想到自己也有份,走过去接过孙嬷嬷手里的白瓷碗,看着晶莹剔透的,特别有食欲。

也不客气,就吃了起来,顺便把刚才在楼下看到的事情讲给老太太和子然居士听听,她们听了也觉得奇怪,子然居士说道:

“既是家中有人亡故,为何不在家中守丧?”

容吟霜也是不懂,所以没法回答,老太太也很感兴趣,说道:“莫不是这店中掌柜是他家亲戚?”

容吟霜摇头:“看着不像。来的两位都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模样,跟这掌柜的可不是一流的打扮。”

老太太在这也横竖无聊,听了容吟霜的半截话觉得也不痛快,就对容吟霜说道:

“待会儿你再下去看看,你这说话说半截,怪急人的。”

容吟霜没想到老太太竟这般八卦,不过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就是老太太不说,她待会儿也是会再下去看的,当即对老太太点头说道:

“是,待会儿我便下去再探探。”

当容吟霜下去的时候,那两位夫人正好与女掌柜从楼梯后走出,与容吟霜打了个照面,女掌柜又看了她一眼,那两位夫人像是还不放心,又对掌柜的叮嘱道:

“生辰八字可是真的配吗?若是不配万不可勉强,这可是事关祖荫的大事。”

女掌柜再三保证:“夫人您就放心吧。我做这行也不是三天两天了,有分寸的。您可以去城里打听打听,经我之手促成的就没有不好的。”

那两位夫人这才放心,走到门边对那车夫说了几句话,车夫出门探了探路,立刻回来禀报,说道:

“夫人,雨势太大了,别说运那个,就是我们自己的车估计现在也入不了城啊。”

那中年夫人大惊失色:“啊?如何入不了,老爷可不知道我们来这儿啊。”

老夫人让她别慌,对车夫说道:“再去看看,就算走慢些咱们还是回去的好。”

那车夫却十分肯定的说道:“老夫人,真不能走哇,入城那里有一块泥地山坡,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泥地泥泞打滑不说,若是走到那里正巧遇上滑坡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啊。绝不能侥幸为之啊。”

那两位夫人对视一眼,为难之色溢于言表,那女掌柜听后也凑上来说道:

“若是不嫌弃,要不二位就在这客栈里歇息一晚吧,楼上还有几间干净的厢房,虽说比不上贵府气派,但歇歇脚还是可以的。”

两位夫人叹了口气,只好说道:

“唉,也只得如此了。”

说完之后,女掌柜就又在楼下喊了一嗓子,让楼上的伙计再收拾两间上房,然后就去柜台后忙去了。

容吟霜也不做停留,见她们说完,便也就转身回到了楼上。两位夫人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走上了楼,在楼道口看见容吟霜,容吟霜率先对她们行礼,说道:

“两位夫人安康。”

那老夫人不愿多言,便先由丫鬟们扶着入了内,留下中年夫人对容吟霜点了点头,算是至礼,对容吟霜问道:

“这位夫人也是来这买亲的?”

“……”容吟霜愣了好一会儿,蹙眉不解,买琴?正纳闷想要一问究竟之时,就听楼下传来女掌柜的声音,说道:

“二狗子,你在楼上是死的不成,没把地上扫干净了,阻了贵人的路,看我怎么教训你。”

女掌柜从栏杆下走出,对着正接头说话的中年夫人和容吟霜堆起了笑容说道:

“夫人们,夜深了,还是都回房歇息吧。”

“……”

女掌柜的目光似乎瞪了一下容吟霜,而那中年夫人也似乎明白了女掌柜目光中的含义,不再与容吟霜多说一句,转身走入了自己的房间。

容吟霜见她们这样,就更加觉得奇怪了,不过,既然对方不肯说,那她也没有办法撬开她们的嘴,只好也回了房间。

子然居士正坐在太师椅上打坐,她入内也不知,容吟霜便去到南窗,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此时刮得是东西风,南北窗户就是开着倒也没什么风吹入,也打不进雨,容吟霜就放心的开了窗,站在窗口,居高临下的看着院子里停放的那口棺材。

正巧一阵大风袭来,吹得院门口的两口灯笼都快横过去,盖在棺材顶上的那块雨布也被封吹得掉落在地。

棺材露出本身,周身缠满了锁魂咒,先前有雨布盖着,所以容吟霜没有看清,此时雨布被风吹落,这才看清了里面情况,符咒没了雨布的遮掩,很快被大雨侵蚀,符咒上的朱砂红字有些已经溢开,从屋里跑出两个小二,他们手脚伶俐的捡起了地上的雨布,赶忙又将棺材遮盖了起来,盖上了雨布之后,又找来两三块石块压在雨布之上,防止雨布再次被风吹走,不过这一切,在容吟霜看来,似乎已经有些晚了才是。

因为就在雨布被吹落在地,锁魂符咒被雨水侵蚀的那一刹那,就有一缕幽魂突然出现在了棺材旁边,定是之前在棺材中被封着的魂魄,是个年轻的女人,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脸上也被擦得红艳艳,在深夜的雨中看着十分的渗人。

这个女人是谁?看她的年纪,并不像是刚成亲就死的模样,可是,这样的她为何又会穿着喜服躺在棺材之中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06章 控魂行凶

“在看什么?”

子然居士不知何时回过神来,见容吟霜一个人站在南窗前往外看,便也下了地来到容吟霜身后,探头看了看,却是什么都没有,便问道。

容吟霜收回了看着那红色鬼影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子然居士说道:“没,在看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

子然居士对她微微一笑,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无需想太多,等明日天空放晴之后就好了。”

容吟霜点点头,婆媳二人又说了一些话之后,便也就合衣躺下,将就这一晚了。

容吟霜让子然居士睡在里面,自己则躺在外侧,睡得迷迷糊糊间,容吟霜似乎闯入了一个黑暗的空间里,空间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容吟霜不住往前走,却是看到了一副令她永生难忘的画面。

一排排的棺木近在眼前,棺木的周身之上皆贴满了锁魂咒,棺木中似乎有着悲鸣,似乎有着撞击,似乎掺杂了很多很多足以让人心生恐惧的怨愤。

容吟霜吓得双目暴睁,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她定睛一看,见自己仍然睡在客栈的房间里面,额头密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喘着气,只觉得口干舌燥,转头看了一眼子然居士,并没有发觉她的异样,仍在睡梦中。

容吟霜兀自轻便的下床,穿好鞋,正走到桌子旁去倒水喝,突如其来的马蹄声让她又一次警觉。

感觉有些不对,容吟霜从南窗往下看去,红衣鬼魂仍然站在自己的棺木旁,而客栈门外也站着十几匹骏马,马背上都坐着穿着蓑衣,压低帽檐,看不清长相的人们。

楼下也似乎传来了声响,客栈里的人打开了门,店小二撑着雨伞,提着灯罩去观望,一个惊雷劈下,将天空映白了半边,店小二站在院门里头与外面的人对话,谁料马背上的人尽数翻身下马,像是强盗土匪般一脚踢开了客栈的大门,把店小二吓得跌坐在地,连滚带爬的跑进去报信。

马背上的男人们全都涌入了客栈,容吟霜在南窗上看不见他们了,独留那道鲜红鬼影,容吟霜心中一动,打开房门,自栏杆旁一闪而过,蹲在楼道口掩护着自己,继续观望楼下事宜。

只见女掌柜一脚踩在板凳上,姿态豪迈的让这些人滚出去。

“今日我这客栈住着贵客,就不与你们计较了,识相的赶紧滚。”

马背上的男人们也卸下了蓑衣,露出内里统一的劲装,似乎是一个什么门派,腰间都配着一把大刀,只听为首那人说道:

“滚什么?你们这些掘墓贼,连尸体都不放过。还敢要我滚!”

女掌柜脸色一变:“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

“大哥,还跟这娘儿们废什么话,她们这伙人投了张老汉闺女的尸体,咱们追了他们几百里路才追到这里,直接拿下不就得了。”

为首男人身边的兄弟这么一说,为首的男人也觉得不愿意再跟她废话,手一扬,十几个人就猛地动起了手来。

楼下发生了剧烈的打斗,终于惊动了楼上的客人,容吟霜见孙嬷嬷披着外衣打开门观望,便对她使了个噤声的动作,挥挥手,让她回去别出来。

孙嬷嬷打开门也就看见楼下激烈的打斗,当即吓得大惊失色,赶忙将门关了起来,容吟霜往楼下走了两步,想再看看这两拨人到底是什么人,只见女掌柜也不是善茬儿,手底下也有着真功夫,与那为首的男人打的不可开交,桌椅摔了一地。

容吟霜看他们这么打下去,迟早会打上楼来,便想着回去将子然居士叫醒,让她与老太太她们躲到一处去,这样人都聚集起来,总会安全一些。

可是容吟霜推开她与子然居士的房门,却看见她离开房间时仍然在床上睡着的子然居士不见了,薄被就那么摊放着,心中一惊,赶忙跑到南窗前看了一眼,只见先前还站在棺木旁的红色鬼影也不见了,突然听见隔壁老太太屋里传来叫声。

容吟霜心道不妙,赶忙跑了出去,只见老太太房间的门上突染黑气,她上前拍门:

“孙嬷嬷开门啊,是我。快开门让我进去。”

可是里头的混乱之声太吵,人们似乎都在躲避着什么,根本没人来给她开门,容吟霜情急之下,就抬脚踹门,门打开之后,容吟霜就看见老太太和孙嬷嬷她们都躲在了床铺之前,面露惊恐,而在她们面前还站着一个人,子然居士穿着一身大红喜袍就那么披头散发的站在老太太床前,十根手指长出长长的指甲,指甲尖刮着喜袍的绸子,发出‘叽叽’的声音,令人更觉心里发毛。

看见容吟霜闯入,老太太不禁出声喊道:

“老大家的,你婆婆中邪了,你快跑啊。”

子然居士阴沉着脸转过来看着容吟霜,容吟霜却是努力平息着踹门时的气喘,边走边从腰间抽出了桃木剑,对着被鬼俯身的子然居士说道:

“要买你的在西边房里,你找错人了。”

容吟霜经过多番思量才明白过来,这个红衣女鬼就是现在住在西边客房中的那两个大家夫人,要买回去给自己儿子配阴婚的,所以她才干脆直接将这个点说了出来。

子然居士脸颊下沉,眼珠子却是上翻,以一种极其不友好的方式对容吟霜发出一声奇怪的喊叫,吓得孙嬷嬷她们又是一缩,只有老太太还比较镇定。没有像孙嬷嬷和几个丫鬟那般大惊失色。

容吟霜没有再多停留,倾身便往子然居士跑去,几道符咒自她身上射出,她凌空画符,打入了子然居士体内。

只见子然居士身体中金光一闪,一道红色鬼影被硬生生打了出来,容吟霜来到立刻软□子的子然居士身旁,接住了她,将恢复原貌的她扶着躺在地上,一回头,那鬼影却是再也不见。

容吟霜提着桃木剑追到门前,却是在外面未在看见她的影子,子然居士清醒过来,老太太让孙嬷嬷去看看她有没有事,可是孙嬷嬷却一个劲的摇头说她不敢。

容吟霜听见婆婆的声音,也回过头来,走到子然居士身旁蹲下,问道:“娘,你觉得怎么样?”

子然居士对于自己的处境十分不解,迷糊的拍了拍头,问道:

“我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容吟霜还未说话,孙嬷嬷见她好了过来,就迫不及待的控诉起来:“居士你刚才中邪了。身上穿着红衣服,手指甲有这么长,眼睛都是上翻的,看着可怕人了。”

子然居士当然不会记得自己刚才的情况,老太太走了过来,亲自将她扶起,说道:

“幸好刚才老大家的赶到,现在已经没事了,对吧?老大家的?”

容吟霜看了一眼门外,楼下的打斗声似乎歇了一些,容吟霜这才对屋里的人说道:

“未必没事了。咱们误打误撞进了间黑店,这黑店的掌柜兼带替人配阴婚,昨天晚上来的那两位夫人就是来买尸体的,刚才附身的那个原本就该被她们买回去的,谁知道中途出了错,把她提前给放了出来,楼下又来了一帮人,好像是来抢尸体的,也不知是不是来抢刚才那个,我先出去看看,你们待在屋里,千万别出来。”

容吟霜说完就要走,却被子然居士拉住,说道:“你小心,可千万不能出事,要不然我可没法跟安儿交代。”

容吟霜对她笑了笑,说道:“娘,你就放心吧。”

说完之后,容吟霜便走到门边,但想了想又回过身,将自己身上的铜葫芦和手腕上的黒木手镯摘了下来,将两样辟邪圣物分别给了子然居士和老太太,嘱咐她们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摘下来。

然后才转身出了门,将她们的房门关好,自己去到楼梯口去观望起来。

西边客房的人也听见了声响,也正躲在楼梯口看着楼下的情形,容吟霜走下去一看,就觉得楼下的打斗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是开始那般真刀真剑的在打了,而是……

十几把剑凌空飞起,似乎带着气劲,在那些黑衣男人们周身戳刺,为首那人叫道:

“不过是些茅山道术,哼,老子还怕了你不成?”

说着,就提起手中的大刀,将那十几把漩涡般的剑圈给劈出了一个豁口,剑圈突然破裂,剑掉了一地,容吟霜见到那女掌柜被破了剑气,竟吐了口血,捂着胸口恶狠狠的看着那些得胜的男人们。

突然只见那女掌柜眉眼一横,双指并拢,做出蹲马步的姿态,徒然间她的周身凝聚了不少起劲,而后形成的气圈越来越大,人们几乎都能感受到客栈的震动,纷纷发出惊叫,容吟霜却觉得周围的气氛很是不对,仔细去看那女掌柜的嘴型,心中大惊,因为这个女掌柜现在念的不是其他,而是实实在在的启魂咒,在容吟霜的眼里,客栈中瞬间便被黑色的雾气弥漫,入耳皆是尖锐的叫声,仿佛一下子就从人间堕入了十八层地狱般,容吟霜不免捂住了双耳。

果然在女掌柜的招魂咒之后,大堂内突然显现了不少于一百个鬼魂,有男有女,他们大多都很年轻,有的个头还很小,还是个孩子。容吟霜突然明白过来,这些都是女掌柜多年偷来的尸体,她将他们封在棺木之中,专门做这替人配阴婚的缺德勾当。如今她也是被这些黑衣男人给逼急了,这才动用这般黑暗道法,控魂行凶起来。

只听女掌柜怒吼一声:

“去吧。”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黑色鬼魂们皆化作一团雾气,开始肆虐整个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第107章 缔结阴亲

容吟霜只觉得头皮发麻,从前她只听说过群魔乱舞什么的,现在是亲眼见到了。喜欢就上。

各种黑气冲撞而来,令她应接不暇,客栈中的人们全都惊恐万分,因为他们全都莫名的感觉到了客栈的震动,还有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阴风阵阵。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和子然居士待着的房间,那里面有铜葫芦和黒木手镯辟邪,应该无甚大事,现在最严重的是楼下,有些被鬼魂附体的人们开始了中邪般自相残杀的局面。

容吟霜大感不妙,慌忙赶了下去,只觉得楼下的气氛越发凝重,处处都透露着阴森恐怖,耳中的尖锐叫喊似乎蕴藏了太久,一经爆发竟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容吟霜念出金刚咒,将面前两个打的不可开交的人捆在了一起,然后又以清心咒退散了几个,可是她发现这样小规模的控制根本没什么大用,环顾四周一阵,容吟霜看见了躲在楼梯下不住做法的女掌柜。

“你控魂行凶,却不知要害多少性命,还不收手?”

容吟霜一边抵抗凶魂,一边对鬼迷了心窍的女掌柜喊道。

女掌柜的额头现出了汗珠,对容吟霜回道:“控魂术一旦开启,就再难收回,我若不继续,那么被反噬的就是我了。”

容吟霜见她冥顽不灵,也只好放弃,兀自耗费修为,以金刚咒束缚,再以清心咒逼退,最后用桃木剑收服,她不断催动体内的真力,反控住了大半精魂,女掌柜稍感不敌,又企图加大力道,却被容吟霜的反控之术逆袭,一口鲜血自女掌柜口中喷出,但是控魂术却是不敢撤回,因为她知道,此时一旦撤回,那么报应在她身上的强大反噬终将会要了她的性命。

容吟霜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自从开启道术之旅后,她还是第一次赶到了这般的力不从心,只觉得用尽了全力,双腿发酸,手臂无力,腹间一口腥甜喷涌而出,硬是守住了一口真气将清心咒与定身符同时打出,然后她挥舞着桃木剑在那些黑气中不住穿行,桃木剑所过之处皆有铜钱应声而落,转眼间大半魂魄就被超度,女掌柜见反噬之力不再那么强大,终于敢收回控魂术,捂着快要碎裂的胸口,正欲遁逃。

却被一个浑身笼罩着黑色的男人拦住了去路,只见先前那个来找女掌柜算账的男人,也不知是被几个魂附了身体,执着的不肯放过女掌柜。

容吟霜看到那一幕,自己也腾不出手去救人,一边用残力超度众魂,一边以清心咒护住那些被侵蚀的人。

女掌柜因为控魂行凶耗费了太多道力,以至于被那黑气附体的男人完全单方面暴虐,容吟霜将她身边的最后一个魂魄收服之后,喘息未定,就见女掌柜的身子被飞踢而出,撞在门扉之上,血吐了一地,若是再打下去,她定会没命就是了。

容吟霜立即飞奔过去,用金刚咒将那个男人束缚住,可是清心咒什么的却是再也打不出,若是直接用桃木剑穿刺过去,恐怕那个被附体的男人也会受到重创。

正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一旁的女掌柜却突然挺身而起,从腰间拔出一杆她们茅山的收妖道符,念了咒之后,就将道符疾射而出,射出的同时,道符幻化成剑,一下子刺穿了那个男人的肩胛。

只见男人身体中的黑气被收妖符打出了体外,容吟霜提着桃木剑追过去将之收服。

被收妖符刺穿肩胛的男人自混沌中醒来,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鲜血淋漓的肩胛,又看了一眼倒在门边的女掌柜,捡起地上的长剑就向女掌柜杀去,容吟霜大叫不妙,赶紧挡到女掌柜身前,说道:

“你不能杀她。”

黑衣男人咆哮一声,说道:“我为何不能?这个女人缺德至此,缕缕将刚下葬的尸体偷出,就为了挟尸要价,做那通配阴婚之事,可曾想过被撅了尸体的人家是何种心情?”

女掌柜捂着胸口,扶着门站了起来,却是双腿发软,再走不动半步了。只见她仍旧不知悔改的说道:

“何种心情?我偷的是死人,又不是偷的活人,更何况还有一些尸体根本不是我偷的,都是那些家人为了活下去将尸体卖给我的,卖死人生活人,这种事情难道还少吗?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自诩正义?”

黑衣男人怒道:“你倒卖尸体还有理了是不是?我问你,一个月前你可曾去过张家庄,偷了张老汉家刚死的闺女尸体?”

“什么张老汉?我偷的尸体多了去了,谁记得是哪一具?”

黑衣男怒了,一把推开了容吟霜,就提剑向女掌柜砍下,容吟霜倒在一旁,再没有力气去阻止了,只好闭上双眼,不忍看近在眼前的杀戮。

可是半晌却没了动静,容吟霜睁开眼一看,就见黑衣男的手腕上突然多了一支箭,只见他单膝跪地,额头溢出冷汗。

客栈的大门被强势的力量踢破,顾叶安带着官兵闯了进来,看见客栈里一片狼藉,目光第一个就搜索到了跌坐在地上的容吟霜,赶忙跑了过去,问道:

“怎么样?”

容吟霜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看见顾叶安,不禁问道:“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顾叶安身后的官兵已经开始做事,容吟霜被扶了起来,只听顾叶安说道:

“你让小五小七回去报讯,我收到了讯息后就拿着晋王的令牌,请了城防营的官兵一同前来。”

容吟霜这才敢松了口气,说道:“幸好你来了,这个客栈倒卖尸体配阴婚,那些穿黑衣服的就是来抢尸体的。”

那些先前被精魂所附的人们也渐渐转醒,看见了官兵,一个个都大惊失色。

楼上的房门被打开了一个小缝,在看见楼下的官兵之时,她们才敢将房门打开,孙嬷嬷首先走了出来,看见楼下的顾叶安才对房中的老太太和子然居士叫道:

“老太太,居士,是大公子,没事了,快出来吧。”

老太太和子然居士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下了楼,老太太几乎要被吓哭出来,顾叶安见她这般就赶忙上前安慰,说道:

“祖母,没事了。”

老太太拍了拍顾叶安的手背,说道:“你都是不知道刚才有多恐怖,整个客栈好像在地震一样,摇摇晃晃,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大家的出去了就没回来,我这一颗心啊总静不下来。”

子然居士要稍微好一些,但也是受了惊吓的,将铜葫芦和黑木手镯拿着递给了有些憔悴虚弱的容吟霜,说道:

“还好没事了,吟霜是不是受伤了?”

容吟霜摇摇头,说道:“我没事,就是也被吓到了。”

子然居士牵过容吟霜的手安慰了一会儿,只听孙嬷嬷说道:“大夫人一身好本事,怎会被吓到呢。刚才一出手,就救了中邪的居士,厉害的很呢。”

“中邪?”顾叶安没有经历过,所以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孙嬷嬷就要大肆宣扬一番,却被老太太阻止了,只听老太太说道:“孙嬷嬷,别夸大其词了,哪里有人中邪了?我看你是老眼昏花,比我还糊涂。”

子然居士也接着老太太的话说道:“是啊,孙嬷嬷,我什么时候中邪了?您一定是记错了。”

“……”孙嬷嬷被她们一人一句说的满头雾水,抓抓头,纳闷道:“可是,刚才明明……”

老太太一声低吼:“还胡说!快去准备车马,这一夜可把我这老骨头折腾坏了。”

孙嬷嬷被老太太一吼,也不敢在说什么,带着满腔的纳闷,走出了客栈门外。

容吟霜与老太太和子然居士对视了一眼,三人有默契的点点头,抿唇一笑,顾叶安见她们婆媳三代表情如出一辙,也不禁奇了,再问却是什么也没能问出来,只好存着心思,晚上好好问一问他的好妻子了。

客栈院子里的棺木与客栈的人,还有那些来抢尸体的黑衣男人,全都被官兵套上了锁链,在女掌柜的主动交代下,官兵们又将客栈的院子尽数挖开,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成排棺木,此时正是日出之时,天际红似火,暖暖的晨曦之中,一口口棺木被从地下启出,棺木周身皆包裹着油纸,油纸里全是一条条锁魂咒符贴在其上,看着诡异极了。

一行人坐在马车上,看着这些棺木,心中皆不约而同的升起一股悲悯之心。

这么多具棺木,这么多条灵魂,可见这个客栈做这一行绝不是三天两天了,又有多少尸体已经被她卖了出去,又有多少人家因失了尸体悲痛伤怀。

缔结阴亲这种事情原本就透着罪恶,虽说这其中多少也掺杂着一些家人对自己死去亲人的周全爱护,但这份爱护却是建立在伤害他人的基础上的,理法不容,天理难存。

容吟霜突然想起昨晚那前来买尸的人家,可是遍寻整个院落,却始终未见那两辆蓝绸白挂的马车,那户人家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客栈吗?

而她们手中是不是还拿捏着某个女子的生辰八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花叔囧文专栏,欢迎收藏:

第108章 鸠占鹊巢

经过客栈一事之后,容吟霜在家休息了大半个月才恢复了些元气,其中张道祖所赠送的凝气丸和固元丹发挥了作用,但最关键的还是因为顾叶安。

顾叶安在得知张道祖的药丸对容吟霜好之后,当天晚上就又抱了一大包裹回来,容吟霜看着那包裹中的瓶瓶罐罐,似乎能够想象的出来,张道祖给他这些的时候,脸上那肉痛的表情。

顾叶安不仅每天监督容吟霜吃药,吃完了药也是毫不歇手,在外头给她不断搜罗珍奇药材,搜回来了,就让厨房炖上拿到她房里给她喝,容吟霜这大半个月似乎还变得圆润不少,因为光是应付顾叶安派人炖来的补药补品就已经让她不堪重负了,更别说顾叶安还每天盯着她吃饭,各种珍馐美食不间断供应,后厨特意又新招了几个厨子,早晚换班制,比上工还准时。

不过,也好在顾叶安这般填鸭式的喂养,容吟霜身体流失的元气才能慢慢的回来,记得刚从客栈被顾叶安接回来的时候,容吟霜手脚冰凉,虚弱的连话都不愿多说,现在虽然修为尚未能完全恢复,但是身体却是好了很多的。

而这一次,似乎也让顾叶安意识到,容吟霜做的确实是件危险的事情,从前没有插手,那是因为容吟霜从来没有受过伤,而这一回,她受伤了,顾叶安就狂暴了。

洋洋洒洒给容吟霜列了几十条规矩,反正内容都是大同小异,让容吟霜珍惜身体云云。

容吟霜虽然被他管的失了自由,不过被人关心的甜蜜还是将那小小的不自由掩盖住,每天痛并快乐着。

而经过这件事之后,在容吟霜的心里也对这件事情有了自己的看法。

也许她真的可以像是张道祖说的那样,着手炼制些丹药,最起码在身体虚弱的时候,可以稍微抵一抵。

容吟霜生病期间,子然居士也是每天在顾叶安不在家的时候盯着她吃药,温郡王府的老太太也派孙嬷嬷过来探望过她两回,还给她带了好些珍贵药材。

大半个月后,容吟霜感觉自己好了许多,便起身去了温郡王府给老太太请安去了。

去了温郡王府,门房的人显然都对她客气了许多,容吟霜知道,这定是老太太特意吩咐过的,熟门熟路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正在院子里赏花,听说她来了,竟然还亲自迎到了门边,让容吟霜好生意外,就要当场行礼,老太太却拉住了她,亲热的将她拉入了屋内。

“怎么样?身子可好些了?”

老太太抓着容吟霜的手和蔼的问道。

容吟霜点头:“好了。好多了。这么些天没来给老太太请安,孙媳妇真是太失礼了。”

老太太埋怨的看了她一眼:“哎,说的什么话?老太婆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没道理你生病了,我还要你天天来请安呀。”

容吟霜低头浅笑,而后才轻声说了句:“老太太恩慈。”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突然对孙嬷嬷她们挥了挥手,孙嬷嬷便会意让房里伺候的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偌大的房内,就只剩下容吟霜和老太太两个人,老太太这才对容吟霜说道:

“那日关于你和子然的事情,我都给你们压下去了。其实啊,我早就看出来你是谁。一直不愿意相信你就是那个救我的高人,不过,你在客栈露了一手,却是由不得我不信了。”老太太趁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将这些天都憋在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不过呀,你这本事声张不得,若是往外了说,我怕给你招来麻烦,所以那日从客栈出来以后才未多提,原想第二日就喊你入府一叙,可谁知你却病了。”

容吟霜自然明白老太太那日替她隐瞒是为了什么,树大招风,她只是想安安静静的过些小日子,总不要引来那些无谓的争端就好。

“我原也不想将这些事情都暴露出来,多谢老太太成全。”

老太太握着她的手,说道:“你呀!除了嫁过人这一点之外,其他都是没的说的,也不怪我那孙儿对你情有独钟,就是老太婆我都不免对你欢喜的紧呢。”

容吟霜被老太太说的话逗笑了,老太太紧接着又说:

“所以呀,你要赶紧的给我们温家再生几个大胖小子,漂漂亮亮的小丫头也行啊,你和安儿生的,定然都是那粉雕玉镯的孩儿。”

“……”

对于老太太这急锋突转的话题,容吟霜也不知道如何应答,谁知那老太太说风就是雨,说完了这些,竟然就对外头守着的孙嬷嬷喊道:

“去把我让太医院开的那几包药拿过来给老大家的。”

容吟霜心头一惊:“药?”

她这些天已经吃药吃的怕了,再听见‘药’这个字,都有一种生理性的惧怕了。

老太太对她暧昧的眨眨眼,说道:“是啊。都是些女人家补身的药,你生过孩子,身子许是亏的,我特意让太医院给调制那些,你回去泡茶喝也好,煮粥吃也好,或者直接煎了吃更好,总之啊,我要你们年底就给我造个重孙儿重孙女出来。”

容吟霜一脸为难,可是孙嬷嬷却将药塞入了她的手,然后老太太就对她挥手说道: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快些回去,我等你们好消息啊。”

“……”

就这样,无辜的容吟霜被‘赶’出了温郡王府,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几包印有太医院标志的药包,欲哭无泪……她这是跟喝药分不开了是吗?日子还能不能好了?

晚上回去将郡王府的遭遇告诉了顾叶安,原想博得一些他的同情,让他能够稍微安慰一番自己,谁料顾叶安听了之后,非但没有安慰她,反而对着老太太所在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说道:

“还是老太太懂我啊。”

气得容吟霜忍不住在他背上拍了两下,顾叶安却是不觉得疼,反过来将她搂入了怀,说道:

“娘子,你说我们是在生一个好呢?还是两个好呢?还是干脆三个四个一起来好呢?”

“……”

容吟霜被他这样的话说的满面通红,从他怀里挣扎了开去,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又羞又臊的跑出了房门,去了子然居士屋里躲清净了。

又过了两个月,终究是等到了中秋宝叔与月娘成亲的日子,容吟霜携家带口一同去参加了两人的婚宴,宝叔在城里有自己的房子,婚宴就在那宅子里举办的,大概五六桌人,除了宝叔的几个朋友,也就只有一些茶楼的同事,然后便是容吟霜一家了,月娘原本就是跟着青梅竹马的阿强逃荒来到京城的,阿强哥死后,她家中也无亲人,宝叔对她珍爱如宝,尽一切努力给了月娘最舒适的生活。

原本,宝叔是想另外聘请糕点师傅去茶楼做事,让月娘可以歇下来享一享清福,可是月娘却不愿离开茶楼在家里闲着,她将茶楼的事情当做是自己的一份事业,坚持留在茶楼,宝叔拗不过她也只好答应。

容吟霜如之前所说的那般,给宝叔和月娘包了一份大大的红包,宝叔知道她现在已今非昔比,手里银钱充裕,便就没再拒绝她的好意,收下了那份饱含祝福的心意。

从宝叔家吃完了喜酒出来之后,大儿和幺儿在前头跑跳,容吟霜和顾叶安十指紧扣,缓步走在依旧人声鼎沸的大街上。

今天是中秋佳节,街面上十分热闹,各种花灯让人眼花缭乱,偶尔升起的烟花更是增添了不少喜庆,叫人仰头驻足观望,让美好的画面在人们的记忆中定格。

经过人群,容吟霜见大儿和幺儿跑的有些远了,就小跑追了上去,将大的牵在手里,小的抱在怀里,正要转身,却在一个收拾摊位前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叶安走来,接过了她手中的孩子,对她问道:

“你在看什么?”

容吟霜像是受了牵引般,往路边的一个首饰摊位那儿走了过去,这个背影看着真是熟悉,还有这穿衣打扮,发髻簪花,全都让她瞬间就想起了一个人——赵倩!

容吟霜快要走到摊位的时候,‘赵倩’的身影突然动了,转过头来一看,竟然是温诺的脸,容吟霜蹙眉看着那面无表情的温诺,只听她对身后的丫鬟和婆子说道:

“这些东西都挺好的,全要了吧。”

管账的婆子立刻上前与摊主算账付钱,容吟霜在穿行的人群中看着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因为眼前这个温诺完全就不是她印象中的那样了,她的穿衣打扮,神态举止全都像是变了个人,从前的温诺喜欢高雅的色调,可是赵倩却偏爱红绿,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欣赏品味,而温诺此时盘的发髻,也是赵倩从前最爱的螺丝髻,她最爱在髻尾插上一支小小的金凤钗……

这些细节打扮不可能有完全巧合的地方。

眼前这个温诺怕早已被人换了魂魄,占据了身体与意识,成为了一具空壳。

赵倩,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嘿嘿,终于要写到赵倩了~~~~~~~~~。。

第109章 张氏的求助

就在容吟霜一晃神的时候,先前还站在首饰摊位前的温诺却是不见了。值得您收藏。520。

顾叶安从后头抱着孩子走过来,问道:

“怎么了?”

容吟霜回头看了看他,摇头说道:

“没什么。刚才看见温诺了,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她就又不见了。”

顾叶安将幺儿放了下来,替他把糖葫芦外的糖纸撕开递给他,说道:“温诺?看见就看见了,打什么招呼呀!合该她来跟你问安才是。”

容吟霜因为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赵倩回来了,所以也没有对顾叶安说起这事,一家四口人又在集市上逛了一会儿,这才坐车回家去了。

又过了几天,也没听说梅府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容吟霜也就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毕竟温诺她不喜欢,赵倩她也不喜欢,不管她们之间现在发生了什么,只要不惹到她,她总不能贴上去管吧。

这么想着,她便还是过着自己的日子,平静而充实。

这日,她照例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留她下来用膳,容吟霜也没有拒绝,就派了老王回顾家送了个信给寻常都等她吃饭的子然居士。

老太太为了让她大补,让厨子做的都是一些大鱼大肉大补的菜,容吟霜光是汤就喝了两大碗,是上好的田七乌鸡汤,虽说田七和乌鸡都不算什么名贵的食材,但是补气却是极好的。

正吃着饭,院子外头就传来一阵哭喊声,听着像是张氏的声音:

“老太太,救命啊。求老太太救命啊。”

老太太眉头一蹙,对外头问道:“外头怎么了?”

孙嬷嬷去探过后回来答道:“老太太,是张姨娘,她在院子外头跪着,说要求见老太太。”

“什么事?让她别嚎了,进来说话。”

孙嬷嬷领了老太太的命令,就去门口给张氏传话,张氏得到了老太太的召见,几乎是飞奔着进了老太太的屋,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对老太太磕头说道:

“老太太救命啊。求您让诺儿回来住吧,她在梅家真过不下去了啊。”

张氏说的声泪俱下,可是老太太却是丈二摸不到头脑,对她的话表示不解与怀疑:“怎么梅家虐待她了?”

张氏连连摇头,哭泣的声音更大了,急得老太太将筷子‘啪’的放下,说道:“别嚎了,好好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但是声如洪钟,霸道了一辈子,总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造次,张氏本来胆子就小,见老太太发怒便就真的不敢哭了,在一旁硬是憋着气,气顺了之后,才说道:

“不是梅家虐待她,是她……她,她变了!她变得不像是温诺,而像是另一个人了。从前她对我虽然不好,也缕缕说教于我,可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我一声不吭的啊。”

老太太蹙眉不解:“你是说,她变得不对你凶了?”

张氏想了想,然后才犹豫着点了点头,却不了被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她对你不凶了,你反而不自在了?”

老太太看着张氏是越看越生气,当年若不是她爬床爬的快,就她这样的出身,这样的人品,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儿子收她的,就是做妾也不行,这样的女人太过软弱,生出的孩子定不能很好的教养,而事实证明,她的这个猜测是对的,张氏一生就只有温诺一个女儿,可是她把温诺教成了什么样子,大家有目共睹,所以,有的时候温诺对张氏无理,她这个最重礼法之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自己酿的苦酒,总要她自己喝完才是。

张氏又是一阵摇头,表情像是纠结的很,可是,却又没法说出什么正经的东西来给自己辩驳,容吟霜也放下了筷子,温和的对张氏说道:

“张姨娘的意思是不是,温诺妹妹的神态举止与细节品味变得不一样了?”

张氏擦了把眼泪,然后看着容吟霜,又是一阵头如捣蒜的点头赞同:“是是,就是这样的。”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对张氏的组织能力表示很怀疑,于是又说道:“张姨娘可否形容一番具体的变化?比如温诺妹妹从前喜欢什么,现在变成什么样,或是品味,或是口味,总要有对比,才能说的清楚吧?”

张姨娘经过容吟霜的点拨,终于有点明白了过来,立刻回想诉说:

“诺儿从前绝不会穿红戴绿,她从前最讨厌的就是这两种颜色,头上盘的髻,身上穿的衣,就连口味都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她不喜吃辣,可是最近却是嗜辣如命,我与她说话,她也从不以正眼看我,我问她问题,她也从不正面回答,可是,老太太您是知道的,诺儿的脾气根本不会这么安静的。”

“……”

老太太听完了张氏的陈述也陷入了沉思,然后她将目光投向了容吟霜身上,看了一会儿才对张氏说道:

“那你想让我如何救她?”

张氏见老太太松口,赶忙跪着走上前,来到老太太的膝前说道:“只求老太太让诺儿回来住一段时间,她上回就是回来说梅家……不干净,现在她变成这样,我,我也觉得梅家是有些问题的,诺儿若是再继续待下去,说不定就真的要出事了啊。”

老太太想起之前温诺想回来住,是她亲口将她赶出家门的,怪不得张氏今日会来求她,看了一眼容吟霜,然后老太太干咳了一声,说道:

“回来住也行,但只许由旁门进入,只许她在你那院里出没,不许她到家里其他地方去,对外也不能说梅家半点不是,既然这个夫婿是她自己挑的,那就断没有说人家不好的道理,别说如今这空穴来风的事情,就是真有什么不好,也是她的命,就该由她受着,听到了没有。”

张氏听着听着,又像是要哭了,拼命忍着才没把眼泪掉下眼眶,咬着唇点头算是答应了老太太,老太太挥了挥手,张氏就被孙嬷嬷请出了院子。

张氏走后,老太太转头看向容吟霜问道:“老大家的,这件事你怎么看?你觉得那丫头是中了邪吗?”

容吟霜沉吟片刻后才道:“是不是中邪要看了才知道,不过,一个人的各种品味与口味,不会因为她嫁了人就发生剧变,上回老太太将温诺妹妹赶出郡王府的时候,我也瞧见过她与张姨娘交流的方式,的确很……强势,这样一个脾性的人,如何会对张姨娘突然冷漠下来呢?再怎么说,张姨娘也是她的亲娘。”

老太太将容吟霜的话想了一想后,才又说道:“行吧,那等那丫头回来住了,你就替我老太婆跑一趟,看个究竟,虽说我也不赞同她这种动辄回娘家告状的举动,但若是真的有事,那也不能袖手旁观。”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

“若是在府里,我自然不会推辞,不过,照张姨娘的说法来看,若是温诺妹妹真的中了邪,怕也不会肯轻易回来的,到时候若是温诺妹妹不回来,老太太可千万不能让我去梅家看她,您也知道我与梅家的关系,再不方便上门才是。”

“那是自然!你如今是温家的媳妇,我老太婆再糊涂,也不会让你去梅家的,放心吧。既然温诺那丫头出了这事,那……就算她不回来,我也要把她弄回来瞧上一瞧了。”

“……”

容吟霜没有再说话,脑海中却是想起了中秋那晚,在集市上看到的那副模样。

之前还以为只是巧合,今日听了张姨娘的话,却也明白了这件事绝不会是巧合那么简单,附在温诺体内的,必定就是赵倩无疑了。

只不知这个赵倩死后,为何不去找害死她的梅远贵报仇,反而缠上了温诺。

张氏得了老太太的准许之后,就离开派人去了梅府接温诺回家来住,可是,温诺却是丝毫不领情,将张氏派去的人给打出了梅府。

“什么?她,她把你们赶了出来?”

张氏惊声问道。

老太太也听闻了此事,当即便将张氏招去了院子里问话,张氏只知道低头哭泣,一个劲的念叨着:诺儿,诺儿,我的诺儿……

老太太嫌她烦了,就让人把她送了回去,然后在房里踱步两下,就找来了孙嬷嬷说道:

“去,去给温诺的夫君传个话,就说老太婆我想孙女了,让他把孙女送回来给我看看。”

孙嬷嬷这才领命而去,将老太太这个决定告诉了张氏,张氏跪在老太太的院子外头,又是磕头又是谢恩,可把老太太给烦死了。

就这样,有了老太太的意思,直接传达到了梅远贵那里,梅远贵自然知道老太太德高望重的地位,更何况,她是温诺的亲祖母,祖母想见孙女,这道理说到哪儿都是通的,当即回府之后,就亲自将温诺送上了马车。

张氏这才把温诺给盼回了郡王府中。

温诺回来之后,也不说话,也不吃饭,就那么干坐在张氏的院子里头,有人喊她也不应答,真就是一副失了心魂的模样。

老太太也去院子里看了她几眼,喊了她几声,温诺依旧是毫无应答,从张氏的院子里出来之后,老太太就赶忙让孙嬷嬷去顾府传话给容吟霜,让她抽空过来一趟。

孙嬷嬷领命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第110章 赵倩

容吟霜正在府里跟子然居士一起晒花干,子然居士对茶颇有喜好,除了一般的茶之外,对花茶也颇有研究,婆媳俩正在院子里进行花叶教学,孙嬷嬷就亲自上门来了。

对容吟霜说明了一番情况之后,容吟霜回头看了看子然居士,问道:

“娘,您怎么看?”

子然居士是受了顾叶安的委托,在家里看着容吟霜,照顾她身体的人,为的就是让容吟霜稍微远离一些那些危险的事,子然居士自问将儿媳照顾的很好,可是这一回却是老太太亲自来邀……

一番心理斗争之后,子然居士才说道:

“既是老太太相邀,那你就去吧,安儿那里我来说。”

容吟霜这才放下花干,进屋去换了身衣服,带上家伙,跟着孙嬷嬷去了温郡王府。

当容吟霜看见温诺的时候,据说她已经就那么干坐着五个时辰了,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动,张氏碰她一下,她就用那种狠戾的目光瞪着她。

张氏在她自己的院门前踱步,就听说老太太给她请了一个厉害的高人来,一直期盼着,可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容吟霜,面上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说道:

“怎么是她?”

孙嬷嬷正想说话,就听容吟霜对张氏说道:

“张姨娘,我与温诺妹妹从前也有过交情,让我试试去开导开导她吧。”容吟霜尽量让自己说的比较委婉一些,毕竟不能上来就张口和人家娘亲说,你女儿鬼附身,我来收她的。

张氏有些犹豫,对孙嬷嬷说道:“孙嬷嬷,老太太不是说给我找了个高人吗?”

孙嬷嬷指了指容吟霜说道:“老太太就是让我去找的大夫人,您要不让大夫人试试吧。”孙嬷嬷被老太太指示过,不能随便泄露大夫人的事,所以说起话来总是很小心。

有了孙嬷嬷的肯定,张氏也是无奈了,只好对容吟霜指了指院子门,说道:

“她就在院子里,你进去罢。”

容吟霜对她微笑说道:“好,那就烦请张姨娘将院子里所有伺候的人全都喊出来,让我和温诺妹妹单独待会儿,好吗?”跟被害家属打好表面关系很重要,容吟霜和风细语的说道。

虽然答应了老太太前来看看温诺的情况,但是,容吟霜也不愿意将自己这本事显露给其他人看。

张氏虽然觉得她多此一举,但因为容吟霜是老太太安排来的人她也不好得罪,就只好顺着容吟霜的意思,将院子里伺候的人尽数清除。

容吟霜这才转身入了院子,将拱形的院门给关了起来,隔绝了外面世界。

温诺坐在井边,一入院子就能看见她。

只见她穿着一身红裙绿衫,螺丝发髻带着小金凤钗,活脱脱就是赵倩从前最爱的打扮,容吟霜也不喊她,就那么看着她慢慢的走近。

待她走近之后,‘温诺’才缓缓转过了头,看着她,却是痴痴呆呆不说话,容吟霜对她勾了勾唇,说道:

“好久不见,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不是说客套话,而是她跟赵倩的确是好久不见了的。

‘温诺’面无表情盯着容吟霜,一双瞳孔放大的眸子似乎正在审视着容吟霜,良久之后,才请清楚楚的自唇间吐出一个字来。

“滚。”

容吟霜也不介意,兀自在井边凉亭中的石凳子上坐下,将手肘撑在石桌之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又说道:

“那日一别,没想到竟是最后一面,如今阴阳相隔,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可以告诉我,我替你去完成,你就放了这姑娘吧。”

“……”

‘温诺’毫无反应,容吟霜心中觉得奇怪,照理说,如果温诺真的是被赵倩附身,那么在看见她之后,赵倩应该会激愤才对,可是,此时的温诺十分平静,就好像她真的不认识容吟霜一般。

容吟霜心思一动,暗自捏出一张引魂诀,不动声色的打入一动不动的温诺背后,可是,正如上回翠萍一般,引魂诀根本招不出附身温诺体内的鬼魂,容吟霜只觉手心一烫,引魂诀纸也是碎成好几片,碎片周围似乎像是被火割了一般,露出褐黄之色。

又是禁锢魂!

只不过,上一回翠萍是被禁锢在老太太床前,而这回赵倩却是被禁锢在温诺的体内。

到底是谁,这两次的做法肯定是同一人所为的,这人三番五次的是用禁锢魂咒,为的到底是什么?

许是先前容吟霜打出的引魂诀让温诺有了感觉,一动不动的身子突然转了过来,一双阴狠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容吟霜,阴沉空洞的声音似乎由温诺的腹中传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

“……”

这声音空洞的厉害,但容吟霜还是能分辨的出,这就是赵倩!

容吟霜见她动了,便也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觉得温诺周身的气氛变得越发凝重,便暗自做好了对敌的准备。

“没想干什么。只想知道你要干什么,难道你想一直占据温诺的身体?”

‘温诺’也站了起来,表情变得阴狠至极,只见她看着容吟霜说道:

“你想把我赶出来,是吗?”

容吟霜毫不畏惧,点头说道:“是。所以,你是决定让我打出来,还是自己出来?出来吧,至少咱们还能聊聊从前,也算是见了你最后一面。”

‘温诺’不给容吟霜缓冲的机会,身体便由一股黑气控制着向容吟霜扑了过来,手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尖刀。

容吟霜不敢大意,闪过了温诺的攻击,用桃木剑在温诺的背上重重敲了一记,似乎这一记敲醒了温诺的本体,只见她抱着头在地上打滚,一会儿喊叫:别,别过来。一会儿又说:贱、人,你该死!

容吟霜见状,知道不能再让情况这么下去了,便打出了两张清心咒,送入温诺的体内,只见温诺的身子如鱼在岸上缺水一般,打了好几下挺子,最后才迸射出一道黑光。

赵倩自温诺的体内剥离,以黑雾凝成形体,不过,她的形体却不如从前容吟霜看见的鬼魂那般实在,而是透明的虚无状,这样的赵倩让容吟霜更加相信了她是被禁锢在温诺体内的禁锢魂,因为,就算她打了两张清心咒,也没能将她所有的残魂打出来。

赵倩像是第一次看见容吟霜,尖锐的叫道:

“容吟霜……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容吟霜提着桃木剑,对赵倩做足了防备,而后才说道:“是我。我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再见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倩突然狂笑起来,尖尖的声音震动的容吟霜的耳膜都有些受不了,又对她说道:

“你是怎么死的?是梅远贵害死你的吗?”

赵倩的笑骤然停止了,她的黑雾身影在半空飘荡着,嘴里嘀咕的自言自语:“我是怎么死的。我是怎么死的?谁害了我?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容吟霜见她这样,也不去打扰,而是不动声色的走到了陷入昏迷的温诺身边,用金刚符贴上她的额头,只见她紧闭的双眼突然暴睁,似乎像想立刻起来掐住容吟霜脖子的神情盯着她。

赵倩突然不再说话,而是来到了正痛苦挣扎的温诺身前,指着温诺说道:

“是她。是她害了我!我是被她害死的。”

容吟霜讶异道:“被她害死?你死之时,她不过刚进梅家的门,如何害死你?”

赵倩不住围着她们打转,凶狠空洞的声音说道:

“就是她!若不是她,梅远贵怎会不要我?若不是她,梅远贵又怎会这么心急将我除掉?若不是她,我又何须死的那样凄惨?”

温诺的双眼瞪过一阵之后,就再次陷入了昏迷,容吟霜又问:“你是怎么死的?”

赵倩浮在半空,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表情忽而愤慨,忽而悲戚,忽而又带着浓浓的杀气,一字一句的说道:

“梅远贵把我关在西郊的别院,他三天给我吃顿饭,两天给我喝口水,他还把我和大狗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我是被狗活生生的咬死的。你知道那种痛吗?你知道亲眼看着自己的肉从身上被咬下来是什么感觉吗?痛!好痛!”

“……”赵倩说着自己死前的遭遇,把容吟霜也给吓坏了。

她虽然一直都知道梅远贵不是好人,可是却也没想到他会心狠手辣至此,竟然罔顾与赵倩的多年夫妻情分,就是死也不让她好好地死,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怨,才能让他做出那般没有人性之事。

赵倩突然癫狂了起来,不住在院子里转圈,像是要借此宣泄着什么似的。

容吟霜见她情况有异,便兀自防备,说道:“早知今日,你当初就也不该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天道轮回,总有报应的时候。秋蓉一家三口才是真正的无辜,你将他们狠心杀害,如今你也被旁人杀害,这便是天理循环,天理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11章 塑魂

赵倩听到秋蓉之后,动作有些停顿,却立刻恢复:“秋蓉她该死!勾引梅远贵,还有了孽种,我在外面低你一头,在二房我却是主人,那个孽种该死,他就不该来这世上,她的父母也该死,教出了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儿。”

“荒谬!秋蓉何曾勾引梅远贵,是梅远贵自己看上了她,你为何不去找梅远贵的麻烦?因为你不敢!就好像这回一样,你连被他害死了,都不敢去找他报仇,却在这里为难别的女人,什么该死不该死的,我看最该死的就是你和梅远贵了。”

容吟霜的话让赵倩又一次陷入了激狂,只见她幻化成黑雾在院子里肆虐,转了好几圈之后,才在容吟霜面前定住,说道:

“我不是怕他,而是……啊……”

赵倩的话还未说完,就突然大叫了起来,然后整个身子在半空扭曲着颤动,随着她的叫声喊出,容吟霜就看见她凝聚成身形的黑雾中裂出一种金色的细缝,而后突然,赵倩的魂魄就像是炸开了一般,碎成了千片。

容吟霜惊呆了,她还没有动手,赵倩怎么就……被爆了?

是那个在背后控制她的人下的手吗?他不是用的将之超度的方法,而是用的将之毁灭的方法,这种方法,未免也太缺德了些。

容吟霜赶忙抽出腰间的铜葫芦,打开了盖子,催动心诀,将赵倩碎裂的却还未曾全部消失的魂魄尽数收入了葫芦之中,也不知这样能不能还她一缕完整的魂魄,好让她顺利超度投胎?

收完之后,她就将铜葫芦盖了起来,挂回了腰间。

低头看了一眼渐渐转醒的温诺,便不在这里多加停留,转身走出了院子,只见张氏马上迎了过来,对容吟霜问道:

“怎么样?”

容吟霜淡定自若的说道:“温诺妹妹没什么,就是跟新夫婿有点小心结,这不经过开导之后,就好多了。”

“……”张氏脸上露出疑惑:“心结?”

容吟霜点点头,没再对她说什么,而是转过去对孙嬷嬷说道:“嬷嬷,我今日还有要事,就不去拜见老太太了,麻烦您替我向她说一声,就说我明日再来。”

对孙嬷嬷说完之后,容吟霜就带着腰间的葫芦迅速离开了张氏的院子,走出温郡王府。

她带着腰间的葫芦,回到了茶楼,看见宝叔就指了指楼上问道:“我师叔在楼上吗?”

宝叔见到容吟霜面有急色,连忙点头说道:“在在,我刚还给他送茶点上去呢。”

容吟霜二话不说就杀上了楼,去到天字一号房找张道祖去了。

张道祖正在看书,听见敲门,让容吟霜进来之后他就放下了书,容吟霜还未开口就说道:

“你要求的事不好办啊。若不是至爱亲朋,还是别麻烦了。”

容吟霜将铜葫芦放到张道祖面前,说道:“她叫赵倩,不能算是我的朋友,但若是她魂魄碎裂,那是不是就不能投胎了。”

张道祖将面前的书页翻了一页,点头说道:“是,七天之后,魂飞魄散,世上就再也没有她这个人了。”

“……”容吟霜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当即就对张道祖说道:“师叔可有法子救她一救?”

张道祖从书后看了一眼面露诚恳的容吟霜,说道:

“她是你什么人?”

容吟霜想了想,说道:“她是梅家二房的夫人,我与梅远道之间的关系师叔应该知道吧?”

张道祖点点头,说道:“知道,徒弟告诉过我你们的事。不过,我怎么听说梅远道‘死’了之后,你就是被二房给赶出梅家的,现在还要救她?”

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我是被二房赶出去的不错,但她已经死了,她与这个尘世的恩怨都应该消失了,人生有三魂七魄,乃永世之魂,她今生所做的恶事,应该留待天理循环中获取报应,不该由外力将之打的魂飞魄散,这是有违天道。”

张道祖放下了书,正色看着容吟霜,捻着胡须说道:“这么多年了,还真是没人敢跟我妄谈天道了。不过你说的对,人生有灵魂,永世不灭,她今生造的孽,可以来生做牛做马做牲口来还,确实不该被人力所毁。”

说完之后,张道祖就将葫芦拿了起来,看了两眼后说道:“要填补缺魂,我的溯玉鼎炉倒是可以做到,而我师兄的这个紫铜葫芦,也的确是一个不错的载体,给我七天吧。七天之后,我将她带到这里来。”

“多谢师叔。”容吟霜这才放松的笑了。

张道祖斜眼看了看她,说道:“不用谢我。你的事我自会找我徒弟要酬劳的。”

“……”这个老头!

回到顾家之后,容吟霜就换了身衣服,然后去子然居士那里请了安,就回自己的小院打坐静修了。

顾叶安回到家中,容吟霜刚刚做完功课,在折叠清洗干净的衣服。顾叶安走过来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这才在她身边坐下,说道:

“温诺的事解决了?”

容吟霜抬头看了他一眼,温和的点头:“解决了一半,温诺倒是没什么,就是赵倩有点事,我已经请师叔帮忙,他说要找你要酬劳呢。”

顾叶安耸肩说道:“妻子的事情找她的夫君要酬劳,也是应该的,谁让我是你相公呢。不过,赵倩……你干嘛要帮她呢?”

容吟霜将干净的衣服收去了衣柜,然后才来到顾叶安身边跟他说道:

“赵倩不是自主附身,而是被人用禁锢咒封在温诺体内的,她被我释放出来之后,曾一度要说出背后之人,可是,在她说出之前就被那控制她的人毁掉了,所以,我才会请师叔重新练就她的魂魄,一来也是为了让她可以投胎,二来还想问一问她幕后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顾叶安不懂这些什么魂魄之类的事情,只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分享出来,说道:

“其实之前我就有所了解,前段时间我就发现,梅远贵和严氏走的很近,无论是从商业上,还是从私下里,我们曾经怀疑,陷害老太太的事是秦王妃做的,其实不然,我现在倒是觉得,严氏的可能性会比秦王妃大。”

容吟霜是第一次听相公提起这事,当即心惊坐了下来,问道:“梅远贵和严掌柜走得近?他们为何走的近?左看右看,他们都是两个毫无交集的人才对啊。”

“越是看起来没有交集,他们就越是不会令人怀疑。”

顾叶安的话令容吟霜陷入了沉默,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可是严氏又为什么要和梅远贵搅合在一起呢?是梅远贵能够帮助严掌柜,还是严掌柜能够帮助梅远贵呢?他们之间的利益分割点又在什么地方呢?

“如果是严氏的话,她对付老太太倒是有些道理的。你和娘没有回来之前,郡王爷曾经想将严氏扶做平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严氏是郡王爷按照的模娘样找的,她原本就是娘的替身,她自己也做着可以取代娘地位的美梦,可是,娘回来之后,郡王爷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明显的转变,不再独宠于她,曾经的美梦突然破碎,而老太太也是明显偏向娘的,绝口不提扶她做平妻之事,所以严氏才对老太太起了龌龊之心,找人利用翠萍加害老太太。”

顾叶安沉吟了片刻,容吟霜又道:

“可是,严氏跟老太太有仇怨,却是与温诺有什么仇怨呢?她为何要利用赵倩,害了温诺呢?”

“……”顾叶安蹙眉叹了口气,说道:“只怕是梅远贵与温诺有仇怨,想教训教训她吧。”

容吟霜不解:“温诺可是梅远贵千方百计想娶回去的人,他又为何对温诺有仇怨呢?”

“你想想温诺的脾气,她的态度换做任何人都会受不了,更别说是心胸狭窄的梅远贵了。不过他此时还畏惧温诺的身份,所以,不好明着出手,于是就想利用赵倩来教训一下温诺,让她受惊,今后收敛脾气。只有这么想,似乎事情才是合理的。”

容吟霜还有有些不明白:“那这么看的话,严掌柜和梅远贵之间,到底是谁帮了谁?那帮助人的那一方,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呢?”

顾叶安摇头,表示不解:“谁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交易呢。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今后对严氏多加防范,她与梅远贵若是真如我们所猜测的那样联手在一起,那么他们今后肯定还会有所作为,到时候再看好了,狐狸尾巴总有露出来的一天。”

容吟霜点点头,夫妻二人这才歇了猜心,看看日头,估摸着可以去接人之初接大儿和幺儿了,顾叶安还有事做,他是听了子然居士的话,知道容吟霜去了温郡王府救人,这才赶回来问一问情况的,现在情况问明了,他外头还有事情要处理,容吟霜便让他去忙,自己则坐上了老王的马车,去了人之初。

路上又遇见了一场大规模的发丧队伍,老王照例将车停靠在路边,容吟霜没有下车,而是掀开车帘看了看,只见这回的发丧队伍,可比上回玉儿的发丧队要声势浩大的多,应该是什么富贵人家办事。

正要帘子放下,可是却忽然看见八人抬的棺木上方直挺挺的坐着一个艳红的身影,那身影竟然是容吟霜那晚在荒野客栈看到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12章 穷困书生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foncolor=red>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br>

原本她以为这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鬼就是那些黑衣人要寻回的张老汉的闺女,可是最后才知道,那些黑衣人要找寻的人,早已被荒野客栈的那个女掌柜卖了出去,与这个却是毫不相关的。

想起那日前去买阴婚的那户,官兵来了之后,就突然迅速消失的人家,这才明白过来,那户人家根本没有死心,而是捏着女子的生辰八字将她又带了回去,可是,见她挺直的坐在棺木之上,那表情阴森可怖,俨然就是一副厉鬼样,容吟霜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婚要是真成了,将这厉鬼娶进了门,那这户人家今后还指不定要招来何种祸害呢。

容吟霜走下车,对京城通的老王问道:“这是哪家在发丧,好大的排场啊。”

老王不愧‘京城通’这三个字,容吟霜一问出口他就立刻能够回答起来,这速度让容吟霜也不禁觉得神了,都不知道这老头儿平时都在干些什么,怎么能把城里的情况都摸的门儿清呢。

只听老王对答如流道:

“这是前兵部尚书杨忠怀家,死的那个是他的小儿子,不过十六岁,连亲都没成过就死了,子嗣就更加没有了,也是挺可怜的。”

容吟霜又问:“他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这孩子听说生的时候难产,勉强长到这么大已经是了不得了,终归还是没能撑过十六。这不,你看见那孩子旁边那口小棺材没有?”

“什么?”容吟霜顺着老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正棺左侧列着一口精致的小棺,只听老王指着那小棺材说道:“杨家人怕这小公子一个人赴黄泉寂寞,特意给他结阴亲呢,那小棺材定然就是放女方衣冠冢的地方了。”

容吟霜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目光一直盯着发丧队伍离开之后,才摇着头回到马车之上。

从人之初接了大儿和幺儿,想起来月娘让她有空就回楼里一趟,她研制了新的糕点种类出来,大儿和幺儿听说有糕点吃,就紧赶着让老王快一些去茶楼。

到了之后,车才刚刚停稳,两个孩子就疯了似的跑下了车,把老王吓了一跳,跟着后头喊道:“慢点跑,两个小祖宗诶。”

容吟霜从车里下来,见宝叔照例亲自从柜台后迎了出来,跟她打了招呼,就亲自请老王进茶楼喝茶吃些点心,宝叔知道老王是来自郡王府的车夫,所以,每回老王送她来茶楼,宝叔都少不得亲自迎出来招呼他,两个年岁相差不大的人,一口一个老哥老弟,显得亲热的很,倒叫容吟霜很是意外。

月娘做了一种酥饼,名字很好听,叫玫瑰月色,原因是酥饼的馅儿是玫瑰花瓣酿蜜做成了,甜鲜宜人,一出来就获得了无限好评。

现在茶楼的点心生意已经扩展到可以让客人打包外带的地步了,有些客人特意慕名而来,就是为了吃月娘的点心。

月娘每天从早忙到晚,宝叔为了让她稍微舒服一些,就给后厨一下子添加了十个人给她打下手,可是月娘都嫌他们麻烦,一个个全都给赶出了后厨,让他们跑堂去了,后厨里除了多增加了几个灶台之外,其余的还是由她一个人在完成,她算计了时间,倒也做的井井有条,多了旁人在里头打岔,反而不顺当了。

大儿和幺儿自然不必说,月娘做的点心向来是他们两人的最爱,容吟霜也尝了两口,觉得特别好吃,于是就让月娘给她包了两盒,准备带回去给顾叶安和子然居士也尝尝。

而她知道,子然居士不喜甜食,就特意让月娘给做了一份半糖的,因为是现做,所以容吟霜就在楼里等着。

傍晚时分,楼里的生意也是小高峰,宝叔在柜台后,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收钱收的不亦乐乎,容吟霜也帮不上什么忙,自从上一回宝叔让她代理收钱她给半路撂挑子之后,宝叔是再也不敢让她站柜台收钱了,容吟霜也却是没有算账的天分,宝叔不让她做,她虽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实际上还是乐得轻松的,这不,她现在来了,宝叔除了报账之外,几乎不让她做其他什么事,容吟霜就站在柜台最里面看着一本不知谁放在柜台上的坊间小话本。

翻了几页觉得没趣,容吟霜就抬头看客人百态,这也是她无聊时最喜欢做的事情了,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一个脚边放着破旧书篓,将一只用的都缺了角的木箱子摆在桌面上的穷酸书生身上。

这书生看着清瘦至极,脸有些黑,许是常年曝晒的原因,加上脸无二两肉,看起来就更加黑瘦,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和款式倒像是不错,就是长时间不洗,变得脏污不堪了,只见他正埋头苦吃,将一块块的糕点接连不断的送入口中,嘴里包的像个球,实在嚼不过来了,才转而拿被子喝口茶润润,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容吟霜不禁有些替月娘做出来的精致点心觉得可惜,这样的牛嚼牡丹,不懂品味之人,也真是少见了。

宝叔算好了眼前的帐,将找钱还给客人之后,见容吟霜的目光盯着那个书生,不禁说道:

“那个书生从早上就来了,别看他瘦,一连点了几十盘点心了,上来就清光,能吃的很。”

容吟霜咋舌:“几十盘?”

这也太夸张了吧。就是一个普通的大胖子也不可能一天吃几十盘点心,他也不怕干的慌。

宝叔点头:“是,没错,我给他记着呢,三十八盘,还另外要了三小碟白糖呢,也不知几天没吃饭了,还特别爱吃甜的。”宝叔说着,正好看见小六经过,就喊住了小六说道:“小六,去给那客人加点茶水,这么吃下去,我都替他噎的慌。”

容吟霜也很赞同,让小六赶紧去加。

小六麻利的跑过去给那书生加了茶水,那书生将最后一块点心送入口中,然后就着小六刚倒的茶水喝了两口,这才捧着肚子靠在桌子上喘气。

“他这么吃,没事儿吧。”

容吟霜不放心的问道。

宝叔又瞧了一眼,正好有人来结账,他一边打算盘收钱一边说道:“他身体估计没事儿,不过咱们可能会多点事儿。”

容吟霜不解的看着他,宝叔却没再说什么了,容吟霜就见那人拿起了地上的书篓子,背起桌上的破木箱子,走到了柜台前站定。

宝叔立刻堆起了职业笑容,说道:“谢谢惠顾,您一共吃了三十八盘小点,两杯茶水,茶水就当是小号赠送的,您只需付了点心钱就行,一共是二两八钱。请问您是整锭,还是碎银?”

只见那书生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将木头箱子往柜台上一放,然后打开了箱子盖子,箱子里全是一些大夫用的工具和瓶瓶罐罐的药材,容吟霜以为他是要从箱子里拿钱付账,没想到他只是从巷子里拿出了一块湿漉漉的毛巾来擦手,然后说道:

“我没钱。掌柜的你看着后厨有什么杂活儿就让我干好了,要是没有杂活儿,我这吃饱了,你派人揍我一顿也行。”那人理所当然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摆出一副‘我都可以,你们随意’的神情出来,看呆了一旁的容吟霜。

“……”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吃霸王餐吗?容吟霜咋舌不已。

转头看了一眼淡定自若的宝叔,突然明白刚才宝叔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早就看出了这书生是没钱付账的主儿,所以,此时听了这些才很淡定。

只见宝叔将头转过来,看了一眼容吟霜,然后问道:

“掌柜的,您说该怎么办?是让他干活儿啊,还是打她一顿?”

“……”

容吟霜尴尬的看着宝叔和那‘等你发落’的穷困书生,目光将那书生从上到下打量几眼,只见他脚上穿的那双莆鞋竟也磨破了,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罗袜,又见他风尘仆仆,灰头土脸,打人……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深吸一口气,说道:

“咱们不是还少个人劈柴吗?”

宝叔立刻会意,点头说道:“好吧,既然我们掌柜的心善不愿意揍你,那你就留下来给做点粗活儿吧,根据京城的工价来定,砍柴工每月七钱银,你一共吃了二两八钱,所以,你得在这里给我们砍两年零五个月的柴火,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容吟霜现在看着宝叔就一种想笑的感觉。只觉得这个老头还挺好玩的,明知道这书生吃了东西不会给钱,还那么放任他吃下去,现在又一副和蔼可亲的语气说着这商量的话。

只见那书生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从襟里掏出一只脏兮兮的绣着鸳鸯的钱袋来,这钱袋跟他的衣服一样,做工和料子都很好,就是脏得很。

他从钱袋里倒出了一锭一两的银子,然后还有三个铜钱,然后将这些推到宝叔面前,说道:“这里是一两三钱,不够的份我留下砍柴,不过,我没地方住,哪怕是柴房你也要替我安排,每个月七钱银子,我留两钱,五钱还债。”

宝叔的算盘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然后点头说道:“行,那就是要给我们茶楼砍一年零十个月的柴,行吗?”

书生木讷的埋头想了想,然后才正色抬头说道:“行。”

“……”

一场原本以为会展开的大战就这样和谐解决了。

那书生提着破旧的篓子和箱子走出了后门之后,宝叔对容吟霜问道:

“掌柜的,您是不是可怜他没地儿吃饭,这才留下下来砍柴的?”

宝叔的问题让容吟霜扬了扬眉,然后才点头,说道:“是啊,我见他衣衫褴褛,但眉宇间却自有一股傲气,想来也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说话也是条理分明的,不是干粗活的料子,你随意让他砍几天,就让他走好了。”

宝叔点点头,他当然也看出了这书生气度不凡,明白了容吟霜的意思之后,他也就顺着话将他留了下来,谁出门在外都有不方便的时候,有时候大度一些,说不定就真的能帮到别人一些,人生在世,真的不需要处处尖钻,得饶人处且饶人即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第113章 徐生

这个书生名叫徐生,徐生是贵阳人,从贵阳徒步走到京城,用了近一年的时间。

徐生似乎也读过书,说话条理分明,撇开他吃霸王餐的恶习,真正交流起来还是一个颇有故事,颇有内涵的人,也许是因为走的路多了,所以,他对各地的风俗人情都有自己的见识。

月娘和宝叔成亲之后,就从茶楼后院搬去了宝叔的宅子,所以茶楼后院正好空了下来,容吟霜就安排徐生暂时住在后院,原想让他砍几天柴,意思意思就让他离开,可是徐生却怎么也不肯,说既然答应了要砍柴,就绝不会半途而废。

在宝叔的一再询问之下,徐生才稍稍吐露了一些心思,他从贵阳一路走到了京城,其实是为了找人,找他未过门的妻子,他的未婚妻失踪了,于是他就从贵阳一路北上,找寻她的下落。

因为肚子太饿,就想饱餐一顿,这才有了在茶楼吃霸王餐的事件。

宝叔将徐生的事情汇报给了容吟霜知晓,容吟霜也很无奈,说道:

“既然他是来京城找人的,把咱们这当成歇脚的地方,那也没什么,这个徐生并不像是恶人,谈吐不凡,从前也是读过书的,他不远千里从贵阳来到京城寻找未婚妻子,这份诚心与毅力也是不易的,原就不想为难他,如果能帮他就帮一帮好了。”

宝叔点头说道:“是。掌柜的心慈,那咱们就收留徐生,不过,他留在店里总不能白吃饭,柴还是要砍的吧。”

容吟霜看着宝叔明明一副想帮人家的样子,却偏要做出这斤斤计较的掌柜模样,就觉得好笑:

“宝叔你看着办吧。他要是自己愿意,我也没说不让他砍柴。反正咱们店里确实少一个砍柴的嘛。”

得到了容吟霜的许可,宝叔便回到了楼下。

又过了几日,容吟霜心里惦记着那与杨家配了阴婚的那个鬼魂,这些日子过的还算太平,城内并没有传出什么恶意事件来,但容吟霜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还是让老王多打听了些关于前兵部尚书杨家的事来。

“大夫人,这个杨家最近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他家的小公子死了之后,杨家人就一直深居简出,低调的很。”

容吟霜觉得奇怪极了,但是人家平安无事,总是好的,老王觉得有些奇怪,问道:

“大夫人,您怎么突然对杨家的事这么感兴趣?”

容吟霜一愣,然后才回道:“哦,只是觉得那个年纪轻轻死去的小公子有些可怜罢了。”

“哦,那小公子可怜倒是可怜的,不过,如果他不是这样早死的话,说不定也会成为像他两个哥哥那样负心的人,这么一想,也就觉得他没什么可怜了。”

老王的话让容吟霜又是一愣,蹙眉问道:“怎么他的两个哥哥负心吗?”

“是啊。杨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是世间少有的负心人。他们少时都订过亲,不过,那时杨忠怀杨大人还是兵部尚书,杨家也没有攀附权贵的心,不过后来杨忠怀大病一场后,就辞了官在家养病,杨家就渐渐淡出了官场,那两位公子少时定的全都是书香人家的小姐,可是,杨大人辞官之后,他的两个儿子还想继续往上爬,身负婚约勾引了高官家的小姐之后,就把已经谈婚论嫁的两位姑娘给退了回去。那两兄弟在这方面可是出奇的一致,这死去的小公子是死的早,没准再过几年,也和他两个哥哥是一样的胚子。”

“……”

老王的话让容吟霜陷入了思绪之中,良久后才又问了一句:

“他那两个哥哥都住在府里吗?”

老王摇头:“不,都分府出去了,杨家现在就是杨家的上一辈在住,小辈几年前就全都分府出去,各自为家了。”

容吟霜眯眼想了一会儿后,又对老王说道:“你这两天再去跑一跑杨家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府邸,看看有没有事。”

老王对容吟霜的想法表示奇怪,但她吩咐的事情也不会耽搁,因为他的兴趣爱好就是探听,从前跟着老温郡王上阵的时候,他就曾经是探子营的精英,探听情报与打听八卦在他看来就是大同小异的,都是窥探*,每回探听出了什么小道消息,他就特别有满足感和存在感。

容吟霜当然不知道老王的心思了,只觉得这个老头挺神,问他什么他都能知道,哪里明白老王是把打听八卦这种事情当做终身职业在做的。

老王把容吟霜送到了朱雀街的入口处,容吟霜就要自己下来走回茶楼,顺便逛一逛街面,老王就离开了,马不停蹄的往城里去执行任务了。

容吟霜眯着眼,九月的天气仍旧很闷热,日光照射的厉害,她走在街上不禁用手挡在了眼睛前头,眯着眼走到了檐下。

刚想走进一间书画店,想进去看看有没有适用于人之初的新物件,可是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见那个酸书生徐生此时正搬了一张破桌子,坐在卖发糕和卖梨子的中间,桌上摆放着一排银针,一只棉花做的手垫,手垫旁用一张硬纸写了一行字:专治疑难杂症,诊费一钱。左上角放着墨石,右上角就是笔架和毛笔,面前还放着几张空白的纸。

换了干净衣服的他,看起来不再那么风尘仆仆,灰头土脸了,一双手伸出来修长秀气,的确不像是砍柴的手,而他此刻坐在桌子后头,正在替一位腹大如牛的老汉诊脉,不过片刻,他就得出了结论,说道:

“没事,就是胀气,我给你开一贴排气的药,吃上两三顿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那大腹老汉点点头,道谢道:“好的,谢谢你大夫。”

说完就从袖中拿出一钱银子放在桌上,徐生认真的斟酌出了药方,然后双手将方子递给老汉,说道:

“您拿着这个药方去药房抓药,将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分两次喝下,注意这几天别喝太多水,等腹中气体排出之后再喝。”

老汉拿了药方,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是。多谢大夫。您看病这么便宜,又这么周到,真是好人啊。”

老汉走后,徐生才拿起桌上的一文钱,放入了随身的衣袋中,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满脸是疮的老婆子走了过来……

容吟霜在徐生摆摊的二楼茶社中坐下,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正好能够看见徐生替人诊病,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徐生就诊治了七个病人,每一份药方都写的密密麻麻很是详尽,因为诊费便宜,态度温和,获得了不少好评。

有过了半个时辰,徐生抬头望了望天,就赶忙将桌面上的东西收入了药箱,急色匆匆的往东边走去。

容吟霜也赶忙结了帐,跟着徐生往前走。

就见他从茶楼的侧边走入了后院的大门,并未惊动茶楼里的人,容吟霜待他走入后院之后,才探出头,跟着走到门边,往里看了看,就见徐生将药箱放在堂屋的桌上,然后走到院子里,用四根绑带将手脚的宽袖绑了起来,这才捡起地上散落的柴火,举斧头劈了起来。

容吟霜从后门走入,吓了两个在后门闲聊偷懒的伙计一跳,屁滚尿流的从楼梯下边闯了出去,招来柜台后宝叔的呵斥:

“急急躁躁做什么,要是撞了客人怎么办?”

容吟霜从后边走来,宝叔也有些意外,走出柜台对容吟霜问道:

“掌柜的,您怎么从后面进来?”

容吟霜但笑不语,月娘听见她来了,就从后厨走出,将她拉入了厨房,要她再尝一尝她做的新品。

这让宝叔很是吃味,因为月娘做了新的东西,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容吟霜这个掌柜,而他这个副掌柜,兼还是她相公的人却只能排在很多人后面,这让他有些愤愤不平,不过也只是口头发发小牢骚,不会真的去计较这种小事。

容吟霜自己对烹饪没什么研究,每回月娘做的东西她都觉得好吃的很,吃掉了月娘递给她的一整盘新品点心,容吟霜用实际行动诚恳的告诉了月娘她的意见。

揉着肚儿走出后厨,正好老王也从外头回来了。

一进来就找水喝,宝叔让人给他沏了上好的茶叶他不喝,偏要喝大堂里那种供客自取的凉茶,足足喝了两大碗之后,才来到容吟霜的面前,说道:

“大夫人,您要我探的事,我探到了。”

容吟霜意外老王的效率,将他引到门外,然后才问:

“探到什么了?”

看老王这般模样,容吟霜心中隐隐知道事情似乎不太妙。

就听老王咽了下口水,顺了顺气后,说道:

“杨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全都中邪了。前天,大公子在家里梁上吊颈,今天二公子在家自戕,全都莫名其妙,谁拉都不听,上赶着要去死。”

容吟霜蹙眉:“那他们……”

老王摇头:“没死。不过现正在家里闹腾,吵吵嚷嚷的要接着死呢。”

“……”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14章 杨家公子

老王一气儿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又转身回到了茶楼,继续牛饮起来。

容吟霜却站在茶楼门外,思前想后,犹豫着杨家这件事她要不要主动出手管一管。

一转身,却差点撞上正好从门内走出的徐生,吓了容吟霜一跳,赶忙往后躲了躲,徐生也很知趣的向后退了两步,容吟霜见他有话要说,便问道:

“怎么了?”

徐生有些为难,但一番挣扎之后,还是决定开口说道:

“掌柜的,我想出一趟城。”

容吟霜愣了愣,然后才问道:“出城?好啊。你出去干什么?需要帮忙吗?”

徐生看着容吟霜诚恳的脸,摇了摇头,说道:

“不用帮忙,我把今天要用的柴火全都劈好了对放在后院,厨房要用的时候,让人去取一下就好了,我的书篓子和药箱都放在院子里,就当个抵押,我是不会逃走赖账,请掌柜的放心。”

“……”容吟霜摇摇手,对他笑道:“没事儿的。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有事就出城就去好了,不过,你刚来京城未必对路熟悉,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徐生点点头,说道:“可以的。我从贵阳一路走到了京城,要是摸不到方向也走不过来,只要掌柜的批准我出一趟城。”

“去吧去吧。有什么事就回来跟宝叔说,你别看他平时凶巴巴的,但却是个大好人。”

徐生回头看了一眼宝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您和宝掌柜都是好人,要是换做其他掌柜的,我只怕早就被打的去了半条命了,更别说给我安定的生活和工作了,这些恩情我总会记在心里的。”

说完这些之后,徐生便匆匆投入了人群,容吟霜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想起他中午在街面上替人诊治的情形,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流落至这般境地,似乎对医术很是在行,可问诊却只收一文钱,这和义诊有什么区别呢?

这么想着,容吟霜也走回了茶楼,宝叔看了看外头,对她问道:

“掌柜的,徐生跟您说什么了?”

“嗯?”宝叔的话打断了容吟霜的思绪,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道:“徐生说要出一趟城,跟我请了半天的假。”

宝叔立刻说道:“他刚来京城,认识路吗?”

见容吟霜好笑的看着他,宝叔忽然觉得自己貌似暴露了什么,他之前可都是对徐生扮演着‘恶掌柜剥削劳工’的角色,不应该这么关切才对,当即干咳了两声,说道:

“这小子走也不跟我说一声,万一他要跑了呢?我跟谁要那一两多的茶点钱去?真是过分!”

“……”

容吟霜都不愿意搭理这个表里不一,总让自己当坏人的宝叔了,兀自上了楼去。

在房里左思右想好一会儿,容吟霜才决定换一身行头,去杨家两位公子的家里瞅上一瞅,总不能就这么看着那厉鬼快要闹出人命也视而不见吧。

容吟霜化作算命先生,摇头晃脑在街面上走着,很快就打听到了杨家大公子杨易之的宅邸,杨大公子的父亲虽然是前兵部尚书,但是辞官之后,就一直赋闲在家,所以,也没来得及将两个儿子弄进官场,而大公子杨易之和二公子杨易凡皆未考中功名,借着父荫的庇佑,只能勉强算的上是清贵人家,因此杨易之的宅邸并不算大,而二公子杨易凡的宅邸就更加小一点,但因为是两兄弟,所以住在燕子胡同的两道对门,容吟霜也是到了杨易之家才知道这一点的。

站在杨大公子的宅邸前看了看,看见内里果然是有邪气的,不过,却不是很甚,相反杨二公子家却是黑气漫天的,于是,容吟霜就改了路子,走上了杨二公子家的台阶,敲响了铜罩。

过了好一会儿,内里才传来脚步声,门房的人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跑来似的,门打开之后,露出一张朴实的脸,对容吟霜问道:

“你找谁?”

容吟霜捻着胡须,对那门房之人说道:

“我乃云游四方一道士,途经贵府,发现贵府上下黑气漫天,恐有大祸……”

容吟霜还未说完,那人就想关门,还一个劲的对她挥手,说道:“你个江湖骗子胡说什么呢?谁家黑气漫天,谁家有大祸呀!”

对容吟霜骂完这些之后,那门房的人就要关门,却被容吟霜抵住了门扉,问道:

“你家主人就没什么异常?不应该啊。是不是你不知道,要不你进去通传一声,没准你家主人想见我呢?”

那门房却不吃这一套,将容吟霜推攘着出去,说道:“你再瞎说我就喊人打你了,我家主人前几天是有事,不过今日却好的很,现在正和两位夫人吃酒呢,比平时还要好,你这游方道士,就是骗钱也该说些吉祥话才对,你这样张口就触人眉头,能骗到前才怪!走走走,再不走,我可真喊人来打你了啊。”

“……”

容吟霜就这样无端端的被敢出了门,心中也觉得奇怪,走下杨二公子家的石阶,往后退了两步仔细看了看,的确是黑气漫天啊,不应该会有错才是。

于是看着杨大公子家的门突然打开,从里头走出几个扫地看门的人,容吟霜整理了一番衣衫,就又走上了杨大公子家的石阶,对那几个扫地的拱手,还未开口,就见一个胖胖的扫地人就撵了上来,态度还没有让她吃了个闭门羹的那个人好。

“滚滚滚。我们家宅平安的很,你这江湖骗子也不知从哪里听了风就想上门来骗钱,再上来,就别怪小爷不客气了啊!滚——”

容吟霜酝酿许久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噎死腹中了。不过听这两户杨家人的口音,杨家两位公子今日之前的确是出过事的,只不过到了今日,却不知为何全都‘变好’了……

也罢,摆摆手,转身走下了石阶,拿上了自己算卦白布帆,摇头晃脑的走了,边走还边说:

“现在的人啊,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家中明明有恶鬼缠身,却粉饰太平,如此这般下去,岂不是只剩寻死一条路了吗?也罢,也罢。各人自有天命,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心想积德行善,仍需天意成全啊。”

那胖子还想追来与这道士叫骂两声,被身后的同伴拉住了,说道:

“算了算了。这种骗子,理他做什么,还是快扫地吧,公子说待会儿要去得月楼。”

那胖子这才缓了叫骂的心,扫了会子地后,才问道:

“公子这个时候要去得月楼,人家姑娘还在梳妆吧。”

几个门房的男人暧昧的笑了起来,众所周知,得月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楚馆,男人们乐不思蜀的销金窟。

容吟霜用千里传音术听到了这番话,心中更加纳闷了。

回到茶楼,容吟霜埋头就走上了楼,她从未以这身行头表现过身份,所以,楼里也没人知道这个经常在楼里出没的算命先生就是他们的容掌柜,容吟霜一路避开着伙计,回到了三楼的房间。

可打开房门一看,就吓了一跳,只见顾叶安正靠在她的软榻之上看书,见她推门,就抬眼看了看,在她这不伦不类的打扮上转了几圈,这才好整以暇的坐了起来。

容吟霜见他目光平静,嘴角勾着似笑非笑,只觉得头皮发麻,赶忙进门将房门给关了起来,对顾叶安傻笑了一会儿,才被顾叶安招手喊了过去。

“我,我就出去转了一圈,啥也没做。”

容吟霜这句话倒是没有作假,她确实是出去转了一圈,确实什么也没干成。

顾叶安却是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容吟霜赶忙走到镜子前,将自己脸上的胡子揭下,然后用清水洗了把脸,露出真容,才敢再次回到顾叶安身前,嘿嘿的傻笑。

“你呀!用不着这样,我只是不愿让你涉险,并没有说要干涉你的工作,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容吟霜奇道:“你不干涉?”

顾叶安将她拉坐到自己腿上,虽然手感还是同样的温香软玉,不过,抱着一身男装的她还是觉得视觉上有些不爽,只听顾叶安说道:

“不干涉,只是你若再罔顾自己的安全,让自己涉险的话,我就不保证了。”

“不会的不会的。”容吟霜开心的搂住了顾叶安的脖子,恨不得在他脸上狠狠的亲几口,经过客栈事件之后,她就一直担心顾叶安会再也不准她干这一行,现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情也不那么沉重了。

顾叶安见她这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也是哭笑不得,夫妻俩又说了一番体己话之后,容吟霜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不怀好意的看着顾叶安。

顾叶安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眉头微微蹙起,果真听到容吟霜开口说了一件让他这样淡定的人都不禁震撼的话来。

“对了,相公。你带我去一趟得月楼,见识见识吧。”

“……”

到今天之前,顾叶安从来没有想到,在这个世上,还真有那种让自家相公带着她去青楼见识的女人,容吟霜的这个提议简直是惊世骇俗的,彻彻底底的将顾叶安的正直三观给放倒在地,拾不起来了。

这个女人是疯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15章 义庄偶遇

容吟霜穿上了一身做工精良的男装,看起来倒也有几分潇洒帅气。

顾叶安看着镜中对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又一次重申道:“只能在外面盯梢,绝对不能进去,知道吗?”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都说了八百遍了,其实我进去看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叶安却还是坚持:“有关系,关系大了,得月楼是什么地方?里面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各种男人各种女人都有,三教九流,污浊不堪,总之,你绝对不能进去就是了。”

容吟霜却还是有些不甘,辩驳道:“月娘之前不也是在醉香楼里待过吗?我也没见她多污浊不堪啊,人品好的没话说。”

听见容吟霜的顶嘴,顾叶安一手按在门扉背后,将容吟霜困在了门扉与他之间,颇具威胁意味的说道:

“我才不管什么月娘不月娘,待会儿我带你去,你就只能在马车上看着,听到没有?”

容吟霜看着近在眼前的他,咽了下口水,委屈的低头看了一眼好不容易换好的帅气男装,实在想反抗几句,可是在接收到顾叶安警告的眼神时,却又缩了缩脑袋,不敢多说什么,点头表示臣服。

看到容吟霜这么听话,顾叶安才满意的收回了手,拉着她出了府。

容吟霜一个人趴在马车的车窗前,无精打采的看着不远处灯红酒绿的得月楼,看着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客人,越发觉得自己待在外头像个傻帽,但是就这样啥也不说冲进去的事情她是不敢做的,还是待会儿等顾叶安回来,再跟他商量商量,让她进去见识见识,哪怕只看一眼也成啊。

顾叶安从外头掀开车帘就看见容吟霜嘟着一张嘴,乖乖的看着得月楼,将手里的吃食放在车窗前的小案上,说道:

“先吃点东西吧。男人喝花酒不会这么快就出来的。”

“……”容吟霜回过身,看着满桌子的吃食,不禁咋舌:“这么多东西,怎么吃得完啊。”

顾叶安只说自己去买点东西给她吃,容吟霜实在没想到他会一下子买这么多回来,几乎涵盖了整条夜市上的所有吃食,糖葫芦,桂花糕,梅花糕,玉米棒子,糖人儿,水晶包……顾叶安这是把她当成猪在喂吗?

“不知道你今晚想吃什么,就全都买了些回来。”

“……”

容吟霜看着顾叶安欲哭无泪,心中有一股暖暖的感觉冉冉升起,她真坏,就在刚才还在心里埋怨相公不近人情,可是,现在却又感受到他的浓浓爱意,实在是颠覆的很。

拿起一只水晶肉馅包子,顾叶安立刻就将一旁的小醋包拿了出来,捏开豁口,将香醋倒在容吟霜面前的一只小杯子里头。

容吟霜被他照顾的情意绵绵,不是送去秋波,让顾叶安好生不解,但却也很享受妻子的这份柔情。

两人当窗而坐,说不出的浓情蜜意。

突然外头的一阵嘈杂喧闹声将他们心意相通的对视给拉了回来,不约而同转头看向了窗外,只见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跟另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从得月楼里打到了得月楼外,醉醺醺的男人似乎力大无穷般,抓着另一个男人的头发将他的头在地面上猛敲,不过几下就让那人头破血流了。

容吟霜和顾叶安走下了马车,就见那喧闹处很快就围满了人。

车夫来询问顾叶安要不要上前劝阻,顾叶安正要点头让他去,却被容吟霜拉住了胳膊,说道:

“不用去了。”

顾叶安意外的看着容吟霜,只见容吟霜正色看着那个混乱的战圈,果然,在容吟霜说完这话的下一刻,那个打人的暴躁男子突然就停了手,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愣住了。

他好像是突然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很是意外,脚边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看着更是惊悚异常。

而这些都看在容吟霜的眼中,她亲眼看着那个被黑气操控的身躯,狂暴打人的样子,然后,就一瞬间的功夫,那黑气就从他体内脱出,在他身旁凝成一个大红色的人形,脸上涂的粉白粉白的,擦着鲜红的胭脂,浑身的阴森戾气,只现了一回身之后,红色鬼影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顾叶安奇怪的看了一眼容吟霜,说道: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容吟霜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她已经走了。就在刚才。”

“……”

见顾叶安脸上露出惊愕,容吟霜也跟着叹了口气,两人回到车上之后,容吟霜就将红衣女鬼的事情,从头至尾全都跟顾叶安说了一遍。

顾叶安咋舌:“你是说,那东西是杨家娶回去的阴亲?”

容吟霜点头,说道:“是啊。原本她是被锁魂咒封在棺木中的,可是后来那天下暴雨,将她棺木外的锁魂咒冲破了,把她放了出来,若不是那场雨,她就只能永生永世的被封在棺木之中,也不知她积了多久的怨愤,一旦被放出,那就势必会是一只厉鬼,厉鬼远离轮回,除非被超度,否则将会一直世间作恶。”

顾叶安听的似懂非懂,又问:“那杨家两个公子,全都中邪了?”

容吟霜点头:“是。现在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中邪的会是他们,只知道这回也许还挺棘手的。”

“怎么?”顾叶安对这种事情并不是很理解,不懂这回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只听容吟霜说道:“这回这个不知道是死在哪里的。这样的东西就很难被抓到,她消失的很快,你根本抓不住她。除非知道她身上发生的故事,也许才有可能消除她心里的执念与恨意。”

顾叶安想了想后,蹙眉问道:“你说她是被那所荒野客栈的女掌柜买到京城来的?那女掌柜可曾说她是哪里人?”

容吟霜摇头:“没有说过,我们进入荒野客栈的时候,她的棺木就停放在院子里……咦……”容吟霜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顾叶安说道:“对了,你能不能去官府问一下,上回从客栈拖回去的棺木都给葬在什么地方了?”

顾叶安对这事倒是有些耳闻,当即回道:“听说还未下葬,统一安放在义庄呢。你说的那口棺木会不会也在那里?”

“嗯,也许在的。杨家的人只是拿了那姑娘的生辰八字,那么多人注视着,她们不可能把棺木也运回杨家,所以,她的棺木一定是和那些棺木放在一起才对。太好了,只要知道地方,也就好办多了。”

顾叶安见她眼中露出光彩,在她手背轻拍两下,说道:“一切小心。”

容吟霜第二天就让老王带她去了城里最大的义庄——安平堂。

没想到现在守卫安平堂的堂官竟然是老王曾经的战友,两人偶然见面,全都激动的抱头痛哭,搞得容吟霜也有些尴尬。

“哦,这位是郡王府的大世子夫人,她想来问一问前几日是不是从城外收回很多具棺木。”

那战友点头说道:“是啊。就几天前,城防营的老张亲自押着送来的,一下子就把这里给填满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安排下葬。”

老王说道:“这些都是被买到京城的,说是要替他们找根源,估计没个三五年……呵呵。”

老战友也叹了口气,容吟霜跟着说道:

“可否让我进去看一眼?”

“嗯?”老战友有些意外的看着容吟霜,笑道:“这位夫人,您的胆子可真大,不过可别怪老头没提醒你,这里是义庄,里头停放的是什么,您都知道吗?当真不怕?”

容吟霜但笑不语,只听那老战友又道:“就在昨儿,有个酸秀才跑来也说要进去看看,我让他进去了,没想到他竟然给吓哭了跑出来。”

“酸秀才来这儿干什么呀?这不没事儿找虐吗?”老王也跟着附和。

容吟霜没有再理会他们老哥儿俩聚在一起畅谈,而是一个人走了进去,里头不比外头敞亮,容吟霜看着入目那些一排排的整齐棺木就觉得背脊发凉,尤其,她还能看见个别棺木旁边站着的那些惨白脸孔……每走一步,都是对她胆量的全新挑战。

在众多棺木中,有一口棺木前比较特别,似乎烧着纸钱,供着鲜花,容吟霜走过去一看,就发现,那口棺木正是那日她在院子里看到的那具,因为棺木周身的锁魂咒还未揭下,被雨水模糊的道符看起来是那样特殊,她敢肯定,那晚看到的便是这一具,只是,这具尸体不是被卖来京城的吗?怎么也会有人来给她烧纸上香,贡献鲜花呢?

正纳闷之际,容吟霜一回身,就看见一张粉白粉白的脸孔,嫣红的胭脂在昏暗潮湿的停尸房内看着格外的阴森恐怖,容吟霜不知掐了自己多少下,才稍稍抑制住了想要大叫的冲动。

可是那道红色鬼影只是出现了片刻,就又如来时那般彻底消失了。容吟霜追出门去,也未曾再见到她的身影,却把老王和老战友笑坏了。

“看吧看吧,我就说让夫人别进去,这不吓坏了吧?”

老战友笑得蔫儿坏,被老王狠狠的瞪了一眼这才有所收敛,容吟霜走到门边,知道无论如何也是追不到了,这才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不好意思,今天的第三更有点晚。ps:祭拜她的人是谁?嘿嘿。

第116章 不堪往事

容吟霜虽然没有追到人,但是她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厉鬼挺尸的地方,那就行了。

老王把她送回茶楼,正值茶楼的伙计们吃饭之时,宝叔见她来了,就让小六赶紧去给她和老王拿副碗筷,容吟霜坐下后,将伙计们环顾一圈,却没见徐生,不禁问道:

“徐生呢?怎么没来吃饭?”

小六捧着饭碗对容吟霜说道:“不知道,一到吃饭就看不见他,你们看见了吗?”

伙计们有志一同的摇头,说道:“他就跟神仙似的,根本不用吃饭,我从来没看见他什么时候吃过东西。”

“怎么没看见?他刚来咱们店里那时,吃了三十几盘点心呢?难不成他的胃能储存食物,吃一顿能顶一个月?”

伙计的话成功将大伙儿的气氛挑了起来,大家围绕着徐生的问题,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不欢乐。

容吟霜吃了几口饭菜就饱了,正准备上楼休息会儿,可是突然一想,转身就走去了外面。

她循着上回的记忆,来到了那回看见徐生给人诊脉的地方。

果然,只见小小的摊位前头围满了人,后面还有好长一队长龙等候着,容吟霜有些讶异徐生竟然会吸引这么多的百姓前来看病,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后,就见人群突然动了一下,徐生从人群中匆匆走出。

后面还有几个快要等到却还没等到的人们追着徐生说道:“大夫,再给我看一下吧。我这几日……”

徐生却摇摇手,说道:“明天再看,我得回去做事了。”

说完这些,徐生便背着他的破旧药箱,不顾身后百姓的遗憾叹息,穿过了人群,往茶楼的方向走去。

可走了两步,却看见了等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容吟霜,不觉一愣,走过去跟容吟霜打招呼道:

“掌柜的,您怎么在这儿?”

容吟霜指了指他的药箱,说道:“你会看病啊?”

徐生也不隐瞒,点点头,说道:“我家祖上便是替人看病的,我自小学医,也懂得一些岐黄。”

容吟霜点点头,两人保持距离,并排走在街上,容吟霜对他问道:“你昨日出城,事情可曾办好了?”

徐生叹了口气,说道:“也算是办好了吧。至少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了。”

“她?”容吟霜意外的看着他,问道:“你找到你的未婚妻了?”

徐生顿了顿后,才点头,说道:“找到了。”

容吟霜见他神情有异,不禁猜测问道:“不会是你的未婚妻已经嫁做人妇了吧?”

徐生低着头没有说话,就在容吟霜以为是不是自己的玩笑话说的太过分的时候,徐生又突然开口说道:

“她是被卖到京城来的。我一路从贵阳出来,一路打听,一路找寻,后来才在一队商队那里听说了她的消息,这才不远千里找来了京城。”

容吟霜是越听越糊涂:“你未婚妻是做什么的,怎么商队会知道她的消息?”

徐生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对容吟霜说明了情况:“她是一具尸体,连同棺木一起被一伙人倒卖到了京城,我就是来找她的尸体的。”

“……”

有那么好半晌的时间,容吟霜的脑子是停止工作的。

这个徐生走了几千里路,竟然是为了找寻一具尸体?脑中一动,说道:

“你昨日去城外,不会是去城外三里处的荒野客栈吧?”

徐生奇怪的看着容吟霜:“掌柜的也知道那里?我听说那里的掌柜就是一个最大的贩尸人,她手上经过了上千具尸体了,我就想去看一看,探查一番,没想到去了之后,那里竟然已经被官府查封了,我又辗转打听到了,那日从客栈的地下挖出了很多棺木,全都统一停放在义庄,我就去找了。”

“……”容吟霜想起昨日她在义庄内里看到的那些被焚烧后的纸钱,还有鲜花,看着徐生,突然头皮发麻起来,问道:

“你的未婚妻怎么死的?”

看来那个被买回去跟杨家小公子配阴婚的女人就是徐生的未婚妻了,若是他知道,自己千里找寻的未婚妻已经被他人配做阴婚,并且正在人家家里作乱,不知他会是什么感想。

徐生低头看着地上的大块青石板,犹豫了片刻后,才决定对容吟霜据实相告:

“她之所以会死,全都是因为我。是我做了……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让她含恨而终。”将药箱换了一个方向背之后,徐生便将他们之间的事情,对容吟霜缓缓道来:

“我家与她家世代交好,都是医官世家,从小就定了娃娃亲,这个人最烦礼教束缚,不怕掌柜的笑话,我与她虽未成亲,但是夫妻间该做的事情都已做过,我是想着反正她终归都是我的人,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而她也是对我百般爱恋,从不会拒绝我什么,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事情,那日我研究新药,却不觉受了催、情之气的影响,与伺候的丫鬟发生了关系,就在事后,我慌慌张张收拾残局的时候,却被她突然撞见,她愤然离去,我自知闯下大祸,不敢追去说明缘由。本想让她冷静几日,我再去道歉,可是,三日之后,我便收到了她的退婚书。她是个对感情特别执着专一的女人,定亲之时,她就说了,今后可以什么都听我的,但是我若不忠或是纳妾,她绝对不会姑息。我怕了,受不住家人的逼问,心烦意乱,就出门躲了几天。可是当我鼓起勇气回来之后,就听说她的惨剧。”

容吟霜与徐生走到了客栈门口,两人却是都不急着进去,就站在门边保持距离继续说着这件尘封往事。

“她与我退婚之后,为了气我,就匆忙决定嫁给邻城的一户人家,听说她的花轿在门口停了两天两夜,就是为了等我去找她,可是,懦弱的我却在这个时候,躲出了门,家人找不到我,自然没法告诉我这件事情,就这样,她没有等到我,就彻底心寒,把自己嫁了出去。”

容吟霜看徐生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终于明白他为何这般糟践自己了,怕是为了恕罪吧。

“可是,她只是出嫁,为何会死了呢?”

徐生又是一叹,目光露出深刻的哀戚,哽咽着说道:

“若她只是嫁了人就好了。她的花轿在去邻城成亲的时候,遇见了山贼,山贼杀光了成亲队伍中的人,还把她……她的家人发现她的时候,她浑身赤、裸的被绑在树上,那帮畜生竟然用那种方式杀害了她。”徐生说到这处,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男人被触动了情肠,也是忍不住大哭的。

后来的事情,容吟霜也是知道了,徐生未婚妻的家人替她下葬,谁知道尸体却又被荒野客栈的那帮倒尸之人挖出,卖到了京城,身负这样的冤情,她能不是厉鬼吗?

直到现在容吟霜才明白过来,为何她会让杨家的两个公子中邪了。

她一定是恨徐生的。恨他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才让她遭到那样残忍的悲剧,她恨不专情的男人,她恨负心的男人,所以,才会挑了杨家那两个同样是负心汉的人下手。

徐生的痛哭引来了楼中伙计的注意,他们出来,将徐生扶去了后院休息。

宝叔走到容吟霜身边问道:“掌柜的,你们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

容吟霜自然不会将徐生的这个故事告诉宝叔了,只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

“他说只要一想到自己还要砍近两年的柴,就悲从中来。”

宝叔愣愣的看着容吟霜,一副‘是你傻,还是你当我傻’的表情看着容吟霜,容吟霜摇摇头,不再说什么,而是叫上了老王,回府去思量该怎么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了。

可是回到家里,还未进门,就看见温郡王府的小厮站在门外等她,一见她下车,就迎了上来,一边请安一边说道:

“大夫人,您可回来了。老太太让我来传您过府一叙。”

容吟霜想着今日还未去给老太太请安,就点点头,说道:“好,那我进去换身衣服,待会儿就出来,你先回去,我立刻跟上便是。”

那人领命而去之后,容吟霜便先去给子然居士请了安,将老太太邀她过府的事情说了一番,子然居士了解之后,就让她去了。

容吟霜换过了衣服,就又坐上老王的马车,往温郡王府赶去。

原以为老太太是有什么事找她商量,没想到不辞辛苦把她叫过来,竟是为了……

“老大家的,你也尝尝。这是今儿早上后宫赏下来的稀罕果子,别看它个头小,可甜呢。待会儿你也带些回去给安儿和子然尝尝。”

容吟霜笑着谢过了老太太的好意,坐下尝了一颗那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却是红通通的果子,的确鲜甜爽口,好吃的很。

又问了问老太太的身子,一老一少说的正高兴,就见一个嬷嬷走来,对老太太回道:

“回老太太,三小姐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马车也准备好了,待会儿就把三小姐送回梅府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17章 作死专业户

老太太点了点头,挥手让她退下,容吟霜不解的问:“三小姐要回去了吗?”

老太太抬眼看了看她,说道:“原我也想让她在住几天,可是,那丫头的脾气越是惯着就越是见长,她在府里这几天,府里几乎日日鸡飞狗跳,总觉得谁都欠她似的,府里好几个人都来我这儿告了状,我想想,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还是赶走的好。我也落得耳根子清静。”

容吟霜这才明白了过来,原以为温诺经过了赵倩的事情之后,做人会稍加收敛,没想到却是变本加厉了。

“唉,你说奇怪不奇怪,那丫头的脾气到底像谁?她娘就是那么个软趴趴的主,她爹也未见这般暴躁,可是也不知是宠出来的还是怎么的,她生就那副惹人厌烦的脾气,亏得现在是嫁出去了,否则真是家无宁日咯。”

“……”

容吟霜又留下坐了一会儿,陪老太太说了会子话,然后孙嬷嬷就替她捧着了老太太赏的两篮子果子,一同走出了府。

好巧不巧,又遇见了正在大门口对下人撒泼的温诺,这回她娘张氏却是没有出来送行,估计也是怕了这个女儿。

“你们一个个狗眼看人低!真当本郡主愿意住在这里吗?我的相公是梅远贵,梅家的宅子不比郡王府小,哼,当我稀罕吗?现在就连你们这些牵马的下人也敢对我横挑眉毛竖挑眼了?简直混账!”

温诺对着两个牵马的下人口若悬河,做出茶壶状,从前容吟霜只觉得她任性,可是,现在对她却更多的是鄙视了,先不说她在婆家遭了难,娘家没有嫌弃她,将她接入府内医治,她好了之后,不仅没有感恩还将娘家搅得不得安宁,这份自私的心性才是最要不得的。

看见容吟霜从门内走出,温诺突然就转换了目标,提着素雅的裙摆,用与她的端庄打扮完全不符的姿态走到容吟霜面前,依旧高傲的不可一世,只见她仰起头颅看着容吟霜,说道:

“你得意了!我被赶走,最得意的就是你,是不是?”虽然从旁人口中听说了,是容吟霜救了她,可是,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事啊。容吟霜算是哪门子的救她,这份恩她也决计不会记就是了。

“……”容吟霜当然不知道温诺此时心中忘恩负义的想法,无奈的看着她,只觉得她脸上的气运是越来越差了,她走出门之后,就只看她一眼,温诺就能说她是得意,这种故意找茬儿的行为,容吟霜才懒得搭理。

温诺见容吟霜要走,完全对她漠视,再次受不了了,拦到了容吟霜的面前,蛮不讲理的说道:

“怎么不敢说话?你个二嫁的下作胚子凭什么在本郡主面前嚣张,我爹是郡王,你是什么东西?”

容吟霜被她拦住了去路,只好停下,无奈的看着她,淡定自若的说道:

“我是郡王的儿媳妇,郡主请让开,好吗?”

温诺听了容吟霜的话,冷哼了一声,嘲讽的笑道:“儿媳妇?哈哈哈,别笑死人了。你算哪门子的儿媳妇,凭着自己淫、贱的手段勾引了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儿子,就以为自己山鸡变凤凰了,是吗?别做梦了。郡王府只有两个儿子,但都不是你的相公,你的相公今后什么也得不到。你以为你每天来巴结老太太,今后就能分得什么吗?”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也不去与她生气,干脆没脾气的顺着温诺的话,说道:

“是啊。我的相公被赶出了家门,我若再不来巴结老太太,那今后岂不真的是什么都得不到了吗?我现在每天来请安,每天来巴结,说不定老太太高兴了,真会赏点什么给我们呢。”

“……”

孙嬷嬷听了容吟霜的话,只觉得满头黑线,这个大夫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也是顶级的,明明就是他们老太太每天巴望着大夫人来跟她说话的。

温诺果然一听就更加鄙视容吟霜了,容吟霜见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就觉得想笑一笑,这姑娘也不知是真的被宠坏了,还是真的没有自知之明,也许是整个府里对她的态度吧,人人都不愿与她争吵,表面上就会避让,所以,就更加助长了这姑娘的脾气,以至于到了如今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不知道温郡王对这个女儿是什么态度,但据说,温诺也只有在温郡王面前会加以收敛,比较会对温郡王撒娇,所以,府里众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的性子去了。

“一群卑贱的人妄想着要爬上天梯,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温诺撇了撇嘴,目光落在孙嬷嬷手中捧的两篮子红果手中。

容吟霜依旧保持温和,说道:“是,多谢小郡主提醒我这个卑贱之人。我定当谨记教诲。”

“……”

温诺瞪着眼睛对容吟霜,见容吟霜始终一副冷淡的模样,就觉得讨厌至极,她的故意挑拨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禁没有收到回应,就连声响都没听到就给弹了回来,那感觉十分的不爽快。

于是,她就试探着来到了孙嬷嬷旁边,猛地一抬手,就将孙嬷嬷手里的两篮果子‘啪’的拍在了地上,吓了孙嬷嬷一跳。

温诺得意的看着容吟霜,勾着唇角,不顾孙嬷嬷蹲下去捡果子的手,就往果子上踩了下去,孙嬷嬷吓得赶忙收回了要捡果子的手,难以置信的看着这样欺人的温诺,眼看着就要冲上去跟温诺死磕,孙嬷嬷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在老太太身边几十年,从未受过这样不尊重的待遇,纵然对方是三小姐,但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个侧房的庶小姐,就是府中另外两个正牌的郡主见了她都会礼让三分,不会像她这般嚣张不尊重。

容吟霜见孙嬷嬷生气了,要与温诺争辩,却是拉住了孙嬷嬷,对她说道:

“嬷嬷,不碍事的。横竖只是几颗果子,小郡主不让我们吃,那便不吃好了。”

温诺看着这样息事宁人的容吟霜,突然嚣张的大笑了起来,一路捧腹笑着上了她的马车,进去之前,还对容吟霜冷冷的翻了一记大白眼,似乎自从知道梅远贵与容吟霜之前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之后,她对容吟霜的态度就是水火不容的。

容吟霜的忍让,让温诺产生了一种征服的快感,所以,她满意的离开了。

当马车起步,走到容吟霜身边的时候,温诺突然又打开了车帘,对容吟霜撇嘴说道:

“你也就只配做那卑贱之人,就连一个下人都有血气,你却这样畏缩,呸!”

“……”

温诺的车马绝尘而去,孙嬷嬷简直气得不能语了,容吟霜倒是还好,还在一旁替孙嬷嬷顺气,孙嬷嬷知道容吟霜的本事,所以对她这般隐忍很是不解,问道:

“大夫人,您干嘛这么让她,她那种人欺软怕硬,你越是让她,她就越是嚣张,越是找不到北,您就该骂回去,就是打了她,闹到老太太那里,咱们也不怕她呀!”

容吟霜但笑不语,又替孙嬷嬷顺了两口气后,才说道:

“难不成我要扑上去跟她撕咬吗?嘴长在她身上,她爱怎么说就让她说好了,我若计较太多,反而让她以为我很在乎她呢。”

孙嬷嬷却还是不能解气,说道:“大夫人您大气,但是我却咽不下这口气,不行,我得回去跟老太太说道说道。”

低头看了一眼果浆流满地的红果子,孙嬷嬷灵机一动,捡起了果篮子就对容吟霜得意的笑了。

“就这果子的事,我就能让她喝上一壶,大夫人您等着奴婢给您撒气吧。”

说完这些,孙嬷嬷便不顾容吟霜,将破烂的果篮子捧着,一路大哭着去了老太太院子里。

容吟霜觉得完全不必这样,可是孙嬷嬷走的快,她根本拦不住。

算了,横竖这都是温诺的造化,她也管不来许多。温诺的下场绝不会是好的,她生就一副红颜薄命的面相,现在爱怎么嚣张就让她嚣张去吧,总之还是那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人现时的德行举止,言行作为,终将在以后的某个时间报应出来,是好是坏,一半天定,一半人为,总有因果,真到报应之时,也怪不得旁人身上。

容吟霜本来是想回家的,不过在路上的时候,老王却又跟她说了些杨家的事,据说,杨家两位公子,昨天又中邪了。

大公子在外与人争执,寻常文质彬彬的他,竟然鬼使神差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将一个七尺大汉打得头破血流,现在正被押入了牢房,入了牢房之后,就开始用头撞栏杆,狱卒们没办法,只好用铁链,把他锁在架子上。

二公子昨天好好的跟两个妾侍在家喝酒,可是,喝着喝着却突然把自己的脸埋入了水盆之中,一动不动,要不是其中一个妾侍觉得情况不对,硬是将他推开,并掀翻了水盆的话,二公子此时就被自己闷在水里溺死了。

这两桩事情下来,两府的门房都不约而同想起了昨天那个被他们赶走的道士,全都心有余悸,从早上开始,就在城里东找西找起来,可就是找不到,急死个人了。

容吟霜听了老王的话之后,才决定先回一趟茶楼,叮嘱老王去人之初将大儿和幺儿接回家去,她自己则换了相士衣服,又一次往杨家两位公子的府邸走去。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有关那女鬼的事情,一旦照面,她留下她的机会就能大上许多,只希望她反抗的不要太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ps:专栏和新文推荐来一发~~~~~~

花叔专栏,欢迎收藏:

【新坑来一发】本文由一个糙汉(作者)的视角描写精致的古代女子生活日常诸事,开挂金手指,不适者也可入内。

第118章 交手

容吟霜原还想再去杨家门前转悠一圈,探探情报的,没想到她才刚出现在了巷子口,就被几个人围了上来,那天扬言要揍她的胖子指着她说道:

“就是他,就是他,快快。”

“……”

容吟霜很快被他们包围,做出一副惊恐样,谁知那个胖子,还有几个当日对她出言不逊的门房下人,一溜烟跑到了她跟前就‘扑通’一下,全都跪了下来,叩头叫道:

“高人您大人大量,原谅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救救我们家公子吧。”

容吟霜满头黑线看着这跪了一圈的人,前后反差太大,让她接受不了哇。

让他们起来,说明了缘由,只听那胖胖的杨家下人说道:“我家少爷从昨天开始,就一个劲的想要淹死自己,只要看见了水,他就没了命的冲过去,力气大的恐怖,三五个结实的大汉都拉不住他。”

另一个扬大公子家的下人说道:“我家少爷打了人被关进了牢房,可是我家奶奶才去探望,就说我家公子进去了之后就一直用头撞门,撞得头破血流了也不自知,奶奶只好打点了狱卒,让把咱们公子捆起来,可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奶奶听说了那日大仙您上门指教被我们赶走,气得抽了我们好一顿鞭子,让我们务必在两日之内找到大仙,否则就要了我们的命啊。”

容吟霜捻须一笑:“都起来吧。我也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原本该打点一百两的,现如今就该是两百两了。”

“……”

胖子和杨大家的对望一眼,心道:两百两银子,您还敢说不计较?

但因身负任务,两家人也不敢耽搁,就把好不容易盼来的容吟霜给请了回去。

因为杨大公子在牢里,所以,容吟霜就先跟着胖子去了杨二公子府,杨大家的奶奶听说高人在二公子家,就亲自带着人来到了二公子家门外守着,一来是看看高人是否真的有本事,二来也对高人表示一番自己的诚意。

容吟霜当然不知道门外还有人在等她,跟着胖子进了杨二公子家的门,黑气倒是不如那日那般浓烈了,还未进园,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嘈杂的女声哭泣声。

循着声音去了后院的主卧房里,就见两三个女人站在门边嘤嘤哭泣,胖子介绍说,这是杨二公子的妻子与侍妾,容吟霜对她们倒是没什么兴趣,走入房中,就看见了被几个大汉制服,捆在床铺之上面如死灰的杨二公子。

容吟霜跟杨夫人说好了价格之后,就让人全都出去,并且关好了门。

她慢悠悠的从腰间的机缘袋中掏出几张黄纸符,四周看了几眼后,发现那红衣女鬼根本不在这里,床上的杨二公子之所以这般模样,完全就是被鬼气伤了神,容吟霜以清心咒替他清除了身体中残余的鬼气,待他清澈之后,才以隔绝咒封住了他的身体,这样,就算那个女鬼再回来,也是难以再附入他身的了。

杨二公子的脸色好了许多,容吟霜一个手刀过去,就替他把身上的绳子解开,果然没了绳子的束缚,杨二公子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癫狂寻水自杀了。

打开房门,一帮人拥了上来,正好看见了在床铺之上转醒过来的杨二公子,杨夫人喜极而泣,再也不顾上什么就冲了进去,抱住了刚刚坐起来,觉得莫名其妙,但明显恢复正常的杨二公子。

杨家的人,立刻将之奉为活神仙,将两百两银子诚恳奉上,容吟霜想想这两家公子的为人,虽然自己做的极少,也没有真正将女鬼收服,但是这银子,她也收的心安理得的。

被一群人护送着出了府,杨大公子家的人就立刻围了上来,看见杨二公子家的人对这为高人礼遇有加,并且一口一个活神仙,杨大公子家的主母就心中有数了,容吟霜还未做事,就先奉上了两百两银子,然后才请容吟霜跟她去一趟牢房,探望还在等待审理的杨大公子去了。

容吟霜去到牢房之后,发现这里是黑气弥漫的,杨夫人打点好了之后,就带着容吟霜走了进去。

不用带路,容吟霜就能知道杨大公子关在哪一间,里头正混乱着,只见□□个狱卒拖住了杨大公子,只见杨大公子仿佛红了眼般,力大无穷的很,墙壁上用来栓他的铁链似乎也被拉出了墙,□□个狱卒也有些拉不住他。

容吟霜一进去就给他施了招定身咒,狱卒们发觉杨大公子的力气小了,这才面面相觑的走了出来,看见杨大夫人带着个道士进来,他们原也觉得这个杨大公子邪门的很,要不是还未过堂,他们真不想把他留在牢房里,太渗人了。

如今有个道士进来了,而且他一进来杨大公子就老实了,心中顿时也存了敬畏,也没敢对容吟霜表现出什么不敬。

容吟霜就见杨大公子身上黑气凝聚,从旁边凝聚成一道黑气弥漫的大红身影。

容吟霜立刻在第一时间就向她投出天罗地网,没想到,那红色鬼影也只是猛地就在牢中消散开,杨大公子被控的身子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容吟霜看着那鬼影离开的方向,对杨大公子打出了隔绝符,然后便不再理会,从牢房中追了出去。

可是鬼影自牢房出来之后,就再也不见,容吟霜心焦至极,突然想到她可能会去的地方,脚尖调转,就往安平堂走去。

安平堂的老吴正烫了壶酒,准备自己好好喝一盅,可是没想到,酒才刚放下,堂里就闯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身量不算高,瘦瘦小小,穿着一身儒服,腰间挂着的桃木剑和铜葫芦显示了他的身份,那人站在门边跟拿着筷子目瞪口呆的老吴对视几眼后,才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您老继续吃,我就进去看看。”

说完这些,不等老吴反应过来,他就冲了进去。

别看老吴在这义庄看门儿,但其实他的胆子很小,总共也就只敢进去过里面两回,一回是刚来的时候,前任带他‘熟悉环境’,第二回就是上次官府大规模送货之时,那之后,他是一次都不敢进去的。

现如今有人闯了进去,按道理说,他是应该要进去阻止的,可是,他怕呀!

容吟霜来过这里一次,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她的棺木,就见她的棺木前跪着一个人,背影有点熟悉,是徐生。

可是徐生虽然落魄,但却自有一股读书人的傲气,平时走路坐下之时也没有让自己露出半分憔悴与无精打采来,可是现在他却躬了腰,额头几乎点在了棺木前的地面上。

觉得不妙,容吟霜便喊了一声:“徐先生?”

徐生却是毫无反应。容吟霜走近以桃木剑戳了戳他,就见徐生猛地回头,露出有些狰狞的面孔,对容吟霜说道:

“你想收我?”

声音嘶哑难听,空洞的就像是十年以上的破门再次被打开的声音。

容吟霜自然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以桃木剑指着徐生说道:“我不是想收你,是想帮你。我知你死的冤枉,但若是你继续为祸下去,将来闹出了人命,那罪责可是该由你生生世世来承担的。”

“滚——闹出人命才好,我死的冤枉,又有谁替我报仇?”

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你可记得徐生?就是你现在附着的这个人?他从贵阳徒步来了京城,沿途辗转数百坐小城,就是为了找寻打探你的消息,他不辞劳苦,行了千里之路前来找你,这份情意难道就该被辜负吗?”

‘徐生’的脸上露出哀戚之色,却也只是一瞬就恢复了狂躁,嘶哑道:

“他不是对我有情意,而是自己觉得愧疚,找我又能怎么样?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避而不见,在我惨死之后,他就是走上万里路找到我又有何用?”

容吟霜看着她,接着说道:“你对徐生是有感情的,他对你也有,不管来找你这件事,他是出于何种心思,但他为了找你所吃的苦头总是不假吧。”

“哼哼哼哼哼哼。”嘶哑的声音犹如老木,许是生前喊破了喉咙吧,容吟霜想起徐生说过她生前的遭遇,就觉得这种声音听起来更加悲伤。

“他若对我有情,就不会那样对我!”

只见徐生狂躁的吼了这么一声之后,就张开了自己的手指,掐住自己的脖子,不过一会儿,他的脸就涨的通红,容吟霜见他快把自己给掐死了,赶忙动手救他。

用金刚咒将女鬼困在徐生的身体之中,两相精神交流,徐生在临死边缘也从混沌中醒来,感觉到了自己掐着自己脖子,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棺木之上,心中似乎透出一丝光亮,用尽全力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来:

“是绣珠吗?我,我是……我是徐生啊。绣珠。”

“……”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昨天实在是太累了,胃疼的不行,所以没有写三更。今天尽量恢复。么么哒。

第119章 血咒引魂

119

绣珠听见徐生叫她的名字,掐着自己的手稍微松了些,也露出些微的恍惚神情,容吟霜看出了她的这个细微变化,原本想立刻打出清心咒,可是心念一动,却是没有。

女鬼绣珠冤死,徐生不远千里找寻而来,也许冥冥之中,他们之间有着默契,至少她可以肯定,绣珠对徐生是有感情的,以至于她变成了厉鬼,都还对徐生的声音念念不忘。

徐生大概就是她的执念吧。

但绣珠的恍惚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然后就又恢复了戾气,将手指掐得更紧,也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撕破着喊道:

“住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容吟霜见状不好,便以桃木剑剑柄在徐生的肩胛骨敲了一下。

只见一道红色的鬼影自他身体中剥离,徐生失了控制,便掐着脖子跌坐在地,红色鬼影凝结成绣珠的模样,倒在地上,恶狠狠的看着容吟霜。

容吟霜抽出清心咒,想要将之身上的戾气除去,谁料刚走了一步,就绝脚踝被人牢牢抓住,徐生趴在地上,抓住了她的脚,不让她继续向前,就在这耽搁的时间里,绣珠再次幻化成黑气消散在空气中。

容吟霜见追赶不及,只好重重呼出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出气多过吸气的徐生,蹲□子,对他问道:

“你没事吧?”

徐生见这道士不再向前,这才肯放开了自己的手,容吟霜将他拉了起来,只见徐生的脖子上赫赫的十指印印证这先前的险境。

在外头传来了老吴颤颤抖抖的喊声,声音低的几乎让人听不见。

“发,发生,什么,什么,什么……事了?”

老吴从门口探出一颗头颅来,见里头好好的站着两个人,并没有其他什么他所想象中的任何生物,这才放心下来,直起身子往里头迈了一步,色厉内荏的说道:

“快,快,快出去,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快走!”

“……”

容吟霜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正要离开,却觉得手肘又被徐生扯住,容吟霜回头看他,就见他一边捂着自己的脖子,一边神态坚决的不让她先走。

因为有老吴在场,容吟霜没有发作,就让他牵着手肘,两人走出了安平堂。

老吴在他们走后,就赶忙将停放尸体的大门给锁了起来,然后才擦了一头的冷汗,决定回去再喝一杯压压惊。

老吴进去之后,容吟霜才将徐生的手拂开,整理了一番后就要走,却听徐生在后头喊住了她,说道:

“道长慢走。”

容吟霜停住脚步,徐生走了上来,也不再遮掩脖子,阳光下,他脖子上的指印看起来更加分明,只听他支吾着问道:

“道长,刚才,刚才是她想杀我吗?”

容吟霜怕被他认出,就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她是想杀你,你却不让我收她,却是为何?”

徐生这才低头,犹豫片刻后,才浅浅的道:“她要杀我便杀我好了,横竖我也是活该的。”

容吟霜冷哼一声:“你的确活该!不过她若杀了你,便永生永世沦为恶鬼道,这样也无所谓吗?我要收她,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救她!活人有上千种死法,可是你却不能死在她的手里,那是她的罪孽。”

徐生被容吟霜的话当头棒喝,瞬间就懵了,长大着嘴巴一开一合好几回,然后才呐呐的说道:

“永生永世……恶鬼道?”

容吟霜蹙眉:“对!恶鬼道!天地运转,你觉得一个恶鬼又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

徐生不说话了,容吟霜正要离开,却又被徐生拦住,双膝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二话不说,捧住了容吟霜的双腿,说道:

“道长,求您救救她吧。她是个苦命的女人,是我害她变成这样,你把我的命换给她,我宁愿自己受这种苦,我宁愿是我堕入恶鬼道,我也不要看她这样下去,道长,求求您了。”

容吟霜被他突然抱住了双腿,震惊的瞪大了双眼,赶忙想抽身:

“你给我放开!”

徐生却死死抱住她的双腿:“不放!道长你不答应我救她,我就不放!”

容吟霜无奈,在他头上敲了两下,徐生却像是打定了主意般,丝毫不肯放开,容吟霜差点被他推得倒在地上,未免自己太过狼狈,容吟霜只好开口说道:

“好了好了,我本来就是为了救她的,你给我赶紧松开!松开!”

徐生听见了高人的承诺,这才放松了力气,只见高人突然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焦急的抚弄着自己乱了的下摆,行动间恼怒之色是跃然其上的,的确是他强人所难了,高人生气也是难免,可是……高人的胡子,怎么好像缺了半边?

“道长……你的胡子……”

徐生恍恍惚惚的站起了身,指着容吟霜纳闷道。

容吟霜听他这么说,往唇边一碰,果然在拉扯间,她脸上的胡子也掉了一半,见徐生脸上露出狐疑,她干脆呼出一口气,抬手将脸上的胡子全都揭了开去,露出内里真容。

徐生看着露出本来面目的容吟霜,再一次惊呆。

“掌,掌柜的?”

容吟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想救绣珠就给我闭嘴!”

徐生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容吟霜越过他往下坡走去,徐生却还是抓着头,难以置信的跟在她身后。

直到跟着容吟霜身后走了很久,徐生才想起来问她正事:

“道……掌柜的。您说您会救绣珠,您什么时候救?怎么救呀?”

容吟霜看了他一眼,说道:“原本我现在已经将她超度了的,是你硬是拦我,她在城里肆虐,若是再惹出什么纰漏,这罪责你担当的了吗?”

知道那道长就是容吟霜之后,不知为何,话语间的信任却是多了许多,听容吟霜这么说后,他也无奈的叹气,说道:“若是我早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也不会阻止你了。我虽然看不见她,却能感觉到她附在我的身上,也知道她想杀了我,可是我觉得若我死了可以让她消除怨愤,安心投胎的话,那我死就死了,倒也没什么。”

“唉。”容吟霜叹息:“关键就是,你不能死,最起码你不能死在她的手上。她遭遇惨事,恨恨而终,又加之应该被超度安葬之时,却被人偷盗了尸体,将一缕残魂封在棺木之中,这种举动,无疑就是更加刺激了她的怨气,一旦被解封,势必会成为厉鬼。”

徐生陷入沉思,又问:“掌柜先前说她在城中肆虐,可曾造成伤亡?”

容吟霜摇头:“应该还没有。她解封之后,就找了两个负心之人报复,不过,却未曾害他们性命,只是叫他们吃了不少苦头,如今那两个人那里我也动了守护屏障,她应该是回不到那两处宅邸才是,我原想她无处可去,只能回到尸身里,于是就追了过来,原想将其拿下,谁料又遇见了你。当真是天意……如今,我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她了。”

“……”

徐生也跟着叹气:“就没有其他办法,将她引出来了吗?”

容吟霜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徐生,眨巴两下眼睛之后,才说道:

“有。”

徐生被她看的头皮发麻,容吟霜凑近他说道:“只是……你确定你不后悔?”

徐生被她盯得后退了两步,硬着头皮说道:“不,不,不后悔,只要能帮她,只要能再见她一回。要我做什么,我都不后悔。”

“……”

容吟霜点点头,将先前藏入袖中的胡子又拿了出来,然后转身,再次往安平堂走去。

“这个法子我也是从书上看来的,还是第一次用。就是我先前看绣珠对你仍是旧情未忘的,那么你就是她的心上人,有一种引魂之法,若是魂魄离体不愿归来,那便以心上人的血与意念幻成引线金丝,将离去之魂魄引回身体之内。不过……”

容吟霜和徐生的再次回归让老吴彻底害怕了,听见声响之后,他就躲在自己院子里的那间小砖房里,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举着酒杯的手不住颤抖,暗自跟自己说:什么声音都没有,我没有听见,我不想再看到那些棺材,我不想,不想,没听见,没听见。

容吟霜让徐生站在绣珠的棺木之前,割破他的指尖,用他的血将绣珠的棺木圈在其中,然后便对着徐生施以血咒引魂之法,徐生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阴风阵阵,低头看着自己的血竟然发出红光,正纳闷之际,只觉得自己眼前一动,火红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然后,他就有一种头部被人砸了一闷棍的感觉,之后便如刚才那般,身体被强行占据,意识也是时有时无,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耳边在说:

“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

声音嘶哑难听,但是徐生却还是能从这样的声音里,听出昔日爱人的音调来,呼吸似乎被遏制,徐生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再与昔日爱人接触一番。

只听他撕扯着喉咙喊道:

“绣珠。我是徐生啊。绣珠。绣珠……”

眼前猛地一清明,徐生的混沌之意彻底消失,眼前也恢复了视觉,只见容吟霜正面色凝重对着他身旁的方向运气做法,看着眼前那道似乎亮着人形的金光,徐生也是吓得跪坐在地上,对容吟霜说道:

“掌柜的,让我见她一面,求您让我再见她一面吧。”

“……”

容吟霜正对绣珠施以清心咒,绣珠的怨念太深,而她的法力也还未完全恢复,原本想完全消除绣珠的怨气就有些困难,更何况徐生的百般哀求。

容吟霜只好深吸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来,将徐生的魂魄引出,而后兵行险招,将仍未净化完全的绣珠松开了去。

徐生的魂魄终于见到了穿着那身大红喜袍的绣珠……

容吟霜盘腿坐在地上恢复元气,想着如果待会儿徐生和绣珠谈不拢,她还好有力气将绣珠超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容吟霜的耳边从原来的厉声嘶吼,渐渐的变成了轻声悲鸣,而后便是两人抱头痛哭的声音,周围的黑气渐渐消散,容吟霜睁开双眼,就看见不远处,倒在爱人怀中的绣珠恢复了从前清丽的模样。

绣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女人。

自己为了爱人奉献了一切,可是却因为爱人一场不负责任的误会,让她的人生发生了彻底的转变,她原本可以拥有最幸福的一生,可是,却因为那个转变,不得不变成这样,在容吟霜看来,徐生后来受的罪都是他罪有应得的。

别说他只是走了千里之路搜寻,就是万里,他也该走才是,更何况,他就算走了万里路,也换不回绣珠死去的生命。

如果她是绣珠,没准会变得更加怨愤,没准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原谅徐生,可是,善良的绣珠却选择了原谅,由此可见,她对徐生的爱,定然是刻骨铭心,超越一切的,所以,才会在遭受了那样不堪的痛苦往事之后,只因为爱人的一步靠近,就彻底的将怨愤烟消云散。

爱也许是卑微的,陷入爱中的女人,也是可怜的。她们祈求的都太少,少到了没有自尊。

但同时她也许能从这种付出中体会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吧。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想来就是这个道理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20章 冤杀灾祸

容吟霜将绣珠超度之后,将绣珠留下来的二十三枚铜钱交给了徐生保管,徐生因为这件事一连消沉了好些天,茶饭不思,成日在茶楼的后院里一座就是一整天,除了劈柴之外,其他什么都不做,不说。

宝叔只觉得纳闷极了,他觉得自己对待徐生就算不算好,但也绝对不算坏了,比比隔壁酒楼的李老板,上回把一个吃霸王餐的打得爹妈都认识,差点死了,他只是让徐生砍砍柴而已,他就这么寻死觅活的,不存心让他心不安吗?

亲自端了米饭去后院看他,跟他说了一番,要是实在不愿意留下的话,那他就让他离开好了。谁料徐生却是摇头,对宝叔说道:

“我不走。欠的饭钱和欠的掌柜的人情我一定会还清了再走的。”

“……”

宝叔一头雾水,回到前堂后,正好看见容吟霜从楼上下来,拦住她,将徐生先前的话告诉了她,容吟霜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也有些意外徐生这个决定。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响了一道惊雷,吓了容吟霜一跳,宝叔立刻就招呼伙计们去关窗的关窗,有些客人到门边观望,容吟霜就让宝叔把之前她特意预备下来的雨伞给客人们拿了出来。

客人们要走的时候,楼里的伙计就会撑着伞将客人送出门外坐车,或者是送客人到能够坐到车或轿子的地方,又或者干脆送客人回家也是有的,因为这项贴心的服务,让普贤茶楼有别于其他茶楼,很快就跃上了京城第一茶楼的名头。

容吟霜来到门边,捧着一碗热茶,站到檐下观望,只觉得这天变得奇怪,仰头看着屋檐下,珠帘般落下的水珠,总觉得空气压抑的叫人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囚车将一名被堵住嘴巴,锁住四肢的死刑犯由牢房中牵出,前往午门斩首。

只见那命囚犯被封住的喉咙里,不住发出‘唔唔唔’的鸣叫声,一双眼睛急得赤红赤红的,锁住他身的铁链也是被牵扯的发出叮铃当啷的声响,激烈碰撞着。

囚车冒雨前行,惊雷打了数下,天色越发乌黑。

电闪雷鸣之下,不住挣扎的囚犯被人推上斩首台,右四人将他压制住,一人将他的手脚身子,全都捆绑在斩首木桩上,监斩官一声令下,刀斧手雨中喷酒,手起刀落,一颗头颅就这样被砍了下来。

砍头之后,风雨呼啸更甚,雷鸣电闪似不停歇,将天地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惊雷世界。

宝叔来到容吟霜身边,也看着这奇怪的天象发呆,说道:

“如今又不是盛夏,这般倾盆大雨,响雷不断也是少有。唉,今儿的生意要打对折了。”

说完这些,宝叔就转身回到里面,想借着这难得的空闲,将之前的账目再好好的算上一遍,容吟霜可没有宝叔那么尽职尽责,她捧在手里的茶碗已经转凉,她却是还不愿入内,看着泼天的大雨,心憋闷的难受。却又没个准确的说法来。

这一场雨足足下了两日,京城的大街小巷几乎都被水腌过了膝盖,城中尚且如此,更别说乡下之地了,家家户户皆被雨水浸透,官府也出了一处紧急避难之所,所有屋舍被淹的百姓,皆可暂去那处容身,虽然条件简陋,但起码有瓦遮头,深秋加暴雨,气温骤降,官府一时也调配不出那么多棉被来,在紧急避难之所躲雨的人们只好挤在一起克服克服,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总不会冻死人才是。

容吟霜连着两天没能出门了,京城之中,属东地地势最高,顾府和茶楼幸而没有淹下,不过茶楼的生意却是没法做了,纵然没有被淹,但人家都给淹了,哪里会有心情来喝茶。

宝叔原想借此机会让月娘好好在家休息休息,可是月娘却不肯,提出留在茶楼做一些点心。

容吟霜也派人去传话,让茶楼务必这两日多备些吃食,紧急避难所的人们越来越多,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家全都淹了水,自是没法吃饭的,街面上的店铺也少有开启,纵然官府有发放干粮,但毕竟杯水车薪,一时也没法弄出那么多来。

雨涝第三日,雨势也未见停歇,子然居士早就带着容吟霜在府里熬粥蒸红薯,煮了一锅又一锅,把家里的上百斤屯粮都给煮了,等到雨势小了些,就和容吟霜一起,亲自打着伞,用蓝顶篷车,护送着仍放在硕大的煤球炉子上温着火的几口大粥锅子和二十来架扁担上的红薯,送去了紧急避难所的门前施粥。

气温骤降,大多数人都饱受饥寒之苦,看见有人施粥,就一窝蜂的赶了过来,几口大锅里的粥,没多会儿就分完了,虽然每人只有那么一小勺,但却无疑暖了心也暖了肚子。

子然居士看着那些被水淹了家园的人们,心中难受,容吟霜见她如此,便说道:

“娘,前两日我便让茶楼里做了好些点心屯在那里,中午咱们再来一趟。”

子然居士点点头,说道:“难为你有心了。不过,看这雨势这么下去,水涝在即,咱们这几锅粥,几盒点心,那就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容吟霜也知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官府有心救助,可钱粮要上下批文,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位,可是,等到官府的批文下来开粮仓赈灾,不知之前就要有多少人受苦受罪了。

容吟霜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回家之后,当即便同样被水淹了的人之初,只不过,当初在扩建人之初的时候,冯先生特意将书院周围的排水加固开拓过,所以,人之初虽然也是淹了,不过却不是太严重,学子们卷一卷裤管,还是能够前来书院就是了。

但这些日子他们也是心难平的,容吟霜去了书院之后,对冯先生提出停课几日的想法,先带了些学子卷着裤腿打着伞,去了城里的粮铺,容吟霜原想自掏腰包,买个几百斤粮食先对付起来,可是,粮铺老板知道大灾之后,粮价必定会看涨,所以,早早就将粮食移去了高地的仓库之中,容吟霜花了大价钱,也只买到了粮铺台面上的两百来斤。

容吟霜没有办法,只好先回去煮起来,她命人在人之初的大院里搭起了灶台,又命人买来几十个洗澡用的新木桶,然后将粥煮好之后就倒入木桶,木桶周围以棉絮包裹保温。

正忙活之际,就见李管事突然从人之初的外头奔走进来,边走边喊,说道:

“大先生,大先生,你快出去看看啊。”

容吟霜放下手里的活儿,带着一些做工的学子们走出了人之初,只见人之初前的一条大街上,足足停放了二十多辆粮车,每辆之上全都堆满了粮食袋。

顾叶安的贴身小厮赵三儿看见容吟霜就踩着水奔走过来,身上的蓑衣斜了也不自知,半边身子算是淋透了。

“夫人,这是爷让小的送来的,他说他还在筹粮,这些您先用起来,外地的粮食也已经在船上了,过几日便能抵达京城才是。”

容吟霜看着这街面的粮食,心中与旁人同样震惊。

“你们爷呢?”

“爷去了晋王府,说是今晚回去,让夫人不要担心他。”

自从下雨之后,容吟霜就没有见过顾叶安一面,只知道他一直在外头的商铺中奔走,每每派人传话回来,汇报了一日的行踪,没想到他竟能为了灾民做到这种地步,不过,大难之前她也不会扭捏,自然是收下这些粮食,让上百学子们一同帮忙,将粮食搬回人之初,堆放到课堂高台之上。

有了顾叶安的鼎力相助,人之初学子们的帮忙,容吟霜很快就做出了一番事业,每日三餐皆由她亲自押送着煮好的米粮送去避难所,人们吃上了热乎乎的食物,都在说容大掌柜乃真善人,真高义,人之初不愧为京城第一书院,学子们不仅文采飞扬,做起善事来也毫不含糊,在得知背后送粮之人乃顾叶安之后,人们就连顾叶安一同夸赞了,一时间,容吟霜和顾叶安这对夫妻档风靡了整个避难所。

在人之初学子的协助之下,容吟霜日日前来施粥放粮,有些城里的商户也被她所感,纷纷慷慨解囊,也愿意为涝灾做出一些自己的贡献来。

有人捐银子,有人捐衣服,还有人捐被褥铺盖之类的东西,一时间京城刮起了一阵首善之风。

就这样坚持了三日之后,官府终于下了批文,一车车的粮食从粮仓中被运了出来,正牌军上来了,容吟霜她们这些民间组织也就可以安全退下了。

一场说来就来的水涝就这样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安然渡过了。紧接着天空放晴,大家又迎来了拯救家园的重责。

一连七日的大雨将京城冲刷的无比清新,虽然城外多见满目疮痍,家毁家败,不过,好歹雨势停了,街面上的水尽数排尽之后,整个京城都弥漫着水草的味道。

这一场大灾,让人们彻底认识了谁才是真正的义商义铺,那些在灾难时慷慨解囊的店铺,全都有了一系列的追随死忠粉,容吟霜的店铺更是冲在首位,直到好多年以后,大伙儿都不会忘记当初喝上容大掌柜给的一碗热粥时的心情。

容吟霜倒觉得没什么,她只是做了她觉得该做的事情,一切都是在尽力而为,不值得人们称颂。

而这场灾难,让容吟霜感到意外的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徐生。

他一直跟在她身后忙东忙西,跑前跑后,最后干脆在避难所外的一处小棚子里开设了诊台,免费义诊,解决了不少难民所的病痛。也再一次展示了他精湛的医术,获得人们推崇。

有些被他治好的人皆上前打探他的身份,一听说,这样一位艺术超凡之人,竟然只是容吟霜店铺中的一名砍柴工,这个身份让徐生一跃成为了众人谈论的话题。

容吟霜也觉得徐生的医术不该掩埋,干脆在城里找了一间空房,借着替人义诊的机会,将那空房外挂上了升平医馆的招牌,徐生的医术每一日都有人上门证明,虽然这些日子没有挣到一分钱,但是升平医馆仁心仁术的名声却是传了出去的。

有些人甚至不惜走远一些,也要给升平医馆中的徐大夫诊治,一来是因为徐生的确医术高明,二来也是为了见识一下普贤茶楼砍柴工大夫的模样,借着这个机会,升平医馆就正式在城中开设了起来。

跟人之初一样,由容吟霜出资,徐生坐诊,三间门面全然打通,门开六扇,前后畅通无阻,两边打造出药台,各种珍奇药材全由顾叶安提供,要什么有什么,徐生一开始是推辞的,不过容吟霜却坚持要他在这,他也就没有拒绝,直到后来他亲眼看见被重金打造出来的升平医馆之后,就放下了心中最后一点不安。

但凡是医者,自然都不会拒绝这样一个设施环境良好的医馆,更何况,他自小学医,治病救人这件事早就融入他的骨血,今后不论际遇如何,也不会就此放弃。

如今他既决定扎根京城,那么做回他的本行却也是情理之中的,更别说,容吟霜还对他有恩,不管如何,容吟霜对他和绣珠的这份恩情,他总是要报答便是了。

于是,徐生便留在了升平医馆,坐上了馆医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21章 人头

自从徐生做了升平医馆的坐诊大夫,几乎是日日不停歇的给城里百姓看诊,施药,积累了不少的好名声。

一场大雨,让京城百姓经历了一场不算太大的浩劫,大家齐心协力也就挺了过去,天放晴之后第二天,水位就退下了很多。

街面上家家户户都在晒桌椅橱柜,还有一些被浸湿的东西,热闹换乱的不得了,因为大家都在晒,所以官府很无奈,只好将中央大道和朱雀街这两条大道暂且避开一半,在中间画上界限,将眼光充足的那一面留给百姓晒东西,另外一边则留下供两辆马车同时通行的道路。

普贤茶楼地势颇高,所以,并未被多少水漫上店铺,水退之后,也就好了。人之初的灾情比较严重,幸好冯先生和李管事有先见之明,在开始漫水之际,就将所有的书籍全都搬到了高层的书架之上,因此,书本并未有多少受潮,不过,书院里的课桌椅子就惨了,几乎没有幸免,皆被泡在水中。

容吟霜在人之初帮忙收拾了两天,才稍稍将地方收拾的干净了些。

顾叶安自那日从晋王府出来之后,就一直忙的不可开交,就连容吟霜也拢共没见他几次面,每次见面也说不到几句话,他就必须离开去处理其他事务,也是直到今天,容吟霜才稍稍了解了一些顾叶安手里铺子的多少,数量之多足以令容吟霜赶到咋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相公竟然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在京城中又创出了这一番的规模出来,心中敬佩极了。

水退的第二天,容吟霜就拎着自己做的凉拌小菜去了温郡王府。

在城中受灾之时,老太太也曾派人来协助她施粥发药什么的,所以,水退之后,容吟霜就赶忙去府里跟老太太道谢。

而上回孙嬷嬷去将温诺在门前辱骂她之事回了老太太之后,老太太也是怒不可遏,当即就下了严令,说从今往后,再不许温诺这个嫁出去的庶女回来一次,若是张氏想见她,也必须去外头会面,总之,虽没有明说,却是大有将温诺赶出去,不让她再回来的意思了。

而这件事中,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老太太做的对,不会有人说她不近人情什么的,毕竟谁都知道,温诺患病之后,是被温郡王府的马车亲自接回来的,可是她病好之后,又是怎么对待郡王府众人的呢?

从小她因为受温郡王的宠爱,所以,脾气自然难以收敛,如今养成她这般自私嚣张的个性,众人深受其苦,如今温诺自己不知好歹惹到了老太太跟前的孙嬷嬷,谁都知道,孙嬷嬷说老太太的陪嫁丫鬟,素日里老太太也就只听孙嬷嬷的,温诺连她都敢惹,那岂不就真的是完全没有把老太太放在眼里吗?

永不准回府的话,在不懂这其中缘由的外人听来,许会觉得老太太太过绝情,就因为是庶女,嫁出去了,就连娘家都不肯回来了,可是明白其中缘由之人,却一个个都暗地里称赞老太太英明。

说白了,他们也是怕了温诺的暴脾气,谁愿意一天到晚伺候一个张口就骂,伸手就打人的主子呀,奴才也是人,奴才也不是天生犯贱啊。

“大夫人来了?老太太在无忧堂赏花呢。”

容吟霜再来这温郡王府,上下仆从都知她成功征服了温郡王中最难搞的老太太,所以,也不敢再对她怠慢,开始礼遇有加了。

“多谢管家。”容吟霜虽然得宠,但是她也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人,做人最基本的道德与品行她自问还不错,别人待她有礼,她便回之有礼,别人待她无礼,她也不会上赶着巴结,不卑不亢,做好自己就对了。

看着无忧堂外,海棠花开的正好,老太太让人在花下铺了厚厚的毯子,她就席地而坐,一边品茗一边赏花,偶尔秋风吹过廊下,海棠花瓣纷飞而下,仿似花雨般叫人沉醉。

温郡王府位于东城,地势高,京城的雨水并未给东城的贵胄们增添什么麻烦,除了不能出门,其他一切照旧,自有下面的人替他们安排好了生活。

看见容吟霜,老太太就让孙嬷嬷将她从毯子上扶起来,亲自走到无忧堂的楼梯前接她,容吟霜加快了脚步,走上台阶,握住了老太太对她伸过来的手,老太太体贴的问道:

“外头的水患可好了?若是还要做什么事情,就跟我说,郡王府拿些钱财和出些人还是可以的。”

容吟霜被老太太拉着也坐到了花影之下,孙嬷嬷立刻跪来替她斟茶,容吟霜谢过之后,才道:

“老太太心慈,孙媳妇替外头百姓们谢过老太太了。不过,雨停之后,城里自是好了很多,被淹的水也渐渐都退了下去,我来的时候,人们正满街满院的晒东西呢。”

老太太点点头:“唉,这个水涝虽不是灾祸之罪,却也不好受,阴冷潮湿的很。我记得从前跟着老郡王出过征,那一年我们就是因为水灾被困在了一个没有遮蔽的岛上,困了足足一个多月,哎哟,那个日子你是不知道啊。岛上连屋顶也没有,每天都在下雨,无时无刻不是落汤鸡,在岛上又冷又饿,亏得老郡王怜惜我,下雨之时,便让人替我顶了大氅在头上,不过那滋味我可是永生难忘的。”

容吟霜勾着唇角,静静听着老太太说话,干脆接过了孙嬷嬷手中的茶壶,姿态优雅的又烫了一壶香气四溢的热茶来,老太太说着说着,目光中就显出了怀念。

容吟霜知她定是怀念当年与老郡王的情意,也不去打扰,就那么坐在对面,细细的品茶。

老太太回忆之后,幽幽叹了口气,说道:

“我一生啊,没什么后悔的事,就算有些事情的结果并不好,但我也不后悔,唯独一件事,让我后悔不已。”

容吟霜将杯子烫好,倒上了刚沏的茶,送到老太太手中,问道:

“什么事情?孙媳妇可以听听吗?”

老太太又叹了口气,也不隐瞒,直接说道:

“当初老郡王最后一次征战,临行前我不懂事,与他拌嘴,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你滚,我永远都不要原谅你……如果我知道,那是与他最后一次见面,我就是死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我当初太任性了。”

容吟霜听得入神,见老太太神情哀戚,陷入了回忆的忧伤之中,不想老人家为了这件事神伤,于是想了想后,故意转移话题说道:

“从老太太的话语中,我似乎能够想见郡王爷当年对您的爱恋。”

老太太听了容吟霜的话,也收起了忧伤,露出一副小女儿的姿态,说道:

“是啊。这个世上没有谁比他更加宠我了。他脾气好,包容了我所有的任性……”

祖孙二人就这么坐在海棠树下静静的聊了一个下午,老太太像是很少跟人聊起这段往事,所以,难得容吟霜肯花时间坐下来听她聊,而她又难得愿意将这段往事告诉给容吟霜听,一聊就忘乎了时间,晚膳之时,容吟霜提出要告辞回家,老太太却万般不舍,又将她留在府里用过了晚膳,拉着她下了好几盘棋,这才嘱咐郡王府的亲卫送她回顾家。

此时已是深夜,戌时过后,酉时之际,顾叶安曾派贴身小厮过来郡王府里问询过一次,只是老太太百般强留,容吟霜也不好拒绝,就让小厮回府传了话,没想到用过了膳,老太太又拉着她下棋,这才留到这般晚了。

原以为还是老王送她回家,没想到老太太竟然将郡王府的亲卫,挑了一队二十人的护卫送她回府,掀开车帘子,安静的街道上早已没了行人,清清冷冷,萧萧瑟瑟,天虽暗,但是她却不怕,毕竟她的车马两侧皆有腰间佩刀的郡王府护卫随行。

放下车帘,容吟霜坐回身子,没想到却对上了一张双目圆睁的血红双眼,吓得往后退了退,紧紧靠在车厢上,容吟霜捂着嘴让自己不至于叫出来,此时就在她的面前,一张鬼脸近在眼前漂浮着,而他的颈子往下却是什么都没有的,也就是说,只有一颗血淋淋的头……

这颗头像是漫无目的的漂浮着,并不是故意吓她,而是他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没有意识的往前漂浮,而他不过是在容吟霜的马车里路过而已。

不过漂浮片刻,那头颅便飘出了车厢,容吟霜掀开帘子往外观看,神情凝重。

护卫首领骑着马向她走来,问道:“大夫人怎么了?”

“……”

容吟霜看了看他,总不能跟他说我见了鬼,见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再飘吗?遂摇了摇头,说道:

“没什么,我看看外头的天色,继续走吧。”

“……”

这大半夜的,吓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22章 八卦和运势

温郡王府的护卫将容吟霜送回了府,就见顾家门前亮着好几盏灯笼,照亮了顾府门前一片空地。

容吟霜掀帘子下车,就看见在夜色中,裹着披风等她回来的顾叶安,心中流过一道暖意,顾叶安一双美目在她身上流连,郡王府的护卫首领于帆赶忙前来对顾叶安行礼,旁的人不知道,于帆却是知道顾叶安做了二十年的大世子,虽然今非昔比,但是他却对顾叶安有着先入为主的尊敬,这种根深蒂固的尊敬,是如今秦王妃的两位世子身上所没有的。

“大世子好。”

于帆毕恭毕敬的对顾叶安行了礼,顾叶安浅浅一笑,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算是回应,这才来到容吟霜跟前,对她伸出手,问道:

“冷不冷?”

容吟霜将自己的手递过去,摇摇头,说道:“不冷,你何时回来的?”

顾叶安将她颊边的乱发拨到一边,说道:“回来没多久,原想亲自去接你,不想郡王府却拍了先卫前来告知你已经回来的消息,这才在门前等你。”

两人相视甜蜜一笑,而后,顾叶安才牵着容吟霜往府内走去。

容吟霜经过于帆身旁时,亲自对他道谢道:“多谢于总领亲自送我回来。”

于帆看了一眼顾叶安,对容吟霜笑道:“大夫人客气了。”

说完这些之后,于帆便转身上马,送着空车回温郡王府,顾叶安则带着容吟霜,两人手牵手一同入了顾府。

因为时间不早了,子然居士也早已熄灯歇息,容吟霜便没有先去向她请安,而是跟着顾叶安回到了房里,伺候顾叶安换过衣衫之后,她才自己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入了内间。

一边换衣服,一边将今日老太太留她这么晚的事情说了出来,顾叶安在外间附和道:

“嗯,老太太和老郡王的感情很好,老郡王一生只娶了她一个人,她也对老郡王一往情深,以至于老郡王年纪轻轻战死沙场之后,老太太也为他守身如玉,一辈子守着那个家。”

容吟霜换了一身出水芙蓉的内衫,这是顾叶安特意让他手下的成衣铺子做出来的,起先容吟霜还不怎么好意思穿,到后来顾叶安的强烈要求下,她才大着胆子穿上了,她生的清丽,原就该穿这种粉嫩色调的衣衫,只是她平日里在外头做事,若是穿的太粉嫩,会让人感觉到不稳重,所以她素日都故意着一些暗色衣衫,增添端庄。

但是在卧房中,她也愿意穿一些明艳的色调,一来让自己改一改形象,活泼一些,而最关键的是,她的相公喜欢。

顾叶安看着从内间走出来的容吟霜,眼神暗了暗,这才对她招手,让她坐到他的腿上,这项活动他们夫妻二人经常做,所以容吟霜早已脱离了最初的害羞,顾叶安喊了也就去了,动作娴熟的坐了下来,两只胳膊环过顾叶安的脖子。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容吟霜将身子靠在顾叶安身上,说道。

顾叶安搂着她的腰,扬眉道:“什么?”

“为什么老郡王那般专一,而老太太又那般痴情,可他们生出来的儿子却是那样的……”

顾叶安当然知道容吟霜指的是谁,如今的温郡王温国章,花名在外,大小老婆娶了一个又一个,孩子也生了一堆又一堆。

“他呀……”顾叶安似乎对温郡王也有很大的意见,冷哼一声后,才说道:

“他的心的确在一人身上,不过,他却管不住自己的身子。”

容吟霜抬头看着顾叶安:“一句管不住身子就好了吗?他害了娘孤单了这么多年。”

顾叶安深吸一口气,说道:“若是我娘肯一直在他身边,也许他就会收敛很多,正是因为我娘的离去,他才更加的放浪形骸,别看府里妾侍众多,但他却很少在府里过夜。”

“……”

容吟霜可以想到,温郡王心里爱的肯定是子然居士,只可惜,子然居士早早的便看透了他的本质,选择了离开。

有人可以容忍你身体出轨,有人可以容忍你精神出轨,但那一定都不是真爱,真正喜欢一个人时,眼里是绝对容不下任何细小沙子的。

子然居士对爱情的要求很高,以至于让她选择远离那个永远都在伤害她的男人,而温郡王看似风流,其实却未必懂得爱情的意义,或者说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因为他不愿意为了他和子然居士之间的爱情克制自身*,在这方面依旧随性,这便不是一个诚心爱人的态度。

“再过两天,我要和晋王去一趟漠北,也许要大半个月才能回来。”顾叶安轻嗅着容吟霜身上的香气,平心静气的在她耳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容吟霜原本闭上双眼假寐,听到这话之后,突然就坐直了身子,看着顾叶安,惊讶道:“漠北?怎么好端端的要去漠北呢?”

顾叶安捏了捏她的耳垂,又凑过去轻吻一下,说道:

“晋王想去看望一下他的外祖冯将军,邀我一同前去,漠北有一处很大的牧场……”

容吟霜虽然还是无法接受自家相公要离家一个月的事情,不过也明白顾叶安此举定有他的深意,她也不好多加干涉,深吸一口气,叹道:

“好吧。我不管你们去干什么了,总之就像你一直跟我说的,一切小心。”

顾叶安对容吟霜的宽容懂事很是满意,贴上去狠狠将她欺负了一番,这才松开,说道:

“我自然无事。倒是你,我不在时候,做什么事都得要好好的斟酌一番,有些人值得救,有些人根本不值得你救,你别遇见什么东西都凑上去管一管,记得若是遇到棘手的,就去找我师父。”

容吟霜软着身子,伏在他的肩上喘息,听他这么说了之后,就绵绵的点了点头,顾叶安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眼前的人诱、惑的很,将之横抱而起,缓缓的走入了屏风之内。

第二天,容吟霜去到了茶楼,就见伙计们围在柜台前说话,此时正是早晨,店里的生意还未开始,伙计们见容吟霜下车,有几个胆小的就散开了,有些做了时间长的伙计知道容吟霜的温和脾性,就迎上去跟她打招呼。

容吟霜本就不是刻薄的掌柜,比起让伙计们痛恨,她更愿意跟他们打成一片,对打招呼的人回应之后,才问道:

“你们在聊什么?”

小六也是把容吟霜当成是自己人,也不隐瞒,就将先前大家凑在一起聊的八卦又说了一遍:

“我们在聊那个在午门被斩首的采花贼。”

容吟霜听得眯起了双眼:“什么采花贼?”

“掌柜的您不知道啊。”小六对八卦热心的程度仅次于他对薪资的,见容吟霜不知道,就更加来了兴致,说道:

“就是之前城里出现过一个采花贼,专采妙龄少女,好几户人家都报了官,可是官府一直没抓到人,后来也不知是谁家把人给抓了送去了官府,这案子才结了的。”

容吟霜点点头,表示自己现在知道了。

小六又接着说道:“你说那些当官的有个什么用,连个采花贼都抓不到,还得老百姓自己动手,要不人家怎么说百无一用是当官的呢。”

“噗。”正在擦桌子的小井笑了出来:“六哥,人家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倒好给人家改了词啊。”

“你懂什么……”

紧接着店里的气氛又一次被推上了□□。

容吟霜见没什么事了,就摇着头兀自上楼去了,可是边走她却边在想,午门?斩首?

猛地回忆起昨晚在街上遇见的那颗头颅,容吟霜只觉得浑身的冷汗,不会这么巧吧。

在茶楼里打了一会儿坐,容吟霜就去了升平医馆。

徐生正站在柜台后头亲自配药,看见容吟霜来了,就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一双沾满药屑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么多天了,嘴上才算是有了点笑容:

“掌柜的来了?”

容吟霜环顾一圈后,才被徐生请到了主座上坐下,紧接着徐生就招呼后堂沏茶,然后坐到了容吟霜右手边的位置上,容吟霜才开口说道:

“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日你就把这药铺整得这般井井有条。”

徐生垂首笑了笑,说道:“是顾掌柜给的东西齐全。”

容吟霜听后自然也是明白的,升平医馆虽然是她开设的,但是里面的药柜和药材基本全都是顾叶安送来的,所以徐生会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单子,递给徐生看了看,说道:

“你是大夫,可会炼药?”

“家传手艺,怎能不会。”徐生说完之后,就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单子,不吝称赞道:“这方子……很是精妙,掌柜的从何得来?”

容吟霜见徐生表情有些异样,遂说道:“是从一位高人那里得来的,怎么了?”

徐生将单子放下,然后走入内堂拿出一本蓝皮书来,上头写着徐氏医经四个字,只见徐生将书翻到了其中一页,然后转向给容吟霜看,说道:

“这方子是我徐家祖上传下来的,原以为就只有徐家人知道,没想到掌柜的手里也有这样的方子,心中好奇罢了。”

容吟霜半信半疑的将徐氏医经拿起来与她从毋道子典籍上抄下的方子对比了一下,虽然徐家的那份多了几味药,不过,大体的方子还是一样的,心中也觉得奇怪,暗道莫不是毋道子从前与徐家有何渊源?

但徐生显然是不知道这方子真正的来历的,所以才以为这是徐家的,将医经还给徐生,容吟霜说道:

“这方子是一位得道高人赐予的,我因不懂医术,不会炼药,所以一直搁着,没想到竟与你有如此渊源。”

徐生也是没有想到,说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呢。”徐生又将两张方子一阵对比,然后才不禁喟叹摇头道:“从前我看这医经,就觉得先祖这张方子有些多余的异常,却未曾明白哪里多余,如今看了掌柜的这张方子才茅塞顿开,给掌柜这张方子的人,定是位世外高人吧?”

容吟霜但笑不语,没有说话,只见徐生拿了药方就走入了柜台之后,一边将方子中的几味寻常辅药取出,一边对容吟霜说道:

“掌柜的有那样的本事,有这张方子也不奇怪了。”

容吟霜知道他指的是她能见鬼,会收鬼的事情,徐生抓药的动作突然停顿了,抬头看着容吟霜说道:

“绣珠的事,我一直没能亲口对掌柜的说一声谢。前些日子我几乎是想随她一起去的,要不是后来京城水患,只怕现在我也成为了一缕幽魂,游荡世间了。掌柜的心慈善良,用这样的方式,替我找回自信,找回生存的价值,徐生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掌柜的栽培救助。”

容吟霜听后,只是勾了勾唇,说道:“虽然之前我说过,绣珠的死与你有大多干系,不过,这一切也都是注定的,绣珠有她的宿命,你有你的孽障,因为宿命,所以绣珠惨死,而这一切终将成为你的孽障,但是,你活下来才有可能消除或是减少你身上的孽障,若是死了,这一切又将带去你的下一世,而下一世,却又不知会害了谁了。”

徐生将容吟霜的话想了想后,才默默点了点头,说道:“掌柜的说的是,我不该轻生,我不能让我身上被俘的孽债留到下一世去,医者行医救赎,只盼我这苟活残躯能够救活更多的人,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容吟霜盯着徐生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喝了口茶,说道: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了,什么苟活残躯……你出身世家,一生运势平顺,绣珠便是你的情劫,渡过了便就无恙,你的运势就是在这北方,我敢保证,你在这医馆最多五年,五年之后,必能飞黄腾达,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徐生愣愣的看着容吟霜,容吟霜这才走到柜台前,对他说道:

“我替人看相是百两一回,不用你给钱,但这方子你收好,有空的话就帮我试着炼一炼。”

徐生这才看着容吟霜笑了起来,说道:“掌柜的您就放心吧。我有多少斤两,我自己知道,就算您不帮我‘看相’,我也会替您把药练出来的。”

容吟霜见徐生以为自己是随口胡诌,只是为了让他替她炼药,也未戳破,更为强调,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走出了升平医馆。

她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这个徐生将来必定要有大作为的,只是此时品相还未明确,但是大的方向与结局还是能够看出的,他此时不信,将来必会有相信的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小肥章,嘿嘿。

第三子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foncolor=red>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br>

走出医馆之后,容吟霜又顺道去了一趟人之初,经过那场大雨的洗礼,人之初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了。

容吟霜还未进去,就看见冯先生在门口和一个中年男人说着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见冯先生面露难色,想要回避,可是那中年男人却亦步亦趋拦住他的去路。

容吟霜走过去,就见冯先生不断摇手,然后说道:

“使不得使不得。这件事情绝对使不得。”

那中年男人却是一脸的堆笑,但是神情中却透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无赖,只听他说道:

“冯大先生,您德高望重,这点小事如何能您为难,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嘛。”

冯先生却也十分坚持:“李员外,这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是您太强人所难了。先不说书院的其他人怎么样,就是当今世上也没有女子入学的先例啊。”

那中年男人脸上的笑意更甚,依旧纠缠:“冯先生,我的好先生,您放心吧,我那闺女也不是要求与大家一同学习,可以给她安排单独授课,她是个书呆子,从小就喜欢有关书的所有东西,她这些日子总是跟我念叨,要进书院念书,可是,放眼整个京城,人之初乃书院之最,我闺女读书自然要挑最好的书院,只要您让我闺女入学,我李百万年年捐款修建,要多少随您开口,这总行了吧?”

冯先生大大叹了口气,对人之初的两名正在粉刷的院工招了招手,两人过来之后,冯先生就不再与李员外说话,转身入了内。

李员外还想跟上,却被两名院工挡在了门外,冯先生这才得以脱身。

容吟霜见那李员外骂骂咧咧的甩袖离开,嘴里还一个劲的嘟囔着:有什么了不起云云。

那人走后,容吟霜才上前去,两名院工自然认识她,将她请入了内。

容吟霜进去之后,就看见在院子里长吁短叹的冯先生,便走过去问道:

“冯先生,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冯先生回过神,迎上她回道:“哦,你说李员外啊。他是胜利钱庄的掌柜李百万,好说歹说,这人就是蛮不讲理非要把自己的姑娘送进书院读书,可是,女子入学读书从未有过先例,就是任何一间书院也不可能答应的,除非是真的不要名声了。”

容吟霜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向来书院都是男子入学之处,小户女子皆崇尚无才便是德,若是大户女子想要读书识字,也该由家里再三筛选请先生入府教学,断没有入书院的道理。

“女子一心向学也是好事,李员外何不外聘先生入府?”容吟霜想起先前那李员外的模样,总觉得笑吟吟的绝不是他的本性,从他眉眼的凶煞便可窥知一二。

冯先生又叹口气,说道:“嗨,掌柜的你有所不知,其实他说了那么多,说要入书院读书都是假的,他想要找借口接近段冲才是真的。”

“段冲?”

冯先生见容吟霜不解,便主动解释道:

“段冲是人之初天府班的一个学生,明年开春便要参加殿试,那李员外的女儿与他有婚约,只是不知为何,前些日子段家突然提出要退婚的意思,李员外死活不肯,段家就把段冲送到了人之初的宿舍中,就是为了隔绝李员外家的纠缠,没想到这个李员外竟然把心思动到人之初的头上来。”

“……”容吟霜将冯先生的话想了想后,说道:“段家为何要退婚?”

冯先生也不是八卦之人,但是容吟霜问的这件事他却正好知道,于是便说道:

“我听说李小姐前些日子出了点不好的事,被段家知道了,段家这才提出退婚。”

“什么不好的事?”

容吟霜很难想象出男方会因为什么不好的事情而退婚女方。

“就是……听说前些日子李小姐去烧香,在路上遇到了采花贼。但李家向来有很多保镖随行,所以,李小姐并未吃亏,那些保镖还顺便替官府擒到了那采花贼,这不,大雨之前就判了刑,午门斩首了。”冯先生的话让容吟霜再次陷入了沉思,怎么又是那个午门斩首的采花贼?

“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段家觉得李小姐的名声受了累,这才提出退婚的。”

“……”

容吟霜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是上课的钟声响了起来,冯先生听了钟声,就赶忙跟容吟霜告罪,匆匆走入了教员公室,准备下一堂课去了。

容吟霜又去偷偷看了一眼大儿和幺儿,没有惊动他们,就也离开了人之初。

又过了几天,顾叶安确定了两日后随晋王去漠北。

得知消息之后,容吟霜就在家里和子然居士一同给顾叶安收拾行装,收拾了大半天,折腾出半马车的东西,可是顾叶安回来一看,却让她们全都再收回去,说这一回是跟晋王骑马去,行装什么的自然需轻便一些才可。

晚上在房里,容吟霜坐在灯下,将鞋帮子上的最后一根线咬断,顾叶安回到房里之后,看到的就是这个温馨的画面,不禁勾起了唇,来到容吟霜身旁,问道:

“这是娘子替为夫做的鞋?”

容吟霜将一只成品鞋交给了顾叶安,然后拿起针线篓子里的另一只还未上鞋面的鞋又开始缝制起来。

“是啊,我的针线活儿只能绣绣花,做衣裳却是裁剪不好,这你也知道的,不过这鞋子我倒是有把握,总之要比外头卖的阵脚细密一些。漠北远在千里之外,也不知气候如何,这鞋底我夹了些薄棉,不厚不单,若是那里冷的厉害,你便穿我给你准备的那几双绒布袜,再配上这鞋,应该是不会冷的。”

顾叶安看着手中针脚细密的鞋,只觉得一股甜蜜自在心中流淌。勾了勾唇,想要将这可爱的女人搂入怀中轻吻一番,可是容吟霜却赶着做鞋,只是飞快的起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便指了指床铺,说道:

“你早点睡吧。素日不爱骑马之人,骤然要骑马千里,也不知能不能驾驭。我再坐一会儿,今日必须要把这鞋面上的霜花绣好,明日再接缝……嗯?”

容吟霜喋喋不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顾叶安强势的搂入了怀中,只觉得头顶一阵温热,顾叶安低雅的声音在她耳旁说道:

“傻夫人,你别太担心了。我只是去虽晋王走一趟,又不是去闯什么龙潭虎穴,没必要这样担忧。”

容吟霜被他搂在怀中,终于抑制不住忍了一天的泪水了,自从知道顾叶安要去漠北一个月,她就觉得心里闷闷的,理智告诉她,这样不对,也不好,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依依不舍的心情。

顾叶安见她开始哭鼻子,也有些慌了手脚,躬□子,笨拙的替她擦拭眼泪,口中一再保证自己一定会小心行事之类的话,这样说了好久,才让容吟霜破涕为笑,顾叶安见她笑了,才敢伸手刮了她一下鼻子,说道:

“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还这么爱哭。”

容吟霜擦了擦眼泪,埋怨的横了他一眼,说道:“我就算是十个孩子的母亲,我也不希望自己的相公离开我呀。”

“……”顾叶安无奈一笑,说道:“瞧你说的,怎么能叫离开呢?我只是出门办点事。”

容吟霜吸了吸鼻头,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只是一时想的多了些,没什么的,男儿志在四方,我的确不应该这样阻拦你。”

“你真的想通了?”顾叶安扬眉问道。

“当然!你要去办事,就去办好了,别看我这样,但是你不在家,我也能够把家里照顾的很好的。”

顾叶安搂着她,在她颊边吻了一下,说道:“最重要的是把你自己照顾好,家里的事情能够让我娘做的,就让她去做,若是遇到拿不定主意的,那就等我回来,切不可涉险,知道了吗?”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夫妻二人又搂在一起说了好些闺房话,这才相携上了榻。

第二天清晨,容吟霜和子然居士就早早起床给顾叶安做了早饭,然后亲自送他到门口,已经有两个晋王府的家将前来迎接,顾叶安又与妻子母亲告别之后,便就翻身上了马,往晋王府赶去。

顾叶安走了之后,容吟霜也没闲着,每天都让自己过的很充实,日日去郡王府请安,请了安之后,便回到顾府陪子然居士说说话,子然居士若是在做功课,那么她就去茶楼和人之初等地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好做。

这样忙碌的过了三天之后,容吟霜就觉得有些头晕,直犯恶心,子然居士让人去升平医馆把徐生请回了府替容吟霜把脉。

徐生隔着纱绢替容吟霜诊脉之后,才双手抱拳,对容吟霜恭喜道:

“掌柜的这不是病,是害喜呢。”

“……”

徐生的话让室内静了好一会儿,容吟霜反应过来了倒是还好,子然居士却是高兴地直接从容吟霜的床前站起,再一次确认道:

“徐大夫说的可是真的?吟霜有喜了?”

徐生扬眉,他好歹行医数十载,喜脉这种特殊的脉象他又怎会诊断错误呢,当即点头,回了子然居士:

“老夫人,小生没有诊错脉,掌柜的就是有喜了,已经快两个月。”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子然居士高兴地找不到北了,还是容吟霜走下床让她冷静一些。

徐生给容吟霜开了一副寻常保胎的方子,子然居士如获至宝,几乎都想要去供奉起来,不过,徐生也说了,容吟霜毕竟生过孩子,这保胎的方子其实喝不喝都没什么,只要保护得当,以容吟霜的经验,定不会出什么乱子才是。

容吟霜谢过徐生,还想要给他诊金,可是却被徐生瞪了回去,说是让容吟霜按时发放薪水给他就足够了,这世间哪里有伙计跟老板要钱的道理。

容吟霜拗不过他,只好作罢,子然居士给他封了个红包,也给徐生退了回来,最后,子然居士只好应承说将来孩子生了,她给他发喜蛋什么的。

徐生离开之后,子然居士就一直在容吟霜的房里坐到了天黑,跟她说了很多顾叶安小时候的事情,直到张灯时分,子然居士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叮嘱容吟霜要小心云云。

子然居士回房之后,容吟霜一个人靠在软垫之上,抚摸着肚子,心中叹息,如果相公能晚几天去漠北,说不定就能带着这个好消息上路了。

虽然她生过两个孩子,也全都是顾叶安的,但是,肚子里的这个却仍旧给了她新奇的感觉,不断抚摸平坦的肚子,容吟霜不禁勾勒出幸福的微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嘿嘿,小包子。。

第124章 嚣张反噬

容吟霜怀孕之事在茶楼传开,伙计们纷纷对她表示了恭贺,宝叔和月娘还专门拎着礼物登门拜访。

而容吟霜本人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除了总是犯困之外,其他都还不错,毕竟是生过孩子的,知道该怎么调养自己。

子然居士也明白怀孕了不能就坐,要多动动的道理,所以,并没有因此限制容吟霜的行动,除了日日给她送些好吃的,就是叮嘱她小心之类的话了。

温郡王府的老太太听闻了这个消息更是高兴不已,当即就嚷嚷着要来顾府看望容吟霜,还是孙嬷嬷硬是拉住了她,容吟霜主动去了温郡王府拜见她,老太太又赏了好些东西让她带回来,关切之心甚明。

这日她在家里睡够了,不想憋在家里,就去了茶楼,子然居士为了她的起居安全,硬是给她安排了一个贴身丫鬟颖儿伺候,颖儿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小丫头,灵巧乖觉的很,有着跟她年纪一点都不符的成熟,只要容吟霜说个开头,她几乎就能猜到结尾,然后很快的替容吟霜办到,伺候起来很是贴心,所以,就连不喜人贴身伺候的容吟霜也就把她给留了下来。

颖儿替她掀开了车帘子,将她小心翼翼的扶下了马车,容吟霜走入茶楼,伙计们纷纷向她问好,宝叔也笑嘻嘻的走出了柜台问掌柜的要不要搀扶,被容吟霜瞪了回去,大堂里有几个熟客也听闻了容吟霜怀孕的消息,纷纷上前来恭贺,容吟霜皆笑着应了过去。

中午吃饭,也是在茶楼里吃的。因为从前容吟霜经常这么做,所以楼里的伙计们也没有感觉多么意外,除了将好菜都推到她面前,饭盛的高了些之外,其他一切照旧。

饭桌上,大家畅聊开来,不知怎的,就聊到了什么采花贼的事情。

“听说了吗?城西文相公家的小娘子又遇上采花贼了,听说吃了大亏。”

“什么?那采花贼不是被午门斩首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啊就是出现了。”

几个伙计这么聊着,引起了大家的热议,就连颖儿也跟着凑了几句:“是啊,我今日上街买菜之时,也听菜市里的人说起这事。”

容吟霜又想起那日看见的头,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于是问道:“当初那采花贼可是闹出过人命,所以才会被斩首?”

如果只是单纯的采花什么的,应该不会被判斩首,一定是连着其他什么人命官司,所以才会被判如此重刑。

老王和小六这一老一少几乎就是消息传递机,只要有他们在,京城里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消息,只听小六紧接着就给容吟霜解惑,说道:

“是啊。那采花贼穷凶极恶,官府爆出来的次数就有六回之多,但若只是做那事也就罢了,可有一回竟然半夜闯入了布政司大人家,将布政司大人的独生闺女强、暴了不说,还给人掐死在了床上,这件事是一年前了,京里还掀起不小的风浪呢,布政司大人给府衙下了通牒,让他们务必要找出真凶来。府衙寻了近一年,才终于找到了这个杀人的采花贼,前些日子给正法了。”

容吟霜蹙眉,没想到这其中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如果说那采花贼真的杀了布政司大人家的闺女,那么判他斩首也是应该,容吟霜又问道:

“他是什么身份有人知道吗?”

老王紧接着不负众望,说道:“当然知道啦。说起来那人实在有点让人赶到意外,他叫张廷,是个寒门秀才,家里穷的叮当响,父母早亡,就他一个人跟着他的祖母生活,谁知道这么一个满腹经纶,从小饱读圣贤书的人竟会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来?当真是人不可貌相的。”

容吟霜又问:“一个寒门秀才?可是能够潜入布政司家的,不应该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吗?一个寒门秀才如何能够混进去杀人?”

小六接着说道:“那个张廷是秀才不错,可是他把读书的心思也用到了这事上,听说他是潜入布政司家买菜的大桶中混了进去,一直等到入夜,大家全都歇息了,才用迷香行事的。这些杀人经过与动机,全都被官府贴在告示栏上,每一家的犯罪方法都不同。那个张廷也算是个人才了,把这种事情做的跟坊间小说似的惊奇。”

“嗯。还是一些二三流的小说。”老王说着便摇了摇头。

容吟霜吃饭吃的差不多了,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说道:“那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被抓到的?”

这件事情,老王也知道:“是城北开钱庄的那个李员外抓了人告发的,说他家闺女去上香,差点被采花贼得逞,幸好李员外钱多,雇了很多保镖保护亲闺女的安全,才不至于出大事,并且还成功的将采花贼抓了起来。扭送去了官府。官府本就被上头压得喘不过气,一听有人把犯人送上了门,就赶紧去调查了,谁知道,真的调查出那么多的事情来。往上头一报,几乎是立刻就批了斩刑。”

“李员外……”

容吟霜听到这个人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在哪里听过,后来仔细一想,上回在人之初门前,她见到那个纠缠冯先生让她女儿入学的员外,不就是姓李,而他的女儿被段家退婚的理由,似乎也是因为什么采花贼……

如果说段家是因为李家小姐遇见了采花贼就要退婚,那这也太过离奇,毕竟人家小姐又没有遭难,即便是遭了难也是被动的受害人,段家就算至此心中产生隔阂,但也不该光明正大的提出来退婚才是。

就算段家是真的这般绝情,可是李员外家的闺女若是真的没什么事,他不也应该恨一口气,不该再去纠缠这样无情无义的段家了吗?可是上回她看见李员外要让自家闺女去人之初上学,冯先生拒绝之后告诉她李员外的真实目的。

因为段家退了婚,所以把段公子送入了书院宿住,李员外没办法撼动段家的长辈,就想让自己的女儿近水楼台,去把段公子搞定。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透着一股诡异,而这些事情的真相容吟霜是不知道,不过那晚她撞见的那颗人头,必定是张廷就没错了,身首异处,或许蒙冤不白,才让他生出怨念,滞留人间。

一顿饭吃下来之后,容吟霜觉得肚子撑得慌,就让颖儿陪着她去街上转悠消食,主仆二人正在街上的一处首饰摊位上瞧东西,没想到远处就走来一行十分扎眼的车驾。

若是王公贵族倒也罢了,可是那车驾虽然华丽,却无官家徽章,马车周围站了十几个彪悍的保镖之类,在街上就像是地痞似的,撵着前后挡路的人们,姿态嚣张的很。

容吟霜在那马车之外看见了一个‘李’字,心中纳闷,旁边就有人指着马车说道:

“李家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不过是他家闺女出门,有必要带这么多人吗?”

若是出来的是勋贵,那人们定然不敢这么议论,不过,就因为这般排场出来的是个商人家的小姐,人们才这般反应。

“哎呀,算了吧,谁让人家有钱呢。这小姐前些日子就差点出事儿,李家担心她也是正常。”

容吟霜见那马车在一间成衣铺子前停下,容吟霜事先钻入了铺子,果然,在李家那马车帘子掀开之时,李家的保镖就在成衣铺子前站了两排,把要进铺子的人隔绝在外。

容吟霜拿着一匹浮光锦在手里,就看见马车中伸出一双苍白的素手,不用看人就觉得这双手憔悴的厉害,而李小姐走出之后,容吟霜更加印证了这个想法,李小姐的整个人就像是纸片般单薄,神情哀戚的很,两颊瘦的几乎凹陷,眼眶下满是乌青,虽然脸上擦了胭脂,却仍然难以掩盖其疲累憔悴的样子。

只见她面无表情的被两个丫鬟搀扶着入了内,目不斜视的被扶着坐到了店里的太师椅上,一举一动皆像个木头般了无生气。

伺候她的两名丫鬟倒是神气活现,进了铺子就大声的让掌柜的把最好的喜绸都拿过来,说要给她们小姐定制几身漂亮的衣裳云云。

容吟霜见那小姐就那么孤单单的坐着,任由两个丫鬟像是在给她们自己挑嫁衣般殷勤挑剔,她却是一动不动,目不斜视。不知是被人催伤了心肠,还是经历过什么了不得的冲击才会变得如此。

而这些也没什么,最让容吟霜觉得滴汗的,却是她身后跟着的那个无头鬼魂。就那么直挺挺的杵在李小姐身后,也是一动不动的,这样的两种生物凑在一起,本身就很有视觉冲击。

“咦,她手上这一匹布倒是不错,拿来我瞧瞧。”

李府的一个丫鬟指着容吟霜手里的布料,趾高气昂的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看了一眼容吟霜,不好意思的开口道:“额,这布料乃上好的浮光锦,用来做帕子也是极好的,一尺不二价五两,小店也只有这一匹,这位夫人,您要裁点吗?”

掌柜的一脸‘你要是不裁,就给旁人瞧瞧’的神色,那两个丫鬟也是现出了鄙夷,一副‘这么贵,吓坏了吧’的神情,容吟霜却是勾唇一笑,将浮光锦递给了身旁的颖儿,说道:

“不用裁了。这整匹我都要。”

掌柜的和那两个丫鬟愣住了,掌柜的也是没有想到,又对容吟霜重复了一遍:“夫人,这浮光锦一尺五两,您都要?”

容吟霜点点头,从荷包里拿出两锭五十两的银子来放在柜台之上,说道:

“我都要了,替我包起来。”

掌柜的没想到今日鸿运当头,一下子就赚了个盆满钵满,当即开心的连连点头,招呼伙计替容吟霜把这浮光锦装入锦盒之中。

两个丫鬟看见那上好的布料给人买走了,当即不爽,跟掌柜的叫嚣道:

“不就是一百两吗?我们也付得起,再来一匹。”

掌柜的从未见过这般态度嚣张和出手阔气的丫鬟,当即上前赔笑,说道:

“不好意思,这浮光锦乃织造流传下来的,市面上本就不多,小店也是只得了这么一匹,要不下回,小店替二位小姐再留一匹下来,如何?”

其中一个丫鬟盛气凌人的指着颖儿手里的布料说道:

“我们小姐十日后成亲,这布料正好能够做一身华丽衣裳,这一匹先给我们,让她们等下一回好了。”

掌柜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颖儿却是不甘示弱,站出来说道:

“好个不讲理的婢子,这布料是我们夫人先看中,看买的,钱都付了你们还来说这些,岂不是蛮不讲理欺负人吗?”

那丫鬟见站出来与她争吵的只是个丫鬟,当即回嘴:“谁欺负人?我只是说的实话,谁都有个不方便的时候,我都说了,我们小姐十日后成亲,要是耽搁了我家小姐成亲,你担待的起吗?不就是一百两银子,我告诉你,我家老爷开的是钱庄,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你敢跟我们家比钱多吗?”

“……”颖儿虽然年纪小,却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自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无礼的小丫鬟,转头看了一眼容吟霜,见她并无阻止之意,颖儿也就大胆着发挥了,说道:

“开钱庄的了不起吗?你家小姐嫁人关我们什么事,她又不是我家小姐,你们想给你家小姐买点好东西,那就下手快一些,付钱爽快一些,抢不过别人了,却在这里耍横,岂不是好没道理吗?”

“你。”那丫鬟气得脸涨的通红,另一个丫鬟也站出来替自己的姐妹说话,指责颖儿不懂规矩起来:

“你这个丫头才是没道理,牙尖嘴利,不就是想要点银子吗?看准了我们想要这布料,就先买下,是为了跟我们坐地起价吗?哼,直说好了,要多少银子,我们都给得起。”

颖儿简直气得鼻孔冒烟了,她从未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丫鬟,竟然真的可以将黑说成白,将白说成黑,明明是她们没理,可是却怪到旁人身上,这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口才真叫人涨了见识。

看向容吟霜求救,容吟霜却只是浅浅一笑,对颖儿伸出手来,颖儿会意将手里的布匹送到容吟霜手中。

只听容吟霜面不改色的勾唇笑道:

“两位早说不就好了,这布料我买了一百两,你们也是看到的,现在若是急着要,给你们也无妨,不过,我却是要卖两百两,你们买吗?”

“……”

容吟霜这句话一出,铺子里的人全都惊呆了。

两个丫鬟没想到容吟霜会真的狮子大开口。

颖儿没有想到自家夫人竟然会真的狮子大开口。

店铺掌柜更加没想到她们竟然在他的面前狮子大开口。

所以,容吟霜狮子大开口之后,面上并无任何愧色,勾着唇,淡定自若的看着那两个丫鬟,用先前她们看她的那种‘这么贵,你们买得起吗’这种眼神扫过她们。

两个丫鬟只觉得面上红的厉害。

她们老爷出门前,总共就给了她们两百两银子,若是都买了这匹布料,回去定难交差,可是,眼前这女人太过气人,她们自从上回替老爷去官府做了证之后,回到家里地位水涨船高,吃穿用度也是高出旁人一大截,渐渐膨胀的气性实在让她们难以容忍被人这般轻视,咬咬牙,从钱袋里拿出了两百两银子,重重拍在了柜台上,说道:

“好会做生意的女人,两百两就两百两,我们李家旁的没有,就是钱多!”

“说的没错,两百两就当是打发叫花子了,若是不买,反倒显得咱们李家没底气了。”

容吟霜勾着唇将两百两银子搂入袋中,然后亲自将那匹浮光锦送到了丫鬟手中,说了一句:

“祝你们小姐,出嫁顺利。”

说完之后,容吟霜又看了一眼那苍白如鬼的李家小姐和她身后那穿着囚衣,满身是血的无头鬼魂,然后才勾着唇,走出了店铺。

两个嚣张的丫鬟面面相觑,低头看着这手里的浮光锦,盯着容吟霜的背影,咬碎了银牙,而店掌柜也是后悔的很,他也没想到,那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夫人,竟然真的在他面前倒卖成功。

净赚一百两啊。他那匹浮光锦的进价就是六十两,他卖一百两,最多只赚四十两,可是,她只是动动嘴皮子,就把布料转手……太坑爹了。

颖儿跟着容吟霜走出店铺,仍觉得心有余悸,对容吟霜温和懦弱的判断完全推翻,她之前还觉得这个主子太过软弱,没想到她的真实脾性却是这样的,幸好她一直谨守分寸,没有让主子觉得不满,否则,还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容吟霜带着颖儿去了先前她们逛过的那处首饰摊位前,将颖儿之前特意把玩过好几回的那条珍珠链子给买了下来,递到颖儿面前,说道:

“先前就见你爱不释手,快戴上我瞧瞧。”

颖儿受宠若惊,连连摇手,说道:

“不不不,颖儿不敢要。”

容吟霜将珍珠项链塞入颖儿手中,勾着唇,二话不说的便走了。

颖儿看着手中的链子,只觉得夫人真是,真是,真是个好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肥章哟~~~~~~女主的表现就是印证了一句话: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第125章 探寻

从街上回到茶楼之后,容吟霜就让老王送她去了人之初,让颖儿在马车里等着她,她便自己走了进去,在教员公室等了冯先生好一会儿,冯先生下课后发现容吟霜在等她,赶忙过来问道:

“掌柜的,怎么了?”

容吟霜正在翻阅一本学子自己著作的话本,听见冯先生的声音,这才回过头,还未说话,冯先生就先对她恭喜道:

“得知掌柜的有喜,一直未曾上门摆放,待孩子生出来,冯某定去抱一抱他。”

容吟霜谢过冯先生,这才将冯先生喊到了门外,对他问道:

“上回你说的段冲,如今还在书院里吗?”

冯先生没有想到容吟霜会突然问段冲的事情,愣了愣,这才说道:“现在还在,不过,今晚就要回家去了,听说要回去成亲。”

“……”

原来那两个李家的丫头并没有说谎,段家和李家果真是要成亲了。又问:

“那段家不是退婚了吗?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冯先生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李员外,听段冲说,李员外从前也不知是做什么的,身边有一帮武艺高强的江湖人,他劝说不行,就动用武力威胁段家,段家也是做生意的,被他这么一闹,生意是一落千丈,只好妥协。”

容吟霜想起先前那连个丫头的嘴脸,不难想象的出李员外家的彪悍家风,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就是逼也要逼得你低头,逼得你让步。

“待会儿下课后,你让我见一见段冲,我有话想问他。”

冯先生虽然不知道容吟霜找段冲什么事情,但是容吟霜的吩咐,他向来都是尊重的,当即便点了点头,说道:

“好的,待会儿我把他喊出来。”

容吟霜谢过冯先生之后,上课的钟声又响了起来。

容吟霜坐在书院的落雨庭院中晒太阳,此时正是金秋十月,庭院中满是盛开的菊花,芳香扑鼻,渐凉的气候让她倍感舒爽。

李管事亲自端了一壶温着的香茶过来给她,容吟霜与他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李管事走后,她便自己继续看书,直到大半个时辰后,下课的钟声再次响起。

刚下课,就见冯先生带着一名高高瘦瘦,面相朴实的年轻人过来,容吟霜观他面相,觉得此子颇有才智,所以年纪轻轻的便中了举人,只待明年春试一展头角,但在容吟霜看来,此子虽少年得志,后续却未必佳,李员外这般急于将女儿嫁给他,怕也是看在他少年有才,前途无量的份上,若是让他知道此子今后未必会有大作为,也不知会不会后悔今日这绞尽脑汁逼迫的行为。

“大先生,这便是段冲了。”

冯先生只有在他们两人的时候才会喊容吟霜掌柜的,其他时候,皆尊敬的称呼她为‘大先生’。

容吟霜对冯先生点点头,冯先生便说自己有事去忙,让段冲跟大先生聊两句。

虽然容吟霜诗书未必通晓,但是人之初的学生自然知道书院的来历,段冲少年得志,原也是轻狂少年,但见了容吟霜却也不敢多加造次,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等候容吟霜问话。

“段公子不必紧张,坐下吧。”

容吟霜对段冲笑了笑,从茶托上取了一只赶紧的杯子,将一直温在小炉子上的香茶给他倒了一杯。

段冲愧受之后喝了一口,这才对容吟霜问道:“不知大先生找小生所为何事?”

容吟霜也不想跟段冲兜圈子,直接将她的来意说明了。

“听说段家与李家快要结亲了。可是我之前听说段家退了李家的婚,如今我不问段李两家为何再次相聚,只想问,当初段家为何要退婚?”

段冲没有想到容吟霜竟然是问这个问题,愣在了当场,容吟霜见他不言,于是又道:

“也是我多事,先前在路上遇见了李家小姐,我见她神情憔悴,许是因为段家退婚一事,让她忧思过虑,这才是那副可怜光景,便心生怜悯,特来此问一问,也算是尽一尽大先生的指责吧。”

段冲看着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

“容大先生有所不知,我段家退婚,并不是因为忘恩负义,喜新厌旧,而是,而是那……那李小姐根本是心有所属的,我与她从前有过一面之缘,对她颇有好感,这才在家人提出说媒之时便同意了,可是李小姐对我却始终冷淡,定亲之后,我无论送什么东西去李府,她都会原封不动的给我退回来,令我颇为伤心。”

容吟霜看段冲言语真切,并不像是在说谎,问道:

“女子的心思最是难猜,段公子也许是误会了什么呢。单凭觉得李小姐不喜欢你就退婚,这也未免太过儿戏了。”

段冲听见容吟霜说他儿戏,这才忍不住站起来说道:

“并不是儿戏,而是那日我得知李小姐出门上香,便偷偷跟随在后,我原想李小姐定是害羞之人,虽与我定亲,但却对我不甚了解,我想趁此机会,让她多多了解我一些,没想到,我随她身后去了白马寺的禅房之后,竟让我瞧见了那了不得的事情,她,她竟与一名书生在寺庙禅房中就……唉,行那苟且之事。”

容吟霜听完这些,也蹙起了眉头,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事情,只听说出了真相的段冲又道:

“这种事情,事关女儿家的名节,我也不会信口开河,更不会站出来指责他们,后来我便偷偷下山,回家之后,便让家里提出退婚了。可是那李员外却不依不饶,定要我娶他女儿,我不从,他便叫武夫上门威胁,叫地痞去我家店铺中捣乱,我爹娘原是护我,但也经不起这般折腾,我不忍二老为我的事情再伤心,这才无奈同意了李员外的要求,哼,硬是叫我娶一个不贞的女人,我娶便娶了,但他还指望我今后尊重爱护她吗?”

段冲说完这些之后,容吟霜沉吟了好一会儿,上课的钟声早已响起,嘈杂的书院一下子变得冷清,处处耳闻读书之声,容吟霜的思绪一片混乱,段冲见她陷入沉思,便要告辞,却被容吟霜喊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可记得那位与李小姐偷情的人长什么样?”

段冲一阵犹豫,后来才叹息说道:“知道。是张廷,我与他曾经一同科考,他颇具才学,我本心生敬佩,没想到他竟缕缕做那伤天害理,伤风败德之时,种不顾礼教,私自妄为,委实令人唾弃,杀头也是应该。”

容吟霜脑中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有些明白了过来。

段冲离开之后,容吟霜便思虑重重的走出了人之初,颖儿迎上来问她话,她也没有回答,老王将她们主仆送回了顾府。

容吟霜在子然居士的监督之下,晚上喝了不少的汤和馒头片,子然居士照例抱怨她吃的太少。

回到房间之后,容吟霜越想越觉得奇怪,就想出门看看,颖儿奉命贴身伺候,见容吟霜要出门遛弯儿,自己也很尽责的跟了过去。

颖儿原本以为自家夫人只是想在家门口逛一逛,东城的夜市很是热闹,附近的住户,晚上在夜市中逛逛也是常事,可是没想到容吟霜出门之后,就一路往西走,越走路上的行人就越少,眼看前头就是阴森森的午门了,颖儿再也忍不住叫住了容吟霜:

“夫人,前头就是午门了,那里杀气太重,咱们还是回去吧。”

容吟霜看了看她,却是没有作声,四处看了看,就见一家烛火寿衣铺子旁有一个馄饨摊位,便走过去坐了下来,跟颖儿两个人一人点了点一碗虾肉馄饨,就坐在摊位上等候起来。

颖儿四周观望,不住以手搓手臂,不是她胆子小,而是这午门太过阴森,就是正午时分前来,也让人觉得心里犯怵,更别说是晚上了。

可反观她家夫人,却是一派悠闲,好像此时她们正坐在光华楼的贵宾席上一般,半点不受气氛的侵扰。

“夫人,咱们这么晚了,来这里干嘛?”

难道就是为了吃馄饨吗?可是,她才刚吃了晚饭,肚子还饱饱的,随手捏了捏自己有些丰腴的腰肢,再看看她家夫人的,一个生了两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的女人,为什么腹部会这般平坦,而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肚子上的肉就堆了出来,穿衣服也不好看了。

容吟霜从箸笼中拿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了颖儿,另一双拿在手中,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送了上来,容吟霜拿起一旁的醋瓶子问颖儿要不要,颖儿想了想后,才接过了瓶子,给自己和容吟霜碗中都加了一些,容吟霜原就喜欢吃醋,最近尤其,颖儿加的那些根本不够看,她又自己拿了瓶子,往碗里加了一些。

用勺子喝了一口汤,只觉得酸咸爽口,比子然居士亲手熬制的浓汤还要好喝,不由多喝了几口。

颖儿也是,原本她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很饱,可是在吃了一口这馄饨之后,竟也觉得十分好吃,继而就不客气的大口吃了起来。

容吟霜吃的很文静,边吃,目光还边四处打量,颖儿不知道夫人在看什么,她只知道碗里的馄饨真的很好吃。

突然容吟霜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和勺子,目光深远的盯着颖儿的身后一处看,颖儿发觉不对,遂问道:

“夫人,怎么了?您在看什么呀?”

说着,颖儿便送了一颗馄饨入口,往后看了看,可是后面一片冷清,别说是人了,连个鬼也没有。

容吟霜却是鬼使神差的站了起来,往颖儿身后走去。

颖儿想起身追随,却被容吟霜神不知鬼不觉的使了一张定身符,便见颖儿维持着埋头吃馄饨的模样,一动不动,若是不靠近看,就像是她正埋头吃馄饨的模样。

容吟霜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刚才又看见了那颗不住飘荡的头颅,血淋淋的飘过……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26章 喜堂惨剧

容吟霜追着那颗头往前走了一会儿,去到一条小巷中,头颅终于发现有人在跟着他,停下了漂浮,缓缓的转了过来。

暴睁的双目血红血红,看着十分渗人,只见他飘到容吟霜跟前,默默的瞪着容吟霜。

容吟霜对他笑了笑,说道:

“张廷,你在找什么?”

那头颅愣了愣,这才开口说道,声音空洞而嘶哑:“在找我的身体,我的身体不见了。”

“你知道我的身体在哪里吗?”说完这一句,那头颅猛地靠近了容吟霜,厉声喊道:像是为了吓唬容吟霜似的,可是,容吟霜见多了这些东西,早就见怪不怪了,淡淡一笑,说道:

“我知道你的身体在哪里,也可以带你去找,不过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

那头颅也是第一次做鬼,没有想到会有人来跟他谈条件,愣了一会儿后,才说道:

“什么问题?”

容吟霜想了想后,才说道:“你是被谁害死的?”

张廷想了想后,说道:“是李婉小姐的父亲,他撞见了我与李婉小姐的私情,便将我扭送官府,说我是连环采花大盗,官府急着结案,就把我充了凶手。”

事情的真相并没有让容吟霜赶到多么的惊奇,因为她早就猜到了这件事情的原委,只不过在等待一个声音的证实罢了。

“如今那个采花贼再次出没,你的冤情也许可以洗刷干净了。”容吟霜除了说这句,不知道如何对一个被人陷害让官府冤杀的人说安慰的话。

张廷的头颅听了这句可以洗刷冤情的事情,并没有容吟霜想象中高兴,只见他低头沉吟片刻后,说道:

“冤情洗刷不洗刷已经不重要了,我如今只想知道李婉小姐怎么样了。我与她今生相遇,陷入爱河,情不自禁,我是真的爱她,她也从未嫌弃过我寒门家贫,我俩海誓山盟,说好了等我高中就来娶她,可是……”

张廷说着有些哽咽,容吟霜也知道张廷是真的爱李婉小姐的,因为,他即便是遭受了冤杀,心中挂念的也只是心上之人,并未对杀他的人产生多大的怨愤,并没有一门心思的想着报仇,这就说明了,爱情在他心中胜过了仇恨。

“天意弄人,我与她阴阳相隔,当初我们约好要生同襟,死同穴,如今也是不能实现了,我只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想……再看她一眼罢了。”

容吟霜为张廷的话动容,实在不愿意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不过,有些话却是不得不说的。

“李婉小姐在你死后,变得异常憔悴,李员外压下了一切,还是想将她嫁入段家,十日后成亲。”

张延的脸上现出震惊之色,然后便是又被浓浓的哀思占据,容吟霜见他这般,叹了口气,说道:

“我会尽量先将你的头和身合并,让你可以再见到李婉小姐一面。”

张廷感激的垂下血红的眼睛,说道:“我只想再看一看她。今生无缘,是我对不起她,只盼来生。”

“好,我一定让你再见李婉小姐。”

容吟霜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对张廷的头颅打出一记符咒,说道:“这是合并符,你的身体如今正跟在李婉小姐身后,待我再见到之后,在你的身体之上再打出合并符来,这样两道符互相吸引,你的身体和头颅便能重合。”

张廷默默的点点头,对容吟霜说道:“多谢夫人。”

容吟霜对他挥了挥手,张廷便如先前那般飘离了小巷。

容吟霜走出巷子,回到了那坐馄饨摊上,见颖儿仍旧埋头,馄饨摊的老板已经开始在对颖儿迟迟观望,也是觉得奇怪——这姑娘吃个馄饨有必要这么专注吗?一动不动埋头吃,却不见吃完。

容吟霜赶忙解了颖儿身上的定身咒,颖儿猛地一动,像是做了一场梦,手里拿着勺子,面前的馄饨已经冰凉。

只见容吟霜站在一旁看着她,颖儿赶忙丢了手里的勺子,对容吟霜说道:

“夫人,我……”

容吟霜不等她说完,就接着说道:“你吃个馄饨也太专心了,莫不是睡着了吧?”

颖儿一阵糊涂,拍了拍自己的头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见夫人一脸笑话她的模样,颖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埋下头兀自嘟囔,最后得出了结论——午门这个地界儿果然太邪门儿了。

容吟霜见她这样不禁摇摇头,说道:“咱们回去吧。”

说完,便带头往前走着,颖儿付了这些小钱儿之后,便也离开,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似乎被烟雾笼罩着的午门,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路小跑着去到了容吟霜身后,有意和容吟霜贴的很近。

容吟霜知她害怕,也不阻拦,就那么让这小丫头靠着,主仆二人终于回到了人声鼎沸的夜市之上,斐然街前面的朱雀街上灯火通明,夜市中各色货郎比比皆是,容吟霜在街上又给颖儿买了两块桂花糕,一包蜜饯和两根糖葫芦,可把颖儿这个小丫头高兴坏了,完全忘记了先前午门的诡异,抱着吃食,高高兴兴的跟容吟霜回了家。

第二日开始,容吟霜便让老王在城里转悠,看能不能再遇见李婉小姐的车驾。她让老王去了李家,可是,李家被保镖包围的水泄不通,前门后门皆有人看守,李员外这回是铁了心要把女儿看好了嫁出去,这守备森严的,别说混进去了,就是在门口多逗留一番,也会被那些保镖上前驱赶。

容吟霜无奈,只好再去人之初,原本是想找段冲帮忙,可是,一进去冯先生就递给她一张素朴的请柬,容吟霜意外的打开一看,竟然是段家给她的。

“段冲是人之初的学生,他成亲请了人之初的所有先生到场,自然不会少了大先生的了。”

容吟霜低头看着手中的请柬,愣了片刻,冯先生以为她在犹豫要不要去,便开声说道:

“不过,大先生若是没空的话,也不必挂怀,随心即可。”

冯先生以为容吟霜是不愿意去,遂这么说了,容吟霜却对他笑了笑,说道:

“怎能不去,段冲是我们人之初第一个成亲邀请我的学生,我怎么也要去送一份大礼的。”

说完,容吟霜就看了看日子,十月半,也就是后天的事,她在外头再难遇见李婉小姐,只好去段家等她了,虽然她去的目的有些对不起段冲,不过,段冲自己也说了,他娶李婉小姐也是被迫,并不是诚心诚意娶她为妻的,那么她去闹上一闹,应该也没什么,若是可以让李婉小姐自己退婚,那段冲也不必受人所迫,强行娶妻了。

容吟霜又在人之初坐了一会儿,就见徐生背着一只诊箱走了进来,容吟霜意外的看着他,只见徐生说道:

“顾掌柜临走时跟我交代了,要七日一请脉,确保夫人身体健康。”

“……”顾叶安吩咐的?可是他走的时候还不知道她怀孕了呀。这人做事总是这样神神秘秘,在不经意的时候,就被他的举动震惊一下。

容吟霜无奈的看着他,口中质疑:“他什么时候吩咐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手腕已经伸了出去,搁在徐生拿出的那只软垫之上,徐生一边把脉一边说道:

“顾先生临走前特意过来跟我说的,对掌柜关怀备至,令人佩服的。”

“……”

徐生把完了脉之后,对容吟霜点点头,说道:“掌柜脉象平稳,大人孩子都很好。”

容吟霜收回了手,还未说话,就见徐生又从药箱中拿出一叠纸来,容吟霜见状,不禁问道:“不是很好吗?还要开药?”

徐生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也是顾掌柜吩咐的,说要把每一次把脉的情况详细记录下来,他回来要看的。”

“……”

这个顾叶安……

容吟霜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觉得顾叶安有点小题大做,不过,心中的甜蜜却是丝毫不减的,这人不知不觉的也走了七八天了,不知他在漠北怎么样,也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她怀孕的事情还没有跟他说,他回来知道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呢?是开心,还是震惊?

想象着顾叶安的表情,容吟霜不禁笑了出来。

徐生见她这样,写完了诊词,也就背起了药箱走出了人之初,回去他的升平医馆了,那里还有很多病人等着他诊脉。

十月十五这一天,容吟霜与人之初的先生们一同受邀去了学生段冲家参加婚礼。

接近午时,骑在挂着红绸的高头大马之上的段冲沉着面色回来了,身后唢呐声响彻云霄,大红的喜轿在阳光下看着很是扎眼,若撇开两个当事人的心情和感觉,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场盛况空前的喜庆婚礼。

容吟霜与众宾客去到了门外看新娘子下轿,只见轿帘掀开,伸出一双苍白的手,李婉小姐穿着嫁衣,头上顶着盖头,由那两个刁钻的丫鬟扶着下了轿,只见那两个丫鬟一人一边,将李婉小姐抓的牢牢地,就像是怕她要跑一般,跨过了火盆,这才被不太高兴的段家迎入了府去拜堂。

容吟霜混在人群之中,终于又一次看见了张延的无头身子,只见他仍旧亦步亦趋的跟在李婉小姐的身后进了礼堂,容吟霜暗自捏诀,在张廷的身子上也打出了合并符。

只见张延的身子金光一闪,没多会儿,就从外头飞入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安放在了张延的身体之上,颈间一阵血光合并,张延就恢复了全身,只见他环顾一圈,看到了正准备拜堂的李婉小姐。

眼中闪过一阵哀戚,在李婉小姐身边喊她,可是他们阴阳相隔,除了容吟霜之外,其他人根本毫无感觉。

礼官吟唱,说要开始拜堂,让李家的两个刁钻丫头让开,两个丫头才不情愿的松开了李婉小姐的手,其中一个丫鬟还恶狠狠地在李婉小姐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这才愤愤的站到了一边。

“一拜天地!”

礼官的吟唱开始,段冲虽不情愿,但也不想下了段家的脸面,率先站好位置,李婉小姐却是站着不动,两个丫鬟上前对段冲说道:

“姑爷,我们家小姐太过紧张了,要不还是让我们扶着她拜堂吧。”

段冲原本就心情不好,听了两个丫鬟的话之后,二话不说就招来了段家的家丁,大声说道:

“哪里来的这种犯上奴才,拉下去打二十板,再拿去卖了!”

段家本就是被迫,全家上下都憋着一口气呢,这回段冲将气撒在了李家的两个丫鬟身上,非但没人阻止,段夫人还跟着附和道:“对,李家没规矩,段家可容不下这等犯上的下人,拉下去打了再卖!好让人家看看我们段家的规矩!”

两个丫鬟凄惨的叫着被拉了下去,宾客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其实他们也大多知道,段家这回娶亲完全就是被逼的,李家太过强势,成日里让一些地痞流氓去段家的铺子里转悠,搞得段家乌烟瘴气,这份气不能明白的撒在李员外和李小姐身上,但是对付两个不懂事的丫鬟,却也还说的过去道理,因此那两个丫鬟就成了段家泄愤的对象,凄惨惨的得到了这么个被打被卖的结局。

丫鬟被拉下去之后,行礼再次开始,礼官又唱了一声:“一拜天地。”

谁知那李婉小姐却还是一动不动,段冲深吸一口气,亲自走到李婉小姐身前,弯□子对她低声说道:

“我已经对你这个不贞的女子够容忍了,你要么就好好拜堂,要么就收拾了你的东西,滚出段家。”

李婉小姐却还是一动不动,段冲怒了,一把拉下了她的盖头,李婉小姐盖头下的模样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嘴上被封着厚厚的布条,上半截手臂也被粗粗的麻绳捆绑着,正好由长长的盖头盖着,众人这些才想的分明,怪不得那两个丫头要跟着她们小姐一起拜堂了,原来盖头下面还有着的乾坤。

李小姐苍白削瘦的脸色也叫人感到凄惨,段冲愣住了,当即蹙眉,伸手将李婉小姐嘴上的布条揭开,只见她苍白的脸上被布条勒出了两条深深的红印,段冲见了也觉得过于凄惨,二话不说,也将她身上的绳索解了开去。

然后才怒不可遏的喊来了李家送亲的人,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娶亲也是你们逼着我娶的,如今却也是逼着她嫁吗?我段家还不至于做出这等逼迫之事,你们陷我于不义,把段家当成什么人在耍弄吗?兔子被逼急了还知道咬人,真当我们段家是豆腐做的,我现在就派人去李家,李百万要耍狠,我们段家奉陪到底!”

段冲简直气急了,从未遇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硬是逼着他娶妻也就算了,如今还逼着自己的女儿嫁人,哈哈,这些他可不打算再忍了,要斗就斗到底好了。

就在段家人集结要去报复的时候,满堂宾客全都被院子里抄着家伙的家丁们吸引了目光,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李婉小姐的不一样。

容吟霜听见张廷的喊叫声,这才觉得不对劲,当她看见李婉小姐的时候,李婉小姐已经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剪刀,容吟霜大叫:

“李小姐,不要啊!”

容吟霜想拨开前头的人群冲过去救人,可是堂中的宾客挤在一起,她根本没法上前,段家的人全都集结到了庭院里,手里拿着木棍锄头和一些可以尽快到手的农作用具,群情激奋的跟着段冲身后就要去找李百万的麻烦,大家都在挤着往外走,想看这个热闹,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到李婉小姐的举动。

容隐霜喊声淹没在了人群,她也被人挤得坐在了地上,突然天空传来一记惊雷,让堂中的人都愣了一下,紧接着不知是谁尖声叫了一声:

“啊——”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人又叫道:

“李小姐,李小姐死了!”

随着那人的喊叫,大家的注意力终于又挪到了堂中,只见李小姐浑身是血,一把锋利的剪刀扎入了自己的颈项,见血封喉。

虽然死法恐怖,但是李小姐的脸却平静的很,嘴角还带着一抹好像快要见到心上人般的娇羞笑容,就那么静静的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堂中的宾客全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眼前这诡异的场景。良久之后,才有人反应过来,上前去探李小姐的鼻息,然后回过头对众人摇头,说道:

“死了。”

“……”

一场不算愉快的喜事,变成了一场丧事,前来喝喜酒的人们都沉默了。

容吟霜被冯先生赶过来扶起身,她的目光却盯着李小姐的尸体一动不动,她亲眼看见李小姐的魂魄离体,看着她投入了张廷的怀抱,看着他们俩相携走出段家的喜堂,李小姐刚死,身上没有带着任何怨愤,因为她看见了自己心爱的人,容吟霜站在喜堂门前,看着他们走到了正前方的大门前,两人相携回首,对她漾起了这世上最美好的微笑,对她挥手诉说再见。

看到这一幕,容吟霜是矛盾的,她知道这个世上有这种生死相随的感情,觉得悲惨之余,也是有感动的。

他们的这种感情,太过治劣,太过热情,足以烧毁一切理智。

张廷被冤杀,可是因为心中有爱,所以他并无怨气,只想着留在心上人身边,再见她一面。李婉小姐更是痴情,得知心上人死去之后,故意糟践自己的身体,被人日夜监视着不能寻死,直到等到了最后一个机会,做好了万全准备,决定在喜堂上用自己的鲜血为心上人洗刷冤屈,就是拼了一死,也要和心上人共赴黄泉,生死相依。

容吟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送回顾家的,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见徐生坐在她的榻前,替她把脉,徐生的身后,子然居士焦急的看着她,以为她中邪了,容吟霜默默的抽回了手臂,对徐生笑道:

“我没事,只是吓到了。”

徐生也收回了把脉的手,对子然居士说道:“老夫人放心,掌柜的没事,许是突然见着什么场面,惊住了罢了。”

徐生是知道容吟霜的本事的,所以,在他听闻段家喜堂上那场惨案之后,心中也稍稍能明白一些容吟霜的事情。知道她定是见证了什么,才会这般。

确认容吟霜的身体无虞之后,子然居士亲自将徐生送出了门,回来之后,又跟容吟霜念叨了好一会儿才肯放心,让颖儿好好照顾。

容吟霜让自己沉入被子,好好的睡上一觉。

李婉小姐和张廷的事情并不能说是完全的悲剧,至少他们在最后关头,团聚了,用实际行动信守了各自的诺言,他们身上没有怨气,对这个不公的世界也没有任何不平,他们平和的相聚,静静的离去,这便是世上最好的爱情了,他们应该为拥有彼此忠贞的爱情而感到幸福。

经此一事之后,段家和李家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段家像是被惹急了的猛兽,对李家进行了猛烈的攻击,李百万承受着段家的倾巢报复,欲哭无泪。

而就在此时,官府也对李百万进行了收押,因为他之前举报张廷便是那个连环采花贼,让官府错杀了人,这下真正的采花贼再次出没,便足以证明李百万诬告的事实,他被收押的第二天,李家就被彻底封了,家财全部充公。

一场娶妻的闹剧,变成了一场殉情的惨剧,段家虽然赢得了这场惨烈的战役,但所付出的结果,也是十分艰辛的。人们指责李家的同时,也在诉说着段家在这场惨剧中,身为帮凶的事实。

这件事一时成为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聊天的谈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见解,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公平的称。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照旧是大肥章,嘿嘿。

第127章 泼妇

解决完李婉小姐和张廷的事情之后,容吟霜就在家里歇息了好些天,一来让自己放松一下,二来也确实是困的厉害。

徐生给她把脉,说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如今是十月二十几,也就是说孩子估计是明年六七月出来,那个时候天气不冷,因此不必给孩子准备冬衣。

容吟霜回想自己的生大儿的时候,因为是第一胎,所以生起来比较困难,大儿那个时候,让她吃了不少苦,幸好顺利产下,那个时候,梅远道几乎是天天的给她送补品,恨不得要她一顿吃下所有的东西般,就怕她生孩子的时候亏了身子,也因为梅远道的爱惜,所以,她才在生产过后很快恢复了体力,并未如其他女人一般,落下什么月子病。

之后生幺儿就顺利多了,只用了半天就把幺儿给生了下来。

大儿和幺儿虽然也是顾叶安的孩子,可是,毕竟是以梅远道的身体得来,不过幸好,儿子像妈,大儿和幺儿长得都十分秀气,与她十足十一个模子刻出来般。只不知腹中这个生的又会像谁了。

在家好几日,窝在房里绣绣花,剪剪草,虽然平淡却也悠然自得的,闲暇时光多了,就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事,脑子里还是要想事情。

窝了五日之后,容吟霜就再也待不住了,吃过了子然居士给她准备的丰盛早餐之后,便就让同样闲的不行的老王带她去了温郡王府。

老太太几天前派人来传过话,说是原本想亲自来看望容吟霜的,不过身体有些不适,容吟霜过府之时,老太太正从软榻上坐起身来,看见容吟霜眼前一亮,对她招了招手,说道:

“老大家的,你来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我好让他们用我的马车去接你,那里头软和,坐着舒服。”

容吟霜谢过了老太太的好意,觉得她的脸色还是有些憔悴的,坐在她的榻前问道:“老太太身体可好些了?”

老太太挥挥手,正替她捶脚的两个丫鬟就起了身,退了出去,老太太这才又半躺回了软榻,靠着软垫对容吟霜说道:

“都是老毛病了,人老了总免不了这里疼那里疼的,不像年轻人有使不完的劲儿。”

孙嬷嬷给老太太和容吟霜送来了茶,老太太喝的是醒脑的薄荷片,给容吟霜沏的却是红汤汤的枣子茶,容吟霜先是从托盘上将老太太的薄荷茶端下来,亲手递到老太太手中,伺候她喝完两口后,才将之放在案上,拿起自己的红枣茶喝了起来。

十月下旬的气候已经渐凉,这红枣茶热气腾腾,鲜甜可口,容吟霜便多喝了几口,老太太看着心喜,就让孙嬷嬷去把府里的红枣茶全都包了给容吟霜带回去。

容吟霜知道老太太的好意,也就没有推辞,只是道了谢。

祖孙俩又说了会儿话,孙嬷嬷前来知会,说是张勇家的前来替老太太针灸,老太太说让她先等着,又让容吟霜跟她说了一些街面上的事情,容吟霜才提出了告辞。

老太太留她在府里吃饭,容吟霜说子然居士一个人在家太过冷清,便要回去陪伴婆婆,老太太这才没有强留。

让孙嬷嬷送容吟霜出门,孙嬷嬷将包好的红枣茶交给了婢女拎着,然后她亲自送容吟霜出门,在经过无忧堂之时,容吟霜只觉眼角余光一闪,似乎看见了小小的一团黑气,,可也只是一瞬间,当容吟霜真的回头去看的时候,黑气又不见了,入目只是一位穿着医馆服饰的普通妇人,容吟霜的目光追随她一路进了老太太的别院,并未再瞧见什么异常,孙嬷嬷见容吟霜的目光盯着那里,便向他解说道:

“那是张勇家的,从前学过医术,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跟着老郡王去过北疆战场,被雪冻住过,所以就落下了这个病根,张勇家的会针灸,老太太就让她试试,没想到她的手艺还真不错,给她针一下,老太太好半天儿都舒坦。”

容吟霜点点头,除了感觉那位张勇家的眉眼带煞之外,其他倒是没看出什么来,也就没有怀疑,走出了郡王府,原本是想上老王的车的,可是孙嬷嬷却让郡王府的管家将老太太专用的马车给牵了出来,对老王说道:

“王叔,老太太让驾这辆马车送大夫人回去,你的车就先放在这里,过来驾着一辆吧。”

老王自然知道老太太疼容吟霜,也明白老太太的座驾可以说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当即将他的马车靠在墙边,然后,拿着马鞭走过来,老太太的马车是双马,车身几乎有半间屋子那么大,里头的设施都十分的奢华舒软,容吟霜也没有推辞,就在孙嬷嬷的搀扶下坐了上去。

心中挂念老太太的风湿病情,容吟霜便让老王送她去了升平医馆,准备跟徐生好好问一问这类病情。

到了升平医馆之后,容吟霜看见医馆中有些正在等待煎药的病人坐在堂侧一角,几个伙计在堂中奔走送药,这项服务也是徐生想出来的,他怕有些病人回家不会煎药,就在内堂设了个替人煎药的地方,原本只是想方便一些人,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成就了一桩生意,百姓们对升平医馆替人煎药这件事情的反应相当强烈,原来大家都有这样的困扰,不通医理的他们把药拿回去之后,却不知道该怎么煎,总是担心煎的药对不对,合不合适之类的问题,这些升平医馆有了这项服务,那么有好些人们都宁愿加个三四文钱,在医馆里把药熬好了,直接用罐子装回去给病人喝,自己也省了麻烦,喝得也放心。

容吟霜去的时候,病人并不是很多,徐生正站在堂中配药,看见她来,就迎了上来,自然而然的就让她坐到病患的位置上,自己坐到大夫的位置上,然后让容吟霜伸出手,覆上一块轻薄的帕子之后,就开始给容吟霜把脉。

把完脉之后,徐生才说道:“掌柜的身体不错,小家伙也挺健康,脉搏有力的很。”

说着就把自己的诊脉结果详细的记了下来,准备留着向顾叶安交差。写了一半突然抬起头来,走到柜台后面拿出了几只小瓶罐,将之放到容吟霜的面前,说道:

“对了掌柜的,这些就是你让我炼的药,不过你现在怀了身孕,这些药最好还是先不要吃,免得对胎儿产生影响。”

“哦?你竟然炼出来了?”容吟霜惊喜的接过了瓶罐,打开盖子闻了闻香气,虽然与张道祖给的药味道上有些差异,但也是清香扑鼻,余味重重的,再倒出一颗看了看色泽,浓烈的深褐色在阳光下仿佛透着光般,一粒粒黑珍珠似的,圆润透亮。

将之收入瓶中,对徐生表示了感谢,徐生只是淡淡的挥挥手,说道:“伙计给掌柜的做事有什么可谢的,自从绣珠死了之后,我也只有最近一个月活的像个人了,医馆的工作虽然繁忙,可是,这也能够让我忘记从前的伤痛,我对不起绣珠,总要在其他方面补救回来。”

容吟霜看着徐生走出悲伤,心里也很高兴,突然想到自己来时的目的,便对徐生问道:

“对了,我来就是想问你一件事情。一个老人常年罹患风湿病,会不会在这段时间里突然憔悴疲乏呢?”

徐生想了想后才说道:“风湿这种病倒不是什么致命的,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有,因为疼痛所以影响了食欲和睡眠,憔悴疲乏也是可能的。”

容吟霜听了徐生的话之后,这才点点头,将先前脑中的疑虑抛在了一边。

突然医馆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众人将目光都投向门边,只见一个年轻妇人被一个男人抓着双手,拉入了医馆,只见那妇人发丝凌乱,不住挣扎,说什么也不进医馆,嘴里总是喊着什么有鬼作孽之类的话。

容吟霜看着门口的眼睛突然眯了眯,徐生迎到门口,对那个男人说道:

“孙兄,尊夫人的病是心病,药石无医,你就是把她带过来几回,我都是这么说。”

那个抓住不住挣扎妇人的男人是个相貌清俊的书生,看穿着家境应该还不错,那妇人被他抓着手,脸色涨红的厉害,看样子这两个人是夫妻,从穿着与行为上看,应该是一对成亲没多久的夫妻。

孙秀才将他的妻子按坐在病人席位上,然后对徐生说道:“徐大夫,您就替她看看吧,看看她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或者得了幻视什么的,她再这样在家里闹下去,可真让人受不了了。”

徐生叹了口气,显然这对夫妻并不是第一次来了,徐生看也没看那妇人被压在诊脉台上的手腕,对孙秀才说道:

“孙相公,你还是回去吧。我上回替尊夫人诊过脉,她好得很,不是生病。亦没有患癔症的病症。”

孙秀才脸上露出为难的怒色,只见他手中控制的妇人突然一撞,正好撞在孙秀才的鼻梁之上,孙秀才只好松了手,捂住自己的鼻梁直冒眼泪。

只见那女人一直跑到了门边,指着孙秀才叫道:

“你才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你家祖上没积德,做了缺德事,才让家里多了那个什么鬼东西!我,我,我真是后悔嫁过来,我后悔没听爹娘的话,嫁给你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败类!”

众人听这女人说起话来条理分明,虽然不是说的什么好话,但总不是一个得了癔症之人会说的话就是了。

那孙秀才被她骂得面红耳赤,急急的就要向她冲去抓她,却被她闪到门外继续骂:

“当初我真是猪油蒙了心,看上你这没有出息的人。还摊上这么那种见鬼的事情,我,我……我真是做了什么孽哟。”

那妇人打定了主意撒泼,也不顾是否大庭广众,哭丧似的喊出了那几句话之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像个村妇似的捂着脸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从指缝里偷看孙秀才的反应。

只见孙秀才也是一副‘我当初怎么也瞎了眼娶了个这么个婆娘’的样子,却是涵养稍微好些,没有与那女人当街叫骂,捂着耳朵,走出医馆大门,在那捂脸假哭的女人身旁啐了一口唾沫,然后才拂手离去。

偷看到孙秀才离去之后,那妇人就放下了遮住痛哭脸庞的手,脸上除了妆有些花之外,哪里有半点痛哭过的痕迹,就见她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也在孙秀才身后回啐了一口,然后才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双手叉腰对众人叫道:

“看什么看,笑什么笑?真是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

说完这些,那妇人就整理了一番衣服,然后就妖里妖气的离开了。

她走之后,医馆中就炸开了锅,有些知道孙家底细的人就说道:“孙家大小子娶妻的时候倒是说那闺女和善的很,可如今一看与那泼妇又有何分别,果然孙家这回也是被骗了吧。”

“我也听说孙家娶得是个能出厅堂,能下厨房的善人,虽然出身农户,但品行端庄什么的,如今一看,啧啧啧啧。”

徐生走到若有所思的容吟霜身边,对她说道:

“那个秀才叫孙启,家就在升平医馆的后头,祖上是当官的,家道殷实,跟这个女人成亲不过两个月,大大小小的架吵了近百回了都。”

容吟霜收回目光对徐生问:“一对刚成亲两个月的小夫妻,有什么事能够让他们吵这么多回?”

徐生因为见过这场面不止一回,所以也知道些其中的内情,更何况孙家就在医馆的后面,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些话,就说道:

“还不是为了钱,孙秀才那媳妇刚进门就要从婆婆手里□□,□□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掌钱,孙家也是传统人家,既然新媳妇入了门,那要掌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于是就把家里的库房钥匙什么的都交给了她,可这个女人挥霍无度,根本不会管家,不过一个多月,就给用出了好几百两银子,全都是给她自己添置的首饰衣裳,胭脂水粉什么的,半分都没有为家里人考虑的意思,然后孙家自然不高兴了,就收回了她手里的权,谁知道从那之后,那个女人就天天在家闹腾,把孙家老两口都是骂得一文不值的。孙家世代书香,从未见过这样的乡野泼妇,嘴上是肯定赢不了的,孙秀才也是看不下去了,才这般的。”

容吟霜听了这些之后,又说:“可是她刚才嘴里说见鬼,难道她真的见了鬼吗?”

徐生知道容吟霜对这些比较在意,于是就说道:“什么见鬼呀。那都是那个女人编排出来的瞎话,知道孙家底细的自然不会相信她说的话了。”

“……”

容吟霜听了之后又陷入了思绪,虽说那个女人说的见鬼的话没人相信,但是容吟霜却是信的,因为从刚才她进门开始,就真的有一个被砸的面目全非的女鬼跟在她的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没更第二更,我忏悔,这是今天的第一更~~~~~~~今天不会只有一更,我保证。

第128章 孙家的事

容吟霜若有所思的离开了医馆,去了茶楼,大中午的时候,茶楼里正忙的热火朝天,容吟霜怕给大伙儿添麻烦,也没在楼下久待,就直接上楼去了,在楼梯上好些上下的伙计跟她打招呼,容吟霜都一一回了,走到三楼,还未往东转去,就见西边角的天字一号房门突然打开,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对她喊道:

“丫头,过来一趟。”

容吟霜回头看见张道祖总是不那么正经的模样,摇了摇头,便走了过去。

推门而入之后,容吟霜就对张道祖问道:“师叔今日怎的有空来这里偷闲?”

自从上回她拜托他去将赵倩的魂魄炼出之后,宫里就一直有事拖着,让他好一阵子都没能来茶楼静坐了。

张道祖摇摇手,说道:“别提了,这些日子可忙死我了。我是好不容易才等到今上松懈了些,赶紧跑出宫来透透气,再待下去,我只怕会短寿才是啊。”

“……”

容吟霜兀自在他对面坐下,就给他的杯子里添了些热茶,然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张道祖对她说道:“听说丫头怀孕了?我那儿还有些补身的药丸,要不我让人给你送家去?”

容吟霜道谢后,摇摇头,说道:“不用了,师叔,大夫说我正怀孕,不宜吃那些补身的药丸,对了,药丸。”

说着说着,容吟霜突然响起徐生给她炼制的药,便从袖中拿出,对张道祖说道:

“这是我那医馆的坐馆大夫给我炼的药,也是按照那方子,我觉得炼出来虽然与您老溯玉殿炼出来的气味略有不同,不过形态倒是很像,您替我看看这药,若是行的话,下回就不用老实麻烦溯玉殿了。”

张道祖听说有人给她炼了药,就赶忙拿过去瞧了瞧,倒出来又是闻又是看,最后干脆自己亲身试药尝了一颗,吧唧两下嘴后,在容吟霜万般期盼的目光中,张道祖开声说道:

“这药……虽不若溯玉殿的好吃,但难得功效却是给炼出来了,炼药之人定是个熟手,只怕不是普通的大夫吧。”张道祖又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对容吟霜抬头问道:

“丫头,只怕这大夫不简单吧。你不是又帮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了吧?”

张道祖对容吟霜的工作流程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才会这么问,而容吟霜从他的表情也能看出,张道祖对徐生炼的药物有所肯定,于是便想了想徐生的事,对张道祖说道:

“我也觉得他非池中物,据说他来自贵阳,医药世家,我对这方面不是很懂,只是将我师父的药方给他看了之后,他却从他家祖传下来的徐氏医经中翻出了那同样的一页给我看。”

张道祖蹙眉:“你是说,他家姓徐?并且从前看过师兄的药方?”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是啊。师叔知道他吗?”

张道祖想了想后,说道:“姓徐的,有来自贵阳,怕是只有徐川一族了。”

“徐川一族?”容吟霜是个医药盲,所以对张道祖口中说的什么什么一族不甚了解。

幸好张道祖也不是隐瞒之师,有些事情还是愿意跟他看中的人说起的,于是也不隐瞒,就说道:

“徐川是三朝太医,说起来与你师父也颇有渊源,他当年辞官之后,发誓说再不入官场,没想到他的后人竟再次踏足京城,还阴错阳差成了你医馆中的坐馆大夫。”

容吟霜听了张道祖之言,便将徐生和绣珠的事情全都讲给张道祖听了,张道祖听了之后,更是唏嘘不已,看着手里的瓶子,突然对容吟霜说道:

“咦,既然你不肯随我去溯玉殿,那……不妨将此子让给我?让他随我去溯玉殿传我衣钵,徐老之孙当是奇才,嗯,不错不错。”

容吟霜愣住了,对张道祖逮谁就想拉去他溯玉殿的做法很是质疑:“师叔,您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想着要找人传你衣钵?”

张道祖愣了愣,然后才道:“嗯?没,没有啊。我就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撒手人寰了,我这一身本领也没个传人,岂不是可惜,难道真要我像你师父那样,死后流连人间,等了多少年,才等到你这么个没天分的徒弟吗?”

“……”

虽然张道祖说的是事实,但是容吟霜被人当面说‘没天分’还是觉得有些不高兴的,横了他一眼后,说道:

“哼,我没天分你还上赶着要我去你的溯玉殿啊?”

张道祖早就把容吟霜当做是自己人,所以对容吟霜有的时候说的那些大实话也是不客气的,当即直言道:

“你以为我要你去溯玉殿是因为你的天分啊?若不是因为你体内有我师兄几十年的修为,就你这三脚猫,我能看的上。”

容吟霜被他说的有些心虚,撇撇嘴不再抬杠,张道祖却是认真的跟她说:

“哎,别忘了我的话,明儿就把他带来我见见。若是真的合适,嘿嘿嘿……”

容吟霜白了他一眼,说道:“师叔,我明儿把他带来倒是可以,不过,带来之后就算他的资质很好,那也要看人家自己愿不愿意,徐大夫人好的很,医术又高超,你可不能强逼他跟你去溯玉殿,那我可就罪过了。”

张道祖对于容吟霜不信任的语调表示不满,叹着气,负着手,一边摇头一边走出了雅间,容吟霜只好跟着下地送他出去。

张道祖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容吟霜:“记住啊。明天,明天我就在上面等他,你只需跟他言明是溯玉国师想见他,以我和徐老的关系,他应该听过我的大名才对,你且这般跟他说去,他一定会来见我的。”

得到容吟霜的百般应承之后,张道祖才心满意足的走入了人群。

容吟霜大大呼出了一口气,心道这老头真是想找徒弟想疯了,只觉得他故作潇洒离去的背影着实有些压抑,却不知这老头心里藏着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第二天,容吟霜为了将徐生带去茶楼见张道祖,于是早早的就又去了升平医馆之中。

刚从马车上下来,还未进门,就看见医馆旁的巷子里走出一队官兵,押着被套上枷锁,披头散发,痴痴呆呆的孙秀才走了出来。

周围围满了人,对孙秀才指指点点的,徐生也难得出来看热闹,见到容吟霜,徐生就迎了上来,对她说道:

“掌柜的,您是哪儿不舒服?”

容吟霜摇头指着那队离去的官兵问道:“孙秀才怎么了?昨儿见他还好好的。怎的今日就被锁了?”

倒也觉得奇怪,孙秀才被锁,孙家的人倒是一个都没追出来喊冤。

徐生叹了口气,说道:“唉,就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孙秀才原来一直有吸食五石散的习惯,昨天晚上邻居们都听他和他婆娘吵得厉害,他婆娘负气离了家门,孙秀才觉得郁闷,就躲在房里吸食了五石散,可五石散本就是至幻之物,他爹和他娘晚上去她那里看他有没有事的,就被他用刀给刺死了。孙家上下十三口人,无一幸免,全都死在孙秀才的刀下。”

“……”容吟霜简直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原本还以为徐生是在说笑,可是紧接着被捕的孙秀才身后,盖着白布的十几具尸体被一一抬了出来,这些人许是都死的太快,所以,还未来得及产生怨气就已经堕入轮回道了,因此此时留下的,只是十几具冷冰冰的尸体。

她回想昨日看见的孙秀才,只觉得他容貌清俊,却不想却是吸食五石散这毒药的人,想着昨日与他争吵的女人,不禁问道:

“那他妻子呢?”

徐生指了指跪坐在人群中捂着脸不断哭泣的那个女人,容吟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孙秀才的妻子正哭的肝肠寸断,嚎的声音几乎三条街外都听得见。

“她运气好,昨天晚上没在家,如果在家的话,没准连她也一同被杀死了。”

容吟霜看见那个女人哭起来虽然大声,可是却跟昨日大庭广众之下哭的差不多,就是用双掌捂着脸,闷着头哭泣,不时从指缝间偷偷看别人有没有在看她。

自言自语的说道:“若真是孙秀才,那他最想杀的人一定是她,为何偏偏她没事呢。”

徐生也听见了容吟霜的话,说道:“谁知道呢,这也许就是天命吧,昨天晚上他们夫妻俩吵架吵得前面后面都听的分明,卢氏离开孙家的时候,也好些人都看见了,卢氏离开之后,孙家就关了大门落了锁,半夜里十几口人死的无声无息,要不是死在门内的一个人的血流出了门外,也不知孙家这十几条人命什么时候被发现呢。”

孙家的人被抬走之后,徐生便将容吟霜请入了医馆之中,一边例行请脉,一边继续说道:

“官差们撞门进去就看见了一地的惨状,还有就是痴痴呆呆,手里拿着刀的孙秀才。”

虽然事情的经过听起来是严丝合缝的,但是容吟霜却不禁觉得有些问题,比如说,卢氏为什么没死。比如说,孙秀才也不是一天两天吸食五石散了,可是为什么偏偏挑昨天晚上杀死了全家。又比如说,孙秀才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怎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那么多人?

徐生给容吟霜把完了脉,见她若有所思,于是又道:

“算了,掌柜的也别想了,事情既然发生了,官府也自会查出公断来。”

点点头,容吟霜仍觉得心口闷闷的,想起今日来找徐生的目的,便对他说道:

“对了,我今日前来是有事的。”

徐生已经走到柜台后整理抓药,听容吟霜这么说,又放下了小称,看着她,容吟霜轻咳了一声,问道:

“你听说过溯玉国师吗?”

徐生愣了半晌没有反应,容吟霜又接着补充道:“就是你家先祖有没有跟子孙提过溯玉国师张道祖这个人?”

“……”

徐生虽然不知容吟霜问这个干嘛,但基于对容吟霜的敬佩,他还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郑重的摇头,说道:

“这个……我倒是没听先祖提过,溯玉国师是谁?我们当朝国师吗?”

“……”

容吟霜看着徐生满头黑线,果然张师叔是自视过高了,人家不仅不认识他张道祖,就连他溯玉国师的大名都没有听过,幸好她事先问了问,否则真把徐生带到了师叔面前,他这副样子一定会伤了师叔高傲的自尊的,想想那个老头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人打击,她就觉得有些不厚道。

“咳咳,就是有件事。溯玉国师张道祖是我的师叔,他就是当朝的一品国师,昨天我把你炼的药给他看了看,他觉得你的药炼的虽好,但也许有所欠缺之处,想找你交流一番炼药心得,不知你……”

徐生是个药痴,听说自己的药有缺陷,并且人家还愿意指教他,当即点点头,说道:

“好啊好啊,徐某自当求教。”

容吟霜得到了徐生的肯定回答,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好,那待会儿你收拾收拾跟我去一趟普贤茶楼,他就在楼上等你。”

徐生愣了愣,说道:“哦,好!我,我这就收拾一番,掌柜的您先等我一等,我去把炼药之时的记录还有某些药材加入之后的反应记录全都去整理了拿过来,您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徐生的热情方向虽然被容吟霜严重误导了,但是,容吟霜却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以为她知道只有这么说,徐生才不会推辞,自己也可以少费一些口舌,至于把徐生引荐给张师叔之后,张师叔能否游说他去溯玉殿,能否成事,这可就不是她该担心的事了,就看张师叔有没有她的悟性,能不能准确的抓到徐生的弱点了。

容吟霜在等待徐生的时候,又忍不住走到了医馆门外看了看,只见卢氏依旧在人群中嚎哭,人们从一开始的同情,到后来觉得厌烦,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安慰她,卢氏身后那个面目全非的鬼影依旧存在,周身散发着浓烈的黑气。

徐生背着他的破旧书篓子走了出来,书篓子里塞满了各种记录和典籍,看的容吟霜不禁一愣,嘴角抽搐着跟徐生一同坐上了车,往茶楼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29章 疯狂的女人

到了茶楼以后,容吟霜将徐生引至三楼,张道祖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徐生一进去便对里头的白胡子老头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学生礼,这是抱着诚心诚意来请教来了的意思。

张道祖见徐生这样上道,也是很高兴的,当即就叫了人起来,容吟霜给他们正式介绍之后,就把空间留给了这一老一少,自己就下楼去了。

正巧押送孙秀才游街的队伍正好经过茶楼门前,好些人都在围着观看,不禁疑惑:

“这秀才犯什么事了?”

宝叔站在柜台后,够着头观望,发现看不真切,就干脆走出了柜台,来到了容吟霜身旁,容吟霜对这件事情多少知道些,便说道:

“听说他吸食了五石散之后,杀死了全家十三口人。”

宝叔愣了愣,突然说了一句:“怎么可能!”

容吟霜不解,只听宝叔又接着说道“吸食五石散之后的确会精神出现幻觉,可是,他倒也要有那个力气杀人啊。我从前就见过一个吸食五石散的,整个人就跟个烂泥似的,就是刻意去扶他都扶不起来,跟瘫了一样。那种情况下不给人杀了就是好事,别说是杀人了,不过,也许那小子天赋异禀也说不定。”

紧接着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听见了宝叔的言论,当即就过来跟他辩驳,一时议论好不热闹。

容吟霜却是也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在楼下从早晨等到了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了傍晚,徐生才和张道祖从三楼雅间下楼,只见徐生神情恭谨严肃,张道祖则是面带微笑,浑身都透着股子满意。

容吟霜正在柜台后头练习算盘,见到他们下楼就走出了柜台,迎了上去,对徐生问道:

“怎么样?请教到了吗?”

徐生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容吟霜,然后才点点头,说道:“张老先生学识渊博,小生自是受教。”

张道祖嘿嘿一笑,在徐生肩膀上拍了一下,说道:“甭说什么请教不请教的了,只要你做了我的徒弟,我会将一身的本领倾囊相授,绝不藏私,你好好考虑考虑,三日后,我再来这里等你回复。”

张道祖说完之后,就潇洒的离开了茶楼,只留下徐生满脸的犹豫不决,宝叔见状凑上来对徐生问道:

“徐生,张先生要你考虑什么?莫不是要收你徒弟吧?”

宝叔一语成笺,徐生愣愣的看着他,一动不动,宝叔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不会是真的吧?”

徐生叹了口气的同时,也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容吟霜,投去一抹求助的眼神。

容吟霜对他问道:“那你觉得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

徐生还未回答,宝叔就咋呼了起来,说道:“愿意呀!怎么不愿意!你知道那个张先生的身份吗?那可是高高在上,活在云端的大人物,他肯收你做徒弟,那可是你上辈子积德,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啊。你还考虑什么呀!”

徐生又是一叹气,对着容吟霜说道:

“掌柜的,虽然我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是,升平医馆才刚刚开张,我实在是走不开啊,每天那么多的百姓等着我给他们抓药看病,若是就这样离开,跟张先生去了……那,那……”

容吟霜听徐生这么说,想了想后,才说道:“升平医馆我自会再找大夫坐镇,关键是你自己想去还是不想去,但我要提醒你,虽然张先生位高权重,你若做了他徒弟,将来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但是你知道张先生所属的门派,那是清修之地,你将来可别后悔啊。”

徐生当然知道容吟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说道:

“绣珠死后,我早已断了尘缘,清修于我而言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我又怎会后悔。”

容吟霜听到这里,也大概能明白一点徐生的意思了,他其实内心上还是十分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的,毕竟国师不是天天亲自挑徒弟的,他能撞上这个机会,就是他的运气。

而他的面相中确实今后会有大作为,若是开个医馆最多就是造福一方,可是也不能算作是大作为,但若跟着张道祖做徒弟,那可就不一样了,溯玉殿国师的徒弟,将来怎么样都能站出来说到话,更别说张道祖还是想将衣钵传授给他的,这种徒弟的性质又与顾叶安挂名弟子的性质有很大的差别,只要徐生学的够好,那么国师的位置有很大机会就是他了,这才算是功成名就的运势啊。

“既然你已做了决定,那就无须顾及那么多了,升平医馆的事情,我自会找人代理,你就放心的跟张先生去吧。”

徐生看着容吟霜,突然大庭广众的跪了下来,谁拉都不起来,坚持给容吟霜扣了三个头,然后才跪着说道:

“掌柜的再造之恩,徐生没齿难忘,今后我不管身居何地,都是您的伙计,您永远都是徐生的掌柜。”

徐生此举在茶楼中掀起了波浪,容吟霜让宝叔赶紧去把他拉起来,徐生说完了自己的心里话,这才站起了身,又恭恭敬敬的对容吟霜作揖道:“掌柜的今后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言,徐生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容吟霜看着徐生这类似与诀别般的话语不禁觉得好笑:

“你的为人我和宝叔都是知道的,既然相聚,那就是一家人,真的无须说这些。你今后若是愿意,就常回来看看,没看张先生三天两头就来茶楼里坐坐吗?到时候你也跟来不就好了。看你说的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容吟霜说完这些,便和宝叔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徐生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把情况想的太严重了,不禁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又对宝叔做了一揖。

容吟霜见他终于释怀,突然想起孙秀才的事情,于是又对徐生问道:

“对了,先前宝叔说,吸食了五石散之人虽然容易致幻,可是手里却是无力的,你从前见过吸食过五石散的病症吗?”

徐生见话题变了,赶忙点头:“自是见过的。吸食五石散之后,大多数人确实会手脚发软,我之前听到的时候,也在心底产生过疑惑,不过,曾经也确实见过吸食了五石散之后力大无穷的人,也许每个人的耐受性都不一样,有的人偏软,有的人暴虐,这都是五石散的药性,只是影响的方位不一样罢了。”

有了徐生详尽的解说之后,容吟霜才了然的点点头,此时官兵押着孙秀才游街的队伍已经走出了朱雀街,人们也渐渐散开了。

容吟霜将徐生送回了升平医馆,在马车上,徐生见她面色有异,遂问道:

“掌柜的,您似乎对孙秀才的事情有疑意。”

容吟霜见徐生说破,也不隐瞒,点头说:“是啊。我觉得他那个媳妇很是可疑,她与孙秀才吵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他杀人的晚上离家出走,就好像,她知道徐生当晚会杀人一样。”

徐生也明白容吟霜的疑惑,说道:“虽然卢氏离去的时机不对,可是这也不能说明她可疑呀,毕竟那么多街坊都看见她从卢家出来,徐生杀人的时候,她并不在场,只能说是运气吧。”

听了徐生的见解,容隐上却是摇摇头,说道:“不对,卢氏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她身后跟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女鬼。”

“……”

徐生愣愣的看着容吟霜,发觉自己眼皮一跳,不能再很好的接话了,虽然他知道容吟霜的本事,可是这也不说明他骤然听到这些,能够习以为常了。

容吟霜见他这样,不禁笑道:“你若真的做了张师叔的徒弟,免不了要跟这些东西打交道,现在就怕了,将来可怎么好呢?”

徐生干咳一声,说道:

“小,小,小生没有怕,只是没有想到卢氏身边会跟着那……那东西。”

容吟霜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模样,摇摇头不再理会,又接着说道:“那个女鬼面目全非,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砸烂了脸。”

徐生倒吸一口气,说道:“砸,砸了脸的女鬼?”

容吟霜点头:“嗯,等你开了天眼之后,也许就会看到了,最好能看到,不然你就要多学很多东西才能弥补你看不到的缺点了。”

徐生显然有些戚戚焉:“我,我只想一生研究药理,炼制出可以叫人延年益寿的丹药来,溯玉国师之前也是跟我这么说的,至于这些东西,我还是不要看见的好。”

若是绣珠的鬼魂,徐生还愿意大着胆子见一见,可是若换成其他什么惨死的厉鬼,那就免了,他自问还没有那么淡定。

容吟霜听完徐生的话,就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张师叔果然也找到了徐生的弱点,避开厉害,直接以医术诱之,所以徐生才会这么爽快的做出了决定,唉,她到底要不要告诉他真相呢?张师叔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骗进去的行为着实害人,将来徐生真的要面对这些东西的时候,他一定会后悔自己当初的这个决定。

不过,横竖都是他的命,容吟霜就不打算让他提前明白这些了,反正他自有他的师父去教的。

去到了升平医馆,徐生就进了后头的药庐,虽然决定要拜张道祖做徒弟,但是徐生还是想把手头的工作全都做好之后再去。这样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老王来问容吟霜要不要回去,容吟霜却摇摇手,说道:

“现在不,等我去后面看一看。”

老王是个通事的,自然知道升平医馆后头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赶忙上前拦着容吟霜,说道:“夫人,那后头刚死了人,不吉利,别冲撞了您。”

容吟霜对老王笑笑,说了句:“无妨。”之后,就一个人走入了巷子。

老王是个车夫,没有主人的命令,他自然不能越俎代庖,干涉主人家的自由了,想起今早临走前,老夫人对他的叮嘱,老王就觉得对不起老夫人,当时他怎么就拍着胸脯保证说颖儿这个贴身丫鬟不跟着没事儿,他保证将夫人平安的送出来,接回去呢。

容吟霜自然不知道老王此刻心中的懊悔,独自走在血气弥漫的巷子里。

来到被官府贴了封条的孙家门前,这血气味道更甚,让她不禁蹙了眉头,她想进去看看情况,可是,大门关着她进不去,只好往后门走去。

孙家的宅子是背水的,容吟霜没有想到后门竟是一片清澈的湖水,孙家是书香之家,特意将宅邸临水而建也是为了让生活雅致一些,容吟霜找到了去后门的小路,可是还未过去,就听见后门处有些动静,容吟霜心中一惊,赶忙停住了脚步,躲在小巷中侧耳倾听起来。

“快快快,你们快些走,留两个人下来跟我搬东西。”

这声音听着像是孙秀才的那个婆娘卢氏的,她在后面捣鼓什么?要谁快些走,留下人搬什么东西?

容吟霜心念一动,便捏指做出隐身决来,这是她新学到的技能,如今已经能够运用自如了,想起初学时不是隐了上半身,就会隐了下半身,有的时候还若隐若现,现在她找到了窍门,水平已经趋于稳定,这才敢大肆使用起来。

隐了身的容吟霜走出了小巷,去到河边,就看见卢氏被一个土匪气十足的男人搂在怀里,对从孙家鱼贯而出土匪们颐指气使,一副当家奶奶的气势。

只见那男人在卢氏的臀部拍了几下,然后才说道:

“你且快些去,孙家的财物藏在哪里你最清楚不过,快快拿了钱财,咱们这单生意就算是做成了。”

卢氏却是一扭腰肢,闪出了那个男人的怀抱,精明的眼眸一横,说道:

“哼,做什么生意?姑奶奶我可不是为了跟你做生意的。”

那男人看着心情不错,对卢氏也是颇为依从:“哎哟,我的姑奶奶,都这个节骨眼儿了,您还挑我什么错,赶紧去拿了钱,跟我回鸡鸣山享福去。”

卢氏这才娇羞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去拿钱也成。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卢氏的话让那男人愣了愣,殷勤的表情也显出了防备,问道:“什么事?”

卢氏将自己主动投入那男人怀抱,千娇百媚的说道:“回去就将你山上那个黄脸婆休了,让我做寨主奶奶,怎么样?”

那男人看着卢氏,眼中闪过一丝敷衍:“呃,再说,再说啊。”

卢氏却是翻脸了,指着那男人怒道:“好你个赵山虎,干了人提上裤子就不认了是不是?老娘为了你背了这么大的罪孽,你却连个名分都不肯爽快的给我,你还算是人吗?”

听到这里,容吟霜震惊了,原来孙家的事,果真不是孙秀才干的,而是看似凶悍,实则凶残的女人伙同盗匪干出来的事。

只见那个男人彻底冷下了表情,咂了咂嘴,匪气十足的对卢氏抽出了腰间的刀子,一边用手指在刀刃上把玩,一边对卢氏说道:

“什么罪孽不罪孽的?老子只想求财,是你说孙家人不死,你就脱不了身,这才让我把他们一家老小都杀了,如今人我替你杀了,怎么罪孽你就要归到我的身上?”

卢氏见他翻脸,也不甘示弱,怒道:“赵山虎你不是人!我为了你,为了你……连自己的妹……”

土匪赵山虎却不让卢氏说完,就打断她,说道:“哎哟快别提你那亲妹了,我都替你臊得慌,那可是你的妹妹啊,你为了能替她嫁进孙家,不惜让我把她杀了,怕人认出她来,还用石头砸烂了她的脸,你这手段可不是我赵山虎之流能比的。”

卢氏像是想起自己做的事,神情有些恍惚,容吟霜听了却更是心惊胆寒的,这世上果真有如此丧心病狂的女人吗?

“我,我杀她那是因为她抢了我的东西!本来孙家这门亲就是我的,可是她娘却跟我爹吹枕边风,说是要让她先嫁,我的容貌哪里不如她?横竖是她娘先抢了我爹,接着她又抢了我的亲事,我不杀她杀谁?”

赵山虎也没想到卢氏的肚子里还藏着这么多的弯弯绕,这份心性,就连他这个土匪都觉得胆寒,摇摇头,不再与她废话,说道:

“快搬吧,别特么啰嗦了。”

卢氏却是不依不饶,就着赵山虎的袖中继续撒泼:

“搬什么?你不娶我,还想要我的钱?做梦去吧你!我现在就去报官,我现在就去告诉官府人是你们这些鸡鸣山的土匪杀的,我呸!”

赵山虎是彻底被卢氏激怒了,一个巴掌将她掀翻在地,一脚上去,踩着卢氏的头将她的脸踩在泥地上,恶狠狠的说道:

“老子忍你很久了。不是要去报官吗?够胆你就去,我倒要看看官府查出来之后,你他娘的能落着什么好儿,哼,若不是你把我们引进家门藏在地窖里,我们能杀人?若不是你让那傻帽沾上五石散,他会上瘾?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杀人?说到底,你才是主谋,我们最多是帮凶,识相的就赶紧进去把孙家的钱都搬出来,老子让你上鸡鸣山,就当是给兄弟们养个婆娘,你把他们伺候好了,就赏你口饭吃,伺候不好,哼,老子分分钟让你尝尝你妹妹死前的滋味,把你砸成烂泥喂狗!”

卢氏的脸被赵山虎踩在泥地里,吃了一嘴的泥,说不出话来,但是喉咙里却是发出凄惨的嚎叫声来。

容吟霜看着卢氏身后站着的那个女鬼,只见她周身黑气,却是不急着报仇,想来她便是卢氏杀死的那个妹妹了。

她虽然一直跟在卢氏身后,可是却未曾对卢氏下过手,却不知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30章 误会

赵山虎松开了脚上的力气,让人把卢氏拉了起来,又在她肚子上踢了两脚,说道:

“老子要不是看你能搞到钱来,就你这廉价的女表子,老子会看得上?老子虽是土匪,可也是讲原则的。”

卢氏被生生踢出了一口血来,赵山虎拍了拍脚面上沾的灰,跟卢氏说道:

“识相的就把藏钱的地方说出来,要不然老子就派人进去翻,翻他个底朝天,我就不信翻不到,只不过到时候官府勘察起来,你这引狼入室的女表子可就没活路了。”

卢氏呸掉了嘴里的泥和血,有些畏缩的威胁道:“若真是那样,你,你们鸡鸣山也就等着被官府缴平吧。我算是瞎了眼了,竟跟着你这么个王八羔子,你杀了我吧,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好受,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赵山虎对卢氏本就是逢场作戏,哪里容得下她,听她这么说了,嫌她脸上脏,干脆又是两脚,直接把卢氏给踢得飞出去,趴在地上狂吐血。

“好啊。老子倒要看看你这厉鬼想怎么报复我!我现在就把你杀了,还省事了。”

赵山虎说着,就抽出了腰间的长刀,这把刀曾经杀过多少人他已经不记得了,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多杀一个人。

只见他恶狠狠的拿着刀往瞪大了双眼不住往后倒退的卢氏走去,抬手一挥,刀却是没有落下,而是一个激灵,抖了抖身子,将刀掉转了个儿,往自己腹间插去。

“大哥!”

鸡鸣山的土匪小弟们惊呆了,原以为他们大哥是想去杀了那个婆娘,没想到他却往自己身上戳去,卢氏也惊呆了,她都做好了下一刻被斩首的准备,没想到赵山虎却突然魔障了,看着他不住往外喷涌的鲜血,卢氏也慌了,总觉得周围的气场不对了。

容吟霜也是震惊了,赵山虎的行为看在别人眼里也许是莫名其妙的,不过看在她的眼里却是一清二楚的,救了卢氏的正是那个被卢氏杀死的妹妹,她跟在卢氏身后并没有对卢氏进行报复,而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了卢氏一命,这让容吟霜赶到了十分讶异。

就在那卢氏的妹妹准备对赵山虎再一次行凶的时候,容吟霜出手了,将那只鬼影以金刚咒符困住,收入了袖中。

赵山虎失了控制便恢复了神智,低头看着自己胸腹间的血红,难以置信的抛下了长刀。

就在鸡鸣山的人想要带着重伤的赵山虎从水路撤退的时候,官兵从巷子口出现,一举将他们拿下,包括卢氏在内,全都在湖边被上了枷锁带出了巷子。

老王从外头冲到后面寻找容吟霜的踪迹,先前就是他不放心容吟霜跟着过来后面看了看,发现了那些杀人的土匪,这才吓得赶忙去报了官,生怕容吟霜出事。

可是,全部的土匪都被带离,却还是未见容吟霜的踪迹,老王站在湖边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

“大夫人!大夫人——”

而另一边,容吟霜将那个女鬼带到了附近一间没人的破落院子里,然后才将她从袖中放出。

只见那女鬼被放出之后,便幻出了本来面貌,温婉秀丽,端庄自然,只见她被金刚符咒锁着也不挣扎,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容吟霜。

“你是被卢氏杀死的吗?”

容吟霜对她问道。

只见那女鬼点点头:“是。我出嫁那日,姐姐拦着我的路,将我带到了一旁说是要跟我姐妹话别,可是没想到她却将我杀了,穿上了我的嫁衣,嫁去了孙府。”

容吟霜看着她,就更加觉得不解了,又问:“既是卢氏杀了你,你却不恨她,在关键时刻,竟然还救了她,却是为何?”

那女鬼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容吟霜说道:

“因为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的姐姐,她娘死的早,我娘是续弦,我小时候,姐姐待我极好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总不会忘了我,可是后来她大了,就觉得自己没有娘,爹爹也不疼她,所以才会变成今日这般。她杀了我,我不恨她,只是不希望她在继续错下去了。”

那女鬼说的平静,的确是半点不含怨气的样子。

容吟霜看着她,又说:“你这般对她,可是她却那样对你。因为嫉妒你有爹有娘,还有一门上好的亲事,所以她就恶向胆边生,将你杀死,然后冒名顶替。”

“不,不是的。姐姐从头到尾都误会了,其实,是因为爹娘都知道孙家不是一门好亲,虽然是书香门第,但是孙公子在外的风评向来不好,他流连花丛,品行未必端正,可是孙家来家里下了聘,总要有个女儿嫁过去,姐姐脾气烈性,爹娘怕她嫁过去了吃亏,所以才让我嫁给孙家公子的,姐姐却是以为你爹娘藏着好亲事给我……殊不知,她有自己的心上人才令我羡慕呢。”

容吟霜讶异道:“心上人?卢氏有心上人吗?”

“嗯。从前我不知道那个人是鸡鸣山的土匪,只知道姐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外面与那人见面,回来之后,身上便会多一些好吃的,好看的,可见那人是真心疼她的,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会同意嫁给孙家,毕竟我也希望姐姐幸福,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

容吟霜听完这些陈述之后,不禁叹了口气,这世间真有这样的误会,妹妹从头至尾都替姐姐打算,可是最终却被姐姐杀死,不仅没有怨愤,反而在姐姐遇险的时候,站出来搭救于她。

这样的姐妹感情叫人感动,也颇为叫人唏嘘。

容吟霜叹了口气,对那女鬼说道:“事到如今,你希望跟你姐姐说明这些误会吗?若是想说,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卢氏的妹妹低头想了想后,才静静的摇了摇头,说道:

“罢了,事到如今,她就算知道了也是凭添后悔,她与那土匪做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被官府抓了,也是罪有应得,若是现在还与她说出真相,那她怕是真就活不下去,我死了便死了,让她一直误会着,也没什么了。”

容吟霜看着这个善良的妹妹,心中百味陈杂,抬手将之超度,捡起了那堪堪十六枚铜钱。

花一般的年纪却遭此毒手,卢氏若是知道了真相,怕是连肠子都会悔青的吧。

从破宅子里走出,回到了升平医馆,就看见老王坐在升平医馆的台阶上,哭的惊天动地,老泪纵横。

“我滴个夫人啊!你死的好惨啊!我滴个夫人啊!我老王对不起你,我老王该死,我该死啊!我怎么就让你一个人进去了啊。我滴个夫人啊~~~~~~~~~~”

随着老王的哭泣声,徐生从后面的巷子跑出来,身上湿漉漉的,头上满是焦急的汗珠,擦了擦脸上的水,对老王说道:

“老王,你确定掌柜的掉水了吗?四五个人在湖边摸了大半天了,什么也没摸到啊,她是不是出去了,你没看见啊?”

老王坚持自己想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声音嘶哑的跟徐生抬杠:

“我怎么看错呢。大夫人进去之后没多久,我不放心就跟着进去看了,我见着里面有土匪出没,就从街上喊了捕快去抓人,前后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大夫人就是要走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可是捕快进去人都抓了,就是不见大夫人,她不是被那帮丧尽天良的土匪推下了水,那会是什么?难不成凭空消失了吗?你这个酸秀才不行就退下,我去找其他人来救。我滴个大夫人啊~~~~~~~”

紧接着,老王又是一阵哭丧似的哀嚎,徐生看着他的样子也不好再怀疑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后巷子走去,心中也是焦急万分,若是掌柜的在他这里出了事,那他可真就没脸继续活下去了,干脆也一头扎入湖里淹死算了。

可是一转身,就在人群中看见了眼角抽搐的容吟霜,惊喜大过惊讶,连忙跑过去,正想开口,容吟霜却对他抬了抬手,自己默默的走到了老王身旁,拍了拍他的肩。

却被老王甩开,继续泪如泉涌的哭泣。

“咳咳。”

容吟霜无奈只好干咳了两声,老王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容吟霜只好开口喊了他:

“老王,你哭什么呢?”

老王简直难以相信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有人跟他扯皮,当即怒了,站起来叫道:

“我哭我们家大夫人行不行,你特么……嘢?大……夫……人?”

容吟霜好端端的站在老王面前,老王愣了一会儿后,就哭的更加伤心了。容吟霜见他这样,也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就对徐生招招手,让他过来安慰,徐生也是个口舌笨拙的,来了之后,就对老王说道:

“老王你别哭了,掌柜的还没死,等她死了你再哭好不好?”

“……”

容吟霜只觉得这帮人就再也不会盼她点好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31章 张勇家的

孙家一案成为了惊天大案,京里成立了专案衙门,专门调查孙家一十三口被杀一案。

不过两天的功夫,就查出了,孙家的媳妇卢氏有嫌疑,原来是她不满孙家两老收回了钱财的掌控权而怀恨在心,引了土匪藏在家中地窖,而她那晚与孙秀才的吵架便是行动暗号,土匪们趁她出了门,孙家落锁之后,就从地窖中走出,杀光了孙家所有的人。

事情真相大白之后,卢家二老不辞辛苦,由萍乡赶到了京城,去到牢房里见了卢氏,当即将卢氏骂得狗血淋头,并且将为何要将她妹妹许配给孙家的缘由告诉了卢氏。

卢氏原以为孙秀才的五石散瘾是因为她,没想到他从前便有过这个癖好,只是一时歇了,卢家在萍乡也算不上富裕,孙家来的聘礼多,二老就犹豫了,卢家小妹见父母忧伤,便答应了这门婚事,说是卢家的两个姐妹,总要有一个幸福就够了。

却没想到,这一切看在卢氏的眼中却成了爹娘偏宠小妹,因此妒由心生,竟然手段残忍的杀了小妹,冒名顶替嫁入了孙家。

若是她就此改过向善,跟孙秀才好好过日子也就罢了,可是她偏偏又做出这种勾结土匪杀人之事,当真是天都救不了她了。

卢氏初听父亲和后娘说起这事,还是不信,直到后来她父拿出了小妹写给她的一封信,上面写着小妹想跟她说的话,可是那是一封信,她却是没有来得及看到,因为小妹出嫁那日,她便也跟着离开了,再也没有回过家,二老只说她是失踪了,在方圆搜寻,却是搜寻不到,也是没有想到,她会追上自己妹妹的成亲队伍,将妹妹骗到无人之地杀害,然后换了她的衣衫,盖上盖头坐上了妹妹的花轿,嫁入了孙家。

这一切的因缘际会当真是叫人唏嘘不已的。

卢氏勾结土匪杀人,死罪在所难免,可是,知道真相的她真是恨不得自己能死一万次,只希望换回小妹的生命。

等不到行刑那日,卢氏当晚便在衙所之内撞墙自尽了。

这场事情之后,老王回到温郡王府将事情从头至尾添油加醋说了一番,老太太听得心惊胆战,担心容吟霜的身体,遂当即便下了命令,让容吟霜到温郡王府住些日子。

子然居士也被吓到了,老太太既然主动提出要容吟霜过府,她也就没有阻拦,想着在温郡王府有老太太教化,她那个儿媳总要收敛一些爱管闲事的脾气。

容吟霜倒是被动的很,不过想着反正顾叶安也不在家,她在哪里住着都无所谓,便也没说什么。

老太太在自己的院子里给她安排了一间上房,吃穿用度一切按照府中嫡女的水准供应,原本还想给容吟霜配发几名丫鬟使,不过,容吟霜却说只要一个颖儿就够了,其他的人多了,她反而不自在,老太太知道她从前在顾家自由惯了,也就没有勉强,好在容吟霜是住在老太太院里的,要什么都可以直接跟老太太院里的丫鬟嬷嬷们说也就是了。

容吟霜来了这里,出府的机会确实少了很多,一连七日,每日就尽陪着老太太下棋喝茶,日子过的淡而无味。可是她也知道,老太太和子然居士是真的担心她,不想让两位长辈担心,也就丝毫没有提过此事。

到了第八天,容吟霜正坐在花影下看书,那种突然一惊的感觉又来了。

让颖儿跑快些去打听,颖儿肥嘟嘟的肚子颠儿巴颠儿的跑过来,对她说道:

“夫人,没什么事,给老太太针灸的医娘来了。”

容吟霜合上书本,从垫着绒皮的躺椅上坐起来,问道:“可是之前孙嬷嬷说起的那个张勇家的?”

颖儿想了想,摇头:“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张勇家的,反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瘦的很,风吹就倒的模样,我看她就像是等着被医的模样,没想到她还会医人。”

“……”

容吟霜从躺椅上站起,颖儿便凑过来给她穿鞋,容吟霜对着颖儿肥嘟嘟的脸蛋点了点,心道这丫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从前去府里的时候,处处谨小慎微,如今是跟她熟了,有些话也敢当着她的面说了,越发丰腴身体让容吟霜不禁替她担忧,在这么胖下去,将来要找婆家可就不好找了。

颖儿自然不知道自家主子现在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殷勤的扶着容吟霜去了老太太那儿。

容吟霜走进去,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她在屋里环顾一圈,也没看到什么东西,根据以往的经验,一般能够让她有这种感觉的,除了鬼魂之外,还真没有其他什么。

可是老太太屋里却是什么都没有的,正感到奇怪,老太太唤她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老大家的,你找什么呢?快过来,坐我身边来,横竖现在无事,你倒再与我讲讲你之前看的那个什么异志故事。”

容吟霜又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便就走了过去,孙嬷嬷立刻就让人搬了一张梨花木的椅子过来,体贴的在椅子上垫了花绒垫子,生怕容吟霜着凉。

容吟霜谢过孙嬷嬷,将手里的书交给了颖儿,兀自坐了下来,对老太太说道:

“哪里还有什么异志故事呀,来老太太这七天,您可都把我掏空了,什么时候您放我出府逛一逛,我再搜寻几本回来年给您听,可好?”

老太太埋怨的看了她一眼:“你呀,成天净想着出门,要不是我那大孙子宠着你,我非把你关起来,关个三年五载的,去去你的野性儿。”

容吟霜当然知道老太太是跟她说笑的,当即爱娇一笑,亲自走到老太太身后去给她捏肩,说道:“老太太可别,孙媳妇这便给您赔罪,不用老太太关,只要您老不嫌我烦,我就是在您身边待个三年五载七八载也是好的。”

一番话将老太太说的笑了起来。

容吟霜也跟着笑了,看见张勇家的脸色苍白,嘴角也泛着一抹似笑非笑,总觉得那笑阴森的很,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

回想第一次见她,虽然也是很瘦,不过,却不如此时这般,她瘦的可真就快没有人形了。

不禁在老太太耳旁问道:“老太太,这位医娘也太瘦了吧。她从前也是这般吗?”

老太太看了一眼张勇家的,摇摇头,张勇家的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说她,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一眼让容吟霜看见了她那双泛着浑浊的眸子,老太太见她抬头,就拍了拍容吟霜的手,对张勇家的说道:

“我这个孙媳妇越大越没规矩,却也没有坏心,只是怜惜你瘦弱罢了。”

张勇家的凄然一笑,对容吟霜点点头,说道:

“谢夫人关心。我这身子从来就是这样,吃多少都不长肉。”

老太太听她这么说,却有其他意见,只听老太太说道:“哎,那可不是啊,你从前虽然不胖,但却没有最近这段时日消瘦,是不是身子不爽利,我这腿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下回你就别赶着来了,我再找其他人来针便是。”

原本老太太也是说的好话,张勇家的却一副受惊的模样,当即停了手里的动作,跪着往后退了两步,对老太太磕头道:

“老太太,您可千万别找其他人,小人家还指着小人的这份差事养活呢。您可千万别……”

老太太见她当真了,赶忙让孙嬷嬷去扶她,张勇家的一直起了身子,容吟霜和老太太就都看见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两厢对视之后,老太太才开声道:“行了行了,快起来吧。你这肚子……莫不是有身孕了?”

张勇家的被扶起来之后,低头看了一眼肚子,眼中闪过一丝恍惚,然后才默默的点点头,说道:“是啊,快五个月了。”

容吟霜咋舌,快五个月的肚子不过就这么一点大,这也太……

老太太也是觉得怜惜的很,当即就让她站起来回话了。张勇家的也是勤恳之人,虽然怀着身孕,却也不肯放弃了工作,待她离开之后,老太太还是记挂着,便向孙嬷嬷打听:

“这张勇家的最近是怎么了?她家里出事了吗?怎么变成这副光景了?”

孙嬷嬷对郡王府里用的人自然是了如指掌的,听老太太问起,便说道:

“张勇家的也是个可怜人,一年前怀了孕,可是孩子没生下来,她就一病不起了,张勇在外头听说是有了其他女人,不过这也是传闻,还不确实,不过对家里老小的吃穿用度确实没怎么供应着了,张勇家的每月来给老太太针灸四回,每回二两银子,家里老小也就指着她的这份工钱过活了。”

“哦,竟是这般。也确实是可怜的人。”老太太平时也就是嘴巴坏,其实心地善良的很,见不得人可怜,当即就让孙嬷嬷把张勇家的诊金涨到了十两一回,也算是将心比心,替老大家肚子里的娃儿积点福。

可是容吟霜听了孙嬷嬷的话,关注的却不是银钱的事,而是:

“她的孩子怎么没生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第132章 肚子

孙嬷嬷听了容吟霜的问题之后,想了想,这才说道:

“奴婢也只是听说,张勇家的对外并没有说什么,旁人问起来,她也只是说没怀孕,那段时间吃坏了肚子,胃胀气。可是旁人也不都是傻子,她那孕相那么明显,可是后来好端端的就没了,也觉得她怪可怜的,张勇本就是个混账的男人,原以为生个孩子能好些,可是突然孩子又没了,我们也就没敢多问了。”

老太太听得神情有些哀戚,叹了口气,说道:“我从前总说女子该三从四德,其实我最怕听到这种女子被夫家欺负的事,男人对待女人若是如珠如宝,那么女人确实应该恪守妇道,遵循三从四德,可是若男人对女人不好,我年轻时就常听闻有男人打女人的,对于那样饱受委屈的女人,我是真的不敢说让她们遵循什么的。”

容吟霜从老太太对自己的态度就能知道一二,除了与顾叶安成亲之初她有所不满,继而刁难,但是那种程度的刁难在民间那些恶婆婆手上根本不够看,有些心狠的婆婆,日日变着方的折磨媳妇,可是老太太没有,只是让她跪跪,抄抄经书什么的,可见她虽然看着严厉不通人情,但其实心里是十分善良的。

孙嬷嬷见老太太陷入了哀思,又继续说道:

“老太太您可千万别想了,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张勇家的固然可怜,但是如今也是好了许多,最起码上天又赐了一个孩子给她,眼瞅着都五个月了,再过四个月就能出来了,张勇家的也算有个盼头。”

点点头,老太太叹道:“世间可怜之人太多,岂是我能管的了的,人生在世,尽我所能的帮帮她吧。去让人取四十两银子,就说是我觉得她今日伺候的不错,针灸过后我很舒服,特意命人赏她银子,下回让她继续来便是了。”

孙嬷嬷连忙应答:“哎,奴婢知道了,现在就派人去。”

荣音声心念一动,突然喊住了孙嬷嬷,说道:“嬷嬷且慢。”

去到老太太跟前,容吟霜福了福身子,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太既然要派人去放赏,何不派孙媳妇去,孙媳一定替您办的妥妥当当。”

老太太哪会不知容吟霜的意思,摇头叹气说道:“你这个人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在我这里就那么待不住?也罢,就让你走一走,免得有些人暗地里说我老太婆限制自由。”

容吟霜对老太太谢过之后,便就迫不及待的跟着孙嬷嬷去了库房。

领了四十两银子,以木制托盘排列好,上头盖上红锦绸布,带着颖儿坐上了老太太的专属马车,由老王驾着车往张勇家走去。

张勇是郡王府的三等佃户,平日里负责帮王府里跑跑腿,不过据说张勇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干活儿,成日在外吃喝嫖赌,对家里的事情不管不问不说,还经常勒索家里的用度,让张家人苦不堪言。

马车停在西城的一条破旧小巷前,颖儿先跳下了车,然后扶着容吟霜走了下来,老王就将马车驱离了小巷口,另外寻了一处不阻碍交通的地方停靠。

老王将车停靠了之后,这才捧着老太太的赏赐跟着容吟霜她们身后走了过来,颖儿扶着容吟霜走在这小巷子里,一边对容吟霜说道:

“夫人,我看那个张勇家的也确实可怜,怀着身子却那么瘦,平时一定没什么东西吃。”

容吟霜看了一眼这个只知道吃的丫头,没有说话,只听老王在后头说道:“我记得从前张勇为人还可以,虽不说多么仗义,但是对家里却是从未克扣过的。也不知如今怎会变成这副光景。”

颖儿人小鬼大,像模像样的说道:“人总是会变得嘛,尤其是男人,有了钱就变坏,先前听孙嬷嬷将张勇在外头结交了其他女子,所以对原配妻子就不好了呗。”

老王原还想跟这小丫头辩驳一辩,可是眼看着地方就到了。

张勇家是在这条小巷的第六家,如今大门是开着的,从里面传来了几声粗鲁的谩骂声,还有女子小声的哭泣声。

“钱呢?你今日不是去了郡王府吗?把钱拿出来!若是不拿,看我今天不把你这不要脸的臭女人揍死。”

“家里哪里还有什么钱?就是金山银山也禁不起你在外头挥霍。”

这么说了几句,就听里头传来了噼啪的踢打声,容吟霜和老王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对劲了,老王让容吟霜慢一些,自己则很快的跑进去,把老太太赏的银子放在屋外的院子里,然后人跑进屋里去了。

“哎呀,张勇你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动手呢?”

“你让开!我今天非要打死她不可!让她还敢跟我凶嘴。”

容吟霜和颖儿走了进去,就见张勇家的推开了劝架的老王,抬脚就往跌坐在地的妻子身上踹去,只见张勇家的背过了身子,护住了腹中孩子,背部就生生的被张勇踹了一脚。

“住手!”容吟霜立刻想要上前,却被颖儿和老王同时拉住,老王从前当过兵,手里自然是有点武功的,先前他以为张勇不会当着他们的面打人,最多装腔作势一番,可是没想到他还敢真的动手,怕再不阻止待会儿再冲撞了大夫人,赶紧出手制服了张勇。

“哎哟哎哟哎哟,手断了手断了,手断了!快放,放开!”

被老王制服的张勇不住哀嚎,老王却是丝毫不肯松手,将之押到容吟霜面前,问道:

“大夫人,这人怎么处理?”

容吟霜看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张勇家的,正背着身子,拍打自己身上的尘土,对老王说道:

“让他走吧。咱们有什么权利处理他。”

老王得了容吟霜的指示,便就放开了手,张勇家的一个踉跄摔在了门边,扶着门框站了起来,畏畏缩缩的看了一眼容吟霜,他是郡王府的佃户自然也知道容吟霜的是谁,虽然大公子没有名位,但是血缘身份摆在那里,眼珠子左右乱转一圈后,只好撇了撇嘴转身就走了。

容吟霜让颖儿去看看张勇家的怎么样,老王给容吟霜搬了张椅子过来,放下椅子之后突然听见院子里一阵银钱碰撞的叮当声,老王觉得奇怪,赶忙跑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跟容吟霜汇报道:

“大夫人,那小子太坏了,把咱们拿来的银两全都……全都拿走了。”

容吟霜叹了口气。

颖儿扶着张勇家的走过来,张勇家的满脸泪痕对容吟霜请安,容吟霜弯□子将她扶起,说道:

“嫂子莫要多礼了,小心身子。”

张勇家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垂下的眸子让她的眼眶看起来更加深陷。嘴角勾起一抹叫人感觉不舒服的似笑非笑,对容吟霜说道:

“小心什么呀,能不能生下来都是他的命。”

容吟霜知道她刚被丈夫打骂,心情自然低落,刚要问话,却见张勇家的突然站起,说道:

“瞧我这脑子,大夫人前来我竟连茶水都未曾招待,我这便去倒茶。”

说完,不等容吟霜拒绝,张勇家的就走出房门去了院子里的小厨房。

容吟霜他们就被这么晾在了屋里,颖儿不满的撅撅嘴,容吟霜倒是感觉没什么,平和的拍拍她的脸,然后就在张勇家的屋里看了起来。

只觉得这屋里的摆设都很简陋,跟她从前住的道观差不多了,可见日子过的确实紧巴,而这房里吸引了容吟霜注意的却是一坐小神龛,那神龛的质地一看便是最好的松木,跟这屋里其他家居摆设不甚相同,容吟霜走过去看了看,就见小神龛里供奉着一只小牌位,牌位上写着:吾子麟儿之位。

容吟霜看到这里,想起孙嬷嬷说张勇家的一年前曾怀过一个孩子,可是孩子却没能生下来,想来便是这个了。

觉得心疼,当即双手合十,在神龛前站立祈祷了片刻,正好张勇家的端了茶水走入,看见容吟霜站在神龛前,愣了一下,然后才缓缓隐去脸上那抹不自然的表情,对容吟霜说道:

“大夫人快请就坐,奴婢侍奉您喝茶。”

容吟霜看了看她,只见张勇家的站在门口,阳光正好撒在她的身上,照的她整个人都黄橙橙的,似乎透着光。

走过去对她笑了笑,颖儿乖巧的接过了茶水,递给容吟霜,容吟霜并不觉得口渴,便让颖儿捧着,原本奉茶只是一道礼数,并不是真的要请她喝茶,所以此举并无不妥。

让张勇家的也坐了下来,容吟霜微笑着问道:

“他经常打你吗?”

张勇家的脸上现出一丝哀戚,用神情回答了容吟霜,只见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

“你何不反抗?就是告去老太太面前,老太太也不会不管,不会眼看着你受罪的。”

张勇家的将颊边的一缕乱发夹到耳后,对容吟霜幽幽叹了口气,说道:

“告了又能怎么样。他回到家里总又会拿我撒气,如今我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吧。”

“……”容吟霜看着她没有说话,颖儿却是忍不住说道:

“他打你,你不会反打回去吗?这般软弱,他可不就欺负你嘛。”

容吟霜瞪了颖儿一眼,只见小丫头伸了伸舌头,知道自己多嘴了,当即就将头缩了回去。

“家里可还有银钱?”

张勇家的叹了口气,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了二两银子,说道:“家里的钱都被他搜刮光了,这是今日从王府得来的,若不是大夫人赶到,想来这些钱也被他拿走了。”

老王听后,也跟着说道:“老太太原本给你赏了四十两银子,我在门口听见你们吵架,就把银子放在院子里,先前也被他一把撸走了,这人真是……下回别让我看见他,看见一次揍一次。”

张勇家的脸上并未露出什么惊讶,只是低头不语,抚着自己的肚子,容吟霜见她如此,遂又问道:

“身子可还爽利?你这身板也太瘦了,将来真到了生产的时候,怕是禁不住的,可得好好补补才是。”

张勇家的抬头对容吟霜笑了笑,苍白又憔悴,容吟霜见她如此,并不十分想她们继续留下说话,便从袖中拿出了一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塞入她的手心,说道:

“这些钱你拿着,仔细藏好了,别跟他说,得空了出去给自己买点好吃的,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想,你看他都五个月了,才这么点大,应该也是缺营养的。”

张勇家的看着手中的银票,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张嘴一开一合的,终究没说出什么来,就又继续低下头抚摸她的肚子了。

容吟霜见她如此,便也不再多留,喊了老王和颖儿,三个人便走出了张勇家。

去到车驾前,容吟霜又回头看了一眼张勇家的房子,还未上车,就对老王说道:

“待会儿我和颖儿在马车里等你,你去张勇家的四方邻里问一问,一年前那个孩子是怎么死的?张勇又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的?”

老王听了之后,便果断点头,打探情报什么的是他的终身职业,可有什么难的吗?

将容吟霜她们带着走出了好一会儿,然后,将马车停靠在一间绸缎庄前的空地上,自己便跳下了墩子,将马鞭插在腰间,步行折回去打听了。

容吟霜和颖儿干脆下了车,在绸缎庄里逛了逛,没多会儿,老王就回来了,将容吟霜等喊道了门外,汇报起了自己的调查结果:

“夫人,我打听到了。”

“快说。”

“张勇家的那个孩子是意外小产了,邻里说那天听到张勇家传出吵闹声,似乎张勇还打人了,第二天就见两个稳婆出入他家,不过,具体情况,张勇家的隐瞒的很好,没什么人知道真实情况,不过,人们都在猜测,那孩子是因为张勇打人才小产的。”

容吟霜听了老王的话,脑中想起先前张勇抬脚狠踹他妻子的那模样,感觉这人真是恶到极点了。只听老王又道:

“而张勇也大概是从一年前开始变了的。一年前开始就不怎么回家了,听说在外头和一个青楼女子合住,也不知是真是假,偶尔回来也就是跟他老婆要钱,一次比一次闹腾。”

容吟霜陷入了沉思,颖儿却是忍不住问道:“既然张勇都不怎么回来,那他老婆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老王难得对颖儿投去一记赞赏的眼神,凑近了容吟霜他们,小声说道:

“人家都在传,张勇之所以变了,是因为他老婆不忠,外头有人了,现在肚子里的也不是张勇的种,所以张勇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

“……”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33章 道别

“不是张勇外头有人,而是张勇家的外头有人?”

容吟霜对老王问来的这个结果有些惊讶,就刚才的情形来看,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是张勇外头有人,不顾自己老婆才对吧。

老王也比较迷茫:“谁知道呢。邻里说的也不一定准确吧,不过如今张勇跟一个青楼女子住在外头这倒是许多人看见的,他老婆的事就是旁人的猜测罢了。”

问完了这些之后,老王见容吟霜陷入沉思,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遂出声问道:

“夫人,咱们接下来是去哪儿呀?”

容吟霜收回了心神,想了想后对老王说道:“要不先回府看看居士,这些日子也不知她过的怎么样。”

儿子远行漠北,儿媳被老太太弄到府里去了,子然居士就一个人在家,容吟霜觉得有些惭愧,这不得了空,便想着回去看看她。

老王应过声之后,就驾车往顾府走去。

谁知道回去之后才发现子然居士不在府里,门房的老刘告诉她居士这些天都在跟着白云观的姑子们在外施粥,早上出门,晚上才回来,问容吟霜要不要派人去喊,容吟霜摇摇手,只要婆婆有事做不寂寞她就放心很多,倒也不是非见到她不可的。

去房间里坐了坐,算了算顾叶安去漠北的日子,他当时走的时候说是一个月,现在才过了半个月,容吟霜就觉得心焦的很。让老王去了一趟人之初,自从冯先生让幺儿参加明年春天的童试之后,幺儿就开始住在人之初了,由冯先生亲自带着教导,大儿觉得不放心弟弟,就也跟着住了下来,两兄弟如今吃住都在书院,倒也不用她费什么心了。

不过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面,她还是很想他们的,于是便想来看一看,给他们带点吃的用的。

冯先生说幺儿的读书天分乃上中上,必须好好培养,容吟霜对这件事呈放任态度,她对孩子并没有多大个期望,只希望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大儿和幺儿在课间跟容吟霜在教员公室中见了,幺儿还是像以前一样想扑入容吟霜的怀里,容吟霜也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儿子,可是幺儿才跑了一步,就被大儿拉住了,只见大儿拿出做哥哥的架势,对幺儿教育道:

“弟弟,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弟弟,你不能这样跑过去撞娘了,知道吗?”

幺儿虽然读书天分好,不过终归是小孩子,听了大儿的话,脸上顿时露出可惜的神情,容吟霜见状便走过去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将他们带到了教员公室的一角。

幺儿年纪虽小,也想念娘亲,但在那一瞬间的冲动之后,就寻回了理智,做出一副小学究的样子,像模像样的对容吟霜做了一个揖,说道:

“母亲大人进来身子可好?儿子们不能常伴母亲左右,实为不孝,望母亲大人原谅。”

“……”

幺儿的一番话让容吟霜听得愣在当场,大儿也是一副捂着脸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走到容吟霜身旁对容吟霜说道:

“娘,您不用理他,这小子最近说话都是这副腔调,怎么说都不听,简直像个书呆子。”

容吟霜在大儿头上摸了摸,然后对向她作揖的幺儿招了招手,幺儿才小跑着过来了,比之前略显稳重的喊了她一声:

“娘。”

将两个儿子搂在怀中抱了抱,容吟霜这才让他们坐下吃些点心,问了他们的日常功课,大儿算是比较懂事的,生怕容吟霜担心他们,便主动说道:

“娘,我和弟弟都很好,爹出门前跟我们说了,娘肚子里有了小弟弟,不能太过操劳,我们在书院里住着挺好的,有很多同学都在,冯先生将我们照顾的很好,您就放心吧。”

容吟霜对他们说道:“娘这几天住在老太太那里,等过些天娘回家了,就把你们接回去。”

大儿爽朗的点头说道:“昨天奶奶还给我们送了好多好吃的,说是十分想我们,不过白云观的师太们请她协助布施的事情,她走不开,就说过几天再让我们回去。”

“大儿真乖,有个做哥哥的样子了,幺儿跟着你,娘很放心。”

容吟霜对大儿子称赞道。想着从前也是那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奶娃娃,如今也变成了懂事的大哥哥,心头的成就感别提多高了。

幺儿见娘亲夸奖哥哥,也不示弱:“娘,冯先生说我读书好,明年让我去参加童试,他还说我一定是年纪最小的童生,您开心吗?”

容吟霜也不忘夸奖小儿子:“当然开心啊,幺儿会读书,喜欢读书,那就好好读,不要辜负先生们的期望才好。”

幺儿抿嘴点头,若有其事的说道:“儿子知道了,请母亲大人放心吧。”

被他小大人的模样逗笑,容吟霜拥着两个儿子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让他们回去上课。

自己则去跟冯先生多多拜托了一番,才放心的离开了人之初。

谁知刚出门,就有一个小厮凑了过来,对她说道:“大掌柜好,我们先生得知您在此处,请您出来后,务必去一趟升平医馆。”

原来在容吟霜走进人之初之后,就有人去给徐生报了信,徐生这几日正在忙着跟张道祖去宫里溯玉殿的事情,他想在入宫之前,将升平医馆的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所以,最近比较忙,再加上容吟霜也住进了郡王府,他也不能准时把脉记录,所以就跟人之初和茶楼的人说了,只要看见容吟霜,就派人去通知他,这不,他才能派了人来掐着点截住了容吟霜。

容吟霜知道徐生就快跟张道祖进宫了,一旦入宫,许是一段时日都见不到面了,虽然张道祖可以随时出宫,但那是因为他是国师,而徐生刚入门就算是张道祖看中的人,也不会这般自由才是。

去了升平医馆,就见徐生里里外外的奔走着,忙着将药材归类,将药方誊写成册,看见容吟霜之后,也没来得及寒暄,就让容吟霜坐到了把脉桌前,覆上帕子,仔细把起脉来。

“胎像平稳。”

徐生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收了帕子,继续去到了柜台后头,一边收拾药材一边对容吟霜说道:

“师父让我三日之后便随他入宫,今后每半月我可以出宫一次,到时候我会去府上替掌柜把脉的。”

容吟霜将帕子折叠好,说道:“三日后便走吗?那我许是不能送你了。你尽管去吧,把脉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

徐生抬头看了一眼容吟霜,说道:“把脉的事情我既然答应了顾掌柜,那就一定会做好,一定将掌柜的调养好。”

容吟霜微微一笑,说道:“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对你有恩的顾掌柜呢,你竟这么听他的话。”

“听谁的话都一样,总之目的是不变的。”徐生将药材全都收拢入柜子,然后拿出一旁的药方册子,继续誊写,又说道:“掌柜的对我有救命之恩与再造之恩,徐生没齿难忘,只盼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恩人做好事情罢了。”

容吟霜接过伙计送上来的茶水,说道:

“你当真不后悔了吗?跟张师叔去了宫里,那可就真的与出家没什么区别了,你今后要再动凡心,怕就很难了。”

徐生没有抬头,只是笑了笑,说道:“我这辈子还动什么凡心啊。绣珠就是我心中唯一的人,如今她也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本应随她而去,想着自己空有一身医术,若不能造福一方百姓,那我死后既无脸面去见绣珠,也无脸面去见徐家先祖,只得苟活于世,期盼着能多做些利民利国的事情吧。”

容吟霜听他这么说了之后,便站起了身,走到柜台前,跟他道别,说道:

“我最近住在郡王府,出来一趟不容易,你三日之后入宫我怕是不能相送了,你入宫之后,好好学,将来若真有机会继承张师叔的衣钵,成为一代宗师指日可待,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相识于微时的朋友啊。”

徐生被容吟霜的话说的又笑了笑,对容吟霜拱手抱拳做了一揖,说道:

“掌柜的这些话,徐生同样转送与您,将来若是顾先生成就了大事,顾家门庭一跃龙门,到时候可别忘了提拔小生才是。”

容吟霜也学着他的模样,做了一揖,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升平医馆。

徐生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的,至于他说什么顾先生一跃龙门那也只是客套话罢了,顾叶安虽然出身勋贵,可是与她志向其实大体相同,封侯拜相固然风光,却比不过市井生活来的自在。她和顾叶安都是不是那种愿意被世俗束缚的人。

所以,尽管顾叶安的面相中有官运,却无官命,这样也好,顺其本心,率性而活,总好过处处受制,日日担忧要好。

从升平医馆出来之后,老王问她要不要顺便再去一趟茶楼,这样就算是齐活儿了,容吟霜当然知道老王这是在说她难得捞得一回出门,走的地方多了一些罢了。

当即摇头,说道:“茶楼就算了吧。时候不早了,咱们回郡王府吧,老太太该等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34章 鬼胎

回到郡王府,果然还没下车,就看见孙嬷嬷站在门外等她,容吟霜下车之后,就见孙嬷嬷赶了过来,说道:

“大夫人,您这送银两送的时间也太长了。快快,跟我进去吧。”

容吟霜不知道孙嬷嬷为何这般焦急,遂问道:“怎么了,孙嬷嬷,老太太有事找我?”

孙嬷嬷点头说道:“是啊,老太太午睡时做了个噩梦,醒来就吵着要见您,可是您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来,老太太急了,就让我在门边守着,等你一回来就把你叫进屋里去。”

容吟霜听后,也加快了脚步,和孙嬷嬷一同很快赶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就见老太太倚靠在软榻之上,前后两个婢女在给她捏肩捶腿,可是老太太却心情不是很好,挑三挑四的:

“哎哟,你这翘腿轻点儿,还嫌我这把老骨头不够疼吗?”

容吟霜在屏风外头解披风,孙嬷嬷就先进去通传了,老太太听说容吟霜回来了,就从里面喊了起来:

“老大家的,你总算回来了,快来快来,老太婆我都要吓死咯。”

容吟霜解了披风,就火速进了屏风,老太太已经坐起了身,屏退了伺候的婢女,招手让她过去,连行礼都免了。

她让容吟霜坐在她的榻前,抓着容吟霜的手说道:

“我刚才做了个噩梦,可把我吓死了。”

容吟霜安慰的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说道:“老太太别急,到底是做了什么梦,说与我听听。”

老太太为难的回想起来,说道:“我,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梦,就觉得一团血肉,模模糊糊,血淋淋的,看样子像是……像是……成了形未长成的孩子。我怕,我怕……”

老太太说着担心看了一眼容吟霜的肚子,这才是她害怕的根源,她就怕容吟霜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好歹……

容吟霜明白了老太太的心思,出言安慰道:“一团血肉也不知是什么,就算真是成了形却未长成的孩子,那也不会是我这个的,我怀孕还不足两月,孩子才指甲盖儿大小,还未成形呢,别说梦是反的,就算是真的,那也未必是我腹中的,老太太千万别多想了。”

听容吟霜这么一说,老太太还真的冷静了下来,想了想后,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哎哟,可把我吓坏了,你说我好端端的,怎么会做这种晦气的梦呢。”

容吟霜扶着老太太继续躺下,然后才坐在一旁陪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老太太定是太过担忧孙媳腹中的孩儿了,其实老太太大可放心,刚才我还才给徐大夫把过脉,大夫说胎像平稳的很,没有任何异样。”

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容吟霜见她双腿盖着厚厚的棉絮,如今虽是深秋,但也还不至于冷成这样才是,便问道:

“老太太可是觉得腿冷?怎的盖这样厚的棉被?”

老太太拉了拉被子,说道:“可不就是腿冷吗?也不知怎的,从前针灸之后,总觉得关节处舒爽许多,可是最近几回,针灸之后,我这腿却是越来越冷了。也不知是不是跟这气候有关系。”

容吟霜又看了看老太太的腿,陷入了思绪,良久后才听见老太太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

“从前针灸过后我就喝一点白米酒,总能好受些,不过今儿我都喝三杯了,还是不见好转,也不知这条腿是不是废咯。”

容吟霜没有接老太太的话,而是将老太太的被子掀开了一条缝,让老太太的一条腿伸出来,她坐到后面,将老太太的腿捧到了自己腿上,然后用真气在老太太腿上探寻起来,被她掌心的真气带到之处,老太太只觉热气散开,舒服的很,也明白孙媳妇在替她治腿,就没有说话。

容吟霜的真气扫过老太太膝盖之处,只觉得膝盖处阴寒的很,自有一股诡异之气弥漫而出。

让孙嬷嬷将老太太的裤腿撩开让她看看,孙嬷嬷请示了老太太之后,便蹲下照做,容吟霜看见老太太的膝盖之上有些微青色的点点,便问道:

“这些可是针灸的洞孔?”

孙嬷嬷探头一看,点点头,说道:“看着像是。”

容吟霜心中似乎有了些数,让孙嬷嬷将老太太的裤腿放下,穿好袜子之后又送入了被褥之中。

“老大家的,我这腿怎么样了?”

容吟霜对老太太说道:“腿没事,不过不能再拖了,若是继续下去,怕就不会只是风湿骨寒了。”

老太太和孙嬷嬷对视一眼,孙嬷嬷问道:“大夫人,那老太太的腿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容吟霜没有回答,而是对老太太福下了身子,说道:“请老太太给我一天时间,明日我便再回来替老太太治腿。”

说完之后,容吟霜便若有所思的走出了院子,喊上了颖儿和老王,继续出门了。

上车之后,容吟霜对老王说道:

“再去一趟张勇家。”

老王不明所以,却也知道容吟霜定是有事,便二话不说,载着容吟霜去了。

到了张勇家门前,他们又如早上那般听见了里头传来的叫骂声,容吟霜让老王和颖儿在门外等她,可是他们却怎么都不肯,老王因为有了上回的教训再不敢让容吟霜单独行动,而颖儿也是受过子然居士再教育的,既然做了贴身丫鬟,就打算贴身到底。

容吟霜拗不过,只好让他们跟着。

进了张勇家之后,容吟霜明显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早晨来的时候,还未觉得这里鬼气横行,可是现在却是说不出的诡秘,循着声音的根源来到门外,老王想要去敲门,却被容吟霜拉住,果然老王还未抬脚,就见张勇家的大门从里向外开了过来,吓了老王一跳。

只见张勇抓着他老婆的头发,怒气冲冲的想将她拎出房门,打开门看见容吟霜他们也是一愣。

张勇家的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青红一片,眼角处肿起了一个大包,使她的眼眶看起来更加鼓出,如此惨况不用明说,他们也知道刚才在屋里发生了什么。

张勇早上被老王教训了,所以对老王还是心有余悸的,但是却不打算就这样放开拎在手里的女人,对容吟霜说道:

“我不管你是什么夫人,就是老太太也管不了我的家事,你们快走,别妨碍我教训这个不知廉耻的臭婆娘。”

颖儿年纪小,胸中自有一股狭义之气,张勇的行为,就连她都忍不住要站出来指责了,只见她插着圆滚滚的腰,对张勇叫嚣道:

“好你个挨千刀的臭男人。自己在外吃喝嫖赌不说,输了钱就回来打老婆出气,别说你这种行径不像个男人,就连做人都不配,你快放开张嫂子。”

颖儿说着就要上前去拉张勇家的,谁料张勇却像是拎小鸡子似的,扯住张大嫂的头发,将她摔倒在一边。

不理会颖儿,兀自对着张嫂子的背脊踢打,口中还恶狠狠的说道:“我让你水性杨花,我让你勾三搭四,我打死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

颖儿急得不得了,就对老王叫道:

“老王,你还站着干什么呀?当真要看着张嫂子被打死你才动手吗?”

老王被颖儿这个小丫头一叫,也懵了,这才反应过来,往正在行凶的张勇那儿跑去,老王不管不顾,就揪住了张勇的后颈,拉开了他正行凶的手脚,颖儿见张勇被拉开,就赶忙冲上前去看张嫂子的情况。

“张大嫂,你没事……啊——”

颖儿的叫声戛然而止,只见她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东西好一会儿,两只眼珠子这才做出斗鸡眼的样子,直挺挺的吓晕过去。

老王见颖儿倒下了,也往后看了看,正好对上了一个仰冲而上的东西,血淋淋的一团,像孩子,又不像孩子……对峙好一会儿后,老王只觉手上一松,被他提起的张勇被掉在了地上,老王想捂住双眼,谁知道他的手才一动,那个东西就扑过来撞了他一下脑袋,然后,老王也失去了知觉。

容吟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回她可棘手了。

因为这回的东西不是鬼,而是鬼胎!一种已经死去的胎体再一次复活在活人体内的东西。

张勇摔在地上,仰面着地,鼻血横流,刚想回身找老王进行拼死肉搏,谁知道一回头,也看见了那血淋淋的一团东西,还未惊叫出声,就见那东西猛地冲入了他的口中。

张勇捂着嘴在地上翻滚,整个头颅涨成了漆黑的颜色,容吟霜走过去打出一记清心符,可是,鬼胎不是鬼,它是受活人滋养出来的胎体,清心符对它并无效用,只见那东西继续在张勇身上肆虐,一会儿带着他的头往东撞,一会儿带着他的腿往西撞,不过片刻,就让张勇头破血流,再继续下去,怕是张勇的这条小命就要呜呼哀哉了。

混乱之中,容吟霜看见依旧背对着门扉坐在地上,脑袋垂到胸口的张大嫂,她入眼所见的那股黑气便是由她体内发出,至此也明白过来,其实她如今腹中怀的根本不是什么孩子,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鬼胎!

清心符对鬼胎无用,容吟霜只好兵行险招对着张大嫂的背打出一记金刚符,果然那正附在张勇身上的一团血肉猛地又出来,回到了张大嫂的体内保护她,容吟霜的金刚符被弹了出来,她险险的避开。

张勇被撞得头破血流,也吓得屁、滚、尿、流,狗刨式的在地上爬行,嘴里直嚷嚷着:“鬼,鬼,有鬼,有鬼!救命啊,救命啊——”

说着他就想冲出院门,可是在他的手碰到门扉的那一刻,院门就猛地关了起来,然后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打不开了。

只见张大嫂缓缓从地上站起,转过了身,整个人都被阴森之气笼罩,阴沉森冷的话自她口中说出:

“你想往哪儿跑,你以为你跑得出吗?哼哼哼哼哼哼……”

桀桀怪笑声让容吟霜觉得头皮发麻,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第135章 治病

张勇贴在门边惊恐万分的看着张大嫂,吓得双腿不住发抖,沿着门背跌坐了下来,只见张勇色厉内荏的叫道:

“你,你,你是什,什么东西?快,快走!”

张大嫂又笑了几声,容吟霜只觉得自己的汗毛孔都被她笑得张开来了,只听被控的张大嫂说道:

“我是什么东西?我是宝宝呀!爹爹,我是宝宝呀。”

张勇颤抖着双唇,看着不断逼近的张大嫂,结结巴巴的说道:“不是,不是,我我我不是你爹爹,你是你娘和其他人有的,你去找其他人,去找其他人。”

张大嫂张大了血红的眼睛,瞪着张勇,说道:“胡说!就是你的!你为什么不认?为什么怀疑我?”

张勇也许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张大嫂,虽然吓得汗如雨下,但可能在这件事情之上他是真的生气的,于是怒道:

“怎怎么可能是我的?你这肚子五个月,我都一年没碰你了,你哪来的孩子?不是其他人的是谁的?”

张大嫂听了张勇的话,眼中也是现出了一丝的迷茫,低头又一次抚摸了自己的肚子,张勇见她这样,又鼓起了最后的勇气站起身来,要开门。

眼看门被他巴出了一条缝来,只够伸出一条胳膊,可是就在这时,张大嫂突然反应过来,猛地一瞪眼,就见门扉再一次严丝合缝的关了起来。

张勇的手被门夹住,再抽不出来,可是门扉的两边是木头,未曾将他的手切断,只是看着紧紧闭上的大门,再看看张勇的手,也明白他这只手怕是废了。

“啊——”

张勇的惨叫响彻云霄,张大嫂看他这样,整个人就完全被黑气所侵袭了,做好姿势眼看就要冲上去给张勇致命的一击。

容吟霜挡在张勇前面,对张大嫂说道:

“你不能杀他。”

张大嫂虽然被控,但也还存在着自己的意识,像是刚刚看见容吟霜似的,也许是记得容吟霜今早对她的好,总之现在她竟然真的停住了动作,看着容吟霜。

“他打我,骂我,甚至想杀了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容吟霜听了刚才他们夫妻之间的对话,也对事情的原委明白了些,于是向张大嫂解释道:

“他打人固然不对,可是,他也是心存疑惑,他说自己一年没有与你同房,可是你的肚子却突然大了起来,他以为你在外不忠,有了其他男人。”

张大嫂又是一阵哼哼哼哼的笑声,然后说道:

“可是你知道他为何不与我同房吗?”张大嫂抚摸着肚子,神情空洞的很:“因为小宝就是被他害死的。我的小宝原本在肚子里好好的,可是有一天他回来之后发酒疯,说是要纳妾,要把他养在外面的那个野女人带回家来,我不同意,他就打我。我怀了近六个月的孩子,就这样被他打没了,产婆来了之后,将小产掉的孩子拿给我看……我当时就发誓一定要杀了这个男人替我的孩子报仇!我去请了神婆,让她帮我把孩子的血肉尸体供奉起来,天可怜见,我的孩子……又回来了。”

容吟霜这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叹了口气对张大嫂说道:

“这个回来的,根本不是你的孩子。世间多有养尸之法,这也许是亲人与情人之间表达不舍的方法,可是,这个方法是错误的,有违天道的,以这种歪门邪道滋养出来的,只会是邪祟之物,害人害己。”

张大嫂的面上现出了犹疑,可是她腹中之物却是激愤起来,容吟霜知道,如果那东西一直藏在张大嫂的身体中,那么她将永远不可能收它,但如果把他再逼出来,她至少可以用铜葫芦收它。

于是又接着说道:

“这种邪祟之物侵占了你的身体,打着亲人的旗号迷惑你,让你不忍拒绝,可是你却未发现自己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瘦弱吗?这便是邪祟在吸取你的精元,待你的身体再也无法向它提供精气之时,他便会弃你而去,转而去害其他人。而你终将油尽灯枯而亡。”

正说着话之际,就见张大嫂不住摇头,像是做出一副挣扎的样子,抱着头,不住的说道:

“不,不,不是的。这就是我的小宝,这就是被张勇杀掉的小宝啊。”

容吟霜见她出现犹疑,于是又再接再厉的说道:“不是。你醒醒吧。”

张大嫂抱着头突然倒在了地上,一道黑气自她的肚子中窜出,集结了周围所有的黑气,悬浮在半空,准备跟坏它事的容吟霜决一死战了。

容吟霜见时机大好,向后小退了两步,算是诱它上前,那团黑乎乎的血肉果然向她冲过来,容吟霜继续疾退,抽出腰间的铜葫芦,拔掉盖子,壶中射出金光,黑气先是继续冲撞,而后像是感觉不是对手,就想往后跑,继续回到张大嫂的肚子里去,容吟霜自后头包抄,打出一记天罗地网,将它与铜葫芦困在其中。

不消片刻,那团东西便铜葫芦收入,容吟霜这才收了天罗地网,走过去,接住了葫芦,将盖子盖好。

直到这时,整个院里的气氛才堪堪好了一些,不远处夕阳西下,映的天空漫天的云霞。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只是院子里的状况倒是有些惨烈就是了。

夹着张勇手臂的两页门扉猛地开了,张勇摔在了地上,一条手臂从中间瘪了下去,就算没有分离,但要继续恢复怕也是不易了的。

张大嫂整个人也虚脱昏死过去,虽然这样,但是一双手却还是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表情哀戚,容吟霜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张大嫂扶了起来,送进屋里床铺之上,又卷起一张百两的银票,塞入她的手中,仔细替她盖好被褥,经此一事,他们夫妻定也不能长久了,那些便只给张大嫂今后度日用吧。

这才放心回到院子里,只见宝叔和颖儿也在这个时候从地上坐了起来,看见了被门扉夹断了手臂,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张勇,老王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年龄,像是弹簧似的跳了起来,紧张的四处张望:

“夫人,夫人……”

幸好这一次老王的眼睛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容吟霜,若是看不见,然后再稍稍回忆一番先前的景象,他怕又要放声嚎哭了。

容吟霜走过去将颖儿也扶了起来,将她乱了的发髻拨正,对颖儿问道:

“没事吧?”

颖儿扶着脑袋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着容吟霜的手臂说道:

“对了,夫人,有鬼!我刚才看见了,那黑乎乎血淋淋的东西……”

容吟霜用像是看白痴似的眼神看着她,说道:“什么血淋淋的东西呀。你就看见了张大嫂转身,就给晕了过去,你也太没用了吧?”

颖儿被容吟霜理所当然的一阵训斥之后,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可是一旁的老王却也煞有其事的说道:

“不对不对,我也看见了。那东西还来撞我呢。”

容吟霜继续用着傻瓜似的眼神盯着这一老一少,然后摇着头,不准备多说什么,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老王看着躺在门边的张勇,还有他那夹成两段的手臂,更是丈二摸不到头脑了。

回到郡王府之后,容吟霜用真气替老太太驱散骨间寒气之时,便将事情简易的跟老太太说了一番,老太太听了不断咋舌,说道:

“这世上还有此等邪事,若不是亲身经历,我只怕还要以为那是你口中说的那些异志故事了。”

容吟霜替老太太驱散了骨寒,老太太也舒服的蹬了蹬腿。

容吟霜立起身,孙嬷嬷立刻端来了水盆给她净手,老太太感觉了一番腿脚,不禁对容吟霜又是一阵夸赞:

“哎呀,老大家的真是不错,我这腿脚今年还没有这么舒服过呢。既然你有这手艺,下回有病还找什么大夫呀。”

容吟霜笑了笑,说道:“老太太,这也就是骨寒之类的,催动真气纾解一番就好,要是其他什么病症,我可是一窍不通的。”

老太太呵呵的笑着从软榻上下地走动,一旁伺候的丫鬟就伤上前搀扶,老太太却挥手表示不用,在地上蹬了两下腿之后,果然真是一点都不疼了。

说道:“呵呵呵,老大家的这是在谦虚呢。你说是不是,孙嬷嬷?”

孙嬷嬷当即看了看容吟霜,点头附和老太太的话,说道:“就是,奴婢也这么觉得,大夫人有一身的本事,可是却从不声张,单是这份心性就很难能可贵了。”

老太太点点头,正说着话的时候,就听外头有人传话,说道:

“老太太,两位郡主连夜回来了,说是要进来向您请安。”

孙嬷嬷接了传话,走入珠帘来到老太太面前问道:

“老太太,两位郡主在无忧堂等着,您见不见?”

老太太对容吟霜伸出手臂,容吟霜立刻会意扶了上去,老太太一边走出花厅,一边对孙嬷嬷问道:

“这两个丫头这么晚了回来做什么?”

孙嬷嬷对答如流:“早晨奴婢听说王妃身子有些不爽利,两位郡主怕是得了消息,回来探望王妃的。”

老太太最近都在关心她自己的腿疼风湿病,也未曾顾及其他,此时一听,倒是意外。

“王妃怎么身子不爽利了?可有传太医来府瞧一瞧?”

孙嬷嬷说道:“传了,说是气急攻心,又染了风寒,要好好将养几日才可恢复。”

老太太做上了她的太君椅,双眸透着精湛的光芒,问道:“这又是谁惹她了?气急攻心什么的也太脆弱了。”

“能够让王妃气急攻心的除了郡王爷,还能有谁呢。”孙嬷嬷虽然是老太太院子里的管事,但是府中大小事务她都能够了如指掌,就是为了以备老太太问起之时,能够对答如流。

老太太也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眼皮子就磕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不悦,说道:

“他又想给府里添人了?”

看来老太太对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所了解的,孙嬷嬷才说了一句,她就能够猜出后面的事情,能够把她那个强悍的儿媳气倒,除了儿子又想纳妾扶平妻这种不靠谱的事情之外,不做他想。

果然孙嬷嬷点头说道:“郡王爷最近看上了一位南疆歌姬,听说是定国公府的人,老太太也知道,秦王妃的父亲秦相与定国公多有不合,这回定国公府又公然的送歌姬给咱们郡王,秦王妃能不生气吗?这是双重夹击,没兜住,就病了。”

老太太的眉头几乎要皱到一起了:“南疆歌姬?这混账东西!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孙嬷嬷见老太太动了怒,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句:

“那如今,两位郡主还在外面等着,老太太是见还是不见?”

老太太挥手说道:“时辰晚了,就说我歇下了,让她们今晚现在府里住下,明儿再来。省得待会儿在我这儿哭鼻子挤眼睛,搅得我一晚不安生。”

孙嬷嬷领命去了之后,容吟霜见老太太却是现出疲累之色,便也跪了安,从老太太房里出去之后,正好从廊下见了见那两位前年嫁出去的正牌郡主。

这两位的容貌虽不如温诺美艳,但是行为举止去足以甩温诺好几条街,都是属于气质上佳的类型。

她们在听到孙嬷嬷的话之后,也十分有礼的在老太太屋外行了正规的礼节,然后才相互谦让着走出了无忧堂,那姿态别提多贵气了。

容吟霜勾起唇角,想了想,若是顾叶安没有遭此变故,那他娶得妻子也必将是这种类型的大家闺秀了,如何能够轮到她来嫁。

抚着自己的肚子,容吟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颖儿已经将床铺铺好,熏了香,温了被,伺候容吟霜洗漱过后,她便在容吟霜的床榻下铺上了被褥,容吟霜带着对顾叶安浓浓的思念,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36章 婆媳交心

容吟霜又在郡王府住了两天之后,便就跟老太太提出回去了。

老太太虽然还想将她留下来,但也知道容吟霜记挂两个孩子,就送了她好些东西,让郡王府的车驾将她送回了顾家。

子然居士也是今天才刚刚与白云观的师太们办完了施粥,容吟霜回去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虽然一早温郡王府就派人来传过信,但是子然居士没想到容吟霜会这么快就回来。

赶忙将手里的小铲子放在一旁,让丫鬟端了水净手之后,才迎了上来,说道:

“我道老太太会留你吃饭,现在就回来了。”

容吟霜好些时候没见着子然居士,握住她的手说道:“老太太原是要留的,不过我想早些回来罢了。”

子然居士点点头,笑容满面的将容吟霜上下打量好一番,满意的说道:“不错,去郡王府将养了几天,人也变得圆润了。”

婆媳俩笑着入了内堂。

子然居士刚坐下没多会儿,就急忙站了起来,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中午回来吃饭,早上就只炖了一些汤,我再去让福婶炒些菜。”

容吟霜一听子然居士要去厨房,便想着自己也好久没见着家里的厨房了,闲着也是无聊,便跟子然居士一同去了。

子然居士见容吟霜回来高兴,去了厨房之后,就让福婶儿给她腾了一块地儿,她说什么也要亲自给容吟霜炒几样素菜出来。

容吟霜就一直在厨房里等着,子然居士吵了几样菜,然后让厨子给分成了两只小食盒,让家里的车夫赶紧趁热送去人之初给她的两个孙子。然后婆媳俩人才去了饭厅,边吃边聊起来。

“你不在的这几天,两个孩子都住在人之初,我昨晚去瞧他们,他们过的都挺好,说周围都是同学,住着开心着呢,连我要接他们回来都不要。”

容吟霜失笑:“那日我也去瞧过,他们直念叨说奶奶每次来都给他们带好吃的,都快将他们喂养成小胖子了。”

子然居士想起两个孙子也是开心,又看了看容吟霜的肚子,问道:“最近觉得怎么样?可有乏力?”

容吟霜摸了摸肚子,回道:“没什么感觉,跟怀大儿和幺儿的时候一样,能吃能睡。”

“那就好。我也是第一次照顾孕妇,也不太记得从前我是怎么过来的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有什么要用的,直接跟我说,千万别不好意思,知道吗?”

容吟霜嘿嘿一笑,说道:“娘,我什么时候跟您不好意思过。我与相公是……是几世姻缘,我……”

容吟霜虽然知道,顾叶安就是梅远道,不过,子然居士却不知道,总不能直接就这么说,我都给您儿子生了两个了之类的话吧,于是就说的比较含蓄。

谁知子然居士却让在厅中伺候的两个丫鬟出去了,然后给容吟霜夹了一筷子菜,说道:

“什么几世姻缘,你和安儿的事我都知道,安儿在娶你之前就告诉我了。”

容吟霜瞪着眼睛看着子然居士,愣住了:“嗯?相公告诉您什么?”

子然居士埋怨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告诉我你们之前的缘分,虽然乍一听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看着你给他生的那两个娃娃就由不得我不信了,大儿和幺儿无论从哪儿看都和安儿小时候一样,说话的语气,做事时候的动作,别的人看不出来,但我这个亲娘亲奶奶总是看的出来的。”

容吟霜吃了一口菜,却是忘记了咀嚼,就那么傻乎乎的看着子然居士,子然居士放下筷子,拍了拍她的手,又道:

“安儿都告诉我了。你还在这里隐瞒我。”

容吟霜将嘴里的东西咽下之后,才呐呐的对子然居士说道:“相公他,他都告诉你了?”

子然居士点头,埋怨的说:“如果他不告诉我,就是对不起咱们,我虽然不懂玄术,但是也不是那种没见识的乡野村妇,这些事情都说开了,我也是能明白的。”

容吟霜低头想了想后,才对子然居士道歉道:“娘,我也不是想要瞒你,而是怕跟您说了,吓到您。因为,除非是我与相公两个亲身经历过的,否则这些事情就是怪力乱神的,说多了,反而会增添您的困扰。”

“傻孩子!这有什么困扰的呀。如果安儿不告诉我,你是不是就想一直在我面前扮演这二嫁的媳妇角色?岂不是苦了你自己吗?真是傻。”

容吟霜被说的更加不好意思了,心道:这个顾叶安,原来什么都说了,害她每次见了婆婆总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生怕婆婆厌烦她这个二嫁过来的媳妇儿。

子然居士对容吟霜指了指饭菜,说道:“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就算你与安儿之间没有那段奇异的感情之旅,我也是很愿意让你做我儿媳的,你心地善良,懂礼守分寸,不怕你笑话,当初我见你第一面的感觉就是,哎呀,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能给我做媳妇儿该有多好啊。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安儿还未恢复,外界对他的评论也是不堪一听的,他虽出身勋贵世家,并且生为长子,原本是应该承袭爵位,为朝廷重用的,可是却因为这个病……让他生生的从云端跌入了谷底。”

子然居士似乎陷入了当年的回忆当中,目光凄婉:“你不知道他刚病之时我有多难熬,看着他痴痴呆呆的样子,郡王府里出了老太太,其他人皆是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也是我心气太高,受不了旁人对他的轻视,再加上他爹……我才愤然离家,去了观里清修,给安儿找一个清净之地也好,让自己平静下来也好,唉……”

顾叶安与她相认之后,容吟霜还没有听过关于那些年的故事,因为顾叶安本身对那些年的记忆是空白的,而清楚明白过来的子然居士也没有跟他们说过,所以,也许现在子然居士说的这些心理感受,就连顾叶安也是不知道的。

容吟霜听后,在脑中想象那种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从天之骄子变成人人都可轻贱的傻子时那种翻天覆地的痛苦感觉,她当初说过,她佩服子然居士敢作敢当的胆色,也佩服她坚韧的毅力,她身为女人,却有着不输男儿的果敢,容吟霜想到自己在梅远道死去之后,竟想过轻生这种要不得的念头,并且还做了出来,差一点害的两个孩子无家可归,痛苦一生,相比子然居士,她是就是懦夫。

“而如今,安儿虽然醒了过来,但是我却不再确定当初的选择是不是正确了。”

子然居士幽幽叹了口气,容吟霜问道:“娘为何这么说?”

“因为,也许就是我当年的不坚持,所以才让他错失了世子的身份,失去了袭爵的可能,若是当初我不是那么任性,最起码他醒来之后,郡王府嫡长子的位分还在那里,旁人想夺也夺不走了。”

“……”容吟霜终于明白子然居士到底在担心什么,便出言安慰道:

“娘,相公不会怪你的。他本就无意做官,对身份名位也看的很淡。他曾经跟我说过,他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给你,给我,给孩子们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很显然,他心目中的幸福美满并不是让自己高官厚禄,加官进爵,而是很平常的,一家和睦,其乐融融的幸福,而这一点,他一直在做,不是吗?”

容吟霜的话让子然居士欣慰的笑了,婆媳俩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院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少爷,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锦娘兴高采烈的从外头跑进饭厅,也顾不得规矩,就那么喊了一声,只见子然居士和容吟霜全都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容吟霜立刻漾起了开心的笑容,激动的说:

“你说什么?相公回来了?”

锦娘咱在饭厅门口跺脚:“哎哟,我的夫人,少爷都快走进来了,您快去看……额?”

锦娘还未说完,只见容吟霜就提着裙摆,一溜烟的跑出了饭厅,让子然居士看了不禁滴了一滴冷汗,忍不住在后头叮嘱道:

“吟霜,你慢点。”

容吟霜此时的心情简直比夏日的烟花还要灿烂,顾叶安回来了。她的相公终于回来了。

两人在院子里相遇,顾叶安将手里的包袱甩到身后的小厮手中,然后就那么站着,咧开了嘴巴,对容吟霜张开了双臂。

容吟霜看着他,停下了原来奔跑的脚步,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境,只要她一靠近,顾叶安就会消失,她也会从这相公归来的喜悦中醒来,可是,他看起来是那样真切,容吟霜难掩心头感动,再次小跑着,冲入了顾叶安大张的怀抱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37章 和睦

顾叶安离开的这些日子,容吟霜几乎是数着手指过来的,因为她害怕,害怕顾叶安会像上回一样离开她,那种绝望的痛苦她今生再不愿品尝第二遍。

想到这些,容吟霜的鼻头发酸,两行清泪就那么不知怎么的掉了下来,顾叶安将她楼在怀中,看不见她的脸,但明显感觉怀中人有些异样,想要松开她看一看,可是容吟霜却搂住他的腰怎么都不肯放手,一滴温热的泪珠滴在顾叶安的手背上,这才知道,这个傻丫头这是哭了。

“我不是都回来了嘛,以后再不离开你,好不好?”

顾叶安柔着嗓音在容吟霜耳畔呢喃,容吟霜含着泪抬头看了看他,点点头说道:“下回我也再不让你离开。”

看见她突然这般小女儿姿态,顾叶安心中一热,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说道:

“快别哭了,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爱哭,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容吟霜破涕为笑,这才将他的手按到自己的腹部,说道:“什么两个孩子,明明是三个,今后你是真的不能再离开我们娘儿四个了,要不然我们一起哭给你看。”

顾叶安只愣了片刻,然后才惊奇的看着容吟霜的肚子,问道:“这里……还有一个?”

容吟霜但笑不语,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叶安惊喜的捂住了嘴,然后看着容吟霜:“这么说,我又要做爹了?”

容吟霜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笑着,脸上还挂着先前哭泣的泪珠,看着就像个孩子般。

一把将容吟霜抱了起来,顾叶安正要抱着她转圈,可是子然居士从里面赶了出来,当即就制止了顾叶安的举动。

“哎哟,你快放下,别挤着我孙儿。”

顾叶安将容吟霜抱着过了他的头顶,他抬头与之对视,两人都甜蜜一笑,然后顾叶安才将她放了下来,过去给子然居士请安。

顾叶安的回归让顾家重新充满了生气,他不在的时候,容吟霜和子然居士都觉得家里冷清了些,如今他回来了,那种充实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晚上两人躺在帐子里,容吟霜手脚并用的缠住他,一副不想让他在从自己的手心逃脱的感觉。

顾叶安知道这些天的离去让妻子回忆起之前他消失的事情,心中略有恐惧也是有的,于是就随她搂着抱着了,更何况他也挺享受这温香软玉,舒坦的很。

“你是先回来的吗?如何不等晋王他们一同回来?一个人上路多危险啊?”

容吟霜一连三个问题,问的顾叶安措手不及,在她肩头摸了摸,说道:“你以为我出去,想念的只有你一个人吗?我也想早点回来,不过既然答应晋王去了,那有些事情总要办完了才能回来,原本晋王再那儿休息两天,我记挂家里,这才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低头在她粉嫩的脸颊上啄了一口,顾叶安想起白日里的容吟霜就弯起了嘴角,说道:“幸好我回来了,我若是再不回来,某些人还不得天天哭鼻子啊?”

容吟霜转头看了他一眼,原想辩驳,可是想起自己白天的失态,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遂又软软的回过头,继续枕在他的肩膀上,说道:

“我才不会一个人哭鼻子呢。你走这么些天,我其实都是好好的,只不过今日乍一见你,不知道怎的,就哭了出来。原人家也是感情流露,竟没想到你还笑我,唉……”

容吟霜的一声叹息让顾叶安酥了骨头,将她轻轻的压在身下,说道:“我怎会笑你,疼你都来不及。”

伸手抚在容吟霜依旧平坦的肚皮上,顾叶安颇有憧憬,容吟霜见他这样,便问道:

“相公你是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顾叶安抬头看着她,躺回他她的身边,说道:“当然是女孩儿了,臭小子已经生了两个了,若这还是个小子,那将来可有的咱们头疼了。”

容吟霜被他说笑了:“头疼什么呀,我觉得他就是个男孩儿,前儿我还做梦,梦见了一棵繁荣茂盛的参天大树,人家说娘亲的梦很准的。”

顾叶安却不以为意,说道:“不不不,我感觉她是个闺女,人家也说了,闺女是爹的小棉袄,我能感觉到我的小棉袄在对我笑。”

“……”

容吟霜看着他的傻样,不禁再次拱入了他的怀抱,顾叶安抱着她,温柔的说道:“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只要你生的,我都喜欢。”

容吟霜娇羞的抬头看着他,两厢对视良久,顾叶安才将她松开,坐在床沿深吸一口气,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遂起身往外头走去,容吟霜趴在床上问他:

“相公你去哪儿?”

“我去冲澡,你先睡吧。”顾叶安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门。

自从顾叶安回来之后,容吟霜整个人紧绷的神经就完全放松下来了。

每天跟着子然居士后面做做功课,练一练气,闲暇下来了,就在家里剪剪花草,写写字,日子过的十分舒心平静。

而她最近也有一个重大的发现,那就是自从孩子三个月过后,她的那种能力,好像就减弱了一些,就只是从一开始的看不清,到渐渐地完全看不见了。

有一回同子然居士去白云观,可是坐在藤椅之上,一路走过去,虽然看见几座荒坟,可是却是看不见那些从前站在荒坟前的东西了,容吟霜这才确定了这件事。

晚上回去跟顾叶安说了之后,顾叶安非但没有觉得可惜,而是惊喜的说:

“真的吗?那太好了。”

“……”

容吟霜看着他没有说话,虽然她对那种能力也不是很留恋,毕竟她也不是很愿意每天出门尽那些东西,只不过如今看不到了,却还是有些失落的。毕竟她是打算将这件事当做是自己的事业来做的,可如今连吃饭的碗都丢了,她还怎么做事业呀。

但是运气的时候,身体中的道力却又丝毫未减,反而有增强的趋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叶安见她脸上满是可惜,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因为他也知道,容吟霜自从有了这份能力,她就一直在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人,可是,如今这种能力没有了,她就是想帮也帮不上人家了,心中那份失落是可以想见的。

于是,虽然心中很不情愿,但是顾叶安还是跟容吟霜说道:

“你别想太多了,我觉得这肯定跟你怀孕有关系,只要生完了,这能力肯定能够回来,不过,最近既然老天爷放你的假,那么你就好好地享受这个假期吧。”

容吟霜嘟着嘴看着顾叶安,问道:“它还会回来吗?若是不回来,我今后又怎么吃这碗饭呢?”

吃不了那就不要吃啊,我养你。

顾叶安在心中这么想到,当然这句话是不能在容吟霜感觉到失落的时候说出来的,内心暗爽,却摸着她顺滑的头发说道:

“放心吧。一定会恢复的。我敢保证,等你生完了孩子,一定会比从前还要厉害的。”

容吟霜将信将疑的被他糊弄过去,回想自己三个月前的状态,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唯一的变化就是,三个月前孩子没有成型稳定,所以并未干涉到她的这份能力,而三个月后,孩子成了形,有了自己的感知,这是小家伙在跟她娘亲抗议呢,抗议娘亲不能再给他看见那么可怕的东西了……

这么一想,容吟霜也就释怀了许多。

抚摸着肚子,乖乖的坐到庭院中去晒太阳了。

顾叶安见小妻子这般听话,心中高兴极了,让人从外头搜罗了许多好玩的,好吃的,一并送回了家中。

容吟霜在家里待的无聊了,就去茶楼里看看账本,去人之初听听学问,再不行就去升平医馆帮忙新来的尹大夫去煎煎药什么的,日子也是过的飞快。

眼看就到了年关,容吟霜和子然居士在家里张罗过年事宜,子然居士见她身子笨重,却是什么都不愿让她做,容吟霜求了好久,才为自己求了个购买花草和修剪园子的差事。尽管这些差事也只是指挥指挥旁人,然后在子然居士看不见的地方,她也可以自己动动铲子挖挖土什么的。

正月里顾叶安在家里待足了十日,就一直陪着容吟霜。原本对于相公的这份心思和体贴容吟霜是倍感幸福的,可是,不过两三日之后,她就觉得烦了,原因无他,因为,只要顾叶安在家里,她每天就有喝不完的补品,有吃不完的菜肴,只要她坐着闲下来,厨房里就会源源不断的给她送来好吃的,捏了捏自己有些圆润的脸颊,容吟霜真的很难想象自己这么吃下去,真的到了生产的时候,会不会干脆就变成了一颗球。

幸好过年期间,人之初放年假,大儿和幺儿都在家里待着,容吟霜感觉这正是他们两个敬孝道的时候了,每回顾叶安让厨子送来了什么东西,她就让大儿和幺儿都多少帮她吃一点,可是,即便是三个半人,被这样喂养下去也是有些受不了了。

于是,在第十一天,容吟霜和两个儿子终于受不了,主动提出让顾叶安还是出去做事吧。这样才中止了他们娘儿仨变成三颗球的命运。

而顾叶安就很无奈的,被老婆儿子无情的赶出了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38章 生了

将顾叶安赶去了商铺之后,容吟霜的日子就明显轻松了很多,最起码不用每天像是填鸭一样被喂很多东西下肚了。

过年热闹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朱雀街被选作元宵佳节办灯会的街道,宝叔觉得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便将茶楼内外重新布置了一番,在店外也搬出了一些桌椅,做出各种应景的点心来放在外面,点心的颜色鲜艳,立刻吸引了很多孩子光临,变相的又吸引了很多顾客。

当晚,顾叶安带着容吟霜和两个孩子出门逛灯会,路过茶楼门前,见里头生意红火的几乎进出都要靠挤来形容,见自己的店里生意这么好,容吟霜当然高兴,正要往里头挤,手臂却被人拉住了。

只见顾叶安挑了挑眉,说道:“生意这么好,咱们进去不是给宝叔添麻烦嘛,算了吧。”

“……”

容吟霜听了顾叶安的话,想想也是,现在茶楼这么忙,他们一家人进去的话,宝叔一定会要人重点招待,那他们不是给宝叔添乱了嘛。

妥协后的容吟霜带着孩子们在街上逛了逛,不知不觉就转到了欢喜巷去,那里也是人山人海的,值此佳节,冯先生也带着人之初的学生在欢喜巷里做诗会,他们是常年流水换人出题,因此,日日都能保持题目的新鲜,俨然成为了京城万千学子课余后,最爱来消遣的地方了。

冯先生正站在摊位后向他们挥手,容吟霜很想过去看看,却又被顾叶安拉住,说道:

“这么挤,你能挤得过那些少年人吗?”

“……”

容吟霜看了一眼周围全都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毫无自觉的点点头,说道:

“就这几个小书生我怎么可能挤不过。”

顾叶安看着她叹气:“那我和两个孩子也能吗?”

容吟霜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大儿和幺儿眼珠子精灵一转,突然不约而同的抱住了顾叶安的大腿,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其实两个小子先前已经对冯先生遥遥的行了一个学生礼,现在就是被满街好玩的吸引,不愿意这么早就被冯先生揪住做学问罢了。

被这父子三人气得鼻孔冒烟,但是家里仅有的三个爷们儿全都一面倒,她纵然再想凑热闹也得忍忍,叹了口气,幺儿是个小人儿精,见容吟霜妥协之后,便示好般主动过来牵住了娘亲的手,说道:

“母亲莫气,孩儿先前在街尾处看见有耍猴之人,孩儿陪母亲大人去看看吧。”

“……”

这小子说话是不是以后都得这个腔调了?容吟霜的心在哀嚎,不要哇。

大儿听了幺儿的建议,也提出附议:“是啊,娘,就让我们陪您去看看耍猴吧。”

“……”

容吟霜一脸无奈,这两个臭小子一唱一和说的跟真的似的,以为谁不知道是他们自己想去看耍猴吧。

抬头看了一眼顾叶安,正好看见顾叶安掩唇偷笑的神情,容吟霜一记眼刀盯过去,顾叶安立刻沉稳了面色,颇有严父之风的对两个孩子说道:

“你们两个小子怎可这般?”

容吟霜看着顾叶安,以为这位严父就要当面替她教训教训这两个毛孩子了,谁知顾叶安话锋一转,却说道:

“只顾你们娘亲,不顾为父了吗?为父也想看耍猴。”

“……”

好吧。父子三人联手欺负她。

容吟霜不禁埋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心情有些惆怅。这一胎要再是个儿子,那么她今后在家里,还有地位可言吗?

“唉。”

容吟霜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顾叶安就一个眼神使过去,两个儿子一边一个,抓住了容吟霜的左右手,撒娇的说道:

“娘~~~~~~”

终于没忍住破功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个儿子见容吟霜笑了,纷纷回头去向顾叶安邀功,获得顾叶安微微点头的赞赏之后,两个孩子才像是得了先生莫大的夸奖般,激动的不行,拉着容吟霜就往前跑。

急得顾叶安在后头追喊:“臭小子,慢一点。”

一家四口在灯会上从头玩到尾,从头吃到尾,由容吟霜带头,目的就是败一败顾叶安臃肿的荷包,只可惜,从头败到尾,她家的相公大人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荷包里的银子付完了,就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闪瞎眼的银票,由着他们差一点就把灯会给全都搬回家去,他也没说一声不。

容吟霜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六七个月的时候,顾叶安就往家里领了四个产婆,据说都是从内务府退下来的,然后被顾叶安重金聘回了顾家坐镇,四个加起来年龄有两百岁的婆婆,在孩子没有出生之前,就是管理容吟霜的身子。

面对这几个曾经替贵妃们接生过的婆婆,容吟霜实在是提不起胆子跟她们叫板,都是她们让吃什么吃什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幸好四位嬷嬷喂养容吟霜的方法比较正确,每天除了先控制容吟霜那些没有必要的饮食之外,就是督促容吟霜在院子里遛弯儿,有的时候还会让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

容吟霜虽然觉得做的时候有些累,但是过了几天,身子松了也就觉得没什么累的,每天倒是越来越精神了。

子然居士给未出生的孩子做了几件衣服,全都没有上纽扣,拿来给容吟霜瞧,容吟霜瞧着这些小小的衣物就觉得温馨可爱,子然居士拿着花样子跟她比对该绣什么花色,容吟霜跃跃欲试,可是一旁伺候的嬷嬷却是不许,说是孕中动针线容易伤眼睛,而且久坐也不健康云云。

子然居士也那么认为,只是叫容吟霜挑了花样,她就拿去跟府里的绣娘一同商量去了。

六月里的一天,容吟霜当天早上不知发了什么神经,一下子吃了十三个鸡蛋,全都是糖水蛋,厨房煮嫩滑甘甜,容吟霜就是止不住的想吃,吃完了一碗三个,又要了一碗,她这种吃法可把厨房给吓坏了,主厨还特地跑到前院来请示确认,得到容吟霜的肯定之后,才悻悻的回到了厨房。

十三个糖水鸡蛋下肚之后,容吟霜不意外的感觉吃撑了。就喊了一个不那么叨唠的婆婆陪她在院子里消食遛弯儿,尽管如此,耳朵还是被这位婆婆念叨的快要崩溃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容吟霜就觉得有些不对,捂着肚子,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还是躺着,总觉得坠坠的,以为是吃多了要出恭,可是去恭放里坐了一会儿却是没什么感觉,清理的时候却发现有血了。

颖儿在一旁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跑了出去喊起来:

“夫人出血了。夫人出血了。”

容吟霜喊都喊不住她,颖儿跑出去喊了一圈后,成功的把四个婆婆和子然居士召唤了过来,只见四个婆婆全都涌入了恭房,容吟霜正站起来把衣服穿好了,见她们进来二话不说,就往她的肚子上摸,摸了半天得出了个结论:

“快生了。让产房准备。你去装帘子,你去烧水,你去捆带子,你去……”

一系列的你去干嘛干嘛吩咐好了之后,容吟霜就被搀扶着去了早就准备好的产房里面。

被扶着躺了下来,容吟霜看着四周白净的环境,心里还是突突起来,回想之前两次生产时的痛,她就觉得害怕。

四个婆婆里有一个专门负责陪她说话,让她打起精神来的婆婆连忙就凑了过来,其他人在产房里忙着,容吟霜躺了一会儿后,就觉得下腹有一阵轻微的疼痛感,经验告诉她,就是今天了。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容吟霜配合着做好了一切准备,由未时阵痛到了酉时,两个婆婆才开始按摩她似乎有些僵硬的肚子,关上了产房的门,正式开始生产。

虽然这是第三胎,但是容吟霜还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喉咙几乎都要喊破了,才勉强将孩子的头生了出来,撕裂般的痛苦让她挺身大叫,然后就觉得肚子一空,什么东西被生生扯了出去。

她不住喘息,觉得自己就快要虚脱过去了,眼睛疲累的想要立刻合上。

两个婆婆的声音传了过来:“生了生了。生出来了。”

容吟霜强撑住昏昏欲睡的眼睛,终于等到婆婆将孩子用热水洗干净之后,抱到她的身边,她转头看着眼前这红通通的娃娃,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扯着精神问道:

“是丫头还是小子?”

“恭喜夫人,是位小公子,七斤八两,模样俊的很。”

容吟霜听了不禁笑了出来,又是个儿子,说好的小棉袄呢?不过,看着这个儿子躺在襁褓里的样子,两只小胖手露了出来,白净净的可爱的很,她顿时就没了失望,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躺回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嘿嘿,小包子出来了。女主想要个女儿,嘿嘿嘿,偏不给她!

第139章 满月

再次醒来的时候,家里的三个爷们儿就那么趴在床边看着她,以顾叶安为首,见她一动,他们三个也动了,顾叶安倾身到她面前,轻柔的说道:

“你觉得怎么样?”

容吟霜睡了一觉,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些,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后就从要坐起来,顾叶安赶忙过去帮忙,让屋里伺候的丫鬟拿来好几个软垫,垫在容吟霜身后让她靠着。

顾叶安顺势坐在她旁边,让她侧面也有他倚靠着。

“我睡了多久?孩子呢?”

顾叶安替她拂去面颊上的一缕乱发,说道:“你就睡了一个时辰,孩子正喂糖水呢,待会儿催奶嬷嬷来看,若是你没有奶水的话,就让奶娘喂,这些我都事先准备好了的。”

容吟霜还未开口,就听幺儿说道:“娘,小弟弟长得不好看,红通通的像只小猴子。”

“什么小猴子呀。弟弟明明长得就和你很像,你小时候生下来也是这样的。”

大儿比幺儿长两岁半,所以幺儿生下来的时候,大儿的确是见过的,只是容吟霜和顾叶安都没有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大儿竟然还记得,也不知是猜的还是怎样。

幺儿听了大儿的话,明显不高兴了,嘟着嘴说道:“才不是。我小时候生下来的时候比他漂亮多了。”

“你就是,你就是。”

“我不是,我不是。”

两个孩子因为小弟弟长相的问题争吵了起来,容吟霜觉得好笑,顾叶安也无奈的干咳一声,对大儿说道:

“大儿,带幺儿出去玩儿会子,你娘正累着,受不得你们吵闹。”

两个孩子这才不约而同的捂住了嘴,由大儿主动以眼神示意,两个孩子蹑手蹑脚的跑出了门外。

正巧奶娘抱着他们的小弟弟进来,两个孩子还想跟进来看看,可是,房门却被两个婆婆无情的关了起来。

抱着孩子的李婆婆说道:“夫人可醒了,小公子先前吃了些糖水,现下是睡了,不过睡不了多久,就该哭着要奶吃了,夫人您看是不是……”

容吟霜赶忙坐起身来,对李婆婆张开了手,精神头十足的说道:

“来,给我抱抱。”

李婆婆将孩子送到了容吟霜手中,容吟霜惦着这有些压手的娃娃,先是将他的眉眼扫过一圈,倒没发觉这孩子长得更像谁,但是一张小嘴动来动去的,倒是颇有她的影子,越看越喜爱,便抱着孩子转过身去。

解开衣服,回头对顾叶安说道:

“相公,我要喂奶,你先出去吧。”

顾叶安在两位婆婆的善意目光中,摸着鼻头走了出去,其实心里正在犯嘀咕,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是他没见过的?不就是喂个奶嘛!

容吟霜早就做过两回妈了,大儿和幺儿的奶都是她自己喂的,所以,到了三儿这里,技术已经熟练了许多,三儿也是个能耐的,不过几下就学会了叼女乃头,嘬了几下,就像模像样的喝了起来。

三儿刚出生不久,所以食量并不是很大,吃了一会儿就打起了饱嗝,李婆婆她们就想接手过去,可是容吟霜却很熟练的将孩子抱了起来,让他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手在他的后背轻轻的向上顺了几下,一个饱嗝就从三儿的口中打出。

只见他依旧闭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的却是透着无比的满足,容吟霜将他放在身边,对李婆婆她们说道:

“孩子先在我这里吧,待会儿又得饿了,也省得你们麻烦送来送去的。”

李婆婆她们对视一眼,李婆婆上前说道:“夫人,您刚生产完,身体正虚呢,还是让我们来带小公子,待会儿饿了再送来给您喂奶。”

容吟霜看着这小子安静的睡相,没有说话,摇摇手,一边躺下一边说道:“无妨。”

做娘的当然想多看看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了,李婆婆她们也不好阻挠他们母子亲近,便出门去了,遇见了顾叶安,就将这事儿跟顾叶安提了一下,顾叶安当然知道自家夫人是想多看看儿子,便跟李婆婆她们说道:

“她有精神,就让她多看会儿,待会儿夜了你们再来抱回去,让奶娘准备好,夜里就无需烦劳夫人了。”

李婆婆她们应声退了下去。顾叶安又推门而入,就看见容吟霜正撑着脑袋,嘴角带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走过去替她盖好了肩膀上的被子,说道:

“儿子有什么好看的,再大一些又该是个淘气包了。”

容吟霜听他语气酸酸的,想到某人是想要个女儿,不禁扑哧笑了出来,说道:“哪会是淘气包呀,大儿和幺儿就不是嘛。”

顾叶安来在他们母子身边,脸上挂着笑,将那吃饱了睡得正香的小子抱了起来,给自己挪了个位置,在容吟霜的床头靠着坐下了。

至此,夫妻俩才有了说话的时间。

“大儿叫梅周溪,幺儿叫梅周元,你说三儿叫什么好呢?”

顾叶安看着沉睡的孩子,对安静躺在身边的妻子问道。

容吟霜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来,对顾叶安说道:“你定就好。大儿和幺儿的名字也是你定的。只是我在想,之前你姓梅,如今你姓顾,三儿得跟着你姓顾了,将来他要是问起来,我和两个哥哥怎么姓氏不一样啊,那该怎么回答呢?”

顾叶安波澜不惊:“等他大了,我自然要告诉他实情的,这你就别担心了,你看大儿和幺儿现在不就对咱们家的关系接受了嘛,三儿长大了肯定能接受的。”

容吟霜弯着嘴角点点头,顾叶安看着怀里的孩儿良久后才说道:“就叫顾周文吧。千万别是个淘气包就好。”

容吟霜的眼皮子撑得有些难受,听见儿子的名字后,便温顺的点点头,就想睡过去,李婆婆送来了红糖水鸡蛋,说是让她下下奶,容吟霜生产之前吃了太多鸡蛋,以至于现在看见了就不想吃了,在顾叶安百般哄骗之下,才勉为其难吃了两个,这才疲累至极,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过睡了半个多时辰,三儿的啼哭声就把她吵醒了,就见子然居士已经将他抱了起来,在手里掂量,李婆婆也伺候在旁,容吟霜撑起了身子,对子然居士说道:

“娘,三儿是不是饿了,抱过来吧。”

子然居士见她醒了,就赶忙应了一声:

“估计是饿了,怎么哄都不行。”

将孩子送到容吟霜的手中,李婆婆从旁说道:“先前我替哥儿换了尿布,还是啼哭,这便定是饿了。夫人若是累,就别坐起来了,伤腰,躺着喂吧。”

容吟霜点点头,然后将孩子放到里床,她翻了个身转过去,解开衣服,让他侧着吃了起来。

子然居士坐在一旁等候,问容吟霜想吃些什么,她好让厨房去准备,容吟霜才喂了奶,倒是肚子有些饿了,但一时也想不出要吃什么,就让子然居士看着准备。

到了晚上,李婆婆她们将奶娘带了过来,是个二十来岁,身体健康,品貌端正的女子,她也是刚生产没多久,奶水充足,养的孩子白白胖胖,这才被李婆婆看中了,请了回来给小公子喂奶。

容吟霜知道顾叶安这是怕她夜晚劳累,便没有拒绝,瞧着那奶娘人品还不错,就答应了。于是,整个月子里都是这样,白天在她身边,晚上奶娘抱去隔壁房间。

在好汤好水的滋补下,容吟霜生产后的身子很快便就调养了过来,不过两天就能下地走走,十来天之后,体力就完全恢复了,跟未生产前倒是没有多少区别。

而她月子期间,月娘,楚芊和严掌柜都带了礼物前来看望过她,而郡王府,将军府和侯府也派人送来了生产贺礼,老太太专门让人赶制了很多小衣服和小鞋子出来,件件精致,穿在三儿身上别提多可爱了。

满月那天,顾家大摆筵席,虽然请的人不多,但都是从前相识交好过的,也有看中他们夫妻人品的客人,未请也上门来的,顾叶安全都一一的招呼周全,半分没有失礼。

容吟霜因为还在月子里,所以就只是抱着孩子出来给大伙儿看了看,也就回了房。

三儿经过一个月的将养,变得白白胖胖,粉嘟嘟的看着面前这些陌生的面孔,也不哭闹,和气的很,可把大伙儿逗得开怀。

满月酒过后,容吟霜就正式出月子了,其实她体力恢复的很快,比生大儿和幺儿之时都要快许多,也许是体内有强大道力支撑的结果,容吟霜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在家里静心打坐,在怀孕后期,因为肚子太大,所以她也没法长时间盘腿坐下,如今生完了孩子,总要将之前少做的补救回来才行。

原以为自己生了个孩子,道力总要退步一些,可是,没想到运气下来一看,觉得不仅没有减退,反而有增强的架势,气息绵延不绝,总感觉身体中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一如她怀孕时那般,生完孩子三个月后,她的那种能力就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突然发现我给女主的这个见鬼的设定,就好像是大姨妈似的,怀了孩子就没有了,生完孩子就来了,噗噗。。

第140章 师叔殁了

那天她从外头走进屋子里,看见李婆婆和王婆婆正趴在三儿的小摇篮前看他,只见三儿咧着嘴笑,咯咯的笑的人心都软了,李婆婆和王婆婆以为三儿是看着她们在笑,可是看在容吟霜的眼中,却是一个小鬼漂浮在半空对着三儿做鬼脸。

婴儿的眼睛很清,可以看见这世上任何一种东西,只是不会表达,不会说罢了,容吟霜走过去,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悬在半空的小鬼,然后对李婆婆和王婆婆说道:

“两位婆婆,该到了喂奶的时候了吧。我且在这儿喂着,两位先去歇会儿吧。”

两个婆婆走出去之后,容吟霜便将三儿抱在了怀里,三儿的眼睛还是盯着其他地方看,容吟霜转过了身,阻断了他的视线,那小鬼见自己正在引逗的婴儿被抱向了床铺,便想跟着一同前去,再去跟他玩一玩,可是就在它猛冲过去的时候,在婴儿和那个女人背后突然出现八卦圈,如金光盾牌般让它撞得头昏眼花,狠狠的被拍在地上,那小鬼从地上爬起,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八卦圈突然活了似的整个覆在了它的身上,将他困在了圈内。

容吟霜不动声色的喂完了三儿的奶,哄骗他睡着了之后,才将他又放回了摇篮之中。

然后才来到那被八卦圈罩住的小鬼面前,问道:

“你是谁家养的小鬼,竟跑来我家玩闹?”

那小鬼似乎还是个高级的,一般地派的道士养出来的小鬼大多是害人用,没有五官听觉,只受道术控制,而高级一般的小鬼——正如现在这一个,不仅有五官,还会说话。

“你放开我,我又没有害人,你抓我做什么?”

容吟霜好整以暇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温和如水的说道:“正因为你没有害人,所以我才是抓你,若你害了人,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那小鬼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凶狠的说:“哼,你快把我放了,要是被我主人知道了,有你好看的。”

容吟霜掏掏耳朵:“是吗?正好我也想见见你的主人,就把你困在这里吧,等你主人来救你好了。”

说着容吟霜就佯作要离开,却听那只小鬼连忙说道:“哎哎,你别走你别走……好姐姐,你面善心善,就放我走吧,要是被我主人知道了我偷跑出来玩,回去定会将我打的魂飞魄散,到时候永不超生,我,我,我可就可怜啦。”

“……”

容吟霜从前只听说过养小鬼的邪气,没想到这一个小鬼却还懂得讨价还价,看他小模样长得挺好,个头也不过就幺儿那么大,想着也许生前也是个可怜孩子,容吟霜心中动了恻隐,手一抬,就收了八卦圈,那小鬼再次浮到了半空,瞪着大眼睛看着她。

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你且走吧,下回莫再来了,否则我可没这么好心,你师父不把你打的魂飞魄散,我也会收了你的。”

那小鬼疑惑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没说什么,然后才转身穿出了墙壁。

容吟霜在房内环顾一圈,觉得是时候给顾家加一道她自己的封印了。这样就算她不在家,家里人也不至于被邪祟侵体什么的。

又过了几个月后,三儿一天比一天懂事,十个月大的时候已经能够自己一个人站着打敦敦了,虽然还不会走路,但脚上的力气看得出来倒是挺大的,看见容吟霜的时候,嘴里也是依依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对顾叶安倒是并不怎么热情,每回顾叶安抱他,他总是把小脑袋往一旁转去,似乎不太愿意跟他玩,而相反,只要顾叶安碰到了容吟霜,他看到之后,都会发出不同程度的反抗声,子然居士每每被这小子逗笑,说还没看过哪家小孩儿十个月就开始吃醋的。

顾叶安也是调皮,每回来看他,都会在他面前抱一抱容吟霜,惹得小家伙就是在吃奶也会放开了女乃头,大张小手向他抓过来,顾叶安就不让他抓到,小家伙急得小脸都会涨的通红,而顾叶安却是乐此不疲,每日的固定节目般,没少被子然居士和容吟霜嫌弃。

不仅仅是顾叶安,就是三儿的两个哥哥,也在他的隔绝之内,幸好大儿和幺儿大多数时候都住在人之初,不然还指不定怎么伤这两位小哥哥的心呢。

容吟霜给孩子吃奶吃了十个多月,那小子自己就不愿意吃了,每天粥饭管饱,倒没什么特别不喜欢吃的,唯独对米饭很是热衷,哪怕没有菜,他也能吃好几口饭团,要不是怕他不消化,没准半碗米饭也能轻松送的下肚。

三儿断奶之后,容吟霜就开始在外头走动起来了,幸好她的三间店铺一条街都有顾叶安代为管着,所以她只要做个甩手掌柜就好了,不然还真没有哪家店铺的掌柜像她这般,一生孩子歇一年的。

日子过的平静的很,容吟霜还是撞见了就帮着超度超度亡魂,撞不见她也乐得轻松,不会自己主动去找事做。

五月初的一天,日子倒是于寻常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对与其他人来说,也许只是一件大事,可是对于容吟霜和顾家来说却是一件叫人震惊的事。

溯玉国师张道祖于前晚殁在溯玉殿中,享年九十八岁。

这个消息震惊了顾家所有人,容吟霜觉得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张师叔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他活的恣意潇洒,道力高强的无人能敌,这样一个仰视天地的强者如何会说走就走?

因为顾叶安也算是溯玉国师的徒弟,在溯玉殿有过几名,因此溯玉国师死后,便由宫中的溯玉殿发出函书,请顾叶安入宫与其他弟子一同在溯玉殿中为师父守灵。

皇上对于此事着令礼部与内务府大办,殓葬规格参照亲王例,准许葬入皇家陵园,死后谥号镇国通天*师。

容吟霜只觉得突然的很,顾叶安知道她跟张道祖的情分,便问她要不要一同入宫去,容吟霜自然点头,张师叔对她有恩,虽她未行拜师之礼,但在寻常时日,也教了她很多东西,毋道子师父留下的典籍,就是张师叔亲自给她写了备注,并主动教导于她,这样一个亦师亦友的人突然殁了,她这个做晚辈的又怎能不亲自去吊唁一番呢。就是顾叶安不说,她也会想办法让人传话去宫里给徐生,让徐生安排她进去祭拜的。

顾家的马车颠簸到了东直门外,递了溯玉殿的牌子之后,两人便联袂往溯玉殿赶去。

夫妻二人同样身着缟素,还未走近溯玉殿,就有小童在路口迎接吊唁客人,将他们请入殿中,只见偌大的宫殿中,一具棺木摆在正中,两旁是颇具规模的画圈蜡烛,周围跪满了白衣弟子,徐生竟然赫赫跪在首位,与其他弟子不同,他的腰间束有黑色缎带,发饰也有所不同。

看见容吟霜和顾叶安亲自来到,徐生便从棺木前起身,来到两人身前,给两人下礼,顾叶安将他扶起之后,带着容吟霜在张道祖的棺木前叩首之后,才接过溯玉殿弟子手中的白绸。

徐生见容吟霜有话要说,便四周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一切等师父下了葬再说。”

容吟霜点点头,也接过了一道白绸,跟着顾叶安跪到了最后面。在有客来吊唁之时,他们便与其他弟子一同向来客至礼。

容吟霜盯着张道祖的棺木看着,先前经过之时,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张师叔走的似乎很平静,一张脸上还挂着些微的笑容,想起之前在茶楼那次转身竟然就是她与他两人之间最后的会面,心中不免一阵凄凉,鼻头发酸,眼泪扑簌簌的就掉了下来。

顾叶安见她难过,便在底下抓了抓她的手以示安慰,容吟霜吸了吸鼻子,努力对他做出一副我没事的样子,可是眼泪却还是不争气的往下流去。幸好周围的弟子哭泣的不少,所以并未有人特意留意到她。

正哭的伤心,就听旁边响起一道声音:

“丫头,现在后悔了吧。早让你拜我为师,你现在还哭个什么劲啊?”

“……”

容吟霜猛地收住了哭泣,目光僵硬的往旁边转过去,只见白发白须的张道祖穿着华丽的寿衣,正蹲在她旁边,吊儿郎当的看着自己的棺木,那表情就好像棺材里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其他人,而他不过就是跟着来看热闹似的。

“你……”

哭了很久,容吟霜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变了,鼻音浓烈的很,张道祖对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说道:

“嘘,好好哭你的,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的。”

“……”

容吟霜饶是心中再难过,可是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之后,再让她哭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41章 再传道

是夜,顾叶安与容吟霜都得留在大殿中守灵,用过了统一分发的夜粮之后,容吟霜以去厕所为由走出了殿中,来到了花园的一处隐蔽之所,确定周围没有人看见她之后,才转过身,对一直跟在她身后飘动的张道祖说道。

“师叔,您怎么突然就……”

容吟霜自从看见张道祖的鬼魂之后,就再也哭不出来。

张道祖两手一摊,还是生前那副不羁的样子,说道:“丫头,我都九十八了,会死不奇怪吧。”

“可是……你去年还活蹦乱跳,我生孩子还给让人给我送了东西,如今孩子才刚断奶,你就去了……这不会是你跟我们开的玩笑吧?其实你只是魂魄离体,玩够了还会回去,是不是?”

“……”

张道祖遗憾的看着容吟霜,良久后才道:“我倒是想,不过人死都有固定的时辰,我早几年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所以才会到处找接班的人。谁料看中了你,你却不愿意,幸而找到了徐生。”

容吟霜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该怎么说这个老头好呢,他既然早几年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可是这么多年却只字未提,倒让她们这些人措手不及了。

“师叔是打算让徐生接替你的位置吗?”容吟霜今日来祭拜,瞧见徐生的装扮似乎与溯玉殿其他弟子不同,只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了。

张道祖点头:“是。”

容吟霜又问:“徐生是刚入门的,他的道术可以让溯玉殿其他师兄师弟心服吗?”

张道祖笑了笑,说道:“道术自然是不能的,徐生对于道术的天分,比你还低。”

“……”

这个师叔真是的,什么叫‘比你还低’?不过容吟霜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句话的时候,又问:“若是这般为何选徐生接替你呢?”

张道祖叹了口气,说道:“唉,整个溯玉殿中,除了他其他人接任都不能保住溯玉殿平安,当今圣上好道术,好丹药之术,道术是虚无之物,但是丹药却是重头,溯玉殿虽然弟子众多,论道术,无人及你,论炼丹之术无人及徐生左右。他炼制的丹药深得圣心,今后即便道术上无所长成,但只要有炼丹之术撑着,也能保住溯玉殿才是。”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番缘由,若不是张道祖亲口说出,容吟霜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见这位老人面露忧愁,容吟霜不禁又问:

“师叔,那你留在世间,是不是还有什么未了心愿?”

张道祖看着她又大大的叹了几口气,说道:

“未了心愿就是我这一身的道术无人传承,我走的不甘心啊。”

“……”容吟霜怎么突然觉得这句话这么耳熟呢?

只听张道祖又道:“只可惜,徐生是个棒槌,也是个玄术散体,再多的玄术到他身上也是散尽之用。”

张道祖说着,就看向了容吟霜,容吟霜蹙着眉头,隐约觉着张道祖接下来的话就不会是什么好话了。

果然,只见张道祖顿了顿,就说道:“你虽然是个不中用的,但是却是个很好的载体,这一点从你师父留给你的道力上来看就知道了,之前我也查探过,当时你虽道法受限,但竟然能够很好的将你师父的道力都保存在丹田之中,随取随用,尽管有所消耗,但也会自我调息,自我生长,比徐生那更不中用的散体好了不知千百倍。”

容吟霜满头黑线,这个老头说话真是不能更不中听。

什么叫她是个不中用的,徐生是那更不中用的,怎么您老身边的人都是些不中用的呢?

不过,容吟霜回想当年毋道子传道给她的时候,似乎也是这种嫌弃的,无可奈何才传道给你的神情,是不是世外高人都有这个嗜好?

张道祖说完之后,看着容吟霜,突然又正色过来,说道:

“丫头,我知道突然跟你说这些也是增加你的困扰,但是,看在我是你师叔的份上,在我走了之后,你留下来帮一帮徐生吧,他空有一身炼丹之术,却无任何道力支撑,这样不仅溯玉殿弟子不服,也会招来其他邪祟之物,从前有我在,他只需埋头炼药即可,邪魔自不敢侵扰,可是一旦我走了,溯玉殿将再无保护,说不得就会被邪祟之物侵占,到时候可就是祸国祸民了。”

容吟霜不解:“邪祟之物?溯玉殿在皇宫中,难道皇宫中还有邪祟之物不成?”

张道祖笑了笑,说道:“皇宫中虽有四方神兽镇压,但主要还是靠溯玉殿清理,皇宫里汇聚天地灵气,邪祟定会趋之若鹜,若是没有人定期巩固结界,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丫头,我留在这里不走,便是想抛下这份老脸,请你留下替我照看几年溯玉殿,徐生他继承我位,但若宫中有任何异动,且请你入宫替他平服一番,如此便就够了。”

容吟霜有些犹豫:“我……??”

张道祖见她这副神情,又是一叹气,说道:“只有你了,丫头。我弟子虽多,但没几个真正顶事的,徐生又是个道术盲,我也是没有办法呀。更何况,只是有事之时,让徐生请你入宫降伏,其他时候你且出宫去便是。这与你在民间帮人也没什么区别嘛。”

容吟霜看着张道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老头,前面把她损的一无是处,如今却又说这些,倒叫人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了。

见容吟霜犹豫,张道祖也就成了,容吟霜只觉与上回毋道子传道之时一样,她整个人似乎进入了一个虚拟的空间之中,张道祖坐在她的身后,指尖捏决,容吟霜只觉自天门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似乎比毋道子那时还要强劲,只道当年毋道子死后多时,才传道于她,道力早有消散之势,而张道祖却是刚死,道术仍旧精纯。

也不知过了多久,容吟霜才至混沌中醒来,只觉目光又是清明了许多,以为自己会倒在花园中,可是却发现自己是在一间房中醒来,顾叶安正坐在床前忧心的看着她。

“相公……”

容吟霜醒来就要坐起,却被顾叶安按着不动,说道:“别动,你晕倒在花园里了,幸好被人发现,前来告诉我了。”

容吟霜回想刚才张道祖传道之事,原想立刻说与顾叶安听,可是回头却看见屏风外还有几个溯玉殿的弟子守着,这些话还是等回去之后再说吧,毕竟要让这些弟子们知道最后承袭他们师父道力的人是她,那又不知将引来多少窥探与不满了。

让顾叶安扶着自己起来,在他耳旁轻声说道:“相公,我没事。”

顾叶安却是心疼:“怎会没事,定是你忧伤过度所致。你先躺躺,待会儿我就先回前殿去守灵,估计这几天晚上都不能回去了。早知道就不要你来了,让你跟着受累。”

容吟霜见他关切,心中一暖,微微勾唇笑了笑,说道:

“相公,我真的没事。我与你一同去守,守几天几夜都行,师叔突然走了,我怎么说都该来送他最后一程的,师叔于我亦师亦友,虽然我不是他的徒弟,但他也教过我很多东西,他生前我没能尽孝,死后总要尽一尽吧。”

顾叶安看着她认真的脸庞,一身缟素之下的她看起来如一朵风中白兰般弱不禁风,叫人心生怜惜,但顾叶安也知道这朵小白兰倔强起来有多厉害,知道若是自己强行不让她去守灵,那么今后,她一定会后悔一生。

这么想着,顾叶安便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你若累了,便靠在我身上眯一会儿,切不可勉强。”

容吟霜点点头,动作迅速麻利的从床铺之上走下,跟着顾叶安回到了前殿安灵处。

去了之后才发现徐生正在到处找他们,看见他们从后院走出,徐生便提着衣摆,一路小跑了过来。

“顾先生,掌柜的,我找你们好些时候了。”

顾叶安听他这么说了,不禁笑道:“我的徐国师,你就不能找人问一问吗?再过几日就要受旨听封了,你这样可真叫人不放心啊。”

徐生惭愧的低下头,说道:“我有几斤几两旁人不知道,可是顾先生和掌柜的还不知道吗?我这个国师,受得着实有愧,若非沾着个会炼制丹药,只怕这个位置轮几辈子也轮不到我做的。”

容吟霜弯唇轻言:“既然落在你肩上,你就要做好,也不枉师叔对你的信任。”

徐生极为受教的对容吟霜抬手做了一揖,说道:“是,徐生定不负师恩。”

张道祖离世之时曾经提点过他将来该做什么事,也说起过,今后宫里若有异象,就请容吟霜入宫来镇压,所以他对容吟霜的嘱咐自然是心服的,言语间就不乏恭敬了。

“师尊离世之时,曾向我言明,我不通道术,今后宫中若有事,可请掌柜的入宫帮忙,还请掌柜的念在同门一场的份上,勿要推辞才好。”

容吟霜看了一眼顾叶安,然后才对徐生说道:“你师父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虽不能保证万全,但定会尽力而为便是。”

徐生又是一拜,听得身后有人唤他才转身告辞,容吟霜看着那个青葱背影,果真是如张师叔所言,身上全无道家灵气,从前虽然她也发现这个问题,原以为跟着师叔总能有所精进,没想到连师叔对这他这体质也毫无办法,感觉着身体中不断流淌的道力,容吟霜真是感到了有些疲惫,两股道力相撞,总要有所激起,毋道子的道力她花了足足两年才能融会贯通,而如今又多了一股,也不知要多久才能融合了。

唉,看来她这辈子都别想跟这事说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女主又强了些。

第142章 皇后召见

张道祖离开之后,遗体由溯玉殿起灵,运至郊外皇陵安葬。而后第三天,皇上搬下圣旨,着徐生继溯玉殿国师之位,令其一个月内调配出安乐丸。如若办不到,一个月后溯玉殿之名便随张国师去,遣散殿中弟子,承国师位之人承担权责,押入天牢。

因为有着这一条附加条件,所以,溯玉殿中并无人眼红徐生刚入门便承袭师尊国师之位,甚至替这个小师弟捏一把冷汗,今上痴迷炼丹,对师尊炼制之安乐丸推崇至极,而安乐丸是师尊穷极一生研制出来的,虽然没有吝啬赐教,但是溯玉殿众人却无一人能够炼制出与师尊同等功效的药丸来。

容吟霜听说了这项附加条件之后,也不禁替徐生担忧,虽然她见识过徐生炼药的本领,但是,这一回可不是随便替人炼一瓶就行了的,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张道祖下葬之后,徐生给了她一块代表溯玉殿的出入宫的腰牌,让她在关键时刻入宫所用。不过,容吟霜内心却觉得,这块腰牌也许她未必用的上,毕竟那里是皇宫,有四方神兽镇压,不会如市井一般多事吧。

于是她除了有些担心徐生会不会被打入天牢之外,其余时间还是安安稳稳的在家里带孩子什么的。

可是,不过十日,宫里就传来了懿旨。

皇后娘娘亲召容吟霜入宫觐见。

……容吟霜一头雾水,接过懿旨之后,便对着来送信的公公和门口那顶腰间一围黄带的单人小轿,良久后才对那公公问道:

“李公公,皇后娘娘怎会要我入宫觐见?”她一来不是命妇,而来不是皇亲,不说够不够格觐见,单就皇后娘娘如何认得她的就很叫人疑惑不解了。

来传旨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公公,也就是传说中的大太监总管李言德,容吟霜以前从未见过他,他也从未见过容吟霜,这一回是传旨之人和接旨之人同样感到迷茫的一次。

但李言德也是个见过风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后宫爬上太监总管之位,仅次于皇上身边的内务府总管了。

只见他对容吟霜笑了笑,说道:

“这个奴才就不知了,既然皇后娘娘召见,那还请夫人快些准备,奴才便在等候夫人。”

“……”

既然是皇后召见,就算容吟霜心中有一百一千个不愿也是不能不去的,子然居士与她一同入房换衣,对容吟霜说道:

“我从前也见过皇后,但那是好些年前了,那个时候她还不是皇后,我俩皆为闺中秀女,娘娘为人挺亲和,这么多年她威严日盛是肯定的,但你也无需太过害怕,她既找你入宫,定是有事,只需好好回答便行。”

子然居士一边替容吟霜换衣,一边在她耳边叮嘱,听了子然居士的话,容吟霜才觉得心里稍微平静了些,点点头,对子然居士说道:

“是。想来我也没做什么坏事,总不会招惹到皇后娘娘的。”

子然居士在她后背拍了拍,算是安慰与鼓励,容吟霜换了一身端庄的降色服装,走出府,坐上了宫里的单人轿,怀着忐忑的心,走入了那红墙绿瓦的皇城之中。

皇后娘娘名叫姬毓秀,是安国公府嫡长女,正宗名门闺秀出身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做了太子妃,先皇驾崩,太子登基,太子妃随即成为皇后,一生平顺的叫人嫉妒。

容吟霜鼻眼观心的站在钟灵殿上等待皇后驾到,不多会儿,就听后堂环佩叮当,自金碧辉煌的后殿走来一位被众多宫女簇拥的美貌妇人来,只见那妇人嘴角含笑,眉目端庄,行走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风范。

容吟霜赶忙跪下,按照先前入门时嬷嬷教习与她的规矩,叩首三下,山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悦耳的声音传来:“快些起来,你便是子然的媳妇吗?快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容吟霜没想到会从皇后娘娘口中听到子然居士的名字,在一旁盛装嬷嬷的搀扶下,去到了皇后娘娘跟前,只见皇后牵起她的手,将她仔细打量一番后,说道:

“果真是个秀气的人儿,子然有福。”

容吟霜不知如何回答皇后这句话,便僵硬的福了福身子,说道:“谢皇后娘娘赞。”

皇后将她扶起,对一旁的女官说道:“赐坐。”

女官下去传旨之后,容吟霜便被皇后拉着站在她的凤坐下首,心情忐忑,只听皇后又道:“你不必紧张,子然与本宫当年可是手帕之交,闺蜜亦不过如是,只是后来我俩因缘际会,分开多年,但彼此间的情分却是未曾减弱半分。你是她的儿媳,便同本宫儿媳是一个道理,快坐下。”

“……”

虽然皇后这么说了,但是容吟霜的心里还是没有底,因为她从来没有听子然居士提过,还有一位做了皇后的手帕之交,虽然先前入宫时,子然居士说她们从前见过,但也未曾提起竟是这般情分。

皇后见容吟霜安坐之后,这才对身旁伺候的女官挥了挥手,女官便会意将钟灵殿中伺候的宫女皆清理出去,只留两三个心腹在旁伺候。

容吟霜见皇后这般,心中更是不安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只见皇后拿来一封书信,叫女官递给她,容吟霜接过后,抬头看了看皇后,皇后示意她打开看看,容吟霜这才动手将信封打开,她一边看,皇后娘娘一边说:

“这封信是国师临走前交给本宫的,他信中言明,你是他师兄的入室弟子,也就是他的师侄,今后后宫难解之事,可以请你帮忙镇压,本宫也派人去调查过你,这才知道,原来你竟然就是子然的儿媳,也算是隔代的缘分吧。”

容吟霜匆匆看完了手中那封署名为张道祖的书信,信中的确言辞恳切,向皇后娘娘推荐了她,这封信既然是张师叔临走前送来的,那么至今也有二十来日了,皇后娘娘拖了这么些天才召她入宫,也许是并不太相信她的能力,而后来打听到她是子然居士的儿媳,这才想到那就姑且一见的吧。

但这些终究只是自己内心的猜测,容吟霜不敢定论,一切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后说完了寒暄之言,终于切入了正题。

“近来,据锦翠宫的安答应说,锦翠宫附近,每每到了夜间就会闻得女人哭泣的声音,本宫原以为是她胡说八道,可是后来也派出心腹宫女前往锦翠宫查探,的确在午夜时分会有怪声传出,可派人前去搜探,又一无所获,从前国师在的时候,这些事全都是溯玉殿打理,国师玄术无双,保得皇宫多年太平,可如今国师去了,溯玉殿信任的又是不通玄术之人,虽然炼丹之术颇得圣心,但后宫诸事却是帮不上忙,本宫这才想到了你,你可莫要怪本宫唐突。”

容吟霜立即站起躬身:“娘娘千万别这么说,能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效力,是民女之幸,只是民女虽懂些道术,却绝不敢自比张师叔的超凡,只能尽一尽绵薄之力,为娘娘分忧。”

“呵呵呵呵。”

容吟霜的一番话说的还算得体,皇后听了并无不悦,反而和颜笑道:“子然从前与我的交情,你自不必这般警惕,我不是皇上,不会说出那种若是不能解决就将你关押监牢的事情来,你且尽力一试,成了,本宫有赏,不成,也不会有任何刁难责备,毕竟是本宫召你入宫的。”

“是。民女遵命。自当尽力一试。”

容吟霜恭谨回答之后,皇后便又说道:

“你且先下去休息一番,待会儿本宫命人去你府上传话,今晚便歇在宫中,待明日事情解决了之后,本宫再派人送你回府。”

容吟霜虽心系家人,但既然皇后这么说了,就不容她提出反对意见,当即低头行告退礼:

“是,多谢娘娘,民女告退。”

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女官锦绣亲自领着容吟霜走出了钟灵殿,把她交付给另一名低眉顺眼的中年嬷嬷,中年嬷嬷在宫中浸染多年,举手投足皆自有一番度量,领着容吟霜在御花园小道走了一会儿后,便指着前方的一座寻常宫宇说道:

“夫人,那里便是锦翠宫,奴婢已经早就来安答应这儿传了娘娘的话儿,夫人今晚便歇在安答应这里。”

“……”

这就把她送来了。容吟霜虽然不知道这锦翠宫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她,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多谢嬷嬷领路。”

那嬷嬷将她送到锦翠宫门前,就有两名服饰周全的小宫女前来迎她,行了礼之后,便带着容吟霜走入锦翠宫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43章 打‘鬼’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foncolor=red>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br>

锦翠宫的安答应是一个不那么美艳,却周全沉静的女子,不太爱说话,嘴角总是挂着一抹叫人心安的笑,叫人不自觉的就沉浸在她温婉的微笑之中难以自拔。

安答应名叫安月茹,虽然在后宫的位分并不高,但却独僻处一所宫殿让她独享,这份恩宠便不是其他后妃可以比拟的。

安月茹在主殿接待了容吟霜,叫人沏了上等的香片,温柔的请容吟霜入座,喝茶,寒暄。

所有的动作皆叫人感受到一份岁月的沉静。

“原本我的位分不高,也不想在后宫多生事端,只是这半夜的啼哭实在叫人害怕,这才禀了皇后,从前后宫也听说过这等诡异之事,不过,有溯玉国师坐镇,并未有切实流言传出,如今国师仙去,却是麻烦了夫人。”

容吟霜对她笑了笑,说道:“娘娘客气了。不知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安月茹想了想后,才道:“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只是声音时强时弱,有时候在东面,有时候在西面,有时候又仿佛近在耳边。”

她说话之时,容吟霜就一直盯着她看,总觉得这位娘娘的面相还不错,不该只屈于答应之位,而她所言,亦是有些奇怪,若真是那种东西侵扰锦翠宫,那么整个宫殿里定会弥漫鬼气,可是她从进来开始,便未曾看见任何异常,这位娘娘脸上身上亦是干干净净的。

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她总不好不确认就直接将之否定了,问了基本情况之后,容吟霜便说在此守上一夜看看便知了。

安答应将她安排在最东边的一间宫房中,容吟霜心平静气的在房中歇下,前半夜还好,倒是无甚异象,只是到了后半夜,眯着双眼的容吟霜倒还真是感觉到有些怪异了,倒不是从前那种阴气横溢的感觉,而是……有人进了她的房间。

她面向墙壁,眼睛微微睁开,身子却是一动不动,叫背后之人不知她已经醒来,知道那东西弯下来探她是否睡着的时候,容吟霜才突然转身,只见一张青白的七孔流血的脸突然出现在她上方,容吟霜一蹙眉头,便要伸手去抓这东西,可是他却跑的很快,只是在容吟霜面前露过一面之后,就真的像一道影子似的,打开了房门,咻的一声就飞了出去,飞出去之后,房门就自动又拍了起来。

容吟霜自榻上走下,正在穿鞋之际,就开始听见外头有女人嘤嘤嘤嘤的哭泣声,她不紧不慢的将鞋子妥善穿好,而后将桃木剑和铜葫芦挂在腰间,还未出门,就听见有人在房门外敲,大喊道:

“夫人,夫人,那东西出来了。我们娘娘请你过去呢。”

容吟霜打开房门,见来的是个小太监,虽然他是宫里伺候的人里胆子最大的,可是此时也早已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墨蓝的天色配上阴森恐怖的哭声,在如此大背景的烘托之下,他还能站得住就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

容吟霜倒是心态平和的很,四周看了几眼之后,便不再理会,跟着那传话的小太监身后,去到了灯火辉煌,只披了一件薄毡子在肩上的安答应那儿。

主殿中点了无数的蜡烛,安答应像是要将夜里变成白昼一般,看见容吟霜就赶忙迎了上来,说道:

“夫人,你听见了吗?就是这个声音,她又来了。太可怕了,你快去收了她,快去呀。”

容吟霜看着她害怕的样子不像是作假,便点点头,往殿外走去,却是漫无目的,在走廊中走着。

只觉身后有东西靠近,容吟霜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一记白影一闪而过。她依旧毫无表情,继续往前走,走了片刻,那东西又黏上来,不过这一回,容吟霜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猛地回身踢出一记扫堂腿,那东西被实打实的踢了一下腹部,然后便又迅速消失在花丛中。

容吟霜从伙房经过,随手抄了一根烧火棍拿在手里,然后继续在锦翠宫的园子里漫无目的的走着。

道家的灵敏让她能够早一步预见危险来临的方向,而后挥出烧火棍,总能打到那个东西。

这样一来二去之后,容吟霜总算将事情的始末弄明白了,耳边虽然依旧充斥着凄凉的哭声,但是容吟霜却不再管她,回到了安答应的主殿之中。

安答应正坐在窗前神伤,见她空手而回,不免有些失望,却还是起身相迎,问道:

“夫人可曾有头绪?”

容吟霜看着她微微一笑,然后才福□子,对安答应说道:

“民女参见瑾妃娘娘。”

“……”

安答应愣住了,看了容吟霜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夫人再说什么?莫不是中邪了吧?”

在后宫之中若是被人诟病以下犯上,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容吟霜兀自站起之后,将先前抄到手的烧火棍递了上来,说道:“先前路过伙房,虽然伙房中的碗盘陈设皆换做答应的规格,但是烧火棍似乎娘娘未曾吩咐下去撤换。”

宫中所有宫殿里用的东西全都是内务府里独一份儿的,每个级别的妃嫔所用之物皆不相同,且都有自身宫殿的章子,而先前她转入了伙房,看见厨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身上穿的衣服,手里用的碗盘工具全都有相同的‘锦翠宫安’的字样,唯有她手里拿的那根烧火棍儿上,不甚清晰的露出一个红色的章子来,瑾妃的字样这才流出。

‘安答应’看着容吟霜目露惊奇,而后便又坐了下来,眼珠子一转,便又对容吟霜说道:

“且先不说夫人的这些谬论,本宫且问你,鬼怪收的如何了?”

容吟霜温婉一笑:“娘娘说笑了,哪里有什么鬼怪,不过是八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在和民女开玩笑罢了。”

“……”

安答应的脸色一阵僵硬,然后才勾着唇问道:“侍卫?什么侍卫?夫人的意思是,根本没有什么鬼,而是我故意找了侍卫来扮鬼吓唬人的?”

容吟霜不卑不亢:“民女不知幕后是谁主使,只不过是实话实说,锦翠宫安平祥和,并未有丝毫鬼气溢出,此乃其一,半夜在四周飘荡的影子也不是那种怨魂之流,虽然他们妆容恐怖,不过却未必专业,七孔流血不说,舌头巨长,脸色碧青,嘴唇腥红,一般中毒死的人,死后才会七孔流血,上吊死的人才会舌头巨长,冻死之人才会脸色碧青,厉鬼才会眉眼带煞,嘴唇腥红,而娘娘宫里的这些‘鬼’,竟然能够集齐了这么多种死法于一身,也是难得了。”

“……”

被容吟霜这般专业的言论说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安答应就那么愣在那里,可是在一座巨大的大理石插屏后传来一阵再也忍不住的笑声,只见皇后娘娘自屏风后头走出,脸上带着满意的笑意。

安答应立刻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过去相扶,这态度便说明了,她早就知道屏风后是皇后娘娘,而见她举止端庄,并无低位分的卑怯,容吟霜便彻底明白了,今晚这个局到底是谁设的了。

容吟霜给皇后跪下请安,却被皇后亲自弯身扶了起来,将她拉至上位下首处,说道:

“你的这番言论有理有据,说的本宫都心服口服了,只不知你那些鬼怪的形态却是如何知道的那般详细?”

容吟霜微微一笑,虽然心中对皇后设局骗她一事很有意见,但毕竟骗她的人是皇后,高高在上的位置摆在那里,别说是骗人了,她就是杀人也不过就是一眨眼分分钟的功夫。

所以,心中虽然不平,但容吟霜却是很乖觉的继续维持恭谨和气。

“娘娘有所不知,抓鬼就是民女的副业,至今见过的鬼怪并不比人要少。”

皇后和安答应对视一眼,皇后这才摇头笑道:“我说嘛,瑾妃啊,咱们这是在专家面前班门弄斧,只凭着鬼怪异志上的样貌画了妆容,却不料是画蛇添足,给人第一眼就看出了破绽来。”

容吟霜听皇后主动承认了安答应的身份——瑾妃,赶忙又去瑾妃身前福了福身,瑾妃是真和气,将她扶起之后,就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了。

说道:“夫人好大的本事。你也不要怪本宫和皇后这般试探于你,毕竟从前咱们互不相识,你虽是张国师的师侄,但到底有多少本事,咱们却是不知的,皇宫不比民间,若是用人不当,倒真是会酿出恶果,若是连累皇家天恩受损,造成不必要的混乱,那可就对不起家国社稷,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容吟霜不懂瑾妃所言何意,但也聪明的没有多言,只是静静的听着,轻轻的说:“是。”

瑾妃这才回到皇后身边站好,接着由皇后说道:

“如今试了你,才敢放心用你。你莫要生气,一切听本宫所言。”

皇后叫贴身女官屏退了锦翠宫的宫女之后,便与瑾妃一同对容吟霜正色说道:

“锦翠宫的鬼是假,不过,御花园的鬼却是真的。西南角亭自十日之前便时常出现过路宫女中邪之事,从前这些事便是着溯玉殿彻查处理,可是如今的溯玉殿国师是个玄术盲,根本无从下手,你今日先回府收拾一番,明日本宫再派人去府中接你,这回你与子然和你的夫君说明,也许一来便是多日,替本宫将宫中事宜全都解决妥当之后,你再回去。”

容吟霜虽然有所想法,但是当朝皇后这么说了,岂有她说不的权利,当真是不要全家人的性命了嘛?

恭谨退出之后,便有两名嬷嬷亲自送她坐上轿子,出了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嘿嘿,扮鬼的遇到了见鬼的专家,傻了。。。

第144章 西南角亭

容吟霜坐着宫里的轿子回到顾家,只见顾叶安站在门前等她,与宫中送她回来的嬷嬷行了谢礼之后,两个嬷嬷才心满意足的守着轿子回宫去了。

顾叶安牵着容吟霜走回顾家,子然居士也迎了出来,见了面就问:

“怎么样?皇后娘娘没有为难你吧?”

容吟霜握住了子然居士的手,说道:“娘,相公,你们放心吧,皇后娘娘没有为难我。”

三人走进堂内,顾叶安才开口说道:“唉,我就知道师父走前定是将你推荐给了皇后娘娘,后宫不安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你真的沾手,只怕今后便再难摆脱了。”

容吟霜看出顾叶安面上的不悦,不敢说话,子然居士上前横了顾叶安一记,对容吟霜安慰道:

“你莫对她凶,又不是她自己愿意入宫去给皇后娘娘做事的,她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若是拒绝了皇后,今后还怎么在京城中立足?”

顾叶安被子然居士说了之后,才牵起容吟霜的手,安慰道:

“我不是怪你,你别生气。我只是在说师父不该将你推出去的。”

容吟霜反握住他,莞尔笑道:“师叔也是无奈。溯玉殿是他一手创立,之前有他坐镇自然相安无事,深得帝后青睐,可是他也有百年之日,却未能在百年之前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徐生虽然有医术,能炼丹,但是玄术方面却是一窍不通的。”

容吟霜说到这里,便叫在门边守着的颖儿带着屋里几个伺候的丫鬟出去,而后才将子然居士和顾叶安拉到内堂,说道:

“其实我在宫里曾见过师叔,他也将此事告诉过我,并且也让我帮忙照应着些溯玉殿事宜,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师叔,人死为大,他死之后的心愿便是这个,我这个做师侄的怎么说也该帮他一把才是。所以,相公和娘不用替我担心,皇后娘娘不是个恶人,只要我尽心替她做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反正我在民间也是做的这些,而宫中无事之时,我也能随时回来。”

顾叶安因为之前听容吟霜说过她在溯玉殿遇见过张道祖魂魄的事情,因此并不稀奇,而子然居士却是第一次听,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的问;

“你说你见了张天师的……魂魄?”

子然居士虽然知道自家媳妇是个通灵之人,但却没想到能通到那种地步。

容吟霜点点头,见子然居士陷入迷茫的沉思,忽然想起皇后娘娘,对子然居士问道:

“对了,娘,昨日皇后娘娘召见,看见我第一句便问我是否子然的儿媳,还说你们曾是闺中密友,为何从未听你提过呢?”

容吟霜的这个问题,成功的将子然居士从先前的惊讶中拉了回来,愣了半晌,才想起来回答道:“哦,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与皇后年轻时有过交往,只不过后来我俩际遇不同,她做了太子妃,我做了郡王妃,起先还有来往,直到后来安儿的事出来之后,我离开郡王府,与她之间的联系交往就淡了,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过面,所以才没有告诉你们的。”

顾叶安叹了口气,说道:“皇后娘娘的确是宽厚的,只可惜膝下没有嫡亲的儿子,你若去宫里替她做事,没有人帮衬,定要小心行事,知道吗?”

容吟霜知道他是真的担心自己,微微一笑,说道:“相公,你就放心吧。我的道术深浅,我心中有数的。”

说完了这些之后,容吟霜便回房整理东西去了。顾叶安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便起身去了晋王府,让晋王在宫里多照应这些,而子然居士也去了书房,提笔给皇后娘娘写了一封信,让容吟霜明日,一起捎带着入宫去。

第二天一早,宫中果然又派了轿子前来,这回的轿子比昨日的要大,要华贵许多,容吟霜拿着自己的行礼包袱,跟子然居士挥手便坐上了轿子。

前来迎接容吟霜的是个端庄的嬷嬷,只见她从袖中拿出一封金箔浆纸包裹的信封来,走到子然居士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将信交到她的手中,说道:

“夫人万福金安,这是皇后娘娘命奴婢亲手交给您的书信,说是想请夫人改日去宫中一叙当年姐妹情谊,万望夫人莫要推辞才好。”

子然居士接过信封,对那嬷嬷回了一礼,说道:“劳烦嬷嬷,请嬷嬷回去定要转告皇后娘娘,民妇未曾有一刻忘记与娘娘之情谊,若是娘娘何时想见民妇,只需派人前来通传一声即可,民妇绝不敢推辞。”

随后,顾叶安从旁喊来了一位管账的嬷嬷,给这位宫里的嬷嬷送了一份大大的见面礼,那嬷嬷开始还推辞,但是在看见大礼的数目之后,这才收了下来,对子然居士和顾叶安颇为感动的又是弯腰,又是行礼的。

顾叶安趁势说道:“我家娘子入宫,孤身一人,难免孤寂无援,烦请嬷嬷多加照顾,莫不要让她一个人怕了才好。”

那嬷嬷看了一眼站在车前的容吟霜,脸上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连连点头,说道:

“自然,自然。”

一番寒暄告别之后,容吟霜才又忍不住走回来,在乳母手中抱着的三儿额头上亲了亲,这才转身踏上了马车,往宫中走去。

其实相比与其他人,她自己本身倒是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因为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宫外,她做的就是这个行当,无非就是一些死去的可怜之人,不管是身处何地,她能帮就尽量的帮一把罢了,总好过她们漫无目的的在人间游荡。

皇后娘娘给她在钟灵殿内安置了一间房间,里头设施俱全,虽不奢华,却是舒适旷达的,容吟霜觉得很好,皇后又给她分来两名宫女,负责伺候她的起居。容吟霜也不好直接说不要,便收了下来。

容吟霜很感谢皇后对她的周到,收拾一番后,便赶去谢过皇后,并将子然居士的书信交给了皇后娘娘观看,皇后看后,颇感欣慰,直说要见子然。

容吟霜见她这般,便又说道:

“娘娘,既然民妇已入宫,可否现在就去那处看一看?”

皇后讶异的看着她,说道:“嗯?现在就去?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那东西……白天会出来吗?”

容吟霜微微一笑:“当然会。民妇不需休息,还是先做事的好。”

皇后点点头,因为她后宫事物缠身,不能没件事都亲自去管,便将这些事情全都交给了瑾妃,瑾妃是四妃之首,平日里便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后宫事物,所以,这件事交到她的手上也并不觉得奇怪了。

瑾妃对容吟霜的印象很好,在皇后走后,便领着容吟霜亲自去了御花园,边走边说道:

“大概是从十日前开始吧。御花园的西南角亭处便有异象发生,有值夜的宫女时常看见一些糕点,杯盘凌空漂浮,又有宫女经过之后,转变了性子,变得与从前大不相同,令身边之人觉得恐慌,可是没过多会儿,又恢复过来,却是不记得先前发生的事,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瑾妃一路走着,宫婢太监们纷纷给她们让路,临近西南角亭便见一个中年太监跑了过来,白净的面皮,脸上总是挂着一抹和善的笑,只见他麻利的跑过来跟瑾妃请安,说道:

“奴才参见瑾妃娘娘,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瑾妃没有作答,而是直接指着他对容吟霜说道:“他叫胡三全,是内务府副总管,专门处理宫中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宜。”

胡三全早就听说宫里来了个新的天师,还是个女的,心中早就想见一见,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神婆,没想到却是这般年轻貌美的妇人,面上一愣,这才八面玲珑的走到容吟霜面前打了个千儿,吉利话脱口而出:

“奴才参见夫人,夫人这般年轻,就身负大本事,奴才好生佩服。”

容吟霜知道这只是场面上的客套话,这公公只是听说她,却未见过她,如何知道她有多少本领,不过就是见面的寒暄之言,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淡定自若的回道:

“公公谬赞。”

瑾妃将胡三全介绍给容吟霜认识之后,就不再领着容吟霜向前,毕竟宫里出的这种事并不是喜事,虽然她在宫里这么多年,见得事情也并不少,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心中不害怕。

好不容易爬上了四妃之首,为的可不是继续过那种受到惊吓的日子的,皇后将事情交给她做,她便接下,接下之后,自然有奴才替她去做,这也没什么。她只需坐山观,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少能耐。

容吟霜跟着胡三全身后,往西南角亭走去。

还未走近,便感觉到一股阴冷之气铺面袭来。眯起了双眼,果真看见不远处的座山凉亭之上有灰雾弥漫。

“夫人,就是那里了,恕奴才不敢靠近。”

胡三全看着那角亭,面上也是一般的惧色,容吟霜见他这般,也不勉强,微微一笑后,便点头说道:

“公公无需靠近,只需在此等候便是。”

胡三全见她主动揽下事宜,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还要维持镇定:

“啊,好,夫人就请放心的去,有什么事就大喊一声奴才,奴才便去唤来御林军解救夫人。”

“……多谢公公。”

这种事情,等她喊了你再去叫御林军,黄花菜都凉了。容吟霜心中暗自腹诽道。

沉下心情,兀自往半山腰的角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新坑来一发,12月开坑】本文由一个糙汉(作者)的视角描写精致的古代女子生活日常诸事,开挂金手指,不适者也可入内。。。

第145章 恶鬼道

这座角亭建在半山腰上,八角飞檐十分气派,东西南北四方皆有石阶而上,站在亭中鸟瞰而下,也可将皇宫大半美景收于眼中。

容吟霜走上之后,倒不觉得周围的气氛有多么刚戾,不过在她落坐在东边那张石凳上时,周围的灰雾便开始浮动转移,慢慢凝聚成一个形体出来。

那是个瘦的像个皮包骨头般的女人,穿着一身宫女的衣服,脸颊眼眶凹陷,就那么瞪着眼睛站在容吟霜身后,慢慢的探出了手,想要抓住容吟霜时,却见容吟霜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亭边,然后,她也跟着走了过去,又继续探出鬼爪,想要给这个闯入她私人领地的女人一点教训,可是,容吟霜却又猛地转身,回到了先前的座位上,使那鬼影又扑了个空。

容吟霜猛地回头看向她,正对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的模样让那鬼影大感不妙,却又不能确定容吟霜是否真的看得见她,便见她小心翼翼的在亭子两边移动,直到确定容吟霜的目光的确是跟着她移动的方向在转动,对她问出:“你叫什么名字?”

之后,那鬼影才猛地惊觉不对,几乎是立刻,就化作一团灰雾,弥散在四周,空洞的声音传出:

“你是谁?是来收我的吗?我不走,我不走,我就是死也要留在宫里,我不走……”

说完了这些话,容吟霜就看见周围的灰雾似乎有所转移,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西南角亭周围,不知所踪。

容吟霜在四周布下天罗地网也未能将其捕获。由此可见,她并不是死在这里的,没有受此地所困。

容吟霜走下角亭石阶之后,就见胡三全从一处假山石后头探头探脑的走了出来,先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以确定她是否中邪。

“……”容吟霜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胡总管,不用看了,我没事。”

胡三全听容吟霜的话说的分明,一点不像是从前那些中邪之人的样貌与态度,这才放下心来,指着容吟霜后面的角亭问道:

“夫人,怎么样?收了吗?”

胡三全虽说是内务府副总管,从前也遇过这种事情,但是从前毕竟有国师坐镇,他不害怕,如今来的这位却是个看着就弱不禁风的女人,可由不得他不怕呀。

容吟霜的摇头让胡三全脸色瞬间垮了,忧心忡忡的往四周看了看,惊恐的说道:

“没,没有?那,那就是说她还在这里啊?她她……”

“她不在这里了。”容吟霜说了一句话,让胡三全放下心来,然后又说了一句话,让他再次紧张。

“只是换了个地方。却是还在的。”

“……”

胡三全无奈的看着容吟霜,心想: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全了吗?这么大喘气很要人命的哇。

容吟霜现在可没有心思理会胡三全的心理活动,如今她只想知道那个东西的来历,遂对胡三全说道:

“她是个很瘦很瘦的女鬼,最近宫里有没有死过这样的宫女?”

胡三全愣愣的看着容吟霜好一会儿,才说道:“夫人,除了瘦瘦的,还有没有其他特征?宫里的女人就没有胖的,全都是很瘦很瘦的。”

“……”

容吟霜看见胡三全的目光落在她生完孩子后,还未完全恢复的小肚子上,下意识的干咳了一声,然后才说道:

“其他特征……暂时还没有。那最近宫里有人死吗?”

胡三全想了想后,回道:“死人是肯定有的,宫里人太多了,每天都有人死,就上个月里,单单是宫女就死了三个,别说其他什么掖庭局啊,浣衣局啊,那里死的人也多。”

“……”

容吟霜看着胡三全,突然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大锅,这里是皇宫还是地狱啊?每天都有人死,并且死了人之后,大家都好像习以为常了似的。

胡三全见她面露不解,这才又将宫里的事情说了一些给她听:

“夫人,您也觉得奇怪,整座皇宫里,前儿才统计出了人数,一万五千多人,这还不算那些死了的,犯了事的,这么多人都在这皇城里待着,今儿他有病,明儿他生个疾,无名无姓的人哪有那么多太医去给他们诊治,挺不过去的话,不就死了嘛。”

容吟霜听了这些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前她就听说过,官府世家都爱把子女往宫里送,不管是那有权的还是没权的,甚至是平头百姓家也是如此,都以家中有人入宫伺候而赶到无上荣耀,其实,那些家中略有帮衬的还好,若是没有帮衬,只靠自己在宫里摸爬滚打的就很可怜了。正如胡三全说的,生个病,挺过去了还好,挺不过去,就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上个月死的三个宫女是什么人,你且说与我听听。”

容吟霜觉得不管是哪里都会有可怜人,她自然不能全部帮助,但是做一些理所能力的事情还是可以的。

胡三全听了容吟霜的话,便点点头,说道:

“行,待会儿我让人把名单送来给夫人。”

这么应承下来之后,胡三全便说先回官署一趟,容吟霜则说她就在这西南边的御花园里转一转,待会儿再回皇后那里。

胡三全委婉的跟她说了一番宫中的规矩之后,容吟霜再三保证就只会在这附近走动,胡三全这才离开。

胡三全走后,容吟霜又再一次登上了角亭,如今角亭中没了灰雾之气,她坐在栏杆之上,眺望着远方,将皇宫的美景收于眼底,在她看来,整个皇宫的气氛绝不能说是祥和的,虽然有些戾气上不来,但那都是因为有一股正气压制着,而这股正气,也许就是张师叔说的四方神兽之气了,建宫之时,听说当时的开国皇帝成祖爷命人将朱雀,青龙,白虎和玄武这四方兽埋入皇城四边,着令其镇守龙气,而后宫也因为皇上的久不涉足,因此逐渐变得龙气空虚,龙气空虚了,那神兽镇守之力也会有所降低,一旦不及覆盖,那么久被压制的诡秘便将逆袭而上,到时候只怕更加棘手难办。

而就说今日所见的而这个宫女,先前她跑的那样快,说明她是真的害怕,她在害怕什么?害怕自己被收了?不,在容吟霜看来,她是害怕离开皇宫,她对皇宫有着极端的痴迷,觉得自己就是死也要死在美轮美奂的皇宫之中,因此她极为小心,平日里最多也就是作弄人,那种作弄语气说是中邪,还不如说是炫耀,那个宫女生前定然在宫中无甚地位,不受人重视,所以她才会在死后留在皇宫中找寻存在感。

她似乎特别喜欢这座角亭,也许这里有过她的什么美好回忆,而这些容吟霜是不知道的。

走下角亭之后,容吟霜就往钟灵殿走去,皇后去了御书房,并不在殿中,容吟霜正准备回房,就见女官前来通传,说是内务府副总管胡三全求见。

容吟霜出去相迎,就见胡三全捧着一张内务府出品的华美纸张向她走来,将纸妥贴的交到她的手中,说道:

“夫人,这些就是上个月的死人名单,您看看是否合用,我们刘总管说了,从这个月开始,内务府会将当月的名单全都整理出来,交给夫人,希望对夫人有所帮助。”

容吟霜谢过他之后,便就坐在钟灵殿外的一处石桌旁看了起来,撇去一些小太监、老太监和老宫女之外,死去的年轻宫女确实有三四个,其中一个浣衣局宫女的死法吸引了容吟霜的主意,自沉。

其他的人死法皆为病逝,只有这个名叫如月的宫女,死法是自沉。跳井自尽的。

看过她的品貌描述,并不像是她白天看见的那个,但有一条是说此女曾有三日不食之例,可见其疯癫,于六月初八当夜三更沉井自尽。

容吟霜看了看那座井的位置,召来女官问了一番,那女官所指方向正是离角亭不远处的西南角红字碑前。

容吟霜便急急赶了过去,一路在宫人的指点之下,她终于找到了地方,只见那红字碑上写着一些曲婉哀怨的词牌,诗句,容吟霜不懂诗词之人看了也能明白,这些都是写一些女子饱受相思之苦的。

离红字碑不远处,就有一口周围包裹玉石的井,容吟霜走过去,以天罗地网封住井口,就见一股黑气自井中汹涌而出,却是难逃金光四溢的天罗地网,被困在网中,黑气逐渐形成一个女体,只见她狰狞着面目在天罗地网中横冲直撞,口中凄厉的声音传出:

“我不要走!我不要!我要留在这里,我死也要留在这里!”

容吟霜一挥手,就收了天罗地网,将她牵出了井底,容吟霜问道:

“你是月如?”

那网中之物一愣,然后才嘿嘿笑道:“嘿嘿嘿嘿,我不是月如。”

容吟霜并没有太过惊奇,因为她看那月如的品貌描述,的确与她并不相似,便问道:

“那你是谁?”

那物不说话,却是挣扎,将网顶至半空,凄厉的答道:“我不告诉你,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告诉你!月如死了,是我让她跳井自尽的,哈哈哈哈,就在我死的第二天,哈哈哈哈哈。”

容吟霜眉头一蹙,说道:“你害死了人?”

这么一问,容吟霜只见网子猛地变形,心道不妙,只见一股黑气自网中逃窜出来,容吟霜此时再念咒却是来不及了,天罗地网只能困住未造杀孽的鬼魂,若是造了杀孽的鬼,那便已然入了恶鬼道,这便不是天罗地网可以收的了的。

只见那黑雾自网中逃窜之后,便迅速逃入了井中,容吟霜追过去想要将符打入井中,却发现井口有一股抗拒之力,使她不得其法而入。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已然造了杀孽的恶鬼,这下可有些难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46章 阿姚

错失了一次擒住的机会,使得那恶鬼躲入井中。恶鬼的惨死之地本就带着阴邪,更别说她还在这阴邪之地害过人,她若不自己出来,凭你是多高的法术,就要真的把这片御花园掀地一丈方可觅得踪迹。

但是,容吟霜自问没有这么强的念力,纵然有了她也不愿用这种两相摧毁的方式,将那东西拖出来毁灭。

堕入恶鬼道的恶鬼,一旦被收,那也许就是会飞湮灭,人类永世不灭的灵魂也会毁于一旦了,但若是不收,她就会继续害人。

原以为这只是个喜欢作弄人的鬼魂,可是不想却是这般棘手。

容吟霜以自己的鲜血滴在玉井的四周,做出画地为牢的法术,这个法术虽然只是禁锢咒的一种,但却比禁锢咒的道法要高一些,虽不说永生永世困住她,但是以她如今的法力施展出来,困她个三天两夜绝对没问题。

将玉井封住之后,正好看见胡三全颠颠儿的赶了过来,对容吟霜问道:

“夫人,怎么样?我听人说您来了御花园,找到它了吗?”

容吟霜不想把玉井的事情告诉胡三全,便微笑着转移了话题,对胡三全说道:

“胡总管,我想问一问月如这个人。”

容吟霜将那张华丽的纸张摊开,用手指指在月如那个名字,见胡三全一愣,然后便果断点头,说道:

“夫人想知道月如的事,莫不是最近作恶的就是她?”

容吟霜但笑不语,问道:“她之前是做什么的?”

胡三全想了想后,就回答道:“我记得月如一开始是在浣衣局的,后来就去了尚衣局,人挺上进,却没想到会寻短见,她还有个姐妹,听说她死讯的时候,当场就给吓蒙了,也是,好端端的人,一夜就凉透了,可不叫人心寒胆颤嘛。”

容吟霜听了之后,寻了重点:“姐妹?她的姐妹还在?”

胡三全点头:“在啊。她们姐妹是一同入宫,一同在浣衣局,然后一同调去了尚衣局,感情好得很。”

“……”容吟霜一番沉思后,便对胡三全说道:“胡总管,我想见一见她。”

胡三全看着容吟霜,见她不像是说笑,这才点点头:

“见她,行倒是行,不过,她现在在的地方可不那么好,就怕污了夫人您的眼。”

容吟霜不解:“她不是在尚衣局吗?”

她记得刚入宫时,有个顾叶安打点过的嬷嬷向她科普了宫里的所有部门和人事,她记得尚衣局不就是给各宫贵人送送衣服,送送料子,轻松的不得了的工种嘛。

胡三全笑了笑,说道:“那是之前,自从月如死了之后,那丫头干活儿总不上心,前两天把宁美人的一件纱裙烫了个破洞,宁美人生气极了,就打了她几板子,将她发配去了净污房。”

净污房……那是洗各宫马桶的地方。怪不得胡三全要跟容吟霜先打个招呼了,那个地方绝对算不上干净的。

不过,既然找到了这件事中唯一的一个生还者,就算她如今身在粪坑,容吟霜也是要去见一见的。

跟胡三全要了牌子,容吟霜打着内务府监管的身份横穿了整座后宫,去到了气味不太好闻的净污房。

在掌事太监的带领之下,见到了月如的姐妹,月蓉。

只见她的脸色憔悴不堪,似乎带着病气,如今七八月的天气,她竟还穿着两层外衫,额间也无半点汗珠。

看见容吟霜之后,月蓉先是偷偷打量,然后在容吟霜问出关于月如的问题之后,她就开始目光闪烁,直摇头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来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就要离开,却被容吟霜挡住了去路,说道:“你若什么都不告诉我,那你很快就会步上月如的后尘。”

月蓉的脸上窒了窒,浑身抖的厉害:“不要来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那些事情,都是月如指使的,我,我不知道。你让开,让我走。”

说完了这些,月蓉就不顾容吟霜的阻拦,埋头冲了过去,正巧撞上了一个刚刚走入,前来送恭桶的宫女,把对方撞得掀翻在了地上,直呼‘哎哟’。

容吟霜见月蓉这般,明显就是被吓坏了的样子。心中对她那句:全是月如指使,她不知道的话很是在意,正想追过去问一问,却见先前那个被月蓉撞翻的宫女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月蓉的背影骂道:

“好你个不长眼的小蹄子,都被发配到这地方了,还这么嚣张,我呸!”

容吟霜见她一路骂骂咧咧,身上衣角处绣着尚衣局的字样,显然是尚衣局的宫女,并且从前似乎认识月如和月蓉两姐妹,容吟霜走过去,佯装替她拂了拂身上的灰尘,说道:

“姑娘小心了,莫要磕伤了这花容月貌才是。”

那姑娘见容吟霜举止文雅大方,说话的语气又是和风细语般动人,一时没了分寸,又不知她是谁,心中没底,但听她话中对自己夸赞,还是颇感欣慰,收了先前的无礼,对容吟霜福身道:

“这位姐姐见笑了,我实在是太气那丫头才会这般口无遮拦,还请姐姐不要介意。”

容吟霜微笑着摇摇手,然后指着奔门而出的月蓉说道:

“月蓉那丫头也是越来越无状了,但我见她从前也不是这般,为何最近却仿似换了个人似的,好生奇怪。”

那宫女也回头看了一眼,听到容吟霜说月蓉,嘴角勾起讽刺的笑,说道:

“她呀,哪里有什么变化,从前也就是这般嚣张无状,欺软怕硬,有她们两姐妹在的地方,其他人还就没活头了,爱钻营到死的性格,还不顾别人死活,这种人就该她们受罪。”

容吟霜敛眸想了想,又说:“欺软怕硬,哈哈,我看也不至于吧,她和她姐姐不过就是两个小丫头罢了,能欺负谁去?”

那宫女见容吟霜不信,这才来了劲,说道:“欺负谁?我听说她们从前在浣衣局的时候,就把一个宫女给整治的人不人鬼不鬼,将她们的活计推给那人做,还抢那人的饭,后来把人都给逼走了。”

容吟霜听到这里,不禁问道:“那个被她们逼迫的宫女叫什么,她们最后把人逼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那宫女摇头:“那宫女好像叫阿姚,我没听到后来她怎么样了,不过那两姐妹不知走了什么运,洗的衣服被主子夸赞了,所以才被调到了咱们尚衣局,来了之后也是时刻钻营,对她们有利的,就百般示好,对她们没利的就往死里挤兑,可让人生恨了。”

容吟霜听了那宫女的话之后,陷入了沉思,那宫女见她不再作问,便揉着先前摔伤的胳臂肘,去里头找净污房的管事告状去了。

容吟霜似乎有些明白隐藏的事情,要想完全弄清,看来还得跑一趟浣衣局了。

幸好容吟霜的手中有内务府的牌子,除了主子们的宫殿无法畅行,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阻碍的,问了一路之后,容吟霜便成功找到了浣衣局,还未入门,就差点被门里的一盆水泼了一身,幸好她闪的快。

那泼水之人似乎也是个有品级的女官,只不过她挽着衣袖,也跟着宫女们一起干活罢了,见自己冒失,差点把人泼湿,赶紧放下盆,走上前来跟容吟霜打招呼道:

“哎哟,瞧我冒失的,亏您闪的快,不然还真给我泼湿了。”

容吟霜对她摇手:“无事无事,姑姑切莫担心。”

那女官这才将手往衣前的围裙上擦了擦,说道:“瞧我这眼生的,不知夫人是……”

她这时才发觉容吟霜挽的是个妇人髻,但装扮绝不是宫中之人,又见她腰间挂着内务府的巡牌,一时摸不准她的身份,这才问道。

容吟霜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却也没有说其他的,只是说自己是内务府胡总管派来问些事情的。

那女官听说她内务府副总管派来的人,脸色随即摆正了,恭谨的问道:

“哦,不知胡总管想知道什么?”

容吟霜看着她,勾唇说出了两个字来:

“阿姚。”

只见那女官脸色骤变,目光现出闪躲。容吟霜见状,便知其中定有隐情。

“阿,阿姚?胡,胡总管怎会突然想起问那丫头?”

女官的语气与神色十分僵硬,显然是被容吟霜问到了她不愿意提及的事情,容吟霜深吸一口气,说道:

“阿姚还在吗?她是胡总管的远房表妹,家里来信了,他才知道这层身份,惊觉在宫中还有一个表妹,特意想叫我把她带回去见上一见。”

那女官面如死灰,身子不住打着摆子,说道:“表……妹?胡总管要见……”

话未说完,只见那女官就转过身去,一副极其为难的样子,目光闪烁的厉害,容吟霜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自然明白她此时此刻的心惊,因为,她只是提到了‘阿姚’两个字,就让她自乱了阵脚,就连她拙劣的谎话都没有听出来,反而陷入了自己的惊恐之中。

阿姚,她怕是见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47章 认错

“姑姑,请问阿姚在哪里?”

容吟霜见她神色慌张,虽再接再厉出言刺激道。

只见那女官当场就惊恐的看着容吟霜,说道:“不可能的。阿姚她怎么可能是胡总管的表妹,她是江西人,胡总管是洛阳人,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地方的。”

稍微冷静下来后,那女官便发觉不对劲了,果断拆穿了容吟霜的谎言,容吟霜却丝毫不觉难为情,反而越发趋身向前,直至来到那女官耳旁,说道:

“即使不是表妹,那请问姑姑,阿姚……还会回来吗?”

那女官的整个人一个激灵,仿佛呼吸不顺般看着容吟霜,眼神中透着惊恐,容吟霜见她这般,便果断冷下面孔,抓住了那女官的手腕,便将她拉出了浣衣局的门外。

冷声对她说道:

“你最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月如之后怕就是你了。”

那女官瞪着的双眼,在听到‘月如’两个字之后,就彻底崩溃了,当着容吟霜的面就再也站不住,抱住头蹲了下来,仿佛正在回忆什么特别叫人害怕的事情。

“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们一直欺负阿姚的,阿姚是个天真的女孩,胆子也小,但是做事特别仔细,为了把一件衣服洗的完好如初,她总会用足了心,就是希望自己的努力被主子看到,听说她家里很穷,把她送入宫来就是为了养活一家子的,所以她常说自己不能离开,她要走了,她家里就没了活计,月如她们就是拿捏着她的这个弱点,时常让阿姚没日没夜的替她们干活儿,干不好就对她拳打脚踢,月如两姐妹从前很凶悍,浣衣局的人都怕她们,就因为她们的爹好歹也是个小官儿,而其他进了浣衣局的宫女都是小民家庭,不敢惹她们,于是就只好在一旁冷漠的看着她们欺负阿姚。”

容吟霜静静的听着这段往事,心情无比沉重。

“可是突然有一天,阿姚消失不见了。月如两姐妹却因为洗好了张贵妃的一件貂皮袄子而被点名赞许,随即就被调去了尚衣局。阿姚去了哪里,我不敢多想,直到月如突然跳井自尽。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刚升了职,调换了好的地方,怎么可能会突然自尽呢?我越想越害怕,想的夜里都睡不着。然后宫里就有些微留言,说是西南角亭闹鬼,西南角亭……那是阿姚最喜欢的地方。我们身为洗衣宫女,不能靠近主殿,西南角亭就是我们能去的极限之地,阿姚会经常趁着夜色,哪怕是偷溜都会溜去角亭坐上一会儿……”

容吟霜看着蹲在地上,目光陷入无限惊恐中的女官,再问道:

“阿姚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为什么没有上报内务府?”

那女官脸色惨白的颤抖说道:“大概,大概消失两个月了,我曾经在这附近找过她,可是却始终没有找到她,我怕上报内务府之后就引起轩然大波,上头一定会怪我督管不利,所以……可是现在,我已经确定那就是阿姚,她已经回来报仇了,她杀了月如,下一个会是谁?她会一个个回来报复那些曾经对她不好的人吗?”

容吟霜没有说话,就见那女官缩着身子跪坐在了地上,双手掩面痛哭起来,不知是哀叹阿姚的悲惨,还是担忧自己的未来。

叹了口气,容吟霜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阿姚是个可怜的人,只可惜,她来晚了,没能制止她杀人的结果,堕入了恶鬼道。师父的书上,并没有多少关于恶鬼道的事情,她从前也问过张师叔,张师叔也说了,堕入恶鬼道等同于自我毁灭,无法解救,若侥幸未被打的灰飞烟灭,那么十八载轮回,只可轮入畜道,虫道,不复为人。

而如今若要阻止阿姚继续作恶,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当初加害她的凶手,令其主动认错,且看看能否适当的减轻一些阿姚的戾气。

而当初加害阿姚的月如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月蓉得知此事,只有找到她才能将这件事情落幕。

容吟霜又一次去了净污房,可是还未靠近就听见一道惊叫:“啊……月蓉上吊啦。”

容吟霜猛地蹙眉,往净污房跑去,就见月蓉将自己吊在房梁之上,脸色涨红,双脚不断蹬踢,双眼暴睁,充血的舌头也伸了出来,做痉挛状。她的脚边,又两个人正抓住了她的脚,想要把她抬起来,却被她一脚踢开。

来不及思考,容吟霜对那绳索打出一记金光,绳索骤然断裂,月蓉也掉了下来,抓着颈子不断咳嗽,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刻出来似的。

容吟霜拨开人群走了进去,拉起坐地不起的月蓉就往外走,月蓉在地上拖行不从,可是刚刚受过大难的她根本没有力气反抗,被容吟霜一路拖着去了红字碑前。

月蓉看见那红字碑和玉井,吓得再也撑不住跪坐了下来,嚎啕大哭起来:

“我,我错了。我死,我死还不行吗?”

她的声带刚刚受损,如今哭起来声音就像是撕裂了般难听。

容吟霜看着她这样,说道:“你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你们从前欺负她,如今她回来找你们报仇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月蓉用尽力气,将双手捂住耳朵,似乎不愿意听见容吟霜的话,不住摇头,说道:

“不是我。不是我杀对她,是月如。她动的手,是她!打骂阿姚也是她,我,我就是替她放风,我没有动手打过她,这里也是月如自己选的,是她把阿姚身上绑满了石头丢下井的。不是我,不是我。”

容吟霜看她哭的泪眼鼻涕,毫无形象,觉得有些厌恶:

“月如为什么要杀阿姚?”

月蓉咽了下口水,颤抖着双唇说道:

“她,她看中阿姚给张贵妃洗的那件貂皮袄子,阿姚很会洗衣服,月如常常笑她家贫,这才练就了洗衣服的手艺,她洗的衣服像新的一样,张贵妃命人将那件貂皮袄子送来的时候就说过,谁洗好了就赏,月如不想让阿姚受赏,她就想把那份功劳占为己有,所以,所以就把阿姚打昏之后,趁着夜里,将她身上绑满了石块丢下了井。”

容吟霜初次听闻当时的情景,深觉这两个女人的疯狂,草菅人命也不过如此,心竟能狠到这步田地,只是为了一件衣服,一个功劳,就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我们抢了阿姚的功劳,被张贵妃亲口赞赏了,然后月如就自请调去了尚衣局,可是我的心始终难安,夜里也总是做恶梦,梦见阿姚化作厉鬼回来找我们了。月如总是说我想的太多,说我不是做大事的。我从小就听月如的话,可是没想到没过几天月如就中邪了。她开始不吃饭,开始用针扎自己,有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她,就不是她的脸,是阿姚,镜子里的是阿姚。啊——她回来了,回来报仇了。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月蓉一边癫狂的说着,一边自己抓头,将头发抓的凌乱也不自知,颤抖着手不住嚎哭。

“月如不吃饭,用针扎自己,她还用头撞墙,还用火折子烫自己,这些,这些事,都是她从前对阿姚做的,我知道阿姚回来了,她在镜子里对我笑,对我笑……我怕的成夜不敢睡觉,又过了几天,月如就跳井自尽了,啊——自尽了——阿姚不会放过我们,她一定会让我们都死的,我,我,我也打过她,还,还勒过她的颈子,我勒着她的颈子,让月如打她,哈哈哈哈,她的指甲我的手背都抓坏了。我,我……我必死无疑。她一定不会放过我!”

容吟霜看着陷入癫狂的月蓉,重重的叹了口气,说了句:“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人心都是肉长的,阿姚只不过是软弱了些,你们就要欺凌于她,那么若有一日,你们遇上了比你们横的呢?如今你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也不能对你做出判定,一切还是让阿姚来决定吧。”

月蓉听了容吟霜的话,脸上的表情一窒,然后惊恐的双眼就看向了那似乎透着红光的玉井,失魂落魄的爬到了井边,一下下让自己的头磕在井边的石阶上,嘴里不住的说着:

“对不起。阿姚是我们错了。阿姚,我们错了。你已经杀了月如,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月蓉的额头立刻就红了一片,可是她却还不自知,一个劲的磕头。

玉井中红光一闪,容吟霜是解除了玉井周围的画地为牢符咒,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宫女站到了月蓉之前,脸色惨白如纸。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48章 捞尸

容吟霜也来到了月蓉身旁,指尖捏出一道定身符,打在月蓉背上。

“你想怎么处理她?”

阿姚低头看着伏趴在她面前的月蓉,眼角带厉,空灵的声音响起:

“杀了她!”

“杀她……你将永远无法回头。”

容吟霜冷静的向她诉说这些,可是阿姚却不以为意。

“永远无法回头……哈哈哈哈,我已经无法回头了不是吗?自从我杀了月如之后,我就已经堕入了恶鬼道不是吗?你若是想收我,那就收吧,灰飞烟灭算什么?我活在世的时候本来也就像是一条狗……”

阿姚自月蓉面前飘开,在这片红山绿景之中畅游,空洞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在家里就常被欺负,兄弟姐妹多,凭的就是我被克扣,脏活累活都是我做,给哥哥姐姐洗衣服倒夜壶,给弟弟妹妹洗澡换尿布,可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他们却总是拿的比我多,吃的比我多,我多要一口,爹娘都不高兴,一年熬到头,终于熬不下去了,爹娘养不起那么多孩子了,有一回我爹路过衙署,看见了宫里浣衣局招宫女的告示,他连问都没问我一声,就把我给卖了,换了十两卖身钱,回家爹给我带了一串糖葫芦,就只有我有,其他人都没有,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欢天喜地的拿着糖葫芦,却是舍不得吃,第二天,我娘又去给我裁了一身新衣裳,那是我第一次穿新衣裳,高兴的跟什么似的,那几天我在家里可以什么都不用做,那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

阿姚的身子若隐若现,在花园中游荡,诉说着内心深处的伤痛。

“可是那样的日子不过维持了三天,三天之后,我爹就把我交给了衙署的宦官,我想跑,当场就给那宦官抽了十几个嘴巴子,我爹走了连头都没有回过,我给分到了浣衣局,做了宫里最低下的洗衣宫女,不管多么天寒地冻,我都要把手浸在那冰冷的水中,但是跟在家里比起来,宫里的日子还是很舒服的,我开始慢慢适应,宫里的东西,就算是残根剩饭也比我家里的要好吃上千倍,这里的景色,是我那些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们这辈子都看不到的,本来我的日子过的很好,可是偏偏遇见了月如和月蓉那两姐妹,她们处处与我为难,处处欺负我,数九寒天的往我身上泼水,抢我的那份饭吃,我去找姑姑告状,可是姑姑却嫌我身份低微,不愿意给我做主,我帮张贵妃洗了那件特别难洗的貂绒袄子,我花了一天一夜,每一寸我都把它打理的周周全全,我想要让张贵妃注意到我,我想抓住这个机会,让自己脱离她们,可是月如想要抢我的功劳。我不肯,她又打我,打了我之后还不算,怕我把这事说出去,就把我身上绑了石头,丢下了井。”

“……”

容吟霜听着这些旧事,心中更是哀戚,只见阿姚猛地袭来,伸出长手就要抓住被她定住的月蓉,容吟霜慌忙出手,以一道金光挡开了她,阿姚悬浮在不远处的半空,双臂大张,衣裙和发丝尽数散开,像是有什么在她两旁吸引着一般,只见她瘦骨嶙峋的脸上满是煞气,说道:

“你让开!我不会离开,纵然是死,我也要待在宫里,我要永远永远的看着这些我的兄弟姐妹们看不到的美景,我要永远待着这个让他们羡慕的地方,我不要走。你滚开!”

容吟霜抽出腰间的桃木剑,说道:

“你死已经死了,纵然是冤死,但你也害了一条性命,从此沦为恶鬼道,若是我不收你,让你继续杀人,到时候你就真的会灰飞烟灭,就连畜生道都没法投去,若是你此时收手,轮回百载兴许还有再世为人的机会。”

“不。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阿姚骤然癫狂,对容吟霜射出了她长长的指甲,容吟霜以桃木剑挡开,避开的空挡,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在桃木剑上,以加强剑上的道力,注入清心咒,移形幻影般的将阿姚团团围住,以金色丝线将其困在其间。

阿姚被她控制住之后,容吟霜看准了时机,提起桃木剑往阿姚的心口刺去,只要这一下,阿姚便会自人道除名,何去何从,容吟霜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那一刹那,包裹住阿姚的金丝突然裂开,只见阿姚的一双鬼爪自金丝线中挣扎而出,抓住了容吟霜的桃木剑,剑上的道法让她的双手都不住冒出浓烟,道家圣物岂是恶鬼可以侵扰的,阿姚却丝毫不肯放弃,猛地一声叫唤:

“啊——”

只见阿姚的身子不断膨胀,让容吟霜不得不撤了手里的桃木剑,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要啊。”

容吟霜大叫。可是一切也已经晚了。

“我说过,我要永生永世都待在我最爱的皇宫里。”空洞的话语和阿姚的脸上露出的那抹诡异笑容让容吟霜内心震撼不已。

她,她宁愿选择自我毁灭,也不愿轮回百世博一个人魂。

容吟霜赶忙以真力帮阿姚控制住不断膨胀的身体,蹙眉叫道:“傻姑娘,你这样就真的会灰飞烟灭了。”

阿姚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煞红的眼角骤然失去了厉色,恢复了本来面貌,那是一张平凡无奇,丢到人群中都不会有太多印象的脸孔,可是却书写着这个世上最悲哀的故事。

“谢谢你,不过我已经决定了,我宁愿就这样消失在这片美景之中,我也不要再世为人,再去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我受够了贫穷困苦,受够了冷言冷语,受够了残羹剩饭,我知道你的法力很高,我打不过你,但我也不想就此堕入畜生道,我宁可现在就毁灭,再见了。”

“不要……”

容吟霜感觉自己的道力被隔绝开来,阿姚的身子像是被自我分解为成千上万颗粉尘,飘洒在莹洁的花瓣上,峥嵘的楼宇上,精巧的水榭上,碧青的湖水中……

这个生前生后都没有过过好日子的傻姑娘,最终选择了这样一个自我毁灭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命运。

这个世上也许再也没有阿姚这个人,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有了吧。

也许她原本就不愿再做人了,在她看来,做人有什么好的?在家受家人孤立偏心,在宫里遭人欺负杀害,这样苦痛的人生中,唯一给她慰藉的便是下等宫人止步界限的西南角亭,在那里,她看到了她这辈子觉得最美的风景。

容吟霜将月蓉身上的定身符解开,月蓉整个人便如疯癫了一般,蹲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胡三全带着宫人赶到了这座红字碑前,找到了站立不语的容吟霜,见她神情哀戚,不禁开口问道:

“夫,夫人。您再这里干什么呀?奴才先前找了你好几个地方,都跟你错开了脚步。”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对胡三全指了指那玉砌水井,说道:

“让人去把里面的尸体捞出来吧。”

胡三全惊讶的看了看水井,想了想后说道:“额?夫人,什么尸体,之前月如的尸体就是在这里井里发现的没错,不过,已经捞出来,都还给她家人了。”

容吟霜又是一口叹息:“再捞。”

胡三全看着容吟霜不像是说笑,这才反应过来:“夫人,您的意思是,这下头还有一具尸体?”

容吟霜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口深井,胡三全立刻招来捞尸的小太监,搬来了机械吊钩,可是吊钩在井里搅了好多遍都没捞上来什么东西,捞尸的太监跟胡三全汇报,胡三全也有些不确定了,再去问容吟霜,得到的还是一个字‘捞’。

胡三全无法,只好半信半疑的叫人继续,那个专门捞尸的太监忍不住了,就大喊了一声:

“我下去看看,我就不信了,这之前才捞了一具,这下边若是还有一具,难道我们还会发现不了吗?”

那太监腰上绑了绳索之后,就让人拉着他亲自下井查探去了,下去了好一会儿,众人在井口等了半天,以为下面出事的时候,就见绳索猛烈的晃动起来,这便是井下传来的拉升讯号,几个太监合力将人拉了起来。

胡三全赶忙凑过去问,就见先前还十分笃定的太监脸色都吓白了,一爬上井边,就巴着边沿狂吐起来,吐得五脏六腑似乎都要出来了,然后才惊慌失措的指着井下,叫道:

“有,真有。都泡开了,呕呕呕……”

众太监这才手忙脚乱的把人拉起,然后继续下钩子捞去。

一直捞到了傍晚时分,一具沉重沉重的,几乎都被泡发开来的尸体才被捞了上来,浑身腐烂的样子,让在场大多数看见的人都吐了,容吟霜倒不觉得恶心,只是觉得鼻头发酸,眼睛疼的厉害。

这个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命运。天道未免不公,人情未免沦丧,着实可悲。

阿姚的尸体被找了出来,浣衣局的管事姑姑再则难逃,她以督管不利和知情不报的罪名被关入了刑宫,等候发落,而月蓉也难逃杀人的罪名,所幸她疯疯癫癫间,将她们如何杀害阿姚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记录在册。

宫里处理了之后,便将阿姚的尸体放在左安门后,等待她家人的认领。

可是,容吟霜坐在左安门后的角楼之上,从早上等到了晚上,也没见阿姚的家人前来,那具孤零零的棺木就那么安放在左安门后,诉说着她这一生的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49章 万贵妃

容吟霜解决了西南角亭一事,并且将祸乱根源从井里寻了出来,瑾妃与皇后上报,皇后亲自将容吟霜召到跟前赞许,并赏下了两套羊脂玉环,容吟霜愧受之后,便又领了一份临时虚职,钟灵殿左宫掌事,皇后娘娘的钟灵殿乃后宫之首,有四个掌事,可巧左宫一直空悬,若是容吟霜今后要在宫中行走,有个身份总是要好些的。

而与其他三个掌事不同,容吟霜倒是不必负责娘娘的起居,只需在有需要时听得传唤便可。

阿姚的尸体在左安门后放了足足三天也没人前来认领,最后只得由内务府草草将之安葬。

容吟霜失落了好些天,却也告知自己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日她在殿里闲着无事,右宫掌事邀她一同前往织造局,看一看时兴的缎子,容吟霜便一同去了。

右宫掌事是个宫里的老人了,在容吟霜还未填补左宫掌事一职时,她便算是钟灵殿的总掌事,如今容吟霜来了,占据了左宫掌事的名声,但是阖宫上下都知道,容吟霜真正的职责是什么,因此,虽然分了左右,但是宫里的事宜却还是在她手里控着,因此,她对容吟霜并没有生出被□□的恨意,反而觉得容吟霜有奇术在身,愿意相交一番。

容吟霜自然没有与之□□的心思,所以两人之间都是和睦相处的。

“容姑姑可行的动?织造局有些远,因着有织布机的嘈杂声,怕饶了主子们清雅,便设在远处。”

右宫掌事赵绾怕容吟霜觉得远,便从旁解释道。

容吟霜微微一笑,说道:“哦,闲来无事在宫里走走挺好的,皇宫处处都是景致,叫人眼花缭乱,哪里还感觉的到累啊。”

赵绾也回以一笑:“听说姑姑在宫外已经嫁人了是吗?夫家是做什么的?”

“只是普通的商户。”

容吟霜说的简易,李绾却听在耳中,说道:“以姑姑的人品,如何会嫁与普通的商户,我见你穿衣打扮,皆为大家之风,莫不是姑姑骗我的吧?”

容吟霜看了看回廊两侧的奇花:“不骗你,确实是商户。”

“其实,商户也挺好的。比起那些高门大院里压死人的规矩,普通人家倒是自在的很,姑姑是个有远见的,早就明白了其中道理,只可惜有很多人到死都看不透这其中的奥义。”赵绾说这话的时候,仿佛眼中带着迷茫,应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这才有感而发的吧。

容吟霜与一般宫里出身的女子不同,她并没有压人之心,也没有攀比的欲、望,她的存在很特别,让人不得不重视,却又不会产生嫉妒厌烦心里,不管她的出身如何,她的一身玄术却是摆在那里的,李绾与其他宫人一样,在宫女阿姚事件之后,对容吟霜是又怕又好奇的。但真正相处下来才知道,容吟霜的脾气很好,颇有些方外之人的清气,说话保守,行为端庄,整个人没有槽点,相处起来也很舒服。

两人一路说这话,往织造局走去,路过一道破落拱门时,容吟霜不禁多看了两眼,只见那拱门依稀有着恢弘的门架,只是门上的金漆早已剥落,看着破败不已,门前也不似其他地方般落座神兽石狮子,而是插着两柄剑,一左一右,剑上也已布满灰尘,受风霜侵袭,心中好奇,不禁指着问道:

“那是什么地方?怎会那样破旧?”

李绾看了一眼后,说道:“哦,那里啊。是冷宫吧,我入宫之时,那里便是这样破败了。”

容吟霜的目光落在那两柄插地一尺的剑,不禁问道:“为何不修缮一番呢?”

就算是冷宫,可是这里的位置也不是很偏,时常会有人经过,就算不安排人住,但修缮一番总是新鲜一些,这样看着总让人有一种与周围美景格格不入的感觉。

“不知道为何不修缮,反正这个宫似乎也没人管,内务府不提修缮,其他宫里也没人能提。好几年前倒是有个刚入宫的娘娘提出来过,她看中这园子周围的景致,她正要封殿,便想要了这座宫殿,不过很快就给咱们皇后娘娘压制下去了,后来那个娘娘也没要成,没过两个月就殁了。”

李绾的话让容吟霜有些震惊:“殁了?不是刚入宫的吗?”

“是呀,是刚入宫的。”李绾高深一笑:“刚入宫的娘娘才更容易殁呢。”

“……”

刚入宫不知高厚,得罪了人不自知,再加上根基不稳,可不就被人弄死,殁了嘛。

这些话,李绾没有说出口,但是容吟霜也能想到一二了,又一次觉得这皇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又看了一眼那两柄插地的剑,心中隐隐觉得那处地脉有什么在咆哮着,闷声闷声的,却很喧嚣。

与李绾一同从织造局回来,织造局的掌事姑姑送了李绾和容吟霜一些边角料子,让她们回去做帕子使,那些边角料子摸在手里柔滑的很,却不是什么名贵之物,所以织造局的姑姑敢大方送出。

容吟霜知道那姑姑的主要目的是送李绾,只是她跟着去了,也占着钟灵殿左宫掌事的职,因此才也送了她一些。

回去的路上,胡三全就迎了上来,看见容吟霜之后,就上前来打千儿,说道:

“姑姑,娘娘正找你呢。快跟奴才回去。”

容吟霜看了一眼李绾,知道皇后找她定是有事的,于是就赶紧加快了步伐跟着胡三全后头走了。

胡三全却是没有去钟灵殿,而是带着她去了一处下所,皇后娘娘和瑾妃都在那院中站着,就等着胡三全把容吟霜叫来了。

容吟霜去了先给两位娘娘行了礼,瑾妃便亲自上前扶她,说道:“姑姑去了哪里,叫我们好找。”

容吟霜正要回答,却听皇后说道:“好了,快进去看看,又出事了。”

胡三全立刻就走在容吟霜前头,将她往宫人下所的屋内引去。边走胡三全边向她解释。

“今儿有个宫女中了邪,自己爬上了树,非要说去捡风筝,可是那树上什么都没有,哪儿来的风筝,这不,爬上去之后,就摔了下来,正巧摔在了皇后娘娘与瑾妃跟前儿。”

容吟霜听了个一知半解,跟着入了屋子,就见二十来人的通铺上,只躺着一个缠着绷带的人,徐生坐在一旁写方子,见容吟霜入内,慌忙放下手里的笔,过来跟她招呼。

“掌柜的,您怎么来了?”

容吟霜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着病床上的人,问道:“她怎么样?”

一看见那个人容吟霜心里就有数了,只见她身上还残余着浓烈黑气,虽已散开,但却依旧浓烈的叫人迷眼。

徐生答道:“从高出摔下,手脚断了,已经接好,五脏六腑也有受伤,若是好生将养,应该是无虞的。”

容吟霜这才点点头,去到了床边,看着那姑娘,见她微微转醒,容吟霜便凑上去问道:

“你爬上树做什么?”

“……捡风筝。”那脸上也缠着绷带的小宫女气若游丝的说道。

“谁让你爬的?”

“……”那宫女似乎想了想之后,才说:“她说她是……万贵妃。”

容吟霜立刻换来胡三全问道:“万贵妃是谁?”她所知道的四妃中,似乎并没有姓万的。

胡三全脸色一变,摇头说道:“夫人,宫里没有姓万的贵妃,不过……”

容吟霜看着他,胡三全咽了下口水后才又继续说道:

“不过,先帝宫里倒是有个万贵妃……”

容吟霜蹙眉:“先帝?”

胡三全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更加快了,额头上也渐渐有了冷汗,点头说道:

“是,是。先帝时期有万贵妃,不过她已经死了,死了最起码有几十年了。”

走出屋子,去到皇后与瑾妃跟前,她们显然也从那小宫女口中得知了那个消息,所以才会火急火燎的让胡三全找她来看。

毕竟一个年纪不过十几岁的小宫女开口说出了,先帝时期的万贵妃让她上树捡风筝的事情,这件事情本身就透着玄奇,若是那万贵妃还在,也是万太妃了,更何况,她早在先帝还在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

“那宫女失足落下的地方在就在宛平宫外不远处,宛平宫就是从前万贵妃居住的地方,先帝在万贵妃死后,便命人将宛平宫封了,并且下过密令,不许后世在宛平宫动土,先帝死后,今上即位,有位国公之女初入宫闱,便看中了宛平宫四周景色,便要修缮一番自己入住,今上看重她的身份,虽未明着赞同,却是没有阻止之意,可是就在动土的第二天,那女便差点一个人在房里吊死,至此今上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找了国师来,国师查探一番后,便在宛平宫门外柱下两柄道剑压制,之后事情才平息下来。不想多年之后,竟然又发生这样的事情,想来定是国师殁了,曾经的封印道力也有所降低,又让里头那位……”

瑾妃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皇后娘娘,然后才又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让里头那位……跑了出来。”

容吟霜听了个大概,看来瑾妃与皇后是早就知道那宛平宫的前世今生的,所以,才会在一个宫女偶然失足掉下树之后,才这般严正以待。

想起先前自己经过那宛平宫门前看到的两柄道剑,也明白过来,她们说的便是那里了,而她们话中说的‘里头那位’,想必就是先帝时期的万贵妃?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50章 奇怪的事

“夫人,这边请。”

胡三全奉命带容吟霜去宛平宫探视,虽然心中悲愤,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但是胡副总管还是能够明白些事理的,他不愿做的事,旁人亦不愿做,不过这便是他在主子面前的用处不是吗?若真有一天,他什么都不做了,那主子为何还要留你在身边呢?

“说起万贵妃来,其实前朝也没有留下多少有关她的记录,兴许皇上略知一二,但咱们也不能为这事儿去惊扰圣驾,便由我去问了问先帝时期的老人,这才略知了一二,这便说与夫人听吧。”

容吟霜点点头,她对消息的来源倒是不甚介意,胡三全有胡三全的职责,而她也有她的职责,各司其职就好。

只听胡三全说道:

“万贵妃原是先帝身边伺候的一个宫婢,贴身的那种,先帝未曾登基时,她便在旁伺候,先帝对她是真的宠爱,未登基前不曾纳她,直到登基之后,先帝才请了前太皇太后的旨意,将万贵妃封做了婕妤。一直专宠八年,直到当时的太子薨了……”

胡三全说的这些算是宫廷秘辛了,容吟霜从前自然是没有听过的,不过饶是如此,她也多少知道一些,当今圣上并非原装的那个太子,而是当时的二皇子,太子死后,二皇子顶上其位,才有了当今的圣上。

当即便聚了心神,听胡三全继续说道:

“太子薨了,皇后觉得死因可疑,便要彻查后宫,只在万贵妃的宛平宫里发现了巫蛊纸人,上头正是先太子的生辰八字,皇后极为震怒,当场就要拿下万贵妃,却被皇上阻挡,藏在宛平宫中好些天。”

容吟霜听到这里,不禁对万贵妃之后的下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然后呢?”

胡三全接着就开始说高、潮,说的是绘声绘色:

“然后,然后就是群臣血谏,有些大臣干脆就说万贵妃是妖妃,乃不祥之人,要先帝肃清后宫,还太子一个公理,先帝抵不过群臣,最终就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万贵妃被皇后施以了极刑,就在这宛平宫里,先帝伤痛至极,便命人封了宛平宫,不许后世任何人占据此宫。”

容吟霜与胡三全来到了宛平宫外,容吟霜之前是在桥上观看,看的并不很真切,如今走近了,只觉得宛平宫的构建就是放在如今也是气势恢宏的很,可见当年先帝确是用了真心的。

胡三全走到门边却是再也不敢往前里走了,对容吟霜认怂道:“夫人,这里边邪的很,我就……”

容吟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说道:“你就不用进去了,我自己进去看看,待会儿也就出来了。”

胡三全巴不得的连连点头,便将腰间的一把用红绳挂着的钥匙递给了容吟霜。

容吟霜先是来到门前的那两柄道剑之前合指念决,一探那道剑底下压制的是什么。只觉得一片空虚,张师叔死后,这原本的封印也就解除了,那是不是就是意味着,被这两把道剑镇压的万贵妃又出去了呢?

这一点,容吟霜不得而知。一切都要她进去探过之后才知道。

用钥匙打开了宛平宫的沉重枷锁,仿佛推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般,扑面而来的不是陈腐之气,而是阵阵清气,正心中有疑,容吟霜便跨入了门槛,走入园子。

宛平宫的建造规格不比皇后如今居住的钟灵殿小,反而处处精致至极,亭台楼阁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依旧宏伟坚固,除了蒙上了灰尘,仿佛就静止在时间的长河里一般,未曾受风霜侵袭。

容吟霜走在一片清风拂面的小圆子里,只觉得这里的清气虽不及溯玉殿,但是在皇宫而言,算是最为清澈的了,一点都不像是有恶鬼缠绕之地。

入眼皆是灰尘,容吟霜一路穿过了花园小径,走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这花园里的花竟仍在开放,自万贵妃亡故,先帝封宫开始少说也有二十来年,这些花无人侍弄,无人浇灌,竟也能活的这般久远,这般灿烂?

压下心头不解,容吟霜继续向前走去,来到了一处两间屋子大小的场地之上,场地上一片空荡荡的,就只有一口年代久远的石鼎,此鼎八脚六牙,很是特别,上头倒是无甚花纹,也不知是被日晒雨淋磨损了,还是当时就没有刻上花纹。

未曾在意容吟霜便经过而行,欲往主殿走去,却听身后传来一记清朗的男声,说道:

“又来一个人。”

容吟霜猛地回头,就见石鼎上不知何时竟坐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大概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身姿颀长,颇为健硕,国字脸,剑眉星目,虽不是特别俊美,但看着也是正气凛然。

那人见容吟霜回头,竟惊奇的从鼎上跳了下来,对几乎是瞬移的速度来到了容吟霜面前,将脸贴的很近,问道:

“你看得见我?”

容吟霜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距离,虽然没有回答,但是微微蹙起的眉头却算是回答了。

“你是谁?为何来此?是私自闯入的吗?可有人看见了?”

那个男人像是多久没有遇见可以说话的人了,一开口就问出了好几个问题,问的容吟霜都不知道先回答他哪一个了。

蹙着眉头回应:“你又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这里是宛平宫,先帝宠妃万贵妃的寝宫,一个男人在这里出现就已经很奇怪了,更别说这个男人还不是人,是个颇为话唠的男鬼。

可是,说他是鬼,容吟霜却又觉得有些不对,他的身上没有半分鬼气,倒是有略微清气溢出。

“我问你话,你反而问我。这样好了,你先回答我,然后我再回答你,凡是总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吗?”

“……”

容吟霜看着他犹豫了片刻,这才回道:“我叫容吟霜。不算是私闯。”

那男人脸上露出惊喜:“这里的封印解除了吗?皇上想通了吗?”

“……”容吟霜不解他所言何意,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却听他又说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容吟霜还未来得及问他什么太好了,就见他像是来时一般,瞬移而走,不消片刻就又消失无踪了。

容吟霜又在殿内逛了一圈,发现并无其他可疑之处,便也就出去了。

胡三全迎上来问她:“夫人,可有发现什么吗?”

“……”容吟霜沉吟想着,总不能告诉他她在万贵妃的寝宫里看到了一个不是人的男鬼吧。于是就沉默的摇摇头,说道:

“再带我去看一看那小宫女摔落的地方吧。”

胡三全脸上露出失望,却还是点点头,走在前方替容吟霜引路而去。

两人来到宛平宫外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胡三全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树的那头传出了一阵骚乱喊叫:

“呀,快看她爬的那样高,是要做什么呀。”

容吟霜和胡三全对视一眼,赶忙加快了脚步,走过转角往老槐树走去。

就见一个同样目光空洞的小宫女不知怎的,竟然一步步爬上了枝头,在半丈高的树枝上双手够着什么,容吟霜他们走到树下之后,才听见她一张一合的嘴里说的话。

“风筝,我的风筝。”然后双手就不断往前延伸而去。

“……”

众人一阵心寒,这丫头又是中邪了,她的手前哪里有什么风筝啊?要是她再往前一点,手边就连树叶都没有了。

说时迟那时快,小宫女的身子又前倾了一些,身子失去了重心,脚下又没得撑,身子一个不稳就那么从高高的老槐树上掉了下来,容吟霜见状不好,赶忙将身旁的胡三全往前推了几步,正好给那小宫女做了肉垫子,正躺在下头哀嚎呢。

容吟霜走过去一看,那小宫女已经昏迷过去,周身亦有黑煞之气,猛地抬头在四周搜寻,终于,让她在老槐树后头看见了一抹迅速消失的红色衣裙,因为那东西消失的太快,以至于她也只看到她的红色衣裙而已,其他容貌什么的却是毫不清楚。

将那宫女和胡三全送回了她们的住处,因为有胡副总管的舍己为人,因此那小宫女只是受到惊吓,受伤倒是没有的,胡三全的一条胳膊却是折了。

容吟霜去了瑾妃那儿向瑾妃汇报此事,顺便再问一问关于万贵妃当年的事情。

瑾妃用茶杯掩盖着尴尬与不愿,却耐不住容吟霜二次相问,将茶杯放在了檀木茶几上,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前朝的事,我又知道多少呢。只是听说过万贵妃颜色动人,终日爱着红衣,先帝爱之颜色,便勒令阖宫上下只许万贵妃一人着红衣便是了。至于后来,万贵妃如何死去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容吟霜看着欲言又止的瑾妃,心中明白了个大概,因为身份的问题,瑾妃自然不好多加议论前朝后妃之事,对于万贵妃的事情,也许她知道的并不全面,但是,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不能说而已。

瑾妃见容吟霜脸上露出苦恼,不禁给她提了个醒,说道:

“横竖皇后娘娘早我入宫,对此事当是了然的。况且,皇后贵为一国之母,有些事情她说出来,总是叫人信服的。”

“……”

容吟霜也不再勉强将球又抛给皇后的瑾妃,行了礼告了辞,既然瑾妃怕多生事端,不愿告诉她万贵妃生前的事,那么她也就不必告诉瑾妃在万贵妃宫里看见了一个男人的事情了。

找皇后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不好意思,今天更的有些晚。。。大家猜得到那个男鬼是谁吗?嘿嘿嘿。

第151章 谭郎

皇后听了容吟霜的问题,也是愣在了当场。

“你是说,万贵妃其人其事?”

问着这话的功夫,皇后便对贴身女官使了个眼色,就见那女官便走了下去召唤着钟灵殿上下伺候宫女都避到了殿外。

抬了抬手,皇后叫容吟霜在下首的赐椅上坐了下来,说道:

“万贵妃乃前人旧事,本宫从前也只是稍有耳闻,先帝对她极其宠爱,几乎给予宫中最好,独宠了八年。”

皇后说的这几句都是基本信息,容吟霜大体从胡三全那里听来了,见皇后敛眸的模样,便知她是知道内情的,又大着胆子猜测着问了一句:

“那么万贵妃呢?万贵妃对先帝……”

皇后先是一愣,而后才说:“万贵妃对先帝自是感恩,服侍无不周到。只可惜当时宫里出了巫蛊之术,前太子早夭,当时的皇后在万贵妃的寝宫中搜寻到了诅咒的小人,便一口咬定害人者乃万贵妃是也。可是皇上依旧偏宠于她,只是令其禁足宛平宫,可是一个月间,群臣不断上奏,血谏,逼得先帝无奈,只好下了杀手——将其交给了当年的皇后处理,令其不得伤害万贵妃的身体,不得喂其毒药,这样说了,也就是要保住万贵妃性命的意思。不过,前皇后却未曾如了先帝的愿,的确没有派人打骂万贵妃,没有喂其毒药,而是用无忧汤生生的将万贵妃灌了在了宛平宫中。”

“无忧汤?”

容吟霜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听起来并不像是毒药。

皇后点头,解释道:“无忧汤是后宫女人用来安神祛病的补药,有些微的忘性,虽是补药,却不可多食,皇后以补药喂之,却无度。万贵妃死后,先帝十分悲伤,便命人封了宛平宫,不许再有人靠近。”

容吟霜听了这么多之后,便愣了许久,然后才对皇后问出一件事:

“娘娘,万贵妃对先帝是否只有感恩,其他的……比如说,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恋?”

皇后有些奇怪的看着容吟霜,愣了愣,才点头说道:

“这是自然的。不然先帝也不会那样对她好的没有边际了。”

容吟霜点到为止,便不再问这件事了。因为,她也明白将之前的事情告诉她,因为那些都是官方历史,不容更改,只需问一问其他老臣便能得知一二的,可是,男女之间的感情,却是没有记录,没有定论的,谁爱谁多一些什么的,只有当事人知道,旁人却是无从得知的。更别说,容吟霜问的这两个人,算起来都是前朝之人,是皇后的前辈,她就算心中也对这段感情表示怀疑,却碍于身份,不可直言而出。

容吟霜走出钟灵殿后,便又去了那株老槐树下,那里因为两日之内就有两个宫女中了邪,因此,在那老槐树的周围十尺之地,皆为围了驱邪的红绳与铃铛,宫里的人自然明白被红绳与铃铛圈起来的地方是邪地,等闲不会有人靠近,大家避着走都来不及,又怎会靠近呢?

容吟霜看了一眼那参天老槐树,估摸着这棵树也该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将红绳掀开,容吟霜从红绳下方钻了进去,绳子上的铃铛响的清脆,在这寂静的园子里显得那样空灵诡异。

她直接来到老槐树下坐了下来,身子靠在树干之上,仰头从槐树的树叶间看着阳光斑驳洒下,忽觉右颊一凉,容吟霜没有回头,眼角便看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她身旁。

转过头去,便果真看到一个容颜清丽的女人也学着她的样子靠坐在老槐树下,痴痴的抬着头,望着天,那模样别提多么动人了,眼神中充满了虚空的爱恋,仿佛她的心上人近在眼前般。

远处看来,一人一鬼坐在树下,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之响。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我叫容吟霜,你叫什么?”

那红衣女鬼开口说道,声音清脆空灵:“不记得了。”

“那你是谁,可还记得?”

“……不记得了。”

“那你为何留在这里?”

“……不记得了。”

“那你记得什么?”

“我记得……谭郎教我放风筝,好大好大的风筝,我拿着线跑啊跑啊,突然线断了,风筝随风飘了,我找了好久,才看到风筝落在了树枝上,我要把它捡回来……”

那红衣女鬼说完这些之后,就突然又从容吟霜的身边消失了。容吟霜也站了起来去找她,可是四周却什么都没有,突然向上看了看,果真看见她趴在树枝上,脸上溢出了明艳动人的笑,对着枝桠前方伸出了手,仿佛真的是在捡风筝似的,一如她之前看见的那个中了邪的宫女一般,这些捡风筝的动作也许是深入她的记忆的,她从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记得异常清晰,以至于她附身旁人的时候,也会将这些眼神与动作做到位了。

按照先前的模式,她再往前倾一点身子,就该掉下来了。果然,这么想着,只见她便往前倾斜了身子,脚下做踩空状,然后整个人就那么掉下来了,红通通的,像一团火焰般掉了下来。

容吟霜下意识的想上前去接住她,可是,那团火焰掉下来之后,就消失在了半空,凭空消失了。

容吟霜看着自己傻兮兮伸出的双臂,又转头在四周看了看,再无她的身影。

再次将她的话放在脑中思考,容吟霜不禁蹙眉:她口中的……谭郎是谁?

先帝的名字叫做安昭,名字里也不带个谭字,突然想起了如今留在宛平宫的那个男人,万贵妃所言的谭郎会不会是他?

这么想着,容吟霜便转道去了宛平宫,这可老槐树与宛平宫不过一丈之遥,不消片刻,她便到了。

开门走了进去之后,照样觉得宫里清气扑面,不像是鬼屋,倒像是仙炉,处处都有弥散着灵气。

来到了场中的那口石鼎旁,围着它转了两圈之后,果真就看见他缓慢的显身。

“又是你。”他对容吟霜说道。

容吟霜对他微笑,说道:“又是我。我之前告诉过你,我叫容吟霜,可是,你却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笑:“你就为了这个再来一次?好,那我且再问你一句,你与张天师是什么关系?”

容吟霜也不隐瞒,便说道:“他是我师叔。”

他一脸了然的样子,突然眉眼就变了,变得凶狠起来,瞪着容吟霜问道:

“那你是来抓她的吗?”

容吟霜见他变脸也不害怕,就那么淡然的看着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她又是谁?”

“……”也许是看容吟霜不像是穷凶极恶的样子,那东西先是凶狠的看着她,然后见见她不为所动,于是又收起了凶狠之气,原本他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容吟霜,其实他的身上,根本没有半分的恶气。

“我叫谭恩,她叫万柔,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万贵妃。”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容吟霜看着他,心中似乎有些数了,不过,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我与她是……情人?安老儿就是这么说的。”

他从石鼎上跳下,开始围着石鼎转圈,却是走不出石鼎外三尺距离,容吟霜见他神情凄然,叹息说道:

“其实,我与她才是正经的关系,是安老儿横刀夺爱,强取豪夺,无视她与我的婚约,在她提出出宫与我成亲之时,他便强娶了她,藏入宫中。”

他在石鼎外转了一圈,似乎也觉得没劲了,于是又坐回了石鼎之上,继续说道:

“我与万儿自小相爱,认定了对方便是今生的伴侣,奈何那时她家道中落,她爹无奈,将她送入王府做婢女,我不忍她受苦,便提出救助,可是万儿却说自己不是签的卖身契,而是领月俸的外婢,随时可以离开的那种,叫我不必担心。她做两年,待家中情况好些了,出来便是。可是没想到她入得那间王府主人突然成了太子,没过几个月,他就登基入了宫,贴身伺候的人,他谁也不带,却是我的万儿被带入了宫去做了宫女。万儿曾偷了他的令牌,跑出宫外一次,可人还未走到宫门,就又被他抓了回去,那人怕她再跑,就骗她说只要在宫里待满五年,到了二十五岁适婚年龄,就可以被放出去。可是到了二十五岁,那人却又反悔,再不让她出宫。我的家中虽无人做官,但是朝廷中也颇有熟人。我花了好大的代价,才以太监的身份混入了宫中,来到了她的身边。我们就这样相逢了,她此时却已是贵妃,身份的隔阂让我们异常痛苦,可那段相逢的日子,却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白天,我陪她放风筝,晚上,我在门外陪着她入睡,就这样过了三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52章 前因

“我被发现了。”谭恩坐在石鼎之上,眼神中透出一股凄凉,容吟霜只听他继续说道:

“饶是我们再小心,还是被发现了。他勃然大怒,当即便将我拿下,泼洒了灯油,就在这石鼎中将我焚化,火将我全身烧的皮开肉绽,我痛不欲生,当即便咬舌自尽了!他命人将我的尸体砍断,闷在这石鼎中,放到了宛平宫里,却不告诉万儿鼎中有我,任我小火焚烧直至灰烬。我苦守着在万儿身边,不肯离去,看着她日渐消瘦,成日坐在殿外痴痴的看着远方,不沾米水,可就在这时,宫里莫名其妙死了个太子,皇后一口咬定是万儿所为,万儿被他以关押之名保护了起来,每日都要喝他送来的无忧汤,就是为了让万儿忘记我。可是……”

谭恩的眉间沾染了无限的哀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比他受火焚烧之时还要痛苦的事情。

“可是,如果他真的能让万儿忘记我,再将她好好保护起来的话,那我也死而无憾了,可是偏偏他让万儿喝了无忧汤,又顶不住压力,最后还是把她交到了皇后手中,虽然下了命令不可以伤害万儿的身体,不可以喂毒,可那又怎么样,万儿最后还不是死了。”

听到这里,容吟霜问道:

“万贵妃是被前皇后灌无忧汤而死的吗?”

谭恩看着她愣了冷,然后才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前皇后虽灌了万儿很多药,可是,万儿却是在看见石鼎之中我的骸骨之后,才触鼎而亡的。”

见容吟霜有些不解,谭恩又继续说道:

“前皇后的灌药行为让万儿升起了拼死一搏的决心,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冲开了好几个抓住她胳膊的嬷嬷,想跑出殿,可是,刚跑到场外,就又被那几个嬷嬷抓住,五六个人推攘之时,可巧撞翻了石鼎,鼎炉的盖子松开,未曾被焚化干净的尸骨就露了出来。万儿先是不知道那些骨头是什么,可拿在手里一看,似乎就明白了,凄厉的叫声传遍了整个皇宫,不等前皇后再动手,她就抱着我的骨头,拼命的以头撞上了石鼎,当场死亡。”

听到这里,容吟霜的心情简直不能用沉重来形容了。

“从那之后,你们两个便一直留在这里吗?”

谭恩脸上露出一抹凄苦的笑:“是啊。我与她都有执念,所以都留了下来,可是,她死前喝了太多无忧汤,已经记不得事了,而她也隔绝了一切,只是在她自己的那个世界里孤独了很多年,她看不见我,听不见我……”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大概就是情人对面不相识吧。

“那宫门前的两柄剑是……”

谭恩抿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是张天师用来压制我身上戾气的。万儿死了之后,我便成了恶鬼,一心要找先帝报仇,可是,他是天子,我近不了他的身,没过几天,他也病入膏肓了,我的仇怨无处宣泄,就只好在宫中肆虐,张天师原是来收我的,不过,在知道我与万儿之间的事由之后,便只是将我身上的戾气压制,教我入道法门,我才得以留在这里,继续守护着我的万儿。”

容吟霜听到这里才懂了,为什么这宛平宫封闭这么久,宫中竟无任何陈腐之气,反而清气横流,这便是谭恩修道的原因吧,园子里的花经久不败,宫外的墙壁门扉早已破旧不堪,可是宫殿内里却只是沾染些灰尘,不见破败。

“张天师已经去了。”容吟霜对谭恩这么说道。并不打算隐瞒他。

谁知谭恩只是点点头:“我感觉到了,压制我戾气的两柄道剑上的道力已然所剩无几,所以,才令万儿跑了出去。可是,我却受此鼎所困,虽可练气,却走不出这鼎的三尺开外。”

容吟霜与他说出实情:“万贵妃差点害了两人性命,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若是她真的害了人命,那将永生永世堕入恶鬼道。”

谭恩听后,突然从石鼎上跳下,双膝跪在容吟霜面前,说道:

“请夫人救她。”

容吟霜让他起来,又问:“她之前总是徘徊在一株老槐树下,总是喊着捡风筝,这是怎么回事?”

谭恩听后,神情也颇为激动:“那,那是我们初见时的情形,是在她的家中,她老家里也有一颗参天的老槐树,她那时不过七八岁,风筝被飘上了树枝,她就爬了上去,谁知道,爬的太高掉了下来,是我接住了她,也就是那一回,我们俩人才得以定亲,定下了姻缘。只待成年,便可嫁娶,谁知却是天意弄人。”

“那就是说……万贵妃也不是完全忘记了前事,你与她之间的事情,她多少还是记得一些的。”

容吟霜的这个猜测谭恩也颇为同意:“是,有时我见她在殿中做的事情,便像是重复着我们从前的时光般,只可惜,她看不见我,一味的沉醉在她自己的那个悲伤世界中。”

“那你可能想起来,你们之间还有没有其他什么比较印象深刻的地方?也许她会再去那里徘徊一番。”

谭恩陷入了沉思,可就在这时,宛平宫外却传来了胡三全焦急的喊声。

“夫人,夫人不好了,您快去御膳房看看吧,又有人中邪了,就要烧着了。”

胡三全的话让容吟霜心中一凛,与谭恩对视一眼,便要离开,谭恩却站在石鼎外的三尺之内跟她喊道:

“若是她想起什么,就把她带来见我……”

容吟霜也没有应答,就火速赶出了宫外,与手上绑着绷带的胡三全汇合。

在路上之时,胡三全便对她说起了基本情况。

“就再刚才,御膳房的内总管就突然中邪了,发了疯似的往自己身上泼油,然后就要找火折子点火,要*,夫人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两天的功夫,就有两个宫女差点摔死,我也挂了彩,这下还不消停,内总管是再乐观不过的人了,可是他竟然也要*。”

容吟霜看了一眼他的胳膊,摇了摇头,说道:

“先别说这么多了。去看过就知道了。”

两人急急赶到了御膳房,园子外头围满了看热闹的宫婢太监,御膳房里正喧闹着呢。

四五个小太监抱住了一个双眼发赤的老太监,只见那老太监的一只手高高举起,就要去够旁边的油罐子,一边又要去那灶台上的火折子,要不是这几个太监拉住他,说不定此刻他身上正被火烧呢。

胡三全上前劝架,却被人顶了两记手肘,踢了一记肚子,也是够衰的,凭白的被一个宫女压断了手,此时过来劝架竟然又在混乱中惨遭毒手,可是他身残志坚,被打了亦不放弃,还要继续冲进战圈。

容吟霜看那内总管双眼赤红,目光凝滞凶狠,一看便是被那恶鬼附了身的,容吟霜将一记定身符与清心符尽数打出,只见内总管突然定住不动,从他身体中硬生生的剥离出了一个火红火红的鬼影,黑气在周围凝聚,万贵妃变得与她先前看到的似乎不一样了。

只见她继续痴痴呆呆的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烧死了,烧死了,烧死了。”

容吟霜才听谭恩说了他们之间的内情,知道她会变成这样,可能是因为她看到了御膳房的火,就想起了谭恩的死状,这才癫狂,变幻成了厉鬼,要肆虐人间。

猛地睁开双眼,万贵妃的脸上满是杀戮的暴虐,一双鬼眼在四周寻找目标,猛地冲入了一个宫女的体内,只见那宫女整个人像是弹簧一般,猛地就挺了起来,双手伸直,眼白上翻,说什么也要去掐身边人的脖子,吓得围观的宫女太监们全都往外躲藏。

容吟霜知道不能再让事态扩充下去,便再打清心咒,将万贵妃从那宫女体内打出,紧接着就以金刚符控制住她不住挣扎的身体,将之收入了袖中,然后便以瞬移的速度,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对眼前发现的情况,惊呆了。这,这,这是什么仙法?刚才好端端的看见她站在这里的,不是吗?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的。

倒是胡三全比较稳定,因为他在阿姚的事件中已然见识过这位夫人的本事,所以现在看来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感到这种技能还是相当酷炫就是了。

内总管身上的定身咒就此解开,他一下子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才发现自己满身的油光,然后大厨的脾气说来就来,抓着几个小崽子就叫嚣道:

“谁特么泼了老子一身的油?哪个不要命的小王八羔子?”

“……”

众人继续一阵沉默,还不就是您老这个老王八羔子自己泼的自己嘛。胡三全对他陪了个笑,然后,就果断的转身,往外头追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53章 有情人

容吟霜将万贵妃的鬼魂带回了宛平宫,将宛平宫上方布下天罗地网后,才将其放出,万贵妃倒在地上,先是一阵迷茫,然后才拾起了眼中的戾气,往容吟霜看去。

“你是谁?”

尖锐的声音喊出,万贵妃自地上直挺挺的站了起来,周身散发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容吟霜却是丝毫不惧,说道:“我叫容吟霜,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万贵妃的脸上出现了迷茫,却丝毫不见其身戾气,容吟霜又接着说道:“你是想杀人吗?”

提起杀人,万贵妃的表情终于有些明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是,我要杀人!我要杀人!我要让他烧死……不对,是他们想把我烧死,我被烧死了,就只剩下骨头了。烧死了,烧死了……”

容吟霜看着她,冷静的说道:

“你还记得谭恩吗?”

万贵妃乍听容吟霜提起这个名字,骤然抱头大吼了一声:“啊——”

尖锐的声音着实刺耳,容吟霜不免掩住了耳朵,待万贵妃叫好之后,才又问道:

“听说谭恩就是被烧死的,对吗?”

万贵妃的神态几近癫狂,厉眼一瞪,眼看就要冲上来跟容吟霜对付,容吟霜将她以金刚咒困住,继续说道:

“谭恩等了你多年,你也是该清醒的时候了。”

万贵妃似乎正在被记忆折磨,抱着头蹲在地上,愤愤的话语流淌而出:

“谭郎,谭郎,我的谭郎……他被烧死了,他被烧死了,我却不知道,他把他烧死了,石鼎还放到我的宫里,我却不知道……日日看着他被焚烧,我却毫不知情,他就在那是石鼎中,他在向我求救,可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啊!他们都该死,他也该死,他宫里的人更加该死。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替谭郎报仇,我要报仇——”

容吟霜先前已经听谭恩说过这件事,也知道他死的却是很惨,但是,她此刻的首要目的是让万贵妃清醒过来,阻止她害人命。

“害死他的是先帝,他已经死了,今上登基也快二十年了,这段仇怎么都该消抵了。”

万贵妃却仍旧不服:“不——不能消抵,他害了我一生,他害了谭郎一生,最后还要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对待他,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他死了,他还有儿子,我要搅得他的后代也不得安宁。我要杀了这宫里所有的人。”

“你若是杀了人,就真的再也见不到谭恩了。”

容吟霜这般说后,万贵妃的脸上才出现片刻的凝滞,呆呆的看着容吟霜,容吟霜对她指了指身后,万贵妃转过身去,就看见谭恩一如往昔般站在那里看着她,唤她的小名:

“万儿。”

万贵妃痴痴的看了他好久,身上的黑色戾气也渐渐消弭不见,颤抖着双唇,眼泪从眼眶中流出,却是滴下就消失了,她站起了身,站在容吟霜的金刚咒符之中与站在石鼎周围三尺的谭恩遥遥相望,竟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距离,两人皆是热泪盈眶。

谭恩哭是因为万贵妃终于不再痴痴呆呆,不再不记得他,他的守候终于有了回应;而万贵妃哭,是因为再次见到了她以为永生永世都再也见不到的心上人,这些年她将自己封闭,故意不去想那段惨绝人寰的历史,她就那么像个真正的幽魂般在宛平宫里行走活动,却是从未想过,心上人一直在旁守候着她。

容吟霜解开了困住万贵妃的金刚咒,万贵妃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如少女一般奔向了自己的心上人,她投入谭恩的怀抱,两相凝望,诉不尽的衷肠。

容吟霜很自觉的把时间留给了他们,心中亦是惆怅不已。

他们之间的这段不伦之恋太叫人唏嘘了,原本只是一对普通夫妻,却因为万贵妃获得圣宠,而酿出了这段苦果,也许先帝是真的爱她的,不然坐拥六宫粉黛的他又如何会独宠万贵妃八年之久,只可惜,再多的宠爱也抵不过心上人的微微一笑。

当谭恩排除万难入宫陪伴之后,万贵妃整个人就更加沦陷了。原本以为再也没有可能的心上人来了,而且愿意陪在她身边,陪她渡过那段难熬的时光,他们也许是幸福的,也许是可悲的。

但是两人的心却同样坚定,矢志不渝。所以,就算事情败露,谭恩被先帝擒住之时,也未做出丝毫惧怕之态,而万贵妃亦是如此,因为他们心中都有着一股来自对方的热血之气,他们才是这世间最不能分割的,他们才是对方认定了的三世情缘,先帝在他们眼中不过就是横刀夺爱的小人,面对小人,有情之人自然不怕。

先帝就怒了,他想你们不是要在一起嘛,那好,就让你们在一起好了。于是他把谭恩放入了石鼎之中,泼油焚烧,烧死之后,尸体也不拿出,就那么再撒下各种香料继续烧,并且放到了万贵妃宫中,万贵妃此时正在担忧心上人的下场,没有想到先帝已经做出决定,把人送到了她面前。

可是,万贵妃又如何能够想到,她心爱的谭郎如今就在她面前的焚香石鼎中呢?尽管日日以泪洗面,尽管总是坐在宫门前遥遥相望,可是,她是怎么都想不到谭恩此时遭遇的。

直到宫里先太子死去,皇后将罪责怪在她的身上,皇帝将她软禁,一来是想隔绝皇后的毒手,二来也想借由这段时间,让万贵妃认清事实,认清谁才是她应该爱的人,于是便日日喂她喝无忧汤,先帝宁愿她忘记一切,然后再重新开始,可是万贵妃不从,以无声来抵抗,先帝一怒之下,就把她交给了皇后,想要借皇后之手,敲打她一番,让她知道自己的本分,却又不想伤害她,于是就跟前皇后说了不许伤害万贵妃的身体,不许喂她喝毒药,前皇后虽然领命,却是存了非要将万贵妃整死的心的,于是她就让人灌药,灌的不是毒药,是补药,这样就算皇帝事后也拿她没办法,她也只是按旨意行事的不是吗?

可是,没想到万贵妃当场会再爆发一场,原本她只要跑出了殿外,只要喊他几句救命的话,守在外头的先帝就会冲进来救她,那样,先帝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今后总能让万贵妃死心踏地的跟着他了,可是,偏偏在万贵妃挣扎的时候,跟几个嬷嬷纠缠之下,阴差阳错的撞翻了那千斤石鼎,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让她在一堆香灰之下,看到了那森森白骨。

今生的心上人都是前世修来的姻缘,只需一眼,哪怕是一眼白骨,似乎就天生有那种感应,能够认出对方。

万贵妃颤抖着手,将谭恩的尸骨捡了起来,眼泪自不必说了,心中的恨却也在那一刻爆发了出来。

她欲哭无泪,只是抱着心上人被烧成白色的尸骨瑟瑟发抖,这个世界容不下他们了,她心心念念的一个人,就这么被烧死在了自己面前却犹不自知,她恨,她恨……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她面对的是一国之君,她纵然拼死相博,也不能伤害到他一分一毫,更别说是替她的谭郎报仇了。

心一横,就那么在触鼎而亡了。

死去的她虽然带着强大的怨愤,可是,因为生前无忧汤喝得太多,让她暂时忘记了一切,她替自己造出了一个美好的世界,然后躲在里面。

谭恩目睹了这一切,可是他却无力阻止,看着心上人一天天的痴下去,心如刀割,终于他也爆发了。想肆虐一番,却遇上了张道祖。

张道祖也不是个不近人情之人,他在得悉这件事情之后,并没有将一心守护心上人的谭恩收去,而是驱除了他身上的戾气,传以道法,让他得以在心上人身边陪伴了这么多年。

可是没想到二十年后,张道祖死了,压制这宛平宫的道力减弱之后,让万贵妃跑出了这个圈子,她一开始虽未恢复神智,可是,不用多久,就能慢慢的想起了。

她先是想起了自己与谭恩相遇的场景,她迷惑人爬树,再让她们摔下来,就是想借此再感受一下当时的怦然心动,看能不能再见一见心上人赶上来救她。

可是,却未果。

她游荡到了御膳房,却看见了御膳房中的火光,想起了心上人的死况,当即便将她的恨意尽数勾了出来,瞬间魔化,变成了厉鬼。

容吟霜看着那两个抱在一起,怎么都不肯分开的他们,叹了口气,感慨这一段迟来的爱情相遇。

“夫人,多谢你将万儿带回了我的身边。”

谭恩携手万贵妃对容吟霜行了一个礼,容吟霜知他走不出圈子,便主动走了过去,见他二人身上戾气全无,也就放心了,问道:

“今后你们打算怎么办?是想超度了投胎,还是另有想法,毕竟你也算是张师叔的弟子了,我见这宛平宫清气四溢,你也是颇有修为了,如此废去,不免可惜。”

谭恩微笑着看了一眼万儿,说道:

“我与万儿初初相遇,不愿就此分手,即便投胎,亦不能很快寻到对方,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不想再错过彼此了。”

“那……”

谭恩对容吟霜指了指那口石鼎说道:“我们将自封入鼎,我带她修炼,永生陪伴,岂不更好。还望夫人成全。”

容吟霜看着那口石鼎,心中百感交集,不过,她也能够明白谭恩的意图,就算两人是有夙世姻缘的,但下辈子的事情谁又知道呢。若是再如今生这般痛苦,那他们的确再不想尝试,不如就这样双双鬼修,永远陪伴不分离的好。

有了容吟霜的许可,谭恩便带着万儿消失在了石鼎之中,不一会儿,石鼎接口处射出金光,仿佛千股金线般将石鼎包围,阻隔了外界一切。

宛平宫的清气骤失,宫殿的颜色褪去,殿中的花朵枯萎,就连地面都产生了裂痕。

胡三全带着人赶到宛平宫外之时,就目睹了这一奇景,先前还好好地宛平宫,突然像是遭遇了地震般,墙壁裂开,地缝震动,一所虽然陈旧,却好端端立了二十多年的宫殿,竟然就在他们眼前,‘轰’一声,倾然崩塌了。

漫天的尘土,诡异的废墟,可怕的震动都让胡三全他们抱着脑袋蹲了下来,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54章 回家了

宛平宫的一夜夷平让宫中上下无一不是震惊至极的。{我们不写小说,我们只是网络文字搬运工。-<小说网>

整座宫殿成为一片废墟,唯有一只石鼎得以保留,容吟霜建议将此鼎送去溯玉殿中,既然他们希望以此种方法在一起,那么她能做的也就只有替他们寻一个清气最盛的地方了。

徐生知道此鼎不一般,便将它安置在溯玉殿的清灵台上。日夜有小童焚香供奉。

容吟霜有空也会去清灵台前坐上一坐,喝上一杯香茶,与徐生聊些过往。

徐生已经通过了今上的考验,成功的炼制出不输于张道祖的丹药,今上对此很是满意,再加上后宫有容吟霜坐镇,在国师去后,并未出现其他问题,遂徐生的这个新任国师做的还算是比较轻松的就是了。

自溯玉殿回到钟灵殿,便有女官前来通传,说是皇后让她回来之后,便去主殿。

容吟霜来不及歇脚,便火速赶了过去,原以为宫里是又出了什么事的,没想到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子然居士一身素朴,坐在皇后下首,怀里抱着一个孩童。

压下心中惊喜,容吟霜走过去向皇后行礼之后,才又向子然居士行了家礼,子然居士怀里抱着的三儿一看见容吟霜便阿娘阿娘的嚷嚷着要下地来往她走。

容吟霜一开心便蹲下了身子,对三儿张开了双臂,只见三儿摇摇晃晃的摆着小胖手便向她走了过来。

三儿走路算是快的,不过一周多些便能一个人走好几十步了。一下子扑入容吟霜的怀里,他虽然也会说点其他的词语,但是说的最多的,也就是‘阿娘,阿婆’了,之前她在家的时候,三儿就成日里阿娘阿娘的唤她。

将三儿从地上抱了起来,看了一眼皇后娘娘与子然居士,容吟霜显得有些局促,知道自己在皇后面前失了仪态,正心有不安,却听皇后说道:

“孩子可爱的很,你且带他去御花园转转,让宫婢给他拿些稀罕点心,不用拘束,本宫且与子然说会子话,待会儿再让你们回家去,放你几天假吧。”

容吟霜惊喜的看了看子然居士,只见子然居士暗自对她点了点头,容吟霜才兴高采烈的谢过了皇后,抱着三儿走出了主殿。

看到容吟霜瞬间展颜的笑脸,皇后与子然居士不约而同的笑着摇了摇头,互相看一眼,皇后对容吟霜做出了中肯的评价:

“子然,你这儿媳可真是不简单啊。”

子然居士也不否认,也许是的确与皇后的关系很好,所以才会这般直接应下,说道:

“她自是极好的,无论是人品还是脾性,皆为上等。”

皇后点点头,说道:“若是初嫁,仍会更加圆满。”

容吟霜之前嫁过人,这些事情皇后早就在她入宫之前就派人调查的清清楚楚了,她是不知道内里事由,所以才会这般与子然居士说道。

子然居士看了看周围,便主动起身,由一旁女官扶着走上了皇后的凤台,弯□子,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皇后才惊讶的恍然大悟:

“竟,竟有此事?”

子然居士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是,就有此事。所以,娘娘您说,我这个儿媳可是百分的圆满?”

皇后见她满脸的自豪,与少女时期的模样无甚改变,不禁两相对望,笑了。

其实她们都知道,像她们这种出身的女人,也只有在少女时期交的朋友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朋友,一旦嫁了人,环境变了,让她们不能随心所欲的交友,心态变了,让她们不能像从前那般相信他人了,所以,少年时期的朋友才是弥足珍贵的。

容吟霜抱着三儿在钟灵殿外的御花园里转悠,她在宫里待了些时日,钟灵殿中的宫女太监都有皇后的旨意,每每敬她为上宾,而容吟霜本人,又十分的和气,因此,众人听说她的儿子虽婆母入宫面见皇后,有些胆子大的,在园子里遇见了,还敢上前攀谈一番。

有些有品级的女官们还特意拿出了很多宫里的珍品果子给小家伙吃,而三儿也很识趣,坐在容吟霜的手臂上,一只手攀着她的脖子,也不怕生,容吟霜让叫谁,他就叫谁,宫里头清净惯了,很少听见孩童清澈的声音,顿时可喜了这些阿姨婶婶们,纷纷的要抱一抱这个小肉团子,不过片刻的功夫,这小肉团子,就成功的俘获了钟灵殿上下的心,得到的吃食与礼品,都让容吟霜拿不下了,她们才肯罢休。

子然居士在钟灵殿主殿中聊了一会儿,也就出来了,皇后亲自将她送出,容吟霜见了,赶忙迎了上去,就听见皇后说道:

“子然今后可随吟霜常入宫,本宫这里地方大,人手足,你经常来,咱们姐妹也好多话话家常,排解烦闷。”

子然居士温婉一笑:“喏。”

说完了这些,便对容吟霜招了招手,说道:“我在这里等你,你且去收拾一番,咱们回家住几天,大儿和幺儿也是怪像你的。”

容吟霜看了一眼皇后娘娘,见后者并无反对,便郑重的行了一礼,然后便去了自己居住的地方,整理了一只包裹,向皇后辞别,皇后挥手说道:

“罢罢,到底是人家的儿媳,瞧这迫不及待想回家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亏待她了呢。去吧去吧,不过,宫里若有事的话,本宫可不管白天黑夜,都要派人去府上打扰的。”

容吟霜嘿嘿一笑说道:“娘娘只管派人通传,不管白天黑夜,容吟霜自不会推辞,定立时回来。”

子然居士又与皇后握手辞别,姐妹俩凝视良久后,才依依惜别,皇后站在主殿台阶之上,看着她们走出了钟灵殿,默默的叹了口气:

“金门玉户的金凤凰又何比雀鸟自由,不过一场虚空罢了。”

虽然她此时贵为国母,一国之后,但是,她心中的寂寞却又有谁人能懂?子然是她今生最好的朋友,从前她嫁入郡王府时,她还曾替她们两姐妹说过,两人都是苦命,皆入了这深不见底的王府侯门,可是后来,她做了皇后,而子然却是主动休离,半修半道遁入了道门,从此不见踪迹,不听音讯,曾几何时她也曾替她惋惜,如今见她一家和睦,也是替她开心的。

只是她在这里,却又该再熬多久呢?

容吟霜怀里抱着三儿,觉得怎么亲都亲不够,小子也很乖巧听话,乖乖的任容吟霜抱着,亲着,不时的往容吟霜怀里拱,逗得母亲开怀。

子然居士看着她有些憔悴的模样,不禁问道:

“宫中的生活,可还适应?”

容吟霜停止了与三儿笑闹,对子然居士点点头道:“还好,皇后娘娘对我很好,一应用度从不短缺。”

“那你怎么还瘦了些?”

子然居士多日不见容吟霜,自然能够看出分别来,容吟霜自己倒是不太注意这些,摸了摸脸,说道:

“许是这几日没有睡好,再加上生完了三儿也是养的太圆润了些,如今瘦一点刚好。”

子然居士听她说的有趣,也笑了,说道:“你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要给安儿听见了,又得日日盯着你进补了。”

提起了顾叶安,容吟霜有些羞怯的低下了头,子然居士又道:

“正好,你也回来歇一歇,宫里虽然环境不错,吃的也好,但终究不比家里自在。等下回入宫,我再来与皇后说道一番,让你住回家中,有事了再派人来传你,这样的话,也无需你像坐牢似的困在宫里寂寞了。有事还好与我与安儿说一说,免得憋在心里难受。”

容吟霜看着子然居士真诚的关切目光,不禁鼻头一酸,红了眼眶点点头,说道:

“是,多谢娘体谅。”

子然居士也明白容吟霜做这行的压力,不禁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说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待会儿安儿看见,又得心疼了。”

容吟霜这才破涕而笑。

婆媳俩带着个小娃娃回到了家中,可是刚才马车,就见门房迎了上来,对子然居士说道:

“老夫人,温郡王府那头出事了。”

容吟霜正把三儿交到了迎上前的颖儿手中,自己正在下车,听了门房所言,便看了一眼圆润润的颖儿,问道:

“怎么了?”

颖儿偷偷的凑近了容吟霜,说道:“温郡王府今儿早上来报,温郡王……去了。爷已经率先赶去了郡王府。”

“……”

容吟霜愣了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然后就见子然居士听完了门房汇报,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向后倒退几步,摇摇欲坠。

容吟霜赶忙迎上去扶住了她,当即着手掐了掐子然居士的人中,喊道:

“娘,娘,醒来。”

子然居士被掐了一下人中,这才感觉清醒了些,握着容吟霜的手不住的颤抖。口中难以置信的呢喃:

“去了……他竟然去了?”

容吟霜看她的模样,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原来婆婆对温郡王并非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无情,她只是恨温郡王流连花丛不专一的脾性,但是,内心却也是深爱他的,如今骤闻温郡王去世的消息,她就差点昏厥过去了。

听闻这个消息后,子然居士心乱如麻,自然是不能主持家里的事务了,容吟霜便就此顶上,有条不紊的安排道:

“去准备祭礼,元宝,温郡王是爷的亲父,顾家需举家祭奠,门上撤了喜字灯笼,挂白幡白绸,直至出殡之日,谢绝一切访客。再套两辆马车,一辆收拾成软铺,一辆载人前往温郡王府吊唁,快去办吧。”

家丁领命去了之后,容吟霜便扶着子然居士回房,各自换了一身素服,然后便坐上马车,往温郡王府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新坑来一发,12月开坑哟】本文由一个糙汉(作者)的视角描写精致的古代女子生活日常诸事,开挂金手指,不适者也可入内。

第155章 被离魂

ads_wz_txt();

容吟霜扶着子然居士走入灵堂的时候,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身旁女人的崩溃,她几乎是还未走到棺木前,就软下了身子,顾叶安也是红着眼眶,穿着缟素孝服,走了出来,将母亲扶住,两人将子然居士扶着到了郡王爷的棺木之前。

因为郡王才刚刚故去,因此郡王府上下此时正在布置灵堂,他的一众儿女也是刚换完了孝服,有几个女儿正巴着棺木默默哭泣。

秦王妃未施粉黛,看着依旧明艳动人,模样也不见多憔悴,只是没有笑容罢了,看见子然居士来,虽然不喜,但也勉强迎了上来,说道:

“有劳居士。”

子然居士此刻却是眼中再无其他,而是颤抖着脚步,走到了棺木旁,温郡王是刚被穿上寿衣,安放至棺木的,脸上表情还不至于太僵硬,子然居士见了就闭上了眼睛,然后眼泪也流不出来,直接向后一倒,昏死过去。

顾叶安和容吟霜赶忙接住了她,对视一眼后,只听秦王妃说道:

“来人,去将居士扶去后堂,陪伴老太太,休要再让她们伤心。”

来人领命而去之后,容吟霜接过顾叶安手里拿的孝衣,容吟霜小声的对顾叶安问道: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

顾叶安看了一眼正在招呼听到消息便上门望丧的客人,她的两个儿子亦随其后,神态哀戚,借着容吟霜入内换衣的时候,顾叶安跟着进去,对她说道:

“据说是昨晚突然去的,他刚纳了两个南疆的舞姬,便夜夜宿在她们那儿,一切都好好的,喝了些酒,就与那两名舞姬睡去,谁知道半夜那舞姬发现他就这么去了。”

“……”

容吟霜蹙眉,显然觉得这件事情绝不会是顾叶安说的这么简单,疑惑道:“确实吗?”

顾叶安看了看四周,摇头道:“不知道,只是秦王妃是这么说的,太医也来验过尸身,并无外伤与内伤。”

容吟霜更加不解:“无伤无痛,就这么去了?”

顾叶安点点头,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对容吟霜说道:“我怀疑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待会儿你随我身后,且四周看看,能否看见我爹他……的魂魄?”

顾叶安虽然一直对妻子的这项能力很是担忧,但是这个时候却发现,有个通阴阳的妻子,也不是坏事。

容吟霜点点头,两人便一同走了出去。

容吟霜换上了孝衣,追随顾叶安身后,虽然顾叶安是温郡王的长子,但是当初他痴傻之后,子然居士便将他一同带出了府,从温姓改为了顾姓,温郡王府虽也将温叶安的身份以病身不袭爵的理由隐没,大世子之位由秦王妃的嫡子温叶修顶上,因此,如今温郡王去世,袭爵的必是温叶修了。

温叶修是个长相一般的年轻人,并没有继承他父母的美好颜色,模样十分普通,若不是被硬顶上温郡王世子的头衔,放在普通人家里,那就是丢入人群就找不到的类型。

此时他正中规中矩的出面迎客,姿态还算大方,但与温家其他子孙比较,他的表现算是最为平庸的了。

顾叶安虽改了姓,但却不能改变温郡王是他生父的事实,因此穿上孝衣守灵也是应该,却是不用像秦王妃的两个嫡子那般出面迎客,所以,她就带着容吟霜在棺木旁守候,接过了下人手里的黄纸,跪在地上,一张一张的送入棺木前的火盆,替温郡王暖暖棺木。

容吟霜便拿着燃好的香,跟着第一批赶来念经的和尚后头,围着灵堂转悠起来。

四周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温郡王的魂魄,心中正在纳闷,难道温郡王真的是寿终正寝,心中没有半分的留恋?

可是,张道祖那样心性豁达,一生无憾的人,到临了还会有几个愿望什么的,温郡王却是什么都不想的吗?

转了几圈,她也没有看见,三圈转下来之后,容吟霜便准备将手里的香□□香炉中,来到棺木旁,看了一眼温郡王的尸体,‘咦?’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然后因后面还有客催促,她便将香□□香炉,便回到了顾叶安的身旁,跪在地上,拿起黄纸与他一同烧起。

顾叶安看了她一眼,以眼神询问,容吟霜也看了看他,不着痕迹的摇摇头,顾叶安的眼中闪过一阵失望,容吟霜却接着放黄纸烧的时候,碰了一下顾叶安的手,然后,偷偷的看了看外面,似乎有话要说。

对顾叶安使完了眼色,容吟霜便主动起身,以去看望老太太的借口,去了后堂,却是在花园里寻了一处僻静处,等待起来,果然没过一会儿,顾叶安便也出来,看见容吟霜在转角处向他招手,就赶忙走了过去,问道:

“怎么了?”

容吟霜四周看了看,然后踮起脚在顾叶安耳旁说了句:“尸身有异。”

顾叶安没有一簇,刚想继续问,就看见一个身影闪过,顾叶安眼明手快的将容吟霜按了下来,两人就蹲在小树丛后,看着几个下人埋头从前头经过。

这才有了时机问话:“尸身如何了?”

容吟霜说道:“不像是死人,身上全无死亡之气,我怀疑……温郡王根本没死。”

顾叶安当即摇头:“不可能,穿寿衣的时候我也在场,确实是没了呼吸的。”

容吟霜看着他,说了两个字:“离魂。”

“……”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很大,容吟霜又道:“温郡王的尸体之上全无半点死气,不信你现在去碰碰他的尸身,一般人如果是昨晚死去,那到今早最起码已经有些僵硬了吧,但温郡王的尸身,此刻绝对还未僵硬。也可验证一下我的猜测是否正确。”

顾叶安看着容吟霜,果断点了点头:“好,我再去探一探。”

两人自树丛中站起,顾叶安便若无其事的老太太的眼睛都哭的通红,失魂落魄的抱着一个瓷娃娃的枕头,孙嬷嬷看见她来了,就迎了上来,说道:

“您可来了,快去安慰安慰老太太,她抱着那个枕头都干坐好一会儿了。”

容吟霜点头,孙嬷嬷就在一旁跟她解释:“那枕头是温郡王小时候用过的,老太太就温郡王一个儿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到这里,孙嬷嬷也是眼眶通红,鼻头发酸,赶忙抽出帕子掩住,容吟霜在她手臂上拍了拍,孙嬷嬷才点点头,让容吟霜入内看望老夫人。

子然居士就被安排在老太太旁边的一张软榻上,此时也是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倚靠在软榻边沿,撑着头,不愿意睁眼,鼻头红的厉害,紧咬的下唇不住的颤抖。

走过去,容吟霜先是坐到了老太太身旁,轻声唤了唤她,说道:

“老太太。”

那边确是毫无反应的,只是迷迷糊糊的抱着手里的枕头,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容吟霜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了看子然居士,那边也是毫无生气,叹了口气,容吟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温郡王是老太太的独子,因为老郡王死的早些,所以她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小自是如珠如宝的带他长大,撑起这个家,等到他袭爵,成家,这一路的艰辛是旁人不敢想象的,可是,这个世上偏偏就有这种惨事,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叫老太太一个六十岁的老人,该如何承受。

“我不求他活到百岁,可如今他却连一半都没有活到,就这么去了。留下我这把老骨头,真是作孽哟。”

老太太这么说着,眼泪就又流了下来,容吟霜也觉得难过,抽出帕子给她拭泪,一旁的子然居士听了老太太的这话,再也撑不住,悲从中来的哭了起来,容吟霜手忙脚乱,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态的子然居士,赶忙走了过去,要将她扶起,子然居士巴着容吟霜的胳膊,哭的肝肠寸断,眼泪一下子就染湿了容吟霜的衣襟。

正慌乱安慰之际,只见顾叶安匆匆由前堂走了进来,说道:

“灵堂有事,宁远候前来拜祭,不小心撞倒了棺木旁的蜡烛。”

说完这些,他便看见屋里的两个女人正哭的伤心,看了一眼容吟霜,只见容吟霜也是满脸的忧色,目光往容吟霜的胳膊上看了看,说道:

“你这衣服湿了,该要换了,孙嬷嬷,你去替她再取一套孝衣来,其他人都出去,与我们祖孙说会子话。”

孙嬷嬷知道顾叶安定然有事要说,犹豫了片刻后,便将后堂伺候的人全都打发了出去,将后堂的大门关上,自己亲自在门口守着,不让人闯入。

顾叶安感激的看了看孙嬷嬷,见门关起之后,便走到容吟霜身前,容吟霜正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着他,问了句:

“怎么样?”

顾叶安点头,脸上已不似先前那般哀伤,见老太太和子然居士哭的伤心,干脆就说了出来:

“我爹的尸身果然还未僵,我先前趁着换火烛的时候,摸了多处,我爹也许正如你所言……还并未死去。”

“……”

顾叶安的话,让屋内不断哭泣的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呆呆的看着顾叶安,子然居士抹了一把眼泪,对顾叶安问道:

“你说什么?你爹……”

老太太也是一阵惊讶,随即说道:“我探过好几次他的鼻息,根本没有啊。”

容吟霜见她们都不哭了,也就不再隐瞒,直言道:

“一般尸身经过这么多时辰还不僵硬就很奇怪了,我先前去看郡王的尸体,见他身上全无死气,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死状,所以才会让相公去探一探,如今我倒是可以确定,郡王爷没有死,只是遭人陷害,被离了魂……”

被离魂?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56章 以身引魂

ads_wz_txt();

在从容吟霜口中听到那三个字——被离魂之后,老太太和子然居士便暂停了哭泣,怔怔的看着容吟霜,子然居士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情绪,对顾叶安看了看,然后只见顾叶安立刻趋身向前,说道:

“我刚才也是不信的,可是,刚才我去碰了碰爹,确实没有僵硬的迹象,按理说,这么长时间了,该是硬的。”

虽然顾叶安的话听起来有点渗人,但还是成功的让老太太和子然居士生出了不一样的想法,甚至有点开始相信这个说法,并且,内心确切的希望这个想法是真的。

不由得进一步询问道:

“那他的魂魄如今又在何处呢?是他自己离魂的,还是被人陷害的呢?”

容吟霜摇头,说道:“我在周围看过了,郡王的魂魄不在这附近。离魂这种事情,我也见得极少,只是在我师父留下的典籍中窥知一二,一般自主离魂的可能性很小,除非受到了很强烈的冲撞,但是郡王的身体由太医验过,并未有任何外伤,因此,自主离魂应该是不可能的。所以,定是有人施而为之,利用玄术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

子然居士听说郡王可能还活着,当即便擦干了眼泪,走下了软榻,说道:

“到底是谁?谁跟他有这般深仇大恨。”

顾叶安沉默,容吟霜却想起一件事来,说道:“这种手法,很像是当年的手段,相公你不觉得吗?”

顾叶安沉吟片刻,才点点头,缓缓的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当时就想到了。”

子然居士和老太太越听越糊涂,子然居士问道:“什么当年的手段?”忽然脑中一想,猛地醒悟过来,又道:“你们是说,这回害人的幕后黑手,就是当年害了安儿离魂十年的祸首?”

容吟霜点点头:“是,两次的手段都颇为相似,只不知郡王的魂魄如今正在何处徘徊流浪了。”

子然居士陷入了哀思,容吟霜又接着对老太太说道:“还有之前出现在您院子里的两件事情,我怀疑也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只不知跟这回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老太太听了容吟霜的话,也吓得站了起来,蹙眉说道:

“老太婆我自问一碗水端平,谁会这么恨我,谁会这么恨我的儿子?”老太太突然一眯眼,想到了一个人:“难道是她?”

众人见她有线索,不禁都看向了她,只听老太太张口说道:“严氏。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她了。”

容吟霜问:“老太太为何这么说呢?”

子然居士也跟着猜测:“是啊。若是她,可是她十年前还未入府,又怎会害了安儿呢?”

顾叶安想了想后,才站出来说道:“先听老太太把话说完。”

众人这才闭嘴,听老太太说话:

“我记得大概十天前,严氏来找过我。因为国章要纳妾,纳的还是南疆的舞姬,她急得到我院子里来哭闹,说我曾经答应将她扶正却反悔,如今竟然还容忍旁的妾室入门,说什么都不肯,可是,南疆的舞姬是圣上所赐,这两个不过是宫里刷下来的,圣上就拿来做了个顺水人情,御赐的人,国章他就是想拒绝也没法拒绝的,而这些道理,我相信不管是秦氏还是严氏,她们应该都能想到才是,贸然闹到我这里,我便训斥了她几句,她怀恨在心,怕也是有理由的吧。”

容吟霜却还是觉得奇怪:“可是,若是严氏,她这么做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郡王在的话,她还得享富贵,若是郡王去了,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岂不都是泡影灯花?”

“那照这么说,秦氏的嫌疑却是大了些了。她已是郡王妃,身负诰命,如今两个儿子也已长成,入宫伴驾,此时若是我爹死了,那长世子就能立刻继承爵位,她也依旧得享尊荣。”

“并且,当年我的事,现在看来,也是秦王妃受益最大,若说这回爹的事情是她指使的,我真是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

顾叶安的话让大家陷入了沉默,老太太满脸的震惊,子然居士一脸的茫然无措,容吟霜见状,不禁打断了顾叶安的话,说道:

“不管幕后黑手是谁,现在当务之急是寻回郡王的魂魄,这回郡王的情况,比十年前相公的情况还要严重,相公只是散了三魂,七魄仍在体内维持生命,但是郡王这回却是完全的被人抽离了三魂七魄,如今只是一具空壳,若是七天之内寻不回他的魂魄,那我想,情况就真的不会太乐观了。”

顾叶安深吸一口气后,问道:“结果会怎样?”

容吟霜也不隐瞒,直言不讳:“假丧变真丧。下葬了,就一切都来不及挽回了。”

顾叶安沉吟片刻,然后当即说道:“先前溯玉殿派人来了,定下后天问世,问世后三天出殡。”

容吟霜掐指算了算,说道:“那就是说,我们只有五天的时间了。”

严峻的形势让大家都沉默了下来。就在此时,屋外传来孙嬷嬷的敲门声:

“老夫人,夫人,王妃找了太医过来替你们诊脉。”

房中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由顾叶安冷静安排,说道:“此事不宜外传,老太太和娘,你们还是到榻上躺着,先前有多伤心,现在还得那样伤心,以免打草惊蛇。我去前堂护住爹的尸身,不让人靠近触碰,而寻回魂魄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顾叶安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容吟霜身上,而这么多人里,也确实只有容吟霜能够领下这份职责,当仁不让,点头说道:“我一定尽力搜寻,在我找到之前,你千万要护住了郡王的尸身,莫让他受任何损伤。”

几方全都了然的点头之后,便各归各位,老太太和子然居士依旧虚弱的躺回了床上榻上,容吟霜坐在子然居士榻前,顾叶安则跪到了老太太床前,握着老太太的手,难掩的悲伤。

秦王妃派了太医前来替老太太和子然居士诊脉,老太太‘伤心欲绝’的要把太医赶走,最后却受不住顾叶安的‘苦劝’,才勉为其难的让太医诊了诊脉,得出了个‘无碍,只是急火攻心’的病症,子然居士亦然。

太医走后,顾叶安和容吟霜也就相携走了出去。

顾叶安回到了棺木旁的稻草堆上跪下,紧守着郡王爷的棺木,接替了一切棺木周围的活动,点蜡烛,续香什么的,皆由他一人经手,不叫旁人生疑。

容吟霜也只是在灵堂中出现了一会儿,就寻了个机会,跟着一大批人身后走出了郡王府,好在郡王府里正乱作一团,并未有人发现她的离开。

容吟霜回到了顾家,将自己关入了房,颖儿抱着三儿看见她,招呼还没打完,容吟霜就咻的一声回了房,惹得颖儿愣在当场,三儿也是把小嘴扁了又扁,最终也没能从被自己亲娘漠视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嚎啕大哭。

再说容吟霜回到了房间,将毋道子留下的典籍翻了个遍,终于在中段找到了关于离魂之法的片段,世间有生魂招引法,此法专门应对离魂症,需在身体附近做法,以求以身引魂,有对应符咒,却还需至亲血脉相融,方可见效。

将那符咒牢记于心,容吟霜又将典籍放入了袖子,如回来时那般,风风火火,着着急急的赶回了郡王府中。

偷偷的回到了顾叶安身后,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顾叶安就站在前头替容吟霜打起了掩护,幸好郡王府够大,‘死’的也是郡王,所以,能够在灵堂出入的,必是亲属挚友无疑,但是郡王府的信才刚送出去,郡王的好友亲朋都还没有全部收到消息,因此,灵堂中出入的人,并不多。

正好给了容吟霜施展的机会。借着顾叶安的掩护,容吟霜将以身引魂之法施展而出,符咒打入郡王爷的身体,按照毋道子记录上来说,她只要这么做了,那不管身体的魂魄所在何处,只要是在外游荡的,一盏茶的时间后,必回。

可是,容吟霜等了将近一刻钟,似乎都没有感到周围有任何变化,挫败的坐回了草堆,将典籍翻开来看了看,确认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忽而看见一行小字:若生魂被困,此法无效。

生魂……被困?难道说,是有人故意困住了郡王爷的三魂七魄?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章~~~~~~不好意思,更晚了。。。

ps:那个《将国公府见闻录》我可能要改书名,但是内容大纲还是一样的,换汤不换药,容我再想个洋气的名字,想好了之后,告诉大家,嘿嘿。。下个月开坑哟~~~~~

第157章 请君入瓮

ads_wz_txt();

顾叶安见容吟霜的脸上露出迷惑,心中感觉不妙,遂问道:

“如何?”

容吟霜摇了摇头,说道:“有点难办。引不回郡王的魂魄。”

见顾叶安的神情有些担忧,容吟霜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思索片刻后,才说道:

“若是引不回魂魄,那就说明这件事是有人故意为之的,比起魂魄七零八落不知散在何处要好。”

“那接下来又该如何?”

容吟霜蹙眉想了想之后,便对顾叶安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走到棺木近前,看着郡王的身体,陷入了沉思。

顾叶安知她心中似乎有了主意,便也未曾上前打扰,而是等待她的下一个动作,只见容吟霜对他指了指门边,说道:

“去门口守着,拖住要进来的人,务必守住一盏茶的时间不让人进来。”

容吟霜的话让顾叶安一愣,但没有拒绝或者反对,而是点点头,走出了灵堂的门。

偌大的灵堂内,就只剩下容吟霜一人,只见她骤然咬破自己的手,凌空画出一记还阳符,这记符咒若没有强大的道力是施展不出的,并且不能真正召唤魂魄,但是在此时的情况来看,唯有这一条出路了,容吟霜别无选择。

顾叶安在门外竭力阻挡着要进灵堂吊唁的来客,一边紧密注意着内里的情况,就在上门的客人要对他的行为提出质疑的时候,内里传来了一记呼唤,是强而有力的男声。

“混账!”

男声?

顾叶安再顾不得什么,赶紧冲入了灵堂,被他阻拦在外的客人也跟着进去,就见温郡王竟然自己从棺木中坐了起来,看着周围摆设,怒不可遏。

“到底是谁跟本王这般放肆!是巴不得本王去死吗?就这么急不可待的替我发丧吗?”

温郡王一脸暴怒的模样让闯进灵堂的人全都惊呆了。

这里来的客人有的是已经吊唁过他的,有的却是刚来不明所以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顾叶安在震惊至于,目光不禁扫了一眼跌坐在一旁,似乎也被吓得呆住的容吟霜,走过去,将她扶起,在她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怎么回事?魂召回来了?”

容吟霜不着痕迹的摇摇头,顾叶安刚想继续再问,却见秦王妃也是惊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温郡王,试探的目光不住在郡王身上打量。

温郡王自己脱掉了厚重的寿衣,一把甩在秦王妃的脸上,说道:

“哼,便是你了吧!这么想本王死,不过睡了会儿,就迫不及待的替我办丧了?”

秦王妃被甩了一脸寿衣,目光中仍旧被惊讶充满,闪过些许狐疑,不过也只是片刻,片刻后便找来了奴婢,颤抖着声音吩咐道:

“还不快把郡王扶下来,太医呢?那个诊断郡王……的太医呢?”

温郡王当即发怒,说道:“甭找什么太医了,我看就是你!滚滚滚,用不着你们扶!”

温郡王脱完了厚重的寿衣,身上就只剩一套绣着寿字的中衣,这却是不能再脱了,从棺木中跳出,落在地上之后,只见赶来吊唁的众人全都有志一同的往后退了一步,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温郡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对秦王妃递去一眼恶狠狠的目光,秦王妃虽然心惊,但动作上却不迟缓,想上前搀扶温郡王,却被温郡王一把拍开,冷冷瞪了她一眼后,这才抬脚走出了灵堂,一脸晦气的对前来吊唁的宾客做了一揖。

然后便往后堂走去,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冲着顾叶安说了句:

“安儿随我过来。”

顾叶安紧随其后,容吟霜自然也是跟着自家相公走的,经过秦王妃身前,容吟霜故意借着行退下之礼时,看了看秦王妃脸上的表情,除了震惊,还有狐疑,行过礼之后,便也匆匆的跟着顾叶安去了后堂。

温郡王的突然醒来,在已经挂好了白幡,死讯也告知了大半亲友的温郡王府里炸开了锅,大家纷纷向秦王妃表现出了质疑,有几个胆子大的,干脆就当面跟秦王妃闹翻,直斥她荒唐,相公还未亡故,就迫不及待给他办丧礼下葬,而后便拂袖离去。

秦王妃里外不是人,却又无法辩驳,只好也跟去了后堂,一看究竟。

温郡王走到了后堂,老太太和子然居士全都惊呆了,而后便被喜悦占领,子然居士再也不管不顾,冲入了温郡王的怀抱,可是,温郡王此时的脸上却已经无甚表情了,老太太见他神色有异,也上前问道: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

老太太还未说完,就见跟着顾叶安进来的容吟霜上前扶住了她,说道:

“老太太,郡王才刚醒过来,您先别问了。”

扶住老太太的手上稍微施加了些力道,老太太转头看了她一眼,就听顾叶安对后堂中伺候的其他人说道:

“孙嬷嬷,你带着其他人出去吧,我爹才刚醒来,切不可叫人打扰了他。”

孙嬷嬷听命而为,将伺候的人全都撵了出去,大家走前都纷纷的大着胆子向温郡王投去了震惊与疑惑的目光。

待众人离开之后,顾叶安才走到容吟霜面前,说道:

“怎么回事?我爹是醒了吗?”若是醒了,表情又怎会不太对。先前在灵堂中发怒时还颇有气势,可是,自从走入了这后堂,温郡王就再次变成了面无表情,眼睛虽然睁着,却是谁也不理,哪儿也不看。

容吟霜摇头:“郡王没醒,先前只是他的一口气,我用还阳符将他的气提出,让他说出了先前的话,在灵堂里演了一场戏,可是,这具身体却仍是空壳。”

子然居士抱着温郡王的手稍稍松开,抬头看着困扰了自己一生的男人,忍不住抬手抚了一下他的面颊,问道:

“可是,你们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还是没有回来,不是吗?”

顾叶安也问:“是啊。你先前不是说阴魂之术不能将我爹的魂魄引回,这样让他‘活’过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这样并不能真正的将郡王召回,可是,招魂之事迫在眉睫,他的魂魄被人拿捏在手里禁锢着,若是不能很快的将之召回,郡王可能真的就醒不过来了。我这么做,为的就是让对方迷惑,然后露出马脚,我们只需在这里守着郡王,让大家都相信,郡王根本没有死,那幕后之人定会觉得奇怪,前来探视,只要他来,我便有法子寻到蛛丝马迹。”

说完了这些,就听见院子里孙嬷嬷的声音响了起来,说道:

“王妃,王妃,您不能进去,郡王才刚刚醒来。”

“混账!郡王醒来,我不该在旁伺候吗?给我滚开!修儿,开门,我们去看你爹。”

温叶修道了一声‘是’之后,就避过了孙嬷嬷的阻挡,来到门前,正要抬手推门,却见门从内里打开,顾叶安漾起一张噙着笑的脸,对秦王妃说道:

“王妃,郡王叫我传话给你,你替他办丧的事,他记下了,此时却是有些累,待他睡饱了再去找你好好算一算帐,现在,请吧。”

秦王妃听到‘算账’两个字,脸色一变,对着顾叶安,色厉内荏道:

“算什么帐?郡王先前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太医都诊断为死亡,我替他发丧有何不对,我又如何知道这其中还有内情?若是知道,我还广发死讯,让大家前来吊唁郡王,我是吃饱了撑的吗?你给我让开,我要将这些话当面说与郡王听,这横竖都是我们郡王府的事情,你一个随母弃府的弃子凭什么拦我?”

听了秦王妃的咬人,顾叶安也不生气,脚步也是不肯移动半分,说道:

“虽是随母弃府,但我却还是郡王的儿子,他是我爹,毋庸置疑,儿子替爹说话,有何不可?王妃还请自重,待郡王休息够了,自会去找你寻个说法。”

秦王妃却还是不依不饶,说道:“哼。找我寻说法,我还要找他寻说法呢。别以为我不知道,顾子然在里面,他就舍不得出来了,是不是?你娘也真是贱骨头,明知道他是那副花花心肠,却还是要粘着他不放,是想再回来做这个郡王妃吗?我告诉她,门儿都没有!当年她争不过我,如今,她又拿什么和我争!”

无论秦王妃说什么,顾叶安都依旧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秦王妃见他不动,就要让两个儿子动武,却听里面传来一声暴吼:

“滚——若有人敢踏入房门一步,我要他站着进来,横着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的什么好事,给我滚——”

“……”

顾叶安满头黑线,心里发虚,不过却不能否认,温郡王的一声吼,抵过他在门边费一切口舌。

秦王妃再一次听到了温郡王的怒吼,心中也是害怕,踌躇着不敢上前,两个儿子去到她面前询问,秦王妃也只是暗咬下唇,拂袖离去。

秦王妃离开之后,就再没有人敢上前挑战郡王的权威了,一个两个摸着鼻头,也是离开了。

顾叶安回到房中,就看见温郡王直挺挺的坐在软榻之上,容吟霜在他身旁合指做法,不用说,刚才的话定又是容吟霜的杰作。

子然居士寸步不离的守在温郡王的身边,老太太也是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个唯一的儿子,一切就等幕后之人上钩,请君入瓮了。

第158章 小鬼引路

ads_wz_txt();

在斥退了秦王妃之后,温郡王便在孙嬷嬷他们的掩护之下,被藏到了老太太的别院去了。

老太太的别院向来就是郡王府的禁地,未经通传旁人绝不可入内。因此用来藏此时的温郡王是再好不过了。

容吟霜将老太太的别院都设下了天罗地网,入夜之后,便与顾叶安一同守在门外,子然居士在里面守着温郡王的身体。

“我原以为,娘对郡王爷没有感情了,可是如今一见,用情最深的怕就是她了。”

容吟霜看着屋内灯烛下的剪影,子然居士就那么坐在床前温柔的替温郡王擦拭着脸和手。

顾叶安顺着容吟霜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说道:“我娘与我爹成亲二十年,说没有感情那肯定是假的,但是,我爹在女、色方面控制力很差,我娘在他身边的时候还好,秦氏是在他们婚前我爹纳的侧室,跟我娘成亲之后,他还算老实,虽然偶有花名传出,却未曾见过真章。”

容吟霜讶异:“难道这府里的妾室全都是娘离开之后才纳的吗?”

顾叶安见她一脸难以置信,遂点点头,说道:“是啊,至少在我前二十年的记忆里,他们还是很好的。只是后来我出了事,我娘受不了打击,偏逢那时圣上又赐了美婢,我娘气不过,就和离出走了。那之后,我爹才像是脱缰的野马般,纳妾纳的收不住了。”

“……”

容吟霜听了这些,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的。她见过温郡王几面,觉得他气度很是不凡,看着便像是一个正人君子,邪气不侵,可是,他实际上却是妻妾成群的,这样的男人让人感觉很矛盾,一方面为他的气度所折服,另一方面又对他的作风很是不满。

子然居士定然也是这么想的,她爱温郡王,爱的几乎想要独占他,原本她也许能很好的做下去,可是没想到儿子却在那时出了事,皇帝赐美人,温郡王不能拒,便只好收下,子然居士其他没有原则,对她不尊重,忽略了他们之间感情的纯洁,高傲的她不能忍受这种背叛,那是对她感情的亵渎,她可以忍受每天担惊受怕,可以忍受其他女人的虎视眈眈,却没办法忍受丈夫的主动背叛。

这么多年来,她努力封闭自己。容吟霜完全能够相信,如果不是顾叶安恢复了的话,子然居士很可能就在白云观中终老一生也说不定。

两人正说着话,容吟霜突然感觉气氛不对,在顾叶安身上施下护体符后,便往院子里赶去,就见她早就设下结界的屋子外头金光四溢,那是有东西闯结界而形成的光波,容吟霜合指做法,启动院中的天罗地网,房屋周围的结界也发出金光遥相呼应,就在那织密般的网状金线上头,正有一个不断挣扎的小小身影在扭动着。

顾叶安也跟着走到院中,他只能看见房间周围似乎有什么金光波动,但是却看不到其他的东西,但是在容吟霜看来,却是一清二楚的,一只小鬼被她的天罗地网吸住,正在挣扎,容吟霜走近之后,那小鬼便转过身来,对她张开了一口尖牙,发出‘吼’的声音。

容吟霜似乎见过这个东西,他前不久才在顾家出现过,被她抓住又放走的那个小鬼。

容吟霜眼神一厉,就佯装要将那小鬼收服,却是暗自撤了一些吸住小鬼那部分的灵力,让那小鬼一不小心就‘跑’掉了,脱离金网之后,那小鬼便像是粉尘一般,消失在半空。

顾叶安只看到容吟霜对着半空的一处运功,却看不见其他,见她不再紧绷着身子,才开声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情况吗?”

容吟霜看着他,张开了自己的手心,只见一根细长的金线自她手心向夜空蔓延,直插天际。

“你在这里守着郡王,务必保护好他的身体,我这便去将他的魂魄取回来。”

说完这些,容吟霜便也钻入了黑夜,消失在顾叶安的眼中。

她先前佯装要收服小鬼,其实就是在它身上种下引线,那小鬼以为自己拼死一搏,逃出了她的控制,却不知道她是故意放之,好让他带路。

一路跟着金线往前掠去,容吟霜轻巧的落下,眼看着金线钻入了一户人家,她四周看了几眼,发现这里她竟然来过——柳儿巷。而那金线钻入的人家,也不是别家,正是她之前赶来搭救严掌柜的那所宅子。

带着疑惑,容吟霜自空无一人的巷子里隐□形,自正门直接走了进去,门房的家丁们自然是看不见她的。

因为她之前来过这里,所以,对宅子里的地方还比较熟悉,一下子就找到了后院,而先前那引线也就是消失在这后院之中的。

如今严掌柜家的后院,与她上回来的时候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布置倒是相同的,只不过,后院里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地上的落叶也就那么落在地上无人清扫,整个院子看起来萧条了很多。

还未走近,容吟霜就听见房中传来几句女声,低低柔柔,清清婉婉,像是对情人的低语,对爱人的呢喃,情意绵绵。

容吟霜循着声音走去,正是严掌柜的卧房,她来到窗下向内看去,就见严掌柜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手里的一只贴着封印的瓷瓶说着话:

“国章,从前我入不了郡王府,现在你就在外面陪着我,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我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镜子的倒影中,严掌柜的神态近乎痴迷,浓妆艳抹也盖不住满面的疲惫,说话时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都说在了容吟霜的心上。

竟然是她!

白日里,被容吟霜怀疑最多的是秦王妃,可是最后引出来的却是严掌柜。这个女人疯了吗?就因为想做正室没有做到,就把她的男人三魂七魄召唤出来,宁愿让那个男人从今往后变成一个死人。

“国章,你再也没法逃开我的纠缠了。从前你不懂我的好,今后我会让你明白,我比那个顾子然不知道要好多少,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开,好不好?”

严掌柜说着说着,便将自己的脸颊贴着那瓷瓶,脸上露出满足又诡异的微笑。

突然,镜中的她脸色一变,瞬间被诡气侵袭,凭着感觉,在镜中瞪了窗户一眼,直击容吟霜的心间,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就见房门突然打开,严掌柜眼角通红,带着煞气走了出来,恶狠狠的叫道:

“谁!”

容吟霜不得不说,严掌柜的感觉很敏锐,看得出来,她似乎也学习了道术,不过气劲却不入流,通神的诡异,说明了她绝非以正道来修炼。

只见严掌柜在院子里环顾好几圈之后,也没看见什么,就合指念了召唤咒,瞬间便召唤出了五个小鬼出来,分别为褐蓝红黄绿五种颜色,先前被容吟霜赶回来的那只也在内。

严掌柜一个手势,五鬼便分散四周,似乎像是爪牙般在四周替严掌柜巡查起来,没多会儿就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话。

容吟霜的道术如今已是顶级,她能使出隐身咒,就绝不会被人随便看见。

就在严掌柜指使五鬼找她的时候,她已经走入了房,拿起了镜子前那只贴着封条的瓷瓶,里头有魂体浮动,应该就是温郡王无误了。

拿了东西,容吟霜就像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谁知道,才刚走到屏风处,就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光,她眼明手快的往后退了两小步,这才不至于撞上那锋利无比的牢笼,这牢笼是由黑煞之气凝聚而成,充满着怨愤。

只见严掌柜从外面走入,唇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说道:

“容吟霜,我知道是你。出来吧。”

“……”

既然已经被这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笼子困住,容吟霜自知再隐身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挥了挥衣袖,露出了真貌。对严掌柜说道:

“严掌柜,别来无恙。”

“哈哈哈哈哈,是啊。别来无恙,幸好我在这里设了鬼笼,要不然还真就被你骗了过去,你说说你,原本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要是没有我,你怎么能过的那样痛快?若是没有我,你和你的两个儿子如今怕还是住在那破道观中吧。你这个人,太忘恩负义了。”

严掌柜此时已经临近疯魔,她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的容吟霜头皮发麻,回想之前自己的确受过她的恩惠,微微一笑,说道:

“是,吟霜多谢严掌柜提携之恩。”

严掌柜笃定的冷哼一声:“谢就算了吧。你把他留下,我放你走,我原也不想与你为难,只不过每次都是你与我为难。”

容吟霜敛目一笑,说道:“严掌柜说笑了,我与你向来都是和睦相处的,何来为难之说?这瓶子里装的是温郡王的三魂七魄,温郡王是我相公的爹,他死了,我相公会很难过,所以,我不能把他留下来,抱歉。”

严掌柜听完这些,这才变脸,说道:

“容吟霜,你当真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吗?”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如何忘恩负义,说起来,我们之间救人性命的好像是我吧。当时你被五鬼缠身……”

说到这里,容吟霜突然停下了声音,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对严掌柜猜测道:

“当年你被五鬼缠身,不会也是你自己搞出来事吧?”

严掌柜但笑不语,容吟霜就已经猜得出了大概。这个女人真是疯了,原来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在研习这种邪道法术,亏她还真的以为自己救了她。

“你救了我也是事实。我当年初习道法,好不容易养出了五鬼,谁知被它们反噬,差点没命,好在你及时赶到,救了我,所以,尽管你后来一直破坏我的好事,我也没有与你计较,照样送你铺子,让你过的好些,可是,这一回,你却是打破了我对你的容忍底线。”严掌柜的目光中露出了浓浓的诡异杀气,地容吟霜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最后再说一次,把——他——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59章 对决啦

ads_wz_txt();

随着严掌柜的暴怒,容吟霜只觉得困住她的这黑刺牢笼也变得肃杀气力,周围森寒逼迫,叫她不敢大意。

回味她话中的意思,容吟霜似乎能自己悟出一点什么来,说道:

“我坏你的好事?莫不是严掌柜是说你两次陷害老太太的事情吗?”

严掌柜冷笑一声:“陷害?那个老妪妇占着身体不去死,倒在那里指手画脚管我的事了。我难道不该教训教训她吗?”

容吟霜蹙眉:“所以,你就安排了禁锢魂在她床头?张勇家的也是你安排的吧,否则她一介妇人如何能够养得起鬼胎?”

“哈哈哈哈哈哈。”严掌柜在房间里失魂落魄的走着,像是喝醉酒般,姿态有些异常,突然变色,怒道:

“是又如何?国章原本都答应我,要将我扶做平妻,可就是那个老妪妇压着迟迟不应,硬是等到了顾子然回来,她还在做着春秋大梦,要把顾子然再弄回去呢。我不过是给她点教训,看在她是国章母亲的份上,我也不会杀了她的。我要她活着,看着我入住郡王府,我要她活着看我俘获国章的心,我要她看看,我不是顾子然的替身,我完全可以取代她。”

“……”

容吟霜见她这癫狂模样,脸上的胭脂擦的嫣红,却难掩其脸色疲惫与阴沉,却不知她这样是中了邪还是修了邪术之后的反应。仔细分辨,容吟霜终于想起了困住自己的这黑刺牢笼到底是什么东西了,毋道子的典籍中似乎也提到过这个东西——鬼牢。以自身修为喂养,以恶血滋养,凝结恶气,分解入邪,以形成可困一切灵体的鬼牢。所以才能够将她困住。

此鬼牢便如同道者的金刚符,但金刚符是对付恶鬼的,这鬼牢便是对付修道之人的,而这种东西,向来都是被困的时间越长,自身的灵气修为就会越弱。

得赶紧出去才行,容吟霜这么一想后,就果断的对严掌柜说道:

“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干嘛要让郡王离魂呢?何不堂堂正正的登堂入室与我娘争一番长短?你这行径,与强抢何异?活人杀了人也是要下地狱的,你积累了这么多的孽障,还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生生世世的在一起吗?别做梦了!”

容吟霜是故意说话刺激严掌柜的,只见她果然听了这些之后,双目赤红,似乎要迸射出火星般,怒吼道:

“住口!国章是爱我的!他说过,要与我白头偕老,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

容吟霜勾唇讽刺:“他是把你当成我娘了吧。他分清自己看见的谁,难道你也分不清自己是谁吗?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真不了。所以,你就只能靠这种下作手段,糟践自己,糟践他,到头来你会发现,不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天道循环,你已经堕入恶道,今生再难回归。”

“住口——”

严掌柜五指一张,困住容吟霜的鬼牢似乎也有所呼应,开始在她周身呼啸凝结起来,不过一瞬间的功夫鬼牢便四周合拢,将容吟霜从头到脚团团围住,容吟霜将那只瓷瓶紧紧捏在掌心,以隔绝咒封存,这才动用自身清气对抗鬼牢的侵袭。

她本就承袭了毋道子的修为,后来加以修炼,终于能够融会贯通,之后又有张道祖传道,她虽还未将两股真气完全融合,但是能力上升却是不争的事实,不过片刻的功夫,清气自鬼牢四周溢出,容吟霜的真力显然要更加强势一些,将鬼牢硬生生的给撑了开来,严掌柜见状,又割了腕脉,将自己的鲜血源源不断的输去那一团黑气之中,只觉周围的黑气似乎更加踊跃,对于严掌柜这种不要命的做法,容吟霜敬谢不敏,不再与她干耗着,以更加强势的姿态,将鬼牢瞬间撑破,鬼牢破了之后,鬼气失了凝结,便乱了方寸,在房中呼啸穿行,容吟霜将自己腰间的铜葫芦打开,念咒收服。

严掌柜也因受了反噬而整个人飞身出了院子,口吐鲜血,却仍不放弃,招来了五鬼向她侵袭。

不过,容吟霜对她这强弩之末实在是没啥感觉的,不过挥手间,五鬼便被自动隔离在她的七尺之外,连靠近都靠近不了她,更别说是啃她了。

容吟霜拿着承载着温郡王三魂七魄的瓷瓶,来到了严掌柜跟前,只见严掌柜吐血吐了一地,虚弱的只够留着些力气呼吸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睁睁的看着容吟霜向她靠近。

长期以血喂养鬼牢,严掌柜如今真的是强弩之末了。今后就算好了,怕也是会迅速衰老,再不复从前健康容光了,一身的病痛纠缠一生,便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吧。

容吟霜来到严掌柜身前,居高临下的站定,说道:

“温郡王的魂魄,我拿回去了。却是不能将你的一身邪修留下,我许你涤清符咒,剔你全部修为,收去一魄,使你今后难再修习恶事。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完,容吟霜便没有犹豫,对严掌柜动手了,涤清符是道家用来惩戒判门之人的法术,为的就是荡涤灵魂,卸了其为恶之心,人有三魂七魄,少一魄可以照常生活,但却再无任何学力,说白了去,也就是没记性,学什么东西,靠的就是个记性,一魄不全,记性这东西怕是今后会彻底远离严掌柜了。

但这就是惩罚,不能让她今后再用来害人不是吗?

“啊——”

身负恶气之人,涤清符用来是相当痛苦的,不异于剔骨之痛,严掌柜的脸都痛的扭曲了,容吟霜也未曾手软,施下符咒之后,便果断离开了柳儿巷,往郡王府赶去。

她这前后耽搁了大半天的功夫,也不知郡王府中情势如何了,不禁加快了脚步。

以隐身之法回到郡王府,只见王府遭遇了此番乌龙事件,下人们正在将白天刚刚挂上的白幡撤下,爬上爬下的乱作一团,嘴里也免不了唠叨一番。

容吟霜很快的来到了老太太的别院,还未走近,就看见院子里乱作一团,似乎是有打斗声的,赶忙走过去看了看,就见顾叶安与温叶修分庭抗礼,陷入了混战之中,顾叶安也在其中,身边站的全是一些脸熟的店铺伙计,手里拿着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甚至还有人拿着条板凳就过来了,不过气势却是绝不输人的。

温叶修作为温郡王府的大世子,自然是能驱动府卫的,只见他让府卫将老太太的院子团团围住,手下的人也听命与顾叶安的人打起来。

趁着空隙间,温叶修对顾叶安说道:

“我敬你是兄长,你若再横加阻挠,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顾叶安也不示弱,虽然他的武力值不高,但这也不妨碍他保护亲爹的决心,对温叶修回道:

“你若真敬我是兄长,那就带着你的人回去。爹正在里面休息,即便爹不在里面,你这般大肆派人包围祖母别院的行径也是要不得的,速速退去。”

温叶修也知自己的行为的确不妥,别说老太太的院子平日里就是府中的禁地,纵然不是禁地,那他作为孙子的确是不该带人硬闯,可是,在他看来,今日的情势迫在眉睫,他娘说了,无论怎么样都要把爹请出来,一探究竟。

毕竟他也是见证了亲爹断气的人,如今突然复活,别说是她娘了,就是他也觉得大大的不对劲,生怕府中滋生什么邪物,便听从王妃的吩咐,带人来请出爹爹了。

容吟霜见他们打的难分难舍,趁着大家都看不见她的时候,钻入了房间。

老太太和子然居士都守在门边,做最后的抵挡,子然居士焦急的跺脚,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容吟霜没有当即表明身份,当即便走入了屏风之内,将袖中瓷瓶拿出,解开封印,将温郡王的三魂七魄引出,打入温郡王躺平的身体之中。

只见原本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温郡王突然肚子一挺,然后便迅速沉下,双眼一闭一睁,却是恢复了过来。

容吟霜显出身形,凑过去看他,温郡王初醒,似乎眼中带着迷茫,容吟霜将他扶了起来,温郡王敲打着越来越糊涂的脑袋,走下了床。

容吟霜将他扶出了屏风,喊了一声:“娘,老太太。”

子然居士和老太太双双回头看了一眼,都吓了一跳,老太太奇道:

“你从哪儿进来的?”

子然居士却是看着温郡王再度婆娑了泪眼,不管不顾的冲去了他的怀抱,温郡王被她撞得后退了两步,初醒的他似乎有些脚步虚浮,可是在看清了怀中之人后,就再也不管不顾,将之紧紧的搂在怀里。

容吟霜没有立刻回答老太太的话,又转首看着这两个不分场合亲亲我我的人,不合时宜的干咳了一声,说道:

“娘,郡王既然醒了,还是让他先去阻止外面的混乱吧。”

言下之意就是:你相公活了,我相公还在浴血奋斗呢。别再亲亲我我了,赶紧的去救他呀!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60章 团聚

ads_wz_txt();

温郡王和子然居士听了容吟霜的话全都面上一红,子然居士赶忙整理了情绪,从温郡王怀中脱离开来,说道:

“是啊,你快去。安儿还在外头。”

温郡王愣了愣,也听见了外头传来的混乱声音,虽然初醒的他并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直觉告诉他,现在的情况不对,容不得他问什么,还是暂时将心爱之人松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看见温叶修动用了府卫,正在对顾叶安的人进行围剿,当即沉下面孔暴吼一声:

“住手!”

正在混战的人们听见了这声怒吼,也全都愣住了,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往门边站着的温郡王看去,顾叶安擦了擦脸颊上的伤痕,寻思着这个爹是不是又是他媳妇用一口气促出来的,也不敢出太多声音,就只是让自己的人停下了动作,静观其变起来。

以上是顾叶安的心里活动,温叶修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初见温郡王勉强也是一怔,府卫们看见了温郡王自然也不敢再造次,面面相觑的放下了手里的刀,心里也是将温叶修埋怨到死,原本以为正牌主子死了,该由他儿子继承了吧,可是主子才死半天,就又突然活了过来,而且还被撞见了他们帮着他二儿子打他大儿子的场面,要说他们心里不怵,肯定是骗人的。

“吵吵闹闹,想干什么?我还没死呢。”

温郡王这句话说的真是应景,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死了大半天的,这些人也是因为他死了才听他儿子调配的,现在这么一吼,分量那可是加倍的,纷纷跪了下来,跟温郡王请罪:

“郡王息怒。”

温叶修也是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上前说道:

“爹……”

却是又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把到了嘴边的:‘您还没死啊’这句话给憋了回去,硬生生改成了:

“爹,您没事吧?”

温郡王可没功夫想他为什么愣了一下,说道:

“我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在老太太这里多待了会儿吗?你这么兴师动众带人前来是想干嘛?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有没有做子孙的规矩,你娘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是吗?我倒要好好的问一问她了。去把王妃叫来!”

温叶修愣住了,是怕的。

顾叶安也愣住了,是心虚的。

他期期艾艾的走到温郡王身侧,借着摸鼻子的动作,对温郡王低声提醒道:

“差不多就行了啊。把秦王妃喊来,是怕破绽不够多吗?”

温郡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顾叶安被他看的一愣,然后就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起他来,温郡王见他满身狼狈,手背和脸颊都受了些刮伤,回想先前屋里的情况,心里也有些明白儿子这是在保护他。

扯过他的胳膊,一边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一边说道:

“跟我进来。”

顾叶安看着温郡王行动自如,神态自如的样子,心中暗道了一句:媳妇的本事还挺高,连他都觉得真假难辨。

若不是之前看过容吟霜操控一口气让温郡王‘活’过来,此时的顾叶安一定相信,眼前的温郡王就是个真的。

当然了,这个情况等顾叶安到了屋里之后,就得到了改善啦。他看着凭空冒出来的容吟霜,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容吟霜微微一笑,说道:“就刚刚。”

顾叶安随即说道:“不会吧,我一直在院子里守着,你从哪儿进来的?”

“是啊。老太婆我也想问,你到底从哪儿进来的?我和子然一直守着门口,可是你却从里头屏风里走出,就算我老眼昏花,也不至于连门前的三寸之地都看不见吧。”

老太太也是对容吟霜的来历很是称奇。

容吟霜扬眉一笑,说道:“我怕在外面耽搁久了,郡王出事,就用了些小法术。”

至于什么法术,容吟霜也不打算跟她们戏说了。

温郡王很自然的走到了子然居士身边,子然居士见他醒了过来,并且看样子也是无碍了,就冷静下来,不愿与他亲近,暗自往旁边躲了几步。

温郡王叹了口气,对顾叶安和容吟霜问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很怪的梦?”

容吟霜笑道:“可不就是梦嘛。郡王您的三魂七魄都丢过一回了。”

温郡王脸上露出不解,顾叶安也接着问道:“你昨晚就追了出去,可追到什么了吗?你是从哪里把我爹的魂魄带回来的?”

“我昨晚跟着线索,饶了半坐城,今早才找到了地方,这个地方,郡王一定不会陌生。柳儿巷严府。”

容吟霜一提柳儿巷,大家就已经都知道了那里是严氏的地盘,子然居士一听,原先脸上的平静也是挂不住了,一甩袖,便背过身子,坐到了软榻之上,温郡王看子然居士的反应之后,也是讪讪的摸了摸鼻头,说道:

“她怎么了?”

容吟霜看了看顾叶安,让他去说,顾叶安便向温郡王主动解释起来:

“爹你还记得昨天之前的事吗?你在那……额……南疆舞姬的房里喝醉了……”

温郡王的脸上显出了极端的不自在,对顾叶安瞪了瞪眼,又往子然居士看了看,只见子然居士背着他的角度越来越大了,显然是更生气了。

迫不及待解释道:“我,我就只是喝酒!没,没碰她们。”

这话说完了,温郡王就主动去到了子然居士的身后,突然就指天发誓起来:“我发誓,要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

子然居士这才怨愤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容吟霜也对这事咋舌不已,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看到公爹对婆婆发誓,咳咳咳。

顾叶安也是有些难为情,摸了摸鼻头,还未开口,就听老太太继续说道:

“然后第二天一早,就有下人来报,说是你死了。没看这府里都挂了白幡,死讯的信也发出去大半,我也摸过你的气息脉搏,确实是没了的,老太婆我哭的是肝肠寸断,谁知道老大家的一来,告诉我你没死,然后,我们怕有人要害你,就一直把你守在我的院子里,直到刚才,老大家的把你弄回来。”说完这些之后,温郡王虽然感觉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

老太太又问道:“可是,这其中我还是不明白,怎么就跟柳儿巷的那位扯上关系了呢?那个女人我看着就不正经,还想要做平妻,本来秦丫头我就不愿意扶她,就压她一压,没想到这回害你的还真就是她,老太婆竟然忽略大意了。”

容吟霜接着就把在柳儿巷的事情跟所有人都描述了一遍,温郡王听着听着,竟然也颇有感触:

“没错,我的梦里就是感觉自己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虚无缥缈的地方,我整个人都浮在半空,想要下地,却总觉得身下没有地一般。”

容吟霜点头,说道:“是,严掌柜一直以来对郡王痴情一片,她想要与你永远在一起。”

温郡王却摇了摇手,说道:“不可能。我半个月前就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我给了她好些安家费,她原也只是外室,连妾都算不上,给安家费便是分开的意思了。今后我与她再无瓜葛。”

“也许就是您这样的做法,让她勃然大怒吧。她其实在暗地里修习邪法,上回在柳儿巷她被五鬼纠缠,那并不是真的,而是她初学,被鬼气反噬所致,后来她知道老太太反对你将她扶做平妻,便怀恨在心,将翠萍的鬼魂禁锢在老太太的床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听到这里,众人不禁抽气,老太太也似乎反应过来了,说道:“那张勇家的那件事,也是她安排的吗?”

容吟霜点头:“是。”

“这个恶妇!早就该办了她的。当年留她一命,是我的错了。”

原来当初严氏要进门之初,老太太便与她不和,对外只说是与秦王妃不和,其实,郡王府的人都知道,是老太太说什么都不肯她进门,郡王才无奈将她安置在外室。

一段仇怨就此结下。

容吟霜唏嘘不已,顾叶安也觉得这女人太疯狂,老太太恨声恨气的责怪温郡王,子然居士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

“都是你这孽障惹出来的祸胎,活该你今日遭逢此难。”

温郡王被子然居士这么一说,也是无可反驳的,低着头,叹了口气,走到子然居士身边,温和的说道:

“我当初鬼迷了心窍,也是思你成疾,才会找了个与你相似的人在身边骗自己,我虽行为不良,但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我……”

子然居士打断了温郡王的话:“你的心,我不敢恭维。原以为你死了,一切就都清净了,可是你没死,那就恕我告辞了。”

说完这些,子然居士便唤来容吟霜与顾叶安,说要回顾府去。

谁料温郡王却无赖似的挡在他们身边,情绪激动的对子然居士说道:

“那你要我怎么样?你是要我真的去死吗?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回来?”

“……”

容吟霜和顾叶安满头黑线,喂,你们两个加起来大几十岁的人了,要不要这么激、荡?

但见温郡王的眼中根本容不下其他人,子然居士也是满脸的怒容,两相僵持,最后还是顾叶安率先反应过来,牵着容吟霜的手,然后对老太太招了招手,三个人走出房间,替他们两个冤家关上了房门,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这一段陈年旧案。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嘿嘿,今天比较早~~~

ps:要感谢那个给我头火箭炮,手榴弹和地雷的亲们,你们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可爱鸟,么一个~~~~~~~~~

第161章 死皮赖脸

ads_wz_txt();

顾叶安和容吟霜将老太太安置好了之后,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抬脚回到了之前的院子,见房门依旧紧闭,两人不约而同的弯□子,将耳朵贴在门边,这一动作让两个人不禁都笑了,顾叶安对容吟霜伸出了手,容吟霜甜蜜的与之交握,然后——一起听墙角。

可是,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任何声音,不由得心想,两个人不是和好了,正在你侬我侬?

这么尴尬的又听了会儿,门毫无示警的从里面被打开了,子然居士看见两个贴耳门边的小的,脸上的怒容更甚,容吟霜赶忙像是弹簧似的弹起了身子,顾叶安还好点,却也摸了摸鼻头,尴尬的站直了身子。

子然居士像是找到了一个固定的宣泄口,回头又对里面的人冷哼了一声,然后一眼瞥向两个正手拉手看戏的小的,容吟霜果断一个激灵,说什么也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挑战女王权威的,十分狗腿的跟顾叶安跑到了一边,给子然居士让出了一条路来。

子然居士冷着脸,走出了房间,顾叶安对容吟霜使了个眼色,容吟霜便会意,跟着子然居士后头走去,顾叶安则钻入了房内,一探究竟。

容吟霜跟子然居士坐着车马回到了顾府,颖儿正带着三儿玩儿,看见她们回来,三儿就跑过来抱住了容吟霜的腿,容吟霜将之抱起,跟着子然居士走入了内堂,在儿子耳边说了一句,三儿就点点头,颠儿颠儿的跑到了子然居士身前,奶声奶气的喊了声:

“奶奶~~~”

这一声可把子然居士的心给萌化了,张开双臂,将三儿抱进了怀里,坐在太师椅上,顾叶安见她冷了一路,也没敢说话,现在正好拿儿子做突破口,在子然居士的下首坐了下来,说道:

“娘,您跟郡王谈的怎么样?”

言下之意就是,您老还跟他复合吗?

子然居士盯着孙子看了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此事休要再提。我与他注定走不到一起了。”

说完这些之后,子然居士便站起来,将三儿交到了容吟霜的手中,带着无限的哀思走入了内堂。

颖儿走进来,看见子然居士这幅模样,她一贯口无遮拦,随即就跟容吟霜问道:

“夫人,郡王去了,老夫人正伤心呢?过几天就好,不就是死个丈夫嘛。”

容吟霜瞥了一眼她,只见她胖嘟嘟的脸上还透着稚嫩,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欠抽的,当即摇摇头,不愿与她争辩这个话题,只抛下一句:

“休要胡言了。郡王没死。”

“诶?”颖儿大惊:“丧报都发出来了,不是吗?”

发了丧报的人没死,这可真是滑稽了。就连颖儿这个小丫头都这副模样,看来温郡王府错发丧报的事情,可有的在京城里掀一阵风潮了。

抱着三儿回到了她和顾叶安的房间,母女俩正玩儿的开心,顾叶安才从外头回来,看见她和儿子坐在床上玩儿抓沙包,就也凑了过来,容吟霜往里给他腾了一块地儿,顾叶安坐下之后,三儿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把沙包往一旁丢下,自己则将他圆滚滚的身子翻了个儿,手脚并用的,爬到了顾叶安的身上,顾叶安将他向上举了好几次,把小胖墩逗得咯咯直笑。

玩儿了一会儿后,夫妻俩才开始说话。

容吟霜对顾叶安问道:

“怎么样了?一路上娘的脸色都不是很好,我也没敢问。”

顾叶安叹了口气,说道:“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其实谁都看的出来,他们俩是互有情意的,可是就是迈不开那道坎儿,我爹对女人的事情,向来糊涂。”

容吟霜也点头表示理解:“是啊。郡王府里那么多妾室,光是秦王妃就生了好几个孩子,别说还有张氏了,如果现在娘同意跟郡王复合,那么她是不是就得去面对这一大家子的不痛快?要我,我也不愿。”

顾叶安似乎也是这个想法,将妻子和儿子搂在怀里,想了想后,才说道:

“算了,这事儿让他们头疼去吧。横竖咱们也做不了主,我今天把厉害也跟我爹剖析了,他要再拎不清,那就是神仙也帮不了他了。”

说完这些之后,一家三口才甩开了烦恼,凑在一起玩儿了起来,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又会像之前那般两相僵持下来,可是第二天,容吟霜正让老王整车,她想去铺子里看一看。

可是一开门,就看见一个人从高头大马之上跳了下来,温郡王一人一马一包袱,就这么来到了顾家门前,连个牵马的小厮都没带,看见愣在门口的容吟霜,温郡王才勉强在嘴角牵扯出一抹笑来,拿出一副‘我想求娶贵府小姐’的腼腆姿态,摸着鼻子对容吟霜问道:

“你,你娘在家吗?”

容吟霜盯着他,似乎要在他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可是看到最后也没看出个什么,愣愣的点头,说道:

“在,在她院子里呢,我刚去请安,她正做早课呢。”

子然居士有做早课的习惯,温郡王也是知道的,容吟霜见他期期艾艾的站在那里,似乎有话要说,可是又拖拖拉拉的什么都不说。

正好这个时候,顾叶安也走了出来,看见妻子站在门前,自己的老爹拿着包袱站在台阶下,眼睛一眯,走下了石阶,对温郡王问道:

“爹?您怎么过来了?”

温郡王对容吟霜不好意思说,可是对自己的儿子可就没那么多不好意思了。直接把包袱丢入了顾叶安的怀里,然后干咳了两声壮胆,字正腔圆的对顾叶安说道:

“老子来儿子家住一段,还要什么原因不成?赶紧的收拾客房,最好离你娘的院子近一些。”

“……”

这个老不羞还真敢说啊。

容吟霜在心中对温郡王的评价又多了一条——不要脸。他这姿态是打算软磨硬泡,走厚颜无耻,无赖撒泼的路子了吗?

只见顾叶安也是一脸质疑,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包袱,然后像个烫手山芋般丢还给了温郡王,说道:

“爹,您开什么玩笑?”他要真敢把这老子弄进府里,他娘就敢生吞活剥了他,最起码,家庭矛盾是肯定有的。

温郡王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被儿子丢还了包袱,不仅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拿出了更加无赖的决心,抱着自己的包袱,径直往府里走去,边走还边说:

“你要不给我安排客房,我就住你们房间了。”

顾叶安和容吟霜对了一眼,纷纷反应过来,顾叶安慌忙的跟了进去,边走边喊道:

“您怎么能住我们房间呢?快别闹了。”

“你要不给我客房,我就住你们房间。老子住儿子的房间,天经地义!你也去跟儿媳妇说一声,就说是你们尽孝的时候了。”

“……”

您老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容吟霜在门口听了这些,除了摇头,就只剩下叹息了。一点都不想去管这件事情,叫上了老王和颖儿,抱着三儿出门巡视店铺去了。

顾叶安安顿了半天才发现,老婆已经抱着儿子出门儿了,一点都没有要等他的意思,喂,说好的共同进退呢?

不过,他现在可没有心思埋怨老婆的无情了,他首先要承受的就是他娘的怒火……顾叶安突然发现,他做了半辈子的生意,只有这一次是被两面夹击,打的五内惧焚,一败涂地的。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什么问题都推到他这个无辜的儿子身上,却是绝口不提两人要复合的事,并且就温郡王强行住入府中一事,两人的态度也是同样的默契。

温郡王死皮赖脸的要留下来,子然居士也说不出狠话让他离开……

顾叶安一甩袖子,算了,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去吧。反正他宅子都,干脆就把老婆孩子带走,这里留给你们折腾好了。

容吟霜在茶楼的三楼雅间里,听了顾叶安描述当时府中的情况,心情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不禁问道:

“你说他们这是不是要在一起的节奏啊?”

顾叶安躺在那里享受妻子替他捏肩的待遇,眉毛动了动,说道:

“谁知道呢?两个人加起来都大几十岁的人了,这么个搞法谁受得了?”

容吟霜在他肩上拍了拍,说出了自己最担忧的事情。

“其实我觉得他们俩都互相有情谊,只不过,娘还跨不过那道坎儿,温郡王毕竟是有家室的人,还跟秦王妃和张氏生了孩子,四五个子女摆在那里,你让娘如何再接受他呢?”

顾叶安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我爹如今就是说的自己再怎么真心都没用了。”

两人抱在一起默默的给温郡王点了好几支蜡。

突然,房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掌柜的,宫里来人了,说是有事让掌柜的赶紧回宫去。”

“……”

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62章 玉真散人

ads_wz_txt();

胡三全直接把轿子抬到了茶楼门口,引来了不少行人的注意,容吟霜走出之后,胡三全就迎了上来,说道:

“夫人,可找到您了,宫里又出事了。”

容吟霜来不及问宫里出了什么事,就被胡三全连请带邀的送上了轿子,一边跟顾叶安打招呼,一边招呼着轿子跑起来。

进了左安门后,容吟霜按照惯例下轿,换上了一台宫里的蓝底单人轿子,一路抬去了事发地,来的路上胡三全简单的跟她说了一下情况,这回出事的是大内总管刘坦。

“从早上开始,刘总管就一个劲儿的在院子里转圈儿,谁叫都不理,这会子皇上在丹房,一会儿出来,刘总管就要去御前伺候了,要见不到人,皇上那头又得龙颜大怒了。”

这是胡三全的原话,容吟霜倒是没问清楚具体情况,就给抬到了刘坦的人下所,原本以为事情正在发生,没想到去了之后却发现刘坦好好的从他的住所里出来,对他身旁的一个中年男人百般道谢,言谈间不乏感激之意。

周围有偷看的宫女太监,却都只敢躲在转角处偶尔探头看上一眼,可见这刘坦平日里积威不少。

容吟霜和胡三全对视一眼,胡三全躬着身子走了过去,他比刘坦低了两级,资历也少一些,对刘坦自然硬气不起来,过去打千儿行礼,对刘坦问道:

“刘总管,这位是……”

刘坦看了他一眼,他生的瘦小,但是一张面皮还算干净,只是在容吟霜看来,总觉得他的眼神不正,真是不如胡三全亲切,浑身透着股冷漠的气息。

“没看见吗?这位是溯玉殿的玉真散人,从前张国师的弟子。待会儿我就去回皇后娘娘,玉真散人道法高超,又是张国师的嫡传弟子,宫中事宜拜托他总是要稳妥些的。”

“……”

胡三全愣了会儿,才支吾的问了一句:

“那胡总管您……没事儿啦?”

刘坦一眼瞪过来:“嘿,敢情儿你还盼着我有事啊!是不是等我死了,你好接我的位?”

胡三全也是个人精儿,立刻就上赶着替刘坦顺气,说道:

“刘公公说的什么话儿呀,奴才盼着您长命百岁还来不及呢,哪儿能盼您不好啊。这不,听说您中了邪,奴才就赶紧的跟皇后娘娘通报,娘娘请了夫人前来……”

刘坦顺着胡三全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容吟霜站在轿子前头,微笑的看着他们,刘坦知道她是皇后指派的人,也不好做的太过,冷淡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对胡三全说道:

“行了行了,待会儿我便去跟娘娘谢恩,中什么邪呀,不过是一时的血脉不畅,神志不清罢了,玉真散人道法高强,替我推气之后我便好多了,从前不知张国师还有这么一位弟子,才要麻烦夫人前来,待我将散人推荐给皇后娘娘之后,夫人就可以回家去了。”

胡三全的脸上现出了尴尬,他都不怎么好意思看容吟霜了,无奈的听刘坦说完了之后,这才对一旁的中年男人玉真散人行了个礼,玉真散人也谦逊的给他回了一礼,更是对不远处的容吟霜遥遥一礼,容吟霜点头回礼。

一来二去之后,刘坦带着玉真散人往东边的宫殿走去,胡三全回到了容吟霜身边。

“夫人,真对不起,这……”

容吟霜此时的道力最猛,以至于耳力也十分不错,尽管大家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能挺清楚刘坦的话。所以,自然不会怪罪胡三全了,温婉的摇摇头,说道:

“无妨,事情总要有人做的,他多做一件,我便少做一件,大家的最终目的都是救人,其他的无需太过拘泥了。”

见胡三全愧疚的脸色稍微好些了,容吟霜才又说道:

“我去拜见一番皇后娘娘,与娘娘说一声,我便还回我府,今后若仍有事未决,请皇后娘娘自派公公去我府召唤即可。”

容吟霜这么知书达理,让胡三全更加不好意思了,只见他抓抓头,然后说道:

“唉,刘总管那个人吧……我真不好说,本来大家也没多大的情分,不过他在御前,又是大内总管,大家总不好明面上对他违抗,这回这个劳什子玉真散人也不知是谁,若真是张国师的得意门生,嫡传弟子的话,为何从前未曾听说过呢。”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我也未曾听说过。但见他穿的是溯玉殿的衣款,又得大内总管的垂青,想来不会是假。且看娘娘怎么说吧。”

胡三全应声之后,便领着容吟霜去了钟灵殿。

皇后娘娘正在看各宫的账目,见容吟霜来了,便停了手,在香厅接见了她。

胡三全将刘坦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她,皇后也蹙眉不解:

“国师的嫡传弟子?号玉真散人?”她自凤椅上站起,缓缓踱步,而后才道:“莫不是十年前被逐出师门的那个孙玉真吧?”

容吟霜见她似乎知道,便上前又问:“逐出师门?”

皇后点头,说道:“是啊,国师这辈子只收过三个徒弟,第一个是已经去世的大弟子方同鄂,第二个便是孙玉真,不过十年前不知为何,被逐出了师门,第三个就是徐生了。可是若真是孙玉真,他为何还会回来?”

胡三全上前进言:“娘娘,奴才先前见刘总管对那位玉真散人很是礼遇,早晨人下所便来报了刘总管中邪之事,奴才按照娘娘的吩咐出宫去请了夫人回来,可是去了人下所之后,却见事情已经解决,刘总管带着他往东边走去,莫不是要去回禀圣上吧?”

皇后听了胡三全的话,眉头也蹙了起来:“这个刘坦,眼里当真是没有本宫了吗?那孙玉真既被国师逐出师门,那便定是犯过不可饶恕的罪行的,这样一个人如何能让他入宫?”

“……”

这边他们正在说着话,外头就有传旨的公公前来宣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玉真散人道法精湛,于一瞬替内宫清楚孽障,实为助朕天师,今诏命六宫,奉玉真散人为武国师,协理六宫事宜。听从皇后派遣。”

“臣妾遵旨。”

皇后娘娘带领钟灵殿上下接了旨意,便站在院中盯着手中的圣旨默然不语。良久之后,才稍有所动,胡三全凑上去问道:

“娘娘,此事该如何处理?”

皇后冷下面孔,将圣旨交给了贴身女官手中,然后才走到容吟霜跟前说道:

“你先前可有看到那孙玉真如何出手?”

容吟霜摇头:“未曾看见。不过,我去之时,人下所确有余怨存在,也就是说,人下所确实有异,但玉真散人出手收服之后,便已恢复原貌。”

胡三全从旁询问:“那夫人的意思是说,那玉真散人莫不还真是有点本事的?”

容吟霜毫不吝啬的夸赞:“是。我先前见他骨骼清奇,眉宇间自有一股道力流转,应是身负高超道法之人,故,本事肯定是有的。”

就是人,未必是好人罢了。

当然这一句,容吟霜并没有跟皇后说出,此时她若真的这么说了,就真是有些酸气在内了,尽管她心中并无此想,但旁人却未必不会这么觉得才是。

皇后又看了一眼女官手中捧着的圣旨,说道:

“最近,你先别回去了,等本宫将这件事捋清楚了再说,在这之前,你还是照旧做我吩咐你的事情,刘坦的事,除非那个孙玉真的确将之完全解决了,若是还未解决,你也跟着一同查探,该出手时切勿犹豫,有任何怪罪,本宫来担。”

有了皇后的这句话,容吟霜便放心的点了点头,其实,就算皇后不说,她这几天也会留在皇宫里,因为,她先前在人下所看到的怨气绝对不少,她相信,不用多久,刘总管那儿定然还会出事,只不知是那玉真散人特意留个尾巴,让刘总管依靠他,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容吟霜就不知道了。

从钟灵殿出来,容吟霜让胡三全带她再去一趟人下所,一路上,胡三全忍不住打抱不平道:

“奴才觉得那个玉真散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容吟霜奇怪的看着他:“胡总管为何这么说?”

胡三全一开始似乎有所隐瞒,犹豫了片刻后,才说道:“因为……刘总管对他很是青睐啊。”

“……”容吟霜就更加不懂了。

胡三全见她这般,干脆一股脑儿的全都说了出来:

“夫人,有些话本不该我们这些下等奴才说的,不过,刘总管那个人……真不算什么好人的,他仗着圣眷,时常欺凌宫人,大家对他敢怒不敢言,这回发现他在自己的院子里中邪,你不知道大家背后都高兴着呢。那个玉真散人一来,就把刘总管给救了,就算他是有真本事的,我也不佩服他。”

容吟霜自然不懂宫里的事情是非曲直,便不好对胡三全的话做出反应。

两人来到了人下所,穿过众太监群居的院落,来到了刘总管的独门独院,容吟霜眯起双眼,就见这院子里黑煞满布,像是比先前要浓烈许多。

让胡三全在门外守着,容吟霜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将身子隐藏,穿墙而入。

走入了刘坦的私人院落之中,随着密布之气的引领,她去到了后院一所矮房之前,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十几个脸色青白的宫女站在矮房前排成一溜儿,阴森惨白,目光空洞而幽怨……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63章 交谈

ads_wz_txt();

容吟霜的脸上不禁露出难以置信之感,正要走近看,却听见院子的门突然响了起来,容吟霜看见刘坦走了进来,就赶忙从一侧的墙壁穿了出去。

恢复真身,来到正在树后探头探脑的胡三全身旁,这小子定是先前也看见了刘坦回来,所以才会这般躲起来。

“他没看到你吧?”

容吟霜在胡三全身旁突然问道。

“哇啊——”胡三全正全心全意盯着刘坦院子的门,容吟霜突然发声让他吓了一跳,不由惊叫了起来,叫了一般却发现不妥,赶忙捂住了嘴巴,惊恐的瞪着神色如常的容吟霜,小声问道:

“你,你从哪里出来的啊?”

容吟霜淡定自若的指了指后面,说道:“从那里啊。你没看到吗?”

胡三全不淡定了:“当然没看到。不可能啊。我一直盯着大门,根本没有看到你出来过啊。”

“……”容吟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镇定的哦了一声,说道:“走吧,我有事问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容吟霜就带头走了出去,胡三全一边走一边摸着后脑,心里还在纠结:她到底从哪里出来的?

走在红墙窄道中,容吟霜对胡三全问道:

“你之前说刘总管不好,他到底怎么不好?是做了什么事吗?”

胡三全跟在后面,没有想到容吟霜会突然问这个,表情变得有些怪,抓了抓头,说道:

“这个……奴才也不是太清楚,就是……听别人说过点。”

容吟霜停下脚步,对他说道:“说来听听。”

胡三全脸上现出了为难之色,在容吟霜一本正经的探究目光之下,才缓缓的说道:

“就是……就是……他会经常欺负宫女,经常私下里做一些不好的勾当。”

容吟霜见了胡三全的脸色,就差不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想起刚才在他院子里看见的那十几个排成排的宫女魂魄,心中觉得一阵森寒,整个身体的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般叫人难受。

她可不像胡三全似的,一脸别扭,觉得这个话题尴尬,继续单刀直入的问道:

“可曾出过人命?”

胡三全不解的看向容吟霜,脸上也是迷茫的很,想了想后,才摇头说道:“这……倒没有听说过。不过,有两个我认识的宫女在被刘总管喊去他院子里之后,就失踪了。可是,这也不能证明刘总管对她们怎么样了,毕竟宫里人多了去了,偶尔失踪一两个也很正常。”

“……”

容吟霜陷入了沉思。

很显然,刘坦就是杀人了。而且不止一个,全都是姿色叫好的妙龄宫女,可是他将人凌、虐完又杀了,尸体藏在什么地方呢?难道全都藏在那间矮房之中?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更不对了。

看那些鬼魂的数量,刘坦做这种事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的,他既然今天会中邪,那么,这些冤死的宫女为什么会等到今天才对他动手呢?

正思考着问题,胡三全却继续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突然一句话引起了容吟霜的注意:

“反正,我就觉得刘总管是心虚的,要不然也不会再一次秋宴上跟张国师要了好几张镇宅符了,张国师的符,那可是宫里供不应求的,又灵又好,人人都想要,可是能爬到他那个位置的少之又少,所以,张国师分给咱们的几张符,就全给他一个人霸占了去……”

“镇宅符?”容吟霜将这几个字放在口中咀嚼了一番味道。心中这才豁然开朗。

若是有张国师的镇宅符镇压,那就可以说明,为什么那些冤死的宫女一直被压着不动手了,可是一想,还是不对,镇宅符这种东西,不像是结界封印,不会随着写符之人的离去,而降低法力,那么,这些鬼魂又是怎么跑出来的呢?

带着浓烈的不解,走在“夫人有礼,在下孙玉真。”

容吟霜也对他一笑,回礼道:“民妇容吟霜参见武国师。”

孙玉真爽朗一笑,他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五官并不是很出色,顶多算是中等偏下,不过通身的自信却为他加分不少,谈吐也颇为温雅,总的来说,是个叫人没法第一眼就喜欢上,也不会第一眼就很讨厌的类型。

“夫人大名如雷贯耳,在下先前去拜见了皇后娘娘,却未见夫人在侧,不知夫人从何处而来?”

容吟霜见他问的光明正大,也不想隐瞒,直接说道:“从人下所刚回来。”

孙玉真做出一副‘果然’的神色,弯起的嘴角让容吟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

“正好,民妇也有事想问一问武国师。”

孙玉真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夫人请讲。”

“武国师与刘总管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在外游历,听说师父死讯之后,便赶回来吊唁上香,哦,也许夫人不知道,我曾经也是溯玉殿的弟子,不过后来师父说我六根不尽,不适合修道,就让我兀自游历去,回来之后,正好赶上宫里出事,恰逢夫人不在宫中,这才插手多事了一番,没想到竟会变成如今这骑虎难下的局面,真叫人感到惭愧。”

孙玉真的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让容吟霜找不出反驳的话来,点点头,对他所言身世倒是不怎么感兴趣,反而依旧围绕着刘总管的事,问道:

“既然没有关系,那敢问武国师对刘总管的事情怎么看?”

孙玉真的八字眉一挑,说道:“哼,那般无耻之人,我还能怎么看,等着看他的下场呗。”

容吟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了然的说道:

“那镇宅符是你给揭了的?”

孙玉真嘿嘿一笑,说道:“嘿嘿,那等阉货,岂配用我师父的镇宅符,况且还是做那腌臜事。”

“……”

容吟霜听完他的话之后,心中这才了然,果然被她猜中了,张师叔的镇宅符不会突然失效,肯定是有人故意将符咒破解了才是,所以,回想先前看到的那十几个鬼影,容吟霜打从心底里同情刘总管的下场。而且,他一心以为帮他解决了‘麻烦’的玉真散人,在踩着他往上爬了之后,就完全将他抛弃了……

“夫人,且勿要理会那腌臜货,他手上害了十几条人命,若是这种人都要救的话,那可真是违背了道法了。”

容吟霜听着孙玉真说这些话,突然丈二摸不到头脑的问了一句:

“武国师,冒昧问一句,我们之前见过面吗?”

“……”孙玉真愣了一愣,没想到容吟霜会问出这个问题,然后才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在下不记得曾见过夫人。”

容吟霜敛下目光,点点头,说道:“哦,那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容吟霜便对孙玉真行了个礼,兀自走入了钟灵殿,却未曾留意,在她转身之后,身后那人的目光却是如影随形。

原本容吟霜以为人下所当晚就会传来刘总管中邪的事情,特意让胡三全在人下所外守着,一有情况马上便来通知她。

可是,胡三全的人等了半宿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夫人,您确定刘总管今晚会出事吗?奴才派人去了,可是一直到现在,那里也没传出什么异常。”

容吟霜冷静的回道:“哦,原也不确定是不是今晚,只是让人去看着而已。”

胡三全点头说道:“哦,人一直在那儿守着呢。刘总管从下午进去之后,就没再出来过,也没听见里面有奇怪的声音。”

容吟霜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对胡三全问道:“你是说,刘总管一直没出来过?”

胡三全不解容吟霜为何神情凝重,点了点头,说道:“是,是啊。奴才也跟着守了好长时间呢,确实没出来过。”

容吟霜的神情就更加奇怪了,冷静的对胡三全说了一句:

“可是,刘总管酉时还被宣去了勤政殿伺候,皇后娘娘从勤政殿回来的时候,也亲眼看见了李总管在驾前……”

胡三全越听越糊涂:“可,可我们一眼不眨的盯着他院子门呢,他,他从哪里出去的?”

容吟霜心中一惊,突觉不妙,慌忙站起了身,说了一句:

“糟了。”

一定是孙玉真,他料定了容吟霜会派人去监视刘总管,就在刘总管的院子外面设下了障眼法,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

容吟霜立刻向皇后请命,带了十几个内侍前往了刘总管的人下所院子,一到院子门口,容吟霜果然看见那院子周围有一层浮光,捏指打出破解之法,院子仿佛焕然一新般。

容吟霜率先踢门而入,只觉得这院子里的怨气比之她早上来之时还要浓烈,几乎都迷得她的眼看不见前路。

十几个内侍跟着冲了进去,突然有人在院子下的一颗老树下找到了刘总管,惊叫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顺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刘总管正跪坐在那株老树之下,面无表情的吃泥,将树下的泥土,一把一把的送入嘴里,木然的咀嚼吞咽,他的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瞪得通红通红的,不断有泪水涌出,沾湿了泥土,泥浆从他嘴里流下,看着模样十分诡异恐怖。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64章 对决

();

“刘总管。”

胡三全原也不明所以跟着容吟霜过来,可是一入院子就看见刘总管这副诡异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跑过去要搀扶刘总管,可谁知,他的手才刚一碰到刘总管的衣服,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弹出来了一样。

容吟霜瞬移上前,抓住了胡三全的衣领,四两拨千斤,将之转了个圈,往后滑行几步,不至于摔个仰面朝天,待胡三全站定之后,容吟霜便对胡三全大吼了一句:

“把人全都撤出去,动作快点。”

“……”

胡三全不明所以,但是自己刚才差点被弹出去也是不争的事实,收敛了心神,胡三全赶忙点头,迅速的组织也同样被惊呆了的宫人们离开了人下所。

撤掉所有人之后,容吟霜才冷然说了一句:

“出来吧。”

随着她的一声召唤,只见孙玉真一脸阴鸷的从树后走出,似乎没看见刘总管诡异的模样般,边走边对容吟霜似笑非笑的说道:

“夫人果然厉害,我这障眼法,瞒得过世人,却是瞒不过夫人的法眼。”

容吟霜开始的时候对这个孙玉真就没多少好感,如今更是好感降为零下,扫了一眼吭哧吭哧吃泥巴的刘总管,容吟霜想出手将附在他体内的东西打出来,可是,一出手,就被孙玉真阻挡了。

“有些事情,夫人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刘坦前后害死了十五个宫女,手段极其残忍,我现在,不过是让她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罢了。你又何必出手阻止呢?”

容吟霜冷冷的拂开了袖子,对他说道:“你道是替她们报仇吗?真要替她们报仇,你就自己动手杀了刘坦,何必将罪孽加注于她们身上呢?”

孙玉真哼了哼,说道:“报仇之事,当然是自己动手要来的快慰许多,不是吗?我这是在帮她们啊。”

“哈,快慰?你这是在害她们!害她们堕入恶鬼道,自此魂散魄飞,你这是帮得哪门子的忙?快快收手吧。”

容吟霜越说越激动,已经做好了作战准备了。孙玉真却是笑得无所谓,一只手一挥,就见容吟霜的周围突然出现了十几个宫女鬼魂,只听他无耻的笑道:

“既然夫人这么想帮她们,那……你就帮好了。”

一时间,十几个宫女咻的睁开眼睛,每一双皆是赤红阴戾的,饶是容吟霜也不禁对这个阵仗感到了头皮发麻,往后退了两三步后,十几道黑雾如利箭般向她刺来,容吟霜大惊失色,慌忙闪避,只是这些利箭般的攻击让她应接不暇,趁着躲避的空当,看到了不远处暗自捏诀的孙玉真。

他到底想干什么?竟然操控这些鬼魂来对付她?

容吟霜不得不以真气隔开这些不断向她展开攻击的鬼魂们,以真气将之隔离,在自己周身建起一座屏障,孙玉真的嘴唇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竟又增加了一些道力,似乎要将让容吟霜不再保留,出尽全力一般。

容吟霜眉头凝结,看着周身不断呼啸的阴寒黑雾,耳边尽是尖锐的嘶鸣声,若是再这么继续僵持下去,最后的受害者无疑会是这些受控的鬼魂,容吟霜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遂不再拖沓,提起真气不再对孙玉真客气。

道力上的悬殊让孙玉真败下阵来,只见他捂住胸口,拼命忍住了喷涌而出的一口鲜血,对容吟霜投去一抹愤恨的眼神之后,便就转身瞬间消失在了刘总管的院子里。

失去了控制的鬼魂失去了原先的凝聚力,开始在院子里胡乱冲撞,一时间地动山摇,连院子外头都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胡三全虽然害怕,但是还是鼓起勇气敲门问道:

“夫人,您没事吧。”

容吟霜撤了屏障,正在一个个平复怨气,没空理会胡三全在外的呼声。

容吟霜广抛天罗地网,将在眼前能够控制的魂魄先行圈住,而后再已招魂咒将在周围继续肆虐的召回,黑雾被天罗地网困住,渐渐的凝结成人形,恢复了之前容吟霜在矮房前看到她们的那种模样。

数了数,一共一十四个。不是说,一共害死了十五条人命吗?那么还有一条又在什么地方呢?

“你还真是多事呢。”

突然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在容吟霜的背后响起,容吟霜回过头去,只见满嘴是泥的刘总管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用一双幽怨到带着煞气的目光盯着她。

看着刘总管大如簸箩的肚皮,还有逐渐泛出青白的脸色,容吟霜便不再与之多言,直说道:

“你再不离开,他就要死了,这份罪孽你是想一个人担,还是让她们跟你一起担?”

只见刘坦阴测测的笑了起来,说道:

“罪孽?哈哈哈哈哈哈。什么罪孽?有罪孽的是他!你知道他都是怎么将我们折磨致死的吗?他不是人,那间矮房就是我们的噩梦,他将我们折磨致死之后,就在地下挖坑,将我们全都埋在那里,你跟我说罪孽?最大的罪孽是他,不是我们!”

刘坦说完了这些,就突然抬起自己的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指尖用力,似乎认真的想要掐死自己般,容吟霜再次出手,想要拉开刘坦的手,可是却被他闪开,明明被自己掐住了脖子,可是他却依旧能够说话,只不过声音确是个女人,阴测测的叫人胆寒。

“我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儿,没有背景,没有势力,就算是出了事,也没有人会我们平反,会去搜索我们的去向……横竖宫里的人多了去了,少几个也没什么。他若是有本事压住我们一辈子,那我们自然无可奈何,可是,在你之前的那个道士,替我们解开了镇压符咒,他是要我们自己报仇,好,我们就自己报仇,今日就要与这阉货下来陪我们做鬼!哈哈哈哈哈哈。”

容吟霜一掌打在刘坦的天灵盖上,将刘坦逼得跪坐在了地上,一道惨白的身影自他的身体剥离,狠戾之气四溢,还想继续钻回,却被眼明手快的容吟霜以金刚符控制,她不断在半空扭动,一如之前被容吟霜抓住的那十四个冤魂一般。

附在他体内的魂魄离开之后,刘坦整个人就软了下来,容吟霜蹲□子,探手在他鼻息处,知道他还未断气,这才放下心来,对那些被她控制住的冤魂们说道:

“你们的冤屈,我会禀明皇后娘娘,虽不可救回你们的生命,但最起码可以让你们死的瞑目,刘坦这样的行径,无疑是自取灭亡的,他身体残缺,心理扭曲,这种人该死,但是,却不该死在你们的手里,你们自今生灭亡,来生亦可投胎,犯不着为了这样的阉货坏了自身的命格,我且送你们离去,好好超度,忘了今生的痛吧。”

说完了这些,容吟霜才拔出了桃木剑,念出剑诀,将这十五条无辜的魂魄超度而去,噼里啪啦落下一堆铜钱。浑浊的院落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小心的将这些铜钱一一捡起放入随身口袋,看着奄奄一息的刘坦,容吟霜没忍住,抬脚在他脸上踹了一脚,就在这时,人下所的院子门被强硬撞开,胡三全带着好些人,手持从御前侍卫那里抢来的佩刀,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

“夫人,要帮忙吗?”

说完这话,就正好看见容吟霜拿脚踩刘坦脸的一幕,瞬间僵化,容吟霜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对胡三全说道:

“刘坦杀人,证据确凿,一十五条人命,皆在他手终结,此等恶罪,若是告到皇后娘娘那里,将会如何判决?”

胡三全愣了半天,这才呐呐的回道:“皇后娘娘如何判决奴才不知道,不过,在后宫中若是杀了人,那与外面是一样的,都是要偿命的,夫人是说,刘总管害死了十五条人命?”

容吟霜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了指院子最北面的那座矮房。

胡三全带人进去查探了一番后,憋着一肚子气从里头走出来,低头看着渐渐转醒的刘坦,胡三全也是没有忍住在他头上又踢了几脚,啐唾沫骂道:

“这个禽兽!”

矮房中的光景,容吟霜不用进去看也知道是何种惨况。因为刘坦是大内总管,在宫里的奴才中,没有人的地位比他高,所以,也不存在宫里丢了人,来他院里找的事情,所以,十五个被他害死的宫女就这样被埋在矮房之中也无人所觉。

一直以来,这些冤魂的怨气都是由张师叔的镇宅符镇压着,只是这孙玉真一入宫,就将刘坦院里的符咒破解,将这十五条冤死的魂魄给放了出来,利用刘坦的秘密,让刘坦将之带去了御前,混到他想要的位置之后,就过河拆桥,将刘坦推入了无间地狱。

说这些,并不是因为容吟霜他同情刘坦的遭遇,而是只想说明,那个孙玉真的心思委实恶毒罢了。

胡三全去皇后宫里汇报了情况之后,皇后娘娘派出了御林军前来挖掘,一十五具或是白骨,或是破损,或是伤残的尸体陈列在刘坦的院子里,皇后勃然大怒,将刘坦判了个凌迟之刑,以慰亡魂的在天之灵。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65章 三儿的异能

();

刘坦被判极刑,其也不完全因为皇后的判决,还有皇上。

孙玉真在与容吟霜斗法败北之后,便转身去了御书房,率先将刘坦的恶行禀告了皇上,皇上勃然大怒,亦是叫孙玉真带兵去将刘坦拿下,并夸赞武国师大义灭亲,尔辈楷模。

孙玉真领命而去之后,就带着上百御林军,去到了刘坦的人下所,那时容吟霜已经将那十五具阴魂超度了,只剩下一个奄奄一息的刘坦,胡三全说这事要跟皇后汇报,孙玉真也说要把刘坦拿去见皇上,两人一度坚持,最终因身份,胡三全只得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功劳,被孙玉真给领走了。

容吟霜只是个做事的,对于帝后之争实在没有多少话语权,只是对孙玉真能够如此冠冕堂皇,恬不知耻的抢人功劳表示了不齿,更加肯定了这个人品行不端,有大害。

不过,鉴于他此时的身份,容吟霜也不好多加谏言,只得暗自关注,不要叫他真的做出什么坏事来才好。

刘坦的行为曝光后,在宫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帝后联手判决,刑部不断加刑,最终以凌迟极刑加注于刘坦之身。

听说,行刑之日,刑场周围围满了人,十五具尸体就那么盖着白布,被抬到了刑场之上,这个意思就是说,要让死者看着刘坦被处以极刑,一时间,刘坦的哀嚎传遍了整个皇宫。

容吟霜自然是没有去看的,留在钟灵殿安静的梳理那从十五个故去宫女的铜钱,按照名册,将之一一分类,写下姓名,装入锦袋之中。

胡三全前来求见,一脸的无奈,虽然他这回也是抓捕有功,皇上虽然没有赏赐,但是皇后却给了他不少好处,但是这也难以消除胡三全对到手功绩不翼而飞的苦恼与愤怒,在院子里一连大叹了三四口气,才说道:

“唉,这个武国师,你说他是真的知道,还是假的知道?他要真的知道,怎么那么晚才去,可他要假的知道,那,那不就是存心抢夫人您的功劳了?”

容吟霜抬眼看了看他,哟呵,敢情这小子还是在替她不值啊。遂言:

“我有什么功劳呀。他抢与不抢于我来说都一样。只要把事情处理好了,就好了。”

胡三全还是有些不爽,指着满桌的铜钱和锦袋问道:

“夫人,这些铜钱拢共也没多少,你干嘛还一份十几个的装起来呀,这样用的时候不是很麻烦吗?”

容吟霜笑了笑,说道:“这些不是用的钱,是要收藏的。”

胡三全越发不懂,但是他想,有能之人向来都是奇怪的,这个夫人也不例外,撇开她的这个怪癖,本事可是大大的有啊。

又是一通抱怨之后,胡三全才愤愤的走出了容吟霜的院子,容吟霜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满桌的铜钱,幽幽的叹出了一口。

这个世上最险恶的是人心,可导致人心**的却是权利。刘坦身为阉人,无法行正常之事,便将一腔的怒气宣泄在这些无辜的宫女身上,支持他做出这些丧心病狂之事的不是别的,而是他手中的权利,是赋予他权利的人。

这偌大的皇宫,到底还隐藏着多少可怜的阴魂,这无尽的奢华壮丽的屋宇之下,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的恶毒之心。

其实也不单单指宫中,世间也多是如此,容吟霜知道自己没法肃清一切罪恶,但是她愿意以一己之力尽可能的帮助那些人。

刘坦的事情解决之后,皇后也将她召唤过去,允她再次回家,并称这只是暂时,待宫中再出事时,还是要让胡三全去请她回来的,那个武国师,皇后似乎并不是太信任,而这种不信任,皇后也没有吝于表现给容吟霜看。

容吟霜知道皇后此举是为了安抚于她,顺从的领情之后,便带着皇后赐给顾家的赏赐,回去了。

自此五个月内,宫中并无恶事传来。

容吟霜留在家中,相夫教子,日子过的也很平静。

三儿如今已经会走路了,矮胖胖的身子,走起路来很是稳健,颠儿颠儿的总是跑来抱着容吟霜的膝盖,缠着她,让带自己出去玩儿。

容吟霜被他缠的没有办法,每天都会带他出门溜个几圈,小家伙的心都跑野了,要是哪一天不带他出去,就等着他在家里翻天覆地吧。

容吟霜对这小子是无奈极了,总觉得三儿比寻常孩子要精力旺盛的多,将这些跟顾叶安说了,顾叶安倒是觉得三儿这样活泼很好,夫妻二人平躺在床铺之上,顾叶安将容吟霜搂在怀里,让她枕在自己心房之上,然后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

“小孩子嘛,总是这样的,大儿和幺儿小时候不也很调皮吗?”

容吟霜耳中听着顾叶安平稳的心跳,说道:“大儿和幺儿也没有像三儿这样啊。有的时候我跟着他后面跑都会累,可是他就像一点都不会累一样。”

顾叶安被她的话逗笑了,说道:“好啦,不要纠结了,哪有做娘的嫌弃自己儿子精力好的啊?他只要没病没痛,健健康康的就行了嘛。”

一番劝导之后,容吟霜才点点头,枕着相公的胳膊,沉沉睡了过去。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一件事,那么顾叶安一定会坚持他如今这个想法……可是……

就在他劝导容吟霜后的第三天,顾叶安正好有空在家,为了让容吟霜轻松一些,就主动揽下了照顾三儿的活儿,父子俩先是在园子里玩了一阵,后来三儿吵着要出门,顾叶安无奈只好带着他出门去了。

容吟霜就和子然居士坐在亭子里缝制孩子们的秋衣,倒不是信不过旁人做的,但婆媳俩就是觉得还是自己做出来的比较放心一些,款式是早就请师傅画好了的,只需裁剪下来缝制棉花,可是,衣服样子还未全部剪好,就听门房的传来消息,说是顾叶安回来了。

子然居士和容吟霜对视一眼,心道,这才出去多久,莫不是忘东西了吧?

两人将针线放入篮子里,走出亭子迎了出去,就见顾叶安一脸的迷茫将三儿抱了进来,容吟霜见他脸色不对,赶紧快着迎上去问道:

“怎么了?”

说着便从顾叶安手中接过了懵懂的三儿,小子被娘亲抱着特别开心,抱着容吟霜的脖子,在她脸上大大的亲了几口。

顾叶安却没这么自然了,只见他擦了擦一头的薄汗,对容吟霜说道:

“你跟我进来一下。”

容吟霜不明所以,见他真的有事要说,就顺势把孩子交给了子然居士,自己跟着顾叶安去了房间。

顾叶安神秘兮兮的将房门关了起来,又拉着容吟霜去了内间,容吟霜被他这一系列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待她被按坐在床沿之后,顾叶安才犹豫的走了两圈,然后才走到容吟霜跟前,神色凝重的说道:

“你说得对,咱们三儿……和大儿幺儿不一样。”

“……”

容吟霜不知他为何这么说,只是扬眉:“嗯?”了一声。

只见顾叶安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在她身旁坐下,而后说道:

“你知道今天三儿跟我出去说什么了吗?”

容吟霜自问不是神仙,摇摇头,顾叶安深吸一口气后,终于说出了缘由:

“他和我说……哥哥,哥哥在肩膀上。”

顾叶安学着三儿的语气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容吟霜却是难以产生共鸣,说道:

“这句话哪里不正常?”

“然后他就指着迎面走来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身上哪里有什么哥哥呀。那小子还说,那哥哥眼睛流血了……你说,他是不是也能看见?”

“……”

至此,容吟霜才明白过来,顾叶安到底在怕什么了。那小子不会真的能看见什么吧?

容吟霜和顾叶安对视一眼,夫妻俩同时傻眼了。

第二天,容吟霜和顾叶安为了再次验证这件事情,特意带着三儿去城外十里亭郊游,一家三口带上了吃食,坐着马车一路飞奔去了城外,不为别的,就因为通往城外十里亭的一处空地上有一座坟园,若是三儿真的可以看见那东西,那就是个绝好的机会了。

三儿一路上巴着马车的窗户,将小脑袋探到外头东看看,西看看,对于亲爹亲妈为啥突然要带他去城外郊游这件事情一点都不怀疑,心情好的不得了。

马车出了城,疾驰在官道之上,两边尽是金黄的油菜花,旷达馨香,三儿一路上问东问西,表现的正常极了,容吟霜和顾叶安这才稍稍降低了些紧张,容吟霜拍了拍顾叶安的手背,小声的说了一句:

“相公,没准是你昨天看错了,又或者是三儿指错了人也说不定呢。”

顾叶安又看了看三儿,纳闷的又将昨日的情形回想了一遍,然后才对妻子点点头,说道:

“嗯,也许是我误会……”

顾叶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突然回头,一脸天真的三儿的话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爹,娘,为什么那里站了好多人?都穿的好奇怪啊。”

“……”

容吟霜和顾叶安同时失声,顾叶安顺着三儿指的方向,往外探头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东西,就自动的将位置让给了容吟霜,容吟霜探头看了之后,就满头黑线了。

那路边上的坟园就在眼前,那一个个站在自己坟头的东西,可不就是让三儿给看到了吗?他们穿的都是寿衣,自然跟普通人穿的不一样了……

这,这,这……这小子还真的能看见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66章 发威

();

因为三儿的特殊技能,让他们两夫妻感觉十分的……呃,微妙。

顾叶安是不用说了的,他对容吟霜的这项技能就表示十分的担忧,如今连儿子也有,那么势必他今后就得担两份心,再说容吟霜吧,虽然她自己也有这项能力,可是这也不代表她愿意自己的儿子也有啊,毕竟这一行做的确实不那么舒坦就是了,有的时候旁人看到的是美丽的风景,可是她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若是遇上冤死的,那场面就更加盛大了,尽管她也会觉得那些东西很可怜,但是也会让她好几天都食欲不振。

容吟霜让三儿与她一同坐在院子里,用指捏诀,想用道力把三儿的这项异能封住,就好像道者的天眼一般,能开也能收,可是,她换了最起码有六七种方法,施加在三儿身上就如同石沉大海,一拳打在棉花之上,三儿的年纪虽小,但是识海却是极其宽阔,容吟霜试了近一个时辰也没能研究出怎么将儿子这项技能关闭掉。

看着顾叶安一脸的无奈,容吟霜也是叹了口气,说道:

“我尽力了,可是……”

容吟霜这么说了之后,脸上露出一种十分愧疚的神态,顾叶安见她这样,知她心里定然也不好受,说不定还会以为这一切是她的错,这才意识到,从发现儿子这个问题之后,他本身的态度也很有问题,赶忙过去安慰道:

“有了就有了吧。你不用自责,我也没有任何怪你的意思,无论他是什么样子,都是我们的儿子,不是吗?”

见容吟霜的头越来越低,依旧难以释怀,顾叶安不禁又道:

“好啦,我是觉得你们这个技能比较危险,但是,这只是说我不想你们出事,想你们过的更开心一点,我眼看着你有了这项能力之后,就变得没有从前开心了,我是心疼,因为纵然我可以赚到很多的钱,但是,我却无法给你们安定的生活,你们的那个世界,我进不去,我也帮不了忙,这种感觉很无助,你知道吗?”

容吟霜看着顾叶安,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诉说真正的想法,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这项能力,竟然无形间给了他这么多的心理压力,看他满脸的担忧,容吟霜这才抚上他的脸颊说道:

“你不用这么累的,也不需要觉得是自己没有给我们安定的生活,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但是,这条路是上天替我选的,而我也愿意将这条路走完,我从前在梅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将我保护的太好,让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世间还有这么多的无奈,还有这么多可怜的人和事,虽然这行很辛苦,但是我却从中找到了存在感,那是在梅家完全依附你之时,完全不可能有的感觉。”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看着坐在石凳子上玩沙包的儿子,顾叶安也顺着看过去,他也明白了这份职业在容吟霜心中的分量,他是爱她的,那么自然会爱屋及乌,最起码不会做出阻挠她的事情来,容吟霜看着看着,就叹了口气,说道:

“也不知三儿今后会不会怨我……”

三儿越长越大,他今后是会喜欢这个能力,还是厌恶呢?若是喜欢倒好,若是厌恶的话,那又该怎么办呢?

“乖,别想了,怨不怨的都是他的命,我看这小子并没有很排斥的感觉,你也不要杞人忧天,咱们多注意,多保护,就行了,啊。”

容吟霜看着顾叶安故作轻松的模样,心中感动不已,抱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说了一句:

“对不起,相公,我们娘儿四个给你添麻烦了。”

顾叶安顺势搂过她,说道:

“傻丫头,你们娘儿四个就是我的命,哪有自己的命给自己添麻烦的道理?”

容吟霜仰头看了一眼他,眼中充满了甜蜜,夫妻俩两相对视一眼,眼光纠缠,情意炽烈,眼看就要勾动一段叱咤惊雷的动静来,却听下方传来一句天真无邪的话。

“爹娘,你们在干什么?外面有人找你们呢。”

“……”

容吟霜和顾叶安尴尬的避开了目光,顾叶安将瞪着大眼盯着他们的三儿说道:

“就你小子话多,哪里有人找?你看见了,尽瞎说!”

在顾叶安看来,三儿就是那个破坏爹娘联络感情的熊孩子,佯作生气的打了一下他的小屁、股,容吟霜也不禁笑了出来,可是,没过多会儿,这刚刚恢复情绪的小夫妻俩又惊讶了。

“爷,夫人,外头有人找!”

“……”

门房的阿财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来到了这夫妻俩面前,行了礼说道:

“郡王府的张姨娘来找郡王,可是郡王却躲在老夫人的道房中不出来,说是让来找爷和夫人,有事儿跟你们说,这不,张姨娘已经请进门了,在花厅候着呢。”

顾叶安对这个无良老爹也算是服了,与容吟霜交换了个眼神之后,容吟霜才出声说道: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待会儿就去花厅。”来的是张姨娘,那么会客的便只能是容吟霜了。

阿财领命离开之后,顾叶安才叹了口气,说道:“唉,那个老头,到底想干什么呀!好好的郡王府不待,把事儿都搬到咱家不说,现在咱们还要替他应付那些他招惹来的女人。”

容吟霜在他肩上敲了一记,让他别瞎说,让他和三儿玩儿会,自己便回房换了一身会客的衣服,往花厅走去了。

花厅里坐着两个人,阿财只说是郡王府的张姨娘,却未曾说还有温诺也跟着来了,以至于容吟霜在看到她们娘儿俩的时候,愣了愣,然后才恢复过来,迎上去,说道:

“郡主与姨娘同来,有失远迎了。”

张氏的眼睛通红,看着也是刚哭过的,温诺却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容吟霜骂道:

“好你个不要脸的下作胚子,自己勾引了男人不说,现在还要帮你那个不要脸的婆婆勾引男人吗?快叫我爹出来,就说我来了,让她跟我们回去。”

容吟霜脸带微笑,好脾气的将温诺支起的茶壶手往旁边拨了拨,这才说道:

“郡主好大的火气啊。快些喝些茶,消消火吧。”

温诺见容吟霜这个样子,越发气愤,前后交手好几回,她不是不知道容吟霜这种雷打不动,风吹不到的淡定样子,可是饶是交手了这么多回,她还是看不惯,不禁像个炮竹般,一点就爆。

“谁要喝你家的破茶,快去把我爹叫出来,我和我娘才不稀得待在这下作的娼窝里。”

容吟霜的脸色冷了下来,看着温诺的眼睛也逐渐冰冷了,随手将手边的茶杯扫在地上,冷冷的说道:

“我敬你姓温,但是也请你别太过分。”

温诺挑衅了容吟霜多回,只有这一回得到了回应,不禁心中一喜,嘴上弯起一抹得意的嘲讽,说道:

“过分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你新寡之身勾引了顾叶安,你婆婆假借修道之名,暗地里勾引了我爹,你们这一家子都是娼、妇,那这里岂不就是娼窝了吗?我哪里说错了?我说的对得很!”

容吟霜从太师椅上站起了身,转目看了一眼张氏,只见她做出一贯的楚楚可怜样,见容吟霜在看她,就从腋下抽出了一块手帕,委屈样十足的用帕子捂着嘴巴,无声的哭泣起来,俨然也是同意她女儿的说法的。

看她这副样子,容吟霜这才明白了,温诺这刺猬般可恶的性格遗传自谁了,张氏就是一朵化妆成无辜小白兔的白莲花,所以,她才能在众多奴婢中脱颖而出,爬上了郡王的床,并且能够在妒心那般深重的秦王妃手下,平安无事混过了这么多年,温诺的性格找到了源头,原来她不是软弱的绵羊,而是会瞅准了时机将猎物见血封喉的毒蝎。

有了这项认知,容吟霜也再也拿不出好脾气对待她们了。古话也说了,对待山鸡是山鸡的礼,对待凤凰是凤凰的礼,对待贱人,那也势必要还以贱人之礼才对。

当即说道:

“姑且撇开我的问题,就我娘和郡王一事,我倒是要好好与你们理论理论,到底谁才是娼、妇,谁才是娼、妇私生下来的娼女,我们就来说说,到底是谁更贱一点。”容吟霜盯着温诺难以置信,冒着火星的眼睛,一股脑儿的将最近憋在心中的气愤撒泼而出,叫骂道:

“你娘不知廉耻,没有三书六聘就爬上了主人家的床,此乃一贱,没有正经名分,也敢生下你这等目无尊长,目无法纪的娼货,此乃二贱,明知主人家有正妻在房,还屈居檐下,仰人鼻息,过此等寄养生活,此乃三贱,你一个没名没分,只不过是主子酒楼乱性,和奴婢私生下来的贱种还敢以郡主自居,此乃四贱,自以为聪明嫁了一个卑鄙无耻,谋杀亲兄的丈夫,就足够你耀武扬威了吗?梅远贵要的是你的身份,不是你这个人,你当时不是说过,与你娘一刀两断吗?让你娘就算是要饭也别要到你家吗?如今却又来帮这奴婢破坏人家正经夫妻,还信口谩骂,怎么?不是你假郡主的身份曝光了,梅远贵对你是如敝履了吧?所以,你才急着回头,想继续抱住郡王府的威势,去挽回梅远贵的心吧?怎么样?我说的对也不对?如此这般评论下来,我倒要问一问,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娼、妇,一对没有教养,一辈子只活在阴影中的败类,快快滚出我府,省得污了我府清名!”

容吟霜口若悬河说了这些之后,就大声喊入了下人,直视温诺和张氏难以置信的目光,恶狠狠,冷冰冰的说道:

“将这两个不知所谓的娼、妇给我打出去!从今往后,休得再叫她们入我顾家大门一步!”

下人们第一次看见主母发火,全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容吟霜又是一声厉吼:

“还不动手!”

下人们这才反应过来,抄起了棍子,将温诺和张氏两人叉着拖出了府,主母盛怒之下,没有人敢再怠慢,下起手来,也是用足了力气的。

可怜张氏和温诺被打的劈头盖脸,越是谩骂,下人们打的就越狠,丝毫都不留情面,一对前来挑衅的母女只得抱头鼠餐,铩羽而归。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嘿嘿,骂得爽不爽,早就想这么骂温诺了!

第167章 张氏

();

容吟霜一阵痛骂之后,让人将人打了出去,整个顾府就沸腾了,因为,在大家的眼中,主母是个相当和气的人,从未听她大声的对谁高声说过话,可是这一回看来,大家都在心中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努力回想从前自己有没有觉得主母脾气好而怠慢的事。

顾叶安让三儿骑在自己肩头,从里面走了出来,子然居士也出来一看究竟,身后就跟着那个像是狗皮膏药一般的罪魁祸首温郡王,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赖在顾府了,并且正如顾叶安说的,丝毫没有自觉,得悉容吟霜发怒的原因之后,竟然还颠巴颠的跑来容吟霜面前对她说道:

“儿媳妇,做得好。我早就想这么骂她们一顿了。”

“……”

喂,大叔,貌似这事儿就是你惹出来的吧?背着妻子和别的女人搞出了孩子,收了人家做妾,你自己不管教也就算了,还容她到别人家里来撒野,别人出口骂了她们之后,您老非但没有自觉替她们平反,反而在这里落井下石,这横看竖看,您老都不是个正经人啊。

当然了,这些话容吟霜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但是顾叶安就没那么客气了,说道:

“爹,您要不回去吧。今天是张姨娘,明天还不知道是什么李姨娘,赵姨娘,王姨娘了。我娘和我媳妇可受不了她们每天这么闹腾。”

温郡王面皮一抽,果断的从容吟霜面前转移,回到子然居士身后,对她习惯性指天发誓,说道:

“我保证她们不会再来了。张氏就是这软弱性子,她掀不起什么大浪,府里也就只有她和秦氏生了孩子,其他的就更不值一提了,我也就闲暇时与她们喝喝酒,并未做出其他什么……嗯?”

温郡王自顾自的说着,却没有发现容吟霜觉得不好意思,子然居士也是满脸的无奈,最近她是好说歹说,也没能成功将这个完全把面子这个词语抛开的男人劝离顾家,这么长时间磨下来,她的脾气倒是真淡了不少,连带着听他在儿女面前说这番不知礼数的话,似乎都觉得没那么愤怒了。

但是她也不能让他就这么顺着发挥下去,当即冷下脸,对他啐了一口,说道:“住嘴。”

子然居士此时的号令对于温郡王来说,简直比皇上的圣旨还要灵,两个字,就彻底让温郡王断了口若悬河的心,硬生生的将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全都一字不落的咽了下去。

还恬不知耻的用手捂住,彰显自己有多听话。可是一双眼睛却出卖了他,对子然居士投去了含情脉脉的目光,子然居士被他此种怪相弄得无可奈何,直叹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瞎了眼看上了这货。

顾叶安看着他俩眼神交流,你侬我侬,不禁一阵恶寒,拉着老婆,抱着儿子回了他们自己的小院子,生怕继续留下来,自己会忍不住亲自动手把亲爹给赶出去。

两人回到小院,顾叶安趁着两人一同进门的时候,在容吟霜耳边说了一句:

“干的漂亮。”

“……”

原本容吟霜还在气头上,但是听顾叶安也这么说了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安,入房后,对顾叶安问道:

“我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些?”

顾叶安摇头:“当然不会。我也早就想骂她们了,张姨娘左看右看都不像个善茬儿,从前我娘还在郡王府的时候,也吃过她的暗亏,只不过她擅长装可怜,容易蒙蔽人的眼睛罢了。但是,她的品性就在那里,不可能改的掉的。”

容吟霜想起那张氏两眼哭的通红的样子,看起来就十足十是个前来讨要丈夫的可怜女人,但是她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她自己才是那个抢了别人丈夫的女人,不反省也就算了,还联合她那个挡箭牌女儿,想着登堂入室把人抢回去,不要太恶心啊。

“温诺也是。这么大的脾气,其实就是张姨娘惯出来的,她一个妾侍生的女儿,若没有母亲授意,她哪儿来的胆子作威作福,一旦出了事情,或者被人告了状,张姨娘就跑到我爹面前一番哭诉,装一装可怜,事情也就揭过去了,这才养的温诺不知天高地厚,张姨娘也借此躲在女儿背后,扮演一个软弱的,管教不了女儿的可怜母亲。”

“……”

容吟霜看着顾叶安,咋舌的说道:

“这些……原来你都知道啊?”

顾叶安将三儿放到地上,让他自己去玩儿,勾唇笑了笑:“我又不傻。只有我爹最傻,自以为多情,其实不过是一堆女人争权夺利的道具,他还美滋滋的以为自己有多大的魅力。”

“噗!”

容吟霜被顾叶安评价自己老爹的话给逗笑了,顺着话题问道:“可是郡王如今是不是已经回头是岸了?所以才在他们府里待了好几个月也不提要走的事。”

“回头……他对我娘,一直都没有转过头,只不过我娘避开他罢了,离府之后,他也派人找过我们,只是我娘避而不见,他也没法子,这才更加放纵自己,如今他似乎在我娘的态度上看到了一些希望,于是就又来纠缠了呗。他们之间会怎么样,我估计还得看我娘,她要愿意,他们之间的事情才能成的了。”

容吟霜点点头,觉得相公说的有道理,知道丈夫和公婆都没有责怪自己赶人的举动,她就放心了,这才大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跑去跟三儿交流去了。

既然这小子有这种能力,似乎还比她多加了一条预知能力,这样的情况若不能很好的引导,那今后可不得了。

在容吟霜赋闲在家的时候,子然居士倒是被召入宫里几回,跟皇后娘娘话话家常,解解闷子,倒是听说宫里最近有武国师坐镇,很是太平,皇上对武国师宠信的很,将一些宫闱秘事也交由武国师去做,一时风头无两。

容吟霜听完之后,也就放心了,想来那武国师除了品行有点问题之外,也是会干实事的,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深得皇上宠信,纵然处理事情的时候有私心,但旁人也不能说什么了,恐怕就连皇后现在也未必能管得住他吧。

理所能力的事情,容吟霜自然不会推辞,尽力帮忙,可是,如今牵扯到了宫内宫外,她自问没有武国师那般的手段与报复,就算担心他在宫里有没有好好的超度亡魂,她也没有办法去阻止。

既然阻止不了,插手不了,那么她纵然在宫外多么担心也是多余的,倒不如不担心了。

带着三儿照例先去人之初看了他的两个哥哥,然后去茶楼坐坐,三儿闲不住,刚坐了一会儿,就要去街上看耍猴儿,容吟霜没办法,只好被这只小猴子拖着走了。

走到天桥上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什么耍猴的卖艺人,三儿委屈的嘟着嘴,却是没有要哭,容吟霜将之抱了起来,安抚说道:

“耍猴的人也要休息的啊,猴子们也要睡觉吃东西,对不对?”

三儿看着容吟霜,这才点点头,搂着容吟霜的脖子,软软糯糯的说道:“那娘我想吃糖糕。”

只要儿子不无理取闹,容吟霜还是很乐意满足这小子的要求的,当即点头,将之放在地上,牵着他的手上了马车,往天心阁走去。

买了三儿要吃的白糖糕之后,容吟霜又买了好几盒大儿和幺儿喜欢吃的糕点,让老王给送去了人之初,她和三儿就坐到了天心阁对面的一间茶楼里去了,上了二楼,点了一壶水果香片茶,让三儿就着茶水吃糕点。

她们是坐在二楼,居高临下的,就看见一个匆忙的身影自天心阁旁的小巷中走出,她戴着斗篷,将头压得低低的,容吟霜从上往下看,就只看到她白净的下巴,可是她腕间的那只缠金手镯很是耀眼,再加上手指上戴的那只翠玉戒指,容吟霜倒是觉得很眼熟,似乎就是那日她赶出家门的——张氏?

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行色匆匆,似乎怕人看见她从小巷中出现般,也没有马车追随,就那么一个人冲入了人群之中,很快便湮没不见。

带着疑惑给三儿喂了口茶,谁知道这小子又开口说道:

“娘。那里面有个女人在哭。”

容吟霜也没在意,问道:“你又看见什么了?那里是民居,有女人哭很正常啊。快吃。”

三儿点点头,说道:“哦。”

把三儿喂饱了之后,容吟霜就带着他下楼去了,问这小子要不要回去,这小子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容吟霜没法,只好继续带着他在外头转悠,一会儿去东街,一会儿去西市,最后容吟霜实在跑不动了,只好带着三儿去找顾叶安,见到他亲爹之后,容吟霜就迫不及待的把儿子丢入了他爹怀里,自己坐到一旁伙计给她安放的椅子上歇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68章 纠缠

();

就这样又过了七八天之后,终于出事了。

不是旁人,还是张氏。

前来顾家报信的是秦王妃,她亲自前来,只带了两三侍婢,在顾家门前以礼求见,倒叫容吟霜和顾叶安找不到理由拒绝她进门了。

“郡王久离王府,不知府中艰难,如今张氏有难,搅得府中不得安宁,我也没了主意,还请郡王回府主持大局的好。”

秦王妃说的在情在理,十分自然,美其名曰喊温郡王回去主持大局,实际上的意思就是说:您老玩儿够了没,玩儿够了就跟我回去处置家里那些个破事儿,老娘不想管了。

“主持什么大局,这十年来,府里的事不都是你一手办的吗,我成日花天酒地,能帮得了你什么呀。张氏的事,你自己处理就好了。”

温郡王倒好,对于秦王妃那不甚诚恳的请求回绝的相当的有诚意,并且也没有遮掩,将话都说白了。

秦王妃的脸色一阵不好看,但却也是忍住了没有爆发,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对郡王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回去了,得郡王之言,我便能够放手去办了,告辞。”

说完这些话之后,秦王妃便如来时一般,淡然守礼的退了出去,打道回府。

顾叶安没想到秦王妃会退得这么干脆,一时有些不适应,对又回到子然居士身旁表功的温郡王问道:

“她是不是生气了?”

试想一下,如果是他在外流连,娘子亲自来寻,他却这般冷淡的打发于她,那么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没理,娘子定然是要生气的。

谁料温郡王只是说了一句:“随她去吧。这么些年不都这样过的吗?她喜欢掌权,那我便给她掌权,只要莫来烦我的好。”

顾叶安听了他的话,不禁凉凉的笑了出来,说道:

“说的好像你和她真没什么感情似的,四个儿女难道是凭空生出来的吗?”

没想到儿子的问题这么犀利,温郡王也愣了半晌,然后才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摸着头说道:

“酒后乱x,我也不想的。”见子然居士的脸色再次趋冷,不禁埋怨的看了看儿子,然后才凑过去好言相劝道:

“我发誓,今后滴酒不沾,绝对不会出现酒后乱x的事,只要不喝酒,我肯定能管住自己的身子,真的。”

温郡王这话说出来,别说是子然居士了,就连顾叶安和容吟霜都不相信,顾叶安本来就心存气性儿,今天更像是要跟老子杠上了一般,双手环胸,不耐烦的说道:

“别逗了,一个可以是酒后乱x,你跟她们生了五个,难道五个都是?”

对于这个致力于拆他台的倒霉儿子顾叶安的质疑,温郡王当即正色以对,郑重地点头说道:

“没错。都是。”

“……”

子然居士和顾叶安一脸的难以置信,容吟霜也对这个公爹不要脸的程度感到了佩服,这样睁眼说瞎话,他也真能说的出来。

可是他能说出来,却不代表他们会相信啊。

一个酒后乱x可以说得过去,你特么五个全是酒后乱x,真以为他们的智商为零吗?

温郡王见大家都用一副‘你当我白痴啊’的眼神看着自己,还特别无辜的重申道:

“是真的。”

真你妹的个真啊。

不过,秦王妃来顾家,虽然没能将郡王请回去,但是子然居士觉得这件事情她们却也不能不闻不问,毕竟张氏是郡王的妾侍,她出了事,总会叫人落了话柄。

可是郡王是打死都不回府的,子然居士无奈,只好让容吟霜去走一趟,她是长媳,公爹的妾侍出了事情,她走动也是可以的,更何况,张氏还是中邪,正好可以让容吟霜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容吟霜接受指令之后,就去换了身衣服,让老王将她载去了郡王府,还没入府,就看见好几个举着牌子的江湖道士在郡王府门前乱转,一个个摇头晃脑,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手里的招魂铃也响个不停,倒像是正经驱邪的样子,可是,架势却不成体统。

容吟霜之前总是来郡王府,老太太也给门房下了命令,说是她来不许阻拦,门房自然认得她,便让她进去了,并且还对她解释了一番府里如今的举动。

“大夫人,您来的不是时候,府里出事儿了。张姨娘在府里撒疯,把府里上下搅得天翻地覆,这不王妃没办法,找了好几个平事儿的道长回来,可是张姨娘却总不见好。”

容吟霜点点头,问道:

“张姨娘如今在哪里?”

门房带路的人指了指东边的水榭说道:“刚才听说是从园子里闹了半天,往水榭去了。大夫人,您要不去老太太屋里躲躲,现在家里乱着呢,等外面那些道长发功了,驱完了邪,您再去见张姨娘吧。”

容吟霜只会微微一笑:“无妨,带我去吧。”

一路走去,容吟霜经过一座建在坡上的凉亭时,她就顺便观察了一番郡王府内的情形,俯瞰而下,的确是黑气满布的,一般有恶鬼缠身的宅子里都免不了会被煞气侵袭,只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整座府里,只有一处仿佛像是被隔绝开来,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那里是秦王妃的院子,为何整个郡王府都受到波及,就连老太太那儿的偏院都不可幸免,可秦王妃那座占着主位的正中院子却像是被什么罩子罩住了一般,丝毫不受戾气困扰,安然无恙呢?

被领着去了水榭,就见水榭外头的假山,栏杆前凑满了看热闹的下人,拨开人群,让容吟霜走近,突然‘扑通’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

“不好啦,张姨娘投水啦。”

随着这一声喊,容吟霜赶忙去到水边,跟着大伙儿一起搜寻着目标,王府里近水边总是养着会水的护卫的,张姨娘这边落水,那边便给人救了起来,丫鬟婆子们一拥而上,将张姨娘给抬进了屋里。

“这张姨娘也是倒霉,前两天上街被一个女人刺伤了腹部,这才刚能下地,又遇上了这种事。”门房老头不好入房,只好将容吟霜就送到房门口。

容吟霜不解的问:“刺伤了腹部?为何?”

门房的老头说道:“谁知道呢。是个疯婆子,逮谁咬谁,硬说是咱们张姨娘杀了他相公,留她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弱女子孤苦无依什么的……总之就是这么背。”

“……”容吟霜的脑中突然想起那日在天心阁对面的二楼看见张氏从一条小巷中神秘走出的画面,还有,三儿那日突然说的话:有女人在哭。

王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个人出来主事,张姨娘又只有温诺一个女儿,此时也不在身边,她中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把整个郡王府都掀开了,也没见秦王妃出面。

容吟霜只好充当一回临时主事,还好她之前受恩老太太,府里人也颇给她面子,她说的话,还是愿意听上一听的。

将人遣散开去,容吟霜便一个人入了房,张姨娘此时正昏迷过去,湿漉漉的躺在床铺上,嘴唇发青,眼珠上翻,周身被怨气缠绕,旁边蹲坐着一个嬉皮笑脸的东西。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看得出来,生前的面皮子不错,以至于死后的模样看起来也不至于太糟糕,只见他正对着张氏挥出各种拳头,又伸手在她脖子上掐,只可惜他是魂魄,不附体的话,根本没有杀伤力,张氏昏死过去,自然不知道这些动作,容吟霜却是看的真真的。

“你是谁?为何与她为难?”

那东西停止了动作,抬头看了一眼容吟霜,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咻的一声从张姨娘的身边移到了容吟霜的身旁,然后就开始咂嘴,对她评头论足起来。

“哟,好标致的小娘子。竟然还看得见我,要不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我再告诉你我是谁,可好?”

说着,就往容吟霜的脸上探出了他青白的鬼爪,容吟霜一记眼刀扫去,那色、鬼便像是被定住了般,再无法动弹。

容吟霜好整以暇的找了一个太师椅坐下,拂了拂身上根本没有的灰尘,淡淡然的说道:

“你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反正你折腾的是她,与我也没什么相干,只是受人委托过来看一看罢了,你想干什么,随意吧。”

说完这些,容吟霜会挥了挥手,那僵立的鬼魂又能动了起来,但是这一回却是不敢再靠近容吟霜身旁造次了,而是乖乖的移到了张氏床前,凛下面孔问道:

“你到底是谁?”

容吟霜不答反笑,笑得那东西十分没底,脸上露出恶狠狠的杀气,附进张氏体内,就驱使她从床铺上坐了起来,用张氏的脸阴阳怪气的说起话来。

“我是谁!我是她的冤家姘头,她却不念旧情,不仅让我没了前途,没了名声,将我的一切都毁掉之后,她却还想过她这舒舒服服的王府生活吗?别做梦了。”

容吟霜听了这些,又问:

“你是她害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嘿嘿,这个男人是谁?

第169章 现世报

();

“我的岳父给我介绍了门道,让我当官,可是需要一笔钱周转,只是多好的机会啊。我就像让她帮我一把,可是她……这个女人不仅不帮,还恼羞成怒将我杀死了!我不找她报仇,找谁报仇?是她毁了我的一生,是她让我不见天日了这么多年,是她让我丧失了一个男人的基本尊严!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说完这些话之后,那鬼魂便凝聚成尖刺向容吟霜刺来,容吟霜张开金光屏障抵挡而过,正打算将之收服之时,突然就听见门外传来的叫骂声:

“姓容的娼、妇,你给我出来!我们王府的事情,何时轮到你这下作女人插手,给我滚出来!”

容吟霜停下了动作,以金刚咒控制住那不断咆哮的黑雾,却听温诺在门外越骂越难听,又将事情牵扯到了子然居士和顾叶安身上,甚至连她的三个孩子都没有放过,一一被她在口中骂了个遍。

心下不爽,看着手中的恶鬼,容吟霜手一松,便将之再次打入了张氏身体之内。

温诺在外面骂得爽快,面前紧闭的房门却突然打开,只见张氏冷静自持的从房内走出,温诺见她神情诡异,也不敢上前询问,就踌躇着不断往后退去,只见张氏的脸上突然有了微笑,对着她说道: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我与一个马夫生下来的孽种罢了。”

张氏的话让温诺愣在当场,随即反应过来,说道:“哈,你疯了吧?有病就去给我吃药,在这里发什么疯?发什么疯?”

说着温诺就要把张氏往里面推去,张氏却一下子挣开了她的束缚,往一边跑去:

“我没有疯!我没有疯!你就是我和马夫生的,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自以为高贵,自以为身份凌驾于他人之上?哈哈哈哈哈。真是笑话啊笑话啊!”

张氏的声音在园子里回荡,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下人们听了这些话之后,全都面面相觑,对温诺和张氏指指点点,温诺的脸爆红,垂下的眼睑也略显心虚,不断摇头,说道:

“你,你个疯女人胡说!我爹是温郡王,我是郡主,我才不是什么马夫的女儿。你,你给我过来!你病疯了,你要吃药!你要吃药了吧!来人呐,还不把夫人扶进去吃药,去找大夫,就说她疯了,她得了失心疯!来人呐!没听见本郡主的话吗?快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扶进去!”

温诺气得就要去抓张氏,可是此时的张氏力气却是极大,一下子就把温诺给推倒在地,还在一个劲的说着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话。

“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告诉你!哈哈哈哈。我就是想用你挽回郡王的心,可是你也是个不争气的,没能让郡王对我回心转意,没能替我笼络他的心,让我一辈子就过着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这府里谁曾高看我一眼,背地里都在说我是不值钱的贱、货,哈哈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我纵然是贱、货,却也是个懂得争取的贱、货,总比有些人庸庸碌碌一辈子,无所作为,成天顶着个脑袋等死的好吧。哈哈哈哈。”

张氏笑得异常疯癫诡异,温诺在害怕的同时,整个人都扑了上去,在背后勒住亲娘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硬生生的把她拖入了房里,想来她也知道张氏说的这些会造成多恶劣的后果,知道不能再让她继续说下去了。

容吟霜目睹这一切之后,觉得好戏该落幕了,遂大袖一挥,走了出来,恶鬼的魂魄已经被她收入袖中,房内却传来了比之先前还要喧闹的吵闹声,张氏呆住了,温诺疯了,母女俩就在房里死掐。

秦王妃这个时候总算是出现了,像是未卜先知般,带着至少二十个下人,来到张氏的院子之后,不由分说就命人踹开了张氏的房门,将张氏和温诺双双揪了出来,完全不容辩解的下令道:

“给我打!贱妇贱种一起打!打死不论!”

随着秦王妃的出现,张氏和温诺被打的抱在一起,张氏拼命一挣扎,指着秦王妃叫道:

“你凭什么打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好事!我是贱妇,你就是娼、妇!”

秦王妃亲自上前捏住了张氏的嘴巴,冷冰冰的说道:“先给我把她的舌头割了,然后再打!打断双腿扔出去,这个贱种给我绑起来送回梅家,今后不许她再踏入王府一步。”

下人们领命而去。

容吟霜鉴于以下画面太过血腥,便就走出了王府,回到顾家,想把这件事情快些告诉顾叶安和子然居士知道。

“什么?”

顾叶安率先对容吟霜的话产生了难以置信的质疑。

容吟霜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遂淡定的说道:“嗯,事情就是这样。张氏亲口说出来的,应当错不了。”

顾叶安缓缓的转首看向了同样一脸迷茫的温郡王:

“这事儿,你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知道?”

温郡王摸摸头:“我要知道,能白吃这么多年亏啊?这个女人,真是……真是……”

温郡王真是了半天,也没想到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张氏,无论说她什么,自己被蒙在鼓里这么长时间总是没脸的。

无助的看着子然居士,只见子然居士拂袖怒道:“你呀!真是糊涂!”

说完这些,子然居士就摇着头,气冲冲的走了出去,温郡王知道自己没理,也不敢喊她,就那么灰头土脸的跟着她身后走着。

见他们走过了廊下之后,顾叶安才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

“你说这事儿,到底是谁比较冤呢?”

容吟霜见他失落,不禁上前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顾叶安呼吸一阵后,突然就爆发了。

“不是,我就搞不懂了,难道这种事情他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简直,简直太糊涂了吧。不行,我要去问个究竟!”

“……”

事情朝着所有人难以预计的方向发展着,先是张氏被秦王妃打断了双腿抛出府外,又将温诺捆着送回了梅家,要梅远贵好生管教。

温郡王做的这桩荒唐事,让顾叶安和子然居士指着他骂又骂不得,打又打不得,这个大叔也是完全没有做错事的悔意,反而成天到晚的在嘴里念叨什么:幸好幸好,什么的,可把顾叶安母子给气坏了。

容吟霜也对这个公爹的不靠谱展开了全新的认识。

秦王妃在处理完张氏之后,又来过顾府一回,哭红了双眼,说要请罪,一个劲的说自己管教无妨,让家里竟然出现了这样淫、乱之事,还说对不起很多愧为王妃,对不起郡王的话。

但是说这么多其实也就只有一个目的,想让郡王跟她回去。

温郡王像是打定了主意要赖在顾家般,无论王妃怎么说,他就是不为所动,秦王妃将他逼急了,温郡王却像是发神经似的对秦王妃说出这么一句话:

“张氏肚子里的不是我的种,你肚子里出来的,会不会也不是我的种?你俩性质差不多,都是我酒后所行之事。”

“……”

卧槽。您老还真敢说啊。

顾叶安与容吟霜对视一眼,不得不都对这老头的敢说表示了佩服,只见秦王妃的脸色铁青,再挂不住面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对温郡王拂袖离去。

离去前,怨毒的看着温郡王的目光叫容吟霜不觉胆寒,心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正在慢慢的滋生出来。

总觉得最近有大事要发生吧。

将这个想法告诉了顾叶安,顾叶安却说她最近是太累了,以至于想的太多了。

可是,就在顾叶安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就有大事发生了。

一帮匪徒闯入了人之初,将大儿和幺儿双双掳走,下落不明。匪徒只是留下了一封书信,要求顾叶安和容吟霜两天之内,准备三十万两白银。

当冯先生一路疾奔着跑来顾家报信时,容吟霜惊得说不出话,子然居士则受不了这个打击晕死过去,温郡王当即派老王带着他的令牌会服召集兵力,全程搜捕,顾叶安则跟着冯先生赶去了人之初查探当时的情况。

容吟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到房中之后,左思右想,便坐到软榻之上,静心打坐,以道力使出追魂之法。

在一段追踪之后,发现灵力在西郊树林中聚集,容吟霜猛地睁开双眼,知道了方向的她立刻出门,去了人之初找顾叶安,两人带着郡王府的府卫直接赶去了西郊树林。

西郊树林中正有一队人马在进行交涉,似乎是一帮马贼和一队商人,两队人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大一小两只口袋被甩上了马背,绿叶丛中,一张似笑非笑的脸露了出来。

梅远贵看了看马背上不断挣扎的两个小子,对那匪徒首领点了点头,说道:

“干的好。下回有事还找你们。”

匪徒首领脸上有一块大大的刀疤,对梅远贵给的价格也十分满意,两相抱拳之后,就分道扬镳。

梅远贵人少,抄的是近道,那帮匪徒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从林子正侧逃跑时,正好遇上了前来围剿的官兵,一番大战之后,匪徒死的死,伤的伤,首领也被生擒。

作者有话要说:只有一更·····发烧387,还坚持写稿。。。想想真是励志呢。。。

第170章 被擒

();

温郡王府的副将将匪首压在地上,刀锋抵住他的脖子,恶声道:

“说,人哪儿去了?”

匪首也是个硬气的,吐了一口血唾沫,对那副将理也不理,就翻白眼看了看,副将也不是没见过他这样的,二话不说,就让手下拉了一个小喽啰过来,一刀就砍了他的脖子,鲜血溅在匪首脸上,只见那匪首面皮一抽,眼神颇有动摇,却还是忍住没有说话。

副将也不逼迫,又拉了一个吓得直发抖的小喽啰上来,倒是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说了一句话:

“他不管你们死活,我又何必管,谁让我找不到人,回去也是个死呢。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

说完,便再次高高举起了刀,可还未落下,就听那吓得几乎魂不附体的小喽啰拼尽全力吼道:

“不,不要杀我!我知道,我知道!”

一个人开声,旁边的小喽啰也全都附和:“我也知道,我也知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副将问了情况之后,就跑来告诉顾叶安,说道:

“世子,问出来了。他们说是城里一个姓梅的大老板让他们这么做的,三十万两只是那老板随口说的价格,为了混淆视听,就算你们准备了钱,两位小公子他也不打算放回去。”

顾叶安凝眉冷道:“梅远贵!”

“是。只是他们只负责掳人收钱,人已经交出去了,他们也不知道梅远贵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副将有丰富的刑讯经验,确定那些匪徒定然把知道的全都已经说了出来,顾叶安一直站着没有说话,副将也不好催促,片刻后,顾叶安才四周看了两眼,问道:

“夫人呢?可曾看见夫人?”

副将一愣,然后也四顾一圈后,才摇头说道:“没有。你们可曾有谁看见夫人了?”

中兵士也逐一摇头,顾叶安在心中暗叫了一声糟糕!

容吟霜跟着顾叶安走到林子里之后,四周查探一圈后,就知道大儿和幺儿不在林子里,她寻定了方向,想要喊顾叶安他们,可是他们还在两丈远外,她生怕自己多耽搁一分,孩子们就多危险一分,只将身上的一块布料撕下,绑在树干上,然后循着灵力引路的方向奔去。

奔着走到了一间宅院外,这间宅院容吟霜认得,这是之前梅远贵软禁她的地方,心中气愤,隐□子,直接由正门走入,在院子里探寻一圈后,终于在后院的柴房里听见了大儿和幺儿不清不楚的哭泣声。

容吟霜赶忙跑过去,果然看见柴房外面有两名守卫看着,她隐着身守卫看不见她,所以她直接钻入了柴房,他们也不知道。

只见大儿和幺儿被绑着双手双脚,嘴巴也给用布条勒住,说不出话来,容吟霜一心急,就也顾不得什么,直接现身了。

大儿和幺儿原本还相互依偎着瑟瑟发抖,可是突然看见娘亲从他们面前的一块空地上出现,两个孩子惊讶的就连发抖都忘记了,反应了良久,直到容吟霜开始替他们解绳子,他们才反应过来,正要喊她,却见容吟霜赶忙用手指按住双唇,也不说话,就是跟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大儿和幺儿对视一眼,然后很坚强的点点头。

容吟霜在他们脸上摸了一下,然后才迅速的替两个孩子松了绑,拉开嘴上的布条,两个孩子吓得扑入了她的怀中,容吟霜抱着他们,轻拍后背安慰了一会儿,估摸着外头有多少人,她可以用隐身法进来,但是两个孩子却不能跟她一起出去,先前她进来的时候,倒是没见到多少,只有院子里巡逻的人和守在门外的两人,现在的她应该可以把两个孩子安全的带出去才是。

将两个孩子的手牵了,正要闯出去,却见柴房的门突然被踢开了。

梅远贵一副就等着你来的样子看着容吟霜,容吟霜大惊,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只听梅远贵冷哼一声,说道:

“大嫂,好久不见了。兜兜转转,你又落到我手里了。”

容吟霜如今见了他已经没有半分的怵意,冷眉看着他,说道:“梅远贵,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大哥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能容我们好好的过日子?”

梅远贵听了容吟霜的话,突然眼中就闪过一丝恨意:“到底是我不让你们过好日子,还是你们不让我过好日子?”

“你的新相公真是能干啊。三三两两的就把梅家削得一穷二白,我手里的铺子,宅院,田契,工人还有银子,他全都抢走了!你们倒让我怎么过好日子?”

梅远贵表现出一副末路狂徒的疯癫,看来他真的在顾叶安手里栽的不轻,以至于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里似乎都有血丝了。

大儿和幺儿也知道这个他们曾经的叔叔不是好人,捏着容吟霜的手都在发抖,但却没有露出半分怯色。

“那些东西是他抢的吗?你做生意技不如人又怪得了谁?”

容吟霜的话再一次刺激了梅远贵,只听他蹙眉冷哼了好几声之后才又说道:

“他是耍的手段!我梅家经商数十年,论赚钱的功夫,我梅家是始祖,他一个白手起家的光板儿如何与我梅家相比?不过他手段龌龊罢了。”

“我相公最起码不会像你一样,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他做生意凭的是本事,你们梅家的确数代经商,可那也是你们先祖,到了你这种不孝子孙的手上,纵然是留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你挥霍败落的,休要将这些怪到旁人头上,谁也没有从你手里抢过什么,你就是输了!”

容吟霜大气不喘的说了这些话,从前若她还顾及梅远道,定然不会这样说他的弟弟,可是这个梅远贵人品实在太差,如今还做出了绑架孩子的恶毒之事,让她不骂都不行了。

“胡说!我没有输!我梅远贵不可能输给他!我要将我失去的全都夺回来!我要让他变得一无所有!”

梅远贵已经接近癫狂,容吟霜不愿再与他多言,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就要走。

“你就做梦去吧。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赢过他的!给我让开!”

容吟霜大吼一声,就要硬闯,梅远贵见状,也不闪躲,容吟霜眼看就要抓到他,谁知突然身子似乎撞上了尖刺般的东西,叫她不得不撤手。

一如在严掌柜家出现的鬼笼似乎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严掌柜是以自身道力与血液滋养,而如今将容吟霜母子三人困着的笼子效用差不多,可是比严掌柜的那个要力量强大的多。

见容吟霜被困,梅远贵这才露出狰狞的面目,说道:

“只要有你们三个在,还怕顾叶安不束手就擒,哈哈哈哈哈哈哈。”

“……”

经历了这一切容吟霜似乎明白过来,其实这一切应该都是陷阱吧,就等着她一步一步的自己踏进来。

而这些已经绝不是梅远贵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了,这幕后之人怕就是促使严掌柜走上邪道之人了,而温郡王一事,定然也是那人在背后相助,所以,凭严掌柜那微末本事,如何能够做出勾魂摄魄的事来。

当时她就怀疑背后有人,只是那背后之人行事相当隐秘,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叫人追查不得。

这个人一步步操控着严掌柜做出那些错事,让她成为风口浪尖的挡箭牌,让他们以为严掌柜就是幕后的黑手,而这一切,如今看来,竟然还有梅远贵的参与,这次的绑架行动,其实就是那个幕后之人,利用梅远贵设下的一个局。

让梅远贵先是找了匪徒闯入人之初,绑架大儿和幺儿,知道她定会以灵力搜寻两个孩子的下落,然后就一步一步将她引入了事先设好的牢笼之中。

可是,尽管猜出了大部分的原由,容吟霜却还是不太明白,到底这幕后之人是谁,为什么要将她困住。

这牢笼虽说比严掌柜那个力量要强很多,但是,却也未必能完全将她困住,可是,有两个孩子在,她却不能完全施展,因为还要□□将孩子们护住,不让他们受鬼气侵扰,这样她分心无术,就更加中了幕后之人的奸计。

但现实的情况又摆在这里,叫她不得不束手。

此幕后之人心计深沉的叫人胆寒!

正一筹莫展之际,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下人的报告:

“少爷,不好了。咱们府被官兵包围了。”

梅远贵蹙眉怒道:“什么?带头之人是谁?”

“是顾叶安!他带了好些好些人,咱们根本抵挡不住啊。”

“混账!抵挡不住也要抵挡!”

“不行了,不行了。这里守不住了,守不住了。”

不过多时,就有人继续来报。

梅远贵一见情况不妙,赶忙当机立断,把人全都带出了柴房,然后叫人慌忙在柴房外架上了柴火,淋上灯油。

当顾叶安带着人闯入后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梅远贵手持火把,站在浇了油的柴房外,阴测测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幕后黑手是谁呢~~~~啦啦啦~~~~~~

【新坑12月开坑,原谅花叔的摇摆不定】想来想去还是用这个名字吧。这是一篇以糙汉的视角描绘出来的古代女子精致生活的励志向上文。作者还没想好文案怎么写,亲们可以先看,先收藏,么么哒。

第171章 终极对峙

();

“顾叶安,你在抢我生意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梅远贵将火把靠近柴火,威胁般看着顾叶安。

顾叶安让身后的人停下脚步,试图跟梅远贵将道理:“你杀了他们,你也跑不了。只要你把他们放了,我把你所有的生意都还给你。”

梅远贵似乎有些心动:“把我梅家的产业和生意全都还给我?”

顾叶安没有半分犹豫,点头道:“全都还给你!”

“……”

梅远贵的脸上显出了不信,但是见顾叶安表情殷切,他眼珠一转,脸上浮起了得逞的笑容,笑了起来:“顾叶安啊顾叶安,真没想到你是这种耽于女色之辈,枉我从前还把你当成个正经对手,现在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甘愿放弃到手的一切,哈哈,是该说你傻呢,还是说你有病呢?”

顾叶安看着他,镇静的说道:“你别管我是傻,还是有病,只要你放了他们娘儿仨,别说你梅家的生意,就是我所有的产业都可以给你。你与我追求不同,你追求利益,我追求家庭,成不成都在你一句话的事。”

梅远贵看着他,轻蔑一笑,捏着手里的火把却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一番犹豫之后,梅远贵才看着顾叶安,勾起了一抹阴笑,说道:

“哼,你以为我也是傻子吗?只要我扔了这火把,你的人就会把我剁成肉酱,到时候别说是产业和钱了,我只怕连小命都保不住吧。哼,我想要的一切,自然有人会给我,不需要你还,我要凭自己的本事,把梅家失去的东西都抢回来。”

说着,就要把火把扔在柴堆上,却听顾叶安又说道:

“谁会给你?秦王妃吗?”

他的话让梅远贵停下了动作,惊讶的看着他,然后又迅速隐去震惊,表现的极为平常,说道:

“什么秦王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叶安却一副笃定的样子,负手向他走来,边走边说:

“你不用隐瞒,我都知道了。不就是秦王妃指使你这么干的吗?她还要你务必连我也一起杀了,是吗?她布下了陷阱,为的就是要把我引出王府,然后伺机杀害,是吗?这样,她和她的野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霸占郡王府,承袭郡王的头衔了,是不是?”

梅远贵因为心虚,被逼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却是神色慌张起来:“什么承袭不承袭的,我可听不懂,今日之事,只是我与你的私人恩怨,牵扯不到旁人,你休要在这里混淆视听,拖延时间。”

顾叶安却好似没有听见梅远贵的话一般,继续坚持己见的猜测:

“我再来猜猜,秦王妃身后还有个男人,是不是?那个男人精通道法,你之前困住赵倩的锁魂咒,便是他教你的吧,你不仅困住了赵倩,还让赵倩帮着你去对付温诺,其实,咱们想想就知道了,温诺在进门之前,赵倩根本不认识她,你把赵倩害死之后,她本应要找你报仇的,可是,她却附上了温诺的身,这不是有人刻意为之是什么?也只有温诺那个傻货,才会相信她这个相公,会全心全意的对她。你和那个男人达成了什么交易?让我再猜猜好了……肯定是答应了他,去抓我的娘子吧?你不过是一介商贾,之前竟然能做出诬陷我娘子入狱,并且将她从狱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劫出来,这不是背后有人帮忙,你又如何做到?别告诉我你牢房里还有熟人啊。”

顾叶安的话越说梅远贵的脸色就越难看,捏着火把的手心似乎都有些出汗了,大喝一声:

“住口!别再说了!就算你猜的都对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能拿我怎么样?我告诉你,过了今日,你顾叶安就也什么都不是了。你以为你还会是郡王的世子吗?我呸!你爹是不是郡王了还不知道呢!”

听梅远贵提起郡王,顾叶安的脸色才一变,停下了脚步,梅远贵见他停止,觉得自己又抓到了顾叶安的一个死穴,于是又继续说道:

“哼哼哼哼,还说自己不在乎身份,一听到郡王的身份可能保不住你就慌了?不用多久,你就会尝到和我一样的痛苦。我千辛万苦,在温诺那个臭女人面前伏低做小,为的就是借一借你们郡王府的光,干一番大事出来,可是,在成亲之前,你们谁也没有告诉过我,温诺根本不受宠,她就是一个郡王府里谁都不欢迎的庶女,我梅远贵要娶的是天之骄女,赵倩原本好好的一个尚书外甥女,我不想杀她,可是偏偏她家出了事,她也从云端掉了下来,我若不杀了她,她继续与我纠缠,我又如何去与天之骄女结合呢?我只好杀了她。可是,我却不知道,温诺也是个冒牌的!我心里的痛谁又知道?我为了娶她付出了多少财力,你知道吗?可是她竟然骗我!你们都骗我!全都等着看我的笑话!”梅远贵越说越癫狂,举着火把在柴房门前踱步:

“如今好了。她就连郡王府的庶女都不是了。她竟然是她娘和一个马夫生的野种!太讽刺了。太讽刺了!我不得不杀了她,不得不重新选择合作对象。现在只要有谁拦着我,我就要他死!事到如今,我可再也什么都不怕了!”

梅远贵说着话的功夫,就把火把抛到了泼了油的柴堆上,顿时柴房门前腾起了冲天的火焰。

一群人从屋顶上飞身而下,几个士兵从天而降,踩在梅远贵身上,把他擒住了。

顾叶安来不及发落他,跑上了石阶,冒着大火,一脚踢开了柴房的大门。就见容吟霜搂着两个孩子,顾叶安正要上前,却听容吟霜说道:

“不要过来!我被困住了。”

顾叶安四周看了看,并未看见什么,只见容吟霜对他说道:“相公,你听我说,这鬼牢只能困住像我这种身负道力之人,你把大儿和幺儿带走,快些出去,我自行脱困便是。”

她没有说谎,鬼牢的确只能困住有灵力之人,对普通人并无效用,她先前不让大儿和幺儿离开,是怕两个孩子再次落入梅远贵之手,现在顾叶安来了,她就放心了。

说着,容吟霜就在大儿和幺儿的背上推了推,将他们推到了顾叶安身边,大儿却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一转身就对容吟霜说道:

“娘,你也快出来呀!”

容吟霜对他笑着点点头:“好,你们跟着爹先出去,我再看看这里有没有其他阴谋,待会儿就出去。”

她的不对劲,就连大儿都看出来了,顾叶安又怎会看不出来,将大儿和幺儿交给了闯进来救人的副将,让他把孩子们先带出去,自己留下来陪她。

容吟霜见屋外的火越来越大,不禁急了,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出去呀!”

顾叶安凝眉看着她,说道:“我等你一起。快来。”

容吟霜脸上露出难色,一个劲的说:“你别磨蹭了,这里房梁都快烧着了,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身上有我师父毋道子几十年的道力,又继承了张师叔的几十年道力,只要你不在这里,我就能自行脱困,你快走吧。”

顾叶安淡定的摇头:“我不走。不亲眼看着你出来,我怎能走!”

两相凝望,顾叶安又向前走了两步,对容吟霜说道:“吟霜别怕,就算是死,咱们夫妻死在一块儿,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今生今世能娶你为妻,我再无遗憾,就让我陪你一起吧。”

容吟霜看着他,心中无限感动,但是这个傻子……她没有要跟他生离死别的意思啊。确实是他在这里,她没法发挥,要是她为了出来,把柴房给毁了,相公没被火烧死,反而因为她被放粮砸死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鬼牢似乎开始启动,周围原本空空的地方,出现了一条一条的黑雾棱刺,缓缓的向她逼近,她的裙摆开始生风,似乎要将她托起一般,周围的风越来越大,黑色的雾气像是漩涡般渐渐扩开。

此时,就连看不见状况的顾叶安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了,四周看了看,就要往容吟霜的方向跑来,容吟霜见他这样,赶忙出声制止:

“不要过来!”

可是顾叶安根本不听,眼看他就要触及鬼牢的封界,容吟霜只得抽出一只抵御黑雾的手,将一些真力打在他身上,将他送出门去。

顾叶安被一股风力直接抛出了被火焰吞噬的柴房大门,摔在地上,被士兵们扶了起来,他看着那突然塌陷了的柴房大门,难以置信的喊道:

“容吟霜——”

可是柴房周围的火焰越烧越高,里头根本没有任何呼应的声音传出来,顾叶安想再入内一探,却被身边的士兵死命抓住。

“大公子,不能去了。这屋子快塌了!”

“你们让开,让我进去!我的娘子还在里面!她还在里面!我要去救她!”

就在他们说话间,柴房轰然倒塌,激起一层滔天的火浪……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相信大家也看的出来,本文快要完结了。坏人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只剩一个终极boss,接下来就是打他了。打完之后,会写番外,大儿,幺儿,三儿,你们想看谁的?

【新坑12月6日开坑】想来想去还是用这个名字吧。这是一篇以糙汉的视角描绘出来的古代女子精致生活的励志向上文。亲们可以先看,先收藏,么么哒。

第终172章 正文终章

();

172

轰的一声,柴房整个都塌陷下去,发出巨响。

火光照在人脸上,火辣辣的。

顾叶安整个人都呆住了。看着面前房梁塌陷的柴房,心中生出一股极端的,想要随之而去的想法。

他瘫坐在了地上,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情形,想起她从前的笑颜,想起那一回离去之时,再见她的场景……原来,他和她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他早已把她看做是自己的生命。

可是,就这个被自己看做是生命的女人,先前还在和他说话,可是现在却被埋葬在这火海废墟之中,他终究是没能救她出来,连最后想要陪她一起去的决心都没有做到,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这里。

顾叶安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吼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拉住他的力气,往火海中冲去。

吟霜,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找你!顾叶安在心中这般说道。

副将制止的声音,大儿幺儿的齐声惊呼,还有被制服的梅远贵扭曲的大笑,每一种声音都在顾叶安的耳旁回荡着,却没有一道可以让他停下冲入火海的决心。

“相公。”

突如其来的女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叶安抱着最后的希望,在火海前面停下了脚步,往后看去,只见容吟霜不知何时,竟然站在所有人的身后,笑吟吟的看着他,还是那样明艳动人,还是让他牵魂摄魄。

容吟霜拨开人群,来到火海前站定,一下子便抱住了顾叶安,说道:

“傻瓜,你在干什么呀!别告诉我,你打算殉情啊。”

顾叶安僵硬的低头看着眼前的她,火光灼热的让他恍如梦境之中,难以置信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确定不是幻影之后,顾叶安便一把将人搂在怀中,再不肯放开。

就在先前那一刻,他体验了失去挚爱的痛楚,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第二遍。

容吟霜被他搂在怀中,尽管有些透不过气来,但是,内心却被无与伦比的甜蜜所充斥。

这个男人,便是她一生的守候。只有他,才是值得的。

一家团聚之后,梅远贵的阴谋彻底被瓦解,顾叶安让副将将之交由官府,并口述其罪行,在之前争夺梅家产业之时,他早已将梅远贵欺行霸市,谋财害命的种种罪行都收集了强有力的证据,此时只要一一奉上就足够判他梅远贵秋后问斩了,更别说,还是郡王府的副将亲自送上衙门的。

将老婆孩子救出来之后,一家四口便回了顾家,可是还未到家,只是到了巷子口,就看见颖儿从巷子口的一个货郎堆后跑出,手里牵着个孩子,正是三儿。

容吟霜从车上下来,见颖儿神色慌张,赶忙出声询问。

“颖儿,怎么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容吟霜问话间,三儿已经扑入了她的怀抱,奶声奶气的说着先前自己看见的事情。

“娘,爷爷和奶奶被坏人抓走了。”

“……”

容吟霜和顾叶安对视一眼,顾叶安才对颖儿问道:“什么被坏人抓走了?到底怎么回事?”

颖儿被问着问着就哭了,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早前爷和夫人出府寻找大公子和二公子,三公子在家里闹得慌,奴婢就带他出来玩耍,可是,我们玩耍回去的时候,就看见一队官兵闯入了府,把郡王爷和老夫人都抓走了。我就带着三公子在外头躲到现在,没敢回家。”

容吟霜将三儿放了下来,急忙问道:“官兵怎会来抓郡王?你是不是看错了?”

颖儿摇头:“没有,奴婢没有看错。来的就是官兵,他们的装扮就跟之前宫里请夫人入宫时,那些仪仗队后面跟着的兵,我不会认错的。”

“宫里?”容吟霜百思不得其解。

顾叶安更是不懂,说道:“我先带人去郡王府问一问,你带着孩子们先回家,若真是宫里,倒也不必惊慌,我爹虽未有建树,但也没有冒犯圣颜,应当不会有事,就怕是其他人别有用心。”

容吟霜点点头:“嗯,先去问一问秦王妃,看她知不知道这件事。”

顾叶安离去之后,容吟霜就带着三个孩子回到了顾家,正心神不宁之际,外头就又传来了喊声:

“夫人,夫人救命啊。夫人!”

容吟霜正看着三个孩子玩耍,就听见外头的声音,听起来倒像是胡公公的,站起来走到门边一看,果然是胡三全,只见他神色匆忙,身后没有一个随从,与其说是从宫里出来的,不如说是从哪里逃难过来的一般。

看见容吟霜,胡三全就一下子跪了下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说道:

“夫人救命啊!”

容吟霜将之扶起,见他两边脸颊高耸,有明显的掌印,不禁奇怪,问道:

“公公请起,到底怎么回事?”

胡三全咽了下口水后,急忙说道:“反了,反了,宫里反了!”

容吟霜见他神智慌张,出言安慰:“谁反了,你别急,慢点说。”

“哎哟。慢不了,再慢下去,皇上和皇后就都有危险了。武国师,武国师反了!”

“……”

在胡三全的催促下,容吟霜在顾家整个下了生人结界,这种结界不同于从前道观中的,那种结界只防鬼怪,但是这种却是连人都防的,布下结界之后,让颖儿暂且当家,在大门内候着,叫顾叶安回来就立刻赶去宫中,不要进门,否则会被结界所伤。

颖儿虽然好吃,但在关键时候还是颇能顶事的,容吟霜将三个孩子托付给她之后,就急匆匆的跟着胡三全往宫中赶去。

照胡三全说,宫里此时的情形可谓凶险异常的,他说,武国师孙玉真不知对皇上使了什么邪术,自从三个月前就暗自将朝政交给了武国师处理,自己便潜心钻研长生之术,可是武国师狼子野心,竟然在夺权之后,就将皇上软禁起来,皇后娘娘冒了生命危险才把皇上从软禁的宫里救了出来,现在正躲在溯玉殿的玉修殿中,玉修殿是从前国师用来修炼之地,周围有极强的道法结界,武国师一时无法攻入,就命人包围了溯玉殿,不许殿中任何支持皇上皇后的人出入,也不许外面送任何食物和水进殿,打算将皇上与皇后耗死在殿中。徐生赤胆忠心,关键时刻,誓死护驾,正率领溯玉殿弟子,艰难抵御。

至此容吟霜才恍然大悟。

原来梅远贵背后的推手,竟然就是武国师孙玉真,之前梅远贵说过,只要过了今日,温郡王是不是郡王还不知道,那就说明,梅远贵根本就是知道孙玉真打算动手夺权,刺杀帝后,他就是武国师的前锋,为的就是把她从顾家引开,他们好派人劫走温郡王和子然居士,而事情想到这里,容吟霜突然又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秦王妃。

秦王妃三番五次的来叫温郡王回府主持府中事宜,来的次数有些频繁,她当时就觉得奇怪,只是一直没有往这上面去想,现在想来,这秦王妃会不会也是武国师的一步棋子呢。武国师原本是没有打算与顾家纠缠,就想派秦王妃来顾家将温郡王骗回郡王府,然后他就好伺机下手,控制住手握京城兵权的温郡王,让他不能及时勤王护驾。可是他们没有想到,温郡王赖在顾家就是不回去,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派出梅远贵绑架了大儿和幺儿,把容吟霜和顾叶安骗离了顾家。

如此周密的计划,叫容吟霜不禁胆寒。

原来这武国师密谋夺权造反并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因为有张师叔镇压,所以孙玉真不敢回朝,如今张师叔死了,他便迫不及待的入了宫廷,以极快的速度,取得皇上的信任,而他所谋求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国师位,而是整个天下,野心之大,昭然若揭。

“武国师将皇上和皇后身边的人全都抓了起来,严刑拷打,我也被抓,只是对我行刑的狱卒乃是我同乡好友,他私下将我放了,我便从宫里的密道逃出来,想着您在宫里之时,武国师对您颇为忌惮,满朝文武虽也有能臣,可是皇上最信任的温郡王也被国师抓进了宫,和皇上皇后关在一起,如此危及关头,奴才实在分不清其他大臣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脑中想到的就只有夫人您了,如今能够解救皇上皇后之人,也就只有夫人了。”

胡三全带着容吟霜从宫里的密道走入,容吟霜发现如今的皇宫竟然变得像一座死城般寂静。

从假山石后走出,容吟霜就看见假山旁站着两个宫女,姿态僵硬,只见胡三全拉了拉她说道:

“不要碰她们,武国师不知对宫里的人下了咒,一夜之间,宫里就变成这样了。”

容吟霜在那两名宫女周围转了转,便对胡三全说道:“这是道家邪术,利用定身符与锁魂咒,加以变幻而成,实施起来可以大范围的控制人群,却也极损阴德,醒来之后,若是情况好,也许只是小病一场,若是情况不好,也许就折寿多年了。全看个人造化了。”

胡三全听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中竟然还有一些庆幸,自己是皇后身边的人,没有在那次风潮中变成这副面貌,而是被抓起来拷打,若他当时没有被抓,相信此时肯定也变成这样半死不活的状态了。

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胡三全很快便将容吟霜七拐八弯的带到了溯玉殿外,只见原本坐落在水面上的溯玉殿岸周围全都被身着溯玉殿弟子衣服的人包围着了。

胡三全在她耳旁小声说道:“这些弟子全都是判了皇上皇后的,现在都在为武国师效力。他们把溯玉殿外围得水泄不通,咱们根本进不去啊。”

“……”

容吟霜想了想后,对胡三全说道:

“我进得去,你就别去了。替我去宫外接应我家相公,他还不知道宫中是这情形,未免他突然闯入,你去迎一迎他。”

胡三全也知道自己就算跟进去也帮不上容吟霜什么忙,便果断领了任务,从原路待胡三全离开之后,容吟霜便使出了隐身法,将自己变成透明,然后,堂而皇之的自溯玉殿的水廊入口走了进去。

溯玉殿内的气氛也是十分肃杀,容吟霜将手置于鼻下,充斥而来的血腥让她不禁蹙了眉头,这里应该是刚进行过杀戮不久,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很快被自己否决,这份杀戮,绝不会是皇上和皇后的,因为孙玉真就算想谋权,也要有一个让天下人和群臣信服的理由,在这个理由找到之前,他不会贸然把皇上杀了,冒天下之大不韪,给群臣一个群起而攻之的机会。

所以,皇上和皇后此刻应该还是安全的。

借由几次来溯玉殿的经验,容吟霜很快便找到了帝后的藏身之所——玉修殿,殿外的确有很强大的气场结界,与她之前布在顾家的生人结界的性质差不多,只要石门落下,门外之人便很难再入。

容吟霜正在寻找突破口,却突然感觉身后一阵阴风飘过,她猛地回头,就看见一道疾射而来的道符袭来,慌忙间躲避开,隐身法需要的是静心,这番遭袭,心自然是静不下来了,身形毕现。

孙玉真一身明黄龙袍出现在容吟霜面前,妖异的说道:

“别来无恙,夫人。原本我不想与你为敌,奈何你偏偏要牵扯进来,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好整以暇的说道:“你想对我怎么不客气?我记得上回咱们比试,输的可是你啊。”

孙玉真脸上一变,冷哼一声道:

“是,论修为我是比不上你,谁让你得到那老头子的真传呢!不过,你以为凭你现在可以制服的了我?别忘了,温郡王夫妇还在我手里捏着呢。”

容吟霜隐下笑容,冷冷的看着他,说道:“卑鄙之人用卑鄙之法!就你这种德行,还想号令天下,别笑死人了。”

“我怎么了?安家的那个昏君都可以执掌朝政这么多年,凭什么我不可以?这天下,向来就是能者居之,怪只怪他认人不清,不听老头之言,再次将我引入内宫。”

容吟霜对他的心理历程没有兴趣,随即打断道:“即便如此,你也不是那个能者!你这种宵小之辈,只配躲在背后放冷箭,如何能够做的了执掌天下的大者?”

“我呸!谁是宵小之辈?我不是!”孙玉真突然变脸,语气也激动起来。

“你是!”容吟霜此刻也不打算再跟他客气了,有话直说:“你与秦王妃勾结,陷温郡王于不义,害他们夫妻反目,还想将之杀死,你不是宵小是什么?”

“我不是!温国章才是!什么秦王妃!她根本就是我的女人!温国章算是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一个被我利用了多年的垫脚石。”

“……”

至此,容吟霜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秦王妃的那个长子的容貌,之前温郡王‘死’时,她瞧见过一回温叶修的容貌,只觉得他生的面熟,可是一直没往这方面想,他生的根本就是和孙玉真相似的,如此相似的容貌,说明了什么?

容吟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了。她这个公爹这一生真是不能用糊涂两个字来形容了,简直就玷污了糊涂这两个字啊。他,,他,他简直太不靠谱了!

一个张氏,早就背着他和马夫生了温诺,原以为这已经是下限,没想到,他和秦王妃生了几个孩子,竟然也不是他的种,这……这么多年,他就真的没有把半点心思放在秦王妃身上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就在容吟霜失神之际,就见孙玉真已然开始动手,只见他捏指念决,调动了整个皇宫的灵体,容吟霜心叫不妙,他这是想利用生人魂来攻击她了。

所谓生人魂,说的就是从活人体内把魂魄给逼迫出来,这样她既不能收了他们,因为他们没死,所以根本收不了,也不想伤了他们,打起来总归会缩手缩脚,可是,孙玉真这一招未免也太残忍了。要知道,若是召集出了这么多生人魂,不能及时把魂魄还回去的话,那么这么多人可就一夕之间全部灰飞烟灭了,这得是多大的罪孽,他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管他知道不知道,情势却没有给容吟霜半分喘息的机会,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也是,受到了攻击,不得不防护,在周身念出了金刚咒护体,她不想伤人,却也不能让别人伤了自己,只能先采取防备。

孙玉真却不肯罢休,利用各种嘶吼的生人魂,不算撞击她的金刚咒,生人魂一旦撞上她周身的金刚咒,三魂七魄便会自动消减一道,等撞满十次,这个魂魄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容吟霜看着周围前仆后继的生人魂,心中着实不忍,只得兵行险招,将金刚咒撤掉,孤身上阵,直接闪身去到了孙玉真身上,扣住了他的肩膀,孙玉真大惊,连忙还手,两人上天入地,打了不下一百个回合,孙玉真明显感到不及,便趁着回身的空挡,再次利用生人魂攻击容吟霜。

容吟霜不想杀他们,就只能被他们一道一道紧密的包围住,不得动弹,挣扎间,只觉得自己的手脚被制住。

孙玉真看她这样,嚣张的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玉修殿的石门突然打开,孙玉真面上一喜,不等石门完全打开,就直冲了进去,容吟霜被生魂困住,不禁大吼:

“徐生,不要让他进去!”

随着容吟霜的一声喊叫,石门内突然传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然后石门中射出了万丈金光。

包围着容吟霜周围的生人魂集体如云雾般散了开去,容吟霜失去了包围,手脚也变得能动起来,走到石门前一看,就只见门口散落着一件空荡荡的龙袍,仿佛正是孙玉真先前穿的那件,而石门里面,徐生手中拉着一根绳索,绳索的尽头,是一面闪着金光的镜子,那镜子周围满是灵气,金光便是由镜子里发出来的。

“师父临终前告诉我玉修殿里有这法宝,就是专门用来对付硬闯玉修殿之人的,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大用场。”

徐生惊魂未定,几日不见,身形削瘦,形容枯槁,一种终于能够放松下来的神情,瘫坐到了地上,对容吟霜讲解着先前发生的一切。

玉修殿中,帝后相拥而坐,温郡王也护着子然居士守在门边,先前石门打开,孙玉真像影子一般钻了进来,原本温郡王是想跟他殊死搏斗一番来护驾的,可是却没想到,孙玉真被一面镜子照回了老家,这才免于他用命一搏。

顾叶安带着外头的兵从密道走入了皇宫,在胡三全的带领下,将溯玉殿外的叛徒收拾的一干二净,步入殿中救驾,与容吟霜汇合。

原来,他之前带着兵去郡王府找秦王妃,还未入府就觉得府外气氛不对,因为王府内外护卫全都换了不一样的面孔,身着宫中禁军服饰,顾叶安便知晓情况不对,利用手里有限的兵马,调兵遣将,一举将郡王府攻陷,擒下了秦王妃与他两个儿子。

还未上报,就遇上了前来报讯的胡三全,这才知道宫里竟然也出了大事,然后他便带着兵,由胡三全领路,从密道中走了进来。而等他赶到的时候,孙玉真似乎已经被解决,帝后也被人救了出来。

一场大战,就此结束。

尾声

帝后获救之后,心有余悸,对护驾有功之人加以封赏。

胡三全最为忠心,由原来的副总管,晋升为总管,继续在皇后手下听命。

而顾家上下,救驾有功,顾叶安被封为一品皇商,无需在朝为官,却也可食皇禄,容吟霜破格被封为一品诰命,于宫内行走,隶属皇后,替宫中解决各种疑难问题。

徐生原本就是国师,只不过还在试用,如今也是过了试用,直接接替了张国师的全部权利,清理溯玉殿之后,他便也成就了一番自己的班子,地位超然。

温郡王虽然在救驾一事中未有突出表现,但是看在顾叶安和容吟霜的面子上,皇上并没有对他加以责罚,只是让他去城门守了大半个月,算是惩戒他识人不清。

而温郡王本人也是郁闷不已,毕竟,不管自己真心不真心,被人戴了两个众所皆知的了绿帽子,相信只要是男人都会觉得心里不爽,他也不例外。

子然居士对他彻底失望,也看清了这个男人不是托付终生的对象,一气之下,竟然收拾了东西,回到了白云观。

温郡王在城门站了大半个月的岗,刚一下岗,就向皇上提出了辞官,也收拾了东西,强硬的追到了白云观中,一时把白云观搅得是天翻地覆。

顾叶安不愿入朝为官,皇上也不勉强,封他做了皇商的同时,还将温郡王辞去的爵位加到了他的身上,顾叶安推辞不得,只好受着,毕竟爵位这种东西,总不能和官位一样,辞去了就没了,毕竟是祖先留下的名号,若是真就这么丢了,也是不孝,几番思量,也就应了下来。

容吟霜则继续恢复从前那宫里宫外,两头跑的繁忙生活,始终坚持替天行道,这世上可怜人太多,可怜的事也多,虽然她不能完全将坏人斩尽,不能替所有人伸冤,只求尽她所能,帮一个是一个。

世间之事,本就自有章法,她只需遵循天道,做一个捍卫道德,捍卫天理的战士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后记

至此,正文完结了。可能有不详尽之处,还望各位担待。梅夫人的故事还在继续,也许这个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人,但是,我故事里有很多都是真事改编,有迹可循的,现实往往比小说还要残酷,因为小说里,可以有快意恩仇,作者可以在笔下让一些坏人得到该有的报应,让他们结局凄惨,可是现实社会中,却未必每一件事都能得到圆满解决,不是所有的冤屈都能得到纾解,有的时候,我们更需要保持一颗公正的心,在自己的心中建立起一杆称来,衡量是非,便就是是非自有公断了。

明后天会有番外放出来,届时请大家收看。

另,花叔新文已经开更,虽然花叔文笔浅薄,但也希望大家可以与我一同见证进步。

【求收藏,求点击,求撒花】穿越之后,爹高富帅,娘白富美,家族显赫,身份高贵……那都是别人。蒋梦瑶穿过来之后,被彻底颠覆了穿越观,亲爹亲妈不靠谱,肥的爷爷不疼,奶奶不爱,地位比之尘埃还要低下,蒋梦瑶表示前途堪忧哇!但无论怎么样,日子都得过下去,就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把亲爹亲妈带上道,顺便带着全家奔小康,吃香喝辣了。

任重而道远,且行且珍惜吧。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