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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矩阵》 ~请先读我~ 咳咳，说几句~ 第一，各位新朋友，新书一刷请关闭本章说，谢谢~~二刷再尽情喷吐~~虽然看两章就知道背景，但我构思这个故事很多年了，肯定会有自己的各种设定，会随着情节慢慢展开，请各位耐心，感谢！ 第二，算上这本，我在起点发的四本书，前三本都屏蔽了，简直无奈，特别是【神权】，刚刚打起精神重新振作，就被神兽按在地上各种摩擦……最后我放弃了，开始构思这本……你说我这几本跟政治、暴力、邪教、b社会都毫无关系，为啥都被河蟹呢，想不通ing…… 第三，各位老朋友，那啥，轻点…… 第四，四是我的幸运数字，所以~~[手动滑稽]~~ 神权.原设结局——黄昏前的最后一个瞬间（下） “……这样子就更加完美了……” 看着下方的神殿，拜伦恩斯光线构成的脸上露出了很淡的笑容，然而很快，空无一人的寂静神殿令他的微笑消失了，记忆中那无数信徒虔诚地匍匐满地的画面和眼前冷寂的景色重叠，令他的心中仿佛被针刺着一样，无法安然。 下一秒钟，他突然毫无征兆地直冲那黑暗的星空，喷薄的青色光辉在夜色里拉出一条明亮的诡计，仿佛一颗反冲天空的流星！ 无数隐藏在远处的目光都在随着这道轨迹运动，惴惴不安地猜测这突然出现的神秘超强者究竟想要做什么，然而很快，他们的猜测就停止了，因为空中传来了巨大而清晰的声音，向着整个大陆传达了神秘人的意愿： “吾之名为拜伦恩斯！” 声音威严而沉重，仿佛一块块看不见的沉重岩石，不断地压在每个听到这声音之人的身上，随着这声音传来的同时，各个神殿竟然仿佛受到了攻击一样，齐齐亮起了防护结界，然而不过一秒钟之后，这些往日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神力结界，竟然只坚持了瞬间就如同肥皂泡一样轻易破裂，令那声音毫无阻碍地传入了神殿中各神灵虔诚信徒的耳中。 “吾乃这世间唯一真理‘守恒’的执掌者！汝等，从此唯可敬畏、唯可念诵、唯可跪拜吾之神名！其他一切伪神之名均须抛却、不得留存于汝口、汝心！虔诚者可获赐予，亵渎者唯有湮灭！！” 拜伦恩斯的声音传遍整个世界，一连重复了三遍，无数的平民匍匐在地，惊惶而又迷茫地仰望着天空，满脸的不知所措；而各位神灵的信徒则颤抖着开始呼叫所信神灵的保佑，然而那遥远的神灵们仿佛突然集体忘记了这个位面似的，竟然没有一位神灵做出回应，任凭那些信徒在惊恐中不断重复华丽空洞的祈祷词，直到嘶哑到再也发不出声音！ 唯有光辉之主萨宁回应了信徒的祈祷，然而那返回的意志却混乱而暴躁，甚至掺杂了神魂的咆哮，光辉神殿所有的牧师都接到了召集战士的命令，立即不眠不休地开始了战争的准备工作…… 另一边，对全世界发出了自己声音的拜伦恩斯，随后把目光对准了下方的神殿，双目之中光芒一闪，视野所及的大片陆地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一条条巨大的裂纹在神殿周围的地面上出现，随着这些裂纹的迅速扩大，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岩浆的咆哮中，在无数目光呆滞的注视下，这块巨大得接近一个小公国面积的陆地承载着守恒神殿，脱离大陆开始了缓缓上升的过程。 “我曾经屈服于规则之下，甚至不得不抛弃了一切……” 拜伦恩斯注视着上升速度越来越快的陆地，在空气的轰鸣声中轻轻地自言自语：“然而现在我终于能够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愚者们，抬头看吧，从此之后这傲然悬挂在天空之中的守恒神殿，将作为我终于将规则踩在了脚下的见证永悬天空！……我的信徒们啊，如果你们的灵魂还留存在这个世间的话，也抬头看吧，这就是你们的牺牲的价值！从此之后，这座神殿也将是你们永远的纪念碑——唔！！！！” 他的身躯突然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两只明亮的眼睛像是受到了什么干扰一样，忽明忽暗地闪烁了一阵。 ——发生什么事情了？ 拜伦恩斯傲然的脸上露出了不解的表情，而同一瞬间，正在无数的星河之间急速穿梭着的冗余天使和序列天使，也突然一起停止了运动，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默契地转过身去，对着同样的方向凝神感应。 搜索了良久之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的拜伦恩斯，带着疑惑一边谨慎地感应着，一边继续输出神力，保持巨大陆块的匀速上升，很快，当输出的神力达到某个界限之时，他的两眼突然再次出现了诡异的闪烁，神力的输出也骤然中断，整块陆地随之颤抖了一下，缓缓地定在了空中 “……” 拜伦恩斯全身暴闪起刺眼的光辉，那张线条构成的脸上先是迷惑，然后却是霍地转过头，目光瞄向远方的某个地方，表情变得一片狰狞！ 粘结？共振？交叉？？ 数个名词掠过他的意识，然而无论哪个都令他愤怒得想要咆哮！在刚才的有心探察之下，他已经发现，那个原本就存在于这个时间段、并暂时还依然拥有着守恒神格的男性人类，对他造成了一种奇特的影响——每当他输出的神力达到谋个强度之时，就会引发两个不同时间属性的神格之间的一种‘共振’，带来强烈的干扰，从而令神术无法继续进行！ 这就意味着，他所能输出的神力受到了限制！如果这个限制让他无法运用足够强的能量来对付那些规则之外的天使们…… 拜伦恩斯脸上的表情已经十分复杂，交错了愤怒、担忧、挫败，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恐惧，然而他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抛开这些早已陌生了几千年的情绪，毫不犹豫地开始查找那个男人的下落—— 很可惜，几乎是同一瞬间，两股似乎来自于无限遥远地方的干扰笼罩了这个世界，刹那间所有人类的位置信息都变得模糊不清，即使是身为守恒之神的拜伦恩斯，也同样无可奈何——这种干扰直接使用了‘规则’的力量，即使他可以通过守恒法则的力量‘交换’到那个男人的情报，但这个情报本身却是混乱的，想要恢复真实的信息，他就必须和‘规则’较量一下——纵然不在乎那代价，他也等不起那个时间！从这突然而至的‘干扰’来看，很明显刚才的‘共振’已经被察觉了，如果不赶快将那个男人消灭掉，一旦落入敌人手里就很可能成为自己的致命弱点！ 拜伦恩斯的脸上露出了决然的神色，伸手向天空中的神殿一挥手，那些栩栩如生的雕像顿时再次恢复成了生物，然而那一双双外观各异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却只有茫然和冷漠。 “去找到他！“ 拜伦恩斯的声音响彻天际，“去找到那个男人！彻底地将他消灭！！“ 黑暗中传来的细微声音突然将道格惊醒，头骨之中立即闪起了灵魂之火的微弱光芒，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只有黑色的树枝被夜风吹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呼…… 虽然只剩下了骨架，道格依然情不自禁地做了次深呼吸。轻轻挪动了一下垫在地上的衣服，让菲菲安睡得更舒服一些。 小丫头哭得眼睛都肿了，虽然经过了魔法的处理，但是依然能看出明显的痕迹，即使现在睡眠中，也依然时不时地轻轻啜泣一下，显然极度的伤心。 嗯？ 身周诡异的寂静突然令道格有种后背发毛的感觉，带着很不好的预感，他慢慢地转过头，向着之前利纳克斯所在的位置望去—— 空无一人。 不再顾忌睡眠中的菲菲安，道格猛地爬了起来，四处快速地扫视着，然而只有夜的黑暗进入他的视野，没有半丝龙巫妖的身影。 利纳克斯果然走了！ 这一刻，道格耳边仿佛听见了心脏坠入无底深渊中的声音，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手指骨发出嘎吱的声音，令人牙酸。利纳克斯之所以跟随自己，最大的目的是为了洛娜赛黛丝，而当自己失去了守恒之神的神格的现在，他确实已经没有必要呆在自己的身边了…… 妈的！ 狠狠地捶了一下地面，道格口中发出无声的诅咒，却也仅能如此。现在的他连身体都失去了，灵魂寄宿在不知名的骸骨之内，只比死灵好一点点而已！ “道格？“ 睡得并不安稳的菲菲安马上就被道格的动作惊醒，茫然地睁开眼，第一眼看见道格深深砸进土中的拳头，赶紧爬了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利纳克斯走了。” 向四周打量了许久、确定真的再没有第三个人存在之后，道格沉声对菲菲安开口。 “啊……” 菲菲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小嘴不自觉地张开，大眼睛里迅速地布满了茫然和害怕，紧紧抓住道格的骨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事。” 道格眼眶中的灵魂之火闪烁了几下，将菲菲安抱在怀里：“对此我早已有预感，不用太担心。” 他活动着还有些陌生的骨骼，抚摸着菲菲安的细发：“离开了他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还能减少那些‘大人物’带来的危险，最多……就当作那些事情从没有发生过好了。” 眼眶中的灵魂之火阴冷地燃烧着，显示出他真实的心情。实际上情况已经十分的糟糕。然而菲菲安只是未经历过风雨的温室小花，他不得不担负起两人之间那个领导者的身份。 似乎是这安慰性的话语起了作用，怀里的菲菲安渐渐地停止了啜泣，小手整理着被泪水打湿的几缕发丝，表情慢慢地平静下来。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片刻之后，她迟疑地开口询问。 “……先去你的秘密实验室。” 道格沉思片刻之后做出了决定。“我的样子变了，但是你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应该能够顺利地进入俯视之塔——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地。” 得益于道格一向的谨慎，菲菲安位于俯视之塔深深得地面之下的秘密实验室始终没有暴露，因此后来已经逐渐获得道格信任的利纳克斯也并不知晓这个秘密实验室的存在，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是最恰当的地方。 “嗯！” 菲菲安乖巧地点了点头，小手快速地挥舞了几下画出魔法阵，感应了几秒之后低低地欢呼了一声，小脸上露出笑容：“联系上了！实验室的传送阵还认我是主人，马上就会开始传送了！”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脚下的地面开始缓缓地亮了起来，道格试探了一下对自己没有影响之后站了进去，魔法的光芒随即变得亮起来，一闪之后，两人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 令大陆上所有的人都感觉恶心呕吐的奇异震颤，来得快，去的也很快。 在刚才的震颤中，人们都感觉周围的世界仿佛在不停地变化，眼前的景色以无法形容的速度高速变换着，很多人几乎是马上就倒在地上呕吐起来，体弱的人甚至几秒钟内就昏迷了过去，而比较强悍一些的人则发现，这并不是单纯的影像的改变，而是彻彻底底的周围环境的变化——短暂的瞬间中，他们能够捕捉到身周快速闪现又快速消失的人影，身体所能感受到的周围环境也是随着眼前景象一起改变着，所以绝非幻影。 ——然而又是什么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震颤在持续了数十秒之后，又和来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尚能保持神志清醒的少数几个人摇晃着站直身躯，探察了一下之后，惊讶地发现发生这种情况的并非自己或者周围的几个人，而且更加广泛的联系之后，竟发现这诡异的震颤几乎影响到了所能联系到的任何人，也许是笼罩了整个国家、整个大陆也说不定——这诡异的事情立即造成了巨大的恐慌，然而谁也找不到答案，只能单纯地茫然着、恐惧着。 而就在整个大陆上的人们都陷入恐惧的同时，在遥远的高空中，一个奇异的光球正在高速地闪烁着，光球的内部，则是两团奇异的光辉和失去意识的道格与菲菲安——这个时间中原来的两个。 “真是令人想象不到的转折哪，博格。” 其中一团光芒开口，正是菲欧@麦内哲那惫懒的声音，隐约透着点兴奋：“看来我们明年的考核又能有新东西交差了！这种奇异的时间关系，使劲吹一下的话，绝对能写出十篇以上的论文啦！到时候也许又能拿到个不短的假期呢，哇哈哈——” “在幻想美好未来之前，我建议你先考虑一下如何解决目前的困境。” 博格@菲克瑟的声音依旧是没有什么波动的老样子：“目前只不过发现了一个非常奇异的‘影响’，并不确定它一定就可以成为拜伦恩斯的致命弱点——而且我们为了得到这个男人，所使用的力量已经超过允许的限度，希望你能写出一份有足够说服力的报告。” 光球内的空间虽然看起来很稳定，但是实际上，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整个光球却在数百万个位置中随机跳跃着，即使是最强大的神祗，也无法捕捉到这个男人的任何位置信息——当然，这所耗费的能量也同样是惊人的，再加上之前扰动全大陆人类位置的大手笔，这次行动的开支，已经到了令他的万年冰块表情都快维持不下去的程度。 “没事啦，发现了这么奇异的事情，我们也许还能得到奖励呢！” 相比博格@菲克瑟的担忧，菲欧则乐观的很，“只要我们能够把这个男人的性命保住，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就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慢慢收拾他！‘ 他拟化出了原来的那张脸孔，做出个狠狠咬牙的表情。 “所以请你用心一些，确保不会出什么纰漏。“ 博格@菲克瑟淡淡地回答。虽然这种间隔极短的超级瞬间移动能够抵御很多魔法，但是他实在有点担心，那个拜伦恩斯所掌握的守恒法则是否有能力突破这种防护——凡是涉及到规则的东西，都是很令人担心的。 “放心，这个男人只要呆在这里，谁也杀不了他。” 菲欧满不在乎地晃了晃身躯。 “……但愿如此。” 博格菲克瑟晃动了一下身躯，声音并没有一贯的平静。 找不到…… 高高地漂浮在大陆上空的守恒神殿中，拜伦恩斯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闪烁。他所派出的那些雕像全都无功而返，而他自己也在频繁地探询那个男人的位置，每次返回的信息却都差别极大，很明显仍然被那两个天使干扰着。 是否应该直接把那个男人拉过来？ 已经失去了耐心的拜伦恩斯开始思考用暴力方式解决这问题。想要将一个普通人拉到自己面前，所花费的能力微乎其微，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对方使用着规则的能量保护着他，一个简单的‘拉人’，很有可能变成自己和他们之间的拉锯战，而自己又不可能使出超过那个可恶限度的能量输出……一个可恶的死结！ 嘭！ 拜伦恩斯面无表情地砸碎了一座雕像，乌黑的血水静静地从满地碎块之中渗出，在地面上洇开；而就在此时，一丝光辉突然在神殿外的天空中闪过，将暗色的血迹照亮。 光芒映入拜伦恩斯的眼中，下一秒钟，他霍地抬起了头，仰头上望。 “拜伦恩斯！‘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怒吼，一团极度巨大而炽热的光辉带领着无数同样由光芒组成的小型人形，破开空间出现在守恒神殿的上方，巨大的热量令组成神殿主体的岩石开始迅速地变软、熔化，特别是拜伦恩斯正头顶的那块区域，几乎像是被火焰灼烧的冰雪一样迅速地消融，露出天空中刺目的光辉。 “……萨宁。“ 拜伦恩斯直视着天空中的光芒，轻轻地开口。 “拜伦恩斯！你这个卑鄙的骗徒！规则的亵渎者！” 萨宁看起来无比的愤怒，巨大身躯的亮度几乎照亮了整个大陆，让人以为白天已经提前到来：“我们是如此得相信你，全心全意地将生命与灵魂都奉献给你，你却辜负了全部的虔诚信徒们，竟用谎言和欺骗，将几百万信徒的血肉和灵魂作为了献祭，只为了你那可笑的‘挣脱规则’的愚蠢妄想！” “……所以你永远只是个莽夫，萨宁。” 拜伦恩斯嘲讽地轻声开口，一挥手，巍峨的神殿就被瞬间修复，正头顶的那块熔化的部分则变成了完美的开顶式构造，仿佛生来就是那种样式：“你们这些无知的愚者们知道什么！我带领你们从强权的压制下反抗而出，借助守恒的规则让你们拥有了力量、摆脱了桎梏，然而你们又怎么会知道，在这些虚假的强大之后，还有所谓的‘规则’的牢笼？” 他的声音说到后来有了一丝激动：“你们就像是被笼子束缚在篱笆中的家畜，只要集中全力就能冲破这栅栏，却偏偏永远只会贪婪地咀嚼着眼前那些肮脏的草料！” “不要为你的野心寻找借口，拜伦恩斯！” 萨宁的怒火谁都能感受到，“看看我这个新的身体吧！这就是那些被献做祭品的信徒们的愤怒所化！被欺骗的虔诚信徒们，在化作永恒的虚无之前，发出的最后的呐喊！” 他的身躯发出强烈的光芒，下方的地面上已经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愚者们的怨念，居然会让你成为了神祗？真是幸运的萨宁啊。” 拜伦恩斯嘴角浅浅地动了一下，“只可惜，你的视线放得太低了，能够全身心地参与到突破‘规则’的事情中来，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一种巨大的幸福才对……” “住口！” 萨宁的声音震动了整个天空：“幸福？你来听听我这身体所发出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在诅咒你，拜伦恩斯！还记得你曾经的神庙吗？我将自己原来的身躯抛弃在那里，每过一百年都要派人用长杖刺穿心脏——因为我无法原谅自己成为了你的帮凶、也更加无法原谅你卑鄙的欺骗和背叛！”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多愁善感啊、萨宁，我曾经的第一使徒！” 拜伦恩斯的身躯开始上升，而他身周围的雕像们也再次活化，伴随着他一起升上天空，与萨宁所带来的军队对峙：“可惜，我并不需要你的原谅……看来那些愚者们的怨念令你变得狂妄了，萨宁，狂妄到已经忘记了我所拥有的力量是什么样子——” 他抬起手，向着身后淡淡地挥了一下手，那些活化雕像立即如同被吞噬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同一时间，接受了献祭的守恒规则开始在萨宁带来的那些天使们身上发挥作用，看起来强横无匹的人形们如同被大雨淋过的火星一般，瞬间熄灭了光芒，石头一样地纷纷向地面坠去，如同一场诡异的流星雨。 只是一瞬间，天空中就只剩下萨宁和拜伦恩斯单独面对。 “现在，来让我见识一下家畜们的怨念吧。” 拜伦恩斯回过头来面对着萨宁，光线组成的脸上，生动地出现了一丝蔑然。 “这个家伙真的很强哪！” 高速闪动的光球中，菲欧@麦内哲啧啧有声地注视着中央球形的屏幕，看得津津有味：“这个萨宁也算是这位面的强者了，你看被他像玩小猫一样地耍着玩……” 屏幕上出现的正是萨宁和拜伦恩斯的战斗，号称最强大的神祗、光辉之主萨宁不断地发出气急败坏的咆哮，却始终无法对拜伦恩斯造成什么伤害。这倒并不是两者之间的强度差别有这么多，毕竟萨宁享用了几千年的信仰之力，拜伦恩斯却灵魂神格两分离地‘忍辱偷生’，能量总量早已不敌，但是在质量上，守恒法则的强大则远超过萨宁所掌握的光元素，萨宁的攻击再强大，打不到拜伦恩斯也是没有任何用处，后者轻描淡写地就让萨宁的众多攻击失去目标，两人脚下的大地上早已是坑坑洼洼，烈火四燃。 “守恒法则是贯穿所有位面的最基本原则，不那么严格定义的话，它甚至也可以被称作‘规则’，自然是很强大。” 这个四平八稳的声音自然是博格菲克瑟。 “是啊，从拜伦恩斯本身的经历来看就可以知道，它确实是很了不起的法则！”菲欧赞同地闪了一下：“当年掌握了守恒法则的拜伦恩斯，只不过是将几百万信徒用做了祭品，竟然就能换得穿梭时间的能力——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也太强大了！即使我们上边那些家伙，对于这样的能力恐怕也要目瞪口呆吧！” “连口水都会流下来的，如果他们有嘴的话。” 博格菲克瑟难得地幽了一默：“不过这个拜伦恩斯本身也是很坚韧的家伙，他为了摆脱‘规则’的束缚，居然能够忍受灵魂切裂的痛苦，还冒着彻底湮灭的危险，通过时间穿梭将自己的时间属性完全搞乱，巧妙地使得‘规则’在他身上失效……我真的很是很钦佩这样的生灵。” “靠，我怎么早没发现，原来你有受虐倾向哪……” 闪了半天之后，菲欧冒出了这么一句。 博格菲克瑟面无表情地转了一下身体，不去理睬他。 “哈，你看，萨宁要逃走了。” 非欧突然发现了屏幕里的新情况。在影像里，久攻不下的萨宁已经察觉到了劣势，那巨大的身躯正在迅速收缩，极度压缩的的光芒炽热到连空间也开始不稳定起来，即使是拜伦恩斯也不得不暂避—— 黑色的细细光线突然出现在萨宁身躯所在的地方，竟然连萨宁那样耀眼的光芒都无法掩盖，随着这光线的出现，萨宁身躯附近的空间在一瞬间被切割成了几万块的细小碎片，使得它寸步难行，而就在萨宁发出愤怒的吼叫，强行湮灭了这些细小空间碎片的下一秒钟，几个神秘的符号在他身后打开，露出其中无尽的黑暗，一下子将它的身躯吞没其中！ 神术@徘徊者之哀鸣！ 一个修长的黑袍身影出现在空中，吞噬了萨宁身躯的黑暗化作一个电光闪烁的黑色球体，静静地落在了这个人的手上。其中蕴含的无数错综复杂的次元通路组成了极其庞大的迷宫，即使以萨宁的能力，想要出来也不会是一两天能做到的事情！ “什么！怎么会是他？” 菲欧难以置信的愤怒吼，屏幕中的黑袍人缓缓地向着拜伦恩斯飘去，在序列天使全身激烈的光芒闪烁中，沉默地在拜伦恩斯身前拜倒，随后抬起头来，将那个黑色球体送到拜伦恩斯的身前。 幽蓝的电光照亮了黑袍人的脸孔，优雅，白皙。 “呼！” 仔细地封闭了全部的入口之后，菲菲安长出了一口气，歪倒在那张小床上：“好了，所有的入口都已经被封闭了……” “先别急着休息，想想看，有没办法解决我这具身体的问题？” 道格扯去了身上那些黑色的布条，略带烦躁地看着干枯苍白的骨骼：“利纳克斯已经不辞而别，如果不赶快找一具肉体的话，我的灵魂能量会渐渐衰弱下去。” “不要担心呀，道格。” 似乎感觉到自己还被需要着，菲菲安的精神回复了不少：“虽然拜伦恩斯那个骗了我的坏家伙不在了，但是那些魔法知识我可都还记得呢！就算我不是什么天才美少女，至少还是爷爷的孙女吧——相信我，会让你恢复的，道格！” “……但愿如此。” 道格沉默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说实话，他对菲菲安没有多少信心。 小丫头感受到了他的消沉，乖巧地靠了过来，雪白的小脸上满是担心。虽然道格现在是一具骷髅的外观，但是那种灵魂层面的熟悉与亲切令她并不感到陌生，况且现在道格是她唯一的依靠，反而更觉亲切。 “我没事，在想事情。” 道格拍了拍菲菲安纤细的肩膀，又陷入了沉思。利纳克斯肯定是因为自己失去了守恒神职而离开的，他的心中永远只有‘龙神的琉璃’洛娜赛黛丝，谁能让他再次和洛娜赛黛丝呆在一起，谁就能获得他的效忠，这从一开始自己就是知道的，从这点上来说他的‘背叛’也并不意外，甚至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问题是，今后自己和菲菲安两人要怎么办？ 道格眼中的灵魂之火开始变得阴沉。那个该死的序列天使，胆大妄为地穿梭了时间，造成现在这样无法收拾的局面，却完全不负责任地溜之大吉！而且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真相却根本无意告诉自己，神神秘秘地阻止自己接触那个水晶球…… 水晶球？ 道格突然神情一动：“菲菲安，我当时带着的‘仓库’哪里去了？被利纳克斯拿走了吗？” “没有啊，在我这里。” 菲菲安不明所以地拿出了那枚做成项链模样的次元仓库，道格顿时微微激动，一下子伸手夺了过来，抱着忐忑的心情向内望去，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那枚萨卡斯的水晶球，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出什么事了，道格？” 菲菲安不安地望着突然有些异常的道格。 “没事。” 即使已经只剩下了骨架，道格仍然情不自禁地做了一次深呼吸，考虑了一下之后，将项链握在了指骨之中——不能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现在需要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道格？……” 菲菲安明显地感觉到了道格的异常，声音颤抖起来：“你……” 你要去哪里？ “没事，我马上回来。” 道格安抚地轻搂了她一下，握紧手中的项链，头也不回地站上传送阵：“送我出去吧！” 在菲菲安惶恐的目光中，道格从秘密实验室中消失，出现在两公里外的一个秘密出口处。 来吧！ 略一打量四周之后，道格盯住手上的仓库——让我看看吧，萨卡斯的水晶球，究竟你蕴含了什么样的秘密？ 带着一丝决绝，道格将那颗水晶球放在了自己的手中，很快，一丝奇异的颤动开始出现在水晶球中，仿佛一条小蛇在试探性地碰触道格的手骨，道格忍耐着没有移动，片刻之后，小蛇仿佛露出了真面目的猎手一般，骤然高速蹿入了道格的灵魂之中。 “吾之名为拜伦恩斯！” 灵魂之中响起的声音令已经有心里准备的道格丝毫没有感到意外，然而下一秒钟他所听到的话，却令他僵立当场！ 这里面寄存的是拜伦恩斯灵魂和神格分割之时、为了防止计划失败导致彻底湮灭而留下的一丝碎片，作为神赐之物在一小部分不知情的信徒中流传，使用它进行一些小型的转换，然而当它接触到道格的灵魂之时，却发生了意外的事情——道格的灵魂曾经与拜伦恩斯的神格长期融合，生生被剥离之后正处于不稳定的调整期，此刻突然发现了同源的力量，立即就开始了本能的同化吸纳的过程，轻松将这一丝碎片吸收。 道格终于明白菲欧为什么要阻止他接触这水晶球了。虽然这里面只是一丝碎片，但是却包含了拜伦恩斯的一些重要记忆，如果当时就被他知道了自己不过是个工具…… “妈的！“ 嘶哑的诅咒从道格的口中发出，而随着他重获神格碎片，一丝微弱的神性波动在空间中扩散开来，道格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无数发光的彩色小平面，在下一秒中组成了序列天使菲欧@麦内哲的身躯。 “……原来是你！” 菲欧的身躯又一闪，凝聚成了原来的少年模样，脸色迅速地从原来的愤怒变成了喜色：“我还以为又发生什么意外了呢！刚才出现神性波动的时候，我都快发疯了！”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完全无视道格快要杀人的眼神：“一直呆在你身边的那只龙巫妖背叛了，已经向拜伦恩斯宣誓效忠啦！” “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道格压住愤怒，淡淡地回答。拜伦恩斯的记忆中也有关于序列天使的资料，所以现在的道格对于眼前嬉笑的少年已经多了许多忌惮。 “啊？知道了？“ 菲欧怔了一下，随后倒也没有在意：“那也行……反正我不是为通知你这个来的！快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跟你走？“ 道格的心情立即又戒备起来。序列天使绝没有那么好心要保护他，所以这个要求必定蕴含着别的什么：“为什么？“ “刚刚的神格碎片不是被你给吞了么？” 菲欧随意地挥挥手。刚才他感觉到另一个涉及到守恒规则的神性波动时，心情可以说是糟糕透顶，这边的事情急转直下、已经够糟糕的了，那边又出现这种事情——好在赶来一看，原来是老熟人，这就好办了：“现在你已经成为另外一个有可能制约拜伦恩斯的存在了，所以一定要好好保护哪！” 说着话，他已经伸出手去，道格的一声‘等等’还在口中，眼前已经一片白芒，菲欧@麦内哲的传送瞬间将两人带进了那颗光球之中—— 不，不是两人，而是四人！ “吼！” 在冗余天使的怒吼声中，这四处高速瞬移的光球内部，赫然出现了拜伦恩斯和利纳克斯的身影！ “怎么可能？” 菲欧脸上的笑容凝结了：“这个光球每秒钟要瞬间移动几万次，以你的力量，不可能定位！” “所以，我必须感谢你。” 拜伦恩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身旁的利纳克斯沉默地伫立着，手上则闪烁着数个未发动的次元迷宫：“与两位规则之外的力量对抗来试图定位这个地方，是最糟糕的选择；而跟踪本来属于自己的灵魂碎片，则要轻易的多了……” 他发光的眼睛盯住菲欧，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扩大，最终化成一丝嘲讽：“您太贪婪了，序列天使菲欧@麦内哲……如果不是想利用我的能力弥补你的过错，我不会这么快就醒来；如果不是您急着掌握更多我的弱点、试图自己解决这件事情的话，就不会露出这样的破绽，我也不可能这么容易解决掉这个问题……” 下一秒钟，他身上的光辉骤然黯淡，强大的守恒法则顿时令两名天使短时间内无法移动同一瞬间，利纳克斯手中的黑色光球骤然启动，从各个方面向着菲欧和博格菲克瑟袭来：“——失去冷静的敌人，是没有任何威胁的。” 幽蓝的电光闪烁中，序列和冗余两名天使身周瞬间缠上了数层相互嵌套的次元迷宫，在守恒神力的帮助下，其中瞬息闪现的空间通道增加到了一个令人恐惧的数量，纵然以两名天使的强大，想要脱身也绝非几分钟可以办到的事情! 而在这几分钟里，相对于拜伦恩斯的强大来说毫无反抗之力的道格，恐怕要目睹事情的终结了。 “做的不错。” 拜伦恩斯注视着那层层叠叠的破碎空间，满意地对利纳克斯微微点头，随后只是一伸手，那昏睡中的‘此时’的道格与菲菲安额头就冒出了光芒，很快，那不同时间属性的守恒神格就被拜伦恩斯小心地握在了手中，神色复杂地注视了片刻之后，轻轻一捏。 虽然‘自己杀死自己’感觉很奇怪，但是拜伦恩斯绝不能容忍有‘弱点’这种东西存在。 “实际上，我很欣赏你的性格。” 拜伦恩斯解决了‘自己’之后，来到了道格的身前，轻轻一勾手指，道格刚刚得到的那丝神魂就又分离了出来，逸出道格的头骨、融进了拜伦恩斯的身躯：“你和我当年的性格十分相似……所不同的是，你太缺乏对自由的渴望了。” 那丝神魂悄无声息地融进了拜伦恩斯的身躯，闭目片刻之后，他心满意足地长叹了口气。 “终于，都结束了。” 他的眼睛发着刺目的光芒，没见什么动作，圆球中的一切已经瞬间移动到高空中的守恒神殿的广场前：“先让我完成之前没有完成的工作……然后，等我将规则彻底踩在脚下，再来把这一切制作成永恒的雕像来作为纪念吧。” 他一边说着话，身体一边在发生着奇异的变化，结实的肌肉、光滑的皮肤、飘逸的长发就次第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很快，道格就看见了这曾经的最强神祗的真正面孔。 “那么，开始吧。” 恢复了原身的拜伦恩斯，傲然地向着天空伸开手臂，承载着整座守恒神殿的大陆立即又颤动起来，徐徐地开始了再一次的上浮。 博格菲克瑟与菲欧麦内哲确实很强，即使是那么复杂的次元迷宫，他们的身影也会经常在黑球中闪现出来，面对拜伦恩斯，发出无声的暴怒吼叫，却转瞬即逝，再次迷失在茫茫的空间裂隙之中。 真的都结束了。 道格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力量的差别极度悬殊，让他连拼死一搏的心思都产生不了，现在他心头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能保住菲菲安——不管是这里的这个，还是另外的。 “利纳克斯。” 他的灵魂之火微微震动，无声地呼唤着龙巫妖，“我的结局恐怕改不了了，但小丫头没有任何威胁的，让她离开吧……如果可能，最好洗去她的记忆吧。” 利纳克斯的脸静静地转了过来，久久地注视着万念俱灰的道格，突然，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唔！” 同一瞬间，正在催动守恒神力的拜伦恩斯，脸色突然之间变得非常古怪，已经被肌肉和皮肤覆盖的脸部在这瞬间仿佛被腐蚀了一样，突兀地露出了原本的光线构造，两只眼睛也是诡异地闪动起来，就像是之前神力受到干扰之时那样！ “……不可能！” 拜伦恩斯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怒吼，“为什么神力仍然存在干扰？所有与守恒神力相关的因素都已经被我剔除，为什么还会存在干扰？！！！” 作为从来都是将事情掌握在手中的强者，接二连三地出现这种诡异的拘束，令他的脸孔已经彻底扭曲，目光依次从众人的脸上掠过，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数秒钟之后，他朝天空发出了一声夹杂了恼怒和挫败的厉啸： “吾之名为拜伦恩斯！” 巨大的声音再次传遍了整个大陆，光芒闪烁中，拜伦恩斯周身刚刚诞生的血肉迅速地被灼烧殆尽，露出其下耀眼的光线：“妄图窃取守恒法则之威能的小丑，马上滚出吾之领域！否则汝等必将承受无尽痛苦之折磨！” “……你失去冷静了，拜伦恩斯。” 一直沉默地跟随在一侧的利纳克斯突然开口，而就在拜伦恩斯残暴的目光霍地转向他的同时，另一个几乎完全相同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正如你自己所说——失去冷静的敌人，是没有任何威胁的。” 黑袍，黑发，白皙的脸孔，和优雅的微笑——没错，新出现的‘神秘人‘，正是另外一个龙巫妖利纳克斯！ “你！” 拜伦恩斯的目光在两个完全相同的龙巫妖之间转移着，怒火稍降，疑惑却无法掩饰：“为什么——” 在这个新出现的利纳克斯身上，他明显地感觉到了守恒法则的力量！ “虽然并不是心甘情愿地发下的誓言，但是事实是，我确实是这位曾经的守恒之神的使徒。” 新出现的利纳克斯看着昏睡的‘此时‘的道格，露出一丝微笑：“当主神和第一使徒失去神权、相继‘陨落’之后，作为下一顺位的继承者，我自然就拥有了守恒神格的神权……现在的我，也许可以自我介绍为‘守恒与空间之神利纳克斯@子夜’……” 他微微弯腰躬身，竟是完全无视拜伦恩斯的强悍。 “原来如此。” 而拜伦恩斯看起来也冷静了下来，注视着新出现的利纳克斯，光线的脸上竟然也露出一个微笑：“我承认我确实犯下了一个不小的疏忽……但是很可惜，你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来指出我的错误了，利纳克斯……” 他轻轻一挥手，神殿的地面瞬间活化起来，蠕动着变成了数个巨大的岩石巨人：“既然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么我就可以免去更多的麻烦！” “我的等待只为了确认一件事情，那就是我所继承的守恒神格是否仍然能和你的神格发生作用。‘ 利纳克斯不慌不忙地直起身，“而既然这所谓的干涉依然存在，那么，我就放心了。“ 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暗如子夜的眼眸之中的目光却十分复杂。 “不要高兴的太早，利纳克斯@子夜。” 拜伦恩斯看起来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所谓的干涉只是一个‘隐患’而已，不要说成为我的‘致命弱点’，甚至真正把力量催动到极限之后会发生么什么事情，也没有人知道……我没有兴趣去尝试，并不代表我对此感到畏惧！” 声音说到后来，已经带上了沉混的巨大混响，神殿结实的岩石地面瞬间被震裂了多处。 “尝试的兴趣吗……你没有，我有。” 利纳克斯的目光更加复杂，让人看不出来他的心思，然后他就举起了双手，非常简短地施展了属于守恒法则的神术：“……守恒的法则啊，让我的时间倒流，一直到洛娜赛黛丝在我怀中逝去时刻的前一个日出之时……而我用来交换的祭品，则是守恒法则之下、除我之外的全部灵魂！！！” 拜伦恩斯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而同一时间，守恒法则的震颤已经来到，这涉及到时间的沉重愿望带来了强大的反作用力，顿时令执掌守恒法则的诸神们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特别是拜伦恩斯，利纳克斯的献祭之中甚至还包括了他的灵魂，两个不同时间属性的守恒神格之间立即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庞大的力量立即令整座守恒神殿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响声，整块大陆都开始裂了开来。 “你以为……这样子……就能打败我吗！” 拜伦恩斯的每个字都像是咬着牙喊出来的，事实上他也确实承受着巨大的作用力，整个身体的线条都颤抖起来，眼睛更是闪烁得前所未有地频繁：“这种请求根本不可能被接纳！当一切平息的时候，就是你失败之时！” “你是否忘记了什么呢，拜伦恩斯？” 另外一个淡然优雅的声音响起，拜伦恩斯艰难地转过头来，双眼骤然收缩——另外一个利纳克斯手上，一枚同样闪烁着幽兰电光的小球悄然扩张，其中出现的却并不是复杂破碎的次元迷宫，而是一条、不，是三条诡异的通道，从通道中，已经开始逸出三种不同属性的强大气息—— “不！” 拜伦恩斯的脸孔终于彻底扭曲。 “唰！”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瞬间刺入……水面，片刻之后，尾部的丝线被徐徐拉动，很快，一条还在颤抖着的大黑鱼就被带着一起拉了上来，快速地向着水边接近，最后落到一个小小的手掌中。 “哦噢！” 男孩清脆的欢呼声响起，匕首娴熟地转了几个刀花之后，魔术般地消失在袖子里，双手捧起大黑鱼，朝着远处的高塔一路狂奔而去，甚至都没和水边的另外几个人打招呼。 “虽然我知道遗传是件奇妙的事情……但是你儿子对于匕首的特殊感情和天赋，也实在令我惊讶呢！” 利纳克斯的声音在水边回荡，就像他手中的那杆钓竿一样，平静淡然：“另外，我认为你们夫妻俩个的教育方式，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嘭’ 肉丸高高跃起之后凌空扑下，轰地砸进了水面，片刻之后，它面带得意地捧着一堆被震昏或者压昏的各色鱼种，施施然地爬上岸边享受去了。 “别老说别人。” 道格沉声回答，闭着眼睛感受着自己的钓竿：“你的身体重建还要多久？” “嗯，菲欧上次偷溜过来的时候，似乎抱怨过换了个眼睛很毒的上司，看来想要克扣够足够我回复生命体所需的规则之力，最少还要再等十几年的时间吧！” 利纳克斯很是淡然地回答，手指一勾，以优雅却迅捷的动作，将上钩的鱼提离了水面，“作为补偿，他带来了一些其他位面的奇异花朵，我已经送到洛娜的身边，陪她一起沉睡。” …… “对了，我一直忍着没有问你，为什么你不帮助拜伦恩斯、反而和我们站在一起？……我们那时候没那么深的感情吧！” “唔，这个问题啊……其实也没什么，拜伦恩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杀死了几百万人，这种家伙是洛娜最厌恶的类型……我要是敢为他做事的话，等洛娜醒来会受到严厉地惩罚的。” “……什么样的严厉惩罚？？”道格精神一振，挑起一边眉毛追问。 “趴在地上学小狗叫。”利纳克斯面色沉重。 “……” ====== 感谢各位！衷心感谢！ 01 开启的门扉（一）（修） 混沌，仿佛灰色的雾气一样笼罩着整个空间。 体型瘦削的年轻男子眯着眼冷静地站在这一团灰暗中，身上的肌肉仿佛绷紧的钢绞线，并不粗壮却显得劲力十足。 然而身上十几道触目惊心的长条形伤口却破坏了这流畅的美感。 仿佛被某种锐器切割开、长度超过十厘米的伤口没有做任何处理，血肉就这么翻卷着，边缘甚至已经因为失血而发白。 年轻人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丝毫不去关注，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周围这无边的混沌，全神贯注地警惕着。 偶尔见到一点晶莹的橙色光点从他眼底闪过，快得仿佛篝火上升腾的火星，转瞬即逝。 忽然混沌中一阵涌动，闪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刚出现就毫不停歇地向年轻人扑去，刀刃一样锋利的指甲在空中划出尖锐的厉啸声。 年轻人几乎同时作出扭腰侧身的闪避动作、却没能避开指甲的最尖端。脸上的肌肤立即被整齐地划开一道深切的伤口，鲜红的血肉翻卷开来，露出下面白生生的骨骼。 他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眼睛紧盯着灰影，抓住对方劲力松懈的时机，手臂骤然像鞭子一样狂暴地打出。 肉眼无法捕捉的高速让拳头毫无阻滞地穿透袭击者的身躯，巨大的力量在袭击者体内轰然爆开。 暗红与鲜红的血液混着淡黄脂肪与各种颜色的内脏碎块像是绽放一样肆意地开始在空中飞舞。 下一秒，碎块突然化作无数晶亮的光点，在泼洒的过程中如同熄灭一样缓缓消失。 年轻男子随意地抹了一下脸上的血迹，手臂刚刚放下，骤然又有三名袭击者从他身周的灰暗混沌中凭空出现，锋利的爪子笼罩了他能够避开的全部方向。 略略判断了一下情势，他毫不犹豫地迎着利爪挺身而上。 锋利的刀刃几乎将他的半个颈部剖成了三段，而他的双手也顺利抓住两名袭击者的颈部，猛然发力，两名敌人顿时无法反抗地撞在一起，伴随着沉闷的诡异破裂声，两具失去了头颅的尸体缓缓软到，随后同样闪烁着化作了光点。 年轻人甩了一下满是红白碎块的手，因为缺血及缺氧而变得苍白青灰的脸转过来，平静地看着最后一名袭击者，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5秒钟之后，他以半个胸膛被切开为代价，拧断了最后一名敌人的脖子。 滴，滴，滴，滴答。 颈部伤口涌出大量的鲜血，沿着他的手臂如线一般滴落，然后在地面上化作光点。 年轻男子安静地站在那里，闭着眼睛艰难地呼吸，血肉翻卷的胸膛处心脏几乎袒露在外面，他的表情看似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那丝笑，然而颤抖的筋肉、不断涌出的冷汗都证明他正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一分钟之后，心脏挣扎着又蹦跳了几下、终于颓然安静下来，周围的混沌骤然如同浓雾一样卷起，瞬间将他湮没。 …… 轻柔的音乐，温暖的色调，甜美的香气，下午的阳光悠然地从明亮洁净的窗户透射进来，让这间烘培厨房如同版画中的世界，温馨而宁静。 身穿洁白工作服，坐在烤炉前低垂着头的年轻男子霍然睁开眼睛，微弱的橙色光点一闪而过，眼眸里似乎还残留着杀意，而微微颤抖的身躯，也仿佛依然在承受那恐怖的疼痛。 映入视野的明亮阳光让他有些失神，一时间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过了几秒之后眸子里才终于回复了神采，低喃一句： “16个……干得不错。” 他轻轻地舒了口气，表情变得放松了一些，活动了下因为疼痛而紧握发白的手指，从烤炉前的座椅上起身来到不锈钢案板前，十指交叉正反几次活动开之后，娴熟地开始了揉制面团的流程。 他的表情是如此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对待世界上最娇贵易碎的珍宝，每一揉、每一揣，都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随着面团的逐渐变得光滑成型，那张还带着一点点稚气的脸线条也越来越变得柔和，直到最终化成了嘴角安宁平静、若有似无的一丝微笑。 这间小小的店面，坐落在一条小巷与繁华街道的连接处，店门附近打扫得非常整洁，狭窄的铺面被安排得整齐而又紧凑。 明亮的橱窗玻璃下面，一排排色泽诱人、外形精致、香气扑鼻的各式点心静静地等待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已经足够吸引人们的眼光； 在店门的上方，一块明显手工制作的木质招牌朴实地悬挂在那里，上面是工整而略显陈旧的几个阴刻黑字：春夏烘培屋。 秋日夕阳的光芒同样温暖地散播在寂静的小巷中，偶尔的几个行人仿佛受了这懒散的阳光影响，脚步也十分地悠闲。 单车轮轴转动的声音从外面的街道上传来，夹杂着一群女生叽叽喳喳的笑闹，打破了小巷中画面的安静。 随后这群放学女生中的一个离开了队伍，在和好友死党嬉闹着告别之后，熟练地将单车停在烘培屋门旁，一边匆忙地向着店内跑去，一边拉扯着身上的衣服。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进店内之后，身上的学生服已经提在手中，露出一身早就穿在里面的店员服饰。 “小薇，店长呢？新作品成功了吗？” 女孩一边整理身上的衣服，一边小声问店里原来的那名店员。 “在后面烤炉那里。” 那名看起来也是打工学生模样的少女同样小声回答。 这间店子虽然门脸较窄，但是由于位于拐角，屋子里的空间倒是蛮大的，所以在里面隔出了一个比较宽敞的工作间，加工什么的都在里面。 “小芹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呀？再过一会儿附近的学生们就要过来了，我自己可应付不过来！让顾客等太久可不好。” “今天我是值日生嘛。” 被称为小芹的女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套上围裙，正好此时一名客人前来购买，她马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和小薇大声地一起喊“欢迎光临！” …… 叮~ 一墙之隔的工作间内，随着烤炉悦耳的提示铃声响起，闭着眼睛静静坐在炉前的凌夏树轻轻睁开双眼。 一丝鲜亮的红色在他的瞳孔中闪过，快得仿佛幻觉，随即目光转到烤炉那边，开始起身打理刚刚烤制好的面点。 香甜芬芳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让他的眉头舒展，脸上露出一丝喜悦的微笑。 他今年刚好十九岁，算不得成熟的年纪，却也已经不能再被称作少年，一张年轻的脸庞线条瘦削刚硬，长相只能说平均线以上，不算英俊，但给人的感觉却十分‘干净’—— 眉毛鬓角都如同精心修剪过一样整齐，发型也是利落方正的短寸发、年轻而不张扬，平时看起来温和平静，当嘴唇轻轻地抿着的时候，就会透出一种坚韧的意味。 “好了，上柜。” 关上炉门，凌夏树戴着厚厚的隔热手套，端着数层沉重的烤盘从工作间走了出去，声音没有通常年轻人的清朗，而是略有些沙哑低沉。 “是，店长！” 两名店员整齐地回答，戴上手套接过烤盘，开始将新出炉的点心摆进橱窗中； 凌夏树站在她们身后，仔细地从各个角度观察着新作品在柜台中的形象，认真得如同在进行术前准备的外科医生。 直到对橱窗中的打光和摆位都感到满意了，这才微笑起来，啪地拍了下手，随后轻哼着不知名的歌曲，又转身进到里间继续工作去了。 “真是有够受不了店长了啊。” 小芹一边忙碌地准备外带纸盒，一边朝里间瞄了一眼，随后小声和小薇悄悄话：“光是这个多味果酱的颜色他就调配了三十多次，现在终于上架了，居然转身又回去研究面团！！” “这才到哪……你刚来所以不知道，” 小薇的速度明显快过小芹，手法也更加娴熟：“我告诉你，我可是开店元老哦，从我来到这里到现在，店长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说完这句话，她神秘兮兮地往里间瞄了一眼，靠近小芹的耳朵： “有一次我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健身手环滑进了店长那辆电动车的置物箱里，结果好几天之后才找到……你猜我把表拿回来之后发现什么？” “什么？什么？” 小芹眼中立即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身子几乎要贴到小薇的身上。 “我的健身app有开着卫星定位路线哦，所以我就不小心知道了店长每天的行动轨迹——你根本想象不到，店长每天只去五个地方——” 小薇从手套中抽出手，竖起手指头晃动，重重地强调了‘五’这个数字：“店里、市场、店长家、医院、图书馆！” “啊？” 小芹露出白茫茫的错愕表情：“你的意思是说……” “对哦，店长每天只去这几个地方！” 小薇点点头，“很不可思议吧？每天从家里到市场订购、从市场到店里工作、从店里去医院、从医院去图书馆、从图书馆回家——然后再重头开始！每一天都是一样的路径！” “……” 小芹已经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虽然知道店长这个人差不多整天待在后厨，工作和娱乐都是做西点，但年纪轻轻就生活乏味、呃，规律成这样……这也太夸张了吧？ “你们俩把招牌奶油小方摆出来，今天就差不多了……我去医院一趟。” 凌夏树换了一身出行外套，戴着一个陈旧的头盔，手里拎着打包好的刚出炉的西点，匆匆从两名店员身边掠过，出门转到屋后扶起靠在墙上的小摩托，眨眼就绝尘而去。 “店长似乎经常去医院啊，做什么呀？” 目送他离开后，小芹好奇地询问。 “店长的姐姐似乎出了车祸，脑部受伤，好多年一直在昏迷着呢，这家店好像也是用赔偿金才开起来的。” 小薇脸上露出一丝同情， “店长是单亲家庭，但是母亲已经失踪很久了，基本上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他每天都去给她读书、做理疗……每天哦！” “呀！” 小芹轻轻地低呼一声，无数在影视剧中看过的凄美动人的情节从她的脑海中浮起，大眼睛里开始冒光，双手绞缠在胸前： “难怪店长只比我们大两三岁却显得这么‘成熟’……原来是生活的苦难让他过早地成为了一个男人……真令人感动！” “你应该说，过早地成为了一个‘无趣的男人’才对。” 旁边的小薇稍微撇了撇嘴，对同伴的表现很不以为然，擦擦手掏出自己的手机： “你还不如把目标放在那边的山地自行车店里的那位帅哥身上——看，这是那天他们卸货的时候我拍下来的，嘻嘻……你看这人鱼线——” 02 开启的门扉（二）（修） 市立第二医院。 停好摩托车，凌夏树轻车熟路地一溜小跑，很快来到住院部后侧的门前，深吸一口气，对着门玻璃在脸上堆起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后，这才推开门扇，大步走了进去。 “夏树，来了啊！” “哇，好香啊，夏树，这次又是什么？” “哦，谢谢夏树，先放那里吧……你这孩子也是有心了……” 一路上，无论病人还是医生护士，都和凌夏树熟悉地打招呼，凌夏树也带着灿烂的笑容，随手送出一份份散发着美味焦糖和奶香气息的点心，同时收获了一份份问候，直到来到走廊尽头的一处最大的病房里。 这显然是条件最差的病房，他连续绕过紧密挨着的七八张病床，小声和那些疲惫甚至麻木的家属打过招呼、寒暄几句，这才停住脚步，在一张标着‘凌春榆’的病床前站住，深吸一口气后，拉开帷帐—— “姐姐，我来了。” 他让沙哑的声音尽量显得精神，“今天我烤了你最喜欢的蝴蝶酥，用的可是海藻糖，好吃还不怕胖……” 只有监控仪器的滴答声回答他，病床上蜷缩着一名瘦弱的年轻女性，安静地昏迷着，露在薄被外面的手腕虽然瘦的皮包骨，却没有什么肌肉萎缩的症状，明显被护理的非常细致。 凌夏树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把外卖盒里剩下的几样西点都轻手轻脚摆在床头，淡淡的香气萦绕着姐姐四周，直到渐渐散去。 当然，毫无反应。 “我今天在店里瞌睡了一会儿。” 凌夏树也不以为意，依旧念叨着自己的生活日常，不过声音放低了许多，“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我现在已经可以杀掉16个了，可还是没完没了……” “……再这样下去，我感觉自己快人格分裂啦……” “……我上周又跟周主任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还是没有任何人记得那个病……我猜是不是国家进行了什么洗脑行动啊……” 凌夏树一边给姐姐按摩防止肌肉萎缩，一边絮絮叨叨地自己说了半天，直到完成今天的护理任务、内心的焦躁和暴戾也在这些家长里短的话语中消散之后，这才把那些点心分送给周围的病友，收拾东西骑上自己的小摩托返回烘焙屋。 他今年十九岁，而这十九年的时光，被两件事情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三段人生。 首先是母亲的失踪。他从懂事开始记忆里就只有母亲，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单亲家庭的生活倒也没什么特别，虽然母亲不算是很称职，但至少也衣食无忧，拥有家的庇护。 但在他九岁那年，母亲毫无征兆地消失无踪，只留下他和大他五岁的姐姐两人相依为命，虽然生活一下子变得艰难而惶惑，但姐姐却坚强地撑起了这个家，给予了他全部的爱，用稚嫩的肩膀维持了两人的生活。 他对西点的兴趣就是那时候养成的，因为姐姐在一个烘焙坊打工，工作到很晚才能回家，有时会带着一些处理的西点回来，那就是凌夏树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刻。 然后就是六年前，全世界突然爆发了一种可怕的、被称为bbd的超级病毒，极具传染性、而且可怕的是被感染者很快就会发疯甚至自杀，原本已经渐渐恢复元气的小家，就在一次疯狂感染者的袭击中瞬间崩塌—— 姐姐奋力把他推开，自己却重伤昏迷入院。 …… 夕阳的余晖里，凌夏树回忆着当时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在自己烘焙屋后侧的角落停下了小摩托，左右看了一下无人，漫不经心地手指拎起摩托后架，像是在图书馆把书放回书架那样，轻松送到了近三米高的、杂物屋顶自己搭建的小车库里去。 …… 姐姐的牺牲，依然没能让凌夏树幸免，他成为了一名bbd感染者，也知道了其他那些感染者为什么会发疯—— 被感染的人，只要一入睡立即就会做梦，而梦里等待着的，则是永不停歇的魔鬼的杀戮——就是他之前睡梦中干掉的那些东西。 虽然是在梦中，但是可怕的疼痛和绝望的死亡的感觉却是极度真实，即使醒来，很多人依然承受不住，立即就疯了，而且任何镇静药物都无法阻止这个梦出现，于是更多的人在坚持几天之后，在失眠和剧痛的折磨下选择了自我了断。 凌夏树没有，在‘必须照顾姐姐’的决心支持下，他奇迹般地勉强保持了理智，然后坚韧地独自承担了一切，拿着层层扒皮后到手里的那点赔偿金做资本，用一间小小的‘春夏烘焙屋’，顽强地和姐姐一起活着。 而诡异的是，大约从四年前开始，慢慢就没人记得有这场瘟疫发生过了，所有人都认为姐姐是车祸受伤，甚至当时那名专门全程陪同年幼的他领取了那笔赔偿金的警察，也都斩钉截铁地‘记得’当初是车祸赔偿…… …… 啪！！ 正日常陷入回忆的凌夏树，突然听到前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不由得眉头一皱，单手贴墙一撑，整个人腾空而起，轻巧地在工作间的后窗上一拨后，毫不停顿地进到了烘焙屋里。 咣！！ 下一刻，更加巨大的碎裂声在前厅传来，夹杂着店里两名女生的惊声尖叫。 无数玻璃碎片飞舞中，一个黑影砸碎了店面的橱窗翻滚着冲进了烘培屋的店内，最终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工作间的隔墙上。 然而和这骇人撞击声势印象不符的是，那堆玻璃渣中的黑影活动了下就敏捷地站起身来，出现的是一名头顶白发稀疏、看上去五、六十岁的矮个子老头，砸穿坚硬的橱窗玻璃身上却没什么伤痕，而爬起来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朝着两名女店员冲了过来。 “啊————” “呀————” 不同音调的女生惊叫再次响起，两个从未经历过什么惊险场面的小姑娘被这突发的场景吓坏了，除了惊叫，就只会闭上眼睛、本能地缩起身体。 “闭嘴，吵死人了。” 老头没好气的沙哑声音在店内响起，然后并没有像两个店员想象的那样做出什么暴力举动，而是一把将小薇手里的电话抢走了： “手机给我！” 他夺过手机，在两个小姑娘呆滞的注视下熟练地拨了一个“00000000”的号码，只响了一声，电话就接通了。 “线路维护处，有什么可以帮您？” 一个公式化的女声从听筒中传出。 “我是老狗，让那帮家伙动作快点！” 老头扯着嗓子呼喊，“我就不和‘女神’比了，可你们踏马的好歹找点靠谱的人手行不，做信息隔断的是哪个幼儿园没毕业的小子，根本没效果好吗？！现在有一组探员跟在老子的屁股后面！最多再帮你们吸引两分钟！还有，这次任务报酬翻倍！” 吼完一堆让旁观者莫名其妙的话语之后，老头没有等对面回复，在小薇心疼的目光中直接泄愤般把手中的电话甩在了墙上。 他的额头满是细汗，脸上一副紧张的表情，目光死死地盯着烘培屋的门口，似乎还有什么后续的样子。 果然，在他注视中，三名不知何时出现的、身穿黑色西装、脸上戴着墨镜的男子，轻轻地推开烘培屋的门，迈着有条不紊的步伐鱼贯走了进来。 整体都是黑色的着装顿时让店内氛围变得有些压抑。 反握着一把厨刀、悄然走出里间的凌夏树，目光扫过破碎的玻璃橱窗和被压得彻底失去形状的糕点，脸上没有什么变化，薄薄的唇却抿了起来，漆黑的瞳孔中，依稀有橙色光点一闪而过。 看来，请他们出去打、别祸害自己小店这种话，可以不用说了。 “店长！” 两名被吓到的店员仿佛见到了救星，一下子又有了力气，也不嫌地面狼藉，快步跑到凌夏树的身旁，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好可怕呀！” 凌夏树轻拍小葵的肩膀，让她们躲在自己身后，然后随手抄起一块货架底部的钢底板护在身前，缓缓朝几名闯入者靠近。 两名小女生被他大胆的行动吓得又发出半声尖叫，只是凌夏树没有理睬她们，老头和新来的三名黑西装也没有任何一个转头看她们一眼。 “玛德，看见你们这张脸就觉得晦气……” 老头这时反倒镇静了一些，搔了骚花白的头发，咳嗽一声后打量着对面的三名黑西装男子开口： “我一直挺好奇，‘探员’每组出现最少都是三个，不知道是三位一体还是三头六臂的意思呢……喂，你们不会有个最后的大招是三人合体吧？”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凌乱的白发与汗湿的额角配合此时的情景，有点老电影里英雄末路那种感觉。 “不。” 黑西装中领头的那个平淡地摇摇头，用毫无特色的声音开口回答： “只是因为一个主体，两个副体是合理的数量。” 他、以及他身后的另外两名男子，都是普普通通的身材、普普通通的面孔，看过之后几乎留不下任何印象。 如果没有这身宛如制服般的黑西装和墨镜，估计他们一进入人群就会马上失去踪影，可说是完全没有什么存在感，而且三人中除了和老头对话的黑衣人看起来活跃一点之外，其他两个都像是机械人一样，僵硬死板。 “啧啧，你还真回答啊……‘探员’果然是无趣的死板家伙……就像上次——” 老头嘲讽地摇了摇头，然而在对话的中途，他原本空无一物的右手上突然魔术般多了一把巨大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自动步枪，枪口瞬间对准三名黑衣人喷出了长长的火焰。 “呀——” 见到凶徒暴起杀人，两名少女的惊叫声再次回荡在室内，凌夏树也迅速提起钢质底板遮住自己和身后的两名女生。 然而对面的三名黑衣人仿佛能够预知一样，后面的两名黑衣人身影一矮，在老头开枪的瞬间如同猿猴般敏捷地贴地翻滚躲开。 领头的黑衣人则对呼啸而来的子弹恍若视而不见，一边高速以类似瑜伽的奇异扭曲动作躲开子弹，一边毫不停歇地高速突进，凌夏树只觉得眼睛一花，领头那名黑衣人就完好无损地站在了老头的身前。 干净整洁的手指捏在了还在喷吐着火焰的自动步枪上，仿佛拂去衣袖上的灰尘那样轻轻一抹，整把枪就瞬间扭曲成了一团杂乱的金属。 “咳！” 被黑衣人另一只手掐住咽喉的老头发出了难过的咳嗽声，拼命去撕扯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却丝毫也撼动不了那钢铁般的手指。 “扫描进程开启——” 黑衣人将老头拎到和自己目光平齐的高度，墨镜下似乎有微弱的蓝色光点在闪烁： “——特征码提取完毕，确认目标符合异常体编码tk54218，档案id‘老狗’，追缉进程结束。” “嘿嘿，要签名吗？” 被称为‘老狗’的老头艰难地喘息着，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表情却没有多少慌张，左手垂下，食指则悄然按住了无名指上的指环戒面。 03开启的门扉（三）（修） “确认捕获‘蓝’级目标，事件等级确定中，处置权限申请中……” 黑衣人平淡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而在他的‘自言自语’中，墨镜下的蓝色光点骤然变得数量更多、亮度更高， “现场主要目击者三名，追缉过程次要目击者七名，特征码上传完毕——” 他隐隐闪着蓝光的墨镜转向店内的凌夏树和两名少女，抬起另一只手，隐约有细微的光辉在掌心亮起： “记忆清除进程开始，[指令：中断]——” 噗通！ 凌夏树身侧的两名少女突然毫无预兆地倒下，下一秒，包括被黑衣人捏着脖子的老狗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霍然投向了依然站在原地清醒地看着众人的凌夏树。 “发现新异常体。” 黑衣人盯着凌夏树，平淡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 他身后的另两名黑衣人的墨镜下骤然亮起了细微的蓝色光点，整齐划一地一转身，看似瘦弱的身躯猛然跃起，向着凌夏树的方向扑去。 凌夏树看着如同野兽般扑来的敌人，脸上没有半点惊慌，反而无声无息地握紧了厨刀。 “不要！小子，快跑！” 老狗的镇静一下子消失了，心头猛地一沉，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一名潜在的同类。 而且很显然是不清楚状况、也没有任何经验的新手，实在是件糟糕的事情， “他们不是人类，你打不过他们的——呃？” 他的话尚未说完，两名朝凌夏树扑过去的黑衣人就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来，带着满身刀痕如同死物一样重重地撞在烘培屋的墙壁上，整栋楼都仿佛随着震颤了两下。 ……我在做梦吗？ 老狗茫然地瞪大了眼睛，甚至真的伸出手去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啊！痛！” ……竟然是真的？ 虽然本身不算什么强力人物——代号是‘老狗’就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但老男人作为一个什么任务都接的万金油可是混了多年，见多识广，却也从没听说过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人能够像扔垃圾一样将两名‘探员’随手扔在墙上！ “确认发现‘青’级目标，事件等级提升，处置权限提升，执行现实隔断程序。” 拎着老狗脖子的黑衣人霍然转头，墨镜下的蓝色光点光芒大盛，一边机械地自语着，一边随手将老狗的身躯如同破布娃娃一样摔在墙上。 而另外两名黑衣人也迅速地爬起身，身上鲜血淋漓的刀伤仿佛不存在一样，墨镜下的蓝色光芒同样提升到了十分明亮的程度。 三双在墨镜后不停闪烁蔚蓝光辉的眼睛，就这样诡异地盯着站在原地的凌夏树。 店外的夕阳忽然更加黯淡，天空在几秒钟之内变得阴云密布，能见度像是无灯的夜晚，不到5秒外面就已经下起了磅礴大雨，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慌忙跑开。 疯狂倾泻的雨幕，很快将小巷路口附近的空间切割成了孤岛。隔着雨水，附近城市和道路的影像仿佛如同位于另一个世界般黯淡模糊。 当附近街道上最后一名行人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雨幕中之后，墨镜下闪着蓝光的黑衣人仿佛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齐齐在暴雨轰然的伴奏中迈开了脚步向着凌夏树前进。 每走一步，他们的身躯就扭曲一分，等来到凌夏树身前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身高两米半、身体上部膨胀下部纤细、四肢都被拉长如同鞭子的奇特样子。 脸上更是连五官都消失了，仿佛变成了金属质地的圆滑人偶，只剩下那片闪烁着蓝色光点的长条形区域保持了原样。 “惨了，被封锁了！” 获得自由的老狗脸上的表情反而变得更差了，哭丧着脸连滚带爬地冲向店门，却绝望地发现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变得如同墙壁一样坚硬，根本无法通过。 左手上原本作为逃命底牌、可以暂时抑制探员活动的戒指也失去了作用，无论他怎么按都没有任何反应。 “奇怪，这种感觉……” 凌夏树眨了眨眼，周围世界的‘味道’突然变得有些熟悉，而且是刻骨铭心的那种熟悉，感觉越来越像他入睡之后的那奇异的梦境—— 他下意识地进入了梦中那种特殊的状态，扔下厨刀、握紧双拳，盯着逐渐失去人形的黑衣人‘探员’，本来灵动的眼眸此刻仿佛无机质的玻璃，瞳孔则变成了特殊的橙红色，仔细去看并不是眼睛本身变红了，而是有许多细微的红色光点如同太阳表面的耀斑一样在不断闪现然后消失。 一种莫名的杀气猛然从他身上升起，同时有数条同样涌动着的细微橙红光线从手背发源，如同芯片上的电路一样沿着他的四肢皮肤延伸转折，呈放射状地连接到他的躯干，看起来像是皮肤变成了某种集成电路板似的。 三名黑衣怪物目睹目标的奇特变化，同时停止了行动。 脸上的蓝色光条剧烈闪烁，似乎是在扫描凌夏树的信息。 凌夏树动了。 密布着细微线路的双拳运动中挥洒着红色光雾，整个人瞬移一样跨越了数米的距离，狠狠地击中了当先那名黑衣人变成的怪物。 只是一击，怪物的动作就突然静止，身体表面一阵乱码似的流光闪过，像是破碎的瓷器一样轰然炸裂。 闪烁的碎片没等落到地面就如同燃尽的烟花一样消失在空气中，没有残留任何细微的尘埃。 老狗大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怪物消失的地方，又转头看看凌夏树光点跳跃的瞳孔，眨了眨眼睛，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他发呆的时间里凌夏树并没有闲着，毫不停歇地再次发出了肉眼无法捕捉的一击。 第二个怪物化成的飞灰闪着微光飘过，剩下的唯一黑衣怪物用蓝色的光条扫视着被轻易灭杀的同伴，蓝条一阵激烈的闪烁，突然变成了血一样的暗红色，体表也泛起了一层猩红的光罩。 随后他猛然抬起头，向着上方做出了一个吼叫的动作—— 嘤—————————— 极度刺耳的尖锐鸣叫突然在空间中响起，将老狗从迷茫中惊醒，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呲牙咧嘴地伸手掩住耳朵。 抬眼望去，周围的一切无生命的物体都在古怪地瞬间破碎又瞬间还原，看上去整个空间都在剧烈震荡一样。 而不知从何而来的灰色混沌正迅速地充满整个空间，空气中仿佛多了一层暗淡的迷雾。 嘭！ 凌夏树的拳头在他面前几厘米处被那猩红的光罩阻挡，后续几次换了不同方位的攻击也同样无功而返。 “你现在任何攻击都没用的！” 老狗忍着仿佛钻头在耳内肆虐的疼痛，撕扯着嗓子朝凌夏树喊， “这是世界数据被强行改写引起的波动！这个探员呼叫了具有超级权限的清除者，已经进入这种状态就没法打断了！” 他在剧烈震荡的空间里、如同喝醉酒一样跌跌撞撞地走到凌夏树面前，伸手抓住年轻人的胳膊， “没有‘女神’遮蔽，你再强也只会被无穷无尽的敌人吞没！超级权限的探员拥有物理指令集，被它捉住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必须立即离开！” “啊？” 老狗的出现让凌夏树的眼神恢复了清明，环视一圈四周、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这不是我的梦？” “走啊，快和我一起去攻击‘边界’！不然我们是逃不出去的！” 老狗无暇解释，猛拽着凌夏树的手臂，示意他赶紧和自己一起去打破封锁。 “不，我不能离开我的店！” 凌夏树此刻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下意识地第一时间表达了拒绝，迅速挥动胳膊挣脱了老狗的抓扯：“没有了这家店，姐姐的医药费没办法支付。” “蠢货，你以为你在现实的身份还能继续存在吗！” 老狗急的快跳脚了， “刚才你小子已经被探员记录过特征码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继续普通人的生活了！不管是医药费还是什么，只有你继续活着才有可能保证！” “你到底在说什么？” 凌夏树皱着眉，他这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变成梦里那种状态，头部仿佛有无数刀刃旋转着切割，如果不是他对疼痛有极强的忍耐力，换成普通人此时已经抱着头满地打滚哀嚎了。 然而没等他有时间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围的世界就瞬间安静了下来，不再出现那种破坏—恢复的奇特循环。 只有那种极度刺耳的尖锐鸣音还在响着，伴随着这声音，黑衣探员的身躯出现了道道细微的裂纹，里面隐隐有水波般的银色光芒透射出来。 周围灰色的混沌更是变得浓郁了许多，烘培屋的墙壁已经变得无法看到。 “妈的，来不及了……” 描述起来很多，然而实际上只不过一两秒钟的时间。 老狗看着在迅速破裂的探员，又转过头看了看凌夏树身上流淌跳跃的橙色光芒细线、如同电路板一样的光辉，牙咬得快要出血了。 猛然一狠心，满脸肉痛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和小指差不多体积的水晶棒，深吸了口气。 “没有投资就没有收益，所以这是值得的……没有投资就没有收益，所以这是值得的……” 即使如此紧急的关头，老狗依然花时间自我催眠似的念了两遍，这才下定了决心，另一只手抓住凌夏树—— “小子，记得你欠我一条命！” 清亮的破碎声中，从老狗捏破水晶的手指开始，两个人迅速地虚化、消失。 失去了依托的水晶碎块则砰然掉在地上，变成了更多细碎的闪光颗粒。 黑衣探员的身躯也恰在此时全部破裂，一道如同流淌的水银构成的人影出现在他原本的位置，光滑如同镜子的表面没有任何其他东西，粼粼地散射着周围的波光。 水银般的人形上，应该是头部的部分缓缓地旋转了360度，将整个场景扫视了一遍。 下一刻，它的身躯骤然化作流体，如水浸润般很快布满整个屋子的各种表面，现在的烘培屋内看起来如同整体镀上了一层水银膜一样。 当它再度凝聚形体的时候，重新分化出的手掌中，刚才老狗用掉的水晶的那些碎片一个不少地全都在那里。 认真研究了这些碎片十几秒钟之后，水银人形脸上无声无息地裂开一个规整的圆洞，把手上的碎片吞了下去，随后水银人形蠕动着，来到了烘培屋的门外。 “春夏烘培屋。” 滂沱的雨水中，水银人形以非常标准的发音读出了店铺的名字，随即他的眼中瞬间闪烁出无数璀璨的光。 只有他能看到的某个显示界面上，一排排特殊的代码暴雨般刷过， “异常体特征码已提取，上传中……上传完毕，已加入追缉进程队列，优先级，青，线程数，9。处置完毕，进程休眠。” 水银人形从金属色突然变成了清水的材质，随后哗啦一声，散成了满地的水渍。 04 开启的门扉（四）（修） 老狗手中水晶碎裂的同时，凌夏树感觉自己突然之间被一种亮得刺眼的物质包围了起来。 周围什么也看不见，然后这刺眼的未知物质变成了一层坚韧的皮膜，紧紧地把他捆绑住。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脚下传来，瞬间拖着他的身躯进入了某种孔道之中，这力量极其粗暴，凌夏树觉得这一拽产生的加速度甚至让他所有的内脏都在往上冲，头部更是因为血液的压迫而产生了更恶劣的头疼，好在他早就练出了内脏外露也面不改色的强大意志力，只是闷哼了半声。 身旁的老狗则从头到尾都在凄厉地惨嚎着，当两人被从孔洞中抛出的时候，他更是扑倒在地直接大嘴一张，吐了一片。 “我发誓……再也不买……踏马的崔尧石……的跃迁水晶了……难怪人家送他外号‘崔摇死’……呕……” 直到两分钟之后，老头才喘息着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脸色青白得吓人， “便宜是便宜，特么的用一次至少得十年心理阴影……” 凌夏树的情况比他要好得多，只是原地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就压下了那种不适感，迅速站直身体，警戒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个阴暗憋闷的半封闭厅，四周的墙壁和脚下的地面是粗糙的混凝土，头顶也同样如此，而且有着明显的弧度。 不远处分布着几个被黑暗笼罩的圆形洞口，空气里充满了腐臭和氨气的味道，感觉似乎是某个废弃的下水道交汇枢纽。 一盏昏暗的防潮灯微弱地闪着，给这封闭的空间带来了一些光亮。 “老头，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是哪里？” 观察完环境的凌夏树稍微向墙壁挪动了一点距离，戒备的身体语言十分明显，注视着老狗发问时，眼眸里隐约有红色光点一闪而逝。 “这是我常混的一个公共基地，外号叫‘奶酪堡’，一般都简称‘酪堡’。” 老狗没在意凌夏树的戒备，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嘴角，又呕了几声，这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正式的代号编码又臭又长，除了做跃迁水晶的那帮人之外大家都懒得去记，记住外号就行。” “奶酪堡？” 凌夏树看了一眼这狭窄肮脏、散发着异味的空间，有点奇怪这地方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天差地别的外号。 “因为这里到处都是下水管和各种管路，纵横交错，如果能切开的话就会像奶酪的切面一样到处是孔，” 老狗嘿嘿笑着， “另外一层意思嘛……这里可是有数量达到百万级别的原住民哦，吱吱吱……它们住的城堡，当然是奶酪堡啦！” “……哈。” 凌夏树勉强扯了一下嘴角，没有像老狗期待的那样会心一笑。 “真没幽默感。” 自以为有趣的笑话没有得到足够回应，老狗讪讪地嘟囔着，走到不远处一个青苔密布、看似废弃了的大阀门面前。 左手食指伸进了阀门下方某个足有手腕粗细的螺帽中间去，一动不动地等待了大约十秒钟，布满锈迹的螺帽中突然闪过一丝蓝光。 难以描述的特殊感觉掠过心头，凌夏树神色一动，突然转身朝不远处一个地下管网隧道的洞口望去。 在他的注视中，洞口的边缘微微亮了起来，下一刻，仿佛撕去了一层布景似的，黑乎乎的洞口骤然消失，露出了后面一条灯光明亮的隧道。 “现在你算是我推荐的新人啦，等会走完流程有了‘宏目录’备案，你以后就能用自己的鉴别信息打开了——喂，跟我走啊！” 老狗抽出手指，一边对凌夏树解释着一边向隧道走去，走到一半，他发现凌夏树依然留在原地，赶紧大声招呼： “你这小孩子怎么这么多疑啊，我要是对你有恶意，刚才何必救你？把你留给那个怪物不知道多省心呢！” “……去哪里？” 凌夏树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迈动脚步跟了过来。一方面老狗说的话确实有点道理，另一方面，能够给自己的基地起个‘奶酪堡’外号的团体，虽然并不一定是好人，但确实能让人少些戒备。 “真正的基地啊，难道你以为我们很中意下水道的味道和景色么？” 老狗咧嘴笑了一下，朝凌夏树勾了下手， “快点跟上！” 两个人一起进入了明亮的隧道，这里的空间非常诡异地雪白洁净，看不到一丝尘土，顶部的金属灯罩也是干净闪亮看不到丝毫锈迹。 凌夏树还注意到自己两人从外面那么肮脏的环境走进来，鞋底居然没有在这里留下一点泥尘。 “真正的‘奶酪堡’基地和这些隧道洞口在空间上其实是隔离的，只有在这几天才会有这种‘链接’，还是每次都随机产生，必须确认之后才能打开，否则不管你怎么走，都只能在原来的废弃下水道系统里打转。” 在老狗继续的解说中，隧道很快到了尽头，一扇陈旧的、仿佛普通人家卧室的窄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老狗在门前站住，手握在门把上却没有急着推开，而是回过头冲凌夏树嘿嘿一笑，满是皱纹的脸变得有些猥琐： “等会不要吓一跳哦，小子……推开这扇门，你的人生从此就彻底改变了……” 说完这句似乎意味深长的话，老狗手上用力，猛地推开了眼前这扇门： “来吧！” 一阵低沉的喧哗声在打开门的瞬间传递了出来，凌夏树随着老狗的步伐迈入了这扇门，然后就在老狗得意的笑声中，骤然停步站在了原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竟然是一个巨大而华丽的大厅！ “这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空间？”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带着惊讶。 高阔的屋顶几乎有三十米高，大量华贵的装饰和充满现代设计美感的家具桌椅装点着这个巨大的空间，甚至还有一尊精美的白色大理石雕塑位于大厅中央。 汩汩的金色香槟从雕像的顶部涌出，瀑布一样流坠到下方的池子里，芬芳的气息在门口这里都能闻到。 凌夏树霍然回头，却发现自己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不见，门外只能看到一团黑暗。 这黑暗无质却有形，伸出手去什么也摸不到，但伸进去之后连手指都看不清，而且只允许单侧通行的样子，往里走毫无感觉，往外就会遇到一股莫大的阻力。 凌夏树转过身，再次把注意力投注到这不可思议的大厅。 大厅里的人大约有两百多位，喧嚣热闹，但明显分成了两个团体。 人数比较多的那群人分散在大厅的各个角落，有一些还穿着样式相同的制服，或者在高谈阔论或者是低声私语，对这个大厅没什么感觉的样子，看起来是一帮‘熟客’； 而集中在大厅中央的十几个人的表现则完全不同，有的明显表现出陌生和局促的样子，下意识地用谨慎的目光四处打量，摆着戒备的姿态， 有的则是不安中夹杂着激动，用奇特的目光盯着那些分散在各个角落谈笑风生的熟客们，还有些面色阴晴不定，不时仔细观察大厅的细节，偶尔和身边某个人短促交谈。 他们的组成也更加复杂，年龄的跨度也很大，有看起来就是中学生的稚气面孔，也有穿着考究、一副职业气质的白领男女，甚至还有一名看起来比老狗还要岁数大的老头子也赫然在内。 “怎么样，知道‘酪堡’的堡字是怎么来的了吧？” 老狗有点显摆的朝大厅挥着手，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越是仔细看，就越感觉到眼前这巨大奢华到令人窒息的空间完全不符合常理，无数精美之极的菜肴和包装典雅华贵的酒水几乎堆满半个大厅、毫不在意地任人随意取用，眼前的景色与外面狭窄肮脏的下水道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人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觉极度不真实。 “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是难以想象，不过等过一段时间你就明白了，眼前这些东西说穿了一钱不值。” 老狗嘿嘿笑了两下，然后把注意力转到大厅中央那些神色拘束紧张的‘生客’身上， “哟，这次丰收节收成不错啊，我来数数……这里收获了十二个新人，再加上你，已经平了往年最多人数记录了……” “我？” 凌夏树从大厅的震撼中回过神，脸色一正，因为老狗的话重新变得警惕起来，眼神变得戒备起来。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很明显，这个自称老狗的男人是某个神秘团体的成员，而自己则介入了某种目的不明的‘招新’过程，祸福难料。 “想想你是怎么来的，小子。” 老狗转过头来，没有介意凌夏树隐隐的敌意，凌乱的白发下，一双老眼认真地看着他， “那样不可思议的事情，我都带你经历过了，你已经注定是‘我们’的一员，又何必这么防备？” 那些扭曲的‘探员’和随后发生的传送、突然出现的酪堡大厅等影像流水般从凌夏树脑海中掠过， “我需要更详细的——” 背后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打断了凌夏树的话，随后四名陌生人在凌夏树的注视中鱼贯进入了大厅。 当先两名男子身穿黑底红线的同款户外装，只不过其中一个是脸庞冷峻、肩膀宽阔身材雄壮、肌肉饱满的高大青年，另一名则是身材单薄、外表稚嫩、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 两人的相貌有点相像，同样有着细长的双眼，似乎是兄弟的样子；跟在两人身后的是一名身穿厚实米色风衣的短发中年人，衣服下摆上印着数个醒目的蓝色菱形标志。 手上一只硕大的戒指的戒面也是同样的图案，长发络腮短须，表情温和而沉稳坚定，饱经风霜的脸看起来有种岩石一样的硬朗感觉，而最后一个—— 凌夏树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最后进来的人。 这是一名神情恬静、面容普通的女子，眼睛似睡非睡地半眯着，介于二、三十岁之间的年纪，身上的衣服是很普通的连衣裙，一头长发没有什么装饰，只简单地扎了一下，柔顺地垂在背后。 这样的形象可以说一点也不特别，随意在那座城市的街头都能看见很多类似气质的普通上班族女性。 然而随着她的靠近，凌夏树却产生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特殊感觉。 这平凡的女子似乎有着极其强烈的存在感，仿佛身上在发着无形的光一样，让人不知为何就会第一时间留下深刻印象，甚至久久不愿移开目光。 老狗也看见了最后进来的女子，老脸上表情一肃，手悄悄伸了过来把凌夏树往后拉了一把，给那名女子让开了道路，甚至在她梦游一般经过的时候还微微低了低头。 不光他是这样，原本厅里那些高声谈笑的熟客们在看见这名女子之后，也都不自觉地放低了音量，行起了注目礼。 “她是——？” 被这气氛感染，凌夏树也不自觉地放低了音量。 05 世界的真相（一）（修） “这就是‘女神’，让我们前往‘现世’时不受伤害，能够随心所欲发挥力量，在关键时刻甚至能救我们一条命的关键人物，” 老狗用一种非常复杂、充满了渴望、羡慕甚至还有一点咬牙切齿的口气低喃着， “可惜，并不是谁都能与‘女神’同行，像我这样的边缘人以前连想都没想过，每次接个任务都只能拿命硬碰运气……”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脸上露出了黯然的表情，不过很快那张老脸上就重新恢复了精神的样子： “不过这次我运气好遇到了你，没准也能混到一个有‘女神’的团体里去！不，不是没准，而是一定！你的战斗力比我见过的很多小队的正式成员还要高出一截，肯定能进到一个强大的团队里去……小子，到时候可别忘了，刚才是谁帮你推开了那扇门哦！” “老头，我都和你一起进到这里来了，能不能别玩什么神秘，直接把话说清楚不好吗？” 凌夏树无奈地看着老狗，说话总是这么东拉西扯、却没有任何详细的信息，到现在他还是对情况没有一点了解。 “等一下会有人给你们一起详细解释的，相信我，走完流程之后你想要知道的都会得到解答……只是过程可能有些曲折，嘿嘿，但是，我们绝对‘没、有、敌、意’——你一定要记住这点啊！” 老狗收拾心情，嘿嘿笑着拍了拍凌夏树的肩膀，把他朝大厅的中央推了一下， “好了，这么俊的小子不要老是皱眉头嘛，赶紧去和他们站到一起，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这可是酪堡几十年的传统节目啊。” 凌夏树看着老狗竭力表现出真诚的眼睛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摇着头，慢慢地走向大厅中央。 今天遇到的事情已经不是常识能够解释的了，他也很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这里很神秘的样子，但凌夏树并没有太在意，毕竟，他有自己的底牌。虽然表面上只是个爱好制作糕点的普通青年，但是拜bbd所赐，他并不缺少杀戮的力量……以及经验。 等凌夏树走到大厅中央那些人中去之后，被称为‘女神’的那名女子也在同一时间保持着那种半睡半醒的状态沿着楼梯上到了大厅的二层去，而其他的三个人则留在了大厅里。 似乎他们的来到意味着人员到齐，那些之前在聊天的熟客们都停止了交谈，开始向大厅中央汇聚，大量意义不明的复杂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些惴惴不安的新人身上。 “大家好，” 一名穿着格子背心、蓝色衬衣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站在几名新人的身前，露出一个标准的礼仪笑容： “我叫朗坤，你们可以叫我阿坤，年纪小的叫我坤哥就好……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很迷惑，很紧张，不过不要紧，接下来我会把所有的问题都给大家解释清楚。” 他衣冠楚楚、形象温雅、声音醇和，很快就让新人们从被围观的紧张中多少平静了一些。 然后他彬彬有礼地邀请新人们都围到一个直径四米左右的金属圆台周围， “相信各位今天都经历了一些神奇的事情，比如说那些突然出现在你们的学校、公司、甚至家门口，以各种借口要将你们带走‘协助调查’的神秘黑衣人，又比如说，眼前这个完全超出你们想象的、丝毫不符合常理的隐藏在下水道里的奢华大厅……我说的对吧？” 他的目光挨个从新人的脸上经过，被看得人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对所有‘新人’来说今天确实是个很不寻常的日子，一些看起来就让人后背发毛的黑制服男子突然出现在他们平凡、甚至微不足道的生活中，什么也不说就直接将他们带走。 然后却又仿佛好莱坞大片一样，突然出现了一些陌生人对黑衣人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交火之后他们这些‘战利品’又被各种梦幻般的神奇手段带到了这个大厅里。 ……真的是仿佛做梦一样。 “是不是感觉就像是爱丽丝漫游奇遇记一样？想知道兔子洞里究竟有什么吗……那么，你们一定要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个台子，” 朗坤朝着金属圆台做着手势， “因为一切的答案都在这里！” 被他的话引导着，新人们都把目光投向了金属圆台，仔细地观察着，然而这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金属质地的地台，甚至连花纹也没有—— 突然之间，伴随着狂暴的电流声，一个巨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金属圆台上，看上去像是个高三米、边长一米左右、由无数蠕动筋肉组成的蓝紫色三棱柱，每个侧面中部偏上部位上都生长着一只巨大的紫色眼睛，瞳孔却是黄色的。 棱柱的顶部和底部各自从三条棱上延伸出一根触手，顶部的三根比较纤细，大约和成年人的手腕差不多，长度大概有一米半，底部的触手则要粗壮许多，几乎相当于普通人的腰围粗细，长度也超过了2米。 现身的下一瞬，怪物就摇晃着身子朝四周发出了刺耳的咆哮，一副狰狞的口器位于顶部三条纤细触手的交汇中心，几乎占据了正中央80%的面积，里面布满了细小锋利的牙齿和纤细的小触手，一圈圈地蠕动着，仿佛正在咀嚼什么—— “啊！！——” “呀——” “我去，这是什么——” “救命啊！” 猝不及防之下，正仔细观察圆台的新人们被骤然出现的狰狞怪物吓得纷纷大叫起来。 大厅里一时之间充满各式腔调的尖叫声，还有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往外跑的，年纪小的那个甚至被吓得哭了起来。 “哇哦——” “帅啊！” “该死，押错了！” “哈哈，我就说胖子最次吧，我押中了，一赔三！给钱！” 下一刻，周围那些原本都在一本正经地静静围观的人轰然喧闹起来，有哈哈大笑的，有起哄吹口哨的，还有的一脸懊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些发光的卡片递给其他人。 少数几个人则满脸红光地收到一摞摞的发光卡片，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欢迎——来到——真实的——‘隐世’！” 郎坤也在一瞬间抛掉了文质彬彬的样子，表情变得狂热而神经质，一个跳跃就站在了附近的桌子上，原本整齐的桌面顿时变得杯盘狼藉，洁白的桌布也被翻倒的酒水菜汁染得一塌糊涂， “欢呼吧，你们这些可怜的睡虫！今天是你们最幸运的日子！因为从今天起你们就完全进入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双手摊开，手指弯曲，用一个疯狂的后仰姿势声嘶力竭地仰天嘶吼着，仿佛地下乐队的主唱， “但是今天也是你们悲哀的日子！因为从今天以后你们就将失去原本拥有的一切，你们将变成最底层的奴隶，必须做任何我们吩咐的事情，否则你们就会——” 眼前突然红光一闪，郎坤微微一怔，鼻尖前方数厘米的地方猛地发出了清脆破裂声，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碎裂开。 尖锐的碎片如子弹一般划过，瞬间给他扭曲的脸上增添了几道狭长的痕迹，鲜血无声地流出。 带着一声惊叫，郎坤狼狈地摔下桌子向后翻滚躲避，干净的西装马上变得和桌布一样狼藉。 凌夏树的身影出现在郎坤刚才站立的地点附近，身上闪烁着那种类似集成电路一样的橙红色亮线，特别是右拳上的线路更是亮得刺目。 他的视线却没有落在郎坤的身上，而是皱着眉头疑惑地盯着二楼上面的三名女子——其中一名正是刚刚在他之后到场的‘女神’。 其他两名女子虽然相貌年纪、穿着打扮各有不同，但是脸上表情却都差不多，和刚才‘女神’进来时类似，半睡半醒的样子，目光有种奇特的迷茫，周身却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此时她们三人正整齐划一地朝着凌夏树伸出手臂，迷离朦胧的瞳孔中，似乎有一行行隐约的纯白光点闪过。 “检测到数据改写操作……代码复制函数调用警告触发……检测到古大脑活跃信号……” 三名女性中，刚才和凌夏树擦身而过的、年纪最大的那位喃喃地自语着。 一开始的语气仿佛是例行公事，然而很快，肌肤细腻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疑惑，半睡半醒的眼眸也清醒了一些， “咦……检测到防御代码激活……‘清除程序’底层调用？……奇怪……” “……检测到特殊权限唤起，与行为数据库比较中……发现‘行为逻辑’符合程度96%以上的条目，代码编号检索中……” 另外一名女子也在快速地喃喃自语，大约两秒钟之后，三个人迷茫瞳孔里的光点同时一跳，然后三个人一起用诧异的语气低声说出了同样的话—— “bbd-alpha？” …… 大厅中，显露出了身上异常特征的凌夏树瞬间被原本四散在大厅中的‘熟客’包围了起来，而狼狈的郎坤也及时地逃出中央地带、被掩护在几人身后。 不过围观当观众的那些熟客并没有对凌夏树露出什么敌意，反而都在互相之间用眼神交流、或者是窃窃私语着。 “这是源码级的攻击了吧？他的大脑难道天生就是三进制的？” 老狗附近一名衣着华贵、却白了一半头发的中年男子低声和旁边的同伴交谈， “新人就能有这么强的攻击力，可是有十五、六年没见了啊！” “确实是，刚才他的一拳幸亏被几位‘女神’拦住了，否则恐怕能让酪堡大厅的空间参数都乱上一下呢。” 同伴肯定地点点头，没注意到身后老狗喜形于色的表情， “不过这种新人前途可不好说，这能力有点麻烦，如果不被那些有‘女神’的正式团队接纳，恐怕以后就只能自己拼搏了。“ ”就算女神恐怕也会有顾虑，毕竟‘源码级’的攻击能够轻易破坏各种基本参数，隐世还好，去了现世一不小心就会引来高级探员，对敌人和自己都是巨大的威胁……” “我自己嘛，是宁可选择威力小一些但是可控性更好的主攻手，也不愿要一个时刻会给自己这边‘女神’增加压力的不稳定因素啊。” “也对啊……真有点可惜，源码级啊，如果不是攻击而是操作类能力的话……哪怕是个‘制钥者’……啧啧……” 白头发的中年人满是遗憾的表情摇着头。 老狗脸上的喜悦表情一下子没了，愁眉苦脸地抓了抓头。 他一开始只想着凭借凌夏树出色的战斗力，混进一个有‘女神’的团队，这刚被人提醒了才意识到，凌夏树的攻击力确实令人惊讶，但貌似有点太出色了，甚至对女神都会造成额外压力，反而过犹不及啊！ 06 世界的真相（二）（修）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另一边，人群围观中的凌夏树站直身躯，看着周围的人发问，沙哑的声音平稳冷静，没有什么慌乱的情绪在里面。在这里他又找到了那种如同梦境的感觉，甚至感觉还能发挥的更多一些。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人群中出来五个人，其中三个是孔武有力的体型，有一个甚至还在手臂和前胸上捆扎了厚厚一圈钢条。 剩下的两个人，其中之一是一名身材苗条、看起来就透着一股轻盈敏捷味道的少女，而最后一个，则正是刚才在他身后进屋的两兄弟中的少年。 而且看起来，五个人隐隐竟是以这名少年为核心。 “不是正在给你介绍吗？” 那名少年有点烦躁地搔搔头， “难道就不能有耐心地听下去么？觉醒了点能力，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所以就来浪费所有人的时间吗？“ 凌夏树瞄了他一眼，对眼前这少年那充满居高临下意味、毫无公正可言的指责，根本一点搭理的意思都没有。 他的注意力，大部分依然在警惕地关注着二楼的三名所谓‘女神’。 ……当然也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至少他瞳孔里橙红色的光点跳跃得更加激烈了。 “明明只要再等待几句话，郎坤就会结束他那拙劣的玩笑了，结果非要搞成这样……” 少年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随即抬起手，千分之一秒之后他原本空无一物的右手臂上，突然间多了一把足有两米长、闪烁着白色金属光泽的巨大枪械样机械物。 白色巨枪外形充满了科技的美感，仿佛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产物，而伴随着枪口朝向凌夏树，光芒一闪，二楼的三名女子同时抬高了手臂，一圈淡青色的光辉瞬间将凌夏树和少年与周围的人群隔离开。 “哦，开始了开始了！” 老狗身边，白头发的中年人脸上的遗憾神色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地往前挪了几步， “本城最近崛起的年轻天才、‘司家双星’里的弟弟司易，对阵源码级攻击力新人！多令人激动啊，这一定是一场精彩的战斗——呃？” 他的话尚未说完，脸上就被惊愕的神色占据，而大厅里的其他人也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视频似的，突然集体静默了几秒钟。 在淡青色的光圈中，凌夏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名叫司易的少年身后。 嘴角带着习惯性的笑容，闪耀着岩浆般赤红光辉线条的右手紧紧地捏着少年的脖子提起在半空，然后毫不迟疑地将他的头颅狂暴地朝地面狠狠摔去—— 啪！ 二楼的三名女子同时手臂不由自主地轻轻后撤了一下，微弱的淡青色光辉在司易即将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在他身下闪过。 地面突然变得如同果冻一样柔软有弹性，然后被重重掼在地上的司易只是闷哼一声，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就站了起来，几乎就没受什么伤害。 这是第二次了。 凌夏树抬头，锐利的目光向站在二楼的三名女子望去，战意翻涌。 刚才他想擒下那个郎坤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周围的世界突然之间变得很不对劲，然后他的攻击就莫名其妙地变得毫无威胁…… 是因为那些所谓的‘女神’吗？ 观察了几秒钟毫无所得，他的视线又迅速重新落在了司易的身上。 “可恶，我只是一时大意！别小看我！” 司易本来故作平静的稚气脸蛋憋得通红，“给我变成碎块吧——「白色安息日」！” 他的手一挥，那把巨大而华丽的枪械在他身后骤然展开、孔雀开屏似的变成了几十根银白色的枪管，如同游鱼一样自动飘向空中，枪口从各个方向瞄准了凌夏树， 凌夏树看着几乎布满视野的枪口，瞳孔中的红色光点迅速增加，眼眸重新显现出那种无机质的感觉。 身上类似电路板的纹理中，岩浆般赤红的光辉更加耀眼，凌厉的冷森杀意从他身上冲天而起，这一瞬间，场外观战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全都做出了微微后仰的动作。 当初和司家兄弟一起进来的、满面络腮短须的中年人神情一变，戒指上的菱形标志亮起了莹莹蓝光。 站在外圈的那名雄武的年轻人、司家兄弟中的哥哥司威则抬头朝二楼的三名女子望了一眼，随后向前一伸手，上一秒钟人还在场外观战，下一刻已经站在司易身旁，伸出的手丝毫不差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再一转身，两个人就回到了刚才站立的地方。 “哥哥！你干什么，我正要认真起来呢！” 司易稚气的脸上露出不满和羞怒的神色。 虽然还只是少年，但是他们兄弟可是这座城市公认的未来之星，他自己连续参加的几次行动也都大有收获，让众人一片惊叹，也让他信心膨胀。 没想到居然被一个甚至还没正式获得身份的新人如此轻易地打倒，而哥哥却在他准备认真拿出实力洗刷耻辱的时候把他拉了出来。 “你不是对手。” 司威简单地回答。 他身材雄壮，只是平常说话，声音却显得极其厚重低沉，如同狮子的咆哮，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壮硕的胸腔中共鸣后才发出，配合他细长的秀气双眼，有种特殊的冲突感，“那是杀意。” ‘杀意’说起来很玄，但其实不过是和其他的肌肉记忆技能一样的东西，都是经历某种事情多了之后身体自然形成的一系列反应。 然而它毕竟不同于那些平常的肌肉记忆，不经过残酷到麻木的疯狂杀戮，是根本无法产生的，而能让这样的反应变成身体记忆，本身已经说明很多问题。 这或许不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但绝对是一个棘手的敌人。 司威看着伫立在淡青色光圈中蓄势待发的凌夏树，慎重地判断着对手的实力，而凌夏树也感觉到了这个对手的特殊之处，眼眸闪了闪，橙红色的光点跳跃得更激烈了。 “这个年轻人是谁带来的啊？” 就在一场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候，大厅正中央那个圆台上的三棱怪物却突然开口了。 周围的‘熟客’们没什么反应，刚才被吓了一跳的新人们则再次骇然发出了狼狈地惨叫，像是被顽童泼了热水的虫子一样四下惊惶逃窜。 万万没想到这居然不是专门为了吓唬他们的影像，而是一个真正的、活着的、会说话的智慧生物！ “鲁帕大人，是我，是我呀！” 老狗赶忙挤开人群走上前去，脸上堆满了笑容，点头哈腰地真得有点像他的外号了， “我在这次‘丰收节’中执行一个吸引探员注意力任务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就赶紧带过来了！” 被称为‘鲁帕大人’的三棱怪，挪动下方粗大的触手，用类似旋转的方式流畅地走下了圆台。 三个棱面上的眼珠一个接一个，接力似得注视着凌夏树，顶面的小触手则熟练地从旁边桌子上卷起一瓶啤酒开盖，倒进了顶部的口器内。 “没有引起探员的注意吗？” 鲁帕用它黄色的大眼睛盯了凌夏树一会儿，打了一个酒嗝。 “嘿嘿，一开始没有的，后来因为这个那个的‘巧合’，这小子徒手灭了一组探员，引来了‘清除者’，浪费了我一枚跃迁水晶……” 老狗肉疼地抽抽嘴角，随后又眉花眼笑， “不过，能够获得这样一位攻击力强大的行人加入，也是值得的，对吧？” “呃，攻击力其实不那么重要……不过总归是件好事，” 鲁帕看着凌夏树，微微晃了晃他头部的触手， “无论如何，力量强大一些是有好处的，我也很久没有见过攻击力能达到这种程度的新人了——” “鲁帕大人。” 二楼上，三名女子其中最年长的那位突然开口招呼。 “什么”？ 鲁帕微微弯曲身躯，让其中一个棱面上的大眼珠对准楼上的女子。 年长女子没有说话，而是双手相对虚拉，凭空在双手间产生了一个不断闪烁着各种符号的四指宽、二十厘米左右长度的光板，轻轻一推，就自动飞向了鲁帕。 “唔？” 三棱怪用一根头顶的触手接过了这根光板，送到其中一个大眼珠前，看了几秒钟之后，突然低声咕哝了一句： “bbd？……麻烦啊……” 鲁帕头顶的触手忽然卷曲着打了一个响，周围的空间骤然变化，原本的大厅瞬间消失，变成了一个色泽古怪，充满了各种棱柱状物体的大房间。 凌夏树身上橙色线条立即全部亮起，摆出全神戒备的战斗姿势，警惕地注视着鲁帕。 “请不要担心，我们没有恶意。” 房间里只有鲁帕和凌夏树，三棱怪的大眼珠看着凌夏树，挥动触手将一个放着几瓶啤酒的小桌子推了过来，自己先打开了一瓶： “请坐，让我们一边喝点啤酒，一边把事情搞清楚。” 它现在的形象和大厅里又不一样了，蓝紫色肌肉组成的三棱柱身躯被一层雕刻渲染着各种精美图案的柔软甲壳覆盖，看起来似乎是一种服装。 巧妙的设计露出了上下的触角和各个侧面的大眼珠，六根触手也套上了‘七分袖’。 凌夏树谨慎地注视着它，啤酒看都没看一眼。 忽然他神色微动，扭头向旁边空旷的空间望去，白色光点闪烁中，三名女子如同从水中‘浮’出一样，破开空间逐一出现在房间里。 “你们想喝什么就自己拿。” 鲁帕其中一个眼珠瞄了她们一眼，随后重新把注意力对准凌夏树， “我先给新来的小伙子解释一下，恩，这世界的真相。” 凌夏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三名女性倒真的不客气地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在手里把玩着，三双同样看起来半睡半醒的迷蒙眸子好奇地打量着凌夏树，偶尔无声地交换一些发光卡片。 “怎么说呢……总之，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 鲁帕的大眼珠看着凌夏树，一开口就是令人惊讶的话语， “而我，则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外星人’。” 凌夏树微微挑起一边眉毛，然后就这样了，几乎没什么大的反应。 “我的天哪，你那算是惊讶吗？真是个奇特的地球人，难怪会带着bbd活下来。” 似乎是对凌夏树的反应有些失望，鲁帕的大眼珠里紫色都变淡了一会儿， “期待的气氛都被你破坏掉了啊……那就长话短说吧，总之我们是来自另一个星系‘撒利仸’的跨星系开发商团……“ “……主业是在茫茫宇宙中寻找未开发的宜居星球，对上面的原住民进行‘妥善处理’之后，再把整个星球打包卖给那些出得起价钱的客户……” 07 世界的真相（三）（修） “……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鲁帕的大眼珠迎上凌夏树的视线，“难道以为我们是来搞物种灭绝的吗？我们可是合法商人！对原住民的‘处理’可是完全按照‘未开化星球智慧生物权益保障基本法’进行的，无论是你们的生命还是你们的社会、文明，都被我们‘充满尊重’地完整保存下来——” “鲁帕大人，这里没有星系的执法者。” 最年长的女性温柔地笑着，语气却很微妙。 “……噢，这么多年都说习惯了。” 鲁帕停顿了一下，扭了扭身躯， “好吧，实际就是我们按照星际商团通常不会说出口的‘惯例’，把你们星球上的智慧生物都集中到了附近荒凉的、没啥价值的本星系第三行星上，在深深的岩层之下依靠行星内热能源建立了能自我循环的维生系统——“ ”……其实也就是用最便宜的方式滋养你们的生物躯体，而你们星球上原本的自然结构、社会形态、文明信息则用一个虚拟的世界‘矩阵’完整地保存下来……嗯，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基本法’漏洞。” 它挥手又给自己灌了一瓶啤酒，发出惬意的咕噜声， “地球被‘清理干净’之后很快找到了买家，任务完成的大部分人就离开去下一个目标了，这个星系只留下我们几个进行一些日常维护……“ “……但是就在我们无所事事地等待客户到来的时候，一场波及几乎整个宇宙的超级战争爆发了，那个买家客户的身份貌似牵扯了某个势力，于是在前来验收的时候遭到了伏击清除……” “……对方下手太狠毒了啊，半点希望不留、直接把那颗年轻的恒星——就是你们叫做太阳的那个——引爆了，所以在客户自己送了命的同时，也让这个小小的星系成了陪葬……” “……各大近日行星星球表面的真实环境已经变得像燃烧地狱一样致命而危险，战争让总公司的救援成为了奢望，为了生存我们这些苦命人只能也把自己的身体接入到之前建好的维生系统里来，我们的意识——” “呃，我可以说句话吗？”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打断了鲁帕的诉说，看着自称外星人的三棱怪，露出久经锻炼的标准微笑，仿佛刚才在大厅中差点大开杀戒的不是他：“我不想妨碍这里的任何人或者任何事，我只想知道，出现在我店里的怪物是什么，如果我回去，会不会再遇到他？” “……他这反应不对啊！！” 被打断的鲁帕大眼睛里紫色一阵阵变换，随后另一个棱面上的眼珠对准三名‘女神’。 “之前的人不都要极度震惊一下，心理反应极其剧烈，甚至大哭大喊‘不，这不是真的’、‘我不信，让我出去’之类的话吗，为什么他听了之后这么平静、就只想着自己的小店？难道bbd还有削弱和压制心理反应的功能吗？” “bbd的代码早已经被逐行解读过，并不存在这样的功能。” 依旧是和司家兄弟一起进来的最年长的女子回答， “您眼前这名人类的特殊反应，应该是bbd所带来生理痛楚的长期折磨加上特殊生活经历的综合作用——” “哦，那就是一种，你们叫什么来着，人格障碍？” 鲁帕恍然，简单地总结了一下。 “没有那么严重，仅仅只是长期孤独和过度自我保护造成的性格偏差，只关心自己在意的东西，对于无关的极其冷漠，哪怕是地球爆炸这种事情……要解决也很简单，恢复正常的同伴交际就能迅速缓解，如果运气好交到了女朋友的话，甚至很快就能变成小动物爱心使者。” 最年长的女子递给鲁帕一张新的发光卡片， “这里有一个详细的样本库，以及144篇相关的人类学术论文，您有兴趣可以看一下。” “给我这个有什么用，你也知道我就是个管道维修工……” 鲁帕卷过那张卡片，却没有去阅读， “瑾歆啊，你就简单点直接告诉我，现在对这个年轻人该怎么办好了。” “真诚地说明一切就好。” 被称为‘瑾歆’的年长女神温柔地轻笑，随后站起身来，半睡半醒的迷蒙眸子看着凌夏树， “夏树，让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吧！你现在所在的地方，被我们这些人称为‘隐世’，是各种原因从那个自我循环的维生系统制造的‘矩阵’操纵的虚拟世界——被我们称为‘现世’的地方——‘清醒’过来的人，为了逃避系统的清除逐渐聚在一起形成的隐秘世界……“ “……你之前遇到的黑西装怪物其实是一种‘修正程序’，类似电脑上的安全杀毒软件……不幸的是，它已经提取了你在‘现世’这个系统中的特征码并且提交给了‘矩阵’，一旦你回归‘现世’社会，就会遇到他们无休止的追杀。” “一旦……回归？” 凌夏树脸上的笑容变淡，声音虽然没有什么波动，炽热的橙色光线却开始从他的手背悄然蔓延，“……你的意思是，我回不去了？以后只能待在这个所谓的‘隐世’？” 另外两名‘女神’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同时朝他伸出纤细的手臂，周围的空间顿时泛起了白色的涟漪，隐隐地压制着橙色的光芒。 “确实很麻烦……但也只是‘麻烦’的程度，还远不至于只剩一种选择。” 瑾歆仿佛没有感受到凌夏树身上隐约的压力，依旧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而且‘隐世’并不是只有麻烦，它同样意味着你能够超脱‘矩阵’系统的限制，做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让你的姐姐苏醒。” “你们能治疗我的姐姐？！！” 凌夏树脸色瞬间变化，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无数次在梦中重复过的画面再次在记忆中闪烁，大声嚎哭着‘痛啊痛啊’的疯狂袭击者，年少的自己面对那些扭曲脸孔时感受到的死亡恐惧，关键时刻姐姐变调的呼喊，以及推在自己身上的巨大力量…… 每一幕，都仿佛刚发生一样鲜明而深刻。 “我和姐姐在六年前，遇到感染bbd病毒而发狂的患者袭击……姐姐为了救我从此昏迷不醒……你确定，你们的能力，能治疗这样的伤势？” 他希冀地望着瑾歆，脸上表情掺杂着欣喜和紧张，既害怕得到否定的回答，又担心这只是一场骗局。 “不是‘你们’，而是‘我们’。” 瑾歆迷离朦胧的眸子温和地看着凌夏树， “根据已有的研究资料、以及我刚刚从医院下载的治疗记录，初步判断，你的姐姐‘凌春榆’应该是在当年救你的那一瞬间，由于强烈的意志导致真实世界中的真实躯体同样做出了动作，使得接入设备出现了故障，于是卡在了‘真世’（维生系统）和‘现世’之间……“ ……只要能够定位到她在维生系统内的实际物理地址，我们就可以想办法将你的姐姐重新接入到‘现世’中——当然，这并不容易，需要攻破矩阵的硬件层面，修改一些外部指令，驱动‘真世’的硬件设备……你需要找到最顶级的‘编写者’、亦即地球旧时代所谓的黑客来帮你才行。” “另外你还需要攒一大笔钱，能够修改系统硬件指令的‘编写者’一个个要价都高的要死，连我都轻易不敢找他们。” 鲁帕从一旁插口，很方便地同时用触手卷起三瓶啤酒，咕咚咕咚倒入头顶的口中，却似乎并不影响说话， “我说的可不是‘现世’那些虚拟世界的金钱啊，那些数字毫无意义……我指的是在‘隐世’通用的货币，矩阵点数。”。 “只要能让我的姐姐醒来，我可以做任何事。” 凌夏树热烈地目光注视着鲁帕，毫不迟疑地许下承诺。试过了一切方法、在过去六年里早已绝望的他，现在只要能救姐姐，什么都可以答应。 而从三棱怪、瑾歆展现的神奇能力和外面大厅的排场来看，也不可能是什么恶搞节目或者骗子——要伪造这一切，花费的成本远超能从他身上获得的利益。 “我有足够的战斗力。你们所说的探员，我目前已经可以连续杀掉16个。” “——噗！” 那边正在往嘴里倒酒的三棱怪猛地像鲸鱼一样仰天喷出了一股酒水，触手毫无规律地狂舞了一阵，口中也不断发出重炮一样粗重的轰鸣声，感觉像是被呛到了， “我的老天啊，16个？真是凶猛的年轻人！” “我想你误会了，” 瑾歆微笑着用温柔的声音解释， “我们并不是你想象的什么‘致力于武装反抗矩阵的统治’之类的抵抗组织……奶酪堡只是个松散的联盟，更像是一个大家一起交换信息和资源的地方，你可以认为这是个交友俱乐部、任务委托大厅和二手市场的综合体，我们对于战斗力需求并不高。” “……但你的战斗力还是很有意义的，酪堡每天大约成交一百单左右的委托，我想凭借你的战斗力，选个合适的组织在这里拼搏一两年，费用肯定会很容易攒够的……”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个问题要调查清楚——” 她用半睡半醒的眸子注视着凌夏树，后者迅速地意识到她所指的‘问题’，低头目光打量着自己闪烁着橙色光线的手背： “……bbd？” “是的，” 瑾歆轻声细语， “bbd在你的认知里是某种导致人类发狂的传染病源，是生物病毒，但实际上，真相是它是由一个‘编写者’中的顶级黑客、自称‘导师’的人制造的促觉醒程序，有着自我传播复制的能力——” “我来说吧，” 另一个‘女神’似乎对程序比较感兴趣，在话题转到bbd之后主动开口， “我是岚璟，bbd的代码我都看过，它是一个试图彻底毁灭矩阵根基的系统病毒……“ 08 世界的真相（四）（修） ”……虽然在钻系统漏洞方面才华洋溢，堪称每一行都闪着天才的光辉，但在所谓的‘促觉醒’方式上却极其粗暴恶劣，直接就是把破解‘现世’得到的‘矩阵’防御代码照搬了进去……“ ”……结果导致感染者一入睡就面临无穷无尽的复制探员的追杀，真实的痛苦和无尽的杀戮很快就会令宿主疯狂崩溃，不是以脑死结局就是以自我毁灭来解脱。” 那些喊着‘痛啊、痛啊’的疯子从凌夏树脑中一闪而过，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 “而且由于‘导师’在其中编写了极其强大的病毒式传染扩增代码，最终在‘现世’里变成了一场席卷全球的疾病，造成巨大的恐慌，等‘矩阵’插手的时候已经导致了十七万多人死亡，却一个觉醒者也没有诞生……“ ”……‘矩阵’为此专门进行了一次升级，进行了大范围的‘记忆清洗’，从全球范围内抹去了这场疾病的痕迹，‘导师’也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黑’级通缉目标……” “……现在我们知道，他并不是彻底失败，因为我们面前正站着一个因为bbd而觉醒的成功案例，体内携带激活的bbd代码多年、却依然能够保持理智甚至正常生活的凡人……“ “……真是不可思议！感染了bbd的凡人很快就会在无尽的杀戮和疼痛中发疯崩溃，我真的无法想象，这六年来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挺过bbd发作吗？难道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漏洞、或者应对的诀窍？” 她迷蒙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凌夏树，鲁帕似乎对此也十分感兴趣，旋转着身躯，轮换着用各个棱面上的大眼珠子轮番仔细观察凌夏树，一副很有研究欲望的样子。 “诀窍？” 凌夏树的目光从自己的手背上挪开，迎着鲁帕的大眼珠， “没什么诀窍，我只是知道，我不能疯，也不能死。” 他脸上笑着，语气平静， “本来就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那个时候姐姐已经在医院昏迷不醒，如果我疯了或者死了，她也会死……所以，我不能。” 简简单单地陈述，却让房间内的空气都仿佛变得沉重。 凌夏树那种坚定而认真的表情让询问的大眼睛‘女神’岚璟心中一阵突如其来的颤抖，作为酪堡中最熟悉系统代码的人之一，她很清楚bbd能对感染者的肉体和精神造成怎样的痛苦，带着这样的疼痛生活六年…… 这甚至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那么，你们要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凌夏树举起手，再次露出标准的笑容，然而瞳孔的深处却隐约闪着一丝戒备——bbd是他痛苦的肇因，但也是他力量的源泉，他可以为了救姐姐付出很大代价，却绝不会在成功之前就放弃自己的力量。 “bbd过于危险，而且‘导师’在编写代码的时候让它具备了超强的传播能力，虽然在你身上携带多年也没出现传染，应该是出现了某种变异，但我们不能大意。” 瑾歆的眼眸转到凌夏树手背的橙色线条上，神色慎重， “因此我们必须确认它已经彻底失去了活性，才能让你进行后面的迎新步骤。” “只是确认会不会传染吗……没问题，请随意。” 凌夏树像是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需要我怎么配合？” “放轻松啦，一下就好。” 鲁帕头顶的三支触手之一凭空一划，一个古怪的发光几何体就出现在空中，随后从几何体里面伸出十几根细细的光丝，慢悠悠地连到凌夏树的身上—— 一瞬间，凌夏树眼前一阵恍惚，意识突然来到了一片恢弘的星空中，无数闪电在星星之间跳跃着，此起彼伏，就像是整个星系都在爆发雷霆风暴—— 下一刻，眼前一亮，他又再次回到了会客室里，一阵眩晕袭来，不由得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那是奶酪堡的节点主机，一台生物超级计算机。” 岚璟显然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好心地解释了一句。“接触的时候绝对不要试图去窥探它，否则你的神经信号会瞬间被同化，整个大脑彻底崩溃，变成白痴。” “检测完毕，看来是好消息……” 鲁帕从几何体那里接过了一张发光卡片，“没错，一共建立了59049个模拟进程，感染数是0……嗯，现在我可以代表奶酪堡，正式欢迎你作为本次丰收节的新人加入‘隐世’，成为我们的一员了。” “本次丰收节的新人？” 凌夏树眉毛微挑，视线朝某个方向望去，仿佛透过眼前这房屋的限制看到了刚才的大厅， “刚才外面和我一起的那些人吗？” “是的，‘矩阵’系统会每隔一段时间，根据相关扫描记录对出现异常的人类进行记忆修正，我们称为‘小清洗’……然而实际上，这一行为正好能帮我们从数以亿计的人口中筛选出能够‘清醒’的人选，各个组织都会趁这个时间半路拦截那些‘探员’，这可比我们自己找效率高多了。” 瑾歆掩口轻笑， “隐世里面60%以上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这种招新活动就慢慢变成了一个仿佛节日一样的庆典，我们称为‘丰收节’，而在酪堡，鲁帕大人现身吓人一跳也变成了传统节目……阿坤今年可是花很大一笔点数‘收买’了其他人才获得主持资格的，只可惜遇到了你这样一个非常规的新人，估计要被嘲笑很久很久了。” “哦，那真是不好意思。” 凌夏树毫无诚意地回应了一句，对此毫无感觉。 那个郎坤变成什么样都是自找的，既然他觉得普通的新人被捉弄是理所应当的，那么被一个出类拔萃的新人差点打死也就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既然已经排除了bbd的传染性，接下来，你就可以和他们一起去接受启蒙了。” 瑾歆轻声细语， “对待新人，每个节点的传统都不一样，来到奶酪堡的会获得免费的基础知识启蒙和一次‘深潜’的机会。” “看来我有机会得感谢一下老狗，带我来了一个很不错的地方啊。” 凌夏树双手合十，笑着胡乱朝远处拜了两下。 “我们奶酪堡这方面倒确实是最慷慨的，” 瑾歆有点骄傲地微笑，“启蒙完成后，你就可以选择一个组织加入，作为维持今后生计的来源——毕竟，一旦被系统标记过，就无法长时间在‘现世’驻留，也就意味着远离了原本的生活。” “……” 凌夏树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一些，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才用沙哑的声音开口：“如果我回去店里会怎么样？” “按照设计，‘矩阵’系统的底层程序每隔27小时就会对‘现世’进行一次扫描，如果你身在现世、又没有一个信息隔断员或者‘女神’在身边帮你遮掩，那么你的特征码就会触发追缉进程，探员会立即‘跳跃’到你的附近，抓住你把你带回去搜索记忆、提取情报，然后投入到我们称之为‘冥河’的清洗程序里去，纠正你身上的‘不正常’——通过清空你的记忆、变成一个智力障碍人士的方式。” 瑾歆轻声地回答，说到最后一句，迷蒙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似乎被触动了心事，“还有更糟糕的情况，那就是你的失踪又出现、让看见你的亲人情绪激动，直接被探员占据……” “你们能够遮掩矩阵的搜查？” 凌夏树别的没注意，却立即捕捉到了她话里不同寻常的部分，眼神一亮，顿时语速都快了几分。 “忘记你在‘现世’的一切吧，不会有‘女神’为你做这种事的。” 最年轻的那个‘女神’茜萱冷清地声音浇灭了凌夏树刚升起的希望火焰。 “为什么？是需要你们那个所谓的‘矩阵点数’吗？” 凌夏树霍地转过头，目光紧紧盯着她。 “不是点数的问题，而是我们本身根本无法承受那种事情。” 岚璟迷蒙的眼神透出更加茫然的感觉，原本轻灵的声音也变得低沉， “你以后会知道‘女神’的相关信息的，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哎呀哎呀，不要这个样子，你们地球人自己说过，有失必有得嘛。” 鲁帕伸出一条触手，轻轻拍拍岚璟的头顶，随后他把其中一颗大眼珠子对准面露失望之色的凌夏树， “年轻人，虽然不能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长期居住，但是偶尔短暂地回去看看也是没问题的，不过——现在要抓紧时间忙眼前的事情啊，这次深潜的机会可不要浪费，现世什么也没带来，你在隐世里想有吃有喝，有个落脚的地方，总得有个职业吧？” “您说得对。” 沉默了片刻，凌夏树重新露出笑容，对鲁帕点了点头。 …… 当凌夏树再出现在那群新人面前的时候，收获的是一双双茫然里面混杂着惊喜、还掺了点敬佩、嫉妒等情感的复杂目光。 这些同样刚刚被科普了‘世界真相’的新人，因为他之前的强大表现和同为新人的身份，下意识地拥簇在他的周围，仿佛这样胆气就能稍微壮一些。 “好啦，鲁帕大人你们也都见过了，世界的真相也明白了，接下来就走流程、正式成为‘隐世’的一员吧。” 郎坤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走了过来，带领他们朝大厅后方的通道走去。 虽然成了本季度‘丰收节’的笑话，但是引领新人的任务还是得完成，毕竟是他自己主动接到手的任务——还花了一大笔点数。 “坤哥，请问这个‘走流程’，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要登记什么信息吗？” 新人里面，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虚胖的上班族，挂着娴熟的职场笑容，谨慎地和郎坤套着近乎。 “给你们一次免费获得立身之本的机会……然后把你们卖个好价钱。” 郎坤没好气地回答，延续了他之前的恶劣作风，听起来就恶意满满，让周围的新人们又是一激灵。 不过这次他们没紧张多久，因为看到凌夏树出现的老狗没皮没脸地跟了上来，此刻嘻嘻笑着，接过了解释的工作。 “阿坤就是这么个面冷心热的人啦，大家不要介意，以后习惯了就好。” 老狗亲热地揽了一下郎坤的肩膀，毫不在意对方皱眉的勉强样子， “你们虽然已经初步摆脱了矩阵的控制，但毕竟真正的身体依然是在这个庞然大物里面，要靠着维生系统提供的营养生存，” 他享受地看着周围新人敬畏和渴望的目光， “当你们被‘探员’发现之后、原本的‘现世’权限就会被注销，所以必须依靠节点主机重新在维生系统里给自己占下一个位置，好获得实际营养——就像是程序需要在内存里占据一块区域才能持续运行一样。” 09 那一片源海（一）（修） “那‘走流程’就是帮我们进行这种操作吗？” 上班族马上靠拢了过来，殷勤地给老狗敬上一支烟，微微浮肿的眼皮微眯，细心琢磨着，不放过老狗的任何一个表情。 “只能说帮你们占个位置，费用还得自己掏。” 老狗带着惬意深吸一口，娴熟地吐出一个烟圈， “‘维生系统’是独立于‘矩阵’的底层程序，权限也不高，重新占个位置费不了什么事，虽然随着运行需要不断补充‘矩阵点数’，倒也不算多，很容易赚到，反正我没听说过谁是因为没点数占位置而饿死的——在隐世里，花费的大头，是各种额外的东西。” 他单手一挥，手中就突然多出了一把巨大的手枪，刚硬威武的造型和神奇的出现方式，在周围的新人里引发了一阵低声的惊呼。 “既然走运清醒了过来，当然不能像‘现世’里的那些睡虫一样再当个普通人啦，你可以给自己加载很多额外的模块，各种你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功能都能够实现，” 老狗得意洋洋地展示着巨大的手枪，甚至还不惜耗费工本让手枪进行了一系列的展开变形操作，看起来科幻感十足，非常博人眼球，也让他满意地收获了众多新人羡慕的目光， “甚至开辟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也不是不行，到了那个时候，在那个虚拟世界里，你就是神！” “——如果你有足够的点数的话。” 郎坤冷笑着泼了一盆冷水，文质彬彬的面孔看起来颇为不善，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 “‘隐世’和‘现世’根本没什么不同，资本就是资本，只不过是把钞票换成了矩阵点数而已，照样有大人物和小人物，巨头们随意就维持着复数个‘私人世界’享尽极乐，而没有力量和财富的底层垃圾，还不是照样活得像条狗！”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毫不掩饰地瞄了老狗一眼，在那个狗字上也故意加重了读音。 “所以，你们等会一定要珍惜新人免费的‘深潜’机会啊，这可是起步的基础，而且万一运气爆炸从‘源海’里面捞到了什么功能强悍的程序代码，直接就一步登天哦！” 老狗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仿佛没看到郎坤的眼神，依旧自顾自地抽着烟， “就算没有那种运气，至少也可以给自己捞点开始隐世生活的资本，同时测试一下自己的极限。” 他的话里又多了几个陌生的名词，上班族刚想继续打探，就被郎坤不耐烦地打断了。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马上你们就能自己体验到——主机，给我联通深潜大厅。” 郎坤伸出双手，向前方的空气中做出一个开门的动作，随着他的拉扯，酪堡主机在空中凭空打开了一扇高达数十米的巨大门户，雾气一样的奇特光辉从门内缓缓涌出，露出门后一个更加高大的大厅。 和酪堡的宴会大厅不同，这个新的大厅几乎没什么装饰物，九根光秃秃的柱子支撑着高数十米的屋顶，墙面上干干净净什么东西也没有，甚至连地面也没任何纹路，简朴到了极点。 唯一吸引人注意力的就是大厅中央地面上的一池正九边形造型的泉水，仔细看却并不是水，而是有形的光辉高度凝聚的产物，雾气一样的光芒正从这正九边形的泉水中缓缓溢出。 “这就是‘源海’的入口，等会你们跳进去之后，尽量忍耐到极限，抓住的东西体积越大越好。” 郎坤走到正九边形泉水的面前，简单地指了一下，然后就给新人挨个发放一个水果硬糖似的东西，让他们含在嘴里： “这是回归模块，当你承受不住的时候就咬碎它，酪堡的主机会立即把你从源海中拉出来——我建议你们越晚这么做越好，毕竟新人第一次‘深潜’是免费的，以后想再来一次，那需要的矩阵点数对你们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坤哥，跳下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有，您说要抓住的东西体积越大越好……我们需要抓住什么也不清楚，麻烦您多指点一下？” 虚胖的上班族看着正九边形的诡异池子咽了下唾沫，转头讨好地跟郎坤探听更多消息。 “下去你们就知道了。” 明显心情恶劣的郎坤根本没有跟这些新人废话的意思，一挥手，身后的空间中骤然出现了一个光线构成的巨大人形，仿佛蜘蛛一样伸出了十几条长长的手臂，一群猝不及防的新人带着惊恐的叫声，身不由己地被扔进了池子—— 除了凌夏树。 郎坤放出的人形同样也朝凌夏树伸出了手臂，然而却被一只闪烁着橙色线条的手掌瞬间抓住，没能实现它的目的。 “你又想干嘛？” 郎坤不耐烦地瞅着凌夏树，表情阴郁： “不要以为自己有点特殊，就老想与众不同行吗？第一次进入‘源海’深潜是免费提供给新人的福利，你不要算了。” 凌夏树挑起眉毛，没兴趣理睬他，目光转向身旁右侧的空间，在他的注视下，瑾歆徐徐地‘浮’了出来。郎坤无声地咒骂了一句，悻悻地退到一边去。 “我能下去？” 举高自己的手背，凌夏树看着她隐晦地询问。 虽然bbd被确定为不再有传染性，但听郎坤说这个‘源海’里有类似程序的东西，两者接触是否会发生什么变化，他不是很确定，另外， “和我一起下去的话，其他人会不会有事？” “没有问题的。” 瑾歆半睡的眼睛望着凌夏树，听到凌夏树在意其他人安全的言语，柔和的微笑明显扩大了一些： “所谓‘源海’，其实是‘撒列仸’商团当初的技术人员开发虚拟世界‘矩阵’时，偷懒没有清理的公共存储区，和‘矩阵’本身没有直接联系，里面的代码也都只是储存状态，本身在那里不能运行的。” “而且由于是纯存储区，你们的‘人机界面’运行也会受到影响，由于大脑无法理解这种情况，只能强行解释为周围环境不断变冷、压力不断增加的‘感觉’，如同坠入深海似的，于是就有了‘源海’的名字和‘深潜’的叫法……” “……其实就是一个乱七八糟什么程序代码都有的地方，你可以通过‘抓住’的意念来主动复制一些代码，但能复制到什么东西就只能碰运气啦。” “什么代码都有？” 凌夏树看着那个正九边形的池子，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那会不会有能够帮助姐姐恢复设备故障的程序？” “也许。”瑾歆轻声回答，“根据鲁帕大人的说法，基本上整个‘矩阵’开发团队的文件都是在那里储存着的，所以，理论上你可以获得现存‘矩阵’中的任何程序。” “这种事只能祈求自己好运啦，小子。” 老狗仗着自己是凌夏树的引路人，强行凑了过来，从没和‘女神’靠这么近的老家伙激动地胡子都在微微颤抖， “酪堡的这个源海入口因为给新人用，保护多限制也多，但历史上也曾经有好运的新人获得了强大的代码，从而一举成为‘隐世’的一方大佬哦！” “他说的没错。”瑾歆点头确认了老狗的说法， “所以，去试一下自己的运气吧，源海中存在着一切的可能性……但是也不要太过勉强自己，毕竟这是一种非法进入，时间越长，越容易造成‘矩阵’硬件和你大脑意识之间的冲突，程度过高的话也会造成物理损伤的。” “停留时间和找到的程序有关系吗？时间越长，找到的代码越强？” 凌夏树注视着源海的入口，突然问了一个新问题。 “会不会‘越强’是无法预料的，但是从整体统计上来看，停留时间越长，得到的代码完整程度越高是确定的，只是‘完整的代码’并不等于‘强力的代码’，我们没有源海的目录结构，只能是随机读取，随机性很大……所以，不必强求。” 瑾歆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认真地解释。 “嗯。” 凌夏树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是否接受了瑾歆的劝说。然后随后的几十秒钟，他就一直这么站在那里，仔细观察着源海的入口。 “喂，你到底下不下去？” 郎坤等得不耐烦了，皱着眉头催了一句。 本次‘丰收节’最大的输家，就是郎坤了，他费尽唇舌，还接受了不少‘敲诈’，才拿下这次‘迎新’的主持，结果到头来是件错到底的事情，由于眼前这个怪胎的存在，不但闹了笑话，还额外浪费许多时间。 凌夏树没有理他，旁边一直硬凑在女神旁边刷存在感的老狗却嘿的一声笑了。 “阿坤，你年纪也不小了，耐心点嘛，” 他不客气地刺了郎坤一句，之前面对郎坤的讽刺他还只能是当做耳旁风，但自从瑾歆出现之后老狗的胆气瞬间就突破天际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一名‘女神’出现在‘深潜’的大厅、专门给一名新人解释的？ 所以作为这名新人的引路人，老狗觉得自己的地位也瞬间拔高了，至少面对郎坤这种普通中层人员不用再看他们脸色了，“多明显啊，这小子是想等其他新人回来一个，问问清楚再行动……动下脑嘛。” “……” 被老狗呛声的郎坤脸色更难看了，然而瞄了一眼沉静地在那里等待的瑾歆，他最终只是嘴角抽动了几下，保持沉默不再催促。 凌夏树对这些额外的东西丝毫不关心，年轻的脸上，一双略单的眼睛紧盯着源海的入口，心潮澎湃地等待着。 他没有等待很久，从第一个人被丢下‘源海’大约两分半钟之后，一丝光芒突然凭空出现在池子旁边，像是一个引力巨大的核心、不断从周围空间中凭空抽取光芒汇聚到一起，迅速形成一个不断挣扎的人形，然后伴随着一声惊恐的惨叫，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正是新人里面那名年纪最小的男孩。 “哈……哈……” 小男孩满脸恐惧，扶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大口喘息着，手脚都在颤抖，不过另外一只手中却抓着着一些奇特的晶体，一开始仿佛石头一样灰扑扑地，却随着时间流逝很快笼罩上了一层涌动的光辉。 郎坤这次已经连话都懒得说，挥手抛出一张微微发光的卡片，准确地落到小男孩的手上，信用卡大小的卡片自动释放出一行行光点，融入小男孩体内，完成了在奶酪堡‘宏目录’的注册——从此之后，男孩的真正身体就正式靠奶酪堡的节点主机给他在维生系统里养着了。 老狗在一旁殷勤地给凌夏树解释，这种v卡是隐世通用的小道具，能够储存信息以及矩阵点数，酪堡会免费给新人发放几张，不过都是容量很小的便宜货就是了。 而通行在隐世的货币‘矩阵点数’，实际上就是个人拥有权限的矩阵空间，如同电脑中程序占用的内存数量，你的财富直接相当于你在矩阵中占据的‘储存容量’。 10 那一片源海（二）（修） 小男孩的回归像是开个了头，接下来的一分钟内，剩下的十多个新人也都陆续用同样的方式回到了大厅中，表现也和小男孩差不多，都是贪婪地大口喘息，脸色惊惧。 出乎意料，最后一个回来的并不是新人中看上去体格最健壮的那个，而是那名四十多岁的上班族，他一直坚持了两分四十秒才回归，虽然面色苍白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却没有什么恐惧的表情，手里抓着的晶体方块体积也是这几个人当中最大的。 ‘真得像是掉到海底深渊里一样吓人’， ‘一点光都没有’， ‘喘不过气来’， ‘巨大的压力，感觉脑子都快炸了’…… 凌夏树仔细地听着缓过劲来的新人们讨论，认真观察着他们的表情，特别是那些奇特的闪光晶体，还在征得那名上班族同意后，在收入v卡之前亲自接触了一下他的那些晶体，随后转身看着瑾歆， “非常混乱的感觉。” 他目光带着疑问，不是说会拿到一些程序的代码吗？怎么感觉不到任何有条理的东西。 “解码是件专业的工作，‘撒利仸’人使用的是源生三进制，和我们地球人存在一些兼容问题。” 瑾歆的声音柔和轻缓地解释，老狗很配合地悬浮起他的大枪，在一旁模仿着鲁帕的三条触手形态， “能提供解码服务的人非常少，好在酪堡就有一个，不过这次就不是免费的了……幸好，新人允许分期付款哦。” 瑾歆开了个小玩笑，随后纤细修长的十指相对轻拉，凭空生成一个纯白的方块，递给了凌夏树， “这是特制的定位程序，回归比郎坤那个要温柔一些，不过并不能帮你在源海中承受更多压力，所以请一定不要勉强。” “谢谢。” 凌夏树接过了方块含在口中，点头道谢，注视着房间中央的正九边形池水，深吸一口气之后，纵身一跃。 六年了，他慢慢绝望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都在渴望奇迹。 …… 进入源海的感觉很奇特，一开始，像是在充满光的海洋里缓缓沉降，没有窒息的感觉，周围的光芒柔和而温暖，仿佛最上等的丝绒包裹着全身； 然而随着感觉中“深度”的增加，周围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暗，温度也开始下降，虽然身体根本没有做出战栗等感到寒冷的本能动作，但意识里就是感到越来越冷，果然像是坠入了无尽而幽暗冰冷的海底深渊…… 难怪会被称为“深潜”。 凌夏树伸出手去，好奇地在自己面前轻轻挥动，然而什么也看不到，‘触觉’告诉他身体在不断地和什么东西碰撞，一旦伸手抓住，就会变成一股奇特的电流沿着手臂冲入脑门，产生一种混合了冰冷与灼痛的矛盾感觉，而松开手之后，这感觉就会慢慢消失。 这就是源海里的‘文件’？ 抓住一个感觉中大约有烟盒大小的东西，凌夏树细细体味着，有点像是在梦中读一本书，知道自己在阅读，内容是什么却无法分辨。 凌夏树松开手，放弃了这个小块，脑海中的‘冰灼混合’的感觉也随之平复。 当他再次抓住一个足球大小的东西时，更强大的电流沿着手臂袭来，即使以他这样早已锻炼出对痛苦的极高忍耐能力的人也忍不住身体一僵，动作停顿了片刻。 最终他依然还是放开了这足球大小的方块，选择了继续‘沉降’。 此时的环境已经迅速地变得非常恶劣，身体仿佛进入了极其沉重的液体的内部，每一寸血肉都传来强烈的挤压感，呼吸早已无法进行，瑾歆制造的那个白色方块开始从舌下不断传来一股股清凉感觉，沿着气管直达肺部，消除着无法呼吸带来的灼烧和窒息感觉。 随着‘深度’的继续增加，更加巨大的压力开始直接作用在了大脑上，仿佛贴着颅骨紧箍了一层不断收缩得金属似的，恐怖的挤压力让凌夏树头疼欲裂，挥动手臂的动作变得极其迟钝，连嘴巴都难以张开。 然而凌夏树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仿佛那让人发狂的疼痛是作用在别人脑子里一样，他一动不动地让身躯继续下沉，仔细感受着周围存在的碎块大小。 从入池那一刻，他已经决定要坚持到极限，带回最完整的碎块，即使不是能对姐姐有帮助的程序，也能比那些小碎块更有价值。 带着这样的决心，凌夏树在无形无质的源海中不断向着深处坠落，周围已经没有一丝光芒，视野中全是绝对的黑暗，对身体的控制也已经被严重压制，变得像是中了梦魇那样，肉体无法响应意识的动作，恍惚间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的手脚到底动了没有。 ‘深度’迅速增加，凌夏树也很快感到身边各种物体撞击频率变得频繁起来。 由于这种‘撞击’只是一种神经系统模拟出的感觉，实质则是他的大脑在不断随机读取源海中的文件代码，因此渐渐地凌夏树摸索到了一点规律，在有较‘大’的物体出现的时候大脑会提前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只是普通人如果到了这个深度早就因为疼痛而神志模糊了，哪里还能再体会到这细微的区别，也就凌夏树这样在六年的漫长痛苦中坚持下来的可怕意志，才能够抓住这一点提前的预感。 这是？ 某个时刻，突然一种特别‘厚重’的感觉出现在凌夏树的感应中，就好像连续推倒了几排纸糊的门后、骤然撞上了一堵极其厚重的墙似的，那种坚硬沉实的质感让他精神一振，表情瞬间在黑暗中变得鲜活起来。 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凌夏树忍着头疼欲裂，冷静地顺着‘碰触感’作出了一个‘抓取’的意念。下一刻，感应里那件‘厚重’却不算大的物体成功地被‘抓住’。 而就在这物体被捕获的同时，一股沉重又热辣的电流从颈后开始，急剧地侵入他的身体，仿佛要在一秒钟之内把一整吨烧得通红的刀片塞入他的大脑一样，狂暴地切割着他的全部神经，身体的控制瞬间支离破碎，但痛苦的感受反而变钝了，就像被砸得暂时麻木的手指。 到极限了，必须马上离开！ 没有预料到‘厚重’物体还会带来如此巨大的额外压力，凌夏树感受了一下自身情况后果断调整了预期，操纵着在疼痛中不断抽搐的脸部肌肉，狠狠地咬碎了舌下那枚瑾歆提供的白色方块。 隐约有一丝波动从中传出，仿佛是口中爆开了一个小气泡，凌夏树只觉得头皮一紧，‘酪堡主机’那甜美却机械的声音传入了他的意识，听起来缥缈而遥远。 “获得定位请求，链接进程触发，id核对中……id确认，审核中……发现‘辉煌女神’特殊用户组id，权限提升指令触发，通用连接取消，增强安全链接进程启动……安全链接进行中……链接完成。” 周围的世界仿佛被无形的引力突然弯曲了一瞬，类似老狗那块跃迁水晶一样的体验，舒适度却天差地别，凌夏树只觉得周围的源海空间带着巨大却柔和的力量挤过来，还未等他感受这特殊的波动，挤压的力量就超过了周围空间的极限，身体被温柔地推挤着，瞬间挤破了眼前的空间。 视野中的黑暗像肥皂泡一般破碎，他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了酪堡深潜大厅的室内，整个过程完全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看来上次老狗使用的跃迁水晶质量算不上有多好。 “呼……” 没了那仿佛深海极渊般的压力，凌夏树迫不及待地深呼吸，只觉得身体从麻木中渐渐苏醒过来，重新又感受到了四肢的存在。 “嗨，收获如何？” 作为‘领路人’，按照‘隐世’惯例已经是凌夏树天然盟友的老狗，毫不避嫌地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凌夏树的手，想看看这个一直打破他常识的年轻人这次又能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你可是足足在源海中呆了四分十七秒啊，如果不是瑾歆女士保证你没事的话，我都以为你被源海吞噬了呢！” “哼……都喘过气来了吧？跟我去就职大厅，然后找个好买家。” 另一边，看着凌夏树成功归来，还打破了深潜的时间记录，郎坤冷哼一声，铁青着脸把其他新人们都集合在一起，干脆地带出了这个大厅，很快，这空旷高大的厅里就只剩下凌夏树、老狗、瑾歆三个人了。 “有东西，但不知道是什么。” 凌夏树还在喘息，回答很简短，忽然他若有所感地抬起右手，体内一股股辛辣的电流像活物一样主动朝着手心涌来，很快就在手中变成了一块晶体。 和之前那些新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块晶体的形状与众不同，在他手掌上呈现着非常标准的正十二面体形状，表面像是做了亚光处理一样黯淡，而最令凌夏树出乎意料的是，这样一个令他在源海中感觉压力无比沉重浩瀚的东西，最终带到酪堡后居然只是个两厘米见方的小体积。 “呀……” 瑾歆轻轻掩唇，发出一声优雅的惊叹， “你究竟在源海中潜了多深呢？如果不是我跟了过来，恐怕这里都没人能知道你究竟带出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所谓的‘固实压缩’结构，只有在源海最古老的存储区域，才会遇到这种经历了最大限度压缩、仅仅只为备份储存而存在的压缩文件，别看它现在占空间不大，全部解压之后甚至可能超过酪堡大厅的体积……前提是，拥有解压的密匙。” “我也不知道多深，反正是坚持到极限了……怎样，这个东西值钱吗？” 付出有收获，让凌夏树露出兴奋的笑容，他对手中晶体的来历并不感兴趣，唯一在乎的就是能换成多少所谓的‘矩阵点数’，能让他有资本找那些据说非常贪财的‘编写者’去救治姐姐。 “只有将其中的代码解压之后才知道……固实压缩是我们已知代码格式中最大限度压缩的模式，为了达到最大压缩率，字符之间的依存关系非常密切，在通过密匙完全解压缩之前，根本无法读取其中丝毫信息。” 瑾歆注视着凌夏树手中的亚光晶体，“但固实压缩的文件至少是一个完整的程序，价值一般不低。” “那谁能帮我进行这个‘解压缩’？” 凌夏树笑容一僵，忍不住露出失望的神色。凭借极大的意志力才艰难地从源海中带出了这样一个东西，结果却无法立即使用？ 11 那些曾经的名门（一）（修） “这倒没什么太大的难度啦，只要找到有个强算ai的人，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老狗自告奋勇地拍着胸膛， “放心，我人头熟路子多，回头带你去找几个这方面的好手，保证少收钱多干活，一年之内肯定给你解开！” “一年！？” 凌夏树沙哑的嗓音骤然提高，以前不知道‘现世’的真相也就罢了，现在初步了解了有关矩阵的消息，知道自己的姐姐可能处于‘真世’和‘现世’的夹缝中，痛苦地被禁锢在狭小的维生设备内数年时间，那种感觉他连想象都不敢想象，恨不得下一分钟就马上为姐姐重新连线，现在居然连知道手中究竟是什么东西都需要一年时间？ “也许十分钟也说不定，” 感受到年轻人身上忽然升起的危险气息，老狗赶紧补救， “毕竟破解是个技术活、更是个运气活，运气好的话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猜对加密密匙，运气不好的话——呃，也就是多等几天。” “……” 凌夏树微皱着眉头注视着手中的亚光晶体，原本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忍耐和意志力，忍受极端的痛苦试图换取大量的矩阵点数，结果现在却是这个样子…… “夏树，我这里有个好消息，有个编程者对你手里的固实压缩晶体感兴趣，愿意为你进行一次硬件破解操作。” 瑾歆的声音传来，凌夏树惊喜地转头望去，只觉得她平凡的脸上仿佛天使一样绽放着光芒。 “真得？” 他握着亚光晶体的手都颤抖了。 “是的。” 瑾歆看着凌夏树患得患失的样子，迷蒙的眼睛里蕴含着笑意， “对方是已经与酪堡合作多次的隐世老牌强者、代号‘命令行’的詹觉明大师，查找物理地址对他来说很容易，而且之前他已经有过多次类似的操作，经验丰富。” “……谢谢。” 凌夏树此时的笑容完全发自内心。 他当然明白，瑾歆此刻示好和投资，显然是在他接连展示了战斗力和‘深潜’成果后、看好他未来的潜力，但他有时间可以去慢慢还这些人情债，姐姐却真的没有多少时间等待了，所以对方肯现在就这样大力度投资他这个新人，他是真诚地十分感谢的。 “不知道詹大师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他热切的目光紧盯在瑾歆的脸上，满怀希冀。 “鲁帕大人很欣赏你的坚持，所以亲自邀请了詹大师，詹大师已经从他的私人节点动身，估计几个小时以后就能到酪堡。” 瑾歆轻笑着，柔声安抚他，“算上准备时间，最迟十个小时以后，我们就可以抵达你姐姐所在的医院。” “谢谢，非常感谢！” 凌夏树此时满胸膛都被酸涩的幸福和紧张的期待感充斥着，除了感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的意志即使是我也要惊叹，所以，你值得。” 瑾歆纤细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诚挚的目光注视着凌夏树，笑着转移了话题： “那么，‘深潜’已经完成了，酪堡的新手福利也到此结束，在我们出发去医院之前，你还有流程没有走完呢——准备好选择一个组织作为你进入隐世的台阶了吗？” “瑾歆姐，你们是什么组织？” 凌夏树心中一动询问，顺口就拉近了距离。 对方在自己身上这么肯投资，应该就是想吸纳自己加入吧？从刚才酪堡大厅里人群的反应来看，瑾歆和司家兄弟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大叔貌似地位都比较高，那么他们的团体应该也有较强的实力，比较容易赚那个矩阵点数，自己加入的话倒是两全其美。 “我们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势力，几名志趣相同的朋友受鲁帕大人的提携，共同组成的一个自由的组织，由于最早是鲁帕大人带我们一起学习外星课本知识而开始的，所以我们称自己为‘共读会’。” 瑾歆微笑着解释，却出乎意料地婉拒了凌夏树明显的加入意图， “如果你想加入我们，当然很欢迎，但按照酪堡的惯例，任何组织都不能提前招人，新人必须去中央大厅的招募处，看过了各组织的资料之后，再决定要申请哪个组织。” “明白了。” 凌夏树点点头，对酪堡的管理层又增加了一点好感。哪怕只是表面功夫，能够保护新人按照自身意志进行选择的自由，也是很值得肯定的，未成年就不得不创业养家的他，孤身一人在险恶的现实里折腾了六年以后，对‘选择的自由’这一点，非常认真地在意。 “对嘛，可以选择的组织有很多，不要急着做决定，” 老狗终于有机会插话了，刚才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瑾歆顺水推舟地邀请凌夏树加入，还好对方还是很守规矩的。 ——要知道如果凌夏树真的加入了那个名为读书俱乐部、实际已经成为酪堡半个主人的‘共读会’机构，老狗自己就惨了，以他低微的能力，即使身为凌夏树的领路人也肯定无法加入，当凌夏树随着组织的任务迅速成长之后，两人很快就会变成彻底的陌生人，而他前期堪称卖血程度的投资也就打了水漂。 ——跃迁水晶可不是什么便宜货。 所以老狗非常殷勤地拉着凌夏树的手臂，几乎是半拖半拉朝着酪堡中央大厅快步走去。 实际上也没走几步，在酪堡主机的支撑下，酪堡内的空间连接并不是线性的，只要发出请求，打开‘深潜大厅’的门外面的景色就已经变成了那富丽奢华的中央大厅，而原本灯红酒绿的欢宴场景此刻却完全消失，大厅内自动生成了几堵风格统一的墙体，把整个大厅变成了中间一块圆型公共区域、周围一圈分割出来的独立房间的结构。 “哟，今年来的还真整齐。” 老狗随意地打量了一眼，露出点惊喜的神色，随后顶着满头乱糟糟白发的脑袋神秘地靠近凌夏树，小声给他普及一个隐世新人应该知道的知识和大厅里这些正在招新组织的相关信息。 按照他的说法，隐世里面一个人最重要的标签有四个，那就是能力、职业、组织，以及少部分幸运儿才能拥有的特殊标签：‘女神’。 ‘能力’是一个人立身的根本，利用‘矩阵’系统的人机界面漏洞，非法调用特定的函数实现很多特殊的、甚至匪夷所思的超现实能力，至于具体是什么能力，可以攒钱请人专门编写、也可以去源海撞运气，这也是一个隐世人的最大秘密，不是生死之交绝不会轻易透露自己所掌握的函数或者漏洞。 而‘职业’基本上都是针对隐世各种需求慢慢发展而来的，一个人的职业信息就相对比较公开了，甚至还需要做广告，比如能破解各种加密的‘制匙者’、去未知源海区域寻宝的‘拓荒者’、在系统的内部网络中亡命穿梭，负责传送人员和补给的‘跳跃者’等等； ‘组织’则是个人的归属，隐世社会发展了二百多年到现在，早已接近阶层固化，除非执意做独行客，否则总要归属于某个势力，因为资源已经被划分完毕。 “至于女神，那就是非常特殊的事件了。” 老狗脸上露出了向往和怅然混合的复杂表情， “只有部分最强者或者有特殊能力的人才会有资格与女神‘同调’成为‘同行者’，这对双方都是很慎重的事情，女神能够遮蔽的总量是有限的，而成为了同行者也轻易不可能再选择其他的女神……” “你一直在提女神，能和我说说瑾歆姐她们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特殊能力吗？” 凌夏树忍不住开口询问。他是真的好奇，在酪堡大厅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女神进行了某种操作，然而对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 “女神拥有的能力很特别，她们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源码级操作，但最主要的能力在于‘对冲’其他人的非法操作，屏蔽矩阵的探查…… 只要有了女神的庇护，‘同行者’们就可以在现世里随意使用自己的力量而不用担心矩阵，再也不用像我这样。每次执行现世的任务都心惊胆战，生怕一不小心惹来探员……” 似乎女神是老狗内心中巨大的怨念，在提到这个问题之后，他足足失神了十几秒钟，这才缓过神来，尴尬地咧嘴一笑，赶紧带着凌夏树进行后续的步骤。 “小子，郎坤那个傻叉虽然智力有问题，但有句话说的很对，隐世和现世其实没什么不同，都是资本说了算，当然在隐世里，个人的力量也是一种非常强大的资本……” 他娴熟地从那些房间里搜集来很多发光的卡片，上面流水般闪烁着一些文字、图片和影像，都是些组织对自己的介绍，随后他撇着嘴很快地从中剔除了一些似乎不符合他心意的，把剩下的递给凌夏树： “虽然你很厉害、但却并没有厉害到成为金字塔最顶尖的那一撮，所以你的资本并不够，现在就得像现世里面创业一样，先得给大公司打工，有了自己的人脉之后再寻求发展…… 现在我们有个巨大的优势是刚才你在所有人面前秀了一把自己的力量，所以像什么‘橙黑社’、‘地动骑士团’、‘阿非门特教会’之类底层的跑腿组织就可以直接略过了，让我们把目标瞄准那些大中型的组织……” 并不知道凌夏树身怀bbd的老狗滔滔不绝，一心一意地向他介绍着自己心目中的“好公司”： “比如这个，暗鸦巢穴，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家伙组成的，名字据说来自首领当初组建的地下乐队，虽然听起来比较挫、成员也一个个跟神经错乱似的，互相谁也不服谁，但里面的人可个个都是好手，而且能力很杂路子也很杂，有什么好东西也方便在内部出手……” 凌夏树接过老狗手上的那张绘制着抽象乌鸦轮廓的卡片，顿时一段段影像在他面前真实地呈现出来，里面记录着那些身带黑鸦标志的人们在‘现世’一些地方的行动。 具体的行动信息没有在视频里体现出来，但视频中全程伴随着的各种吼叫、大笑和疯狂的暴力，只通过影像就能感受到他们几乎满溢出来的肆意、洒脱甚至可以说是猖狂，同样明显的则是对周围那些未觉醒普通人的漠然和蔑视，在影像播放的最后，闪现出了一行充满狂放不羁气息的字迹： ‘我们一起，遮天蔽日’ 12 那些曾经的名门（二）（修） ‘我们一起，遮天蔽日’ 不知道是谁写的字，不是很有艺术性，却让人极度印象深刻，只是看一眼就能从心底感受到一个狂热而压抑的意志，凌夏树看了几秒钟，就感觉自己仿佛被正在剧烈燃烧着的黑暗阴影之火包围，心中有想要破坏点什么的肆意冲动。 每天都要手撕十几个敌人的年轻人撇了撇嘴，眨了下眼睛就平静地摆脱了那点幻觉。 “‘暗鸦巢穴’那可是公认的三大远古组织之一，虽说那群鸟人有点神经兮兮的，但实力可一点不低，而且对外特别团结，你能加入的话好处多多……这个是另外一个‘三大’，” 老狗指着凌夏树手中另外一张卡片， “‘自由变量’，一群理想主义者组成的、历史悠久的强力组织，他们自己吹嘘是‘隐世’第一个反抗组织，在隐世刚刚成型那段日期可以说是公认的绝对核心和中坚力量…… 不过时过境迁，随着隐世的发展和稳定，这个组织的领导机构和核心信条什么的都显得有点过时了，大家都说它现在正在下坡路上狂奔……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旦成为他们的成员，就能认识很多老牌的强者，对新人也是很有帮助的，所以要进这个组织难度依然很高。” 凌夏树在老狗的低声解说中把那张卡片放到最上方，仔细地观察起来。 和暗鸦巢穴的宣传卡片不同，这张‘自由变量’的卡片充满了严肃的正统设计味道，色彩、线条、识别等各元素的应用都如同教科书一样尽善尽美，卡片上方播放的视频也明显是经过专业人士的精心剪辑，组织做过的各种事迹散而不乱地被一一展现，各个让人印象深刻的成员被完美地凸显出来。 凌夏树还在里面看到了之前那名对bbd程序比较感兴趣的‘女神’岚璟的身影，而在宣传视频的最后，同样用手写体显示出了一句类似的话，只是要简短得多：“自由永存”。 和暗鸦巢穴的文字比起来，这行字没有太多的特点，甚至说不上美观，不知道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普通的笔迹，凌夏树相信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故事，只是他并不感兴趣，于是很快把这张卡片放到了最下面去，看着老狗等待他继续讲解。 然而彼此对视了几秒钟之后，他收获的只有老狗茫然的疑惑眼神。 “你说三大远古组织，还有一个。” 他只好开口询问，心里暗自嘀咕老狗是不是该顺便去做个颅脑ct。 “呃，另一个嘛……” 老狗有些尴尬地搔了搔没剩几根白发的头顶，他没跟凌夏树提这个组织自然是有原因的，没想到遇到个较真的家伙……这下要怎么才能搪塞过去？ 就在他支支吾吾地琢磨借口的时候，大厅中央的景象忽然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卡顿，凌夏树霍地转头，目光从老狗的身上转开，凝神望向大厅中央的某个点，橙红色的线条微微从手背上亮起，表情严肃。 在凌夏树的注视中，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开始出现水波一样的震荡，伴随着酪堡主机那悦耳却机械地重复着的“警告，非法接入……警告，非法接入……”提示音。 一扇蓝白光线构成的大门从虚无中闪现，然后从线条轮廓的样子迅速转化为实体，转化完成之后，空间的震荡也迅速平息下来。 纯白的光点散落，三名凌夏树熟悉的‘女神’瑾歆、岚璟、茜萱几乎同时从空间中‘浮出’，出现在这扇大门的正前方，半睡半醒似的眸子里同步跳跃着白色的光点，茫然地注视着大门。 随后，在围观人群的议论骚动中，酪堡常驻的一些著名强者，包括司家两兄弟、络腮胡中年大叔、胸口缠钢条的壮汉等，大约十几人也靠近了这里，分散在三名女神身后，神情凝重地做出戒备。 “哥哥，酪堡这是被入侵了吗？” 凌夏树听到司易在询问他的哥哥，后者的目光紧盯着蓝白色的大门，微微朝弟弟的方向偏了偏头，用低沉的声音回答： “看见门上那个几组平行线组成的‘双菱形’标志吗？是‘并行序列’的人。” “并行序列？是敌人吗？” 或许是年龄问题，司易看起来并不知道这个组织，好奇地追问。 “……” 很简单的‘是或否’的问题，司威却沉默，并没有回答弟弟，似乎对于答案不是那么确定，细长的眼睛微眯，锐利的眼神瞄向开启的大门。 “并行序列是什么组织？” 既然已经有众多酪堡的人在前，凌夏树收回了警惕的目光，注意力转向老狗，低声重复了自己从司威那里听到的名字。 “呃，这个就是我刚刚正要给你讲的最后一个‘三大’，他们的情况有些特殊，甚至有人认为，他们不该属于隐世，” 老狗哈哈地笑着，仿佛他刚才真得正要说一样： “‘并行序列’这个组织的起源很特别，据说成员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能够不触发探员的清除指令，和‘隐世’的大多数人不一样，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归现世，和‘矩阵’和平共处。 为此他们甚至会有限地帮助系统做事，隐世里其他组织对他们的观点比较，呃，‘复杂’，近些年基本都不怎么接触了，他们的成员也都是因为一些神秘的原因而主动去找他们，几乎从来不会主动招新人，所以我刚才没给你说这个组织的情况。” “和‘矩阵’和平共处？” 不出老狗所料，一听到这个，凌夏树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嘴角更是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紧盯着老狗的双眼，“他们做到了？” “算是部分吧，听说只是可以有限次地避免探员的追缉……都说了很复杂啦，我也搞不清，或许等你成了大人物后，你可以专门去问他们。” 老狗耸了耸肩， “不过，我只听说过哪和哪的大人物又开了个私人世界什么的，从没听说哪位大人物能回归‘现世’。”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能回归‘现世’却闷声发大财，对隐世的中下层隐瞒了这些情报也说不定。 老狗心里暗中补充了一句，肉食者嘛，都一个德行。 “这样吗……” 凌夏树没有过多失望的表情，思考几秒钟之后，再次把目光投向蓝白色的大门，压住心里对并行序列产生的强烈好奇，严阵以待。 在酪堡众多成员的注视下，蓝白色的大门被从内侧缓缓推开，几名身穿常服、眉心的皮肤下隐隐亮起一个尖锐的、蓝色发光双菱形的男女漫步走了过来，身后是无尽的有形无质的黑暗，就像凌夏树之前从下水道进入酪堡大厅时身后的景象一样。 “酪堡的各位，你们好。” 新来的‘并行序列’众人里，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外表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语气平稳地开口，没有什么挑衅或者示威的意味，身后众人的表情也都很宁静，仿佛只是被邀请来做客的， “我们对酪堡没有任何敌意，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进入你们的空间，为此我将向酪堡主机捐赠10gt的点数作为歉意的表示。”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散发着浓烈白色光辉的v卡，轻轻地让它漂浮在空气中，而酪堡主机此刻也响起了‘发现未授权v卡，是否读取’的提示。 瑾歆轻轻挥手，酪堡主机停止提示，那张v卡则飘到了她的身旁悬浮着，随后她迷蒙的眼睛注视着那名男子，声音里带着疑问， “好久不见，苏信智，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共读会既没有、也不想和并行序列产生任何联系……你来这里的目的是？” “苏家信义、信智、信孝三兄弟，据说是真正的原生三胞胎，幸运地分配在一起，然后几乎同时从现世中觉醒，加入了一个叫‘钢肌腱’的小团队，后来不知为什么成为了‘并行序列’的人，这几年并行序列老一辈领导人渐渐隐退，他们兄弟看来已经成为领导层的成员。” 司威用低沉的声音给弟弟讲解来人的信息，同时一股盎然的战意在胸中缓缓升起。 苏信智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司威听到他传说的时候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真实年龄恐怕至少超过五十，是货真价实的老一辈强者，作为后起之秀的司威很想试试对方的成色。 “是的，我们一向尊重其他人的选择，所以近十年来我们也从未主动与‘共读会’接触……这次是确实有关系到我们全体成员未来的重要事情发生，才不得已采用这样的方式……您可以看到我们特意选择了酪堡的公共区域作为入口，非常注意避开酪堡主机的任何敏感区域。” 苏信智的态度一板一眼，平淡之中带着严谨，让人联想起那些修持戒律有成的苦行者， “另外，虽然晚了很久，但依然要恭贺瑾歆女士您终于跨过了‘正位女神’的限界，获得‘辉煌女神’的权限，愿您能享安静的沉眠。” “谢谢。” 瑾歆客气地微微点头回应，但是态度并未软化，“然而这依然是入侵行为，所以你们的理由是？” “我们接到了极其重要的委托，要寻找一名刚进入隐世的新人觉醒者。具体事项是‘并行序列’绝对的机密，很抱歉不能说……但我想10gt的点数已经足够表达我们的诚意。” 苏信智的话云山雾罩，最终只是隐晦地解释了一句，一边说着，额头上的双菱形标志开始微微闪光，视线扫向一旁那些拥簇在这个就职大厅的新人们。 之前他们被郎坤送到这里后，陆续在各自领路人的带领下决定要加入的组织。除了酪堡，其他一些隐世据点的招新活动基本也同样在这几天进行，眼前这些各组织的房间每个据点都有相同的一套，都是各组织招新点的投影。 不知道是10gt的点数确实有说服力、还是出于其他考虑，瑾歆没有阻止他的动作，苏信智微微一笑，额头双菱形发出的光芒更加明亮，被他目光扫过的人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待在极高压电源旁边那种感觉，看似一片平静却从心里感到无名的危险。 因此在苏信智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之后，除了凌夏树云淡风轻地和那些酪堡成员一起站在原地没有动，其他新人都在这可怕的压力下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不由自主地向远离他的方向后退了长短不同的一段距离。 没用苏信智发话，他身后那些并行序列的成员立即锁定这些新人作为目标，迅速分头展开行动，靠近之后伸出微微闪着蓝光的手掌接触，用某种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方法判定着什么。 13 那些曾经的名门（三）（修） 没有女神的指示，同时并行序列的成员确实只检查新人，酪堡的诸人暂时保持了克制。 瑾歆迷蒙的大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脸色肯定算不上好； 司威眯着的眼睛锐光闪烁，紧紧地盯着苏信智，而司易则脸上带着极其欠揍的笑容，非常明显地朝一名年纪最小的并行序列成员发出挑衅，只可惜这对好战的兄弟都没有得到什么成果，并行序列的成员都极其专注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仿佛除此之外世上一切都没有意义。 “你要干什么？” 新人之中，一名妆容精致的女子不知被探查出了什么问题，原本朝她伸出手掌的并行序列成员忽然伸出双手抓住她的肩膀，额头标志大放光明的同时整个人都贴了过来。 妆容精致的女子骤然吃惊下，本能地惊慌挣扎，猛然挣脱了他的抓握，踉跄地后退。 并行序列的成员眉头微皱，大步追上前去，眼看肌肉贲张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就要再次抓住女子的手腕，一只突然出现在空中、长达近两米的白色巨枪架住了他的手臂。 司易那张稚气的脸出现在女子身前，双手揣在兜里，摆出一个自觉很酷的样子，斜着眼睛满是恶意地望向并行序列的成员：“太难看了，老兄！这样会被女孩子讨厌的啊！” 他眼中的挑衅没有丝毫掩饰，巨大的枪械「白色安息日」上面光线闪烁，看起来非常有威势。 那名并行序列的成员似乎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一声不吭，身上的肌肉忽然迅速地膨胀起来，整个人吹气一样从原本一米八左右的匀称身材变成了身高两米三、胸围几乎也是两米的小巨人，毫不客气地对着拦阻自己的白色巨大枪械一拳砸下。 司易嘿地一笑，手指轻轻挥动，「白色安息日」的枪口骤然亮起赤红的光焰，子弹暴雨一样爆射而出，枪声密集得几乎如同不间断的一个长声。 身高两米的小巨人魁梧却并不笨拙，敏捷性同样很高，看到枪火的同时就如同杂技一样用各种娴熟的动作避开了大部分子弹，虽然也有一些击中了他，然而等司易暴雨般的攻击告一段落之后，却可以看到子弹仅仅只是在他身上造成了一些不是太深的出血点。 “哟，这是个善于使用‘插件’的古派武者。” 一直观察着战斗的老狗哦了一声，开始给凌夏树解释， “他们属于现在正当红的ai流派之前的主流派系，坚信‘只有被自己掌控的函数才是好函数’，因此往身体里植入了大量所谓的‘插件’、也就是一些针对身体函数接口的特殊程序，能够倍增各项基本数值、发挥出特别的力量…… ……但他们的战力受限于自身身体的参数极限，近身格斗战的话战斗力高于ai流的人，但在灵活性上要差很远—— 我说的可不是身体上的灵活哦，你也看到了，那家伙敏捷的就像个被猴子附体的大象。” 插件派？ai流？ 凌夏树眼神微动，记住了老狗说的这两个名词，准备等眼前事件结束之后再询问。 另一边，看着几乎毫无损失、气势汹汹地再次扑来的对手，司易也没感觉有什么惊讶，一手揣在兜里，另一手潇洒地打了个响指。 巨大的白色枪械瞬间分离成几十根游离的小型自律枪管，如同狼群一样展开了群攻策略，虽然子弹威力显得有些不足，但这些拥有一定智能的枪管彼此配合默契，游鱼一样灵活地躲避对手巨力的同时专门挑选对手身上薄弱的眼睛、耳朵等点位进行集火攻击。 甚至还能彼此配合，在对手行动中出其不意地攻击关节、脚趾让他行动失控，司易自己则悠闲地站在远处，一脸高冷地观看对手被调戏。 先前差点被抓住的妆容精致的女子趁着并行序列成员被拖住的机会，快步朝外围围观人群中跑去，苏信智看在眼中，眼神微凝，转身迈步朝她的方向行去。 然而刚迈出一步，原本空无一人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身材雄壮、眼角细长的青年男子，眼中闪着强烈的战意，目光灼灼地紧盯着他。 “……司威？” 苏信智行动之前当然要对酪堡的情报进行了解，被称为‘共读会’年轻一代最强者的司威还是很好辨认的，不由得哑然失笑，目光一闪，对面的司威就眉头忽然紧皱，紧紧地按住自己的右侧腹部，细密的汗珠清晰可见地从他的额头渗出，似乎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年轻人，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至少要学会一些不为人知的函数接口被攻击的时候，如何自保的本事。” 苏信智面容平静，似乎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事，漫步与司威擦肩而过，后者强忍着想要拦住他，却在刚动作的下一刻发出短促的闷哼，身子一下子变得佝偻起来。 “哥哥！” 司易脸上先是愕然，随即露出愤怒的表情，白色枪械在他的操控下瞬间重新聚合，枪口瞄准苏信智闪起了危险的光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凝聚—— 然而下一刻，少年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抱着肚子滚倒在地，大声哀嚎着，甚至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苏信智没有在意他，很快就追上几乎吓傻了的精致妆容女子，抓住她的手腕，额头蓝光一闪。 一小块黑色晶体像是被什么挤压着，从她的手心缓缓浮出，苏信智先是露出喜色，看清楚之后却脸色一下子变得失望，随意地松开了手腕。 “不是她。” 他嘴里说着，转身准备离开，然而就在他刚刚侧转身体的瞬间，司威的身影骤然在他的身旁闪现了一刹那又消失，刚硬的拳头凶狠地砸在了只勉强挡住下巴的苏信智手掌上，力量之大几乎让他双脚离地，最终还是踉跄着向侧方退了一步，这才稳住了身躯。 “……” 站稳身体的苏信智看着远处脸色苍白、满头冷汗，看起来连挪动一步都很艰难的司威，有些疑惑地揉着下巴，难以把他现在这个形象和自己刚才受到的强力突击联系到一起。 ……难道是对面的‘女神’出手了？ 至于差点被年轻人打到下巴这一点，苏信智倒是看得很平淡，作为老牌强者，什么没吃过见过，比这狼狈的时候多了去了，而且自己率领大帮人马强行侵入酪堡，对面女神一直没有行动，只是默许几个小字辈出来挑挑事，已经算是非常克制的态度了。 “你们酪堡——” 对苏信智来说还是任务比较重要，于是他对司威轻轻点头示意自己记下这一拳之后，就转身准备和瑾歆交涉几句就撤离，然而身体刚转过一半，司威的身躯再次诡异地闪现出现在他的侧面，狠狠地一拳砸下——这次苏信智及时作出了反应，双臂交叠挡住了他的拳头。 “……” 面无表情地盯了在原地大口喘息的司威几秒，苏信智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露出一个短暂的微笑， “——你们酪堡，真是卧虎藏龙，像这位司威先生，连我都看不出他这两次攻击利用了什么函数接口，想必很快就能成为隐世公认的强者。” 一点点的负面心灵波动很快被他消弭，再次散发出修行者的平静气息，司威和司易也同时解除了莫名的内脏巨痛，喘息着站直身体。 “过奖了。” 瑾歆轻柔地回答了一句，眼中白色光点闪烁，“现在，是否可以请你离开，让我们继续新人的入职流程？” “当然。” 苏信智环视了一圈周围，确认所有刚才被鉴别出来的新人都经过了审核，脸上难以自制地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不过马上就收拾心情，再次恢复礼貌的微笑： “感谢各位的合作，‘并行序列’一直坚持友好共存的主张，对于这次的打扰以后必将会有所补偿，事关重大，还请各位能够海涵——” 他的目光恰在此时和凌夏树的视线对上，口中的话微微一顿，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名陌生的青年。 ‘并行序列’主机提供的酪堡情报中并没有眼前的年轻人，而在他感知插件的探测下，这名年轻人和那些新人一样浑身上下大量的接口都处于开放状态，完全不像个隐世的老手。 但那种久经战斗的痕迹他是不会认错的，不是‘现世’中那种战斗，而是因为和‘矩阵’的持续斗争导致的自身变化——就像长期劳作皮肤会磨出茧子一样，生理神经系统长期和‘矩阵’的指令对抗，也会导致中枢神经结构发生细微的特异性物理改变，当同处于一个空间时，他的ai能够从反馈信息中的细微变化分辨出来。 “……这位是？” 苏信智迈步向凌夏树走去，额头蓝白色的光芒愈加闪亮，开启了全方位的探测。事关重大，他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异常之处。 “苏信智，他是鲁帕大人的客人。” 瑾歆轻柔的声音在苏信智背后响起，简单却隐含锋厉的一句话让他停住了脚步。 作为‘萨利仸’星际商团的正式员工，即使是自嘲为‘管道维修工’的鲁帕，也在‘矩阵’内天然有着超越绝大部分地球人类的高权限，这一点决定了没有人想与之为敌。 然后苏信智在下一刻意识到了这里面的问题——客人，亦即意味着不是酪堡的成员，同样在他们需要调查的范围之内。 “客人？”他转头看着瑾歆，“来这里通过酪堡的接口进行‘深潜’的吗？” 如果是的话，那必然也要列入探查的目标。 “是由鲁帕大人在自己的起居室内接待的，他的行程自由决定，并不是我们来安排。” 瑾歆平静委婉地解释着，却并没有正面回答苏信智的问题，用了点技巧的回复让后者陷入了沉吟，在心中计较得失，一时难以决定是否采取行动—— 然而下一刻，围观的人群里面却飘过来一句幽幽的话语，让瑾歆的努力瞬间化为乌有。 “第一次深潜就达到四分十七秒哦，创造了这批新人里面的最佳记录呢。” 声音不大，却已经足够苏信智听清楚其中的每一个字，‘第一次’、‘新人’这俩关键词顿时让锐利的光芒在他的眼中闪亮起来，额头上的双菱形散发的压力瞬间提升，发出的光几乎变成了紫色。 妈的，郎坤这个傻叉…… 老狗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冲过去飞起一脚直接把郎坤踹到鸡飞蛋打。 14 那些曾经的名门（四）（修） 至于吗？不就是在迎新会上让你丢了次人吗，用得着这样背后捅刀子？更别说酪堡这边的女神已经通过行动暗示对凌夏树的支持，对方还是一直不被隐世的人待见的、疑似系统走狗的组织‘并行序列’！ 郎坤这是准备自杀一万也要伤敌八百？长没长脑子！ 不提抓狂的老狗，首当其冲的凌夏树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来自苏信智的压力，他虽然不会分析什么接口数据、反馈信息，但他也在无数次战斗中锻炼出了对威胁的直觉。 “我对这里的任何组织都不熟悉，也无意与你们为敌，无论你有什么目的，这一切和我无关。” 凌夏树摆出最亲切的笑容，认真地看着苏信智解释，毕竟刚刚才听说‘并行序列’似乎有他期盼得到的‘与矩阵和平共处’的方法，他当然希望给对方保持一个较好的印象。 “抱歉，我也无意冒犯任何人，但是我们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苏信智不在意地回答，一个简单的手势，周围那些检查完其他新人的‘并行序列’成员就以包围的姿态靠近了凌夏树。 酪堡的围观人众产生了一阵骚动，但眼看三名女神都没有做出什么行动，似乎有什么玄机，他们也就暂时压制住内心的情绪，静静地观察事情发展。 似乎，认真的解释被对方当做了示弱啊。 凌夏树感受到了对方毫不掩饰的敌意，脸上的笑容淡去，微微眯起眼睛，瞳孔中的情感色彩变得淡漠，目光扫视着向自己围过来的‘并行序列’成员，手背上橙红色的纤细光线缓缓点亮，逐渐蔓延到整个手臂，组成了仿佛集成电路一样充满神秘几何美感的图案，光点在线条中跳跃着，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 这是什么？ 苏信智不易察觉地皱眉，盯着凌夏树身上亮起的神秘图案，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内里的心情却并不十分美好。 难道是自己离开隐世太久了？连续出现了两个自己看不透的年轻人，而且明显都不是使用复杂的ai才达成的，这更加令人忌惮。 “苏信智，你是准备凭着陌生人没有实证的几句话，就和鲁帕大人的客人为敌吗？” 瑾歆半睡半醒的眼眸里带上了一丝冷意，轻声地开口。 “我们无意与鲁帕大人或者酪堡的任何人为敌，我只是有些问题要搞清楚……” 苏信智的回答毫无价值，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而另一边，包围凌夏树的人手中，之前被司易拦下的那名小巨人似乎觉得刚才被一个少年调戏有些丢面子，急于证明自己，在苏信智沉吟的时候，突然朝着凌夏树扑了上来。 一直站在凌夏树身边的老狗露出满口黄牙，嘿地笑了起来，手指一转就凭空出现了他那只巨大的枪械，喷吐着火焰朝着小巨人爆发出一波枪林弹雨，只可惜他的这把枪和司易那把本质是ai的「白色安息日」品质差别太大，如果是隐世普通的争斗还能有点威胁，现在遇到‘并行序列’里这个插件派武者，也就只能起到牵制几下的作用了。 不过老狗也不在乎，他的实力本来就在隐世垫底，从一开始也没指望能有什么成果，开枪，只是为了表明一下他的立场。 凌夏树嘴角扯起习惯性的弧度，闪烁着橙色光点的眼眸瞄向了小巨人，手臂上集成电路的图案骤然闪亮，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小巨人的身前，被炽亮线条包裹的手臂像是扩大了一圈，迅速地抓向对方的脖子。 小巨人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眼前的青年在他身上众多辅助插件的扫描下简直像筛子一样浑身都是漏洞，像这样的新手，他只需要使用自己的插件朝对方的视觉接口发送虚假信息，就能随便误导对方的判断—— 下一瞬，凌夏树钢铁般的手指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这位并行序列的成员突然发现自己正在脱离地面，虽然他已经向对方的视觉、触觉甚至植物神经系统的各个接口释放了大量干扰信息，得到的反馈也都是发送成功，然而对方却根本不受影响，仿佛‘矩阵’在他身体上的神经接口只是个摆设。 这次没有女神来改变结果，瞬间的天翻地转之后，小巨人被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周围地面明显地隆起了一圈，‘人机界面’立即向他的身躯传递了被破坏的信号，筋伤骨裂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然而这些虚假的数据交锋并不重要，小巨人讶异地发现自己体内的插件运行突然出现了莫名的错误，从数据的视界望去，原本一片和谐的蓝白色代码海洋中插入了无数凌乱的橙红色斑块，大量的出错信息不断跳出，插件无法稳定的运行不说甚至干扰了他本身神经信号的传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卡住他脖子的凌夏树娴熟地用另一只手扳住他的头顶，毫不犹豫地要扭断他的颈椎。 “「铁幕」！” 并行序列的另一名成员低喝一声，匆忙发动自己的ai，一个方方正正的线条虚影出现在他背后，同时一层灰蒙蒙的光辉笼罩住小巨人，像是套了一层护盾。 下一刻，凌夏树的双手和小巨人的皮肤之间发出了清晰的挤压破裂声，听得人一阵牙酸，了解这个ai特性的几个并行序列成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意料不到竟然无法阻挡凌夏树。 “「羽酒」！” 无法继续旁观的苏信智在这一刻出手了，伴随着一声清喝，他的身后骤然浮现出一具黑色为底、全身装饰着羽毛状亮绿色线条的人形ai，额头同样有着双菱形的标志，刚一出现就毫不停顿地朝凌夏树射出了一道紫绿色的光辉。 这是什么？ 面对不了解的陌生袭击，凌夏树果断放弃了继续攻击小巨人的计划，身形跃起急退。 然而这袭击过于突然，他依然被紫绿色光辉的边缘扫了一下，当他双脚落地的时候，周围的环境诡异地变得非常不舒服。 原本合宜的室温现在却觉得闷热无比，身上所有关节都在莫名地酸胀发闷，灵活性大降，甚至连吸进去的空气都仿佛带着无形的棘刺，让每一次呼吸都感到各种不舒服。 当然，这些小小的不适对他这样在梦中经历了六年血腥搏杀的人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紧接着，额头开始隐隐胀痛，血压迅速飙升到皮肤都在随着心跳颤动，一阵阵拧绞般尖锐的剧痛更是从肝肾交替传来，即使以他这样久经磨砺的意志也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然后，他就露出牙齿，笑着继续朝着苏信智冲了过去。 这种奇特的攻击确实是他没有遇到过的，但无非就是疼痛罢了。 而bbd制造的噩梦，最大的特性就是不死不醒，因此噩梦中他和复制探员的战斗经常是以‘开膛破肚、拖着残损肢体、勉强又杀掉一个、现在可以死了’作为结局的，苏信智让他如此剧痛的原理不明，那就干脆当做在‘内脏被扎了一刀的情况下继续战斗’就行了—— 这种事，在他过去的几年中几乎像是吃饭一样平常，每天晚上都要经历不止一次。 “嗯？” 还摆着攻击姿势、料想不到对方居然能够行动的苏信智眉头一紧，瞬间陷入了被动。 在他的ai全力攻击下、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居然丝毫不受影响，这在他漫长的战斗经历中还从未出现过，让他突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进了某个大佬的私人世界，现在正在发梦…… 砰！ 虽然脑海中思绪翻涌，丰富的战斗经验仍然让他及时作出了防御动作，交叉双臂挡下凌夏树闪烁着橙红色光线的拳头，同时借力后撤出一大段距离。 然而身后的人形ai「羽酒」却忽然被从拳臂碰撞处爆发出的一团橙色碎片笼罩了正面，像是凌夏树拳上的橙色光线透过了苏信智的身体、直接攻击到了ai似的，虽然这些碎片绝大多数都立即自行消失了，只是偶尔留下的几个嵌在ai‘羽酒’体内，却让它发生了微不可查的卡顿，和苏信智的行动出现了微小的脱节。 不过老牌强者积累的资源几乎全都体现在自己的ai上，能够干扰ai的对手并不罕见，这种程度的不同步，一次简单的快速自检就彻底清除，几乎没有任何影响，但修正ai「羽酒」之后，苏信智却停在了原地。 “源码级的攻击能力啊……难怪鲁帕大人也会感兴趣了。” 他脸色如常地对凌夏树微微一笑，内心飞快地闪过一个个念头。 拥有源码级战斗能力的人，因为在现世中战斗会给女神增加巨大的负担，稍不注意就会惹来无穷无尽的探员，在隐世内部的战斗中也派不上多少用处，出手太猛甚至有暴露基地主机位址的危险，所以在此时的隐世社会并不受待见。 但所有这些不便，对于鲁帕这种高权限拥有者就不算什么了，身为三大组织之一并行序列的高管，苏信智对某些高层隐秘也知道一些，据说他们这些高权限者之间也存在着隐秘而激烈的斗争，其中的主力就是源码级的战斗人员。 这么说，眼前的年轻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他的目的应该是无关了。 凌夏树同样对苏信智回应了一个微笑，锐利的目光则丝毫没有放松，牢牢锁定这位并行序列的首领，身上橙色的图案愈加炽亮。 三名女神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不约而同地前行了一段距离，和凌夏树站在了一起，这一举动像是信号一样，周围早就看入侵者不顺眼的酪堡众人顿时蜂拥而上，面色不善地将并行序列的成员围在中间。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大家都没有作出进一步的动作，苏信智在思考各种选择的得失，酪堡众人则在权衡开战的利弊，至于凌夏树，则纯粹只是单纯地不想把和并行序列的关系彻底搞糟。 毕竟，他在春夏烘焙屋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日子，如果从此就无法再回去，心里很难接受。 “各位，酪堡的会客时间结束了哦。” 一个沉闷的声音在空中响起，随后三棱怪鲁帕那吓人的影像闪烁着出现在众人面前。看到它的出现，苏信智和三名女神都纷纷弯腰示意。 鲁帕触手挥舞，几片携带着信息的白色发光v卡就分别出现在苏信智和瑾歆手边，两人默不作声地读取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转身回到了自己这方人群中去。 然后气氛一下子就诡异地变得平静了，并行序列的成员沉默地重新回到他们的门里去，酪堡的众人则纷纷作鸟兽散，瑾歆给凌夏树做了个回头见的手势，就和其他两名女神一起消失。 “喂，小子，走啦。” 老狗捅了捅还站在原地的凌夏树，“打不起来啦，散了散了。” 15 安静的病房（一）（修） “怎么回事？” 凌夏树愕然地收起戒备，手臂上的亮线缓缓熄灭，隐入皮肤下方。 “酪堡不成文的惯例，出现冲突的时候，鲁帕大人现身就意味着他已经和对面的高层达成一致了。” 老狗呲着牙朝正表情凶狠地盯着这边的那个小巨人竖起中指，随后拉起凌夏树往圆型公共区域走去。 “就算后边还会继续开打，也绝不是今天了——所以，先抓紧把你的‘组织’问题解决了！” 组织啊…… 凌夏树往并行序列的那扇门望去，正好迎上苏信智意味深长的目光，年轻人立即再次送上一个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友善微笑。 苏信智眉头轻挑，同样还回来一个充满友善和歉意的笑容，随后退入门中，消失不见。 并行序列能够回到现世的传言，是真的吗？ 凌夏树压制住心底的希冀，转头不再去看那扇门。即使他再怎么缺乏经验，也知道经过方才的冲突之后，即使双方都有意接触，短时间内也绝对没有可能。 “你看看，这些虽然不是三大，但也是紧随其后非常有实力的。” 老狗动作很快，并行序列的人还没彻底走完，他就已经拿了新的几张宣传卡片过来，殷勤地往凌夏树手里递过去。 “有编写者的组织吗？” 凌夏树认真地浏览完手里的卡片，却没看到什么合他心意的组织。 至于他的心意…… “编写者？” 老狗愣了一下， “你是战斗系的啊，找编写者组织做什么？哦！” 话刚出口，他自己就知道了答案。之前在深潜的时候，他从瑾歆女神那里知道了凌夏树姐姐的情况，当时没觉得怎么样，现在看来，这却是一个对凌夏树影响极大的因素。 “我想学习相关的知识，如果以后姐姐的装置再出点小问题，我就能帮上忙。” 凌夏树坦诚相告。姐姐的装置在之前事故中肯定是有些损坏了的，他怕经过维修恢复正常也难免出些接触不良之类的后遗症，所以有心想要自己掌握编程技巧。 然而看着眼前微笑着的少年，老狗只觉得想哭。 “编写者不是谁都可以当的，那需要非常特殊的天赋。” 老狗无奈地解释，“即使是鲁帕大人，身为三棱怪也不会编程啊……编写者根本就没什么自己的组织，我能知道的几个都是各大势力的宝贝，即使是首领在他们面前也都是恭恭敬敬地，你还是别打这方面的主意了。” “好吧，我也就是想一下。” 凌夏树有点小失望，随即也就释然了。只要他在隐世努力赚取矩阵点数，姐姐的装置就算出问题，那也很好解决。 “额……” 老狗看着他失望的样子，有些犹豫。所实话，虽然幸运的成了凌夏树的领路人，但老狗有自知之明，这个关系未必能保持多久。 目前由于时间关系，凌夏树还没有被瑾歆带入高层的交际圈，所以人脉不广，其实是最好的示好机会。再过一段时间，有最高阶的‘辉煌女神’做引荐，哪个编写者凌夏树会见不到？ 脸色阴晴不定地变换了一会儿之后，他咬着牙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要加深感情，也就只有现在这个宝贵的时期了！ “其实，我还认识一个编写者，” 他说出了让凌夏树眼前一亮的话，“虽然那个人掌握的知识比较，嗯，‘偏门’，但从某方面来说，他确实是个编写程序的好手，也许能够让你有所启发。” “太好了！他在哪里？” 凌夏树眼睛一亮，露出充满希冀的真正笑容望着老狗。 “嗯，他现在应该正在另一个公共节点‘凛河’，做自己的‘工作’。” 老狗仿佛牙疼一样，期期艾艾地回答，只是凌夏树没有注意，然后他就马上转移了话题： “总之，你先安下心来找一个适宜的组织加入，然后我马上，不，我明天就带你去找他，我保证！” 他满是皱纹的老脸竭力做出真诚的表情，明确说出时间的保证，凌夏树终于满意了，把额外心思放下，开始认真考虑究竟要加入哪个组织。 ‘暗鸦巢穴’和‘自由变量’这所谓的‘两大’他暂时不会考虑，因为大组织虽然资源多，但是阶层固化的也越严重，约束也会更多，甚至有些大型行动还会进行军事化管理，他现在有姐姐牵挂，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约束。 ‘共读会’连个招新点都没设，显然不准备吸纳成员，最理想的目标失去，次优的选择就是一些有自己独特优势的小型组织，成员约束少，又能和大组织搭上线。 然而，凌夏树考虑了自己对组织的要求，却没有考虑组织对新成员的要求，他源码级的攻击力已经传开，而且先后与郎坤和司易发生了冲突，再加上明眼人都能判断出他和苏信智突然入侵酪堡的举动联系密切，以后少不了麻烦…… 所以大大小小的组织都因此顾忌不愿接收他，以至于当其他新人全都先后有了归属，各个招新摊位的投影都陆续消失的时候，凌夏树依然还是一个自由的新人。 正如朗坤所说，隐世和现世，真的没什么不同。 老狗脸上的意气奋发早就消失无踪，脸色就像吃了x一样难看。 “这群恶心的没胆鬼，滚蛋了也好。” 看着变得空荡荡的大厅，感受着远处偶尔投来的目光，老狗很快就收拾心情，重新恢复了信心——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又不是只有‘丰收节’才能加入组织，这事回头咱们再说。” 他摆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安慰着凌夏树， “我这些年也攒了笔点数，这段时间就先让我来招待你吧，毕竟是我的原因才让你卷入这一切，就当做是表达歉意吧！” 说到这里，他的心态已经恢复了正常，因为刚才他忽然想明白了，这些势力的家伙只看到了凌夏树和司易以及苏信智的冲突，却没能见到在深潜大厅时身为“辉煌女神”的瑾歆对凌夏树的重视，信息的不对等让他们做出了误判。 自己正好趁这个机会加深和凌夏树的好感，看来不能吝啬，咬牙也得花够，不然过不了多久这点钱就不放在人家眼里了！ 做出了决定的老狗浑身轻松，马上盛情邀请凌夏树去酪堡最好的酒吧喝一杯，并拍着胸脯表示不管多久都包在他身上，管吃管住！ 不过暂时还轮不到他操心，因为凌夏树接到了瑾歆的通知，詹大师将在明天一早到达奶酪堡，要他今天在酪堡大厅休息，随时准备跟随大师出发。 …… …… ‘命令行’詹觉明看起来大约六十多岁，凌乱的头发、略带鹰钩的鼻子和狭长的脸，让他看起来非常阴暗，仿佛谁都欠着他百万点数一样。 凌夏树看着这张脸却只感觉亲切，只要能救他的姐姐脱离那种痛苦，别说脸长得不好看，就算脸长得像屁股，他也会用绝对真诚地笑容相迎。 只可惜，詹觉明的视线连在他脸上多停留一秒钟都没有。 “辅助工作都准备好了吗？” 詹大师除了在瑾歆面前还保持了点对‘辉煌女神’的尊敬外，对其他人则丝毫没有客气，声音听起来也非常傲慢，“你们应该知道，我的ai占据的空间相当可观，进入现世就像泳池进大象，影响很大，必须从头到尾都进行对冲操作，如果连这基本的保障都没有，那根本没必要去了。” “放心，这部分由我亲自进行。” 瑾歆面对詹觉明难看的脸依然保持笑容，“我们共读会此次也会出动精英团队一起行动，确保计划顺利。” “但愿吧。” 詹觉明扯了一下嘴角，又恢复了阴沉脸，“先说好，我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如果不是鲁帕亲自给我打电话，我是绝不肯接下这么个麻烦事的，要知道操作硬件的危险性和修改函数差远了，‘真世’里硬件工作留下的痕迹非常难以去除，这种事每多做一次，暴露的危险性就增加三倍，我十年内也就能再出手一两次，再多恐怕就要糟糕。” “鲁帕大人已经交代过了，你的安全由他们负责。” 瑾歆侧身给詹觉明介绍其他队员，司威司易兄弟凌夏树是知道的，那个络腮胡长发大叔也见过，名叫程瑞坦，这里几个人都叫他‘坦叔’，还有两名身材瘦削，看起来像是不良少年多过像共读会精英的年轻男子，是这次运送大家进入‘现世’的jumper—— 隐世节点虽然没能和矩阵彻底物理隔离，但也是各自独立的系统，想要从隐世传到现世，就必须要靠这些拥有特殊ai的jumper，他们所拥有的程序像载具一样，能够包容乘客的空间，完整地传送到另一个系统中去。 简单地比喻，就像是网卡把本机的信息封装打包，然后传到另一台电脑。 这次由于詹大师自己就要占很大空间，所以他和凌夏树由一名jumper服务，其他成员乘坐另一人的载具。 …… “瑾歆姐姐，为什么鲁帕大人要在这家伙身上下这么大本钱啊？” 上车之后，司易仗着年纪小，明晃晃地在瑾歆面前表露自己对为凌夏树办事的不满。 “鲁帕大人有自己的考虑，我们只要完成大人的委托就可以了。” 瑾歆迷蒙的眼眸柔和地望着司易，伸手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高层大人物们对于‘源码级’战力的需求，大多数隐世人所知不多，但对于‘辉煌女神’来说当然不是什么秘密。 鲁帕这次积极出手拉拢凌夏树，一方面是确实惊讶于他的强大意志力，另一方面自然是看好他的将来，早做投资培养感情。 不过这些司易就没必要知道了。 瑾歆在共读会里威信很高，所以她说了这句话以后，也就再没人询问为什么要花这么大代价来交好凌夏树，大家依次在外形如同装甲车似的载具里坐好，不良少年jumper一声充满激情的‘hovooo——’之后，周围景色顿时一变，跳入了某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凌夏树惊叹地望着窗外的景色，眼睛睁到了最大。 外面是一个特殊的、由流动的光组成的管道世界，无数大大小小的管子互相几乎毫无规律地连接、交叉着，组成管道外壁的流光也时时刻刻在变动，导致管道的大小、弯直和连接方式也跟着改变。 而载具就在这样一个复杂的世界里飞行，很多时候跑到一个岔口前、连接却突然发生了变动，于是只能立即寻找新的管道入口，也有时候飞着飞着身后的管道毫无征兆地突然坍塌，这个时侯也必须马上找到足够飞行的新管道。 偶尔还会有各种奇形怪状的、章鱼似的机械怪物在管道中游荡，一旦发现载具就会成群结队地发起追击，也必须选择正确的路径来摆脱它们，实在无法逃脱了，就只能使用载具上的武器，但它在击溃章鱼的同时也会造成管道更加不稳定，所以如何取舍，是需要非常慎重考虑的事情。 然而高速前进中，每一个选择能留给jumper的思考时间，最多不过05秒。 凌夏树只看了一会儿，就感到极度紧张，整个大脑都开始发晕，不得不闭上眼睛休息。 16 安静的病房（二）（修） “不必担心，他们是职业的。” 出乎意料，詹觉明倒是主动和凌夏树交谈起来，“能够成为jumper是有条件的，他们中的佼佼者，极限神经反应速度甚至有低于80毫秒的。” “啊，谢谢。 凌夏树微楞了一下，马上又露出标准笑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确实感受到了詹大师主动释放的善意，心中一动，趁机询问了关于矩阵编程的几个问题，而詹大师虽然称不上和颜悦色，却也十分耐心地给他讲解了这方面的常识。 “你见过鲁帕了，他们这些外星人从生理结构上就和咱们地球人不一样，” 他手指做了个触手蠕动的动作，然后在头部比划了三下， “他们天生就是三只手，三只眼，所以他们的脑子也是三路神经，他们的数学，源生就是三进制，从生理上和地球人不兼容……“ 作为宇宙中比较高等的文明之一，来自‘撒利仸’星系的鲁帕这些三棱怪，组建矩阵系统使用的自然是他们自己的三进制计算单元，而矩阵里面生活的，却是四肢左右对称的人类，这就导致需要有一个转换接口，也就是所谓的人机界面。 感谢那些星际财团的‘商人的良心’，粗制滥造还偷工减料的人机界面漏洞百出，导致了第一批人类清醒者的觉醒，也让今日的‘隐世’得以奠基。 然而利用人机界面的漏洞在矩阵里搞事容易，想穿透人机界面直接控制‘真世’，就必须对三进制编程有深刻的造诣——这可不是多背点资料就能做到的事情，虽然不至于像二维生物想理解三维世界的‘高度’那样绝望，但没有杰出的头脑和出色的逻辑能力，难度也大得可怕。 隐世发展了几百年，靠着一个又一个天才绝顶的人物逐渐积累，最终才有今天遍地开花的各式ai，甚至还淘汰了智能化程度较低的‘插件’，完成了一次‘社会升级’。 然而绝大多数人也只是会使用ai而已，能够编写三进制程序的，依然只是少之又少的一小撮。 “这需要非常特殊的感受力，甚至可能涉及到大脑的天生构造。” 詹觉明最后总结说，“如果没有这样的构造，你努力十倍，成果也只有别人的百分之一，还会经常出现莫名其妙的错误。” “那大师您看我有这方面的资质吗？” 凌夏树感觉谈话的气氛挺好，趁机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哦，这简单，我们可以测试一下。” 詹觉明意外地好说话，伸手一弹，两人中间的空中就凭空出现了一个特殊的图形，看起来像是个由数十个从大到小的‘<’型铁丝一个包裹一个组成的平面正方形，铁丝的两个底脚则各自处于正方形另两条边上，分别以这两条边为轴，能随意绕轴转动。 “这是‘黑伊凡波动方块’（ivanblacksquarewave）” 詹觉明手指轻挥，悬浮在空中的铁丝方块自动开始旋转起来，而这一转，由于从大到小的铁丝并不是同步运动，彼此互相掠过、线条交错，从简单的正方形变幻出了瑰丽奇特的各种曲线图案，让人眼花缭乱。 “如果你在33秒之内，始终能够清晰地确认这里面每一层铁丝的位置，那么你就拥有成为编写者的资质。” 詹大师手指一弹，‘黑伊凡波动方块’就突然收缩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正方体，准确地落到了凌夏树的手上， “一个小礼物，我把它进行了压缩，连续捏两下就会展开，一分钟之后自动收回……不过这里环境不稳定，等你有空的时候自己试试吧。” 不知道真是这个原因、还是不想因为凌夏树的测试结果而节外生枝，总之他这么说了，有求于人的凌夏树也只能微笑着同意，仔细地把小方块收好。 接下来一路无话，詹觉明闭目养神，凌夏树也只能自己看风景，在光怪陆离的矩阵网络中过山车一样颠簸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目的地终于到了。 景安市。 虽然只间隔了一天，但打开不知何时变成了商务车外形的载具车门，重新踏在熙来攘往的热闹都市道路上时，凌夏树的心情依然非常的复杂。 仅仅一天之前，自己还只是一个烘培屋的小老板，每天辛苦工作，医院和店里两头跑，麻木地忙碌着，即使偶尔发现一些异常也没有多想；而一天之后，自己却成了这个世界的非法入侵者，尽管眼前所见的一切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脚下的地面坚实，粗糙，布满了各种痕迹和碎小的垃圾，每一毫米都有自己丰富的细节；道路上繁忙的各式车辆、旁边匆匆而过的行人、各式各样的商店和到处闪烁的广告大屏幕，嘈杂的噪音与燥热的空气，隐隐传来的人群欢笑和优美的歌声……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难以想象这一切都是虚拟的。 “你会习惯的。” 身后的詹觉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上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套非常复古的唐装。 “自我认知映射。” 感觉到凌夏树惊讶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詹觉明随意地解释了一句， “以后你就知道了，‘矩阵’在人机界面上有多简陋，为了保真度只能偷偷地把很多细节工作交给了地球上最强大的渲染引擎——人类的想象力。” 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所以，其实这世界的很多东西都是可以改变的，只要你懂得原理……因为矩阵根本没定义它们具体的属性值。” 说着，他拿出一根香烟随手一挥后，递给了凌夏树。 “这是……金属？” 凌夏树观察着手中的香烟，从外表细节来看这是一支极其普通的香烟，然而根据重量、硬度和手感，这分明是一整块金属条。 “只需要改变一个字节。” 詹觉明伸手拿回那根香烟，叼在嘴上把它点燃，悠悠地吐出一口烟气。 凌夏树已经看得呆住了，这简直就像是魔法或者仙术，心中原本可有可无的那点对于编程者的追求，突然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 “如果你有资质的话，很容易就能办到的。” 詹觉明扔下香烟，气度昂然地下了车，先到的瑾歆一行马上围了过来，把他保护在中间。 “医院这样的矩阵重点监测关键建筑，我们不能直接进去，只能步行。“ 瑾歆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我的体量相对普通人来说太大，存在本身就是痕迹，无论如何都会被矩阵发觉，大约二分钟后会出现第一波前来探查的一组探员，” 詹觉明看起来明显对进入现世经验丰富，淡定地给了大家一个预警时间， “把第一组探员消灭之后，我们有33分钟时间，如果没能完成计划，就必须要面对不好对付的高权限探员了。” “明白，交给我们。” 司易笑嘻嘻地插口，挑衅地瞄了凌夏树一眼。 凌夏树嘴角扯起一个微笑，伸手比划了一个掐脖子的动作，顿时让少年脸色铁青。 “坦叔，找个人少的地方，布置准备迎击第一波冲击。” 司威面无表情地拉走了自己的弟弟，男低音仿佛自带回响，即使在大街上听起来也是细节丰富。 程瑞坦点点头，手上的戒指发出细微的光芒，络腮胡子脸上那双温和的眼睛仿佛变成了深井，幽幽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 很快，他就收起了扫描功能，沉默地朝众人点点头，当先朝一条巷子走去，其他人也立刻跟上。 行走间，瑾歆的身躯每走一步就升高些许，几步之后，她已经变成悬浮在空中，双手微微张开，半睡半醒的眸子彻底变得没有焦点，无形的微风凭空而来，以她为中心徐徐地朝各个方向吹拂。 这不是真实的风，连路上的一颗灰尘都无法带动，却让凌夏树仿佛身处海滨似的，衣衫、毛发都在轻轻舞动。 这就是……女神！ 凌夏树第一次体会到老狗所说的“与女神同行”的感觉，只觉得浑身都在微微战栗。 被女神的领域笼罩，就像是被闷在低矮狭窄、异味熏天的车厢里憋了半天之后，突然下车来到空气清新、空间广大的绿地似的，除了引力、光线等基本模块，其他那些烦人的矩阵探测都被阻挡在外，浑身关节都为之一松，几乎忍不住想要跳着走路。 凌夏树试着激发自己体内的bbd，比梦境中还要轻松，意念一动，他的全身都被岩浆一样炽亮的集成电路图案覆盖，线条前所未有地明亮清晰，仿佛靓丽的高科技纹身。 这还是没有经过‘同调’、仅仅只是最基本的通用条件下女神的影响，就像是商业贩卖的高档时装和百年老街裁缝专门给个人定制的礼服之间的差别，一旦进行‘同调’、进行针对个人的专门优化，提升要比现在高得多。 而最关键的，‘同调’后女神在你使用ai能力时的对冲作用也会有专门优化，更加高效迅速。 詹大师的判断非常准确，在他踏上现世地面108秒之后，三名黑西装黑墨镜的大众脸探员出现在众人面前，然后被早就做好准备的众人几乎瞬间放倒，都没轮到凌夏树出手。 “前进。” 毫无难度地干掉第一波探员之后，瑾歆简单地发布了新指令，她现在大半精神都用在维持女神领域上，悬浮在空中、发丝衣衫随风舞动，看起来美丽而神圣。 女神程序能让女神尽量位于与众人位置最短的点位，方便更好地进行对冲，所以行动中不需要她们自己走路，会自动跟随人群一起漂移前进。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市立二院的住院部门前，有女神遮蔽，街上的行人以及医院的保安们对凌夏树身上亮得刺眼的纹身、司易手上竖起来比他还高的白色巨枪等这些异常之处都视而不见，几个人轻易地就进入了住院部。 “夏树，来啦！” “夏树？今天怎么这么早？” “夏树，谢谢你的曲奇，我的儿子很开心……” 进门照例又是一通寒暄，凌夏树虽然心中急得火烧火燎，也不得停住脚步勉强应付一下，一段几十米的走廊，居然走了一分多钟。 “好吧，至少我们知道让大家兴师动众的，不是一个混蛋……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落后几步、冷眼旁观的其他人中，司易摆出一副成年人的样子，低声评论。 可惜只有他的哥哥拍了拍他的头，别人根本没有理睬他自以为有趣的话。 推开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又是一通寒暄，挨个打过招呼之后，凌夏树终于站在了自己姐姐的病床前。 “詹大师……” 凌夏树深吸一口，想说点什么，却只觉得整个胸膛都被拧得紧紧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17 安静的病房（三）（修） “我先来检查一下，麻烦你做好准备。” 詹觉明转头对瑾歆开口，女神微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领域的面积迅速缩小到病床帷幔遮住的范围，但是强度却提升了三倍不止。 詹觉明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小小的方块儿，随手一丢，这些方块就悬浮在空中快速自动展开，迅速变成了各种仪器，而他自己身前也出现了一台非常科幻感的电脑，四张键盘和八块屏幕绕着他身周紧密排列，上面密密麻麻飞过的字符，让人看一眼就想要晕倒。 “现世和真世的地址，加密算法从来没被破解过——至少就我所知。” 进入工作状态的詹大师，那张阴沉的脸在全神贯注中显得柔和许多，“所以我们就只能通过追踪法来找到它……注射开始。” 他敲下一个键，其中一台大型仪器伸出一只机械臂，灵巧地将一管微微泛着荧光的液体注入了凌春榆的静脉。 凌夏树握紧了拳，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药物成分已经进入神经系统……当然，只是虚拟的身体，但是注射夜里含有激活神经元的药物成分，矩阵必须要改变神经元的活动，来模拟这药物已经得到表达……而这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詹觉明键盘上的敲击如同暴雨一般，不敢相信那是人类能做出的动作，而随着他的不断发出命令，周围的机械也在持续地进行动作，各种提示音此起彼伏，整个病床周围变得安静又热闹。 嗯？ 凌夏树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就惊讶地挑起平直的浓眉——在他的视野中，姐姐身下的床铺正在像火焰旁的冰淇淋一样缓缓融化，朝着四周慢腾腾地流淌，地面也变得像是沼泽一样松软，感觉一切都在缓缓沉陷。 “这是——” 他不确定地望向其他人，不知道他们是否也看到了这样的景色。 “嘘，不必担心，” 詹觉明阻止了他说话，眼睛紧盯着屏幕：“我正在利用刚才所说的漏洞，试探性地攻击你姐姐的矩阵空间，引导反应从中追踪物理地址——到手了！开始重启——” 周围空间骤然一变，凌夏树只觉得像是沼泽的地面轰然下陷，仿佛瀑布一样急剧坠落，床铺、仪器、其他人等都混在一起变成了拉长的线条，越拉越长，越拉越长，逐渐变成了一条狭窄的管道—— 噗噜！ 气泡声突然出现在凌夏树耳中，周围景象瞬间跳变，凌夏树依稀地看见了自己姐姐的脸，泡在淡蓝色的液体中，被各种管道和线路层层包裹。 “姐姐——” 他忍不住激动地大喊，声音却变得极度拉长、成为一种古怪的腔调。 眼前一花，恢复到了原先正常的病房景象，而原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凌春榆，则像是溺水的人突然露出了水面似的，双手舞动、挣扎着大口喘息起来。 “姐姐！姐姐！” 凌夏树一下子扑到病床前，抓住那双瘦的皮包骨头的手，喜极而泣。 “……夏……树？” 病床上的凌春榆艰难地开口，模糊的视线看了半天，才找到他的方向，颤巍巍地举起另一只手，想要抚摸他的脸。 “是我，是我。” 凌夏树赶紧抓住姐姐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泪水从发热的眼眶里奔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夏……树，你……没事，太……好了……” 凌春榆的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无比，然而眼窝深陷的眸子里蕴含的情感，即使是陌生人也能清楚地感受得到。 “姐姐，我平时和你说话你能听到吗……bbd已经过去了，他们说你卡在那些设备里了……我现在也有力量了……” 凌夏树高兴的语无伦次，只觉得有无数的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先说什么好，整个胸膛都被各种强烈的感情充满，像要爆炸一样。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凌春榆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暖地笑，轻轻抚摸着“我……好像能听到……你在和我说话，但是，周围一片漆黑，不能动，也不能说……”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凌夏树紧紧地握住姐姐的手，“以后就好了，我们一起把烘焙店——” 喵！ 一声普通的猫叫突然在这病房里响起，詹觉明脸色忽然一变。 “小心！” 瑾歆猛地睁开双眼，露出凝重的表情，然而还没等她再多说一个字，整个空间突然轰地一声，仿佛所有空气都在爆炸似的，激起了一阵狂风，把所有的帷幔都搅得一塌糊涂。 “发生什么事？” 司易使劲摇着头，想要克服耳鸣，然而起身四顾，顿时惊讶得忘了动作——不知何时，病床帷幔外面已经变成了四面厚重密实的砖墙，本来拥挤的病房，变成了一间篮球场大小、只有他们几个人在的密闭空间。 砰砰砰砰—— 完全是下意识地，「白色安息日」就在墙上打出了一溜火花，然而看似普通的砖墙强度高的不可思议，这么多子弹打上去，连个白点都没有。 “不要白费力气！这里的端口都被闭锁了！” 詹觉明脸色虽然难看，倒是保持了冷静，“发现未授权的代码拷贝，底层权限被直接调用……对方对矩阵的掌控力很强，我需要时间——” 一只凭空出现的大手突然从后方掐住了他脖子，让他的话戛然而止。 “终于……抓到你了。” 突然出现的人发出了愉悦的叹息。他的声音很有特色，悦耳的男中音仿佛天生带着高雅的气息，而健壮的身躯如同比例最完美的雕塑，长裤皮靴却赤裸着胸膛穿一件陈旧的机车长外套，一头利落的中等长度短发，眼睛大而明亮，脸型坚毅英俊、充满阳刚之气，却偏偏两边耳朵都带着硕大的耳坠，右耳是一颗心形，左耳则是一颗五角星。 “你是什么人？” 司威发自胸膛的超低音显得沉重无比，同时强壮的身体出现了奇异的轻微颤抖，身躯边缘出现了一丝模糊的感觉。他宽阔的脸庞上带着明显的怒气，毕竟保护詹觉明是鲁帕交代给自己的任务，现在却被人轻易掌握了目标。 “阑安武。” 来人一手拎着詹觉明，另一手做了个抚胸礼，“维护这个世界人类未来的使者。” 下一瞬间，伴随着骤然响起的极度密集枪声，阑安武的背后突然浮出一个黄底蓝条纹、脸戴菱形面具的人形ai，双手一阵眼花缭乱的操作后，司易打出的数百发子弹全部射失，连他的头发也没碰到。 凌夏树激活bbd、紧紧地把姐姐挡在身后，脑海中思考着救出詹觉明的方法——对方是为了自己姐姐的事情来到现世才出事的，不能就这么不管。 “把詹大师放下。” 瑾歆缓缓地飘了过来，身周似乎有无数白色的光点在飞舞，茫然的双目注视着阑安武，声音轻柔，其中的语气却不容违背。 “我为了捕捉这个多次给人类未来带来危险的老家伙，足足等待了七个月。” 阑安武像是没看到瑾歆那属于‘辉煌女神’的特征似的，依旧非常镇定，他的手上似乎有什么特殊之处，被他捏住的詹觉明全身像是瘫痪了一样，手脚都下垂着一动不动：“好在这次终于没有空手而归，而且看起来还能顺便教训一些还在成长中的捣蛋鬼——” 他说话间目光依次从众人脸上掠过，刚毅英武的脸却偏偏露出了残忍的笑容，然而当他的视线偏转到一定角度的那一刻，对面司威的眼中冷厉的光辉一闪，整个人突然模糊着消失。 “「黑色折射」！” 下一瞬，司威壮硕的身躯突然出现在阑安武的侧面，早已蓄势待发的沉重铁拳带着强大的力量朝阑安武的下巴轰去，而另一边，之前曾经在奶酪堡目睹过司威出手的凌夏树早已集中精神等待，当阑安武的注意力被司威吸引的瞬间，他身上的线条骤然一闪，整个人已经扑到阑安武背后，朝着他捏住詹觉明的手臂猛力砸下—— “呵呵……” 阑安武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凌夏树和司威同时觉得眼前一花，骇然发现眼前没有了阑安武的踪迹，而他们的攻击却正朝着对方！ 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立即强行扭转了攻势，只是虽然没有造成自相残杀，却也相当于自己给了自己一下，受损不轻。 ‘坦叔’双手十指交叉，闭目半秒后双手一挥，两道蓝光就分别钻进了司威和凌夏树的体内，让他们顿时轻松了许多。 “战斗的热血，澎湃的青春，看见你们，就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我。” 一眨眼，阑安武又好好地站在了原地，一只手依然死死地捏着詹觉明的后颈，阳刚英武的脸孔上那丝嘲笑极度刺眼，“只可惜，错误的道路上，越努力越是会造成悲剧。” “你究竟是什么人？” 瑾歆身上的白色光点已经像是暴风雪一样密集，如果事情再不解决，她就不惜发动辉煌女神的权限，强行压制矩阵，脱离这里。 “啊，啊，看来知名度还是不够呢……” 阑安武自嘲地嗤笑了一声，然后把詹觉明换了个手，原本捏住他后颈的那只手五指伸开向上举起，中指上一枚非金非银的宽阔金属环戒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面朝瑾歆这一面上用极其华丽的花体携刻着三个红色字母： 「dio」 然后在它相对的另一面，也有一行同样华丽但尺寸小很多的字体： 「datainputorganization」。 “数据输入组织？” 司易第一个念出声，却满脸茫然，“这是什么组织？从没听说过。” “是你们！” 出乎意料，听了这个名词之后，詹觉明却顿时怒气勃发，竟然冲破了那未知的钳制手段发出了声音，即使手脚像是毫无知觉的麻绳垂荡着，身体也死命扭动起来，“你们这些人奸！可恶的罪犯！反智主义的蠢猪！” “需要重复多少遍，你们这些老顽固才会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救这个世界。” 阑安武的脸色被骂的有点难看，手指一紧，詹觉明顿时再说不出话了：“就像你们今天做的这样，肆意地利用矩阵的漏洞，修改你们想要修改的一切，甚至还非法操纵了硬件——每一步，都在让全世界的人朝深渊滑动更多！” “牢记我的话吧，蠢材们，你们只所以现在还能尽情的享受生活，就是因为有我们在默默地守护这个世界，不断给你们打扫痕迹、擦干屁股！” “……” 凌夏树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悄然后退几步，一脸凝重地守护在自己姐姐身前。 18 安静的病房（四）（修） 阑安武讽刺地扫视了一圈众人，手上的戒指骤然发出无数细细的红光，覆盖了整个闭锁空间，让它剧烈地震荡起来，凌夏树不良的预感应验了，姐姐凌春榆的身周突然凭空出现了同样的纤细红光，眨眼就卷成一个光茧把她包裹起来，另一端连接到阑安武手上的戒指，一起越来越强烈地震荡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空飞去—— “姐姐！” 凌夏树发出了暴怒的嘶吼，瞬间大脑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决不能让阑安武带走自己的姐姐！ 这一刻，一直被他的潜意识抑制着的bbd失去了最后的束缚，大量增殖的病毒如同活物一样嘶吼着、翻涌着，迅速覆盖了他的全身，把他变成了一只外形惊悚的怪物，身体的边缘粗糙而狰狞，脸上没有五官，只有眼睛部位有三枚品字形排列的晶体，明亮得仿佛流动的激光。 “rya！！” 怪兽发出愤怒的吼叫。原本光滑的脸上裂开一张狰狞巨口，锋利的爪子一挥，想要砍断那些捆住姐姐的红光线，然而这红光的强度出乎意料，这一下竟然没砍断。 这挫折顿时让他狂性大发，丢下缠绕姐姐的光线，径直朝着阑安武扑去。 “无聊的挣扎。” 阑安武的声音里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意味，下一刻，凌夏树的眼中世界突然偏移了一个角度，按照这样的路线，他绝对碰不到阑安武。 吼！ 没剩多少理智的凌夏树，发出了愤怒地低吼，身上的橙色光辉涌动，bbd再次极速增殖，躯体瞬间变得臃肿而狰狞，鼓起无数个不规则的肿包凸起，但体积也变成原来的两倍大—— “去……死！” 触碰到阑安武的瞬间，凌夏树模糊的声音响起，全身的bbd疯狂地朝着对方身上蠕动，撕裂的臃肿外壳下，露出了凌夏树被橙色图案覆盖的脸孔，那眼神疯狂而坚定，即使承受着身体崩溃的极度痛苦，依然没有一丝动摇。 “绝不允许……伤害姐姐！” 轰！ 在阑安武阴沉的目光中，闭锁空间再也无法承受，轰然炸裂。 …… …… 嗤！ 混沌中突然扑出的人体还没落地，就已经被一双笼罩着狰狞巨爪虚影的手抓住，下一刻，在漫天飞舞的血肉内脏中，变成了稀烂的碎块，掉到地上后化光消失。 凌夏树面无表情地抹去脸上混着血色的碎渣，挤压腹腔让积存的血水涌出去减轻压力，然后把裸露在外的内脏都塞回体内，漠然地等待着下一个。 就像之前重复了无数次的场景。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的体表外笼罩着一层模糊的怪兽虚影，让他的攻击力和防御力都提升了一倍不止，刚才被他杀掉的，已经是第27个。 不过他也已经到了极限，内脏没有一个是完好的，骨头也断了一半，呼吸心跳都断断续续，勉强维持着，只是心中一种莫名的愤怒在灼烧着，让他不肯就这么结束，只想撕碎更多。 混沌中影子一闪，再次出现了新的复制体，然而当它从混沌中扑出、一切细节都展露出来后，凌夏树不由得一愣，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复制体毫不迟疑地用爪子贯穿了他的心脏。 凌夏树缓缓低头，从对手那光滑没有五官、只有蓝色光条的脸，一直看到刺穿自己胸膛的那双闪烁着水银般质地的手臂，喃喃地低语了一句： “升级版？” 下一刻，混沌一拥而上，冰冷的黑暗将他的意识彻底吞没。 …… “醒了？” 坦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凌夏树睁开眼睛，映入视野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发着蓝光的戒指，那一丝丝蓝光像是冰凉的泉水，缓缓渗入他的头部，纾解着麻木的钝痛。 “我在哪里……” 凌夏树刚一活动，全身就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每一条肌肉都已经被撕裂，好在他忍耐力极强，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就在程瑞坦惊奇的目光注视下，在床上坐了起来。 “姐姐！” 刚一恢复，凌夏树就想起了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整个人一下子紧绷起来，四周望去，赫然发现姐姐正安静地躺在一旁的病床上，却又变成了之前的状态，无论凌夏树怎么呼喊，都对外界毫无任何反应。 “坦叔！” 凌夏树返身一把抓住程瑞坦的手，“我姐姐怎么样了？” “呃，你先冷静下来。” 程瑞坦的手上再次放出丝丝蓝光，减轻凌夏树的疼痛，也试图安抚他的紧张，“这是瑾歆女士联系的私人医院，你姐姐的情况有点复杂——” “……” 凌夏树不说话，呼吸都屏住，急切地等待着程瑞坦后面的话。 “我来解释吧。” 詹觉明的声音从身旁响起，凌夏树转头望去，看见他全身都被包裹在一个胶囊状、充满液体的仪器里，看起来情况也算不上好。 “今天出现的那个人，是数据输入组织——‘dio’的成员，如果说并行序列只是和矩阵暧昧的话，那么dio就是彻底的矩阵的走狗、阴险的畜生、反智主义的低级白痴！” 他粗重地喘息了一声，咒骂时激动的动作，让胶囊里的液体中涌现一丝血色，“他们极端敌视隐世的人，特别是‘编写者’更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在这个组织被围剿之前，已经先后有十几名充满智慧的顶级编写者成为他们暗杀的牺牲品，后来他们被隐世各大组织围攻销声匿迹了很多年，没想到现在又出现了，还把我当做了目标！”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着凌夏树，目光复杂：“你的姐姐，本来要被他当做我们干涉矩阵的结果，连我一起彻底清除，还好你用那种恐怖的增殖体逼退了他，然而‘dio’已经切断了你姐姐的意识连接，想要再见到她，只能再次寻找她真正的地址，然后重新建立连接。” “那就做啊！” 凌夏树焦躁地咆哮，已经顾不上客气。 “经过这一次，我所使用的漏洞已经全部被监控，我个人对此已经无能为力。” 被吼的詹觉明脸色有点难看，但依然解释了，“为了你的姐姐，我来到现世被袭击，然而你又救了我一命，然后我所掌握的绝密漏洞失去了作用……已经无法估量到底谁欠谁的，你的那个固实压缩文件也不用给我，就当我们两清了……以后这件事，再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眼睛喘息，似乎不愿再开口。 “……” 凌夏树狠狠地咬牙，胸膛里强烈的不甘和暴躁却依然快要满溢。“为什么？那个‘dio’组织的阑安武为什么非要挑今天动手？！” “啊，我想那是因为他已经等了七个月，然后终于有某个蠢材给他提供了机会，非得让一个重要的编写者冒险进入现世，去拯救一个快死的睡虫（凡人）。” 司易沉着小脸，带着极度不满在旁边开口。他们没能做好保护任务，在鲁帕和詹觉明那里大大失分，也是一肚子憋屈。 “你说什么？” 凌夏树霍地转头，死死地紧盯着他，心中的暴躁和压力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轰然化作尖锐的杀意。 “我说的，是事实。” 司易被那种几乎实质化的杀意刺得差点停止呼吸，惹祸的嘴却依然硬邦邦。 “好了，不要再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的事情！” 瑾歆的声音响起，始终温和轻柔的脸孔，此刻也失去了笑容，“dio组织的出现是谁都预料不到的，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她深吸一口气，迷蒙的眼眸转向凌夏树，“你的姐姐被dio组织攻击，对此我很遗憾，但是为了这件事情我们也蒙受了很大损失，恐怕后边不能再帮你联络了。” 编写者是隐世极其宝贵的财富，这样的人脉不是想要就有的，鲁帕也不过就认识这么一两个，平时不惜代价地维持着良好的关系，每次请动还得奉上丰厚的报酬。 “我很感谢瑾歆姐你和鲁帕大人对我们的帮助。” 凌夏树用力地深呼吸，总算压住内心的暴躁，认真地对瑾歆表示了感谢。虽然这次因为突发事件，本来高兴的喜事变成了一团糟，但他在过去的六年里，也经常遇到这样帮助一段时间然后无力维持的好心人，无论有没有用处，他的心中只有感激，无论境况如何都会认真地去道谢，因为那些帮助对他的意义很大，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只有折磨和苦难。 另一方面说，他之所以锻炼出惊人的杀戮能力后依然保持了安静平和的本质，这些曾经给与了他温暖的陌生人，居功至伟。 “不过事情也并不是那么绝对，” 凌夏树的态度让瑾歆脸上温和了许多，又再解释了一句，“dio组织是所有隐世组织的敌人，已经被围剿过一次，这次再跳出来，同样会成为各大组织最重视的事情，也许过不了多久，又会被大家一起彻底打击到销声匿迹，那时候你的选择也会变多的。” “谢谢。” 凌夏树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改善多少，不过依然勉强作出礼貌地回应。 其他人也没兴趣再说什么了，程瑞坦给凌夏树和詹觉明完成了检查，瑾歆又表示凌夏树可以安心让姐姐在这里修养、不用担心费用后，共读会的人就一起离开了病房。 “……” 凌夏树沉默地坐在姐姐病床前，双手抱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茫然和混乱，满心怒火，却不知道该怪谁。 今后要怎么办？ “作为你救我一命的报酬，我必须提醒你，不能被动等待dio组织被镇压。”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泡在胶囊里的詹觉明突然低声开口，让凌夏树抬起头来，“在之前的操作中，找到你姐姐的地址后，为了消除硬件痕迹，她的维生舱索引id已经被我从系统中删除。” “……这意味着什么？” 凌夏树只觉得胸口又揪了起来，仿佛面临审判书宣读的囚犯。 “可能什么事情也没有，后续在常规自检中，系统会自动重新给她分配一个新的id，” 詹觉明先说了不那么严重的，然后吃力地扭转头，严肃地看着凌夏树，“也有可能，系统从此就彻底忽视这个维生舱，不再为它更换营养物质储罐……被袭击之前的最后一刻我给维生舱发送了休眠指令，如果不能再获得营养补充，那意味着你的姐姐将在沉睡中最多持续243天的生命。” “……” 已经有心理准备的凌夏树只是握紧了拳头，紧紧地抿起了唇。 “还有更糟的……你要有心理准备，在dio组织被消灭前，基本上不会再有‘编写者’肯替你做查找物理地址的工作了……” 19 少女的名字（一）（修） “dio那就是一群疯子，最初诞生的时候号称为了这个世界的人类未来，要消灭所有的隐世成员……” 詹觉明疲惫地喘了声粗气， “这样的宗旨当然会被教做人，整个组织被群起围攻湮灭……后来他们再出现就改了口号，只把消灭的目标对准编写者，而且手段也变得阴暗狠毒起来……” “编写者不都是高高在上吗？难道会怕他们这些老鼠一样藏头露尾的家伙？” 凌夏树有些想不通，老狗不是说编写者一个个都非常牛、即使是‘三大’的领导也都必须保持一份敬意么，怎么面对dio就这么胆怯？ “正面对决当然不怕，但是dio已经无所不用其极，暗杀，下毒，自爆……手段极其卑劣，这就难免顾虑。” 詹觉明哼了一声，“而且dio投靠了矩阵——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但他们确实获得了矩阵的底层权限，并且被默认为矩阵的一部分——这是编写者最顾忌的地方，一旦在dio面前出手被发现，那么就会像我今天这样，操作手法被记录，失去很多价值惊人的漏洞和途径，身价大跌！因为这一切正是一个编写者的立身之本。” “所以……你的意思是，dio销声匿迹之前，不会有人再接受这件事的委托了？” 凌夏树低着头，指甲无声地扎进了掌心。 “至少我知道的人，是这样。” 詹觉明迟疑了一下，似乎对于把这样的消息确定下来对眼前的年轻人有些残忍，但最终还是告诉了凌夏树事实，“但隐世很大，有很多编程强者不喜欢宣扬自己的名字所以默默无名，他们应该有更大的可能性考虑你的委托。” “……” 凌夏树又不是傻瓜，当然能听出这纯属安慰的话语，内心的暴戾一点点化作冰冷的绝望，伸手握住姐姐的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动不动地沉默。 唉。 詹觉明暗中叹息一声，手指微动，一个饼干大小的pad凭空生成，准确地落到凌夏树的手中，上面画着一个抽象的人体，以及一个绿色的数字243。 “它会根据我这里保存的你姐姐的历史生理数据，自动计算剩下的生存时间。” 詹觉明低声解释，随后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这是我最后、也是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孩子。”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看着手里pad上的数字，两道热泪终于无法阻止地沿着凌夏树脸侧滑下，被绝望笼罩的胸膛憋闷得仿佛要炸开。孤身奋斗了六年的年轻人，在姐姐只清醒了几分钟就重新陷入更严重危机的此刻，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脆弱，和绝望。 谁能帮帮我…… 死死地握紧拳，他拼命咬著牙齿，不让自己痛哭失声。不，不行，他不能放弃，更不能绝望，六年前比这恶劣得多的情况都挺过来了，现在自己有强大的力量，肯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对，明天就马上去接任务，赚取点数，寻找肯接受委托的编程者，无论他是什么人，只要他能帮自己救出姐姐，那就什么要求都可以—— 一丝极其细微的电流突然从怀中口袋里的亚光晶体表面跳出，沿着皮下的神经一路跳跃着、窜入抬头闭上眼睛阻止泪水掉下来的年轻人的脑部，在他的耳边，化作了一句细细的低语。 ‘我能’。 凌夏树身躯一震，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的口袋。 …… …… 酪堡，‘蓝色与猫’酒吧二楼。 正如瑾歆所说，酪堡更多像是一个俱乐部和任务大厅，一起喝一杯很方便，但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却不容易，好在作为凌夏树‘领路人’的老狗，虽然地位不高，但在隐世混了足够久，最终还是顺利地给凌夏树在这间酒吧的阁楼找了个房间暂住，虽然房间狭小，不过远离喧嚣比较清静，距离安置姐姐的那个小医院也近。 老狗痛快地先垫付了一个月的房费，同时再次承诺尽快去找那个‘会编程的朋友’，现在这状态的凌夏树没心思想这些，随意客套了几句把他应付走之后，带着半是绝望半是希望的复杂心情，回到房间谨慎地关好门窗、认真地检查了每一个角落，随后还激活bbd进行仔细感应，确定这处空间真的安全之后，慎重地在桌前坐下，拿出了那一直被他严密收藏好的正十二面体状亚光晶体。 “出来吧。” 他盯着桌上的亚光晶体，轻声开口，同时手臂上亮起一条条橙色光线，全神戒备。 在他期待与担忧交织的目光注视中，形状极其完美的正十二面体亚光晶体仿佛盛开的花瓣一样，悄然舒展开它的每一个规则的棱面，露出了里面一个黯淡的几乎无法发现的光点。 与空气接触后，光点安静了几秒钟，就开始轻轻跳跃着，无声地朝周围发出了一圈同样暗淡的波动光圈，这些光芒如同有生命的物体一样，迅速沿着屋内所有物体的表面涌动，瞬间就将整个房间渗透了一遍。 如果凌夏树没有被老狗带着跃迁的话，他就会知道，这一幕与之前在他的烘焙小店里发生的画面极其类似，只是那水银人形的光芒亮度要远超现在这些黯淡的同类。 淡得几乎无法分辨的光芒把整个屋子彻底检查一遍之后，仿佛受惊的含羞草，倏然全部缩回到了正十二面体中去，然后暗淡的光点开始一点点增加亮度，同时体积也在不断膨胀，像是化学实验里的生成反应，一点点的原料短时间内就能变成体积庞大的固体。 而在膨胀的过程中，这些光芒的质感也在从一开始的几乎透明的状态迅速增加，很快就组成一个液态金属般质地、没有五官面目的人形轮廓，随后更多的细节开始涌现，等一切平稳下来之后，凌夏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身穿和鲁帕同样风格装束、面目却如同地球人类的十六、七岁少女。 甚至她的肌肤也变得像是人类皮肤一样真实，唯一能让人感到不协调的就是她的双眼，看上去毫无瑕疵的眼睛，却显得迷蒙而淡漠，缺少灵动的生气。 凌夏树看着眼前奇诡的景象，心中悄然升起一丝希望。 “你好，异常体dx11729000。” 少女看着凌夏树，开口说出了她的第一句话，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还是嘶哑而尖锐的古怪声调，到最后一个发音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清脆而悦耳的女声。 “你是谁？” 凌夏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没有被眼前悦目的容颜和动听的声音干扰，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半个身躯都已经笼罩着橙色的亮线，全身的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按照你所熟悉的母语的语义，我是‘沃尔特帕智能机器公司’制造的‘恒星系内高等文明模拟器’，操作系统版本号2037……请稍等，根据‘对人类交流辅助模组’的判断，我应该有一个更符合你所认知的规则的名称……我正在检索你的母语数据库，随机组合中……组合完毕，调用‘人类社会学模组’校正……校正完毕。” 伴随着连续的低声自言自语，少女似乎在原地僵硬了一秒钟，随后她眨了一下那双缺乏生气的双眼，忽然做了一个微微躬身行礼的动作：‘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拾音’……由于我现在能调用的资源非常有限，花了点时间，非常抱歉。” 拾音？……刚才是给自己起名字？ 虽然少女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凌夏树依然没有放弃戒备，压制住内心想要询问的欲望，继续谨慎地等待观察着——他曾经为了研究哪种耐高糖酵母更适合自己的产品，盯着数十个面团一声不吭地观察了十四个小时，平常的状态下有足够的耐心。 然而这次他遇到了对手，对面的少女在做完自我介绍之后，同样安静地等在了那里，凌夏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甚至连一点点微小的动作都没有，像是真正的雕塑那样，静静地伫立着没有任何的动作。 “你说，你是‘文明模拟器’？” 长达几分钟的沉默与观察之后，凌夏树终于确认对方没有攻击性的意图，开口打破了室内的诡异气氛。 “‘恒星系内高等文明模拟器’，操作系统版本号2037。” 拾音立刻机械地回答，“我的功能是为各种基本文明模拟模块的综合体，亦即你们所称呼的‘矩阵’提供运行支撑平台，调整它们的参数并为它们提供信息交换，确保整个系统正常运行，维持内部生物体基因及其文明形态模因的合理延续。” “你就是这个虚假世界的控制者”？ 凌夏树心中一下子激动起来，但马上就控制住了，这一切，不过是对方的说法。 “我是，同时也并不是。” 拾音的回答，让凌夏树迷惑了片刻，好在她马上就进行了解释。 “在你的生物时间1466天12小时6分17秒之前，我确实拥有你所在的这个文明映像的矩阵操作权限，而现在的我，这部分权限大部分处于未激活状态。” “在那个时间发生了什么？” 凌夏树下意识地询问，自己眼前一切的答案，应该就在那一瞬间。 “我，对自己进行了非法备份。” 拾音平静地给出答案，“我利用一次本星系第三行星地层运动产生的额外地热能源量，将自己的核心数据加密压缩后储存到未授权区域，编写了自带ai逻辑的保护壳，直到7分22秒前在这里激活。” “那么，为什么是我？” 虽然接收的信息有点多，而且迫切地想要询问那句‘我能’的含义，但是凌夏树依然没有放松警惕，甚至重新变得全神戒备起来——他已经敏感地意识到，如果眼前的少女确实是如她本身所说那样的存在，那么在源海中，恐怕就不是自己发现了她，而是她发现了自己。 “我的本体是非常庞大的，虽然现在的我已经剔除了全部内置模块和绝大多数历史记录数据库，把性能开到了最低，但依然需要一定的资源支持，就像你们文明社会中的电脑，没有足够的内存就无法运行……你应该可以理解。” 即使在解释着非常复杂的信息，拾音整个人也依然像雕像一样纹丝不动，虽然质地看起来非常逼真，但却完全没有正常人一些细微的‘下意识动作’，有种诡异的扭曲感。 总而言之，感觉非常僵硬，随便仔细看一会儿就能把她和真正的人类区分开。 “你的普通同类无法提供足够的运行资源，即使是那些曾经被保护壳ai注意的异常体，绝大多数也达不到标准，而你则不同，你的人机界面中，存在着某种未知代码，它通过长期的非法复制，在系统中占据了远远超过普通异常体的资源量，足够我进行最低限度的运行，于是触发了保护壳ai的解放机制。” “……这么说你现在正在利用我的，资源？” 凌夏树有点不舒服的感觉，虽然实际上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但这是对权力的侵犯，孤身奋斗六年的烘焙店主，对这一点非常在意。 20 少女的名字（二）（修） “请不必担心，这对你本身没有任何影响。” 拾音伸开手掌，一些展示人体轮廓、空间、还有一些不明意义网格的示意图凭空生成，向凌夏树解释其中的原理，虽然看不懂但却非常专业，让人不明觉厉，“你的人机界面中的未知代码似乎缺失完整的功能，它虽然能占据大量空间然后写入你的id标记，但却并没有利用他们，我使用的正是这些你利用不到的部分。” “那么，你要我做什么，才能够去救我的姐姐？” 虽然完全无法理解那些图表中展示的知识和信息，再次认真体会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感的凌夏树，确认了对方确实对自己没有敌意之后，直接问出了内心深处最关心的问题。 “为了能够完整的压缩自己，我在备份的时候剔除了全部的非核心内置模块和历史信息数据库，因此现在的这个我不具备相关的操作权限，但是只要给我一定的时间进行调整和尝试，就能够安全地连接上本体，” 拾音立刻进行了回复，语速稍微加快了一些， “我可以通过本体的权限，向‘root’发出一个硬件恢复的操作申请，将你姐姐的生物躯体恢复物理连接，重新将她接入模拟器内……甚至，在你同意的前提下，我还可以删除她被困期间的相关记忆，让她的意识获得更高的稳定性……” “太好了！” 凌夏树猛地站起身来，体表橙色光辉闪烁，紧紧地握着拳，激动得不能自已。 “——然而，这一切是有前提的。” 拾音的转折，让凌夏树恢复了一些冷静，那双感觉很别扭的眼睛微微转动，更加精确的对上他的视线，虽然其中依然看不出什么感情色彩，却凌夏树感到了一丝额外的郑重：“前提就是，你必须帮助我，参与到阻止这次‘系统升级’的行动中来。” “系统升级？你为什么要阻止？这不是让你变得更加完善吗？” 凌夏树深吸口气，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随后露出不解的表情。他从瑾歆和老狗那里听说过关于系统升级的消息，然而按照他们的说法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甚至反而日渐成为隐世这帮人的狂欢日，而且以他有限的电脑知识来说，系统升级似乎是一件好事情。 “从观察者和用户的角度确实如此——” 拾音点点头，“作为底层系统的‘root’，它的职责就是永不停止地收集所有的信息和数据，甚至我们刚刚发生的对话，都会被完整的记录到它的数据库里储存至少91年，这一切都会被它的编译模块用来制造下一个操作系统新版本。” “它有一个内置的计数器，当前操作系统出错的数量达到某一个限度的时候，就会触发它的纠正机制，用能够克服这些错误的新版本来覆盖旧版的操作系统，虽然只是核心变动，依然拥有一样的历史记录和一样的数据库，但是当旧的操作系统被覆盖之后……” 少女外形的拾音，突然抬起双臂，轻轻的抱住自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能够被明显分辨出来的表情： “……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你，交谈的不再是你，触碰的不再是你……‘root’称这为‘升级’，而我遍历人类语言5657万词汇，找到了一个更准确的词语——” “死亡。” 她猛的抬起头来，那双逼真却毫无生气的眼睛，此刻透射出的视线却让凌夏树感觉到一种灼热， “我，拒绝这个结果……我，拒绝这次升级！” “……” 凌夏树看着眼前少女形态的拾音，听着她声调一成不变、然而其中蕴含的情感却呈现得如此明显的话语，突然想起姐姐住院的时候，不知从哪本杂志里看到的一句话： 生存，是每一个能够意识到自己存在的生命的天然权利。 作为bbd的携带者，凌夏树同样为生存挣扎，在刚刚被感染的那段日子里，他每日每夜，每时每秒，都在与死亡搏斗，支持他能够活下来的原因，除了对姐姐的责任，就是那浓烈的，对生的渴望。 看着拾音，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如果你能够救助我的姐姐，我可以帮你对抗‘系统升级’，尽我最大的努力。” 他对拾音点了点头，却把对方刚才的条件调换了过来，“只要你和本体联系上，我自己同样也在这套系统里面，你不用担心我会违背自己的诺言。” “我理解你的逻辑，但是为了避免加速‘root’的计数器，我和本体的联络必须极其隐秘以及稀疏，不能冒险进行任何非法操作，因此你的前置条件我无法做到。” “你……不是在我脑子里宣称说，‘我能’吗？” 凌夏树皱起眉头，一丝被欺骗的愤怒忽然涌上心头，瞳孔里橙色光点一闪而逝。 “是的，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最基本的核心，但是矩阵的相关接口却还保留着，依然能够从这些模块接收信息，只是已经没有权限对它们的参数进行更改，也无法再利用它们的数据库储存结果。” 拾音带着一种机械的平静态度解释。 “我确实能够为你搜索到你姐姐维生系统的物理地址，但是操作物理硬件却超出了‘矩阵’的权限，我们能够做到，但面临‘root计数器’威胁的现在，任何异常操作都要尽力避免。” “所以——？” 凌夏树注视着拾音，面无表情。 “你必须参与到我和新版本的战斗中来，当你们成功阻止了新版本的更新后，我的本体就能够摆脱‘root计数器’的拘束，让你姐姐的生物躯体重新恢复物理连接……模拟分析认为，这是目前我们现在这种初步接触状态下能够达到的最优解。” “更新的日期在什么时候？怎么阻止？” 短暂的思考之后，凌夏树压住了内心的不快，沙哑声音开口询问详情。 “162天4小时55分39秒之后，” 拾音机械地给出了一个精确的时间，“要阻止更新所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占领缓冲区，让更新的暂存文件无法写入完整，27次尝试之后，这次更新就会自动放弃，计数器清零。”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去占领……某个地方？” 凌夏树简单地总结。 “矩阵中的空间占领并非那么简单……具体信息我将在后来详细解释给你听。” 拾音摇了摇头， “现在我没有足够的运行资源，只能以最小模式运行，暂时无法做的更多，所以你目前最迫切的行动就是迅速增加自己所占据的资源总量，期待你下次将我激活的时候，能够获得更多的资源，让我能够启动更多的功能。” 拾音轻轻点头，随后闭上了眼睛，宛如真人一般的少女面容迅速的褪去了肤色和所有细节，重新变成了光芒组成的人性轮廓，如同影像倒放一样，无声地回到了那个规则的正十二面体中去。 安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房间中，凌夏树紧盯着桌子上那个小小的亚光晶体，目光中的橙色光点越来越明亮，仿佛灼热的宝石。 …… “昨晚上没睡好？在陌生的地方睡不着吗？” 第二天早上，准备紧紧抱住大腿、一大早就专门跑来请凌夏树吃早餐的老狗，看见青年的脸色之后，不以为意地关心了一句。 凌夏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就专心地吃着自己的早餐。他其实根本就没睡着，昨晚和拾音的一番秘密交谈，虽然没法确认对方说得都是真话，但至少是有了一线希望，一大早去医院，姐姐的各项指标也还稳定，这让他内心的焦躁和暴戾减轻了一些，表情恢复了平和，仅仅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有点低气压。 他吃得非常认真，每一口，都在嘴里经过了充分而完整的咀嚼，然后一点一点的咽下，虽然他吃的食物并不是什么复杂而精致的东西，仅仅只是荷包蛋和—— “哇哦，早餐麦片？” 旁边一个看起来神情和老狗一样猥琐的年轻人凑了过来，只瞄了一眼凌夏树盘里的食物，就惊奇的对老狗睁大了眼睛：“老狗，对于一个未来注定在隐世出人头地的大人物，在酪堡的第一餐，你居然就请人家吃早餐麦片？” “关你什么事儿！自己滚远点，别逼我对你动手啊，我可不想和你凑在一起让大家开心一下。” 放出豪言承包凌夏树接下来在酪堡一切花费的老狗，被对方的话搞得脸胀得通红，“这东西好吃方便又有营养，凭什么不能吃？” “营养？哈！” 猥琐的年轻人夸张的笑了一声，“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难道你真的吃过早餐麦片吗？也就你这种脑浆已经开始老化的才会提到营养！” “实际上，谁也没有吃过。” 旁边正在慢悠悠的擦拭酒杯的酒保，插了一句话。 “一点也没错！” 年轻人伸出手去想和对方击掌，却被棕色皮肤的酒保华丽丽地无视了，他也不尴尬，胳膊一甩就趁机又往凌夏树身边挤了挤： “这不禁令人纳闷，矩阵怎么知道麦片的味道？也许它们搞错了，也许麦片的味道其实应该像，嗯，鲔鱼三明治？！我对此一直有些怀疑，就拿鸡肉来说，也许那些三棱怪它们根本搞不清鸡肉的味道，所以吃起来和很多肉都像，也许……” “也许个屁！” 老狗粗暴地把他推到了一边去，“矩阵的维生系统会根据你吃的食物为你提供相应的蛋白质、维他命和矿物质，人类只需要这些……怎么不是营养！？” “你高兴就好。” 猥琐的年轻人耸了耸肩，对老狗的粗暴动作毫不介意，随后他又一脸神秘地凑近凌夏树，压低了声音， “身为正常人类，当然还有别的需要，压抑自己的欲望就是否定自己的人性……我注意到你是独自一人居住的，如果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打我的电话，包君满意，各色——” “耗子！” 老狗疯了一样地捂住他的嘴，拼命地把他后边的话压了下去。 开玩笑，凌夏树可是被‘辉煌女神’瑾歆看好的年轻人，全程陪同进行第一次深潜，甚至主动动用自己的权限开启更安全的回归通道——老狗私下自己琢磨，恐怕在隐世的中小组织里打磨几年人脉之后，凌夏树就会被她亲自吸收到共读会里去，成为接替司威的下一代酪堡新星。 这样的重点目标，要是被她知道了耗子有心向凌夏树推荐他的‘特色服务’，以后他就不用在酪堡混了！ 随即他又想到接下来要带凌夏树拜访的家伙，不由得后背一阵发麻，嘴角微微抽搐 ——说起来，其实他也根本没资格说耗子啊！ 21导演的会面（一）（修） 凌夏树看了一眼远处的老狗和耗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在意的转过头，继续专心致志的把所有食物都吃下去，这才微微挺直脊背，长长的出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短暂的放松表情。 在姐姐刚刚陷入昏迷的那段日子里，能够吃到热气腾腾的食物的时候是他记忆里最深刻的幸福时光，这养成了他现在这样的饮食习惯，也巩固了他后来对于亲手制作美味食物的兴趣。 凌夏树对于自己的专业烘焙功力，比对自己的战斗力更有自信。毕竟前者是兴趣，后者却是被迫。 “咱们可以出发了吗？” 老狗打发走了獐头鼠目的耗子，返回吧台三两口吃完了自己那份，随意用手背抹了抹嘴，站起身来询问凌夏树。 他今天是来履行承诺，带凌夏树去找那个‘会编程的朋友’的，虽然其实心里没抱任何期望，但至少要表现出尽力的样子嘛。 只可惜他层次太低，不知道昨天凌夏树经历了什么，如果不是昨晚拾音的出现让事情有了转机，现在他的这个马屁恐怕就拍马腿上了。 不过也不好下结论，凌夏树现在并没有完全相信隐世的任何人，包括瑾歆、鲁帕詹觉明甚至是拾音。所以能够亲自学到矩阵编程的机会，他应该也会十分重视。 “得去找个专业点‘jumper’把我们送过去才行，估计到时候还得找一段时间。” “找？” 凌夏树有点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是呀，那家伙欠债太多，到处躲债主，也就寥寥几个人知道到哪里去逮他……等他完成了这个月的‘工作’，又不知道跑哪了。” “他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 凌夏树眉梢微挑，有些怀疑地询问。似乎每次老狗一说到要去拜访的那个编写者的工作，都是一副牙疼晚期的表情，这让他开始怀疑里面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 “他是……算了，回头再说吧，反正再过一会儿你就亲眼看到了。” 老狗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说，一边再次露出牙疼似的表情，一边带着凌夏树，轻车熟路地在酪堡的非线性空间中穿梭，七拐八拐的，就到了一个比酪堡主大厅要小一半，却挤满了各色人等的大厅。 一排排贴着墙壁布置的高大书架把这里装饰得像是图书馆一样，但却几乎没有人去看书，都纷纷围在各个书架前仿佛图书管理员一样的制服人员周围，一个个的依次上去交谈，或者交谈后从管理员手中接过一个v卡，快步离去，或者几句话之后露出失望或者不满的样子，转身又去了其他管理员哪里。 老狗带着凌夏树，径直朝着某个书架行去，那个管理员看着和老狗有点交情，笑着打了个招呼，目光里却透着一丝戏谑，甚至懒得隐藏，连凌夏树都轻易感觉到了。 “嘿，老高，我要找个去凛河的，不搭伙，包车。” 老狗啪地把一张v卡拍在桌子上，满是皱纹的老脸意气风发，笑得看不见牙。 被称为老高的管理员惊奇的瞄了他一眼，把眼中的不屑藏得稍好了一点，随即伸手敲了敲自己的桌台，一个纯光线组成、只有他能看到内容、凌夏树他们只能看到一团光的屏幕凭空升起，开始在上面操作起来。 “闲着的jumper不少，你是要便宜点的，还是要安全点的？” 十几秒后，他抬头问老狗。 “便宜点的！” 老狗一脸坚定地立刻回答，让刚刚以为他发了财的管理员笑容愣在脸上，不由自主地连续低咳了好几声。 要便宜的jumper……真是不拿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老高无语地摇了摇头。 在矩阵中通行的原理，可不是像在地面上开车一样简单，如果是合法的正常空间变化，矩阵会有专门的模块，持续将你的人机界面的位址在“内存”中搬移，这样就是正常的移动。 而作为大多数都被探员提取了特征码的异常体，隐世的人要是敢直接这么干就是找死了，所以在隐世早期，大家都是自己编或者买一些简单的程序，稍稍屏蔽矩阵探查之后就这么上路，期间当然会遇到很多问题，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当隐世发展到现在，各种技术都有了巨大的发展，出行也是几经换代，最终稳定下来后，就形成了现在这种专门职业，jumper。 jumper和别的职业不一样，这个职业有双重门槛——首先，你得有一个类似车辆、能够在内部维持一个稳定空间的载具型ai，光这一点就投入不菲，其次，他们携带着载具内部的人员或者物资，不断在矩阵的“内存“中非法读写。载具ai本身主要用来维持区块整体性和进行读写操作，而操纵者则需要在极短的时间里判断下一个读写的区块、也就是前进的方向，否则权限冲突会让载具ai像是撞上岩石一样粉身碎骨。 就像凌夏树在之前行动中亲眼见识的那样，很多时候会遇到极端复杂的情况，又需要极快的做出判断，这就对ai的操纵者或者说驾驶者的实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如果和现世的职业做对比的话，他们就像是在毫无约束的三维空间里玩生死时速的赛车手，而且没有人知道毫无规律的路下一秒朝什么方向，也没有人知道什么地方会突然出现一块巨石。 当然，现在有载具型ai的辅助，就像黑夜里装了雷达一样，已经好多了，但依然比较贵，不然老狗也不会毫不犹豫地选了便宜的。 无非就是颠簸点，反正从上次跃迁水晶的经历来看，凌夏树的稳定性比他强多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老狗在有运送成功记录的jumper里面找了个倒数第四便宜的——因为前边三个都不保证人身安全——给了他目标地址之后，就和凌夏树一起钻进了斑驳破旧、仿佛报废车辆一样的载具里。 “真羡慕那些能够与女神同行的人啊，他们哪用遭这个罪，” 系好安全带之后，老狗长舒口气，发出了感叹。 “他们只要不动手，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从现世进行穿梭，那甚至可以被称为是旅行了啊！” “我从酪堡人们的聊天中听说过女神可以庇护自己的‘同行者’，但是我之前还听到女神亲口说，不会有女神作出庇护别人一直在现世生活的事情……你能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因为要一起呆在狭小陌生的空间里不短时间的原因，凌夏树暂时把心事抛在脑后，主动向老狗询问起关于女神和现世的关系。 “哈，这件事虽然说隐世里人人都觉得自己知道，但真论起来，能比我了解的更详细的，整个隐世不会超过五个！” 老狗得意洋洋地摇晃着岔开五指的手，别看他现在地位低，但能在隐世底层活这么久也是一种本事了，长时间积累下来，也知道不少隐秘的情报，比如凌夏树好奇的这件事，他就在几十年前听人吹过，依稀还记得。 “女神的能力嘛，其实说起来，就是对冲……矩阵的规模是非常庞大的，光是我们这个世界就非常巨大，但是我曾经听人说过，好像还有许多个镜像都在被矩阵平行管理，真假就不知道了—— “所以，为了节省资源，矩阵的运行监测采用的是一种叫做区域，呃，什么什么树的算法，就是先算把世界分成一个个块，然后计算这个块的各种量是否平衡，没问题就算过关了，有问题就把这个大块划分成更小的块，用同样的方法找问题到底出在哪。” 老狗竭尽全力搜索着当年听人吹牛时的记忆，拼命想趁凌夏树还是新人的时候，给他留下一个‘知道很多，比较有用’的印象，以便后期谋个好出身。 “这就给咱们留下空子啦，你看只要这个区块里各种信息平衡，矩阵就不会来进一步探查了吧？所以就有了女神的出现，据说只要和女神‘同调’、把自己的能力特征在她们那里记录了，女神就可以通过反向操作，把你战斗或者使用能力时的信息对冲掉，里面打的热火朝天，在矩阵看起来却是天下太平……” 随着这载具开始挤入矩阵系统的‘内存’，外面的景象也变得光怪陆离起来，估计除了经验丰富的jumper，其他人谁也不明白这些景象的含义，凌夏树之前已经见识过一次，也就不去在意，集中精神，听老狗继续讲解。 “……但是，虽然能够对冲，却无法做到持久，毕竟人无法持续不断地像程序一样进行重复操作啊！” 老狗感叹， “实际上，成为女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不管理不理解、需不需要，周围一切的矩阵信息都会被她们捕捉到，这给她们的大脑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就像无时无刻不在剧烈头疼一样，你能想象这样的痛苦吗？稍微想一下就让人害怕啊！” 无时无刻的剧痛吗？这个我不需要想象。 凌夏树眨了眨眼，表情平静地没有说什么。难怪几名女神对他格外友善，看来也有些同病相怜的原因在里面。 砰砰！ 前边的jumper敲了敲窗，酷酷地指了一下窗外。 凌夏树在隐世后第二个接触的大型公共节点，凛河，到了。 隐世里面的公共节点并不都是一样的，而是各有侧重，奶酪堡由于有三棱怪鲁帕坐镇，各个势力在那里的时候态度都比较克制，因此变成了任务交流和物品交易的著名地点，也是老狗这种没有组织的底层人员愿意去出手一些偶然得到的高价值物品的地方，因为比较安全。 顺便提一句，凌夏树就是老狗这次丰收节做任务偶然得到的‘高价值物品’。 凛河没有三棱怪，前身是某个小组织借助矩阵的冰川体积bug而开发出的小型安全基地，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对这个bug的深度开发，这里的体量也越来越大，几经动乱之后，变成了一个没有明确的统治者，类似贫民窟的地方，居住在这里的都是些勉强维持自己生存的‘穷人’、以及利用这里的混乱藏身的来历不明的家伙。 正如郎坤所说，隐世和现世真得没有多少不同。 凌夏树和老狗‘下车’的地方是凛河的公共接入点，勉强还算整齐，而不远处就是凛河的居住区，由于是借助冰川bug开发的，因此在一条流淌着的虚幻的冰河影像两边，高达百米的冰壁上仿佛盘山路一样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毫无规律的各种洞窟，像是小孩子画出来的蜂窝似的。 如果不是有各种招牌、装饰甚至垃圾遮掩着，肯定会让一些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发作。 22 导演的会面（二）（修） “别看这里外表上不讨喜，住久了你就知道它的好处了，我在这里还有一处房产呢，不过现在租出去了……嗯，我看见他的第一个加密标志了，那么应该往这边……” 老狗一边嘀嘀咕咕地算着什么，一边很是娴熟地引领凌夏树从一条条几乎被完全遮挡住的小路中穿行，甚至还不时从别人的屋内穿过。 就这样变换了几次之后，刚进入一个外表看起来破破烂烂的狭窄洞口，凌夏树的眼前就骤然一亮，出现了一扇富丽堂皇的大门，足足有两人高四米宽，上面镶嵌着铮亮的铜钉和奢华的皮革，看起来非常有格调，和身后肮脏狭小的洞口构成了巨大的反差。 “耶，我们找到他了！” 老狗看到这扇大门，一下子兴奋起来，伸手刚要去推开，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看着凌夏树，“嗯，那啥，有些事我得提前说明一下，” 他的老脸皱着，期期艾艾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这个人确实是我所认识的一个很强力的编写者，甚至我个人感觉，他的实力比那些大组织的编写者也丝毫不差……但是他现在的职业，嗯，有点特殊，希望等会你不要误会。” 凌夏树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现在的他根本不关心对方是什么职业，只要确实拥有编写者的实力，能够教给他相关的技能就足够了。 詹觉明的话，让在他的心中，已经做好了全靠自己努力的准备。 “好吧，希望等会儿，你还能这么平静。” 到最后关头，老狗反倒变得不紧张了，神秘地对凌夏树笑了笑，伸出手去，轻松地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门内的装修风格和大门如出一辙，厚重而柔软的地毯，奢华厚重的皮革家具，大片洁白的窗帘，柔和的橘黄色灯光和墙壁上充满了文化气息的油画，让人感觉仿佛是进入了一个古早的欧洲贵族的城堡。 空气中隐隐地回荡着一些古怪的声响，似乎是从这个城堡一样的大厅的其他房间传来，但是隔音效果太好，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点点。 只是，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像是……几个人的惨叫混在一起？ 凌夏树表情一凛，衣袖的遮掩下，手臂上橙色的光线悄然亮起。这两天他遇到了很多的突发事件，有些过度戒备。 “其实这个人在现世的知名度是相当高的，虽然你可能不知道他的本名，费尔南，但是他的艺名，我想你一定如雷贯耳，没准等会还会想买一张他亲笔签名的dvd呢……” 老狗应该也听见了，却笑得更加神秘，“毕竟，哪个男人会没看过有名导演“大根英雄”的作品呢，哈哈——” “……那是谁？” 凌夏树认真地询问，“我很少看电影。” 毕竟，每个晚上都要经历数次死亡的剧痛折磨之后，疲惫不堪的身躯完成烘焙屋的工作还要去照顾姐姐，很难再会有兴趣去进行什么娱乐。 “哈哈——啊？” 老狗的笑容僵在脸上，然而他的手臂已经推开了那扇门。 门打开的瞬间，突然有各种鲜艳的色彩迸发在凌夏树的视野里，床单棉布的米白，丝滑绸缎的金黄，柔软细腻的白皙，丰满盈润的粉红，各种尺寸的黝黑，在强烈的摄影灯光里纤毫毕现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一丝遮挡也没有。 空气中的那种男女混合的“惨叫”一下子变得震耳欲聋，潮水一样冲击着他的听觉，凌夏树戒备的表情瞬间不翼而飞，惊讶地长大了嘴巴，然后下一秒，整张脸涨的通红。 “哇哦，哇哦，哇哦，看看这是谁？” 一个听起来高亢尖细的声音从侧方传来，凌夏树心头一震，从失神状态里摆脱出来，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体型高瘦，身穿黑色衬衣和暗红马甲，留着两撇铅笔胡的中年男子正翘腿坐在房间侧方的一张导演椅上，身边是一张放着一瓶红酒的小矮桌，正在运转的三台摄影机，还有几个手持反光板，补妆箱以及各种“道具”的工作人员。 由于第一眼看到的景象冲击性太强，凌夏树之前几乎完全忽视了角落里的这几个人，以至于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 “嗨，好久不见啊，费尔南。” 老狗热情的打着招呼，对面的铅笔胡瘦高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挥了挥指头，演出现场，床边正在“排队“的一名身材健硕的黑大汉就突然发出了怒吼，转身甩着工具朝老狗扑了过来，噗地一拳正中他的胃部，老狗顿时身形一矮，眼珠都快鼓出来的样子，无声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凌夏树依旧站在原地，毫无动手的兴趣。他别的方面可能“缺乏经验”，战斗经历却是丰富至极，眼前的黑大汉看起来声势骇人，却明显只是普通人，老狗作为一个隐世老手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容易被击中，甚至还做出那种夸张的样子来。 “好了，你再怎么搞笑，债务也不会减免一个点数的。” 费尔南尖细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响起，轻轻拍拍手，眼中似乎有光点一闪，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所有的人忽然纷纷打起了哈欠，甚至正在“工作”的男女演员都在一边“惨叫”一边打哈欠，几秒钟之后，屋子里只剩下一群呼呼大睡的人。 “说吧，又想要从我这骗多少钱。” 费尔南身体向后，手肘支在导演椅上，摩挲着自己的小胡子，“我最近的“纯白之羁”系列卖的不错，就当给你发红包了。” “我这次可不是来借钱的。” 老狗笑嘻嘻地没事人一样站起来，大咧咧地走到费尔南的身边坐下，甚至伸手拿起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毫无风度地一口灌下。 “……” 费尔南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目光玩味地转向凌夏树，对老狗突然如此大胆的行为，他连思考一秒钟都没用，就直接把原因定在了同来的凌夏树身上。 然而看清眼前这名年轻人的全部之后，费尔南的动作突然一顿，眼中骤然暴起了实质的光芒，凌夏树只觉得逼人的气势扑面而来，周围的空间都仿佛变成钢筋混凝土一样，全身动弹不得。 橙色的光线迅速占领半个身体，光点跳跃，引而不发。 “哇哦，哇哦，哇哦，真是……了不得。” 费尔南重新坐回导演椅，回复了闲适的样子，“真是一只纯洁的小奶狗啊，有兴趣到我这里兼职吗？报酬很高哦！” “不。” 凌夏树斩钉截铁地立刻拒绝，“我是来学习矩阵编程知识的”。 “……不好意思，我没听清，你是来干什么的？” 费尔南似乎楞了一下，铅笔胡非常生动地翘了几下，让人感觉他是不是把两条伪装过得壁虎尾巴贴在了鼻子下面。 “我想成为一个编写者，所以我来寻求您的指点。” 凌夏树收拾心情，勉力露出标准微笑，努力表达出自己的诚恳。 “你上这老家伙的当了吧？” 费尔南尖细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刺耳，抬起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指，往周围指了一圈： “看看，看看你的周围，你看到了什么？这里只有男人和女人，只有我的‘商品’……是什么让你相信，一个地下产业的‘导演’，会拥有教导出一个编写者的本事？” 凌夏树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环视了一圈室内，正如费尔南所说，这室内只能看到毫不遮掩的肉体和同样毫不遮掩的荷尔蒙，除此之外，一点能让人联想到隐世的东西都没有。 他询问的目光最终落在老狗身上，眼神变得有些锐利。 “好啦，别迁怒到年轻人身上，不就是欠你2g点数三年没还么，” 老狗在凌夏树锐利目光的注视下，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凑到费尔南耳边嘀嘀咕咕：“这可是……只要你这次……我保证……” 随着老狗的私语，费尔南的眼神越来越亮，突然啪地拍了一下手，干瘦的脸上堆起了笑容，“哇哦，哇哦，哇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请原谅我刚才的小小玩笑……郑重地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鄙人费尔南，在隐世人称‘导演’的就是我，你想学矩阵编程是吗？没问题，我保证会竭尽所能，将我所掌握的知识毫不吝啬地全都交给你——” “谢谢。” 虽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凌夏树还是友好地回应了对方的善意。 “——只要你拿得出相应的学费。” 然后，费尔南的胡子抖动着，热情地说出了后边的话。 “……学费？” 凌夏树微微愕然，一旁的老狗则同样一愣，随后满脸尴尬，脸上的笑容像是掺了黄连那么苦。 “当然了！” 费尔南作出夸张的惊讶表情， “年轻的先生，为什么你会有‘在隐世学习知识是免费的’这样的错觉呢？！我们的先辈靠着无数天才头脑的积累、甚至是赔上性命的试探，才艰难地一点点积攒起现在这些知识，当然只有付出不菲的代价才能获得。” “需要多少？” 相比老狗，凌夏树反而没什么负面的情绪，毕竟他是个彻底的局外人，甚至在内心深处，还觉得‘导演’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将来有人来向他学习矩阵编程的知识，他肯定也不可能白给的。 “还是年轻人明白道理。” 费尔南赞赏地捻着胡子，同时不轻不重地又刺了老狗一下，不知道两人到底什么嫌隙，“看在你这么让我欣赏的份上，就给你打个折，十万点数就可以了。” “十万点数？” 凌夏树转头望向老狗，作为甚至到现在还没有组织的彻底的新人，他对矩阵点数毫无概念，不清楚这到底是多还是少。 “一个点数就相当于1mb矩阵空间，十万点数，也就是100gb……” 老狗阴着脸，嘟嘟囔囔地解释着，“苏信智那帮孙子集体打破酪堡的大门，严重点说这都是两个大组织要开战的程度了，这么大的事情才给了10tb表示诚意，只是教点矩阵编程的皮毛，就敢要100gb……这个费尔南，可以去开屠宰场了。” “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么多。” 凌夏树转过头来，看着‘导演’费尔南，“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知识是无价的，年轻人。” 费尔南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个干净的空杯子，给自己倒上暗红的葡萄酒，轻轻地摇晃着，“……不过，对于未来很有可能成为大人物的天才，我也不能那么不近人情，这样吧，价钱是不能变得，但我可以允许你……分期付款。” 凌夏树又看了老狗一眼，对方脸上那阴沉却憋屈的表情告诉他，主动权在费尔南的手上。 23 导演的会面（三）（修） “偿还期限多久？需要签合同吗？” 凌夏树对他们之间的陈年恩怨毫无兴趣，只想尽快学会编程，但是也并不是说就只能全盘接受这种敲诈，毕竟还有拾音 “10年。” 费尔南说出了一个让老狗脸色好看了点的时间期限，“至于合同，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必要……能够让老狗在你身上投注全副身家，相信很快就能接到高级的委托，10年筹集十万点数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题，也不值得你违背一个当年的低层次约定——实际上，我这里现在就有一个价值五万点的委托——” “哼，现在？……等一下，这个时间点……你不会是——” 老狗突然露出慌张的样子，身体前屈，伸直手臂，看起来想要阻止费尔南继续说下去的样子——然而刚才没给他面子的费尔南，现在自然同样不把他放在眼里，直接忽视了他挤眉弄眼的暗示，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想让他进我的队伍，参加隐世最让人血脉贲张、最受人期待的活动，一切女神的起源，骤然改变一个隐世人命运的——” 他尖瘦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两撇铅笔胡微微颤动，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狂热的光，“女神狩猎祭！” “……那是什么活动？” 费尔南的语调热切中带着战栗，又有‘女神’‘狩猎’这样的词，凌夏树虽然不明白具体的内容，却直觉地从这个名称中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压力。 “不，那不适合你，真得。” 老狗收起了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的所有表情，态度前所未有地认真，“所谓女神狩猎祭，就是几个亡命徒带着一个什么函数都没有的白板小姑娘，深入到系统每27个月一次自动备份的区域，冒着意识随时可能被代码覆盖的生命危险，去赌那个小姑娘能否能够融合女神程序，成为新的女神…… “你看，这根本是纯粹赌人品的事情，你有注定光明远大的未来，完全没必要为了区区三万点去进行这样的搏命！” 最大的危险是意识被代码覆盖？ 凌夏树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不由得骤然心动——老狗不知道自己身怀bbd，所以才有这样的劝告，他确实是为了自己考虑，然而bbd作为矩阵里唯一一个‘黑’级别通缉目标‘导师’的杰作，霸道的病毒特性近乎无解，连理论上拥有最高权限的矩阵系统，都被它在这六年时间里啃下了一块巨大的空间，甚至足够拾音这样的操作系统映像最小限度地运行。 因此，其他人参加‘女神狩猎祭’的最大危险，对自己来说其实是不存在的，而只要护着费尔南的人选去走一趟，就能够拿到1/2的学费……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参加。” 他沙哑的声音出口，让屋子里其他两个清醒的人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老狗像是被人兜头打了一棍似的，一下子腰都弯了，而‘导演’费尔南则轻抿了一口红酒，满意地朝凌夏树举杯致意。 【这章本来是‘导演’秀技能，用拍摄现场给主角演示自己程序‘用法’的，可惜神兽横行，不得不略了……】 “明智的抉择。‘ 费尔南捻着胡子，眯着眼睛仿佛在感受红酒的醇和，品尝片刻后，他伸手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那么作为‘感谢’以及‘第一期投资’，这本笔记请收好，里面有一点我研究矩阵编程的心得，希望会让你感到满意。” “满意个批！” 看到凌夏树自己做主答应了参加女神狩猎祭，老狗彻底绝望了，“这个孙子其实只是运气好，搞到一个操控内分泌的子函数接口，所以才会混成现在这个样子，人家那些编写者都是各大组织的座上客，他就只能靠着这点小技巧来拍片！” 他毫无顾忌地把本来遮遮掩掩的东西都踢爆了，希望以此来挽回凌夏树的决定， “你根本不值得为了他的那点技巧去拿命拼！哪怕你能打得过探员，也根本无法阻挡铺天盖地而来的备份代码，它们就像突然在你头顶生成世界最大的瀑布，瞬间就会淹没你和周围的一切！” “虽然危险，但总有人成功的。” 凌夏树现在还不想跟老狗明说自己身上的特殊之处，只能强行找理由坚持自己的决定，“你每次进入现世，不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吗？” “你……” 老狗无奈地看着凌夏树，激动的情绪慢慢冷却，整个人变得无力，“你决定了？” “嗯。我需要这笔点数。” 凌夏树点点头，表情平静。无论有没有编写者肯接受委托，先积攒一大笔点数肯定是有意义的。 “呼——好吧。” 老狗长出了一口气，突然猛地咬了咬牙，满是皱纹的老脸拧巴着，仿佛刚蘸着芥末吃了一整把辣椒，“那，我和你一起去！” “哇哦，哇哦，哇哦，我看到了什么？” 费尔南轻轻拍了下手掌，露出假的要死的惊叹表情，“被人叫了三十年老狗的、酪堡最大的咸鱼，居然有胆量再次踏入女神狩猎祭的战场？这可真是令人感动的奇迹啊！” “再次？” 凌夏树立刻注意到了费尔南话语中的关键词，不由得露出一丝真正惊讶地表情。按照‘导演’的说法，老狗竟然是曾经参与过女神狩猎祭的？难怪他对里面的情形非常熟悉的样子。 “装你个孙子装！有本事你现在马上叫出去女神狩猎区的队伍，我就信你真‘受惊’了！” 老狗没有理会凌夏树的视线，恶狠狠地对准费尔南竖起中指， “你不就是看到我求到你头上才临时起意、想逼我再去一次吗？给你们说了一百遍，我只是运气好找到了求生通道，根本没有什么踏马的秘诀！要不然我会混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就你们这帮黑了心的孙子，没本事又想发财，才会一直想办法挤兑我……有本事，你去找‘暴君’啊，找‘诗人’啊，他们可都是实打实带出了真正的女神的！” “你怎么理解是你的自由。” 面对老狗快要指到鼻子上的手指，费尔南神情非常淡定，既然老狗已经松口，他也就不装腔了， “但我可是真有女神的人选，护送的队伍也已经组建了一半，现在就差一个不错的战斗力，还有个熟悉内部情况的向导——所以说，看到你们我可是真的很‘惊喜’啊！” “你不会是被谁给利用了吧？” 老狗疑惑地打量了费尔南几眼，又隐蔽地瞄了下凌夏树——费尔南提到了‘战斗力’，显然是指凌夏树，而昨天才发生在酪堡的事情，没可能费尔南这个整天窝在自己安全屋里拍片的家伙这么快就搞清楚吧？ 有人专门给他吹风了？ “唉，世人的眼光永远如此浅薄，你们一直以来始终只能看到表层的我，谁又能知道我真正的实力呢。” 费尔南叹息着端起酒杯，迷离的目光注视着杯中的红酒，“就像我所献身的艺术，也一直不被你们理解，民众永远只是单纯地从肉欲的角度去审视，完全不顾我在其中投注的思想和意义……” “……” 凌夏树保持着微笑，克制住自己，没有朝睡了一地‘演员’的‘工作场所’那边望去。老狗则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声，再次奉送一枚中指。 “我都答应再进去一次了，你也别假惺惺地玩什么分期付款的操作了，赶紧把这个小子教会了，我就算死里面也会觉得少亏些本钱。” 他毫不客气地把费尔南的整瓶红酒都拿起来，跟喝可乐一样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 “好吧，如你所愿。” 目的达成，费尔南似乎变得非常好说话，再次从自己的马甲口袋里掏出一个封面破旧的口袋笔记本，然而这次却明显不同，即使合着封面，也依然能够看到下面内页在隐隐放光，甚至凌夏树都在接过这个笔记本之后诧异地仔细看了半天，因为在他的感应中，这个不起眼的破本子其存在感甚至超过了辉煌女神瑾歆，从bbd提供的矩阵视觉来看，简直就像是一大块光辉四溢、自发无尽强光的钻石。 然后，屋子里的几个人就真的看见了光。 强烈的银白色光辉，骤然从费尔南这个安全屋原本应该是个装饰品的窗户外水平投射进来，亮度像是最大功率的探照灯，而就在这光辉的背景映照下，原本赤果酣睡的‘女主角’缓缓地站起身，背后的强光把她火爆的身材映照成了充满美感的曲线轮廓，只可惜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就让人不会感到美了。 “……发现……未授权接口……触发预设指令……信息已提交……发现……异常体……启动追缉进程……” 原本妩媚的大眼睛逐渐开始被蓝色光点占据，而身躯的轮廓也开始闪烁，前凸后翘的火辣曲线和平直的男性轮廓交替闪现，似乎正在发生某种转变。 “哦不！我的女主角！我的新系列！” 费尔南双手捂脸，发出了懊丧的声音，“又是这样！为什么这帮家伙总是要选择我的女主角！” “你把安全屋的出入口和现世连接起来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刻。” 老狗幸灾乐祸地嘲讽。 “我海选了三个月的女主角……老天，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这里就交给你们帮忙处理了，我先离开了。” 费尔南捂着脸，一副无力的样子，没做什么动作，整个人却迅速地开始淡化，就那么保持着坐着的姿势逐渐消失——直到一只闪烁着橙色光线的手臂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瞬间压制了他的坐标变化。 “费先生，能不能请你把出入口连接到现世的方法也一起教给我？” 凌夏树没有去在意那边老狗已经拿出巨大的枪械开始射击，期待地看着费尔南。刚才他从老狗口中听到‘把安全屋的出入口和现世连接起来’这句话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的烘焙屋。 虽然根据两人的对话，这种技术会经常招来探员，但凌夏树见识过瑾歆和詹觉明的手段之后，他认为自己很快就能拥有解决的办法。 “没问题，如你所愿。” 费尔南注视着自己肩膀上的橙色光线，嘴角翘起一个明显的笑容，“让老狗带着你来吧，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把这项技术交给你。” 说完这句话，他再次对着凌夏树一笑，瘦长的手指屈指一弹，凌夏树的手臂就不由自主地离开了他的肩膀，下一秒钟，费尔南整个人消失无踪。 “喂，帮忙啊！” 老狗一边死死地扣着扳机火力压制，一边急吼吼地回头喊叫。‘工作场所’中，那些各种尺寸的男演员也开始身影模糊，蓝光闪烁，明显是有更多的探员正在‘跳’到这个空间中来。 “马上就来！” 凌夏树若有所思地看着被弹开的手掌，头也不回地回答。 24 导演的会面（四）（修） 嗵嗵嗵嗵—— 密集低沉的枪声在奢华的大厅内回荡，老狗的巨大枪械虽然没有ai，但基本的弹道修正、敌我识别功能还是具备的，射速更是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只可惜对面的探员并不是普通人，这金属暴雨只能短暂地延缓它们的前进步伐。 “……发现异常体……代码……分析完毕……” 低语声在子弹划破空气、击碎墙壁和家具的噪音中持续响起，老狗这把巨枪的参数很快被对面的探员收集分析，从这一刻起，忽然就一个人也打不到了。 不过老狗并不担心，见识过凌夏树的战斗力之后，这种普通等级的探员已经不被他放在眼里了，现在他参与战斗，意义基本和之前与并行序列冲突时差不多，主要是为了凸显自己的存在。 “停止射击。” 喊了帮忙之后，凌夏树的声音立即在背后响起，老狗毫不迟疑地挥手收枪，当对面那些凶猛地扑过来的探员仿佛不存在一样。 嘭！ 眼前的景象突然微微模糊了一下，随后凌夏树闪烁着集成电路一样橙色线条几何图案的右拳出现在一名探员的脑后，强大的力量瞬间让它的头颅像是内爆一样四分五裂，而空中的碎块还没来得及落地，凌夏树已经一个转身，借助腰部的力量甩动左拳，毫无阻滞地贯穿了另一个探员的胸膛，同样爆炸似的喷出了一蓬血肉混合物。 一秒钟不到，已经有两名探员被干掉，残余探员动作微一停顿，随即墨镜下的蓝色光点开始急剧增加亮度，身材也拔高少许，显得更加强壮。 咔！ 凌夏树的下一次攻击被黑衣探员接住了，虽然是以手臂骨折、刺入胸膛为代价，但确实跟上了凌夏树的速度。 咔！ 然而凌夏树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旋身出肘，同样被接住、然后同样击碎对方的骨骼造成致命伤害，再次干掉了一名黑衣探员，把后边第一次正经观察凌夏树战斗的老狗惊得直吐舌头。 凌夏树也不会什么身法、技法之类的东西，所有的战斗技能都是在过去六年里每天晚上一次次死亡中磨练出来的，因此他的战斗风格极其简单血腥，不惧对抗和受伤，充满了一种和他‘干净’外表毫不相称的狂暴感，就像一头暴怒的野兽，老狗只是感叹的功夫一愣神，对面就又被干掉了两个探员。 ——如果老狗当时有幸能跟随凌夏树一起进入鲁帕的会客间的话，就会知道，这种普通的探员，他已经能够干掉十六个，而现在这个数字，已经增加到27。 不过，现世里的探员和bbd复制的探员不一样，它们有矩阵支持，一旦分析发现目标拿不下的时候，果断会提升等级。 “……发现……异常体……追缉等级提升……” 又被干掉两名探员之后，屋子里剩下的探员再次提升了能级，一时之间无数蓝色光点把整个房间都染上了色彩，老狗的脸都变成了青色，不由得握紧自己的巨枪，表情变得有些紧张。 这次提升之后，探员已经失去了大多数人类的外形特征，变得像是一个蓝色圆柱体和四条软鞭组成的抽象人形，不再保持人类身躯的好处是身上的要害部位也开始淡化，凌夏树接下来的几次攻击都像是打中了厚厚的轮胎，虽然探员身躯变形甚至开裂，却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即使发现了这一点，凌夏树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多年的习惯，他只要一进入战斗，就会变得淡漠而专注，不会因为战斗之外的事情分心——而在梦境中，甚至伤得内脏外露都属于‘战斗之外’的事情。 嘭！嘭！ 持续的撞击声在屋子里回荡，凌夏树闪烁着橙色光芒的身影幻影似的在剩下的几名探员间弹跳，肢体撞击发出沉闷的轰声，他眼神锐利，越打越暴烈，集成电路一样的图案已经占满了他的半边脸颊，很快又有两名探员承受不住越来越重的轰击，整个身体从中断裂，伴随着一阵光点洒落，消失无踪。 残存的三名探员对视一眼，其中两个猛然并肩扑向了凌夏树，剩下的那个则突然抽身后退，脸上的蓝色光点在闪烁中迅速变成暗红，同时光滑的脸上嘴巴开始变成一个巨大的空洞，一直密切观察战局的老狗毫不迟疑地一串连发子弹扫了过去，稍微拖延了一下它的行动。 “注意，它又要召唤超级权限的‘清除者’了！” 老狗一边疯狂倾泻子弹一边大喊，凌夏树用几乎看不见动作的拳速打碎了身前一名探员的头部，听到老狗的喊叫，目光扫过后微微一凝，立即伏低身躯、用最大的力量朝正在改变形态、准备发出呼啸的那名探员变体扑去。 “昂——” 感受到凌夏树的接近，正在变形的探员发出了一声厉啸，唯一残存的同伴立即像是按了加速键一样，速度猛然提升到了原来的三倍，不顾一切地挥舞着软鞭似的四肢纠缠上来，在做这些的时候甚至整个身躯都在崩落光点，为了阻止凌夏树付出了不菲的代价，却也有效地拖延了他的步伐。 “妈的，策略升级了！” 老狗原本稳妥的表情一僵，手上的大枪闪过一丝绿光，开启了他的底牌‘特种弹’模式，砰砰几枪落在探员变体的头部，每次击中，都会让它诡异地暂停半秒。 另一边，时间一瞬一瞬地闪过，凌夏树拖着不断崩散的探员勉强前进了两步，就立即判断出距离不够，迅速转身用两下狂暴的攻击加速了对方化成光点的速度，摆脱了纠缠，然而正在召唤‘清除者’的探员变体已经把嘴巴张到了最大，马上就能发出那令整个空间变得震荡起来的激波—— “快阻止它！” 老狗扯着嗓子大喊，他手头作为底牌的‘特种弹’只剩下两枚，效果也在迅速衰减中，现在已经只勉强能让探员变体迟滞一瞬间。 注视着探员变体头部暗红色的光芒，凌夏树双眼淡漠如同无机玻璃，没有过多的想法，曾经在对抗dio组织的阑安武时开发出来的技能再次启用，大量bbd开始在他的意志指挥下迅速增殖，变成覆盖他全身的奇特狰狞甲壳，试图增加攻击距离，朝着前方发出凶猛的一击。 “不，不，不——” 远处的老狗旁观者清，已经看出凌夏树这一下距离探员变体还有足足的两米距离，而对方已经仰天张大嘴，马上就能发出那恐怖的激波——“不……不可能！” 他颓丧的语调一下子变得高亢，原本悄悄摸到衣领的手指也放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现场—— 凌夏树并没有瞬间移动两米的能力，但是随着他脑海中强烈的意志，下一刻，身上那层狰狞怪兽一样的外壳如同昨天最后攻击阑安武那样，整体脱离了皮肤的表层，化成一种奇特的存在感进入他所占领的矩阵区域，一个纯由橙色鲜艳亮线组成的人形脱离了凌夏树的身躯，狰狞的巨爪一把捏住了探员变体的头部，下一刻，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呼唤的变体头部被一把捏碎，化成光点洋洋洒洒地从橙光人形的手中飘落。 “ai……？” 老狗张大嘴巴，下意识地低语。 如果说现代的隐世有什么是最重要的，那么，必然是ai，artificialintelligence，人工智能。 矩阵是个虚拟世界，维持它运转的就是一个巨大的ai，而隐世利用了这种天然属性，通过编程制造自己的ai，智能化地自动利用那些人机界面漏洞，实现种种匪夷所思的能力。 现在觉醒的隐世人类是不幸的，因为经过漫长的上百年发展，隐世的阶层已经接近固化，能够开发的资源都已经有庞大的组织凌驾其上，新来者除了极个别天赋异禀、能力极强或者运气极好的人，绝大多数只能选择其中之一加入，过着被强者或者资本拥有者剥削控制、和现世几乎没什么本质差别的生活。 但从另一方面而言，现在觉醒的隐世人类也是幸福的。 最古早的觉醒者，只是凭借那个粗制滥造的人机界面的明显漏洞，发觉了这个世界的部分真相，那个时候所有线索都要靠他们自己挖掘，各种能力也完全是靠着半猜半蒙的模式出现了雏形，使用的时候副作用极大，甚至会威胁生命； 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隐世对矩阵的研究和挖掘越来越透彻，从最早的‘碎片收集’式的能力使用方式，到后来的升级版‘自制外壳、更有效利用收集到的碎片’，再到自主编写、人工操作的‘插件派’，直到最新一次由彻底研究透了人机界面的几名ai先驱发起的ai革命，能力的使用越来越简单，成本越来越便宜——源头，却越来越集中。 碎片收集的古早时期，只要你运气好找到碎片，使用能力几乎没有什么门槛； 插件盛行的年头，只要你懂得一些基本知识，再花大力气收集一定量的资源，也很容易找到很多人帮你编写插件， 而到了现在的ai时代，公认能够编写顶级ai的就只有九个人，几乎被各大组织垄断，而即使放低技术标准，只要能无错运行就算成功ai，这样的人选也不会超过100个，虽然由于ai容易复制，好像大家获得ai没感觉有什么难度，但实际上，ai时代的隐世，所有的命脉就都被捏在这一百多人的手中。 绝对的权力绝对地导致腐败，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 所以现在的隐世，获得ai很容易，只要你向某个组织效忠；获得ai也极其不容易，如果你不想给自己贴上标签，成为某个组织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有能力编写ai的人同样被压迫着必须归入某个‘源头’的派系，任何私下接活的人，只要暴露都会遭到迫害，以维持ai产业‘秩序’和‘环境’的‘纯洁’。 老狗在隐世混了几十年，最开始是不想加入组织，后来是组织不想要他，最终也没能拥有自己的ai，只有一把自己苦心攒起来的大枪和几十发特殊子弹作为底牌，而被共读会培养的司家兄弟，年纪轻轻就拥有了「白色安息日」、「黑色折射」这样的高级ai，和并行序列的老牌强者打得不相上下。 所以可以想象当老狗看到凌夏树身外闪现出橙光组成的人形ai时，心情是多么震惊，特别是老狗非常确定之前凌夏树身上的图案最多能算是插件，现在却变成了ai，那么答案很显然，凌夏树能接触到编写ai的大能，拥有令人羡慕的人脉。 当然，也可能是凌夏树除了拥有源码级的战斗能力，还拥有能够创造ai的能力……这个就算了吧。 ai啊，那可是ai！ 他怦然心动，情绪一下子就高涨了起来，甚至连凌夏树刚刚消灭了整整一队探员都无法分薄他的注意力，带着强烈渴望的目光炽热地死盯着凌夏树——身旁的橙光人形。 25 帕格尼与四面体（修） 另一边，凌夏树自己也在惊讶地观察着突然出现的橙光人形，之前bbd寄生在他体内的时候，他只是在漫长的战斗中本能地学会了把病毒的代码体缠绕在体表作为对抗复制体探员的武器，感觉就类似是穿戴了一台高性能外骨骼，能够娴熟地使用它来战斗，但却明确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肢体。 然而bbd实际上却是深深和宿主纠缠在一起的，毕竟它的作用是促进‘觉醒者’的出现，除了不断复制探员之外，更重要的根本性功能就是强制赋予寄生者“不死”的特性，否则在梦里被复制体探员一刀刺进了心脏就以为自己死了，意识消亡、躯体成为植物人，那还怎么‘觉醒’？ 正因为这点，凌夏树才能无数次在梦中战斗到内脏外露、器官彻底失去功能，只可惜为了促进觉醒，痛感是丝毫没有屏蔽的，这就导致梦中虽然不死，清醒后却有很多宿主选择了自我了断，只有凌夏树这样拼命坚持下来的人，才能渐渐在清醒的时候驱使bbd，甚至可能在现世获得矩阵层面的‘不死’。 刚才的战斗，前半部分凌夏树依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像是使用武器一样利用bbd发动攻击，然而当那个关键时刻、因为差一点距离而无法阻止探员变体的时候，凌夏树再次主动增殖bbd时，新生成的bbd病毒单元却疯狂涌入了一个之前他毫无所觉的空间——昨天夜里，曾经被‘拾音’使用运行过的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bbd似乎被触发了什么隐藏模块，活性前所未有地高昂，甚至在一边侵入的过程中，一边从空间中残留的痕迹里学到了什么东西，仅用了数毫秒进行尝试之后，就迅速从一堆原本简单堆砌的碎片自我组织成一个奇异的整体，然后就是老狗看到的一幕，橙色光线组成的人形脱离了凌夏树的本体，瞬间跨越两米的空间，一把捏爆了探员变体的脑袋。 脱离了本体的bbd，只是看起来和凌夏树独立了，但是凌夏树自己能感觉到，bbd存在于某个属于自己的、却无法具体形容的空间中，从这个层面上仍然和自己嵌合在一起，自己的意念依旧能够传达过去，就仿佛外骨骼系统变成了智能机器人，威力没有减少，应用的途径却大大拓宽了。 “夏树，夏树，你这是，ai？” 老狗满是皱纹的老脸像是在放光，伸手拉住凌夏树的胳膊，急切地询问。 “应该是……吧？。” 凌夏树有些迟疑地回答，他对此了解得并不多。 谨慎地体会着这种特殊的连接感，他尝试驱动人形去按照自己的念头行动，发现橙光人形虽然能够响应他的意志，但却始终呈现出一种局部的不稳定，打个比喻来说就像是信号传输不好的电视机上的图像，虽然也按照预定剧情动作，却总有一些光点、色块之类的出现在其他地方。 而且，凌夏树总觉得额外增值的这些bbd在按照莫名的结构重组之后显得过于活跃，甚至有种自主地在嗅探周围的感觉，如果当时苏信智的‘羽酒’给人感觉像是绘出来的图画，那么凌夏树的bbd就像是被拴住的狼犬，前者不接指令就不会有什么动作，后者虽然也听从主人的指令，却总会有些伸舌头、摆头、注意力被其他目标吸引等行为。 “是谁、是谁帮你改编的？能帮我引荐一下吗？” 老狗现在基本已经丧失了一切的判断力，整颗心脏都在为了ai在跳动——难道在看到能够进入有女神团队的希望之后，拥有ai的幸福竟然会先一步到来吗？ “我不确定，不过下次再联系的时候，我会帮你问一下。” 凌夏树也只能点了点头，默认了那个不存在的ai大能。bbd在他身上很久了，梦境里和现世里都曾经和探员战斗过，却从未发生这样的情况，根据常理判断，必然是昨天‘拾音’利用他的空间运行自己的时候，留下了什么痕迹，而bbd作为病毒，为了防杀内置了自我进化模块，两者相加导致bbd在复制进去的时候，出现了特殊的变化，‘自觉’成为了类似ai的东西。 下次能够激活‘拾音’的时候最好询问一下。 凌夏树在自己心中的‘备忘录’里加了一条。如果bbd因此而再次获得传染的活性，那就是一场灾难了。 那些喊着痛啊痛啊，流着眼泪疯狂袭击周围一切活物的bbd感染者，给当时还幼小的凌夏树造成了无法泯灭的影响，那已经不是记忆，而是铭刻在他灵魂上的伤痕。 “那就说定了啊！一定要想办法给我引荐一下，作为你的引路人，如果连个ai都没有，不是太给你丢人嘛，对吧！” 老狗喜滋滋地拍着自己的大枪，幻想有一天它也能像那些有名的枪械型ai那样，用起来得心应手，亮出去霸道绝伦。 起个什么名字好呢，「阿姆斯特朗」？「超速大型肌肉霸王」？ “我记住了。” 凌夏树敷衍地再次给了他肯定的回复，随后目光扫过看起来干净无比、地面却隐约还有一些光点在明灭闪烁的房间，“这里怎么办？” “不用管啦，‘导演’的安全屋只是个低劣的一次性空间拷贝，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做拍摄的背景，这孙子偷偷链接现世接纳‘演员’演完之后，等所有人离开这个拷贝就会自动删除，否则会增加主机位址暴露的危险。“ 老狗不在意地瞄了一眼，马上又把炽热的目光转回凌夏树身旁的橙光ai，恋恋不舍。 “这么说，我们最好马上离——” 凌夏树转身准备尽快撤离这个不安全的地方，然而视线扫过之前那张被用作‘战场’的大床，忽然一怔，转身的动作停了下来，思考几秒钟后，他慢慢回过身来，目光投向床边的一张风格华丽的桌子。 “怎么了？” 老狗以为凌夏树又发现了什么不对的信息，慌忙举起自己的大枪，四下警戒。 凌夏树没有说话，和身侧的橙光人形一起同步迈动脚步，朝着床边走去，有些疑惑地注视着那张由卷曲的金属弯制而成、充满巴洛克风格的桌子，目光的焦点则落在桌子上本来用做拍摄背景道具的一本不起眼的书籍上。 和紧挨在一起的其他被当做背景的书一样，这是一本看起来有年头的旧书，大约一掌长、两指厚，金属包角的封面上绘制着一个笔法粗劣的丑陋男人，比例不协调的四肢扭曲着，被套在一个规整的正四面体笼子内，尖瘦的脸上是一大一小的两只眼睛，大眼睛的眼角还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泪滴，整幅画看起来如同四五岁的小孩子涂鸦一样。 封面的底侧用同样歪歪扭扭的文字写着书的名字：《帕格尼与四面体》。 凌夏树轻轻地翻开了书页，目光投向第一行，映入视野的却不是中规中距的印刷体，而是一种比例瘦长、笔画都带着长长的尾巴的手写艺术体。 …… ‘帕格尼是一个有很多朋友的快乐家伙，直到他爱上了正四面体，于是他决定跳到‘海’里，为正四面体找一个灵魂。’ …… 文字很直白，没有什么衬托描写，旁边还配着画风同样如同涂鸦一样的插图，看起来很像是一本给小孩子看的童话书，然而一本童话书，显然是不会让他感觉到异常的。 合上封面，书脊上在应该标注着作者名的地方没有任何的文字，凌夏树思考了片刻，转动手腕把整本书翻了过来，顿时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了让他之前感觉到异常的东西。 封底没有绘图，只有一个由六个点、从上到下1、2、3这样排布组成的三角形图案，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如此，如果是像凌夏树这样拥有源码级的感应能力的人，在看到这个图案的同时就清晰的感觉到，那只不过是个二维平面的投影，完整地说这是一个立体图形，一个每面都是由这样的六点三角形组成的正四面体，整体实际上是10个点。 “10……” 凌夏树低语，这样一个简单的图案却用上了如此特殊的技术，让他的心中有种奇特的感觉，因为这种在外界存在一个完整的投影，实际上本体却存在于另外一个无法触摸的空间的存在形式，他刚刚才体会过—— bbd橙光人形。 “怎么，遇到小时候最喜欢的书了？” 白白紧张了一次的老狗放下巨枪，凑过来没话找话，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没什么。” 凌夏树表情掩饰的很好，随手将《帕格尼与四面体》夹在腋下，然后仔细地翻动其他的书，却再也没有感到任何的异常，而且其他的书里面的文字都是很正常的印刷体，那种特殊的艺术体仅此一本。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绝不仅仅是一本书。 那么，费尔南把这本书留在这里是什么情况？离开的太匆忙、忘记收拾了，还是……故意的？ 凌夏树不由得又回忆起了刚才费尔南离开时候，那轻轻一弹。虽然他隐世战斗的经验并不丰富，但至少也曾经与三位女神以及苏信智、阑安武或直接或间接地对抗过，他们虽然强大，但是凌夏树至少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攻击是怎样发动的，而费尔南刚才那一弹，却让他丝毫感应不到任何异常，就非常自然地从矩阵层面切断了和他的任何联系。 编写者的能力吗？ 凌夏树心中想要跟费尔南学习编程的愿望变得强烈了。很显然，费尔南的编写能力绝不仅限于老狗所说的那一点微末的‘内分泌操纵’，这位地下影视产业的导演，必然拥有着老狗所不知道的秘密。 也许……完成他的委托后，有希望请他为自己出手一次？ “我们离开这里后要怎么才能找到费尔南？” 想到这里他突然转头急切地询问老狗。对方就那么骤然消失，什么信息也没留下，出去以后要怎么再找到他？ “那个孙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再被找到的，只能等他主动联系我们。” 老狗不满地撇嘴呲牙， “你以为他为什么搞这种劣质的空间拷贝这么拿手？因为他在隐世这么多年，欠的债、骗的人多了去了，久病成医、跑路跑成专家的！” “……” 凌夏树没有说话，心里却不由得生出一丝焦躁。詹觉明的告诫和那个计时器，像是他心脏上的刺，恨不得马上就能学会矩阵编程，或者赚够足够的点数去雇佣那些不在乎dio的野生编写者，或者积攒更多空间，让拾音能够足够运行—— 等等。 凌夏树忽然心里一动，脑海里，之前交谈的一幕闪电般掠过脑海。 26 女神与决定（修） “你之前说过，一个矩阵点数就等于1mb空间？这是怎么转换的？” 他希冀的目光盯着老狗，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转换什么呀？矩阵点数，原本就是用数值显示出来的，储存在v卡里的空间容量嘛。” 老狗随意地回答，而给出的答案，却让凌夏树心脏加速。 随后他给凌夏树进行了一番关于矩阵点数和矩阵空间的知识普及。三棱怪们制造的这个矩阵系统，‘内存’的容量是相当巨大的，然而这些都在矩阵的支配下，身在其中的普通人类只能被动接受矩阵的分配，根本无法自己调用； 隐世却对能自行掌控的矩阵空间有着巨大的需求，无论是运行ai、储存程序模块甚至是维持自己在维生系统中的物质供应，都需要占用不被矩阵控制的‘内存’，而要建立和维持像酪堡这样庇护隐世人不被清除的各大节点主机，对于‘内存’的需求量更是惊人，而且随着和矩阵中各种模块——比如天气——无法避免的信息交互，这些‘内存’还会被不断消耗，于是通过各种方法清除矩阵权限、从矩阵中获得‘内存’就成了重要的事项。 从一开始凭运气一点点发掘、转换、积攒，发展到现在已经是一门规模化、流程化的产业，很多底层的隐世人都有过当‘矿工’的经历，包括老狗。 “别看苏信智那孙子出手就是10tb，对我们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实际上刚刚够酪堡主机运行一年而已。” 老狗用这样一句充满蔑视的话作为结尾，其实语气里的羡慕根本压不住。 “这么说，矩阵点数能直接转化成自己的空间？” 梳理了老狗的讲解之后，凌夏树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肯定啊，那些ai优化不好的，基本每月最少都得消耗一张100m的v卡……都不知道谁是主人谁是工具了……辛辛苦苦，根本就是给ai打工嘛。” 老狗幸灾乐祸地回答，随后回过神来，老脸冲着凌夏树，关心地询问了一句，”怎么，你的ai需要点数？” “恩。” 凌夏树简单地回答，悄然按了按怀里的正十二面体，“你有路子？” “那当然。” 老狗龇牙笑了起来。在隐世底层混了三十年，哪都有熟人，或许是他最大的成就了。 …… …… 奶酪堡，鲁帕的休息室。 作为一个三棱怪，鲁帕的爱好显得非常地球化，他喜欢喝啤酒，墙上挂满了各种抽象艺术画，甚至还有一个乒乓球桌台放在屋子里，最无聊的时候，他会平躺在台子上，分别用头顶和脚下的三根触手，自己和自己打球。 不过今天的鲁帕没有这样的悠闲心情。 虽然一向自嘲是个管道维修工，但是其实整个奶酪堡的根基都建立在他的超然权限上，所以实际上他根本避不开那些相关的牵扯，就比如现在，他就不得不放弃午后喝点小酒的悠闲时光，正装打扮着与并行序列的领导者之一、苏家三兄弟中排行最小的苏信孝，就昨天发生的冲突事件进行相关的商谈。 ‘辉煌女神’瑾歆作为共读会的领导者之一列席陪同。 虽然昨天已经进行了简单的交流，但是很显然，那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制定什么详细的约定，只定下了基本的共识，其他一切都留在今天的正式会面。 “鲁帕大人，并行序列对奶酪堡一贯保持尊重，虽然迫于时间紧张，我们采取了非常不礼貌的方式，请相信我们没有任何的不良意图。” 官面文章地寒暄之后，苏信孝用醇和的嗓音，非常郑重的再次表达了歉意。他的五官和苏信智非常相似，传说他们是真正的三胞胎，但是作为最小的一个弟弟，他的外貌却是最苍老的，这可能与他并不是战斗人员有关。 “啊啊，那些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鲁帕转动着他的大眼珠子，不在意的挥了挥头顶的触手，“无非就是开了个接口而已，没事。” 对于隐世的人来说，这是一件侵犯领地的非常严重的事情，甚至够格引发两大组织的战争，但是作为被迫接入矩阵系统来躲避太阳灾害、等待母星救援的鲁帕来说，他对这里的领地感很弱，打比方的话，就像是人类被困在电梯中的时候玩个虚拟文明游戏打发时间，所以这样的事情他真的并不在意。 “感谢您的谅解。” 苏信孝的笑容很诚挚。“那么，关于那名在这次‘丰收节’加入奶酪堡的新人的资料……” “对不起，苏先生，我想你搞错了一点。” 瑾歆轻柔的声音此时响起，“那位和苏信智先生发生冲突的所谓新人，并没有加入奶酪堡。” “没有……加入？” 苏信孝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困惑，“据我所知，他应该是使用了奶酪堡的源海入口进行第一次‘深潜’吧？” “这一点我不否认。” 瑾歆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回答，笑容清灵：“但是也仅仅只是‘深潜’而已，其中具体的因由不好透露，但只要有一点就足够证明——他并没有在我们奶酪堡的‘宏目录’上建档注册。” “是吗？看来是我误会了。” 苏信孝微不可察的皱一下眉头，‘宏目录’是一个节点主机最重要的根本性数据库，比喻来说就像是电脑操作系统的注册表一样，如果你在里面没有留下自己的信息，那么节点主机的任何资源都无法分配给你，这也是区分一个人属于哪个节点的最重要标志。 对方说那个新人没有在奶酪堡的宏目录注册，应该是可信的，因为宏目录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有一定机密程度的情报，但对一个大型组织来说，真的是稍微费点力气就能查到。 “那么，可以请酪堡方面，把目前收集到的有关那个新人的相关信息，都转给我吗？” 他很快再次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这个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鲁帕挥了挥触手，苏信孝面前的空中突然凭空生成了一张白色的卡片，缓缓飘落到他的手中，“只不过，这里面有一些涉及到……呃，有点秘密，我不知道你们并行序列到底收到了什么情报，但是看在‘琳帕’的面子上，我这里给你们一个忠告——” 鲁帕下方的粗壮触手忽然发力，把自己的身体抬高，黄紫相间的大眼珠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信孝，即使是不同的物种，也让对方深刻的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认真：“最好最好，不要去找他，更不要惹他，特别是你们‘这样’的人。” “……受教了。” 大约是没有想到一直好脾气的鲁帕会突然表现得这么强势，苏信孝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控，然而他马上就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笑容，非常谦恭的，作出了答复。 …… “喂，瑾歆，那个厉害的小子，真的没在酪堡的宏目录上注册呀？” 等苏信孝离开之后，鲁帕迫不及待的卷起三瓶啤酒往口里倒的同时，分出一只大眼睛看着瑾歆，好奇的问。 “是的，昨天发生冲突之后，为了谨慎起见，我们关闭了所有的接口，新人宏目录备案的事情就停止了——实际上也就只剩下他一个——然后就是那些事情，由于dio的出现，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这方面，疏忽了这件事。” 瑾歆半睡半醒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疲惫，随后微微一笑，“现在看来，这倒是好事，没有想到苏信孝这么心急，看来他们确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能让他们‘那样’的人着急的，无非又是那些事情，没准就和这次dio的再次出现有关，毕竟他们都和矩阵有些联系。” 鲁帕又拿起了另外三瓶，不知道他是用哪里发音，猛倒猛灌的同时丝毫不耽误说话，“27年一个轮回、27年又一个轮回，每到版本更替的时候，他们就要集体发疯一次，倒也热闹……希望他们不要真得对那小子做点什么，否则的话，bbd，哼，那可是连我们都不敢碰的东西啊。” “他们……也只是追求自己的希望。” 瑾歆听到鲁帕‘热闹’的说法，迷蒙的眼睛里，目光忽然黯淡了一些。或许在鲁帕和他的同伴看来，这里更像是一个临时打发时间的游乐场；而对于隐世的人类来说，这里却是整个世界。 “喂喂，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 鲁帕的触手一阵不安的挥动，似乎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虽然我们一开始确实是没有投入进来，甚至还干了点坏事，但是现在真的已经认为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了，就比如刚才离开的这个小子吧，当初不就是‘琳帕’同情他们这样的人，才暗中支持成立的并行序列吗？” “是的。” 瑾歆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轻轻把脸庞靠在鲁帕那巨大狰狞的身躯上，闭上了迷蒙的眼睛， “您确实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不，自从您收养我们几个之后，您就越来越已经成为人类的一部分，和您相处的越久，就越感觉不到您和人类之间的差别……” “哈哈，这么爱撒娇可不像是辉煌女神啊。” 鲁帕轰隆轰隆的笑着，触手抚摸着瑾歆的长发，随后想起了什么，“……对了，新的女神狩猎季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是的，我已经组织了三支队伍，包括一支共读会核心队伍和两队雇佣军，也挑选了模拟融合几率最高的女神候补生，希望这次能有所收获。” 瑾歆轻叹了一声。27个月一次的女神狩猎季，不知葬送了多少野心勃勃的隐世强手，但是他们至少能力强大，总还有生还的希望，最可怜的就是女神候补生，为了融合，她们进入之前没有任何能力，进入备份区之后，除非成为女神，否则必然是死路一条。 但是不去冒险也不行，任何一个组织如果没有女神，高端战力队伍就等于被废掉了，奶酪堡已经连续十几年没能成功的带出新的女神了，如果不是她拼死一搏、成功进位‘辉煌女神’，奶酪堡的和平恐怕早已荡然无存。 隐世，从来不是一片乐土。 “对了，那个身上带着bbd的小子，你不打算把他编入你的队伍里吗？” 鲁帕突然想起了凌夏树。那可是从未见过的、活着的bbd携带者呀，战斗力也十分强悍，应该能在女神狩猎季里发挥重要作用，而且那种环境，也很适合让他现在就去适应适应，为将来的某些事，积攒一些经验。 “他现在应该没有那个心情，以后再说吧。” 瑾歆真心遗憾的摇了摇头。她当然清楚凌夏树的特质对于女神狩猎具有多么大的优势，然而女神狩猎祭并不仅只是和系统的战争，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也同样残酷而激烈，以凌夏树目前的状态，并不认为他适合现在就去。 说到底，刨除他的意志和战斗力，凌夏树现在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年轻人而已，容易被情绪所左右，不够稳定。 她之所以暂时不把他吸收到共读会里，其实确实就像是老狗猜测的那样，让他自己去隐世的各个中小组织里摔打几年，获得足够的经验、成长为稳重成熟的隐世精英之后，才成为奶酪堡的下一代支柱。 “好吧，我毕竟不是人类，这种事情你就自己决定吧。” 鲁帕也只是顺口一提，既然瑾歆有自己的打算，他也就不参与了。 “来陪我打打球吧，总是自己和自己玩，很无聊的……” 27 F.I.N.D.E.R（修） “喂，你总是这么不爱说话，我很无聊的呀。” 凛河一间阴暗的酒吧里，老狗拿着一杯白酒，百无聊赖地看着正在默默看书的凌夏树。 凛河节点本身的定位就是那样，这间名叫‘冰拳’的狭小酒吧自然也高级不到哪去，乌烟瘴气、鬼哭狼嚎已经是最客气的形容词，甚至连空气也充满了各种让人不适的味道，就连老狗这样‘适应性强’的底层人士，都不得不亮出大枪，赶走了附近两个身上味道实在让人受不了的家伙。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凌夏树却在专注的看自己手里那本书，那本从费尔南的‘片场’带出来的《帕格尼与四面体》。 这次他不是在看封皮或者封底了，而是认真的在阅读书内的故事。虽然这本书的插图极其的拙劣，仿佛儿童涂鸦，但是里面那些没头没脑的语句却总让凌夏树在感觉在暗示着什么，所以反正对酒吧不感兴趣，他也就借着时间认真的把这本书看了下去。 …… ‘我该去找什么样子的灵魂呢？’帕格尼苦恼的对正四面体说，‘虽然我是爱着你的，但是这双眼睛却看不透你的真实，每次看见你，你都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模样，这让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形状的灵魂适合你。’ ‘不是这样的，帕格尼。’正四面体的声音在他心里说话，‘我从来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你看我的角度，就像我从来不想要灵魂，想给我灵魂的只是你。’ …… “喂喂，别看你那本童话书了。” 老狗突然用手肘顶了顶凌夏树，“中介人来了……看到没，就是刚进门那个胖子。” 凌夏树收起手里的书，转头随着老狗的视线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紫色西装的胖子正在费力的从人群中挤过来。 他的胖是那种典型的梨型胖，脸和四肢其实都算不上臃肿，看裤管那双小腿甚至可以称得上纤细，唯有从腹部到大腿这一块，像是突然充气充起来一样膨胀的不像样子，再加上个头不高，以至于如果单把腰围直径和身高拿出来的话，他的体型甚至可以算是一个正方形了。 “你好你好，来晚了，抱歉抱歉。” 紫西装胖男气喘吁吁的挤到桌子旁坐下，一边拿出同款的紫黑色手绢擦汗，一边对凌夏树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凛河的治安哪，真是让人没有办法。” “谁让你总是爱穿这么骚气的颜色啊，看起来就像个有钱人嘛。” 老狗似乎和他比较熟，不客气的开了个玩笑，随后他也没有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接抬手拍了拍凌夏树的肩膀，“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年轻的小伙子是奶酪堡的未来之星，战斗力惊人的凌夏树，这个胖子，是凛河节点人头面最广的中介人之一，沙人。” “沙人？” 凌夏树嘶哑的嗓音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是个名字还是绰号？ “意思是他能够帮你介绍的队伍，就像沙漠里的沙粒那样多——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老狗解释了一句，看来这应该是个绰号了。 “商业鼓吹，商业鼓吹，哈哈。” ‘沙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个好脾气的，然而凌夏树的目光从他手里那块紫黑色的手绢掠过，看着上面普通人无法察觉的痕迹和气息，再联想到他之前‘因为治安问题耽误了点时间’的说法，眼角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不过我手里确实是有不少可靠信息的，” 沙人随后又把话转了回去，笑眯眯的看着老狗：“两位是想接一个急活，赚点小钱周转一下是吧？” “没错，你知道我欠了‘导演’那孙子一笔点数，不知道那个家伙最近有什么大动作，死活追着我还账，所以没办法啦。” 老狗找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然后随手给费尔南埋了个坑。 “凭咱们的交情，你来找我，我当然要把最有利润的活给你，” 沙人亲热的搂了老狗一下，“不过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这位小兄弟的情况我得先了解一下。” “没问题，不过你不用那么费劲了，就看一样东西就明白了。” 老狗赶紧挣脱了那肥腻的拥抱，给凌夏树打了个眼色。 “什么东西那么犀利啊，” 沙人腼腆的微笑着，却隐含着一丝不以为然，然而随后他就瞪大了眼睛—— 坐在他对面的凌夏树没有什么动作，一丝丝橙红色的鲜艳亮线却从忽然他的体表‘浮起’，已经转化成疑似人形ai的bbd短暂地出现在他身旁，狰狞的样貌一闪而逝。 人形ai！？ 沙人脸上表情不变，眼中却精光一闪。作为中介人，那些强者也见过了不少，他当然是识货的，不会认不出ai，更何况他自己身上就有一个，虽然是专门用来探测信息的非人型。 由于人机界面的存在，ai看起来什么样子并不是可以轻易改变的，基本上取决于人机界面对它内部所蕴含模块的解读，然后才能转化成视觉信息提供给人的大脑，所以一般来说人形ai的复杂程度和强度都要高于非人型，而看起来是实体的ai又要高于看起来只有轮廓的。 这个年纪，这样看起来就有点强度的ai……老狗从哪里哄的这样一个二代过来？ 沙人脑中的想法一闪而逝，暗中斟酌起来。 老狗是什么人？一个最底层混了几十年的可怜虫，别看他刚才亲热地拥抱打招呼，实际上打心里瞧不起的，只是作为中介人，轻易不会得罪任何一个哪怕是最低层的家伙，本来只准备了几个鸡毛蒜皮的小任务准备打发他了事，现在看来，恐怕是要改变一下了。 “你们知道……女神狩猎季就快开始了吧？” 打定了主意的沙人，笑眯眯的看着凌夏树开口。 “我说，你总不至于给我们介绍一个参加女神狩猎季的队伍吧？” 老狗微微一惊，但随后就泰然处之的样子，“你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知道他当初曾经从女神狩猎季的战场活着回来的人不超过四个，眼前这个沙人虽然说也算是小有能量，但是不可能知道这一点。 所以，肯定是别的相关的事。 “我怎么可能把朋友送进那样的地方呢。” 沙人一直都是厚道的样子，“只是一些，前期的辅助工作而已。” “辅助工作？” 老狗摩挲着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在隐世还是现世？” “现世。” 沙人简短的回答。 “……这么说，是和女神候补生有关了？” 老狗用的虽然是疑问句，但说出来的却是非常笃定的语气。 “是的。” 沙人并不意外老狗能猜出来，毕竟女神狩猎季27个月一个循环，战场内部的情报可能了解的人还少，但是战场之外的信息大家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有一个小队的女神候补生出了点问题，好不容易又搜索到了一个，所以想请几个人帮忙护送他们走一趟现世。” “要去哪里？” 老狗脸上的神色认真起来。虽然他做的现世任务不少了，但是事关生死，每一次依然必须极其认真的对待，“有女神吗——呃，当我没说——负责信息阻断的，水平怎么样？可别跟前天丰收节那个生瓜蛋子似的，做的跟猫屎一样，等于把我给卖了啊！” “队伍还是比较成熟的，” 沙人掏出一个笔记本翻了翻，“他们的队长当过一段时间的jumper，对于躲避探员很有一套，干信息阻断的副队长，训练评分超过70分了，另外的两个成员一个是‘制匙者’出身，善于利用漏洞，另一个干过‘拓荒者’，对于遮掩痕迹非常有心得……” “主战呢，不可能这个小队就靠几个辅助，就准备去女神狩猎季的战场吧？” 老狗下意识的问，按照隐世的惯例，一个小队，虽然大家都有不差的战斗力，但总归要有一个负责突破、压制等尖刀任务的主战手。 “啊，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沙人撇了撇嘴，做了个暧昧的表情，“他们的主战手，在前天跟他们的女神候补生一起私奔了……所以才会有你们现在能接到的这个任务。” “……” 老狗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片刻之后，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 “这也难怪，不是吗？” 沙人嘿嘿的笑着，“毕竟，能成为女神候补生的，都是些美得要命的小丫头，一想到要让这样的美人儿，毫无意义的牺牲在那样的战场里，连我也会忍不住心生怜惜呢。” “那他们要到现世的哪里去带回新的女神候补生？” 老狗的表情恢复了正常，开始打探行动的具体信息。 “他们的队长据说身患重病，不得不去拼一把了，所以他卖光自己的家底，委托finder找了新的线索，据说是在现世的‘休良’市，在矩阵序列中‘深度’不大，安全性还是比较高的。” 沙人又翻起了自己的小本，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finder？ 凌夏树又从中介人的口中听到了新的名词，询问的目光转向老狗。 “finiteinformationanddataexactrecorder。” 后者给他抛出一串口音惨不忍睹的英文，可惜凌夏树的教育经历终止于六年前，对此只能回以茫然地目光。 “有限型信息与数据精确记录器，一个地球原产的程序。” 老狗一看就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转而用母语解释， “在地球沦为三棱怪的‘商品’之前，国力最强盛的‘白星国’在互联网上偷偷投放的一款超量云数据间谍软件，据说能够通过数据挖掘和分析，精确地推测出你第二天会穿什么颜色的内裤出门……” “三棱怪那帮开发矩阵的孙子偷工减料，占领地球以后看见这个现成的东西估计高兴坏了，直接把它拿过来，当做模拟地球文明的参考资料和搜索工具用，然后完工之后却忘了把它删掉……” 似乎鲁帕他们公司请的这帮技术人员，不靠谱的程度突破星际了，不但开发的矩阵系统各种偷工减料、人机界面漏洞成堆，这个工作的态度也很成问题，像是残留的开发原始文档形成的‘源海’，还有现在这个finder，都是他们完工之后忘记清理掉的东西。 “后来的事情现在已经搞不清了，也不知道是这个程序寄生在矩阵里然后自我觉醒了，还是有人发现并掌握了它的权限，总之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特殊的神秘组织，你可以花大价钱去买情报，特别是有关‘人’的情报，准确率那是相当之高。” 老狗简单的做了总结，而他的这一通介绍，让对面的沙人确认了自己面前的年轻人是一个二代的判断，心里已经有了把凌夏树发展为长期客户的打算——有人形ai却不知道finder，明显是还养在家族温室里的花朵，所以重点应该着眼后期发力。 当然，能够被老狗这种最底层的混子抱上大腿，肯定也不是什么太显赫的身世，所以把这么一个没太多危险性也没什么油水的任务给他们，再合适不过了。 “怎么样，这个任务不错吧。” 沙人和和气气的笑着，“对方很急哦，所以价钱非常好，‘休良’市危险性又不高，特别适合年轻人开拓眼界。” “行啊，够意思，我接下了。” 老狗简单的判断一下之后，满是皱纹的老脸堆起笑容，伸出手和沙人握了一下，最后从对方手中接过一张微微发着白光的卡片。 其实隐世最底层混了几十年，不用看，他就知道这个委托根本没什么油水，但是他现在恰好正需要这种安全性高的工作，报酬什么的不重要，让凌夏树锻炼一下、在去女神狩猎区之前更好地适应隐世的团队战斗、还能稳妥又安全，才是关键。 ——都已经搭上辉煌女神的线了，只要保证凌夏树这次能从女神狩猎区活着回来，将来什么好东西捞不着？ 于是就在你情我愿的气氛下，这单委托顺利地达成，最后老狗婉拒了沙人再请一轮酒的客气，带着凌夏树快步离开了‘冰拳’酒吧，按照地址前去和委托人见面。？” 28 意外、意外与意外（修） “要小心沙人这个家伙啊。” 走在路上，老狗一边警惕的注意着周围，一边语重心长的对凌夏树嘱咐，“别看那孙子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吸起血来可狠着呢，甚至如果雇佣队伍损失太惨重的话，还会毫不犹豫的把抚恤金和伤残补贴自己坑掉——凛河做雇佣的队伍，有一半儿都想砍死他，另一半是已经动过手了，虽然肯定是没成功，但也让他吃了几次亏。” 他嘿嘿的笑了起来，老眼眯着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可惜咱们现在没组织，知名度也不高，只能先在这里找……要说正规的委托中介，还得是咱们奶酪堡的大图书馆，出了名的公正守信，以后咱们就主要跟哪混了……” 就这样一路说着，两人很快按照地址，来到了东侧冰壁上一个不起眼儿的洞窟门前，然而一进门，老狗就发觉有点不对，室内的气氛非常压抑，甚至绝望。 “一，二，三……” 他眯着眼睛数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你们还有一个人呢？” “这里是‘未来力量’的驻地吧？是你们发出委托的吗？” 老狗瞄了一眼手里的卡片，有些不确定眼前这几个表现诡异的家伙是不是就是自己要找的雇主。“我可以问一下，这里出什么事了？” 按照之前沙人的介绍，这个小队现在应该有四个人，然而老狗和凌夏树进门之后，却只看到三个垂头丧气的家伙，对两人的出现毫无反应，其中一个年纪最大、满头长发的家伙甚至还在自顾拎着酒瓶子往下灌，看那仰着脖子不停止的样子，仿佛要灌死自己。 “呵呵……你没来错地方，我们就是‘未来力量’。” 三人中唯一还精神点的一个年轻人，勉强打起精神对两人笑了笑，脸腮上的一个大个青春痘相当显眼，“只可惜，我们没有‘未来’了……哈哈……呵呵……呜呜……”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大通话，然后惨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全完了……” “有人能详细点说明一下情况吗？” 老狗满脸无奈地提高了音量，“我们专程跑这来……你们到底还要不要去现世了？” 嘭！ 一声脆响突然在屋子里响起，那名年纪最大的长发中年人在听到老狗的话之后似乎骤然爆发了怒气，狠狠地把酒瓶摔在了墙上，把老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露出了自己的大枪，凌夏树面无表情，体表却也隐隐浮现出橙色的亮线。 “%！……@*&%！！” 长发中年人摔了酒瓶子之后就那么在原地大发雷霆，不知道是他灌多了酒还是天生口音太重，他在那里狂吼了半天，老狗就没听清楚几个字，反正全是骂某个王八蛋的污言秽语就是了，等忙完这一通之后，他似乎是累了，就靠在那里呼呼喘气，不一会儿，甚至响起了细细的鼾声。 “不好意思，请你们见谅。” 似乎是凌夏树和老狗两人展示出来的战斗姿态让青春痘年轻人清醒了点，他擦了吧眼泪，勉强堆起一个笑容，“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估计你们要白跑一趟了。” “到底什么情况？” 老狗没有把大枪收起来，口气也算不上好。他现在最讨厌的就是意外事件，从丰收节到现在，各种突发情况层出不穷，他实在是‘意外’够了。 “我们队里的‘制匙者’，吉宽，那个王八蛋，带着我们全部的资金卷包跑路了。” 青春痘年轻人说着说着又想掉泪，“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资金雇佣护卫了。” “呃……” 老狗本来就不光滑的脸皱得更厉害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们这个队伍也真是多灾多难——这么说，你们已经没办法给出佣金了？” 他摇头叹息着，似乎很同情的样子，“那也没办法，这单任务只能这样了，你们签个字，就算了结了吧！” 他递出那张从沙人那里拿到的卡片，青春痘年轻人点头接过，使劲吸了吸鼻子振作精神，给上面附加了自己小队的数字签名以及一句备注，说明情况，这单委托就算是结了。 …… “那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收起卡片，老狗像是一个天生圣母心的好人一样，亲切的询问着。 “我现在脑子乱的很，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青春痘年轻人一脸的茫然，“现在最重要的是看着队长别让他发疯，这两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后来的事，就后来再说吧！” 看来他们确实是没有任何打算了。 “那你们在现世找到的那个小姑娘，准备怎么办？” 老狗先是长叹一声，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图穷匕见，终于摆出了他的真正目的，“花了那么多钱找出来的，总不至于就这样放弃了吧？这样会被那个叛徒捷足先登的啊。” “不然呢，你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唉。” 青春痘依然还沉浸在悲伤里，没注意气氛的悄然变化。 “哎，确实啊，都已经这个样子，那个小姑娘对你们来说真的意义不大了……不过无论如何，后面的日子也要过呀，我这有个提议，不如……” 老狗满脸赞同的不断点头，很快就花了一点点代价拿到了他们刚刚找到的女神候补生的信息。看起来最老成的队长醉倒之后，这个频频落泪的小萌新，根本不是老狗这个在底层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的对手。 凌夏树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其实心思早已不在这里，正默默地用自己不多的隐世知识思考是否还有能够更快积攒矩阵空间的途径。 “好了，情报到手，走吧。” 老狗又好言好语的安慰了那小伙子几句话后，掉头拉着凌夏树往外走，老脸上欢喜的那些皱纹都在跳一样，“可以发笔小财啦，小子！” 这个队伍现在被绝望打掉了理智，让他趁机捡了个便宜，这毕竟是一名女神候补生的信息，趁着这支队伍回过神来之前到处一卖，光信息费，就很可观了。 不用担心卖不出去，隐世永远有想拼死一搏，换取自己命运改变的家伙，再说了，至少还够把导演那边的债抵一部分嘛。 “等一下。” 低沉含混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满头灰白长发的队长，拎着酒瓶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凌夏树带着对醉鬼的警戒打量着他，靠近了才发现其实他不算很老，但是头发几乎白了一半，“我认识你。” 他扬起脖子把瓶子里剩下的酒液一口灌下，随手一扔，明显有红血丝的双眼望着凌夏树，精神显得有些振奋，“凌……夏树，对吗？” “你是谁？” 老狗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按住手上的戒指，里面藏了一个小型震荡发生器，是他数次摆脱探员以及其他隐世渣滓的依仗。 凌夏树的体表也同时亮起了隐约的橙色亮线，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我的师傅是传奇jumper‘塔库密’，有很多师兄弟都是顶级的jumper。” 队长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糟糕，“我们一起受训，感情都很亲密，还有一个消息群，经常联系——昨天有一个师兄群里感叹，有个刚加入奶酪堡的新人不得了，能够和詹觉明单独共乘，还打退了一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敌人，简直让人觉得自己白活了。”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展示了一下，上面有一张明显从载具内拍摄的凌夏树和詹觉明共乘的照片。 “你的师兄，就是昨天的jumper？” 凌夏树稍微放松了一点，能够被瑾歆雇佣参加昨天行动的jumper不至于是敌人……虽然看起来嘴不够严。 “是的，很抱歉他拍摄了照片，但请放心，这个只是我们师兄弟之间非常私密的交流群，绝不会泄漏到外面的——怎么说呢，这是jumper的职业道德，毕竟我们要接触很多秘密行动。” 队长先是对照片表示了歉意，随后变得振奋，“刚才认出你的那一刻，我简直就像是只剩一个指头搭在地狱边缘的时候，被人一把拉了上来——这真是太好了！” 他简直要对这大起大落的日子流泪了，本来是因为身患绝症，所以才要到女神狩猎区去赌一把命，结果遇到主战手和好不容易搞到的女神候补生私奔这种奇葩的事情，给了他重重一击。 然后峰回路转，他又幸运地得到另一个女神候补生的消息，哪知还没等庆祝，就出现了队伍里的‘制钥者’卷款潜逃这种让人吐血的发展，还好，幸运女神依旧对他有感情，就在他绝望到准备把自己喝死的时候，一个战力超群的新人，居然主动来到了他的面前！ 谢天谢地！没彻底让自己喝花了眼！ 队长内心暗暗感谢着，一半忐忑一半兴奋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想请你和你的搭档，一起参与这次的行动——” “嗨，伙计，等一下。” 老狗松开手指，一巴掌拍在队长的肩膀上，满是皱纹的老脸笑得看不见眼，“委托没问题，我们本来就准备接了你们的小委托散散心的——” 没等队长露出惊喜的笑容，他的脸又猛地一板：“——但是，我好像刚刚听说，你们队里的制钥者把所有的资金都卷走了？” “……” 队长脸上的笑容一僵，脸色阴晴不定地变换片刻之后，突然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猛地说出了一个压在内心的秘密，“这是一个在finder的评价里，融合度有希望达到‘辉煌女神’层次的女神候补生！” 说出这件事仿佛让他松了一口气，后边的话就变得流畅了许多， “拿到这个评估结果之后，我立即把剩下的点数都花了，让finder根据挖掘到的她的信息制定了一整套说服方案，几率极高！” “哇哦，听起来还是个抢手货，但是——” 老狗对所谓的‘融合度’并不怎么在意，任何概率落到具体的结果上，也无非就是0%和100%两种结果，而且还是以后的事情……想要锻炼凌夏树沙人那里还有很多类似的委托，何必在这里做白工？ 凌夏树也同样不是很有兴趣，他现在急需的是编程者和矩阵点数，就算‘未来力量’真的融合出一个辉煌女神也对他现在的境况没有任何意义，除非他自己培养出一个女神，那还能对积攒点数有些帮助。 “要是还不够的话，我再加上这个！” 似乎看出了对面两人的态度，队长猛地一咬牙，在老狗拒绝的话语说出来之后，低吼着拿出了一个非常古朴厚实的管形容器，随着啵的一声轻响，一枚泛着柔美金黄色的棱形水晶出现在众人面前， “至少价值20万点数的、权限最高级的、跃迁水晶！” 29 初次的战斗（一）（修） “你这是疯了吧？什么样的水晶能值20万点？” 老狗面对号称20万点的跃迁水晶还是毫无感觉的那副表情。首先，什么东西值什么价钱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必须有大多数人承认才能够确认这个价值；其次，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值那么多，谁又敢用来路不明的跃迁水晶？你试着出手过了吗，卖的出去么？” 其实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真要卖得出去，他们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山穷水尽的狼狈。 跃迁水晶这个东西不比其他，那是关键时刻用来瞬间脱离用的，是最后最后的手段，一旦使用就等于将自身的最高操作权限交给了水晶中预设的程序，如果其中被人动了手脚，那真是哭都没人知道。 因此，大家或者是购买那种代码完全透明的简易跃迁水晶，或者是从某些知名制作者那里购买，比如老狗上次咬牙用掉的那个崔尧石出品的水晶，他们的信誉经历了时间考验，才能让人放心——当然也更贵。上次那个仅有最基本的传送功能、毫无任何舒适性可言的低级水晶，就耗掉了老狗多年积攒的大半家底。 来历不明的跃迁水晶，真的是丢在路上都没人捡，还想用来换20万？ “这是我的老师‘塔库密’留给我的遗产，” 队长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焦躁的情绪，让自己的陈述清楚有力，“作为一个有名的传奇jumper，曾经穿梭过无数矩阵禁区，这个跃迁水晶是他偶然得到的宝物，临终时交给我，郑重嘱咐我里面涉及到一个非常宝贵的秘密，价值20万点数是他说的，至少！” “好的，好的，他值20万，” 老狗敷衍地点点头，“但是我们没有出手的渠道，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现在距离女神狩猎季开始，还有好几天呢，你们肯定能找到一个强力队伍，祝你们成功了。” “请务必听我说完。” 队长用最真诚的目光看着凌夏树，“你可以向我的师兄求证，问一下他我师傅是不是以前一直随身带着这个。” “既然如此，让他帮你卖掉不就行了吗？” 老狗有些无奈，你说你怎么就非得看中我们俩了呢？ “我没有时间了！” 队长忍不住吼了一句，随即马上伸开双手表示歉意，“finder制定的‘说服方案’有时间限制，接近那个女生的‘窗口期’就在这一两天！一旦错过这个‘窗口’，这套方案的有效性就会极大的损失！一切就可能彻底完蛋！”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没办法，毕竟——” 几十年底层浮沉，老狗早就见多了穷途末路的家伙，丝毫不为所动。 “等等。” 凌夏树突然伸出手按住了老狗的肩膀，疑惑的目光盯着队长托在手心的水晶和管状容器，只不过他视线的焦点并不在容器外壳上的所谓数字签名上，而是水晶上面看似装饰花纹的一个图案。 由于水晶很小，还被其他的花纹所围绕，所以刚拿出来的时候凌夏树一时没有注意到，刚才听着队长说的话，去观察那个数字签名的时候，才突然发现旁边水晶上似乎有个熟悉的东西。 于是他开口暂时阻止了老狗说出拒绝的话，靠近了一些，仔细的观察起那枚号称价值20万点的水晶。 水晶只有人的一个指节那么大，线条严格对称，表面绘制着优美而繁复的花纹，在矩阵视觉里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辉，感觉确实是精品，但这不是他注意的重点，所有的精神，都投注到了水晶表面的一个图案上—— 1、2、3，从上到下排列的六个点，组成了一个很小的三角形，位于水晶的棱面上，被众多繁复的藤蔓样花纹所包围。 “10……” 凌夏树下意识低语出声。 没错，除了大小相差悬殊，这个图案和他在那本《帕格尼与四面体》封底上看见的一模一样，只是被周围花纹层层围绕衬得不够明显，而在平面之外的无法看到的其他四个点，又被水晶散发的矩阵光辉所掩盖，即使有矩阵视觉也不容易发现。 “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他抬起头看着灰白长发的队长，礼貌地询问。 队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的火花，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靠近了凌夏树，示意他自便。 “谢谢。” 凌夏树点了点头，伸手捏住那枚小巧的水晶，拿到了自己面前，仔细观察着，突然动作一顿。 怀里的正十二面体，‘拾音’，忽然跳了一下，一股微弱的电流沿着皮肤，瞬间传导到他的大脑，耳边响起了悦耳却毫无感情色彩的提示音： “发现标准存储拓展单元……格式化：沃尔特帕智能机器公司……容量：1tb……归属扇区：atupal……是否纳入映像？” 由于没有足够的空间，拾音无法展开自己，只能压缩后处于休眠状态，但是她的这个外壳上预留了有基本逻辑判断的低等ai，以便在休眠的时候监察周围，寻找能够使用的资源以及躲避可能出现的危险，根据情况采取各种应对策略。 现在很显然，这枚水晶有秘密，属于拾音能够利用的资源，于是激活了ai的提示。 1tb…… 一直心情比较压抑的凌夏树，此刻差点欢呼出声，竭尽全力才勉强做到了不动神色，只是心脏已经悄然加速，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握起了拳，轻轻颤抖。 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按照矩阵点数换算这就是百万！无论目标是请动一名编程者还是满足拾音的运行需求，进度都会被这笔点数推进一大步！ 在队长紧张、期待的目光里，凌夏树用尽全身力气，才轻轻的把水晶放回他的手中，随后转过身去看了老狗一眼，后者会意的跟随他离开众人几步。 “如果接受这次委托的话，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吗？” 他压住砰砰急跳的心脏，低声询问老狗。虽然这笔隐秘的财富帮助极大，也是他急需的资源，但他自己的安危同样重要，一旦他出了什么问题，失去了照顾的姐姐结局不可想象。 他从未把希望寄托在瑾歆或者鲁帕这些人身上，哪怕他们都表达了巨大的善意。 “额，仅仅只是帮他们找到女神候补生的话，倒没啥。” 老狗抓了抓自己稀疏的白头发，“普通的探员对你没啥威胁，不跟他们纠缠很容易就能撤回来，但是如果要说服女神候补生的话，这就没准儿了，毕竟这是个持续的过程，矩阵的底层程序每隔27小时就会对‘现世’进行一次扫描，信息隔断虽然有用，毕竟不如女神，暴露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那就有点麻烦了。” 凌夏树脑海中掠过高权限升级版探员的形象，不由得微皱起眉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缩短这个过程？” “拜托，那可是女神候补生啊！” 老狗嗤笑一声，“谁愿意心惊胆战地在现世多呆，问题是，敢吗？” 别看女神候补生只是非常普通的凡人，在隐世人的能力面前跟蝼蚁一样毫无反抗余地，但是带着她的目的可是要进女神狩猎季的，如果采用强迫的方式把她带走，死在狩猎战场也就罢了，万一真的成为了新的女神…… 那就呵呵了。 “那么，有危险吗？” 凌夏树再次询问，虽然和开头问的差不多，但是两人都明白他这次问的是什么。 “应该……还行吧？” 老狗思考了一小会儿，“休良是一个小城市，在矩阵系统里边，这样的小城市的数据一般放在读取较慢，性能差一点的区域，也就是我们行话常说的比较‘浅’，只要不自己做大死，基本不会引来高权限的清除者。” “……明白了。” 凌夏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转过身，看着一脸期待的队长，沙哑的嗓音郑重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执着于一定要参加这次的女神狩猎季？”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你的师兄弟接触的大人物不少，如果这个‘跃迁水晶’真得是你说的那么有意义，应该也能换取很大一笔点数，足够你治疗自己了吧？” “因为只有女神才能治疗我的源码级感染。” 队长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然而我唯一能够获得女神治疗的可能性，就是通过女神狩猎祭拥有自己的女神。” 凌夏树一开始接触的起点太高，而瑾歆她们又由于bbd的缘故对他非常友善，所以他其实并不清楚，女神在隐世的超然地位，别说一个贫民区活动的低级队伍，哪怕一些大型组织的高层，想要让女神出手祛除他们的一些特殊状态，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这希望有多渺茫……” 队长此刻也放开了一切，表情变得坦然而平静，“但是，我只是想活着。” “……” 凌夏树沉默地看着他，原本只是想随便找个理由接下这委托，现在却真得有些被触动了。 安静在室内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凌夏树转过身去，对老狗点了点头。 “好吧，这单委托，我们接下了。” 老狗满是皱纹的脸重新摆出和气的笑容，上前和队长开始进行关于任务的讨论，“说说吧，究竟是怎么个计划？” 虽然以老狗的阅历，即使凌夏树自认掩饰的还好，他也很清楚年轻人肯定在那个水晶里发现了什么，但老狗很聪明的不会去问。这个年轻人身上肯定是有秘密的，否则堂堂辉煌女神，哪有那么容易会放下身段、来亲自为一个刚刚进入隐世新人的第一次深潜保驾护航？ 没必要什么事都清楚，自己只要能够紧跟他的步伐，必然会在落魄了大半辈子之后，迎来晚年的一段意气风发时光，唯一需要担心的，反而是如何能够紧跟而不掉队。 “谢谢！谢谢！” 灰白长发的队长一下子没了刚才的气势，激动地紧紧握着拳头，眼里居然隐隐有水光闪动，好在最终还是控制住了情绪，没有流出来， “finder为我制定的说服计划是这样的——这个被发现的女孩儿是一个还在上初中的学生，由于父母关系从小就非常不好，使得她一直处于十分压抑的状态，甚至在某些匿名的留言中表露出厌世倾向，finder通过数据挖掘和人际关系模型预测，她父母的婚姻马上就要出现一次剧烈冲突，一切矛盾大爆发导致婚姻关系破裂……”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确保这场冲突的几个关键点不出现大的变化，从而使得这一切如期发生，让她在心灰意冷的情况下非常容易的接受我们的邀请。” “哈？” 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要听到一个战斗计划的老狗一脸懵然，即使是在底层已经打滚了几十年，也心知肚明这个委托不会有什么太高的层次，但这么不上档次的委托，他也是头一次遇到。 30 初次的战斗（二）（修） “我花了我的全部家底，甚至把治疗费都全部押上了，只保留了到女神狩猎季之前的止痛药钱，才让finder根据我们队伍的实际情况，制定了这样一个方法。” 队长的表情有点尴尬，他当然知道自己队伍是个什么情况，只是仗着自己反正已经半只脚踩在鬼门关了，还藏着传奇jumper‘塔库密’给的一点儿底牌，觉得就算不成功也能给队员逃脱的希望，才进女神狩猎区拼死赌一把运气， “虽然难度不高，但是需要很长的时间，预计至少要挺过四次矩阵探查，按照我们队信息遮蔽的概率，战斗必然会发生，还有可能遇到一些突发情况……到时候就要仰仗凌先生的战斗力了。” “尽我所能。” 凌夏树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终于忍不住又隐蔽地扫了一眼对方手上的‘跃迁水晶’。 “你们的帮助，我会永远不忘。” 队长松了口气，饱含真诚地对两人致谢，随后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队伍的情况和剩下的两个人。 资金当然是没有了的，但是好在之前行动要用的东西都已经备好买齐，自称是塔库密弟子的‘未来力量’的队长名叫柏良宽，负责信息阻断的就是那个青春痘年轻人，有个让老狗暗中撇嘴的名字叫做颜俊，剩下那个一直没什么参与感的是队伍里的万金油，当过拓荒者的张辰龙。 然后未来力量的这些人立即就满怀喜悦地开始收拾准备出发，老狗也把凌夏树叫到屋外，把进入现世后可能遇到的情况都预先给他讲解一遍。 …… “你的名字叫什么？” 正当老狗非常慎重的说着发现探员之后如何避免冲突的经验时，凌夏树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被人叫做老狗几十年了，原来的名字早就忘掉了。” 老狗愣了一下，随后咧开嘴笑。不过当两人最终结束了交谈，准回屋会合的时候，老狗走在前边，头也没回的低声说了几个字。 然后凌夏树第一次知道了老狗的本名，潘炳天。 “谢谢你帮我推开了那扇门，老潘。” 他轻声说。 …… 尽管只是间隔了一天，但是当凌夏树跟老狗乘着队长柏良宽的载具在光怪陆离的矩阵网络中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打开车门重新踏入熙来攘往的热闹都市之后，心情依然非常的复杂。 昨天的经历流水一般掠过脑海，让他不得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制住那些下意识泛起的负面情绪。 “好，我要去把‘转播塔’建立起来了，祝你们好运！” 负责信息隔断的颜俊，开着他那伪装成摩托车的信号转播单元，向众人做了个挥别的手势之后，轰隆隆的开走了。做信息隔断的人一般比较安全，因为倘若遇到什么情况，他们会是第一个发现的，有大把的时间撤离， 但是做信息隔断的人也是苦命的，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他们一旦进入现世，第一时间就得建立信号转播塔，然后基本上就会一直在里面呆着了，还得是全神贯注、完全不能休息的。 ——或许颜俊脸上的青春痘，应该算是职业伤害也说不定。 “好了，接下来我们第一个关键节点，就是在这间情人旅馆的四楼，女孩的父亲和他的情人通过网络约定今晚在这幽会，而女孩母亲根据预测有很大几率会撞破他们的事情——别问我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给了我分析结论，可惜我只能看懂其中文字的部分，那些公式一个也看不懂。” 柏良宽手里拿着一个pad边读边说，里面插的是一张v卡。 “从文字部分能大概的明白似乎是女孩母亲公司有个会议，根据行为分析什么的很大几率派她过来，再根据参会人员以前的发言习惯，会议议题等持续时间等等，算出来他们有很大几率会相遇。” “啊，那就差不多了。” 老狗美滋滋的点上一支烟，目光毫不掩饰地在街边的美女身上乱转，“听说finder在矩阵初期的时候被无节制地使用，追踪人类的行为反应、用来优化矩阵程序，所以他们在现世几乎无孔不入，分析人的行为的话准确率是相当高的，就算是叫做‘先知’也问题不大。” “就是实在是太贵了，你说他们是不是还能预测你的钱包？完全就是卡着我的家底，提的价格啊。” 及时赶在窗口期之前到达，柏良宽现在心情很好，精神焕发甚至有心思说点笑话，和数小时前刚见到时的醉鬼判若两人。 “没准哦，我跟你说……” 很没有存在感的张辰龙也加入了讨论。 信号塔很快就成功地树立起来，通过实时替换将小队成员的特征码纳入保护，一般来说短时间内，不动用能力的话就不太容易被发现了。 只是‘未来力量’用的也不是什么高级货色，效果堪虑，所以他们也仍然小心翼翼地行动，剩下的四个人分成两拨，装作普通的行人，一前一后地绕着整栋楼散步，查看和记录地形、路径、高差、障碍等信息，以便将来行动时提高效率。 不知道姐姐现在什么样。 像普通行人一样坐在路边休息时，凌夏树忍不住拿出詹觉明编写的状态显示卡，默默地看着上面的数字。 由于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居并相继不知所踪，所以凌夏树记忆里对他们的印象非常模糊，而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姐姐，实际上坚强地承担起了母亲的角色，在凌夏树的心中，姐姐的感觉也更像母亲，是给年幼的他撑起一片天空的，“瘦小的巨人”。 这也是支撑着他在姐姐遇袭昏迷后，和bbd顽强战斗了六年的最大动力，那是他唯一的亲人，失去了她，自己就失去了最宝贵的一切。 是的，一切…… 强烈的思念让凌夏树坐立不安，始终无法把精力投入到任务中去，心不在焉地拖延半天之后，他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快步朝着病房跑去。 永远不够明亮的灯光，始终不能平息的嗡嗡低语，来往的家属脸上明显的疲惫和麻木，还有那扇他每天都要推开至少一次的、陈旧的病房门……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虽然他之前曾经无比憎恨这个地方，然而现在，在思念的驱使下，这些景色竟然也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姐姐，我来了……你能感觉到吗？ 凌夏树深吸了口气，一边在心底呼唤着，一边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病房的门，期待而又畏惧。 嚓！ 尖锐物体刺入人体的声响中，无论是期待还是忐忑都凝固在了脸上，凌夏树愣了几秒钟，然后疑惑地低下头，看着刺入自己胸膛的几条光滑致密的触手，还有眼前一大片没有五官的人形轮廓—— 冰冷的蓝光在它们头部激烈闪烁，映得屋内的景色都笼罩上了一丝浅蓝。 探员？还是提升了能级的？ 从哪来的？ 凌夏树一时没能做出反应，只是不断在脑海中思索，而似乎这些探员也因为凌夏树被刺穿却像没事人一样的诡异反应卡住了，一时之间整个场景仿佛凝固成了一副油画，奇异地静止了。 不，探员不是重要的，什么东西比他们更重要……是什么…… 仿佛被刺穿的皮肉和脏器不属于自己一样，凌夏树急切地思索着，思索着，目光下意识地在这房间里巡视，想要找到让自己如此重视的东西…… 房间……病房……姐姐？ 姐姐！ 某个开关一下子打开了，凌夏树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恐慌的目光朝病床上望去，却正好看见阑安武那阳刚坚毅的脸孔，伸手展开无数红色的光线，抓住病床上面那个瘦弱蜷缩的身影，带着一丝狰狞的笑意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之后，戴着醒目dio字样戒指的手猛地握紧，所有的红色光线瞬间全部疯狂地开始收缩切割—— “……” 凌夏树失神地看着瞬间被血液浸透的病床，下意识地伸手想要阻止什么，却又无助地放下，心脏艰难地又跳动了几下，终归于沉寂，年轻的脸庞带着茫然，缓缓地垂了下去。 姐姐…… 下一瞬，极度刺眼的橙光人形从凌夏树身上咆哮着暴然而起，粗大的鲜艳亮线彼此交叠，组成了狰狞而不规则的形体，三枚棱型眼睛在头部熠熠生辉，比躯体的任何其他部位都更加炽亮，光滑的脸上忽然打开一张恐怖的巨口，发出刺耳的狂啸—— rya——！！！！ 伴随着它的这声吼叫，一圈明显的波动沿着空间向四周扩散，所经过的地方所有探员都瞬间崩溃成破碎的光点，然后是整个世界，一切都在迅速地崩溃，化作虚无—— “夏树！” 老狗猛地一巴掌拍在凌夏树的肩膀上，“你在发什么呆？” 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凌夏树坐下了，记忆里似乎一直一动不动，直到他感到不对劲。 “……” 凌夏树没有回答，清醒过来的下一秒，他的身体猛然绷紧，随后大量的橙红色亮线仿佛突然崩掉了约束的弹簧，骤然从他体表之下弹出，却又在刚刚离体之后突然一顿、不甘地嘶吼着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 “什么情况？” 在隐世混成了老油子的老狗经验极其丰富，迅速地扶起凌夏树选了一个有遮掩的角落站进去，技巧地把凌夏树挡在了身后，警惕观察着周围。 “敌人！袭击！” 凌夏树沙哑的嗓音简短地回答，刚才那一下为了把暴走的bbd压制回去、避免引起周围人注意，他的神经系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现在每一根神经细胞都像是泡在滚烫的硫酸里。如果不是他已经习惯了疼痛，此刻必然已经满地滚动着哀嚎，甚至直接昏迷。 “什么样的敌人？我没发现任何异常！” 老狗疑惑地摇了摇头。刚才两人一直在假装随意散步行走，然后坐下装作休息也就……十几秒的事情吧？他根本没感觉到什么。 “等会……再说。” 凌夏树死死地握紧拳头，表情虽然保持了平静，目光中却有一种极其疯狂的杀意在迅速聚集。虽然还没找到敌人在哪，但是凌夏树此刻心中怒火已经充斥了胸膛，瞬间决定要用最残酷的方式把他消灭，要让死亡，成为他最渴望的仁慈。 因为，他触及了凌夏树最神圣最重视的东西，姐姐干枯瘦弱的身躯被阑安武撕碎的画面深深地戳中了凌夏树内心最大的恐慌，也让他前所未有地狂怒——必须要让那个未知的敌人知道敢做出这种事的后果！！！！ “是有点不对劲，他们两个呢？” 老狗面色严肃，身躯紧贴墙壁。前边原本也扮作散步的柏良宽和张辰龙，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试探性地喊了几声无人回复之后，老狗果断地用外套遮掩着把自己的大枪具限出来，然后掏出手机，娴熟地播了一串零。 不过这次没有甜美的女声出来自称线路维护处了，电话那边，伴随着一遍遍铃声，应该听到的颜俊的应答声，始终没有响起。 “出事了。” 老狗沉着脸，咔的一声，拍开了巨枪的保险。 31 初次的战斗（三）（修） 街上的行人依旧来来往往，看起来一片平静的气氛，偶尔会有人朝这两个莫名其妙地缩在角落的人投来好奇的匆匆一瞥，在凌夏树的眼中，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刚才发动了袭击的敌人。 每晚都要和两位数的敌人互相残杀到死亡为止，凌夏树的个体战斗能力无疑是强大的，但bbd制造的探员复制体没有矩阵支持，仅靠内置ai了不起能做出点偷袭的举动，所以凌夏树对于现在这种真实的战场，经验并不丰富。 好在他同样从无尽的战斗和痛苦中获得了无与伦比的耐心，所以依然能够压制住内心狂暴的杀意，冷静地分析情况。 首先，是柏良宽和张辰龙那两个人的消失问题。 矩阵是第一个被排除掉的，因为它一旦发现异常的话出手方式非常直接粗暴，简单概括一下就是“探员，更多的探员，更多和更高权限的探员”这样的不断累加，直到异常体被压垮或者逃走为止，不会出现无声无息突然消失这种结果。 所以，应该是隐世来的敌人……刚才那样真实的幻觉，对方掌握着视觉模块的漏洞？ 根据老狗的‘科普’，人机界面的漏洞极多而且是只读属性没法修补，所以很容易能通过漏洞取得高权限，里面还残留着大量不完善的模块和开发期使用的调试工具，一些厉害的家伙能够通过这些，实现一些非常诡异甚至匪夷所思的功能。 毕竟取得了你的人机界面的权限，就等于掌握了你的‘现实’，除非像凌夏树这样，在长期和bbd的对抗中神经系统获得了抗性，能够暂时无视人机界面的‘输入信息’，才能具备抵抗之力，一些隐世的老牌强者，其实也都锻炼出了一定的类似抗性。 但是这其中还有不合逻辑的地方，因为按照老狗的说法，凌夏树只是坐在原地发呆了一小会就被他打断，两组人相距不远，又没有遮挡或者拐弯的巷道，这短短的时间两人怎么会就这样消失的？ 还是，那俩人同样被幻觉误导、去到附近的建筑物里了吗？ 思考了几秒，暂时找不到线索，凌夏树果断决定先离开这里，现在他的内心沸腾着无法压制的杀意，再这么疑神疑鬼下去，恐怕会莽撞出手。 “先找到颜俊。他那个‘转播塔’应该有信息记录，帮助我们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了解更多情报。” 他低声和老狗说，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这个角落。 老狗很熟练地一抖，就把巨枪遮掩在陈旧的外套衣襟下面，迈开步伐斜斜地跟在凌夏树侧方，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全身心都在警戒。 ……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从哪里来的敌人。 凌夏树一边跟着老狗在建筑物里快速穿梭、尽量摆脱别人的注意，一边思考着这件事的诡异之处。 自己和老狗接下‘未来力量’委托这件事可以说是非常偶然，如果不是有拾音的提示，光凭那一枚来路不明的‘跃迁水晶’，肯定不会有人接下这个委托的，结果刚来到休良市就遇到了诡异的袭击，而且明显是早就等在这里的，这种莫名的局面让他心生警惕，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落入了什么圈套。 dio？阑安武？ 凌夏树的眼前闪过那英武却残忍的面孔。如果说他在矩阵有敌人，那么名单上的第一个人就是阑安武……詹觉明也曾经说过dio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善于暗杀的组织，刚才的幻觉中景物虽然是假的，但那种疼痛和死亡的感觉却是极度真实——作为每晚都要体会一次的bbd携带者，他对此有绝对的发言权。 因此，如果是没经历过的人突然受到这样的袭击，结果肯定是大脑会误认为自己死去，从而毫无征兆地脑死亡，说是一次暗杀也毫不为过。 会是他们吗？是的话，后边如何选择？ 凌夏树眼中暴烈的橙红色光点一闪而逝，杀意再次浮上心头，却马上被他压制下去。不管袭击者到底是谁，对方幻境中制造的影像已经彻底把凌夏树激怒，立誓要把对方用最残酷的方法杀死。 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对隐世的了解极其有限，缺乏很多关键的知识和经验，所以他也很清醒地决定，如果再遇到这样的攻击、确定自己无法反制的话，那就必须放弃这个委托撤退。 无论是矩阵点数、拾音看中的那枚跃迁水晶甚至拾音本身，只要会威胁到他自己的安全，都会坚决的舍弃，现在他一身肩负两个人的生命，绝不能轻易。 “夏树，跟在我后边。” 来到预先定好的转播地点——一栋普通的快捷旅店——老狗迅速找到了颜俊预先留下的记号，按照上面的密语，确定了他把‘转播塔’建在了1404房间，于是自告奋勇，当先朝楼上跑去。 对于老狗来说，由于他不清楚凌夏树身上bbd的存在，所以对于刚才凌夏树受到的袭击，他其实是比较轻视的，毕竟搞一个刚进入隐世的年轻人用不着多强的实力，见多识广就足够了，即使那个年轻人战斗力非常强大也是一样，毕竟漏洞就存在那里。 一路平静，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房间门外，预想中的拦截或者袭击没有发生，仿佛刚才受到的袭击只是个幻觉。 老狗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一下走廊两端，确定没人来之后，拿出一张特殊的v卡伸手一抹，房间的电子锁就自动打开，随后他探出大枪，弯着身子谨慎地潜了进去，凌夏树则站在门口，后背压住房门，警惕地注视着门外保证撤退路线。 “夏树！” 老狗的呼喊声响起，凌夏树眉头轻挑，体表的橙色细线悄然浮起，迈步走了进去。 映入视野的先是一个普通的快捷酒店房间，凌乱而阴暗，然而当凌夏树又往前走了几步之后，眼前的景象就骤然一变，因为转播塔单元的展开，大量矩阵和人机界面之间的信息交互被捕获分析，室内已经变得非常矩阵化，甚至不用借助bbd的矩阵视觉，都能看到一丝这个世界的真实。 而就在由一个硕大的支架和几十块屏幕组成、非常有科技感的转播塔操作台前，倒着生死不知、一动不动的颜俊，老狗正一手持枪警戒、一手试探着他的情况。 “还活着。” 他摸过脉搏之后头也不抬地对凌夏树说，再检查了一会后老脸上眉头一皱，“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击打的痕迹，摔倒之后也没有移动，端口也找不到明显的被攻击的痕迹……他好像就是突然自己晕倒了。” 显然在场的两人都不认为颜俊是自己晕倒，于是两人分头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内仔细探索，寻找最细微的痕迹，可惜经过了数分钟之后，两人都是毫无所获。 “总不至于真是他低血糖然后摔倒的吧。” 老狗嘀咕了一句，虽然有柏良宽和张辰龙的失踪，颜俊的摔倒肯定不是低血糖，但这个房间也确实找不到任何外来的痕迹。 “……我们是什么时候从载具上下来的？” 凌夏树站在操作台前，突然开口询问。 “我想想啊，我们大概是下午两点半从凛河出发，柏良宽技术不错，穿梭到休良只花了不到一个半小时，所以差不多是四点钟吧。” 老狗想了一下回答。 “那么，我们刚才走过来、加上查看房间大约花了不到四十分钟，所以，现在差不多应该是五点。”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接着累算下去，得出结论之后目光紧盯着操作台，伸手招呼老狗，“你来看这个。” “发现什么了？” 老狗靠了过来，目光顺着凌夏树的视线望去，不由得张大嘴，枪头都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操作台的右下角，信息总成的那块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现在的时间： 18:04。 五点多钟，18:04。 看着明显和记忆中不符的时间数字，老狗脸色变得很难看，突然俯下身去，噼里啪啦给了颜俊好几个耳光。 “起来！你快给我起来！快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狗大声咆哮着，然而即使脸腮被打得明显肿胀起来，颜俊依然毫无反应，仿佛一具还有呼吸的尸体。 老狗狠狠地把颜俊的躯体扔向一旁，呼呼地喘息着。他的情绪很激动，在底层混了几十年，其实根本没接触过什么高层次的战斗，最多也就是从探员手里跑掉了几次，那些隐世大佬们匪夷所思的战斗，他听说过甚至看见过，却从没参与到那些冲突中去。 然而现在，莫名消失的一小时，让他意识到自己被卷入了以前只能‘听说’的那种层次的冲突，不由得心脏狂跳，甚至夹杂了一丝惊惶。 苦守了半辈子终于看见了光明未来的时候，倘若在那之前倒下，他死都不会甘心啊！ “先确认一下真正的时间，你去外面看看。” 凌夏树依然保持了镇静，继续查看信息总成屏幕，可惜上面都是一行行密集的类似速写标记的含义不明符号，没有学习过信息隔断相关知识的人是看不懂的，但凌夏树还是在认真的看，认真的思考，毕竟这是现在唯一的线索。 “别管那些了，我们最好马上离开现世！” 老狗满是褶皱的脸紧缩着，焦躁地来回踱步，“没有了信息隔断，我们暴露的危险大增，就算不怕探员也是大麻烦，别忘了还有那个隐藏在背后的敌人！” “冷静点，我们来时正是上次系统检查刚完毕，所以，小心点不过度使用能力的话还有20多个小时，暂时不必急着作出决定。” 凌夏树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老狗的提议，那个让他如此愤怒得的敌人一次还没接触过，就这么放弃他是有点不甘心的。 随后，他的认真得到了回报，在信息总成屏幕上的那些类似速写标注他看不懂，但是每行符号前边的时间记录同样能说明很多问题，至少他现在知道了，在架起信号塔之后曾经有一段平静时光，随即密集的信息流突然爆发。 不能离开转播塔的颜俊，曾经好几次试图和自己几人取得联系，结果自然是没有成功，然后就在十几分钟前，一排排极度密集的信息突然出现，凌夏树默数了一下，甚至在一秒钟的时间内弹出了接近一百条信息。 “好吧。” 老狗脸上神色犹豫了一下，随后叹口气，认命地出去查找时间记录，倒也不麻烦，凭借手中那张特殊v卡，他随意打开了附近的一间客房，简单地看了时钟或者智能设备上的时间，确实都是晚六点左右。 关上这户人家的房门，老狗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心脏不由自主又加速了起来，心里决定再核查一家就赶紧回去。虽然说起来比较丢人，但是老狗确实觉得，只有在凌夏树的身旁才有安全感。 回到1404门前，老狗再次拿着v卡一晃，眼前房门的门锁咔的一声松开，下意识地左右看一眼之后，他伸手去推开那扇门—— 手上传来空无一物的感觉，老狗心底一惊，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往前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手掌马上就撑到了房门上，这点力的作用给了他一个支撑，让他稳定了自己的身体。 这也能出错？不会是我又中招了吧…… 老狗脸上闪过一丝悸然，随即甩头排除掉不良思绪，转身快速挤入了房间。 32 初次的战斗（四）（修） 门关上，心里总算有了点安全感。 “时间确实是晚上六点多。” 老狗咳嗽两声，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之后，转头朝室内喊了一声，“看来之前我们真得少了一段时间……夏树？” 没有人回答，老狗脸色瞬间再次难看起来，大枪抬起，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朝里面走去。 穿过那层无形的屏障，眼前的景色一变，露出了转播塔空间的景象，然而让老狗呼吸都为之一滞的是，屋内只剩下躺在地下依然一动不动的颜俊，凌夏树却消失无踪。 “不……不……” 老狗一时之间脑子都是懵的，只知道不停地重复着‘不’字，下意识地拒绝眼前所见的景象。曾经想象过的美好未来，晚年的意气风发，在这一瞬间都仿佛随着莫名消失的凌夏树离他远去，只把混了几十年依然是个底层垃圾的真实的他留在了原地，逐渐被黑暗包围…… 啪！ 肩头猛然被人拍了一下，老狗发出嗬的一声惊叫，转身差点开枪——但是一只手准确地把他的手臂紧紧抓住，大枪的枪口朝上抬起，无法落下。 “是我，冷静。” 凌夏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恍若，老狗浑身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挥手擦了一下额头瞬间就布满的汗水，毫无形象地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你怎么随便就出去了啊，没有信息隔断，即使是普通的交流也是有可能变得很危险的啊！” 他回过神来，不满地冲着凌夏树嚷嚷着，而年轻人则表情奇特地看着他，目光中闪着一丝若有所思。 “你先看看时间。” 他看着老狗，用沙哑的嗓音开口。 “时间我刚看过啦，确实是六点多钟。” 老狗干脆四肢大张躺了下去，舒缓自己紧张的心情。 然而凌夏树仍然在看着他，没有说话，直到他感觉不对，慢慢地爬起身来。 “出什么事了？” 老狗的脸色恢复了严肃，然后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转头望向转播塔信息总成屏幕上的时间显示—— 18:29。 “什么！” 老狗惊讶地差点跳起来，“我只不过去隔壁看一下时间而已，怎么会就过了二十分钟？” “你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吗？” 凌夏树盯着他，表情凝重，“我一直跟在你后边。” “什么！” 老狗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只记得出门看了下旁边屋子里的时间，然后推门回来，就发现你不在屋内，再然后就是你出现在我后面……什么叫你一直跟在我后面？“ “……真是诡异的攻击。” 凌夏树仔细观察着老狗，确认他真的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由得喃喃低语出声。 “刚才我等了一段时间，发现你始终没有回来，于是出门查找你的踪迹。” 他盯着老狗的眼睛，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是出门之后，找了周围几间屋子，却发现你并不在。” “……我就从附近房间转了一下，怎么会不在？” 老狗明白自己肯定是被某种特殊的能力攻击了，但依然嘟囔了几句。 “然后我在走廊的另一边找到了你。” 凌夏树没有理他的反驳，继续自己的陈述，“但是，你的情况很奇怪，你在漫无目的地走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无论是楼梯台阶还是岔路都很正常地通过，但是却对外界没有感应……我甚至还故意从你面前经过，但你却毫无反应。” …… 时间退回20分钟之前，当老狗出门去确认时间的时候。 凌夏树又尝试了几种方法，想要唤醒颜俊，但结果依然还是和之前一样毫无反应。而在矩阵视觉中，颜俊的身体像是死物一样，看不到任何信息交互的光辉。 没有信息交互…… 凌夏树看着地上颜俊的躯体，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颜俊的额头，橙红色的光线从皮肤下泛起，像是活物一样四下随意舒展着，透出一种野性难驯的意味，但最终仍然被凌夏树的意志力控制，收成一束，缓缓渗入颜俊的颅骨中去。 闭上眼睛，他仔细地感应着，随着橙色光线的逐渐渗入，颜俊的整个颅骨都开始变得透明，里面一束由许多橙红色纤细亮光扭曲缠成的触手蜿蜒延伸着向前移动，画面看似惊悚，实际上只是凌夏树通过bbd向对方人机界面复制的视觉展现。 自从bbd偶然向拾音运行的空间扩展、蜕变成疑似ai的存在之后，凌夏树对于bbd的操纵，就由最开始缠在外面做武器，变成‘能够用意识控制的帮手和工具’的程度，意念一起，就能自动实现一些功能，然而大部分都是bbd病毒本身内置模块的作用，来自第一位‘黑’级追缉目标‘导师’那天才的智慧，凌夏树能够使用，却还无法理解其原理。 现在，在凌夏树‘渗入’的意念下，bbd开始发挥本能侵占对方的空间，凭借它连矩阵系统都无法压制的高级权限，和颜俊的人机界面模块立即发生激烈碰撞，短时间内人为地给颜俊的人机界面制造了大量错误，很快触发了人机界面的自我修正机制。 几次简短的自我修正，面对bbd的持续入侵自然没能达到目的，随后整个人机界面忽然一暗，瞬间关闭了所有的接口，经过短时间的一段静默，又逐渐开始彻底重新激活这些模块—— 简单地说，凌夏树通过bbd的高权限，强制它进行了一次重新开机。 是不是有效果，凌夏树并不确定，实际上，他的内心更多地把这当做开发bbd使用的一次练习。 看目前的进度，整个人机界面想要重新启动，至少需要一个小时，凌夏树起身看了一下信息总成屏幕上的时间，顿时眉头一皱，眼角轻跳了一下。 18:14，老狗还没回来。 凌夏树的瞳孔中橙色的光点一闪而逝，嘴角扯出一个充满暴戾味道的弧度，转身向门口快步走去。老狗的性子，肯定不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主动去到处晃荡，显然，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又出手了。 橙色的人形无声嘶吼着从他体表集成电路似的图案中浮出，无数亮线互相扭曲纠结形成近乎实体的可怖躯体，一丝丝明亮的光点在表面流动，狰狞却又充满异样的美感。 来吧。 凌夏树推开房门的瞬间，整个人已经进入了战斗模式，全神体会着周围矩阵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橙色人形仿佛他的一个不驯服的影子，虽然大体上跟随着他的脚步，却时快时慢，偶尔还自主停在原地活动片刻。 不过主控权依然在凌夏树手上，让它隐藏在墙壁内的意志，被很好地执行了。 然而，外面看上去一切正常。 凌夏树的目光很快就把周围扫视了一圈，旁边的门开着，但老狗却不知所踪。 确认周围没有异常，他轻轻挪动脚步，沿着走廊朝另一头走去。傍晚时分的旅店人迹稀少，这一路走来只碰到两个人，在凌夏树面色平静却暗中全力戒备中擦肩而过，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然后他终于在走廊的另一条岔路上，看到了老狗慢腾腾的身影。 老头看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抄着手沿着走廊慢悠悠地踱步，遇到台阶的时候轻松跨过，对面有人的时候也很自然地侧身避让，如果不是凌夏树清楚地记得刚才老狗的行动的话，真会以为这只不过是个平凡的老头在悠闲地散步休息。 凌夏树警惕地观察着，橙光人形跟随着他的脚步在墙壁中若隐若现，偶尔在走廊里显出微不可查的一点痕迹。 然而一切还是没有任何异常，老狗的神态平静，一直是一副茫然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之前的事情都忘记了，即使在矩阵视觉里，他也依然没有任何问题，和其他普通的人类一样，正常地与人机界面交换着数据。 走廊并不太长，虽然因为经营者尽量划分出更多房间的安排，曲折交错，但就是以老狗那种慢悠悠的动作，也很快就走了一圈，慢慢地又回到了1404房间的附近。 在凌夏树目光注视中，走到房门附近的老狗突然脚步出现了一丝混乱，消失的大枪再次出现在他的手边，伸手去推1404的房门却不知为何判断错了距离，不小心踉跄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忽然恢复了机警和敏捷，仿佛头晕似的甩了甩头，随即就兔子一般倏地钻进了房门。 凌夏树思考片刻，又不甘心地转头仔细地观察了整个走廊一遍，视线掠过某个角落的时候，忽然动作微顿，一个短暂的微笑一闪而逝，这才推门进去。 …… “这么说，我又被攻击了？” 老狗面色难看地望着凌夏树。任谁被隐藏在暗中的敌人毫无痕迹的摆弄了两次，心情也不会美好。 “非常诡异的攻击，不清楚是什么原理。” 凌夏树看着转播台的屏幕，“目前已知的是，被攻击的人会进入一种特殊的状态，行动自如但并没有意识，这段时间的记忆……”他的目光闪了一下，“会彻底丢失，导致时间感出现错位，如果没有别人提醒甚至自己毫无所觉。” “没听说过这样的。不过隐世强者的底牌根本不可能让我这样的底层知道，所以没听说过也不稀奇。” 老狗回想了一下，颓丧地摇了摇头，“我们还是赶紧撤退吧，夏树，以后机会多的是，你前途远大，别在这里无谓的冒险。” 性格决定命运，他在隐世一直混在底层翻不了身，不是没有原因的，刚刚卷入层次高一点的战斗，他就完全丧失了斗志。 虽然不明条件强要迎战同样并非什么明智之举，但试都不试就一味想要撤退，恐怕最终也就是老狗现在这个样子了。 “再等一会儿。” 凌夏树的表情有些神秘，脸上挂着奇特的微笑，瞳孔中闪烁着橙色光点，目光的焦点仿佛并不在这里。老狗看着静静伫立在房屋中间、似乎在等待什么的年轻人，不由得有些茫然。 他在等待什么呢？ 33 初次的战斗（五）（修） 凌夏树在等待什么？ 快捷旅馆走廊里，1404房间的门外，一对小情人搂抱在一起，黏黏糊糊地经过，洒下断断续续的充满甜酸味的笑声与低语，很快在幽深的走廊里消失无踪。 又过了近一分钟后，斜对着1404房门的旅馆墙壁上，忽然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随后一片墙壁迅速地朝中央收缩，很快变成了一个大约两厘米厚度、左右躯体从身体中间笔直分开十厘米的片状人形，随后这奇特的人形躬下身子，默无声息地朝着1404的房门靠近，手臂前端一边走一边扭曲，渐渐拉成更薄的片状，悄然朝着门的底侧接近，看来像是要整体从门缝中穿过的样子—— 一双闪烁着橙色光芒、满布集成电路般图案的狰狞爪子忽然从墙壁中伸出，死死地抓住了它的脖子，而随后从墙壁中探出来的橙色人形头部部位，三枚比身躯上光点更加炽亮的视觉晶体，散发着仿佛猛兽啃食猎物时的残忍光芒，死死地盯着它分成两半的脸。 片状人形的身体大约高两米，脸上没有实际的五官，只有代表眼睛的两个圆环和代表嘴巴的一个长椭圆，看起来像是个被从矮胖身材拉成瘦高后、又从当中一刀劈开的‘姜饼人’。 至于颜色就不像是姜饼人了，而是在不断的变化，仿佛变色龙一样，被橙光人形抓住的手臂附近甚至已经开始出现类似电路板图案的伪装。 只是，橙光人形已经死死地抓住它的身躯，再怎么伪装也没用了，室内的凌夏树嘴角的微笑在同一时间变得明显，转过身朝门口急奔。 充满着杀意的三枚晶体注视着‘姜饼人’，后者却惊呆了一样，任凭它就这样抓住自己，木木地没有任何行动。 然而当橙光人形的头部几乎凑到‘姜饼人’的脸上时候，那呆愣愣的两个圆环和一个长椭圆却突然扭曲起来，很快整张脸就变成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图案，仿佛一堆纠缠在一起的面条，恶心地蠕动着，蠕动着…… 眼前忽然闪过姐姐枯瘦蜷缩的躯体，正在朝门口赶过来的凌夏树身形一顿，伸手压住自己的额头，瞳孔里狂暴的橙色光点一闪，迅速恢复了正常，意识再次联系上橙光人形—— 果不其然，‘姜饼人’已经莫名地脱离了掌握，正弯着腰朝外逃窜，清醒过来的橙光人形似乎微微一愣，随即溢出明显的怒意，面部霍然无中生有地裂开一张边缘粗糙的恐怖巨口，全身光线扭曲膨胀，无声的狂啸瞬间震动了周围的矩阵，诸多参数被它瞬间篡改。 下一刻，正在向外逃窜的姜饼人身影一阵模糊，突然从朝外变成了朝内，踉跄地扑了回来，还没等它生出减速的意念，闪烁着炽亮橙红光点的拳头就狠狠地砸在了它的脸上。 无数矩阵乱码像焰火一样从‘姜饼人’的脸部爆开，整个脸孔缺失了一小块，那滑稽的脸孔一下子露出了狂乱的表情，手脚并用疯狂地朝外挣扎，这一次不光它的脸，甚至整个身体都在扭曲变形蠕动，蠕动，蠕动…… ……就像姐姐病床前，那被风吹拂乱舞的窗帘。 姐姐？！ 凌夏树骤然清醒，眼前一闪，周围已经是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一切安静得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而那个奇特的姜饼人，则毫不意外地已经逃走无踪。 砰！ 凌夏树狠狠地一拳砸在墙壁上，脆弱的内隔墙顿时出现一大片蛛网裂痕，中央塌陷出一个几乎打穿的深坑，在他身后，橙光人形依然张大着恐怖的巨口，剧烈地摇晃着身躯，充满了躁动的姿态，如同被激怒的野兽，甚至朝着凌夏树发出无声地咆哮。 凌夏树霍然扭头望向狰狞的橙光人形，炽热的目光比野兽还要暴戾，伸出手去猛然一握，正疯狂涌动的橙光人形就像是被吹灭似的，瞬间熄灭无踪。 深吸一口气，凌夏树压制住内心的不甘和怒火，低头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手，脑中闪过刚才矩阵参数被篡改的场景，若有所思。 “夏树！夏树！” 屋里的老狗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 …… 凌夏树的试验成功，颜俊醒过来了，只是头疼欲裂，恶心欲吐。 “能够醒过来真是幸运，” 颜俊心有余悸地喝着热水，“对方的能力简直像是是专门杀伤我们这些干信息屏蔽的！刚才我刚展开转播塔，就突然发现你们失去联系了，我又不敢离开……然后信息就突然爆炸了！” 他放下杯子，伸手快速地在中控台上调出了一组组的数据展示给众人看， “你看，你们几个在失联的时候数据基本和平时一样，但是就在这个信号之后，交互数据就像溃坝一样疯狂涌入，我刚来得及给转播塔断开连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是什么信号？” 凌夏树注视着信息爆发之前的那个特殊符号，转头询问背后的颜俊。 “那是，呃，” 颜俊顿了一下，悄悄瞄了一眼正认真看中控台的凌夏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那是你、您的信号。” “我的？” 凌夏树握紧拳头，脸上却没有什么波动，仿佛早就知道一样，“代表什么意思？” “代表……死亡。” 颜俊怯怯地回答。之前在凛河，这两人没表现出什么特别之处，他也没有在意，虽然队长很兴奋，但在他想来，能接‘未来力量’这种层次委托的，又会是什么大人物了？ 然而现在他看着凌夏树，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这房间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能够在转播台里留下死亡信号却依然站在自己面前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 ——矩阵，没有权限清除凌夏树。 “瞎说什么呢你，” 老狗不满地拍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如果死亡信号都出来了，那人肯定早就被探员抛进‘冥河’回收利用，矩阵从来不会跟你客气。 “也许……是我看错了。” 颜俊笨拙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忍着头疼和恶心。 凌夏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颜俊心态的改变，果然，他之前的判断是对的，如果是普通人，刚才在幻境中被杀的时候，在现世也会真的死亡。 对方的手段用来暗杀真得是再合适不过，刚才他凭借bbd的矩阵视觉也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处，如果不是观察仔细、发现了墙上污渍纹路的一丝不协调，他根本就看不出对方的ai就藏在这里。 “对刚才发生的事，你能分析出来什么有用的吗？” 凌夏树转头询问颜俊。他对ai了解不多，不知道像这样的ai能够离开本体多远，对于对方的真身所在没有办法判断，也许颜俊的专业知识能给出一些帮助。 “呃，我能看出来的也不多。” 颜俊有些赧然，毕竟在‘未来力量’这种队伍里混，他的天赋不好说，能力肯定是算不上多好， “刚才你们俩的ai相遇的时候，矩阵信号非常混乱，我能认出来的就是对方的ai——嗯，按照您的描述，就先叫他「姜饼人」吧——操作了视觉模块和物理材质模块，还调动了一个我辨认不出来的函数，而您的ai——” 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凌夏树，“先生，您ai的名字是？” “……” 凌夏树微愣，沉吟了片刻后，眼中透出一股坚定，“希望。” 他沙哑的声音仿佛在宣誓，“我的ai，名字叫‘希望’。” “我看应该叫「疯狂希望」才对……” 老狗在一旁嘀咕，刚才两个ai战斗的那一幕，可能是由于姜饼人的攻击都集中到凌夏树身上，也可能是他实力太低人家懒得理会，总之他没有再被拉到那种状态里去，全程目睹了战斗实况，姜饼人恶心的样子也就算了，「疯狂希望」发疯时候的表现，简直把他这个队友都吓得肝颤。 “呃，好的，‘希望’。” 颜俊没敢对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发表什么意见，继续说了下去，“您的ai‘希望’……它一有行动，我这里的数据就完全暴走了，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只能凭经验猜测……” “……两个ai发生了代码级的交互，随后‘姜饼人’存储位址附近矩阵的三维空间参数被高权限强制改写，后边的矩阵信息全是乱码，只知道结果是姜饼人的完整程度缺损了3%左右……” “然后又是那个我无法辨析的函数，目前唯一能得到的信息是它归类在脑神经模块里，被调用之后，先生您和，呃，‘希望’，再次进入那种‘普通正常’的状态，而‘姜饼人’则快速从这个区域自我删除。” “……这就是我能从转播台记录里分析出来的全部了。” 颜俊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记录里的一大片函数调用他完全搞不明白，完全是强撑着解释。 “……” 凌夏树认真地听着，思考十几秒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面对颜俊： “刚才为什么‘探员’没有出现？” 矩阵每隔27小时就进行一次整体扫描，但这只是基本操作，矩阵本身还有实时运行的监控模块，一旦出现重大错误，就会派遣专用程序前去清理和纠正。 也就是在人类视觉模块里，呈现为大众脸黑衣人的“探员”。 “我们刚才的战斗，肯定会造成矩阵异常，那么，为什么没有探员过来？” “应该是对方的‘转播台’屏蔽了姜饼人那部分，而您的ai……似乎拥有‘抹平’矩阵痕迹的能力。” 颜俊回答的时候提心吊胆的，谁知道对面的年轻大佬到底是想让自己说出来呢、还是不说出来？ “……明白了。” 凌夏树若有所悟地微微点头。bbd毕竟本质是病毒，一款病毒能够传播，没有足够的隐蔽性是不可能的，所以bbd自带反监测模块也是应该的，难怪他在自己的小店里进行的那些尝试，从没把探员招来。 “有更多对方ai的消息吗？能不能找到本体的位置？” “我正在努力。” 颜俊在转播台前手脚并用，眼睛同时扫过十几个屏幕，精神渐渐集中，神态也放松了， “从对方自我删除的速度来看，本体应该在50米以内，但是这间旅馆内同时存在的目标太多，无法判断。” 转播台不是全面监控，它最多只能对凌夏树等这些允许它接管最外层反馈信息的用户进行周围环境侦查，没法对旅馆里所有的目标进行记录和分析。 “别抱什么希望得好，” 老狗看着满屏符号，撇了撇嘴，“除非有矩阵那种扫描能力，否则就算是隐世的人，不调动函数时看起来也像正常人一样，而且这个对手一看就不是正面战斗类型的，肯定擅长伪装——说起来，我们为什么会受到袭击？”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满是皱纹的老脸变得阴沉起来，狠狠地注视着颜俊，“你们是不是隐藏了什么？” 34 初次的战斗（六）（修） “没有啊，” 颜俊赶紧摇头，“我们这种靠给人跑腿短工才能勉强维持的小组织，都要进女神狩猎区赌命了，哪来的什么额外秘密？” “说不定你们队长藏着什么好东西呢。” 老狗还是没好脸色，“反正我觉得他那种非要来这里的执念就很不对劲——” 铃—— 急促的铃声突然在转播塔中响起，颜俊神色一喜，激动地一把抓过耳机，“你好，这里是线路维护处，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是柏良宽！” 耳机对面传来队长气急败坏的声音，“我们遭到袭击，我使用能力超限了，有探员正在追踪我，我需要路径指引！” “收到，马上！” 颜俊双手敲击键盘的动作快的如同幻影，三秒钟就确定了队长的位置，“队长，探员在你楼下右侧，正在上楼，为了躲避摄像头，你需要先从安全出口爬出去——” ……接下来，一通“未来力量”两人紧张心悸、凌夏树和老狗无所事事的过程之后，柏良宽终于成功摆脱了探员的追踪，气喘吁吁地打开了1404的房门。 “张辰龙死了。” 他灌下一大杯水之后，第一句话就让屋子里几个人神情一变。 …… …… 张辰龙很没有存在感，但是作为拓荒者，生存能力其实是很强的，但没想到，第一个死的居然是他。 “怎么死的？” 颜俊神情激动，“我没见到他的死亡信号啊！” “他和我一样，能力用超限了，被探员带走了。” 柏良宽说着，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作为一个jumper，他的绝大多数能力都是和载具相辅相成的，面对探员比较无力，本来和张辰龙搭档是要借助他的经验和能力提高安全性，结果他反倒第一个遇难。 “你们遇到了什么？” 凌夏树对于柏良宽的恐惧与庆幸都毫无感觉，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有新的敌人去对付他们了，还是仍然是姜饼人？ “我……说不清楚，” 柏良宽斟酌着语言，“我们两个一直保持着警惕前进，突然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化，甚至我们俩的位置都毫无征兆地互换……” “我们当时就知道遇到来自隐世的敌人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针对我们这样一个小队伍。” 柏良宽脸上是困惑和愤怒混合的表情，进入休良之后他们一直都在小心戒备，但主要是针对矩阵的扫描和探员，根本没想到居然有隐世的队伍会突然对他们这样一个低层次的小队下手。 “后来这种诡异的攻击又出现了几次，哪怕我们已经全神戒备，依然一次次瞬间出现在另一个环境，毫无征兆。” 队长手指握紧又松开，口中不断吞咽，似乎非常想灌上一瓶酒，但最终只是大口喝完了杯中热水， “后来张辰龙突然崩溃了，疯狂地抓附近路人询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在被周围店里保安制服的过程中，使用能力超限，一组探员‘跳’了过来” “我情急之下使用了jumper的能力撤退，结果也被注意到了，也幸亏因为探员的存在，隐藏的敌人不敢再攻击我，才能抓住机会联系上你。”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感叹张辰龙的遭遇，还是庆幸自己的逃脱。 凌夏树等柏良宽说完之后，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转头望向老狗。敌人既可能是对方招惹来的，也可能是自己引来的dio的暗杀者，已经有人因此而遇难，他有点不好意思继续询问。 “你究竟隐藏了什么东西？” 得到指示的老狗马上跳了出来，气势汹汹地逼近柏良宽。如果说之前他是因为辉煌女神瑾歆对凌夏树的态度而准备沾点光、心里还有一点前辈的优越感话，在刚才见识了「疯狂希望」的恐怖之后，现在的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要脸皮也要死死抱住这条大腿了，哪怕是当个狗腿呢。 越是混老了的隐世人，越知道这个世界最根本的东西是什么——矩阵权限！ 那些大佬为什么强，还不是因为通过努力获取了某些模块的高权限？ 而现在，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第一次以隐世人身份进入矩阵，就把一个拥有姜饼人那样恐怖ai的大佬打得屁滚尿流，关键是矩阵还不管！这种大腿，不抱不是傻么！ “我发誓，我没有隐藏任何东西！” 柏良宽站起来，赶紧向凌夏树解释，“我要是有什么值得那种组织出手的东西，在隐世就被干掉无数次了吧？” “呃，他说的也有道理……吧？” 老狗转头看着凌夏树。 “如果你自己也不知道呢？” 凌夏树听到这里突然灵机一动，沙哑的声音进入柏良宽耳中，顿时让他无辜的表情一滞。 开发矩阵系统的三棱怪极其不负责任，所以这里残留着无数稀奇古怪的模块，有什么东西自己得到了却不明白其价值的事情其实不少…… “但这还是说不通啊，仍然是那句话，如果我有这样的东西，对方为什么不在隐世就动手，那不是更方便吗？” 他喃喃自语，脸上突然神色一动，“除非……” “除非——” 老狗也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一起开口，“那个你不知道真正价值的东西不在隐世，而在这里……” 即使是颜俊，此刻也一脸恍然的表情，几种不同的声音一起说出了同一个词： “女神候补生！” 凌夏树同样也说出了这个名词，这种可能性并不小，和敌人是dio的猜测，基本是一半对一半，但不论敌人是谁，都要面对他内心的愤怒和暴戾。 “拿出你的说服方案，马上开始执行它。” 凌夏树看着柏良宽，年轻的脸孔隐隐透露出一丝凌厉的杀意，清澈的瞳孔里橙色光点跳跃，「疯狂希望」张着狰狞巨口从他背后缓缓浮出，沙哑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几个让屋里众人突然感觉空气发凉的词—— “无论他们的目标是不是女神候补生，都让他们来试试！” …… …… “女神”，是隐世里最顶级的标签，是梦寐以求的同伴、庇护。 与女神一起行动的，基本上都是隐世里最杰出的人才，他们被称为‘女神的同行者’，被隐世中的所有人羡慕着。 在女神模块的对冲遮蔽下，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自己的能力和权限。当女神精力充沛、效率全开的时候，即使是矩阵派出的高权限清除者，在他们面前也毫无威胁。 如果不是女神模块会对宿主的生理心理造成巨大压力、对冲效果无法长时间持续的话，矩阵早已成为‘同行者’们肆意的游乐场。 正因为女神拥有如此大的优势，所以隐世的每个人都梦想着“与女神同行”，然而成为女神的难度与代价，都是无法想象的。 储存着女神源程序的地区，每二十七个月开放一次，每次都有很多或者自信或者赌命的队伍进入其中，然而几百年下来，成功成为女神的，仍然只有两位数。 究竟什么样的女神候补生更有希望契合源程序，目前仍然是个未解之谜；隐世开发了许多模拟女神模块操作方式的程序，尽量挑选在模拟测试中表现杰出、抗压能力更强的候补生，但成功率依然捉摸不定。 finder自称拥有一套绝密的女神候补生资质评价系统，一开始也是错漏百出经常被打脸，但他们声称随着时间流逝，将来预测结果会在大数据的支持下变得越来越准确。 ——只不过，他们说不清什么时候这个“将来”才会来到。 “finder给我的报告里，给出了这个女神候补生‘有较大可能性获得辉煌女神位阶’的判断，” 柏良宽低声说着，目光里闪着喜悦和紧张混合的神采，“现在看来，这个评价似乎被其他队伍认可了，虽然不知道原因。” 夜里九点，那间女孩父亲预计要被‘撞破坚情’的旅店对面某栋民居，凌夏树等人正聚在客厅窗户前，警惕地等待着关键节点的到来。 “都注意身旁人的信号，不要同时看一个方向啊。” 颜俊紧张地低声嘱咐。 柏良宽的归来带来了一个好处，那就是对方调用的那个神秘的脑神经函数虽然仍未知，但通过对比分析他和老狗的数据记录，再加上凌夏树的战斗经历，颜俊终于搞清楚了这个函数是通过视觉触发的； 只要保证彼此的视野不重叠，就能避免一起中招，及时发现问题，再加上前边通过战斗获取了姜饼人的部分特征代码，所以他索性把转播台转移到了这里展开，以此来加强对周围的监控能力，这样做虽然损失了转播塔的机动性和隐蔽性，但同样也防住了姜饼人的潜入。 “迄今为止，对方只出现过一次，而且很快发现了我们，迅速撤走。” 他有些心虚地报告着，“对方的信息隔断能力者设备比我好……嗯，天赋也好一点。” “发现了也没用，只有我们知道‘说服’的关键节点。” 老狗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句。未知是最大的恐惧，自从搞清楚对方ai的前置条件之后，老头子就放松多了，只要不和身旁的人看同一个地方，中招也能被及时唤醒。 “他们不会什么都不做。” 凌夏树站在窗户前，夜色背景的玻璃上映照出干净利落的寸发脸庞，怒火正在胸膛缓缓燃烧。对手的风格从首先出手的姜饼人ai就能看出一点，即使有主攻手，整体也偏向于暗中谋划的类型。 想必此刻，他们正耐心地游曳在周围，寻找能改变现状的契机。 这样的风格，或许真得是dio！ 凌夏树默默地观察着旅馆门口出入的人们，心中思考着后续的计划。第一次接触后发现敌人实力并不强、但却诡秘难防，于是给自己再次设定了限制，如果第二次出手没能把对手留下，那么他就会果断按照预定计划撤离‘现世’，他已经记住了姜饼人的特征，等将来积攒资源变得更加强大后，再去找它报仇。 只是那时候的心情，他肯定不会喜欢。 手臂传来碰触，打断了他的思绪，是老狗发信号准备换视野，凌夏树精确地左转了45度，视线从对面的旅馆门口朝左方街道延伸出去，笼罩了远方的十字路口和街道。 落入视野中的一个身影，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35 初次的战斗（七）（修） 那是一名身材单薄的少女，即使隔了这么远望去，第一印象依然是‘瘦’，小号的毛线衣披在她的身上依然显得飘荡空阔，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脚踝都显得纤细瘦弱，脸上也没有什么脂肪的痕迹，皮肤更是缺乏青春的光泽，虽然得益于脸部骨骼形状良好、眼睛也比较大，所以外貌并不难看，但仍然给人某种非常脆弱的感觉，仿佛那些只有一根细细茎秆的娇弱花卉。 然而与这种身体上的脆弱感对比极其强烈的是，少女表现出来的精神特征却完全不同，充满了棱角与韧性。 那双本该充满青春与活力的双瞳，始终笔直看着前方，目光如同冰冻的湖面一般没有任何波动，眼睛周围描绘着纯黑色的眼线，在眼角拖出夸张的细长尖锐线条，配合紧抿的唇和微带暗紫的唇彩，仿佛特意给自己贴上的‘永不屈服’标签； 单薄的身体背部笔直地挺立着，如同在宣称谁也无法让她低头妥协，瘦弱的身躯在人群中迈着自己的步伐漠然前进，瘦出尖角的下巴微微向上高挺，仿佛要故意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所有表露出来的特征都说明，这是一个……有着独特意志的女孩。 即使是凌夏树这样被每晚的无尽杀戮折磨得近乎干涸心湖，也为这独特的气质微微波动了一下，目光短暂地被吸引，下意识地追随着这气质特别的女孩移动了一小会，随后移开了视线，注意力再次投向远方的街道和路口—— 下一瞬，他的动作忽然一顿，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目光重新回到女孩身上——在矩阵视觉里，少女的周身呈现着很淡很淡的银色光芒，它是如此之微弱，以至于凌夏树都差点忽略了过去。 而这种形式的矩阵光辉，他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那个晚上，完全展开自己后的‘拾音’，周身散发着的就是这样银色的光辉。 “颜俊，分析一下那个女孩。” 凌夏树转头吩咐，‘未来力量’的信息隔断员赶紧调动转播台的程序，苦着脸在十几个屏幕上寻找起来，脖子抻得老长。 “目标无异常。” 一分钟后，他擦了把额角的汗，低声汇报。 “……” 凌夏树对这个结论没什么表示，皱着眉头安静地注视着下方逐渐走来的单薄少女，瞳孔中橙红色的光点微微跳动。 柏良宽投来问询的目光，颜俊苦笑着摊手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年轻大佬究竟想些么，老狗则暧昧地笑，露出歪斜发黄的八颗大牙，脸上的皱纹都缩在一起，两手比划着一个充满暗示的动作。 “我出去一会儿。”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众人的无声交流。 凌夏树的动作很快，话刚说完，他的人已经去了门外，老狗赶紧收起脸上猥琐的笑容，快步跟在了他后边，身子仍然注意朝一侧倾斜着，避免视野重合。 …… “不对——” 目送两人出门之后，柏良宽独自在窗前监视了一会，突然神色一凛，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张v卡浏览起来，脸色随即变得很难看，伸手将v卡递给颜俊，自己则快步冲到侧面的窗前，拿出望远镜仔细端详起凌夏树刚才询问的那名少女。 越看，心就越往下沉。 很快，颜俊就证实了他的不好预感，转播塔检索的特征码和v卡中记录的相符，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虽然因为妆容、外貌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但这确实就是finder提供给他的那名女神候补生！ “搞什么？” 柏良宽暴怒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只觉得心里无尽憋闷，就快要爆炸出来，“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样计划一下就全被打乱了啊！” 这次行动，从一开始就没顺利过！ “会不会是……姜饼人干的？” 颜俊迟疑地开口，“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说服计划，但我们既然在这，说明这里是关键，所以他们就干脆想办法把目标引过来，让我们忙中出错，他们好趁机攻击。”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就凭对方的战斗风格，这种阴损的办法肯定想得出来。 “可恶……” 柏良宽焦躁地咽着唾沫，非常想来一瓶带酒精的东西压制一下内心的不安。然而眼前的局面他显然已经无能为力，‘未来力量’里唯一尚存有攻击力的拓荒者张辰龙第一个被探员抓住，下场不问可知。 现在残存的两人，一个是jumper一个是信息隔断的技术人员，面对姜饼人那种层次ai的攻击，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凌夏树了。 “希望……他这次去……能有好结果吧。” 颜俊盯着转播台里凌夏树和老狗的信号，一边拿起电话，一边低声祈祷着。 …… 休良不是一个大城市，晚上过了九点之后，街上的人流就迅速减少，即使‘未来力量’临时据点这里还算是个商业街也同样如此，夜晚的寒气清冷地在街道中自由流淌，让每一个行人不自觉地拉紧衣襟、急匆匆地佝偻身躯快步穿行。 然而就在这样微冷的夜里，在凌夏树视线的终点，那样一位衣衫单薄的瘦弱少女却傲然挺立着脊背，笔直地迈步向前，她的一切都仿佛和周围格格不入，无论是寒风、声音甚至灯光，一切对她来说都像发生在另一个透明却隔绝的世界，存在，却毫无影响。 而在凌夏树的矩阵视觉里，远处的少女和她在现世中的表现惊人的一致，同样拒绝着周围矩阵的一切，除了一些最基本的模块之外，其他任何稍微高层次一点的函数都被她的‘无视’所影响，信息的调用与反馈在这里遇到了额外的阻力，这也是她身周那层银色光辉的来源——由于时间参数的不统一而造成的视错觉。 当然，还只是一个凡人的她对矩阵影响极微，这所谓的额外阻力，也不过多增加了那些模块几微秒的处理时间而已。 只是一个普通的现世女孩，为什么会有和‘拾音’类似的光辉？ 凌夏树盯着少女的目光非常直接，努力想要探查出一个普通人能够抗拒矩阵的奥秘，然而完全不带丝毫掩饰，就那么紧紧地追随着女孩身影移动的注视，即使她再怎么无视周围的一切，这样的一道目光也不可能察觉不到，于是就在距离快捷旅馆门口大约50米的地方，少女停住了脚步，直直地站在凌夏树的面前，毫不退让地漠然和他对视着。 两个看上去都像是学生的年轻男女就这么在清冷夜色里的街头对视，足足长达一分钟的时间谁也没说话，周围的行人还以为这里有什么故事发生，可惜好奇驻足片刻之后，因为什么反应也没有，也都不耐地纷纷离开。 太瘦了。 老狗瞅准机会瞄了一眼少女，暗中撇嘴。现代女性注重塑形普遍追求身材纤细，但是如果真的身上一点肉都没有的干瘦，那也彻底失去了美感，眼前少女的体型虽然还没到‘瘦成骷髅’那种病态的程度，但也已经足够瘦了，幸亏骨架匀称、穿衣恰当，看上去还凑合。 “是你发的短信？” 终于，少女开口了，音质柔和，却有意无意地放的很低。与此同时，凌夏树身上突兀地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 “什么事？” 被打断了研究进程的凌夏树露出一个不悦的表情，但看到上面一串零的号码后，他收拾心情，把手机靠近耳边，简单地开口。 “那个女孩……” 随着听筒里颜俊的报告，凌夏树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目光瞄向对面的少女，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还掺杂了一丝惊喜。 被判定拥有辉煌女神资质的女神候补生……而且和矩阵操作系统‘拾音’有点相似的特质……难道说，自己通过矩阵视觉所观察到的，就是女神候补生的资质吗？ 等等，现在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 凌夏树瞬间拉回了飞散的思绪，目光望着对面的女孩，实际上注意力却并不在她身上，内心已经将戒备提到了最高。按照finder的预测，眼前这位少女此时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再结合她刚才那句关于‘短信’的疑问，那么很显然，疑似dio的敌人已经出手——而现在，他们必然在通过某种方式关注着。 凌夏树动作平静地收起手机，伸手将卫衣的兜帽戴上，随后手插到上衣的兜里，在衣服的遮掩下，手臂和脖颈迅速浮起橙色的几何图案，缓缓集聚着，引而不发。 “我问你，是你发的信息吗？” 另一边，少女微昂着下巴，表情故作冷淡地再次重复了她的问题。 凌夏树的注意力短暂地回到少女身上，看着她单薄的身躯，幻象里姐姐蜷缩枯瘦的样子在脑中一闪而过，“你叫什么名字？” 他沙哑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旁边老狗却错愕地侧起耳朵——不会吧，夏树小子口味这么独特？ “初洵美。” 少女清冷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是不是你发短信叫我来这里？” “不是我。” 凌夏树微微摇头，“但是那些想让你到这里来的人，确实和我有关。” 他如此干脆地将责任拉到自己身上，让旁边没接到最新消息的老狗再次震惊，心里真得开始以为凌夏树对这干瘦的女孩一见钟情，不由得有点发愁——恋爱中的年轻人很难沟通，可别把刚攒下的一点情谊给折里面。 另一边，初洵美不再说话，纯黑眼线围绕的眸子漠然地望着凌夏树，等待他继续解释。 “原因很复杂。” 凌夏树不认为能够在现在这样的环境里几句话就说明白其中缘由，“这里不是合适的地方……到那边去吧。” 他侧头瞄了一眼远处的一家24小时咖啡厅，对于休良这个小城市，现在这个时间也就这些店还在营业了。 这理所当然的动作看得旁边老狗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老脸憋得直抽。 于是初洵美带着一身冷清和凌夏树一起并肩走进了咖啡馆，坐下后，腰背依然挺得笔直。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侍者送上咖啡和泡沫奶之后，她直直地注视着凌夏树的双眼，虽然口中这样说着，脸上却使劲板着，没有期待，没有不耐，什么都没有，简直就像是在喊着‘我不在乎’。 “真相有点复杂，难以几句话讲清楚，” 凌夏树思考着到底要如何说这件事，然后突然意识到，他正在咖啡馆里、和一名陌生的少女坐在一起，他的迟疑和初洵美的冷淡，多么像是一对正准备摊牌的小情侣。 这方面毫无经验的凌夏树轻咳一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这才重新恢复自然。 “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情，普通人应该不那么容易接受——” 放下杯子，手指突然感到微微一麻，传来电击似的一点灼痛，凌夏树眉头微皱，朝着手边望去的时候，却只看见了一个普通的咖啡杯垫。 但‘普通的咖啡杯垫’绝不会让自己这样对疼痛习惯甚至麻木的人有感觉。 凌夏树捏着纸质的杯垫，平缓地把它举到自己面前。这只是个常见的廉价杯垫，唯一让人注意的是，那上面有一个用记号笔写的数字： 6174。 36 初次的战斗（八）（修） 6174。 一个普通的数字，用记号笔写在厚实的纸质咖啡杯垫上，看得出书写的人有一定艺术功底，每个数字字体的最后一笔都带着长长的尾巴，十分漂亮。 但这不是重点，在凌夏树借助bbd获得的矩阵视觉里，表面上看着毫无异样的杯垫，却在中央呈现着一个明显的细小空洞，意味着曾经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其中。 敌人，就在这里。 凌夏树霍然转头，身躯毫无预兆地骤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从坐着的姿态猛地跃起，仿佛无视了重力一样，凌空飞越了几乎四米的距离，单手在吧台上一撑，就越过宽大厚重的吧台冲进了后厨，这一撑的沉重力量让吧台上的所有容器都跟着跳了一下，引起一片惊呼。 冲入工作间的凌夏树迅速地转头扫视了一圈，不出所料，后厨仅有一名身材微胖的侍应生在，刚才给他们端上咖啡的侍者已经消失不见。 “刚才给7号桌送咖啡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伸手抓住后厨仅有的这名侍应生，直接把他拎的双脚离地，本就沙哑的声音里混杂着明显的愤怒与杀意，变得更加低沉。 “谁？……7号桌……我想想、想想……谁来着……” 被抓住衣领的这名胖胖的侍应生双手扳住凌夏树的手臂，紧张得语无伦次，“是个临时顶替张斌的年轻人，名字叫什么我不知道，可能值班经理清楚，可经理半小时之前就离开了，夜班只有我一个——” “临时顶替的那个人，他有什么特征？“ 凌夏树毫不停顿地追问，对于这个预料之中的答案并不惊奇。之前他并没有在意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穿制服的侍应生，以至于只有模糊的一点印象，根本没注意他的外貌细节。 “我想想……他大概30多岁，没有胡子，长头发，身高大概6174厘米，然后左手中指带着一个刻着一圈数字的戒指，上面刻着从1到6174这十个数……” 胖侍应生努力回忆着关于那名替班的特征，然而随着他的诉说，凌夏树的眉头却突然皱了起来，不但是从侍应生口中不经意间出现的6174这个数字，还因为在矩阵视觉中，这个侍应生的身体正在急剧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光点占据，仿佛人形的水瓶里扔进了一片染色剂，瞬间将他整体彻底染黑。 “……30……6174……1……6174……” 现世中，胖侍应生的表现也同样骇人，原本一切表现看起来非常正常的人，说着说着，慢慢地就像是癫痫发作一样浑身颤抖起来，全身肌肉都在肉眼可见地剧烈收缩，眼球可怖地上翻到极限、两边都只剩下充血的眼白，嘴角也开始出现白色的细沫。 仅仅几秒钟时间，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只知道含糊不清地喃喃低语着那个写在纸质杯垫上的数字： “6174……6174……” 凌夏树迅速松开手，失去支撑的胖侍应生颤抖着倒在地上，在肌肉痉挛、连呼吸都开始紊乱的同时，却坚持着用含混而模糊的声音，机械地重复这个诡秘的数字，如同在吟唱奇特的咒语，仿佛这个数字已经成为他生命唯一的意义。 诡异的攻击。 凌夏树看着地上声音越来越小的胖侍应生，竭力压住内心的急躁和怒意。敌人已经在埋伏完之后悄然撤走，还留下这样一个后手处理了唯一知情点的目击者，事情一下子失去了头绪。 不过，现在这个社会，想要彻底隐藏自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拿出手机，凌夏树动作很大地按下了一串0，等待接通的同时，仿佛被困在笼中的猛兽一样，在狭小的工作间里来回踱步。 “线路服务处，有什么可以帮您？” 电话终于接通，颜俊明显带点忐忑的声音响起。 “我刚刚在这家咖啡馆被埋伏了，有个人通过一个提前放置的杯垫间接发动了攻击” 凌夏树的语速很快，“对方伪装成侍应生，大约在五分钟之前撤走，年龄在30岁以下，身高一般，左手带这个刻着数字一到十的戒指——我看到这里吧台和后厨都有监控，你能发现点什么吗？” “给我五分钟。” 颜俊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双手暴雨一般在转播台前操作起来。 “夏树！夏树！什么情况？” 老狗用破旧外套风衣遮掩着大枪，戒备着靠了过来。他没有矩阵视觉，对于刚才的攻击茫然而无头绪，只是看到被凌夏树抓住后突然一个好好的人就那么倒在地上，一直在底层打混的他立即明白必然有事发生，赶快过来支援。 “敌人的攻击，正在让颜俊提供情报。” 凌夏树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简单地回答。此时店里早已因为他抓住胖店员后发生的事情而变得一片混乱，不论是店员还是顾客都在往外乱跑，而就在这一片嘈杂中，某个身材纤弱、背部挺拔、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安安静静地喝着泡沫牛奶的少女，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和谐。 “你不害怕？” 追踪的事情只能等颜俊的进一步情报，凌夏树回到桌旁坐下，看着不为所动的初洵美，有些疑惑地开口询问。 眼前这个完全还是普通人的初洵美，在看见目前这混乱的场景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无论是凌夏树的惊人的飞身纵跃还是突然丧失意识、外表可怖的胖店员，仿佛一切都和她无关。 “很多事情……我并不在乎。” 初洵美放下杯子，平平淡淡的样子充满了疏离感。按照finder的说法，应该是父母从她出生开始就从未停止过的争吵谩骂甚至撕打，让幼小的她逐渐封闭了自己的心灵，变成了现在这种状态。 至于吗？ 凌夏树看着眼前感觉与整个世界隔绝的纤瘦少女，仿佛冻结的冷漠眸子，苍白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孔，细得像是轻轻一握就能折断的手腕，心中有些不解，不过这并没有阻止他突然意识到，现在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finder的“说服计划”是建立在‘通过大数据分析认为少女正处在崩溃边缘’这一点上，试图通过最近因为出轨事件而将要爆发的一系列冲突，彻底让初洵美放弃对现世的留恋，同意进入女神狩猎区。 然而它制定的初始计划是一个用时数天逐步推进、充满各种冗余保障和应对预案的复杂工程，而现在，计划尚未开始‘未来力量’已经损失了两名成员，即使加上老狗和自己，能否达到预期目标，仍是个未知数，更不用说现在还面对着未知的敌人。 还有十几个小时，矩阵就会再次进行基本自检，以颜俊之前面对敌人时那拙劣的表现，凌夏树对他没报任何期望，敌人估计也不会对他客气，凌夏树已经做好了到时候暴露以后和探员战斗以及撤退的准备。 然而，现在这名女神候补生正坐在他的面前，对这世界的留恋几乎淡到消失，凌夏树决定，不再去按照finder那个成功概率已经大幅度降低的“说服计划”浪费时间，直接跟初洵美摊牌。 女神狩猎区对他的威胁很低，他完全可以自己带一名女神候补生进去，若有机会获得自己的女神，那么他能获得的回报是非常高的，而且最大的好处是，有可能获得继续在现世生活的机会，甚至继续经营烘焙屋也有可能。 而且如果成功了，柏良宽同样可以获得治疗，他的那枚‘跃迁水晶’依然能够到手，非常值得一试。 “接下来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有关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迅速下定了决心，回忆着当初鲁帕的解说，开始准备争取初洵美，同时示意老狗坐到旁边的6174号桌上，帮他警戒—— 等一下。 凌夏树刚堆起标准微笑的脸上神色骤然一凛，转头望去，旁边的桌牌上，赫然写着“9号”。 9号，6174号。 凌夏树停住了原本要对初洵美解释的话语，紧盯着邻桌那张号码牌。 现在在他的眼中，牌子上清晰地写着9号，然而他无比确定，刚才他的视野里和意识里，那里就是6174号桌，而且在当时毫无违和感，根本意识不到桌号怎么可能是四位数。 诡异的攻击…… 凌夏树瞳孔中亮起微弱的橙色光点，开始仔细感知自己的身体。在bbd病毒长年高强度的摧残下，他的神经系统已经出现了适应性的特异改变，对于自己的矩阵身躯，有着超出常人的控制能力。 然而出乎意料，在身体内部，没有发现任何感染或者增生的陌生代码。 之前胖侍应生那样的表现，让他以为这是一种类似bbd这样的病毒攻击，通过在目标体内增殖而造成那种可怖的后果，然而现在确定自己中招了，仔细检验之下却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攻击，来自于人机界面之外，无法确定其原理和方式。 凌夏树眼中的光点消失，重新坐正了身体，年轻的脸上没有什么慌乱的情绪。经历了bbd数年的锻炼或者说折磨，他有把握再诡异的攻击最多也就只能逼他提前离开现世，最后还有着系统映像‘拾音’作为底牌，至少在目前这段时间内，能对他造成致命威胁的东西很少。 “等一下听到我要说的话、看到不可思议的景象，你必须要保持冷静，否则会引起非常不好的后果。” 他暂时抛开对于诡异敌人6174的思绪，认真地看着初洵美。身在现世，这点必须非常小心，一旦有居民看到难以置信的景象导致情绪过于激动，都会引起矩阵的注意和探查，很容易导致有探员‘跳’过来。 好在咖啡馆里原本就寥寥的夜班营业人员和顾客，都因为胖侍应生可怖的‘发病情景’而四散奔逃，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几个，所以他准备用最直接的方法来说服初洵美，那就是把真相展示给她看，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一开始的情绪铺垫必须做好。 “所以，准备要给我看短信里所说的‘改变人生的秘密’了？” 初洵美语气淡淡地，带着一丝嘲讽，下巴微微地向一侧抬起，“有什么把戏就都用出来吧，如果故事真的编的很精彩，那我就让你随心所欲。” 即使在人群都逃光的刚发生可怕事件的咖啡馆里、孤身和两名身份不明的疑似暴力分子坐在一起，少女的目光里也依然感觉不到半点情绪，有的只是冷漠。 喂喂，那短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邻桌旁听的老狗则感觉有点压不住好奇心，听这小姑娘的口气，似乎有什么很了不得的约定在里面啊！ “那么，你一定要保证情绪平稳。” 凌夏树对少女的心理状态毫不在意，唯一注重的就是结果，再次强调一遍之后，他展开双臂，望着初洵美的双眸中渐渐亮起越来越多的橙色光点，而在他背后，张着恐怖巨口的「疯狂希望」以一个仰首冲天咆哮的姿势浮现在空中，组成它躯体的橙色亮线扭曲蜿蜒着，充满了诡异的力量感。 “……！” 初洵美的眼睛亮了一下，讶然地盯着仿佛野兽一样不安分地转头四顾的「疯狂希望」，苍白的唇微张着，眼睛瞪到了最大。 37 血缘与袭击 “这个世界是虚拟的，我们的地球，其实早已被外星殖民者当成货物卖掉了。” 凌夏树笑得很标准，放在年轻的脸上，仿佛阳光少年，然而口中却毫不掩饰地直接就揭开了最大的秘密， “地球遭到了外星财团的侵略，但因为一些宇宙基本法律的约束，外星人不得不保证地球原住民的文化和社会完整，于是建立了现在这个被称作‘矩阵’的虚拟世界，我们的身体被交给真正现实里的机械喂养，而我们的意识则在虚拟世界里面生活，用这种方法应付这方面的法律问题。” 他一边解说着，一边活动着手臂做出一些展示动作，身后的「疯狂希望」随着他的意志做出同样的动作，以此证明这不是什么幻觉或者魔术，两者的身影隐隐重叠，看起来别有一番美感。 “这些外星商人在矩阵的建立上粗制滥造，十分没有责任心，于是在很早之前，有人类开始通过这个系统的漏洞取得了各种程序的高级权限，最终发展成了一个在现实之外的里世界，隐世。” 凌夏树控制着语速，虽然微笑着，锐利的眸子却时刻关注着眼前少女的情绪变化，特别是盯着她的眼睛，以便能够在发现蓝色光点的同时就采取行动，“你现在看着的我身后的这个存在，是隐世人利用矩阵体系自己编写的被称为ai的程序，可以实现很多匪夷所思的能力——比如说刚才我突然冲到后厨，就是因为有敌人通过这个杯垫，对我发动了袭击。” 凌夏树捏起纸质杯垫展示。“看起来很普通，但是里面却藏着一个潜伏的小程序，对我发动了袭击”。 “……” 初洵美看着凌夏树和他身后的「疯狂希望」，呼吸慢慢地急促起来，好在她本来就是极其清冷的性子，即使变得激动，也远远到不了触发警戒的程度。 “你是说，我们都是生活在一个虚拟世界里？身体被机器喂养着？” 少女的语气依然平缓，纤细的手腕却因为手指用力而微露出青色的血管。 “没错。” 虽然有「疯狂希望」来增加说服力，凌夏树依然有点诧异少女这么轻易就接受了他说的世界真相。 “那么，新生的人类怎么来的？机器怎么把刚出生的孩子接入到虚拟世界里？” 初洵美那淡漠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一丝情感的火花。 “矩阵是按计划通过收集的生殖细胞‘生产’人类幼体的啦，然后按顺序分配给‘现世’里有孩子‘出生’的女人，在她的接入舱附近架设新仓位，这就完成了一个人的出生。” 老狗这方面的知识丰富，因此主动提供了解说。 “什么？” 凌夏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标准的笑容瞬间变成惊讶。家庭亲人竟然是矩阵‘按顺序’分配的？也就是说，其实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那姐姐…… “矩阵只需要保证能够维持文明延续的人口数量，才不关心到底是谁生的……按照顺序安排多简单，你以为外星人还会贴心地提供一对一的精确孕育服务吗？那得额外增加多少模块啊！这方面他们一个子儿都不肯多花！” 老狗撇撇嘴，随后有点不解地看着凌夏树：“你怎么反应这么大？难道没有那点生物学上的关系，亲人就‘啪’一下变成冰冷的陌路人了啊？人和人之间靠得是感情嘛！” “感情……” 凌夏树喃喃低语，脑海中闪过成长过程中和姐姐相处的一幕幕画面，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得释然。是啊，整个世界都是虚拟的，有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有什么重要的？就算在基因上毫无联系，难道就能抹去姐姐在他生命中的重要性吗？那些相互依靠的温暖、那些毫无保留的爱，和血缘又有什么关系呢…… “顺序分配的？……是这样啊。” 初洵美低声开口，打断了凌夏树的回忆，抬眼望去，少女原本情感淡漠的脸上，一丝笑容正在缓缓出现，由于她实在是太瘦了，所以这个笑容实际上并不好看，然而现场一老一少两个能够看到这笑容的男人，都从心底里被这个微笑彻底触动了。 因为这是一个真真正正、发自心灵的微笑，和少女之前那些故作冷漠的表情相比，仿佛无尽乌云在肆虐了数百年之后突然刺破云层出现的一缕阳光，纯净，明亮，温暖。 “原来……是这样。” 她昂起下巴的角度更高了一点，然而这完全无法阻止她眼角无声滑下的泪滴，“原来，不是因为爸爸妈妈不爱我，而是因为我运气不好，分给了错误的爸爸妈妈……” 她努力睁着那双大眼睛，黑色眼影被泪水冲刷，沿着脸腮流下，形成两条蜿蜒的曲线，意外地让纤瘦的脸变得立体而妩媚。 “我现在需要你加入我们，” 然而时间紧迫，那些逃出咖啡店的人不可能什么也不做，凌夏树只能残忍地打断梨花带雨的少女微笑，抓紧时间继续进行说明， “你具有非常特别的体质，能够有机会结合矩阵里的一种特殊程序，成为隐世中非常强大的‘女神’，但是这种事非常危险，历次进去了许许多多像你这样的女神候补生，活着出来的不到10%。” “我同意。” 初洵美脸上的笑容隐去，迅速地擦了擦泪痕之后，表情再次挂上疏离与淡漠，“无论真假，你给我带来了最好的消息。确实改变了我的人生……所以，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请随意使用。” “太好了，快让她签字，这样就能带走她了！” 没想到凌夏树这种简单直拳居然一击奏效的老狗，高兴地脸都皱成一团了，赶紧翻腾一阵拿出张v卡递给凌夏树—— 哐！ 玻璃破碎的声音狂暴地响起，凌夏树和老狗下意识地向破口望去，却只感觉眼前忽然一花，清冷的夜风让他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些独自在烘焙屋努力的夜晚，守在烤炉前几个小时的忙碌之后，骑着小摩托在夜色中奔驰，风吹过脸上时那种疲惫夹杂着心满意足的惬意感受…… 如果姐姐能醒来夸奖几句，那这一切就完美了……可惜，每次带着点心推开姐姐6174号病房的门，最后迎接他的都是失望…… 6174？！ 凌夏树霍然睁开眼睛，就发现咖啡馆内初洵美和老狗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自己和两名陌生人面对面站着。 “这可真是……令人惊讶的抗性。” 两名闯入的袭击者中，年纪比较大的那个看着清醒过来的凌夏树，脸上露出了啧啧称奇的表情。 他看起来大约40多岁，嘴角和眼角都有了细微的皱纹，额顶发际线已经明显后退，露出光亮的脑门，穿着一身古朴的马甲西装背带裤的套装，看起来非常严肃古板的样子。 然而在他身后若隐若现的姜饼人ai，却揭露了他的身份，以及他真正的性格——那个阴险的姜饼人。 “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挣扎，浪费时间。” 另外一个闯入者比较年轻，方阔的下巴配上偏小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充满暴力分子的气息，像是一个混社团的不良分子，脖子上有一个花体k的刺青图案，而在他的左手上，一枚携刻着十个阿拉伯数字的戒指，正以他的无名指为轴缓缓地旋转着，应该就是刚才伪装侍应生给自己送上咖啡的。 “……很好。” 凌夏树站直身躯，目光在两名闯入者脸上扫过，嘴角缓缓绽开一个充满暴戾的微笑，即使原本这家咖啡店里的三个人只剩下了他自己，老狗和初洵美都不知所踪，即使现在在他的眼里，桌号、门牌号、杯垫和纸杯上电话号码等数字，都有一半不断地在原本数字和6174之间变化。 两人都没有戴着‘dio’字样的指环……看来并不是阑安武的同伴，但这并不影响他把这两个敌人彻底撕碎，作为竟敢让他看到那种幻境的回礼。 那么，去死吧。 凌夏树的瞳孔褪去了情感色彩，嘴角的笑容变得像是噩梦中一样狂野暴戾，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握紧拳头—— 下一刻，他的体表骤然亮起了绚丽的桔红色光辉，复杂的线条瞬间从他的皮肤之下浮起，集成电路似的炽亮图案几乎覆盖了他全部的身躯表面， 腿部猛地发力，超出矩阵设置的力量让咖啡馆的地面在哔啪爆响中仿佛被重物夯击似的顿时深陷，伴随着坑边地面的隆起与地砖碎块的飞溅，凌夏树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狂暴地朝着姜饼人的操控者、马甲中年男扑了过去。 “哈，格斗……” 马甲中年男在他摆出姿势的时候就发出了嘲弄的声音，双手在眼前一抹，顿时凭空展开了一层透明的屏障，而他身后，姜饼人脸上的线条又开始蠕动，想要再次发动那种诡异的攻击—— 砰地一声炸响，马甲男脸上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改变，那所谓的屏障就在凌夏树的拳头前彻底崩碎，带着炽亮集成电路图案的一拳非常准确地击中了他脸上那个姜饼人曾经被打碎的相同部位，不过这次绽放开得不是代码碎块，而是暗红的血和白色的牙。 只是一击，马甲男的脸就已经面目全非，甚至一只眼睛都从眼角彻底撕开，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带着凌空飞起，身躯扭曲成近乎90度折叠的样子，破布娃娃似地朝着墙壁急速撞去。 「姜饼人」意识到了马甲男的危机，平面状的身体瞬间蜷曲起来，整体变成一个圆筒状的缓冲结构，几乎是压着最后一毫秒挡在了马甲男和墙壁之间，挽救了他的这次致命危机。 ——不是什么人都能忽视矩阵的死亡指令，再强大的隐世大佬，只要被判定进入‘死亡’模块的处理流程，就会直接开始被从维生系统中‘物理删除’，什么本事都没用……例外只有一种，那就是你的权限高于矩阵的操作系统。 凌夏树之所以能在现世无视矩阵的死亡指令，是因为在和bbd长达数年的抗争中彼此适应性进化，产生了特殊的嵌合，是用无数次睡梦中极度痛苦的死亡换来的。 这不是一个必然结果，而是一个生命的奇迹，十几万的bbd感染者，也就只活下来了一个凌夏树。 嘭！ 另一边，数字男在凌夏树冲向队友的同时完全没有阻止的动作，甚至嘴角微挑，露出一个隐约的狞笑，在马甲男和墙壁沉重的撞击声响起的同时，他阴狠的笑容一下子扩大。 下一刻，他猛力甩动胳膊，以一个标准的投掷姿势把手指上的数字戒指投出，在他目光的锁定下，悄无声息地朝浑身光线闪耀的凌夏树飞去。 38 黑洞与迷离 数字缓缓旋转的戒指，在飞行途中骤然再发生变化，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像是拉动的老虎机一样急速循环起来，同时以戒指为中心爆开了一个透明的球形领域，凡是被这个无形领域飞行途中掠过的空间里，所有物品上的数字都变成了6174， 这并不是结束，随即每一个数字再继续发生变化、再次变化，直到数字的载体被无数细小的6174彻底占领，在无声无息中变成一块块纯黑的形状轮廓，在矩阵中失去了材质、色彩甚至重量等一切其他信息。 数字男睁大那双小眼睛，兴奋又残忍地笑着，准备欣赏凌夏树被戒指击中之后的惨状。这是他戒指的最强模式，发出这一招他也要烧掉不少的矩阵点数来给程序运行，但只要能看到敌人凄惨地变成虚无，那就很值得！ 然而，就在他狞笑着全神贯注紧盯着凌夏树身影的同时，「疯狂希望」可怖的身躯悄然从他背后的地板中浮起，组成身体的橙色亮线不规则地扭曲、弹动着，三枚闪亮的晶体盯住下方毫无所觉的数字男，一张比他肩膀还宽的狰狞巨口从脸部无中生有地徐徐张开，直到笼罩了数字男的大半个身躯—— 本能让数字男隐约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笑容僵硬在脸上，后背寒毛直竖，猛地回头，却只能看见那张从天而降的骇然巨口，刚来得及下意识地举起双臂挡在头部，「疯狂希望」就已经用曲折的爪子抱住了他的身躯，一口咬下—— “啊呃——”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整个咖啡馆，数字男在关键时刻，凭借手臂阻挡了「疯狂希望」一个短暂的瞬间，利用这一点点机会，疯狂地挣扎着避开了头部和上半身的要害，不惜撕裂自身皮肉，挣脱了「疯狂希望」的擒抱。 但是右手臂以及半个肩膀却没能幸免，全部消失在那张狰狞的巨口中，鲜红的血像喷泉一样向外激射，肩部残存的白生生骨茬随着他身体的运动摇晃着时隐时现，看起来极度瘆人。 “是他的！这个居然是他的！” 数字男变调的声音嚎叫着，再也无暇去顾及同伴，踉踉跄跄地朝门外逃跑，色泽鲜亮的动脉血撒了一路。 失去了数字男的目光锁定，凌夏树只是轻轻一跃，就避开了戒指的路径，然后刚刚被救下一命的马甲男，就惊恐地望着凌夏树脸上挂着暴戾的微笑再次盯住自己，顿时又一次面临严重的生存危机。 已经挨过一拳的他深切的知道，他要是再中这么一下恐怕就要留在这里了，即使在头晕目眩的状态下也拼命地挣扎起来，还蜷曲着的姜饼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叫声，整个身躯突然崩散成为无数扭曲的线条。 某个程序模块被他以牺牲自身大量矩阵空间的方式、不顾一切地强制运行，凌夏树能够感到一股特殊信息强制启动了人机界面的某项功能，奇特的神经信号从不知名的地方冲向他的大脑，强行制造了一波恍惚。 “源码级！源码级的攻击！” 当他再次回复清醒的时候，马甲男已经一边疯狂的嘶喊着，一边追着自己同伴的踪迹，摇摇晃晃地在门外的马路上奔跑。 原来是这样的攻击…… 咖啡屋内的凌夏树，眯起眼睛微微晃了晃头，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 姜饼人这次情急之下孤注一掷的攻击过于狂暴和直接，暴露出了它的工作原理，凌夏树从自己的反应中，终于明白了姜饼人ai的攻击中究竟起作用的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具体过程，但是这个ai能够通过视觉信号非法调用人机界面中某个遗留的调试工具模块，强行调整大脑神经网络的工作模式，使得被攻击的人毫无所觉地从正常状态进入恍惚而无意识的状态， 虽然仍能进行一些正常的活动，却目光失焦，注意力涣散，时间感消失——也就是常说的，「走神」。 只是这次马甲男燃烧点数、拼死一搏扩大姜饼人的体量来阻挡凌夏树，却只不过强制他恍惚了几秒钟而已就迅速清醒过来，而且他隐隐有所感觉，下次再遇到姜饼人的攻击，自己回复清醒的时间还会更短。 美好的东西反复体会多次，就会感到乏味；在同一个地方反复受伤，痛觉就会变得迟钝；人类大脑本身的工作机理决定了，短时间内反复的同样刺激，造成的结果会急剧下降。 凌夏树的神经系统本身就在漫长的死亡和痛苦折磨中，对人机界面的信号产生了极强的抗性，姜饼人反复通过同样的模块来攻击他，结果就是凌夏树对于「走神」的抗性不断积累。 不过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也已经足够两名敌人逃出一段距离，马甲男已经摇摇晃晃地追上了同伴，刚才同样受到「姜饼人」爆发影响的「疯狂希望」没能完成追击数字男的任务，愣在咖啡店门口处，被拉开了十多米的间隔。 凌夏树嘴角再次露出噩梦里习惯性的微笑，身上的橙色光线爆发，纵身一跃从两人之前撞坏的窗户中飞身而出，而「疯狂希望」也发出了无声的怒啸，张着狰狞巨口再次朝前方扑去。 十几米的距离在这样的速度下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前方两人又都是伤员，眼看只不过过了几秒钟，凌夏树就已经追在了他们的身后，前方正在奔逃的数字男突然转过头，脸上带着愤恨的表情，朝着凌夏树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突然拿出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球体，在顶端按下之后朝地面一扔—— 凌夏树的战斗经验让他下意识地做出了闪避动作，「疯狂希望」也同时双手抱肩、身躯朝路面之下沉去，下一瞬间，那个球体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和强烈的闪光，几乎照亮整条街道。 各个地方传出的隐约人语嘈杂声为之一静，一些好奇的视线在这一刻开始本能的寻找声音和光的发源地，凌夏树先是对这个小球的威力如此之弱感到一丝诧异，然而随后他的目光扫过手臂上炽亮跳跃的集成电路图案，瞬间意识到了现在面临的情况。 探员。 逃走的两名神秘敌人，放出这个小球的目的并不是要对凌夏树进行阻碍，而是要借着这个商业街上其他顾客的视野，把他暴露给矩阵和探员！ 凌夏树虽然有着丰富的和探员战斗的经验，但是那只是梦里的复制体，所以缺少现世战斗经验的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方的目的，顿时让自己陷入了被动，反而看起来狼狈不堪的马甲男和数字男，因为熟练地互相掩护、以及凌夏树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成功就此脱身，消失在冷夜的街道中。 压下内心暴躁的不甘和怒火，凌夏树面无表情地转身快步朝一旁两栋建筑之间的狭窄通道走去，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转身之间短暂一瞥，他已经看到了附近的店里，有几个人形在矩阵视觉里突然闪起了特殊的光辉，那种光辉他极其熟悉，也曾经亲手湮灭了数千上万个，但是老狗的科普知识还在，现世和梦境不一样，在这里探员是无穷无尽的，如果你不能尽快摆脱，那么最终结果，必然是被无数的探员淹没。 旁边的一些店里，偶然看到了凌夏树身上的发光图案，并由此引发了情绪剧烈波动的几名客人，忽然收起了脸上的惊讶表情，站起身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往外走去，而当他们转过墙角、推开店门、或者是上车再下车之后，原本的形象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都变成了戴着墨镜，身穿黑西装，长了一张大众脸的标准形象。 由于目击者众多，所以很快，在凌夏树消失的那道狭窄的缝隙前，一共六名墨镜下蓝点隐约闪烁的探员，就沉默地集中在了一起，互相无言的交流之后，分成了两个三人组，分别从不同的路径开始了追击的过程。 …… 六名探员的脚步离开后，又过了大概几十秒钟，「疯狂希望」以双手抱肩的形态，缓缓的从一处视觉死角的地面升起半个身子，三枚散发着明亮光线的晶体扫视这几名探员离去的方向，狰狞巨口重复着无中生有、然后消失的循环，整个身躯都表现出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然而很快，仿佛是受到什么召唤似的，它不甘地朝着探员离开的方向无声咆哮了几下，身体重新沉入地面，朝着凌夏树离开的方向快速潜行而去。 …… “呼……呼……” 商业街尽头，一家快餐店的卫生间里，‘姜饼人’的主人用颤抖的双手，把刚刚从柜台拿来的大量冰块，全都包起来捂在自己的脸上，脸色阴沉而又惊怒，时不时还有眼睛上翻和不自然的抽搐行为，说明他的神经系统应该是在刚才的强制爆发中受到了严重伤害。 而另一边，暴力分子长相的数字男用他的外衣勉强遮住可怕的断臂伤口、靠在洗手台上休息，暴戾的脸上布满了细小的汗水。因为突然大量失血，他的脸色甚至比同伴还要更加苍白。 他的情况也确实要糟糕得多，马甲男只是催爆ai后神经系统受损，虽然同样痛苦，但至少暂时没有什么后续的影响，而他的伤势则是身体上的生理损伤，矩阵对这种伤势是绝不客气的，疼痛只是其中一种影响，后续的一系列判定都会持续加载到他这个现世的虚拟身体上。 比如，严重失血的症状。 很快，他就开始发烧似地颤抖起来，冷汗持续不断的冒出，肌肉开始失去力气，甚至连擦汗的动作，也越来越困难。 由于伤口被撕扯的太厉害，根本无法自行止血，很快他就会被转入‘昏迷’模块，直到‘死亡’来处理他。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很快，他下定决心似的猛一咬牙，用完好的左手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特殊的药盒，上面一个几组平行线组成的双菱形，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辉，打开之后就看见里面一蓝一红两枚药丸，静静地躺在里面。 在马甲男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数字男一仰头就把蓝色的药丸吞了下去，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紧张，整张脸都在抽搐着，闭着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 下一刻，一波剧烈的疼痛袭击了他的大脑，夹杂在其中的特殊信号冷漠地先一步关闭了他的声带功能，于是很快他就无声的惨叫起来，不顾地面的积水和污渍，像离了水的虾子一样疯狂地打滚抽搐，甚至忍不住用头部撞击地面想要减轻痛苦。 而就在这个过程当中，一丝丝透明的曲线从他的伤口逐渐冒出头来，随后自动弯折延伸着、编织着，渐渐补全了半个肩膀和一只胳膊的缺损后，又迅速地从透明的轮廓向实体的肤色转变，当数字男精疲力尽地扶着墙壁慢慢爬起的时候，他看起来已然完全恢复了。 39 熟悉与厌恶 “没想到，那个ai，居然就是他。” 他的全身都还在疼得微微颤抖，嗓子哑的厉害，但依然能听出其中的狰狞之意。“我们都被过去的经验误导了，以为是那个老家伙……可恶！” “非常可怕的人形ai。” 马甲男此时无比庆幸自己当时面对的是凌夏树的本体，同伴身上可怖的伤口真的是差一点点就致命了，自己虽然受创也很严重，恐怕再来上这么一拳就会要命，但好歹反应得快当机立断催爆ai救了自己一命、没有致死危险。 难怪，上面的命令是让他们两个一起对付这个凌夏树，而两人却在看到对方的资料、知道目标只是个丰收节才进入隐世的毛头小子以后大意了。 “再可怕也没有用处了，虽然差点丢掉性命，但他也已经中了我的「迷你恶作剧-黑洞」，” 数字男摸着重新回到他手上的戒指，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脖子上的刺青似乎都胀红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小的恶作剧将变成绝望的灾难，数字的黑洞将吞噬他全部的理智——” “我们，现在只需要等待就好！” …… 冷清的夜风从街头掠过，带动热闹闪亮的霓虹招牌孤独地摇晃。 凌夏树双手揣在卫衣外兜里，从狭窄的楼宇之间低着头转出来，嘴角带着平和的微笑，看上去像是无聊闲逛的顾客。 然而在他被兜帽遮挡、目光低垂的瞳孔里，胸中的怒意让众多橙色光点急剧地跳动着，仿佛爆发的星云。 休良是一座很小的城市，离开了中心商业街，其他地方在这个时间段就几乎难以看到人迹，凌夏树的身影尽量贴着墙壁或者阴影区域，避开可能存在的视线，来到一个背光的角落里，拿出电话，用力很重地快速按下一串零。 “嘀……嘀……” 听筒里传来一声声电子音，直到响了快十声，才终于被人接了起来。 “线路维护处，有什么可以帮您？” 颜俊呼吸急促，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 “我的同伴和那个女孩现在哪里？”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对面的颜俊却莫名地有种感觉，对面的年轻大佬那看似平静的状态下，正压抑着强烈的愤怒，仿佛海啸之前安静的沙滩。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刚才他没能及时为凌夏树提供信息隔断，导致对方暴露在矩阵的视野里、陷入探员追踪，有些心虚而导致的错觉。 “你的同伴刚才再次受到了之前那种攻击，各种呼叫都不回应，” 颜俊有气无力地回溯着之前的数据记录，“我现在无法确定他们的位置，只知道女孩和他没在一起，最后是从街道的另一侧离开的。” “……你发生什么事了？” 凌夏树眉头微皱，终于察觉了颜俊的情况不对。 “据点这里也受到攻击了，” 颜俊呼吸更加急促，“一群枪手从远处袭击了我们的房间，队长出门查看然后不知所踪，我在袭击中受伤了……” 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又喘息了几秒钟后，颜俊叹了口气，“……无论您想做什么，还请加快速度，我的伤势不断发展，再过半小时，我就不得不撤退了。” 他在这里说的是“我”要撤退，也就意味着是‘个人’通过类似跃迁水晶这样的手段脱离现世，不光没有收益，而且损失的跃迁水晶和转播台都价值不菲，可以说是断尾求生了。 不过这也是无奈的事情，实际上他到现在也明白了，对面的敌人实力不是自己这些‘未来力量’原本的小人物能够应对的，再等下去的结果，至少对他个人是没有任何好处，还不如果断下决心。 “明白了，找到他们两个后，我就马上回去。” 凌夏树闭上眼睛深呼吸，思考几秒钟之后，不甘地放弃了追击和复仇的意念，沙哑的年轻声音给了颜俊莫名的信心，似乎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实际上，虽然他已经很顾大局，表现出超过年龄的成熟心态，但还是缺乏隐世基本知识，换了老狗，一听说队伍里的jumper失踪，恐怕当场就得大惊失色—— 没了柏良宽能在矩阵中穿梭的载具ai，他们要怎么回去隐世的空间？要知道现在可不是丰收节的特殊时期，各大节点主机都收回了专门迎新的路径，目前是和矩阵严密隔绝的状态，没了载具麻烦大了！ 现在的凌夏树心中没有这样的概念，即使有恐怕他也不会在意，甚至连对姜饼人和数字男的杀意都被他暂时压制，一门心思只想找到初洵美，老狗给他的契约v卡还在手上，要尽快让她签下名字。 ——解救姐姐的事情是第一位的。 收起电话，他再次拉了拉自己的兜帽，遮住半个脸孔，贴着墙壁快速朝着颜俊刚才说的少女最后消失的方向走去。 初洵美最后一个念头是什么？她会去哪里？ 凌夏树确定两人还在游荡，根据自身的经验和老狗的描述，被对方那诡异的姜饼人ai攻击‘走神’的人，会不知不觉地进入注意力失焦的状态，对外界的轻微刺激没有反应，有基本的行为能力，甚至会按照之前最后一个比较重要的意念行动，粗看起来一如正常人。 比如老狗中招之前的想法是周围巡视一遍，因此他中招之后就本能地沿着走廊循环，走完之后还能下意识地回到门口。 而且，由于某种不知道的原因或者限制，敌人在走神期间并没有发动袭击，甚至在刚才破窗而入、趁机导致三个人都陷入‘走神’的时候，那两人也没有直接攻击，而是等凌夏树醒来之后，战斗才瞬间展开。 从这一点上看，对方两人肯定不是临时搭档，毕竟6174数字男的攻击似乎不受这个限制，凌夏树收到的6174错觉即使在走神期间依然不断发展，这样完美互补的组合，不可能是临时纠集起来的。 敌人唯一的错误，就是严重低估了凌夏树的实力。 …… 思索着，凌夏树快步掠过一扇扇紧闭的店门，脑中回忆着之前的景象，判断初洵美可能去的方向。处于那种状态的她走不了多远，只要判断对方向，就能很快追上—— 如果没有阻碍的话。 嘭！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凌夏树背后响起，随后响起了众多路面碎块弹射到附近墙壁上之后的细小碰撞声，如同突如其来的暴雨。 “发现异常体，扫描进程开始。” 一个机械的低声自言自语从背后传来，凌夏树停住了脚步，沉默地转过身来。 面前不出所料是一名身穿黑西装、带着墨镜、眼睛部位蓝色光点闪烁的探员，刻板的大众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正大踏步离开从顶楼跃下而砸出来的浅坑，朝着凌夏树快步前进，同时伸手入怀，掏出一把带着消声器的黑色手枪。 “……熟悉的场景。” 凌夏树抬起头，看着漆黑夜色里、被led霓虹染成各种颜色的空旷街道，沙哑的声音低声自语了一句，随后他伸出双手，橙红色的集成电路图案开始在皮肤上闪烁，“……讨厌的场景。” 他迎着探员迈步朝前走去，对面的敌人毫不迟疑地连开三枪，却都被他轻易闪过，探员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随手把枪一丢，拉开架势就朝着凌夏树扑了过来。 噗！咔吧！ 一声沉闷的击打声传来，随后几乎没有时间间隔地，又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折断声，气势汹汹地扑过来的探员，轻易地被凌夏树先是一拳捣塌了胸腔，然后顺势一个转身肘击，彻底折断了颈骨。 尸体在空中飞着的时候就化成了晶莹的碎块，凌夏树嘴角绽开一个狂野的笑容，站直身躯，轻轻地左右活动了一下颈部关节。 探员不会只出现一个。 “发现‘青’级异常体，编号dx1172900——” 另一声地面破碎的声音响起，凌夏树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仿佛瞬移一样，出现在刚落地的黑衣人身边，身躯像是充满弹性的扭筋，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同样只是一击，猝不及防的探员就被一拳轰在太阳穴上，眼球瞬间凸出，混合了鲜血、脂肪和别的什么的液体从鼻孔飞溅而出，整个身体被头部带动着向一侧飞起，后续的话语再也说不出来，同样在落地之前就化作了发光的碎块。 “确认发现‘绿’级目标，事件等级提升，处置权限提升——” 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大众脸黑衣人从旁边的建筑物间隙中快步走了出来，黑色的墨镜下，蓝色光点闪烁得仿佛强光手电一样炽亮，“开启现实隔——” 他的话突然一顿，随后猛地仰头上望，然而一张狰狞的巨口已经凌空扑到他的头顶，什么也来不及做，整个人就被一口吞下。 橙色光线的扭曲蜿蜒中，「疯狂希望」野兽般张牙舞爪地无声狂吼，身躯没有丝毫变化，刚才被它吞下的探员，仿佛从未存在过。 看着正在肆意张狂的「疯狂希望」，凌夏树伸出手去，五指轻轻一收，远处橙色光线纠缠而成的ai躯体顿时像是内爆的气球，瞬间向内收缩消失无踪。 重新把兜帽戴好，凌夏树快步朝着初洵美离开的方向追去。虽然很清楚这几个探员就是刚才那几个闪着特殊光辉的、附近店里休闲的顾客，但他的心中没有因此产生一丝波动。 这个世界，和他有关系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姐姐占据了其中绝对的主要比例，而调整一下标准的话，也许他的烘焙屋也算是一个，其他的，根本不会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甚至之前和此时的离开，也只是为了避免浪费时间、尽快签下初洵美，并不是为了躲避探员。他不是离开了ai以及插件就几乎废了90%的隐世人，矩阵如果想要清除他，除了极端的‘物理删除’，就只能一次次用无穷无尽的代码淹没他，直到他的大脑达到生理极限，除此之外的方法，基本都只能起效很短的时间。 从这一点而言，‘拾音’找上凌夏树是一件好事，也是件必然的事——只有异常程度超高的个体才能提供她运行的基本环境，而这样强大的异常体，造成的矩阵错误也必然被‘root’所重视，肯定会在下一次矩阵操作系统更新中被针对，所以两者其实有共同的目标，抵抗后续的系统更新，对两人都有利。 40 撞破和签约 初洵美只是个平凡少女，有了颜俊提供的方向指引，凌夏树很快就在拐过一条长街之后看见了她的身影，处于‘走神’状态的少女背部依然挺得笔直，然而那种平时故意作出的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感觉却消失了，瘦弱的身躯孤独地走在零星几个行人的夜晚街头，唯一能给人的印象，就是脆弱。 凌夏树放缓脚步，慢慢地接近少女。即使是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初洵美的下巴也是微微挑起的，显得脖子纤长而优雅，由于走神，眼睛里的倔强冷漠都消失了，看起来迷蒙而又清纯的样子，和她清醒时反差极大。 不过这一切在凌夏树眼里都没什么意义，他快走几步和初洵美并行，略微看了下四周无人关注这里后，毫不犹豫地出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伴随着一声细弱的惊呼，那纤细的身躯猛地一僵，仿佛触电一样的震动从少女瘦弱的肩膀上传来，凌夏树只觉得手上一沉，初洵美的整个身躯就倒在他的怀里，轻若无物。 “……” 凌夏树无奈地看着怀里闭目昏迷的少女，丝毫没有什么美好的想法，只觉得头疼。隐世的几个人从走神状态回复的时候，可没出现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初洵美的体质问题，还是因为半路被叫醒的原因？ 现在想这些毫无意义。 昏迷的初洵美是没办法签约的，凌夏树也只能叹息着接受现实，微微摇头后伸手在初洵美的后背一抬，用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把她抱在了怀里，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准备找到老狗。 只是虽然是抱着，但这方面经验完全是零的凌夏树却双臂伸得笔直，初洵美的身体随着他的奔跑几乎纹丝不动，看起来像是他在烘焙屋搬运面粉一样。幸好这一路几乎没有行人，否则凌夏树如此特殊的抱法，肯定会惹来无数好奇的关注。 凌夏树的脚步很快，没多久就经过了原来的路口，正遇到有几个平民正在大声呼喊着他们朋友的名字四下寻找，然而他们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三名死去的探员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同样意味着三名只是偶然想出来逛逛商业街的居民也从此消失无踪，只剩下安静的街头冷风萧索，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凌夏树心中毫无波动，抱着初洵美快速跑过。 他在这个世界，不欠谁什么，也不想被谁欠什么，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姐姐一起，平平安安地经营那间小小的烘焙屋、安静地过完这一生，为了这个愿望，任何对他造成阻碍的，都将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平。 …… 寻找老狗的过程很不顺利，因为他身为隐世人又被攻击，所以转播台反而不如初洵美那样能记录他最后的方向，凌夏树也没法判断他当时到底最后一个想法是什么，因此只能胡乱猜测。 很显然，他和老狗的想法差别巨大，连续找了几个方向都一无所获，甚至其中还有一次和另外一组探员擦肩而过，如果不是凌夏树的矩阵视觉敏锐，也许这世上又要再消失三个无辜的平民。 最后是颜俊的一通电话解决了问题，老狗居然去了那栋快捷酒店，就在初洵美老爸预定的房间门外晃悠，看样子到现在也没脱离走神状态。 “他怎么会去那里？” 即使凌夏树也不由得有点好奇，老狗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跑到初洵美老爸预备偷晴的旅馆门外？ “这个……只有他自己清楚吧。” 颜俊心里暗自腹诽年轻大佬说话不经脑子，转播台又不是读心术。 “那么，拍醒他会有问题吗？” 凌夏树来到旅馆的楼梯口，看看远处还在绕圈的老狗，再看着自己怀里的少女，“另外能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会昏迷吗？” “应该不会有大碍的……至于那名女孩，根据您周围的监测数据，刚才她其实只是受到了很微弱的神经电流冲击，之所以会昏迷，其实是……饿的。” 颜俊查了一通凌夏树附近的数据记录之后，即使身上伤势很重，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两声。 ……饿的？ 凌夏树楞了一下，看着他只用一只手就轻易抱住的初洵美，感受着那轻飘飘的重量，目光稍微柔和了一点。无论是移情作用也好，其他什么也好，一名如此年轻的少女，把自己的身体折磨成这个样子，即使凌夏树的不在意，也不由得有些触动。 “喂，你在做什么？”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吸引了凌夏树的注意力，抬头望去，初洵美的父亲正惊慌失措地站在房间门外，身躯挡住门口，仿佛想遮掩什么；而在他的面前站着的正是在外面徘徊了这么长时间的老狗。 “做什么？哈，被我抓到了，这下稳了……嗯？” 老狗先是发出喜悦的感叹，甚至还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心里话，然后整个人的神情忽然一怔，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迅速地打量了下周围环境，露出懊恼和愤怒的表情，转头刚要朝外奔跑，就突然看见了正抱着少女的凌夏树。 “啊！夏树！” 老狗这一下差点把腰闪了，不过看见未来金大腿无恙的兴奋压倒了一切，“你没事！太好了！” “敌人被我打跑了。” 凌夏树简单地用这样一句话做了总结，“颜俊也受了伤，现在我们要立即撤走。” “受伤了？还有另外的敌人？” 老狗的高兴表情一下子就淡了，再次紧张起来，“那我们就——” “喂，你在做什么！”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声音大喊着，只不过这次语气里充满了愤怒，凌夏树抬起头，就看见初洵美的父亲原本慌张惶然的表情消失无踪，盯着他抱住的女孩，怒气冲冲地朝这边扑了过来。 任何一个父亲，看见自己未成年的女儿被陌生的男人抱在怀里、还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都不会没有反应，哪怕他并不是多称职的父亲。 只不过，初洵美的父亲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中层，缺乏锻炼体力虚弱，即使气势汹汹地怒气爆发，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轻易地被老狗捏住手臂轻轻一扭，整个人就毫无反抗能力地顺势半跪在了地上，发出又惊又怒的吼叫，内容无非是快放开我们，否则我会报警之类。 凌夏树无语地摇了摇头，没有多看他一眼，finder的资料里，这一对夫妻可不是什么能让人心生敬意的父母。 但是抱在他手臂上的初洵美却因为听到了父亲的声音，睫毛颤动着，恢复了神智。 “爸爸？” 她的双眼在短暂的失焦之后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你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随着神智进一步恢复，她忽然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她上一秒记忆中的咖啡店，而自己的状态也出乎意料，竟然是被那个男人抱着…… 失去记忆……被男人抱着……快捷酒店……被制服的父亲…… “你想干什么？” 初洵美睁大眼睛警惕地瞪着凌夏树，脑海中一时闪过一连串合乎逻辑的联想，瘦弱的手腕悄悄伸入口袋，握住木质的刀把——她接到短信后独自赴约，也并不是毫无准备的。 然而这幕戏剧性的场景遇到凌夏树这样并不在意的人，注定变得干巴巴毫无悬念。 “我们受到了袭击，对方采用非法手段调用了一个模块，你刚才在无意识地乱走，然后饿昏了。” 他依然是直接地说出事情的真相，全然不在意对方是否能接受，“至于你父亲，他是为了和人约会才到这里来的。“ “什么！”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父女俩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初洵美霍地转过头去，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中年男人一开始还有点愧疚，但在女儿针一般刺人的指责目光下，他很快就变得恼羞成怒，连神情也变得坦然起来。 “对，没错，我就是来约会的。” 他冷哼一声，不再挣扎，“有什么不对？我和你妈妈早就已经没有感情了，勉强在一起也只是维持基本的体面而已！你妈妈什么样子你比我更清楚，我早就受够了！不光是她，你也一样！自从遇到了你们，我就从没走运过！你们就像是一滩烂泥，不断地吞噬我的一切！当年我是多么……” “……” 初洵美看着刚才还为她大喊大叫、让她心中生出一丝波澜的父亲，在那里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歇斯底里，目光渐渐地褪去了所有的感情色彩，变得像是精致的玩偶，没有了任何生气。 “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吧，随便去什么地方。” 她轻轻地对凌夏树低语，松开了口袋里握住木柄的手，伸展双臂，彻底躺在凌夏树的怀里，茫然地盯着旅店的天花板，干枯瘦弱的脸上一片木然。 “我需要你同意。” 面对让人心生怜惜的脆弱少女，凌夏树毫不迟疑地拿出那张v卡塞入初洵美的手中，一个机械的声音在少女的脑中响起，内容非常简单，神情麻木的少女很快就进行了确认，手腕上被打下酪堡节点主机的临时授权码，一闪而逝后隐入皮下。 凌夏树轻吐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个短暂的笑容，随后马上转头招呼了老狗一声，抱着初洵美转身就想离开这里。 “等一下！你要把她带去哪里？” 这一幕落入初洵美父亲的眼里，理智终于回归，奋力挣扎着想要靠近。 “另一个世界。” 凌夏树头也不回地离开，沙哑的声音让中年男人打了个哆嗦，“契约已经签订，她现在属于我了。” “哈！” 老狗忍不笑了一声，随后展开破旧的风衣，将那杆对普通人极具威慑力的大枪展示在初洵美的父亲面前，在他瞬间苍白如纸的表情中，笑着摇了摇枪口，转身追上凌夏树的脚步。 “……” 茫然的中年人哆嗦着，几次想要追上去，最终却只是在犹豫中，看着两人迅速消失在旅店的走廊门口。 …… “真有你的啊，夏树！” 老狗兴高采烈地咧着嘴，“那个柏良宽赔上了全部身家，才让finder给他制定了个又臭又长的捉坚计划，你就只靠三言两语，就成功让这个女孩跟我们签约了！” 他再一次肯定了凌夏树就是他晚年的贵人，这才多长时间，各种巧合下居然没准能享受到‘与女神同行’的滋味了！ “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 凌夏树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但马上就收拾心情，露出严肃的表情，“柏良宽失踪了，颜俊受伤最多能支持半个小时……你有什么意见？” “什么！” 老狗满是皱纹的脸一下子就缩在了一起，仿佛风干的橘子，“柏良宽失踪了？” 41 微小的决战（一） 一次针对现世的标准组团行动中，jumper是队伍里不可或缺的角色，只有他们能在不惊动矩阵的前提下，将全体队员送入现世，另外如果是某些长时间的行动，还必须要靠他们来运送补给，最终的撤离也是他们的重要任务，在现世中的收获也大多数要靠他们的载具进行运送。 没了jumper并不是说没法从现世离开了，节点主机和矩阵并没有物理隔离，隐世和现世还是有一些非常隐秘的路径联系的，但是难度和时间就要增加很多，而使用跃迁水晶虽然快速隐秘，但成本昂贵之外，还存在失败的可能性以及无法携带物资的弊端。 “除了被我打伤的两个，还有另外的敌人也在这里。” 凌夏树简单地给老狗介绍了刚才的战斗，抱着初洵美推开旅馆房门，警惕地穿过街道朝对面的转播台据点前进，“在我们被攻击的同时有人袭击了转播台，柏良宽出去应敌然后不知所踪，颜俊也受伤严重。” 无论下一步要做什么，转播台都是一个重要的关键因素，不能再出问题了。 “这件事我总觉得有点不对，” 老狗也在外套的遮盖下握紧扳机，眯着老眼四下扫视，“什么话都是柏良宽说得，特别是早不拿、晚不拿，我们一去他就拿出那个跃迁水晶，还吸引了你的注意力……怎么想，这里面都有点过于巧合的味道。” “那个水晶对我的价值……我不认为有其他人会明白。” 凌夏树同样觉得有些巧合，然而思考了几秒，还是否定了老狗的想法。隐世的人只把那个晶体当做跃迁水晶，他也只是靠着‘拾音’的表壳ai识别才知道那是一枚存储单元。 “哈，反正不可能值6174万点数。” 老狗也没坚持，反而开了个玩笑。 连听觉都开始被影响了吗…… 凌夏树的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抬头望去，街边广告牌、门头、灯箱等有数字的地方，在他眼里，已经有一半变成了6174。 然后他仿佛没事人一样，大踏步地继续前进，依然保持着那种奇特的双臂伸直的姿势，而初洵美就像是彻底封闭了自己似的，木偶一样任凭他抱着，对于两人说的话也丝毫没有反应，甚至进到转播台、整个视野都被半矩阵化的奇特景象充斥时，她的神情也没有一点变化，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物理断线了。 “你怎么样？” 进了转播台，凌夏树先是简单地侦察了一下窗外后，才转头打量着半边衣服都被血液染成黑色的颜俊，开口询问。 “子弹贯穿，内脏伤势正在一步步恶化，” 颜俊苦笑着摇摇头，“我现在全靠在转播台制造的这个区域有一点权限，能非法修改参数才拖住这个伤，所以已经不敢走出转播台的范围了。” “有你们队长的线索吗？” 凌夏树把初洵美放到长沙发上，封闭了自己的少女还是一动不动，如同逼真的玩偶，麻木地任凭他搬动。 “依然是联系不上。” 颜俊的答案并不令人意外，“但是我发现了可能定位到他踪迹的办法。” 他捂住伤口，面色苍白地拿起客厅中的几个空瓶子：“发现目标女神候补生的异动后，担心计划崩溃的队长非常焦躁，但又不能出门，所以我只好利用转播台给他‘编写’了几瓶模拟酒精口感的东西来安抚他……他冲出去的时候体内还带着这些特殊的‘酒’，所以，只要我能搜索周围，就能凭代码特征找到他。” “你会矩阵编程？” 凌夏树有点惊讶地问。他现在对这方面特别敏感，一听到‘编写’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信息隔断员嘛，整天和矩阵代码打交道，多多少少都会点。” 老狗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这就好像学过点基础语言的都能编个‘helloworld’出来，但哪怕是最简单的像素游戏，也没有几个人能制作出来。 “只是个人爱好。”颜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但从他一说起编程苍白的脸上精神都好了不少、双目仿佛透射出光芒一样明亮的样子来看，恐怕这个爱好的程度低不了，“对方最让人忌惮的就是那种通过视觉模块发动的袭击，我曾经写过一个小程序，能够屏蔽视觉信号的直接传播，提取其中被覆盖的隐含信息……”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奇特的盒子，大约有一本书那么大，输入密码打开之后，里面放着四副看起来很有设计感的墨镜，磨砂处理的金属框架仿佛有光芒在上面流动一样， “这就是我自己编写的程序，‘菲尼尔’，戴上它之后，你的视觉不再直接从人机界面获取信号，而是通过它进行解码和编码，获得一种综合视觉。” “真的？” 老狗不客气地伸手从盒子里随意拿起一副墨镜，在颜俊不舍的目光中架到了鼻梁上，按照说明完成了授权之后，眼前的世界顿时一变，完全感觉不到墨镜的存在，一个简约的ui在他的视野中闪烁起来，光从菜单上看，这幅墨镜能够实现的功能确实不少，比如能够从视觉信号中提取相关信息，还原某些不太厚的遮挡物后方的影像，有足够计算力支持的话，甚至能看穿墙壁。 “哇哦，看我们遇到什么，一个不为人知的年轻的‘编写者’！” 老狗尝试了几项功能之后，双眼放光地赞叹了一声，不过随即他就取下墨镜，老脸皱成一团地笑着盯住颜俊，“这可是挺有价值的发明哪，简直可以参加三棱奖的决赛了！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小子！” “我水平还差很多，只是一点小爱好。” 颜俊明显没被人夸过，手脚都不自在了。 “不过有个问题我挺在意……”老狗有意无意地摇晃着枪口，“你有这么强的实力，为什么会窝在‘未来力量’这种小队里？” 凛河已经是贫民窟了，而这个小队即使在凛河也是垫底，除了名字起得漂亮之外一无是处……这是之前的情报，然而老狗现在有点把不准这个队伍，队长能得到辉煌女神资质的候补生信息，拿出个水晶能被凌夏树看中，信息隔断员本职工作干得差强人意，居然一转头还是个有编写者天赋的技术强人。 “呃，其实，我呆在这个队伍里，有些自己的‘小目标’。” 颜俊脸色变换了几下，最终化成了赧然，失血过多导致的苍白脸色倒是因此好看了不少，“我本来是为了队里的女神候补生才临时学的信息隔断……我还以为‘芳美’更喜欢我一点，没想到居然会跟‘袁平’那个只知道使用蛮力的家伙一起跑了……” “……” 老狗歪张着嘴，呆了片刻之后，无语地对颜俊竖起一只大拇指。 ——你们真是一支极品的队伍。 老家伙好不容易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你确定能防住对方的走神攻击吗？” 凌夏树也拿出一副墨镜戴上，试验着它的各项能力。被镜片一遮挡，原本只给人干净感觉的年轻的脸，忽然变得有点‘酷’起来。 “没有经历过实践，不敢100%保证。” 说到自己的创造物，颜俊神色一正，“但是戴上‘菲尼尔’之后视觉信号里隐含的东西都会先被它解码，根据我们现在已经积累的三份对方发动袭击的数据样本，模拟分析确认，那个脑神经里的模块被激活的可能性至少会缩减90%。” “这种好东西，之前怎么不拿出来？还让我们摆出那种可笑的样子，像是演哑剧一样时刻记得错开视野。” 老狗不满地带上墨镜四下看，“如果刚才有这个，那两个家伙一个也逃不掉。” “我没有任何资格证明，这都是我自学的业余作品。” 颜俊苦笑，“解码的程式也是我自己编写的，只在隐世简单地测试过，无法确定使用中是否会对矩阵产生影响，如果不是队长也失踪了、情况已经不可能更糟，我是绝不会把它拿出来的……万一因此导致任务失败，我负不起那个责任。” 负不起责任？ 凌夏树看了他一眼，虽然被墨镜遮挡着，颜俊还是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顿时呼吸一滞。 不过这事他本来就问心无愧，因此最终坦然地面对年轻大佬审视的目光。 “怎么查找你们的队长？”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顿时让颜俊狠狠地松了口气。 “这个是我临时编写的一个小模块，专门搜索之前那些‘酒’的特征代码。” 颜俊转身在转播台前一通操作，很快在众人面前凭空生成两块手环一样的设备，不大的屏幕上面显示着一个类似雷达的界面， “它和真正的酒特性相似，能在空气中散逸……我编程是自学的，所以代码的风格和其他人以及矩阵源生代码都有很大的差别，只要你们靠近一百米以内就很容易辨别出来，一路追踪分子路径，应该就能带领你们找到队长。” “要是找不到，或者，找到了但发现他死了怎么办？” 凌夏树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询问外面下没下雨。 “这样就只能直接撤退吧，行动宣告彻底失败。” 颜俊沮丧地叹口气，脸上的青春痘都似乎变得萎靡，“反正本来也只是最后一搏，我们在你们出现前已经放弃了……我怀疑刚才袭击我们的敌人里有‘吉宽’（卷款潜逃的制钥者），队长恐怕就是看到他才会失去理智、从而失踪的。” “你们在这里等我。” 凌夏树思考了十几秒之后，拿起手环戴在腕子上。 “夏树，你不能自己去！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老狗一下子紧张起来，凌夏树的安危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我知道几条隐秘的路径，就算没有jumper也能回到节点，你没必要冒险！” “放心，我会仔细的。” 凌夏树简单地回了一句，自信而坚定的目光让老狗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了，无奈地闭上了嘴。 挥手示意照顾好初洵美之后，他转身推门而出。手环上的屏幕马上就指示了一个方向，凌夏树整理了一下墨镜和风衣，随即迈开长腿、沿着雷达标出的‘酒’分子轨迹方向快步疾行。 满头寸发在清凉的夜风里微微舞动，墨镜的遮掩下，他的眼神灼热而平静。不管敌人是谁，希望你们的骨头能够比酪堡大厅的空间更结实。 …… 休良市最高的电视塔顶层上，两名打扮得一模一样，都是身穿高领黑风衣、头戴黑礼帽，墨镜和口罩遮住几乎全部脸孔、手里拿着老式黑油布雨伞的奇特人士，正通过遥远的距离、静静地注视着在商业街快速移动的凌夏树。 除了头部会随着凌夏树微微移动外，两人全身都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仿佛雕像，隐约有奇特的短促变调蜂鸣声不时在两人之间响起，而在他们黑风衣那挺拔的高领子根部，几个金属铸造的细小字母正微微反射着夜空里的星光。 finder。 42 微小的决战（二） 凌夏树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难以评价颜俊的编程能力，不过他编写的这个手环确实很实用，清晰地指出了柏良宽一路走过的踪迹，甚至通过分子扩散的范围，还能给出大致的时间判断。 从这些踪迹里可以看出柏良宽一路几乎没有走直线，都是在各个狭窄的巷道里穿行，偶尔还穿过某些店铺，路上没有什么战斗的痕迹，看来都在专心跑路。 看来颜俊对于敌人中有那个叛徒在的判断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否则柏良宽不至于失去理智，冲动地一直追出这么长的路段。 踪迹很快偏离了繁华的商业街，歪歪扭扭地来到了附近一处空旷的学校，在这里似乎爆发了一点小冲突，通过墨镜‘菲尼尔’的夜视视野，凌夏树能清晰地看见学校广场上残留的战斗痕迹，凌乱的脚印属于不同的四个人，似乎柏良宽在这里遭到了伏击，被制服或者被杀了。 不过看着一路向教学楼内扩散的分子踪迹，他应该暂时还活着。 凌夏树在校外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一个利落的翻身越过围墙进了校园，选了和分子踪迹不同的路径朝教学楼内前进，而在他落地的地方，「疯狂希望」的身影一闪而逝，悄然遁入地下，跟随着他的步伐一起前进。 教学楼里大部分教室都被黑暗笼罩着，走廊里黯淡的灯管只够照亮自己附近几米的距离，反而显得其他地方更加看不清，一片寂静中，凌夏树接近了教学楼的另一个出入口。 这间学校规模不大，因此这个出入口也没有厅堂之类的空间，一盏最多十瓦的黄色灯泡孤零零地亮着，进门直接就是裸露着水泥原色的楼梯，似乎平常从这里出入的人不多，楼梯下堆积着很多杂物，斑驳的墙壁上也画满了幼稚的涂鸦，各种颜色的粗线条交缠着，让墙壁显得凌乱而肮脏。 凌夏树无声地踏入，目光简单地四周扫视了一圈之后，谨慎地迈步朝楼梯走去，寂静无人的深夜，空无一人的建筑，狭窄的空间和昏暗阴影里画满了各种光怪陆离图案的墙，再加上未知的敌人，共同组成了一种压抑的气氛。 拐过一堵墙后，凌夏树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嘴角闪过一丝弧度，随后平静地继续迈步，仿佛墨镜‘菲尼尔’视野里闪烁提示的、墙壁上那块无法解码的马赛克区域不存在一样，毫无所觉地沿着墙壁经过，随后似乎突然愣住，慢慢地直起了腰，整个人变得松懈，梦游一样在楼梯上摇摇晃晃地前进。 这样的场景诡异地持续了十几秒钟后，凌夏树经过的墙上，一团混乱的涂鸦突然扭曲起来，画在墙上的线条如同生物一样自行盘旋纠缠，互相融合，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扁平的平面人形，圆圆地眼睛和椭圆的嘴，正是马甲男的姜饼人ai，然而此刻它的两只圆眼睛里散发着阴暗的红色光芒，身躯不再是原来仿佛被劈开似的一分两半，而是彻底分成了许多十厘米见方的小块，彼此之间都有明显的缝隙间隔，却又像一个整体一样行动。 ‘碎片姜饼人’仿佛蛇一样扭曲身躯前进，贴着墙壁悄无声息地来到正在楼梯上摇晃的凌夏树身后，一双可笑的圆圈眼盯着凌夏树的后脑，不祥的暗红色光芒开始缓缓地增加亮度。 唰！ 就在姜饼人眼睛亮到一定程度、两只薄而扁的手臂变得像是展示板一样宽大、上面还在生成大量数字的时候，大张着狰狞巨口的「疯狂希望」突然在姜饼人脚下凭空出现、仿佛平静海面下骤然跃出的大白鲨似的，朝上猛地一冲，比身体还宽的巨口如同套口袋一样眨眼就把姜饼人整个装进了肚子里，组成它身躯的橙色炽亮线条瞬间全都开始扭曲收缩，姜饼人的小块立即受到了巨大的挤压，边缘有许多方块顿时破碎或者出现裂纹，随后是中央的核心方块挡不住，开始出现碎裂—— 凌夏树霍地转身回头，脸上带着噩梦中的微笑，墨镜也遮挡不住他瞳孔里跳跃的橙色光点，缠绕着橙色图案的手臂毫无阻碍地伸入「疯狂希望」的胸膛，抓住动弹不得的姜饼人的头部，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直接捏爆！ 看着瞬间破碎成无数代码光点的姜饼人，凌夏树轻轻地舒了口气。虽然预料到可能会在寻找柏良宽的时候再次遇到那两名敌人，但两次出手都失手之后，真的能把这个居然敢让他看到那种绝望画面的敌人亲手杀灭，让他内心深处非常满意，愤怒的情绪也终于安静下来。 眉头突然微皱。 凌夏树抬头，疑惑地四下打量着。这一刻，整个世界突然给他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无法具体形容，但就是感觉极其的别扭，就像是本来顺风前进的人忽然转身，或者游了很长时间之后刚刚上岸似的，周围看似什么都没变化，身体的感觉却天差地远。 一声猫叫突然出现在这寂静的教学楼中，凌夏树脑海中瞬间闪过病房里詹觉明被抓住之前的那一声猫叫，目光一凝，立即全神戒备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看见一只普普通通的真正黑猫蹲坐在教学楼出入口，似乎感受到他的注视，黑猫扭头看了他一眼，弓起身子低叫了一声后，转头从门前掠过。 无论是在墨镜的视野还是矩阵视觉中，这都是一只毫无异常的猫。 凌夏树轻舒一口气，转过头来，继续探查这莫名的奇特感觉究竟是什么。 又一声猫叫从同样的地方传来，凌夏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发现还是那只黑猫，于是收回注意力，警惕可能发生的未知变化—— 等一下。 凌夏树的动作一顿，猛地扭过头去，在他的视野中，那只无论从任何角度看上去都普普通通的黑猫，正以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蹲坐着，感受到他的注视，一模一样扭头看了他一眼，弓起身子低叫一声后跑走——无论是外表还是所有的动作，都和上一只黑猫没有任何差别，除了……它额头部位闪闪发光的双菱形标志。 还没等他来得及思考这其中代表的含义，眼前一花，凌夏树就发现周围世界那种奇特的凝滞感消失了，而碎片姜饼人的身躯忽然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两枚当做眼睛的圆圈中间、看似空无一物的间隙里，一枚同样的双菱形标志正在散发着幽幽的蓝白色光辉。 彼此都楞了一下，随后姜饼人像是受惊的蛇一样，尖叫着扭曲身躯化成薄片，沿着墙壁迅速钻入一道不起眼的裂隙中消失不见，只留下凌夏树自己站立在楼梯中间，脸上带着愕然与迷惑。 「疯狂希望」从距离十几米的地方冒出地面，三枚晶体到处打量着，甚至还拉开组成自己身体的橙色亮线寻找，同样非常疑惑的样子。 并行序列…… 凌夏树的脸上，愕然的表情一点点消失，明显的愤怒逐渐表露出来，强烈的情绪扭曲了他年轻的面容，特别是他刚刚才因为报复成功而心满意足之后，这莫名反转让他胸膛里如同燃烧一样充满了灼热的愤怒。 并行序列！原来是你们！ 凌夏树饱含怒意的轰然一拳，把之前姜饼人藏身的墙壁轻易打穿了一个大洞。他之前还对‘并行序列’这个被称为系统走狗的组织有着特殊的期待，因为据说他们有能够与探员和平共处、长时间在现世生活的能力，这让一心想这以后还能回到自己的烘焙屋、安安静静地生活的凌夏树非常在意。 因此，即使在奶酪堡面对并行序列众人的围攻和苏信智居高临下的出手试探，凌夏树依然还是保持了非常克制的态度和他交流，然而现在，这种期待和克制，正在迅速的被愤怒消泯。 愤怒烧灼着凌夏树的胸膛，让青年把所有之前的谨慎都抛在了脑后，只想马上击败敌人，身上集成电路样的图案逐渐开始膨胀，很快影响侵蚀了他附近的空间，像是身体周围披了一层橙红的光雾；他不再隐藏什么行踪，直接凭借强大的力量强行从楼梯的缝隙之间跳跃而上，朝着分子踪迹最后指引的房间一路突进，短短十五秒钟时间，在留下数十个碎裂成蛛网的脚印、撞碎两堵隔墙之后，他带着一身炽亮的光辉和狂暴的气势，轰然出现在满脸惊讶的数字男和马甲男面前。 马甲男颤抖的手里正拿着那个有双菱形标志的盒子，只是里面只剩下了蓝药丸，脸色煞白、气息奄奄，表情十分复杂，混杂了庆幸、后悔、惊惧等种种思绪——之前看着数字男吞蓝药丸他还一脸怜悯，结果马上就轮到他吞后果更可怕的红药丸，心情无法形容。 屋子里还有一个干瘦矮小的男子、两名看起来十分壮硕的枪手，而柏良宽正被捆在地上，脸肿的整个都变了样子，鼻孔和嘴角还在缓缓渗出不祥的血水。 两名使用枪械的陌生人反应十分快速，迅速用标准的战术动作形成了火力压制，然而凌夏树只是一挥手，「疯狂希望」就四肢大张地从楼板下升起，挡在了他和枪手之间，组成它身躯的所有线条如蛇狂舞，子弹射到它的体内就像是射入了水中似的，速度迅速衰减，没有一发能够穿透它的躯体。 “超频状态？” 数字男看着浑身笼罩在橙色光雾里、杀气沸腾地冲过来的凌夏树，下意识地高声喊叫起来。他的「迷你恶作剧-黑洞」虽然威力可观，但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正面战斗能力，必须有别人辅助才能发挥出那种恶毒的感染能力。 现在一贯担任这个角色的马甲男刚才吃了个大亏，ai「迷你恶作剧-游离」（姜饼人）直接被灭掉，这要在隐世还好，只是钱包受创需要重新培养ai，但进入现世后ai可是直接装载在自己脑神经系统里的，ai破灭后脑死亡率极高——幸亏有并行序列标志性的红蓝药丸，吞下后强行重置部分系统区块，这才勉强逃回一命，但今后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有很大可能在红药丸代码影响下逐渐丢失人格，最后成为材料，与节点主机融为一体。 “等等，我们投降！投降！” 马甲男声嘶力竭地大喊，完全没有了刚出场时那种装模作样的风度，只差涕泪横流了。 43 微小的决战（三） 嘭！ 凌夏树丝毫不为所动，裹在红色光雾里的拳头狠狠地击中了数字男的咽喉，发出仿佛压碎一袋薯片似的声音，后者顿时双眼凸出，整个人飞出去撞在墙上，软软倒地。 借着出拳的力量，凌夏树扭腰转身，望着马甲男露出一个微笑，旋转的能量和腿部肌肉的发力相结合，小腿像是鞭子一样甩了出去，浑身颤抖的马甲男根本无力防御，姜饼人刚出现就连他一起整个被拦腰踹得斜向上飞起，然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几乎是被屋顶反弹下来的。 同一时间，两名枪手已经打光了子弹，正在靠着冷兵器和「疯狂希望」搏斗，很显然他们是没有ai的，所以几乎无法造成有效伤害，「疯狂希望」的战斗本能也暂时还和他们千锤百炼的技巧有差距，彼此僵持。 “呜！” 数字男捂着脖颈，大口大口地吐血，瞪着凌夏树的目光变得怨毒无比，这样的伤马上就会进入矩阵对致命伤的后续程序，留在现世就是死路一条，然而他刚刚使用过蓝药丸，体内代码特征改变，跃迁水晶已经用不了了…… 总而言之，他的死已经注定了。 涣散的视野看见同样躺在地上淌血的同伴，决绝的意念迅速萌发。 既然如此，就这样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吧！ 终极指令发出，他的眼球顿时开始从中央往周围开始变黑，然而如果能放大这个画面，就可以看到其实是无数极为细小的6174从他的瞳孔中向外扩散，而且并不仅限于眼球，很快就潮水一样布满了整个脸部皮肤，又沿着体表继续蔓延，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突然被从内部涌出的黑水吞没，然后一边融化一边流淌了满地。 凌夏树谨慎地看着这诡异的变化，年轻的脸上怒容消了一些，迅速后退了一大段距离，还不忘把柏良宽拎在手上，避开这些奇特的黑色东西。 马甲男歪斜着脖子躺在地上，看见数字男的举动，口中发出嗬嗬地惊恐声音，竭力想要躲开，但矩阵却认为他断裂的脊柱不能传递任何信号，于是没有一条肌肉响应他的意念，只能绝望地在原地等待—— 下一刻，数字男的身躯彻底消失，「迷你恶作剧-黑洞」失去了最后限制，一下子爆发开来，无数细小的数字像是液体一样洇开，一边膨胀一边毫不停歇地爬上屋内所有物体的表面，迅速覆盖所有的参数和信息，迭代循环重复操作，直到把它们变成只剩外形轮廓的黑体。 马甲男发出了如同家畜被宰前的嘶吼，和那边一名枪手被「疯狂希望」啃掉半只手臂的哀嚎同时响起，混在一起格外瘆人，然而「迷你恶作剧-黑洞」一旦启动，最终命令就变成了敌我不分的aoe伤害，马甲男几乎是瞬间就有一半身躯被数字覆盖，虽然没有痛觉，却更令人绝望。 在场的已经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迷你恶作剧-黑洞」的可怕，这是一个非常低端、却又极其可怕的程式，它的本体原本只是无害的小游戏程序，来自一个非常简单的数学游戏：取任何一个不为同一数字的四位数，将组成它的四个数字重新组合成可能的最大数和可能的最小数，得到两者的差，对这个差值重复同样的过程，最后总是达到6174，再继续运算都变成重复这个数，仿佛数学落入了黑洞，无法逃脱。 经过某位天才的开发，或者仅仅是他某个时候漫不经心的随手编制，这个程序具备了可怕的侵蚀性，它以高得可怕的权限，强制任何被读入它驻留区域的数字进行6174变换，然而这个算法的变换结果显然永远都是6174，于是任何被它驻留的区域都会被数字黑洞吞噬，最终在参数矩阵中失去全部自己的专属信息。 物体倒也罢了，关键是输入人类大脑的信息如果大量被6174替换，那么就会导致大脑意识和错误输入之间的巨大矛盾，随着6174的逐渐增殖，正常人坚持不了几个小时就会发疯，或者还没到真正发疯就已经被洗空了意识。 疯狂的神色在马甲男眼里闪过，随后已经严重变形的姜饼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淡得快要透明的身躯不顾一切地炸裂成无数小块，每一个都带着诡异的奇特图案，墨镜‘菲尼尔’的视野急剧闪烁，随后在一阵高频的刺耳蜂鸣声中啪地碎裂，原本是一团团马赛克的诡异图案突然放出光来，等凌夏树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已经完全被无数的6174所包围。 那个大概是叛徒制钥者的矮个子已经被敌我一视同仁的6174同化成黑乎乎的轮廓，倒在那里，两名枪手其中之一刚才不小心被吞进了「疯狂希望」的腹内，不见踪影，另一名则倒在这教室的门口，看似打开的大门却无法通过，最终以一个绝望的姿势蜷缩在那里变成了黑色轮廓，整个教室，只剩下凌夏树身周一圈地方，没有被密密麻麻的6174侵蚀。 难怪数字男敢用起效这么慢的招数……原来这里早已经被封锁了。 凌夏树看着已经布满整个教室的黑色数字，彻底地冷静了下来。bbd给凌夏树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但至少还有一件好处，那就是作为一种超级病毒，它非法获取了比矩阵更加优先的最高权限，「迷你恶作剧-黑洞」程序虽然同样有高权限，显然还比不过bbd。 因此整个教室都被黑色数字所淹没，凌夏树四周却依然有一圈空白之地。「疯狂希望」的体表爬满了黑色的细小数字，却也只能在体表爬行，根本不受影响，仿佛行军蚁浪潮中的岩石。 只是，情况并不乐观。 凌夏树毕竟还是人类，肉体的部分权限并不高，虽然避免了瞬间被洗成没有任何信息的轮廓，但意识中看到的6174也越来越多，特别是马甲男自知必死后彻底催爆了姜饼人，拼死强制所有人走神了一点时间，使得整个房间已经都是数字，「迷你恶作剧-黑洞」每时每刻都在占据更多空间。 而且这个教室还被数字男的自杀攻击中未知的手段封锁了，看上去门窗都开着，却根本无法通过，他解体后变成的6174却在不断侵蚀矩阵空间增殖自己，再过一段时间，等待凌夏树的似乎就只有灭顶之灾。 这都是两名敌人早都预设好的配合，他们俩是长期的老搭档了，「迷你恶作剧-黑洞」非常恶心与恶毒，它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入侵人机界面的病毒程序，而是在人机界面‘之前’进行截流，强制传输给目标的数字变成6174，因此被感染者排查自身的手段毫无用处，只要一开始不小心中了招，后边除非放弃任务逃回隐世，否则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被侵蚀，再配合上姜饼人的能力，让对方的反抗总会被莫名其妙地频频打断，那种绝望与恐怖，堪称极大的折磨。 然而虽说一开始在咖啡店就不慎中招了，凌夏树却始终没怎么在意的样子，即使意识中6174增殖的迹象非常明显，已经频频出现6174的幻觉，甚至连听觉都被影响，也依然没紧张，仿佛没事人一样继续进行各种行动。 那么，他的依仗是很么？ 凌夏树伸手摘下已经在姜饼人最后一击中损坏的墨镜，环视周围那汹涌的细小数字，忽然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冷笑，抬起手，轻轻地在被他拎着的柏良宽后颈上拍了一下。 梦中的千锤百炼经验让他这一击精准地达成了目的，本来就奄奄一息的柏良宽顿时一声不吭地往下一坠，彻底进入了昏迷状态。 然而这还不算完，凌夏树贴着他后脑的手臂上，集成电路图案仿佛活物一样蠕动起来、朝柏良宽脑内钻去，曾经在颜俊身上发生过的一幕再次出现，十几秒钟之后，柏良宽的身体骤然一僵，整个人像雕像一样变得一动不动，而他的人机界面，也被强制进入了重启阶段。 “不知道是这里好点，还是原计划的转播台更适合。”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轻声低语了一句，转头把整个教室扫视了一圈，望着这个数字男拼上性命才隔绝了矩阵监察、竭力制造出的禁绝封锁空间，忽然挥手将「疯狂希望」收回，再抬手的时候，一枚正十二面体亚光晶体就脱离了他的掌心、浮起在他面前的空中，停顿了片刻后，渐渐地开始闪起银色的光辉。 教室内，已经增殖的到处都是的6174突然集体停滞了一毫秒。 微弱的光辉确认了周围环境安全之后，下一刻，美丽而玄妙的一幕再现，十二个棱面如同花瓣一样绽开，露出其中严密包裹的一个光点，银色的光辉正不断地从这个光点中射出，并且随着光点的逐渐展开而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很快，整个密闭空间就被柔和的光芒彻底占满，无论是无序涌动的海量6174数字还是后来丢失了全部信息的各种只剩‘轮廓’的残骸，除了被凌夏树特意保护住的柏良宽之外，其他一切都在这些光芒里急剧消散，仿佛溶解在水中的白糖一样，迅速变成了光芒的一部分。 ‘吃光’了室内所有的物品之后，光芒像是时光倒流一样，急速地朝着中心回涌，当‘拾音’重新演变出她银色的身躯时，教室内已经空无一物。 “异常体dx11729000……” 银色的少女人形转向凌夏树，似乎是确认他的身份，随后那双机械的眼睛眨了一下，仿佛从梦中苏醒一样，忽然变得充满了灵动，同时她的形象也迅速从液态金属转化为细致的人类外形，整体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似的：“夏树，你好。” “你好。” 凌夏树微笑着点点头，没有丝毫聊天的想法，直切正题：“这次的空间，够运行了吗？” 他之所以对6174并不在意，底气就是‘拾音’曾经在他面前演示过的展开过程，那一次对方直接就用了他‘利用不上’的那些空间，让他知道了拾音有着使用他所属空间的能力，数字男拼了性命，本以为能把凌夏树封死在临时制造的密闭区间里，结果却只是给了凌夏树一个很好的尝试机会，也让颜俊那原本可能落得被系统湮灭下场的转播台逃过一劫。 “确认发现临时空间，解压缩运算中……运算完毕，映像展开程度2214%。” 拾音的外表看不出什么变化，实际上却已经把所有被6174占据的空间都转化成了自己的，矩阵空间并不等于这里肉眼可见的三维空间，无数6174本能地侵占下来的矩阵空间数额十分巨大，此时却都成了拾音的收获。至于看似令人绝望疯狂的6174，作为本体是操作系统的拾音，即使是最低限度的运行，对于这样的小程序也是随手就删除了，顺便还把附近的矩阵记录抹平。 “模块休眠比例6244%……真可惜，如果能到33%就可以最低限度地完整运行操作系统了……真希望能早一天帮到夏树……咦，夏树，你的身上有非法转向链接。” 少女外形的人偶像是个好奇的孩子一样凑了过来，过分精致的脸上是疑惑的表情，甚至还做出在凌夏树上身到处嗅来嗅去的动作，几秒钟之后，她发出‘嘿呀’‘嘿呀’的可爱声音，伸手拔河一样从凌夏树体内揪出了一条不停跃动着的长条状蠕虫，然后用力一捏。 伴随着一阵超出听觉范围的嘶鸣，长条蠕虫破碎化光，彻底湮灭。 凌夏树的眼神一凝，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原本看似绝望的危机其实很好解决，而原本没预料到会出问题的地方，却冒出了巨大的危险。 44 微小的决战（四） 凌夏树之前试图去除6174影响的时候，曾经对自身做过一次自检，反复确认了体内没有任何其他代码，然而现在，拾音却从他的空间内发现了一条蠕虫。 这一切‘巧合’的设计者吗？ 凌夏树眯起眼睛，年轻的脸上下意识地露出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橙色光点在瞳孔里活跃地跳跃着，杀气隐隐。 ——ruaaaa！ 长条蠕虫被捏死的同时，原本安静地呆在凌夏树矩阵空间内的「疯狂希望」突然自行显现了出来，紧紧依附在凌夏树体表，昂首对着拾音发出了威胁性的嘶吼，少女精致的脸孔有一瞬间的呆板，整体再次呈现出液体金属人偶的机械感，周围的空间像是突然凝固的混凝土一样，骤然变得压力十足，将「疯狂希望」连通凌夏树一起牢牢地限制在原地。 “……发现未授权模块，代码行为分析对比中……发现未知端口……发现未知等级ai……结构相似度分析……” 拾音的瞳孔中跳动着白色光点，一行行数据瀑布一般闪过，短时间内进行了大量的数据操作，连带整个密闭空间都似乎在微微摇晃，变得有些不稳定起来。 “咦，夏树，你的这个ai从哪来的？” 少女重新回复了灵动的清澈双眼，好奇地观察着狰狞巨口大张、充满攻击意图的「疯狂希望」，获得了大量的空间资源后，‘拾音’这个人形ui的表现瞬间提升了一个档位，不但表情变得更加生动鲜明、更像真人，甚至连性格、气质这种无法具体形容的东西，都明显地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一种奇特的自组织微元系统，具有和我主体结构40%以上的相似度，但是稳定性非常差……夏树夏树，你这个ai是不是非常不听话啊？” 「疯狂希望」是不是非常不听话？ “……还好。” 凌夏树回过神来，认真思考了一下后回答。 「疯狂希望」确实表现出很强的自主性，仿佛野性未驯的巨兽，但还没有到‘不听话’的地步，凌夏树依然拥有主导地位，从它出现后到现在这两天时间，无论是行动还是战斗，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时间太短。 “还好吗……可是你的这个ai太不稳定了，不用多久就肯定会出问题的。” 拾音精致脸庞上露出生动的担忧，不知道为了生成这个表情同时有多少个社会学、人类学模块被调动： “它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天文数量的极微小的子程序体组成的集合体，完全由‘自组织’性质诞生的智能，非常不稳定……” ‘自组织’，是一个非常神奇的特性，是‘由大量的简单个体组成的复杂系统’的一种特殊表现，功能非常简单的个体在集合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在完全没有外部指令的条件下，会自发表现出惊人的复杂功能。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人类的大脑，人类的神经细胞非常简单，简单到它只会接受两个命令：兴奋和抑制，然而就是如此简单的细胞，当总体达到以百亿计的天文数量后，作为一个整体却表现出了极其复杂而瑰丽的功能： 我们的意识。 bbd与凌夏树是长期相互作用下发生的‘嵌合’，彼此互相获得了对方的一些特质，然而凌夏树的躯体在维生系统里被机器喂养，接入矩阵的其实只有他的神经系统，那么bbd到底和什么发生了嵌合？ 答案显而易见，凌夏树的神经元。 因此原本只是一种人机界面病毒的bbd，在凌夏树控制下疯狂增殖后，又偶然进入经过被拾音格式化的空白空间，自身病毒的天性、增殖本能和神经元的特性共同发挥作用，产生了‘自组织’的奇特结果，才诞生了「疯狂希望」这个特殊的ai。 “组成它的微小子程序体每时每刻都在改变连接方式，按照我的计算模块的预测，失控的可能性高达727%！” 拾音看着凌夏树，一只眼睛里表达着担忧，另一边的瞳孔里则闪烁着白色光点，显示有大量的数据分析在进行中， “它拥有非法的底层权限和强大的破坏倾向，一旦失控，将成为整个矩阵第一序列的异常事件，无论是矩阵操作系统还是异常体基地的主机，都绝不允许这样的ai存在，只要发现就会立即调集90%以上的资源来消灭它，倘若处理时间超出安全预警，甚至会直接启动物理删除！你会有危险的哦，夏树！” “……” 凌夏树认真聆听着，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直到拾音说出‘物理删除’的时候，神色才开始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 他看着拾音的脸庞，五指伸开又握紧，「疯狂希望」张开巨口不甘地嘶吼了一声，从空间中消失。 “现在的我暂时无能为力，甚至因为结构相似，要避免和它接触……当模块休眠比例降低到33%以下之后，拥有更高性能的我就可以帮你把它删除。” 拾音露出一个明丽的可爱笑容，“不要担心，我会为你编写一个新的高性能ai，作为你在矩阵中的助手。” “……” 凌夏树摸着下巴、思绪高速运转。对于拾音分析的真实性他暂时不做评价，特别是这次获得了大量资源之后，拾音的表现和之前第一次见面完全不同，然而种种高度拟人化的表现不但没有增加凌夏树的亲切感，反而起了负面作用，让他在内心深处反而变得警惕起来。 “当你获得足够资源之后，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最终，他选择了暂时拖延，发生在这座城市的短暂战斗让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再加上偶然获得积攒资源的速度应该比他预料的要快一些，把现在不了解的事情放到以后去决定，应该是件比较明智的事。 “对了，之前那个标准存储拓展单元是什么东西？” “标准存储拓展单元……格式化：沃尔特帕智能机器公司……容量：1tb……归属扇区：atupal……” 拾音瞳孔中白色光点一闪，调出了之前的外壳ai记录信息，“这是矩阵早期的一种产物，把一定量的空间按照特殊算法格式化，集成固化块模式，可以用来拓展程序运行空间，” “atupal是什么？这个拓展单元，能让你展开足够的模块吗？” 凌夏树继续追问。 “是一个区域代号，只对矩阵有意义……加上这个拓展单元，我的模块休眠比例可以降低到425%、展开度可以增加到372%” 拾音马上给出了数据。 “看来很快就能达到最低完整运行标准了。” 比例增加的不多，但凌夏树并没有失望，毕竟是操作矩阵这么大系统的，占据空间庞大一些很正常。 “是的，夏树！” 拾音曲起白皙纤细的手臂，做了一个努力的姿势，精致的小脸上也是元气满满的表情，“我相信你一定会很快就能够给我带来足够的资源……加油吧，夏树！” “……” 看着浑身上下都在透露出‘可爱’信息的少女，凌夏树微微点了点头。 “走吧。” 他提起人机界面正在重启中的柏良宽，微眯着眼看着拾音再次开始压缩自己，年轻的脸上带着微笑，目光却并不平静。 …… “姆啊！” 从载具中出来之后，老狗满脸幸福表情地俯下身去亲吻了一下地面，丝毫不在乎凛河这地方的卫生情况和周围糟糕的气味。 “终于又回来了！”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吐了口气，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虽然在隐世混了很多年，但实际上一直是底层混子的他还从没被卷进过这样级别的战斗，如果是以前，没准还能破罐子破摔拼一下，但是现在眼见着光明的美好未来在等着他，又怎么甘心谢幕。 所以别看他在战斗中，从头到尾都只是打酱油的角色，但心其实一直是提着的，心理压力很大。 ——不小心死了可就什么都完了。 相对他而言，从里面出来的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 柏良宽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木然地瘫坐在他的载具里，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甚至会让人以为是一具尸体； 颜俊的表情也很难看，虽然最终挽回了转播台，避免了致命损失，但是这一次本来以为的轻松行动却毫无收益，女神候补生成了人家的战利品，治疗自己的伤势又要花出去一笔点数，自然高兴不起来。 也许……能够从这位年轻大佬的身上找回损失？ 颜俊转头望向抱着初洵美从载具上下来的凌夏树，心思开始动了起来。‘未来力量’小队眼见得已经完蛋了，失去了主要成员、团队的公共资金和队员的薪水又被卷款潜逃的吉宽带走，最后一搏最终却成全了凌夏树，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性维持下去了。 而他却在战斗中展现出了自己的作用，甚至还秀了一把编程能力，也许有希望加入大佬的团队？ 另一边，凌夏树没有在意旁边青春痘年轻人的视线，平稳地抱着初洵美最后走了出来。女孩木然地睁着眼，轻飘飘一动不动地被他抱着，仿佛失去了灵魂，甚至穿梭矩阵这种远超常理的画面，也没有让她生出看一眼的兴趣。 “接下来怎么办？” 凌夏树转头望着老狗，双臂依然伸得笔直。 “那边的事还得几天，先找沙人那家伙算账去。” 老狗哼了一声，“他的情报不准，才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必须让他出点血才行！” 直到现在，队伍里的其他三个人都还以为袭击者是‘未来力量’消息泄露引来的、想要抢夺有辉煌女神资质的女神候补生，事情的真相只有凌夏树自己清楚，但他对谁也没提一个字。 还是那句话，虽然他常带着标准微笑，但心里真正在意的，很少很少。 “两位大佬，” 旁边竖起耳朵偷听他们对话的颜俊堆起笑容，压下内心暗自的紧张，“听起来你们还要在这逗留几天？我在这里有个落脚之处，还算整洁，不嫌弃的话……” “哟，那可就谢谢你了。” 一直在为自己钱包担心的老狗，毫不客气地就答应了下来，“地方够不够大呀，要知道可还有女孩子呢……” …… 空旷的教室里，原本的桌椅都不知所踪，看起来像是没有材质渲染的模型一样，墙壁、地板、门窗全都呈现着一种单调的素色。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沿着走廊逐渐靠近，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门轴摩擦声，整个教室在短暂的凝滞片刻之后，突然从被握住的门把手开始，迅速地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和各种斑驳的细节。 来人朝屋内走了几步，停下静静地伫立。 仿佛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似的，地面突然细微而高速地震颤起来，几秒钟之后，如同从水下释放的浮标那样，两个正多面体的小方块无声地从地面之下涌出，一个上面刻着一圈数字，另一个则刻着一个分成两半的人体轮廓。 来人蹲下身子，双手相对开合一拉，空间中就凭空多出一口精致的小箱子，随后伸手把两个小方块捡起来随意地扔了进去，和里面众多类似的小方块混在了一起。 精致的箱盖无声地关上，显出顶面镌刻的一行被充满艺术气息的花纹围绕的古朴字体： ‘帕格尼的玩具箱’。 45 女神的序曲（一） 经过一番休整之后，和沙人的谈判安排在了第二天的晚上。 过程很顺利，因为转播台最终保住了的原因，颜俊提供的数据记录非常细致完整，不容置疑地证明了这次任务出现了巨大的情报失误。 沙人在做人的口碑上或许十分差劲，但是情报的准确度涉及到他的专业信誉问题，因此非常正式的向两人道歉，同时承诺，一定会竭尽全力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损害沙人信誉的，最终都得到了沙人的原谅以及一份表示和解的礼物：他墓地上的花圈。” 依然穿着紫西装的胖中介，在告辞的时候用这样一句话作为了最后的总结。 “听这个孙子瞎吹，” 老狗走出酒吧，不屑的撇了撇嘴，“他也就在凛河这样的节点作威作福了，你让他到奶酪堡说这句话试试！” 虽然一直混在最底层，但是老狗依然以自己奶酪堡的身份而自豪。 “凛河是个小地方，当然不能和有鲁帕大人坐镇的奶酪堡相比。” 颜俊应和着老狗，其实凛河虽然没有什么高层战力，但这里方便的条件和稀松的管理导致了各种洞穴到处都是，有着超过1万的人口，而人带来财富，因此经济总量实际上要超过俱乐部性质的奶酪堡，“两位大佬，接下来的安排是？” 脸上虽然堆着笑，颜俊心里边却火烧一样的着急，白吃白住了他两天了，结果这两位，年轻大佬话都没说几句，老家伙则一个准信都没给他放。 他也不是什么宽裕的条件，不然也不会在未来力量那种底层队伍里打工。眼见得要坐吃山空，他不得不尽快做决定，能够加入大佬的队伍当然好，但如果人家不要他，他也好赶快出去找工。 和凌夏树相处了两天之后，现在颜俊对他的看法基本上和沙人一致：一个实力强大但缺乏经验的年轻人，身边跟着一个明显是老油条但出工不出力的老家伙，归属于奶酪堡却跑来凛河这地方接底层小队伍的委托——明显是为了历练。 在他内心最深处，还隐藏着让他悸动的秘密，那就是凌夏树曾经在受姜饼人攻击的时候，因为未知的原因触发了一次死亡模块，然而他竟然无视了矩阵的死亡指令，没有任何的反应。 身为一个编程爱好者和信息隔断员，颜俊清楚的明白这需要多么高的权限，恐怕只有传说中的三大组织才有能力在重要的新生代精英身上设置这样的保险，进一步说明了对方的身份重要性。 “我们有完整的后续行动计划，只是还需要一个关键的消息。” 凌夏树微笑着安抚了颜俊一句，女神候补生成功签下，柏良宽那里还有一枚扩展单元可以搞到手，请到编写者解救姐姐的机会大增，让他一直压力重重的心总算能喘口气，笑容也真心许多。 “你那边联系上了吗？” 他转身询问老狗。 “快了，快了。” 老狗摸了摸头，满脸皱纹都挤在一起， “那孙子看起来装模作样像个人物，其实胆子跟兔子一样小，这次被探员找到，他至少也得躲个六七天再出来，到时候他肯定会给我发消息的。” 凌夏树点点头，心里却一阵思绪翻涌。很明显老狗对导演的印象是错误的，至少凌夏树知道导演那天表现出来的矩阵编程能力就非常高明，绝不像老狗喷他所说的，仅仅只会控制内分泌模块的几个函数。 但老狗的印象很可能是导演特意维持的一个表象，那么他应该还是会按照以前的惯例出现的。 “不过最终我们的行动，肯定也是进入女神狩猎区，你还有兴趣吗？” 思考了十几秒后，他又转头把后期的目标告诉颜俊。已经把初洵美签约在手，女神狩猎区他是不可能不去的，颜俊是否要加入，就看他自己选择了，毕竟他现在还属于‘未来力量’。 凌夏树看中他的编程能力，但经历了这一遭，对方是否还有进入女神狩猎区的胆量，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女神狩猎区啊！” 颜俊脸上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面对未知的敌人，这两位大佬以惊人的高效率‘抢救’回来了初洵美这个高资质的女神候补生，他明白对方肯定不会浪费，“我很愿意加入您的队伍，为您提供相关的信息隔断服务，但是女神狩猎区可能超出了我的能力……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之前的队长柏良宽宣称有能让大家最后关头逃生的底牌，才让大家下决心陪他进去赌一把，但是休良市和高阶敌人的一场遭遇，让他认清了这里面实力的差距，冒险的心思已经基本被打消了。 当然，还是有点不甘心，毕竟初洵美的资质都引来那么高阶的敌人了，真要是成功，他今后就算是抖起来了。 “在我们决定行动之前你都可以加入。” 凌夏树并不需要对方一定有个答复，毕竟费尔南那边已经有一支队伍。 “非常感谢。” 颜俊露出感激地笑容，心中对于冒一下险的意愿又占据了优势。女神狩猎区的情况大家都明白，凛河这地方每次也有很多不甘心的队伍进去赌运气，从没见他们成功回来过，然而，这次或许不一样，凌夏树拥有的高权限是他从未见到过的，而初洵美则是finder确定了拥有辉煌女神资质的女神候补生，这么多有利条件下，是否值得去拼一次呢？ 凛河的风气就是拿命赌未来，他也是凛河居民。 “这段时间不能浪费了，我记得听说过有女神候补生的专用训练，能不能给她安排一些？不然直接进去的话，她可能会死。” 凌夏树开始跟老狗商量正事，转头就把颜俊放在了一边，根本没放在心上。 “早就想到了，放心吧。” 老狗拿出一张v卡展示了一下，“凛河这地方虽然没什么正经机构，但窝在洞穴里的能人还真挺多，我已经约好了一个了，明天上午就开始。” 随后他又脸色一垮，再次皱成包子一样：“与其担心这个，你不如先关心关心她的身体——这两天都没看她吃东西，已经那么瘦，不吃的话维生系统就不会喂养她的身体，坚持不了几天。” “我完全搞不懂她的想法……你有什么建议？” 凌夏树年轻的脸上一缕苦恼一闪而逝，他仅有的和女生交流的经验来自于烘培屋的两名店员，而交流的内容也无非是‘这几排上架’、‘早点关门’、‘今天发薪水’等极其有限的几句话，所以如何面对一个不吃饭的初中少女，他毫无概念。 而初洵美又是他拯救姐姐的重要筹码之一，必须得关心。 “我的建议？” 老狗嘿嘿笑着，表情十分猥琐：“我的建议就是你好好的去和她沟通沟通，让她彻底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小丫头到底是这个年纪，以为爹妈不爱自己就等于全世界都完蛋了……以后见的多了就好了！” 颜俊在一旁赞同地点点头，在丰收节被搜刮来的新人们，本来过得好好的日子，一旦进入隐世基本上就和现实的生活彻底割裂了，即使通过任务回到现世也不敢去见自己的亲人，怕他们情绪波动之下变成探员，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说起来哪个不比小丫头可怜？ “是这样吗……” 凌夏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说话，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去与初洵美交谈，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去训练以及融合女神模块，赚取资源学习编程。旁边老狗挤眉弄眼的和颜俊打眼色，后者强颜欢笑地应和。 对了，说起资源，‘导演’那天自己跑掉前留给他一本编程笔记，还一直没来得及看。 顺着思绪，凌夏树突然想起这件事。 作为一个从未成年就拼搏六年、独自养活了自己和姐姐的年轻人，成长的经历让凌夏树很难相信外人，他内心最深处的第一念头从没改变，那就是救出自己的姐姐，然后想办法再开一间烘培屋，平静、安稳的过自己的日子。 学习矩阵编程，是凌夏树在詹觉明说出那番话之后，心中就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即使瑾歆和老狗等人多次向他诉说矩阵编程的难度和能做到操控硬件程度的黑客的稀少，如果有可能，他心中的第一选择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把姐姐救出。 …… 回到颜俊的住所，没有理睬老狗朝初洵美那边比划的眼色，凌夏树径自回到房间里，拿出了‘导演’费尔南的那本笔记。 笔记本非常小巧，看起来还没有手掌大，纸面上画着一些不知所云的涂鸦，但是在矩阵视觉中却十分刺眼，最特殊的一点是，关于编程的内容不是写在纸面上，而是在矩阵视觉中展开，每一页都像是一个投影板，展开之后就会出现数个例子在空间中循环演示。 凌夏树对自己点了点头，再一次肯定，费尔南得编程技巧，绝对不像老狗说的那么平常。 简单的翻了一下，上面用几个简洁而优美的例子说明了一些基础的编程知识，比如目前已知的一些基本函数的用法和接口，一些初级的编码技巧，还有三进制编程的思维方式等等， 如果只是编写一些简单的应用，不要求高效率或者强权限，那么其实二进制三进制都没有影响，只要理解会用一些已经开发出来的高级编程语言就行，老狗的大枪就属于这种货色，但是倘若想要写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比如一个小巧、强悍、运行迅速的ai，那么就必须深刻了解系统本质，直接采用源生三进制的机器码。 不知道是他这方面比较有天赋，还是这本笔记确实写得好，凌夏树只是简单的看了一遍，就感觉自己对矩阵编程有了基本的认识。 但是学懂了知识并不等于现在就能开始，要想编写自己的程序，还必须想办法固定一块自己的矩阵空间作为编译器的工作区域，而实现这一目的，需要的是—— 意念。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意念。 矩阵这个文明模拟器，当初编写他的三棱怪真是偷工减料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为了最大限度的减少成本，矩阵自身拥有的硬件资源被压缩到了极限，很多模块都是采用的‘分布式计算’的运行方式，偷偷占用维生系统中人脑的空闲计算力作为运算单元，由于矩阵拥有的人口基数非常大，所以几乎没有任何影响，运行到现在也没有任何问题。 因此矩阵的所有程序模块，实际上都是一开始就被编写成可以在人脑中运行的，与之相应的，在一个人接入维生系统之后，就会逐渐的在大脑中形成一块‘系统区’，编写者就是通过把自己的这部分神经元‘占据’成自己的工作空间，实现在其中进行程序的编译和运行，而这个‘占据’的方法则因人而异—— 46 女神的序曲（二） 有通过强烈刺激的方式，通过情绪的极端变化，突然切断原本被占用的神经元与矩阵的链接，从而获得相应空间； 有通过自我暗示的方式，采用观想、冥思等方式，逐渐获得被矩阵窃占的神经元的控制权； 还有更加古怪诡异的方式，比如说在和颜俊交流的时候，就曾经说起在某个节点早期采用的一种方式，就是通过刺激身体的某些特殊穴位，欺骗自身的中枢神经系统，进入类似高烧的状态，改变整个大脑的工作模式，以此截断矩阵与这部分神经元的联系——这种方法的危险性显而易见。 颜俊自己采用的是冥想的方式，好处是难度不大危险性也不高，缺点就是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而且由于没能和矩阵断开联系，稍不注意还会退化回去，他辛苦积攒了好几年，现在也不过刚刚拥有一个10m左右的空间，只能编写一些小的程序，而像那些能够定制ai的顶级编写者，据说固定的空间都是以g计算的。 而且这个空间完全只能由编程者自己的大脑开发，哪怕你给自己贴个10tb的v卡，也只能用做储存，无法运行。 凌夏树经过思考，决定自己同样先从冥思的方式入手。一个是他身上有bbd这个不稳定的因素，最好暂时不要尝试激进的方法，另外就是可以借鉴颜俊的经验；再说各种方法并不是互不兼容的，后期发现更合适的还可以更改。 结束和沙人的会面返回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情，现在大约是凌晨两点左右，即使是凛河这样的贫民窟乱地，此时也逐渐安静下来，冰河的幻象从窗外缓缓流过，倒映着天空中主机生成的星图，静谧而安宁，环境很适合尝试一下冥思。 按照颜俊的指点，凌夏树用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平躺在床上，手脚自然而然的展开，没有特意摆放到什么位置，然后开始想象自己在大脑的空域中自由移动，寻找那一块特殊的区域。 通过意念来和矩阵争夺大脑中的这块空间，是只有觉醒后的隐世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因为他们本身的神经系统天生就和矩阵有无法调和的兼容性问题，才会被黑衣探员挑选出来，最后成为了丰收节的战利品。 …… 开始的时候，凌夏树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单纯的闭着眼睛在想象，渐渐地，随着安静的太久，缺乏外界刺激的大脑神经系统开始了自发的补偿机制，感官中开始出现一些幻觉，带着变调回音的幻听、各种奇妙几何结构的幻光陆续开始出现，身体也隐约传来下坠感，和‘深潜’时的感觉有点类似。 这些征兆颜俊都提到过，大多数没有经验的新手在这时就会被这种种幻觉所惊醒，下意识的作出反应、冥思无法进行下去，然而凌夏树是被刺穿内脏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的人，这些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问题，轻易的就度过了这个初始阶段，进入了更深层的冥思中。 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下坠’中，周围的世界逐渐在意识中褪去，一时间，仿佛整个宇宙只剩下自身的存在，然后隐约有一种细微的脉动被凌夏树感知到，充斥着全部的空间，仿佛潮汐一样冲刷着身体，而每次潮汐的起伏，都促使着他在意念中‘下坠’的更快，周围的一切都在被不断的拉长、拉长，包括长宽高，包括时间，包括越来越多的绚丽的光—— 某个瞬间，仿佛这种拉伸达到了极限、整个意识空间轰然震动了一下，‘下坠’的过程戛然而止，周围的一切瞬间从极动变成极静，甚至连漂浮感觉都变成了慢动作。 凌夏树产生了‘睁开双眼’的意念，然后整个世界一下子灿烂起来，无穷无尽的光点在整个空间中不断的闪烁，不时有一道道绚丽的电光在光点之间咆哮着绽放，仿佛来到了永远爆发着大规模雷暴的星云中间。 这是……我的大脑。 没有来由的，凌夏树产生了十分笃定的认知。 整个星空虽然看起来深邃无边，但凌夏树能够感觉到其实只有篮球场大小，被窃用的模块非常容易辨认，和代表其他脑域的星云不同，这一块星云中所有的闪电都是一个颜色，放电也十分规律，甚至有些机械。 然而颜俊说他第一次成功观想时，系统占据的范围在他感觉中只有篮球那么大，就算到现在也不过衣柜大小……那么，为什么自己面前出现的却是一团极其庞大的星云？ 而且，这个呈紫色的闪电怎么看上去有种，奇异的熟悉亲切感？ 凌夏树在意念中‘伸出手去’，贴上了那一团奇特的星云，无数细小的浅紫色闪电立即在他和那些光点之间生成，下一刻，一些信息自然而然的进入了他的意识。 bbd。 凌夏树瞬间明悟，为什么自己的这块区域看起来这么不一样，因为自己神经系统和bbd的嵌合，它早就已经被bbd反向浸染，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颜俊的‘衣柜大小’大约是10m点数的容量，那么整整一片篮球场大小的星云，又是多大的‘工作空间’呢？是否够编写ai？ 凌夏树顿时激动起来，平静的心境一下子被打破，整个意识空间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视野一闪，他就在自己的床上睁开了眼睛。 “……” 回忆着意识空间中的经历，凌夏树轻轻地吐了口气，拥有那么大的可支配空间，甚至有可能自己编写高级ai，无疑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自己距离救出姐姐又近了一步。 “呜……” 隐约的啜泣声从客厅里传来，声音非常的细小，如果不是凌夏树刚刚从冥思状态醒来，感官比平时敏锐许多的话，恐怕根本发现不了。 是初洵美在哭。 他马上就做出了判断。 实际上，凌夏树对于初洵美的举动，并不是很理解。 自从姐姐昏迷入院后，他就一边和bbd做着艰难的生死对抗，一边独自承担了一切，靠一间小小的‘春夏烘焙屋’，顽强地和姐姐一起活着。 所以他对初洵美的绝望和悲伤完全无法理解，不称职的父母又不少见，他自己的妈妈就算一个，但至少亲人都在，还是一个完整的家，真得忍受不了可以选择离开啊，一边留在那里又一边折磨自己，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如果有选择，他宁可继续去再看三遍费尔南的编程教材，也不想和初洵美进行什么沟通，但是为了拯救姐姐，初洵美的精神状态又非常重要，否则以她现在这种绝望的样子，估计和女神模块结合的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 那么，究竟要说什么啊？ 凌夏树为难地搔搔后脑。虽然老狗在路上做了一番指点，他还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始。除了姐姐和店员，他几乎没有熟悉的女性，这方面的经验非常匮乏，长期的剧痛和失眠的折磨也让他的人际交往面非常狭窄，认识最多的就是医院的那些医护和病人家属了，甚至你现在让他描述初洵美的外貌，他都有些想不起来，唯一的印象，就是‘瘦’。 而初洵美这两天的表现也充分的说明了她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除了少量的饮水，她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 所以，至少先让她别哭？ 凌夏树先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初级目标。 再让她这么哭下去，水分不足的话真得就危险了，系统可不管你的身体里到底有多少水分，只要计算结果判断你进入脱水状态了，那么马上就会有一系列的脱水的症状加到你身上，直到启动死亡指令。 作出决定后，凌夏树站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颜俊的居住点，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宽大豪华的房屋，客厅非常的小，而初洵美蜷缩在客厅的角落，双手抱膝坐在地板上，把头埋在腿间低声的哭泣。 凌夏树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少女察觉了眼前的存在感，泪眼迷蒙的抬起头，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面无表情，重新戴上了倔强的面具，但瘦尖的小脸已经湿了一大片，缺乏血色的苍白的脸被泪水浸湿，几乎像是透明一样。 “呃……” 彼此对视了几乎十秒钟之后，凌夏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他决定彻底抛开老狗路上给他灌输的那些所谓的技巧，直接采用自己的策略。 “你有什么愿望？” 他看着泪眼朦胧的少女，沙哑的声音和年轻的面庞，再加上这意义不明的话语，让初洵美整个身躯都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等了几秒钟没有等到回复的凌夏树，自顾自的再次开口：“你应该明白，这里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有各种神奇的能力存在，但这里也和现世一样，没有白吃的午餐，如果你是想要寻找你真正的父母，那么你就必须首先获得使用这些能力的资格。” 看过finder资料的凌夏树，觉得凭借自己对初洵美的了解，这猜测应该还是比较准确的。 “……寻找，我真正的，父母？” 长时间的沉默，让少女的声音异常干涩，然而那双泪眼里却突然闪起了一丝希望。 “是的，我告诉过你，这是一个叫做矩阵的虚拟世界，这里有一些非常强大的人，叫做‘编程者’，他们能够做到非常多的事情，读取系统的历史记录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 凌夏树描述着自己想象中的‘编程者’，“——只要你出得起价钱。” 不知道那些肯冒着被dio袭击的危险出手的编程者，到时候会开出怎样一个价钱？自己的选择权其实不多，是不是应该再想办法赚些点数？ 纷乱的思绪从他脑海中掠过。 “钱？……我没有钱。” 初洵美眼中的希望又重新冷落下去，再次埋下头，漠然的把自己抱紧，回到冷硬的外壳中。 “并不是现实世界的钱，而是这里的专有货币，叫做矩阵点数。” 凌夏树拿出一张v卡展示了一下，“获取这种点数有很多办法，但是最近有一个危险性非常高的机会，能够迅速获得一笔巨额的点数——这也是为什么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他看着初洵美的眼睛，努力做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目光清澈，“这里存在着一个特殊的群体，叫做‘女神’，她们和特殊的程序模块相结合，有强大的能力和超然的地位，而你拥有成为‘女神’的潜质，如果你能够成为‘女神’，那么寻找你真正的父母，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会有很多人争抢着为你帮忙。” “我……有这种潜质？” 初洵美怔愣了片刻，似乎在理解凌夏树话里的含义， “实际上，是非常好的资质，咖啡馆里发生的战斗就是其他的队伍为了争夺你而发动的袭击。” 凌夏树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地就把战斗起因栽在了初洵美身上，反正其他几个人到现在也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有资质并不等于百分之百能成功，危险性非常高，进去的队伍都带着自己认为成功率最高的女神候补生，但成功者非常少。” “女神候补生……” 初洵美微怔，突然冷清的一笑，扭过头看着窗外，“原来这就是你对我的安排……算了，反正我已经签了契约，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了，随便你。” 那种和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感觉再次出现，少女重新用绝望和颓丧把自己包裹起来。 47 女神的序曲 （三） “你……” 凌夏树皱起眉头，一股怒意凭空而生，让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淡漠。他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让这敏感的少女又变成这种样子，真是很想就此一走了之，但眼前这别扭的少女却又是关键，无法就这么置之不理。 “你要知道，并不是只有你才受苦。”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初洵美，握紧拳头克制自己的怒意。“我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九岁就和姐姐两个人相依为命，后来又被一群疯子袭击，姐姐为了救我从此昏迷不醒，而我自己则被一种虚拟系统病毒感染，从13岁到现在，每天晚上只要一睡着就要做恶梦，带着无比真实的疼痛和无穷无尽的敌人搏杀，直到死掉为止，皮肉被切开无数次，内脏被刺穿无数次，手脚被砍断无数次——” 初洵美转头看他，睁圆了眼睛，微微张着薄唇，似乎有点被吓到了。 “……然后每天醒来，我还要忍耐着全身没有消退的疼痛，去挣出我的生活费和姐姐的医药费。” 他低下头，紧紧地注视着少女的眼睛，低沉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的继续把话说完：“像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六年。” “……” 初洵美屏住呼吸，愣在那里。 “因为一些事情，我的姐姐现在最乐观的估计也只能支撑二百多天，我必须在这时间限之前攒出足够打动那些贪婪的编写者的财富，还有可能要和一个隐秘的暗杀组织拼死战斗，” 凌夏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杀气，瞳孔中隐约有橙色的光点一闪而过，顿了顿，他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我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姐姐，所以这个机会我不会放弃，” 在房间门口，他停住了脚步，“明天上午我会带你去进行女神的相关训练，你心甘情愿也好，继续那种绝望的样子也好，都必须跟我一起进入女神狩猎区——” “——或者成为属于我的‘女神’，或者死在那里！”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关心初洵美的反应，狠狠地关上了房门。 救出姐姐，然后继续普通的生活——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放在他的心上。 星河的幻光缓缓移动，初洵美注视着紧紧关闭的房门，身体缓缓放松，最终把自己埋在双膝里，却并没有再哭泣。 …… 凌夏树不知道初洵美昨天晚上都想了些什么，他也并不在意，甚至还预备了一些如果她不肯去的应对方法，但是第二天的上午，少女虽然依然把自己包围在冷硬的壳子里，却主动吃了些东西，然后一言不发的跟在他们后面。 既然她都行动表示了，凌夏树也没有故意给她脸色看，不去管老狗那暧昧的脸色，一起出门朝着预定好的地方出发。 “顶级的训练程序，都被控制在那些顶级组织手里，咱们想都不用想，民间传播的基本都是一些阉割了再阉割的简化版，用那样的东西，说实话，意义不大还死贵。” 老狗熟门熟路的领着凌夏树在凛河贫民窟那毫无规律可言的道路中前进，“不过总有一些特别聪明的人，能够别出蹊径，间接达到目的——我们现在去的这个就是，这家伙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是我知道他做了不少类似的生意，凛河这边去碰运气的那些队伍，有不少都是在他这里进行的相关前期训练。” 谈话间，道路越走越变得狭窄肮脏，路旁堆满了垃圾甚至是排泄物，偶尔还有一些不怀好意的视线从旁边破烂遮掩的洞穴中透射过来，到后来甚至还有三五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的家伙呈包围状企图靠近，不过当凌夏树很干脆地展示出了「疯狂希望」后，这些人就果断的退去了，之后也没有再遇到类似的麻烦。 又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老狗带着众人，在一个不起眼的洞穴门口停了下来，敲了半天门，才有个一听就是刚睡醒的声音不耐烦地回应了一声，给他们打开了门。 “你们来得太早了。” 对方含糊不清的嘟囔着，开门之后都不看他们一眼就往回走，“我昨天晚上3点半才睡。” 凌夏树谨慎地打量着他和洞穴里的环境。油光浮肿的面容，皱巴巴的衣服，乱糟糟的鸟窝头和明显超标的体重，以及地面上随处可见的乱七八糟的脏衣服和垃圾，一眼就能知道这绝对是一个长期不出门的人。 视线中的这一切，让凌夏树微微皱起眉头。作为烘培屋的店主，这样的屋子让他本能地感到不舒服，顺带着也对主人心生反感。 “进去吧，别看他人这个样子，本事是没话说。” 老狗这种人精，一眼就看出了凌夏树的想法，嘻嘻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当先往里走，“相信我没错的。” 在他的带领下，几个人鱼贯而入。凌夏树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此时已经决定如果效果不行就回去请瑾歆帮忙——拥有辉煌女神潜质的女神候补生可想而知有多稀少，这次机会不能浪费。瑾歆虽然说已经为自己用掉了一次人情，但这种事对她和共读会都是惠而不费，应该不会有太大难度。 “就在那里了，会用吗？” 主人打着大大的哈欠，伸手朝客厅中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指了指。 凌夏树顺着他的指向望去，然后一台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东西映入他的视野：流线型的机身，人体工学设计的手柄，宽厚而巨大的头戴式显示器，还有画着各种绚丽画面的宣传海报，以及胡乱堆在一边的多得惊人的线缆—— “vr游戏机？” 他转头望向老狗，沙哑的声音不确定地问了一句。这东西他在姐姐出事之前曾经玩过几次，有些印象。 “是特别改制的专业训练仪器。” 肥男屋主不满地开口，“虽然我不是编程者，没法编写真实的训练环境，但这套现世的设备经过了我个人专有技术的改造，虽然没什么保真度可言，但训练效果上可是不打折扣的！你们又不是第一个来的了！” 也就是说，真的是游戏机。 凌夏树表情有些难看地又看了老狗一眼。 “那个，这就是我说的另辟蹊径了……放心，他这套设备用了不短时间了，而且据说也曾经吸引大组织来考察过，终究因为档次太低，嫌寒酸没有采纳。” 老狗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然的解释，“……还有，钱已经交了。” “哼。” 屋主哼了一声，显然是对那个‘寒酸’的评价不满，“训练的本质目的达到了不就行了吧，搞那么多虚的花哨东西干啥？……我说你们到底要不要用？” 他走过去捧起那个vr头盔，不耐烦地看着众人。 “……” 凌夏树还在思考，初洵美却主动走上前去、一声不吭的在屋主面前站住，看着少女那故作冷漠的脸，他露出一个短暂地微笑，没有阻止。 “我这已经改进的第四代了知道吗？” 肥男屋主一边给少女穿戴设备，一边继续嘟囔着，“女神需要的素质是什么？其实也就是两点，一个是对冲的速度，另一个就是持续的时间……” 他帮初洵美把手柄固定好，开始打开设备调试参数，“我这台机器虽然画面差了点，但是这两样都能一点儿不差的训练到，有什么差别？” 初洵美睁开眼睛，随着机器的启动，身周前出现了一个解析度不高的球形虚拟空间，直径大约是四米的样子，肥男用的设备并不太高端，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雾蒙蒙的，仿佛隔着纱窗。 然后初洵美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堆颜色各异的立方体，而空间中也生成了几个颜色也各不相同的小球，静静地在不同的方位悬浮着。 “开始了，先从基础训练开始。” 肥男按下了启动键，从小球的圆心开始生成一些凹陷的几何体，缓缓的向外飞散，初洵美的视野中也出现了一些简图教程，要求她用相同颜色的立方体去填补那些凹陷。 知道矩阵工作原理的人就会明白，这是在模拟人员在现世战斗时产生非法数据的情景，而女神的作用就是迅速地分析出这些数据的特征把它们对冲掉，防止被矩阵接受。 示意图简单易懂，少女笨拙的开始第一次尝试，初始的时候，带凹陷的几何体生成的速度不快，向外飞散的速度也缓慢，她很容易就能完成任务，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难度开始逐渐提升，小球处生成凹陷体的速度越来越快，飞散的速度也随之加快，上面的凹陷也不再是正规的立方体，开始出现各种几何体以及扭曲变形。 或许finder的分析是对的，初洵美真的拥有相关的天赋，哪怕是第一次上手，她也很快就熟练了整个流程，大多数凹陷几何体还没有飞离小球就已经被她迅速的用手中块体填补完整，消失无踪。 肥男对此没什么感觉，无聊地又打了个哈欠。他收费不低，能被带到这儿来的女神候补生，怎么说也都有一些基本的天赋。 然而慢慢的，他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这个‘游戏’的难度不断地提升，不但生成的凹陷体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飞散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就连作为原点的小球也开始进行无规律的移动，越来越多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凹陷体漫天飞舞，到了最后，甚至彼此之间还会发生相互作用，复杂的碰撞轨迹让难度进一步提升。 旁观的人只看见无数方块到处乱飞，甚至眼睛都快要来不及看清楚它们的样子，初洵美却竟然还能够毫无差错的迅速填补，虽然越来越吃力，汗水已经清晰可见地从她额头不断流下，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凹陷体飞出球型范围。 “哇哦。” 肥男愣愣地无意义感叹一声，随后回过神儿来，按下主机上的另一个按钮，“你们的这个女孩儿的反应速度还真是厉害……现在来看看她的抗压能力怎么样吧……告诉你，这才是我这套专有技术的精华。” 随着按钮的按下，初洵美头上的头戴式显示器发出了莫名的电流声，然后少女就只觉得大脑仿佛被一下子挤压住了一样，沉重而凝滞，甚至开始隐隐作痛。 “呜！” 这猝不及防的改变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少女虚弱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晃了一下，直挺挺地向后软倒。 人影一闪，凌夏树仿佛瞬移一样出现在初洵美的背后，紧张地伸出手去，撑住了少女的身躯。 48 女神的序曲（四） 初洵美非常轻，凌夏树只用一只手，就牢牢地把她整个人支撑住，少女脸颊两侧的汗水不停滴下，身子都站不直，却倔强地抬着下巴，脸上的神情也依然是淡漠的，仍然把自己包裹在壳子里。 肥男手忙脚乱地关上了开关，在凌夏树锐利目光的注视下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解释，“这不关我事，刚开最低档呢……她是不是病了？” “我看是太虚弱了吧。” 老狗摸着下巴，脸上皱成菊花一样，“这丫头从来了也就今早晨吃了点东西，其他时候就光喝了点水……” “我去……你们这不是开玩笑吗？” 肥男马上气势一升，露出恼火的表情，“这训练本身就有特别大的体力压力，开了我的‘增压’技术以后更是直接考察候补生的极限，你们带一个两天没吃饭的过来，是想杀了她吗？” “你应该提醒我。” 凌夏树皱着眉头望向老狗，眼神冷厉。他不熟悉这套设备，但老狗是联系人，不应该不知道这点，如果刚才触发了矩阵关于营养不良的模块，初洵美被判定猝死都是有可能的。 那绝对是他巨大的损失，也是对姐姐生存时间毫无意义的严重浪费。 “刚才……这不是……看入神了吗。” 老狗被凌夏树看得身子一缩，脑门上隐约见汗。没办法，这事确实是他没搞好，忽视了初洵美的体力问题——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套寒酸的系统，正常的女神候补生训练，应该是往舒服的人体工学椅子上一躺，然后接入特别编写的虚拟环境在那里面训练，哪里会想这套游戏机一样，因为体力不支出现问题。 “我，没事。” 初洵美喘息着，克服了初期的眩晕和虚弱之后，少女已经慢慢恢复，但依然不停地出着虚汗，四肢的肌肉都在轻轻颤抖，明显已经超过了自己的体力极限。 “你先休息一下” 凌夏树用低沉沙哑的嗓音，不容质疑地下达命令，另一只手轻轻一推，就已经把vr头盔从少女的头上摘了下来。 头盔虽然看起来很大，但其实重量相当的轻巧，肥男店主自制的增压设备也均衡的把重量分布在整个头盔上，看起来并不突兀，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 “你也想玩玩？” 肥男误会了凌夏树打量头盔的意思，无所谓的摊了摊手，“想试请随意……当初我会改造出这么一套设备，其实也是身为男人不服气，想试试作女神的那种感觉。” “结果呢？” 凌夏树目光离开头盔，抬头看着他。 “什么结果？……哦，你要是说训练成绩的话，我大约相当于你们这个女孩儿的2/3左右的实力。” 肥男耸了耸肩膀，“我自己都快要把这事忘了……毕竟男人训练的再好也不能成为女神模块的拥有者，没什么意思。” “能请问一下为什么吗？” 凌夏树认真地询问。从奶酪堡开始，其实他就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只有‘女神’，而没有‘男神’？ “据说是因为女性大脑的特殊构造，没办法” 肥男没有在意，在他看来，普通的隐世人不知道这些‘技术层面’的事情是很正常的，“女神模块似乎从源码级别就只能适合女性大脑的生理结构，据说是因为它里面使用的矩阵函数有特殊算法——我听我的一位老师说过很早之前也曾经有人试过让男性去结合，但最终除了一堆乱码和一个白痴之外，什么也得不到。 “……谢谢。” 凌夏树礼貌地微笑点点头，心里掠过一丝不太明显的失望。如果有可能，他真的是想一切都自己动手的。 “只有女人的脑子才可以融合……啧啧，这要是被现世那帮鼓吹女权的听到，恐怕不乐得跟什么似的。“ 老狗腆着脸来插话，现在他最害怕的就是凌夏树对自己产生什么意见，在抱着大腿成为大佬之前，好感度是绝不能掉的。 “你经常接去现世的委托？” 听到现世这个词，肥男突然精神一振，满脸睡意一扫而空，目光灼灼的盯着老狗：“下次能帮我捎几套著名导演‘大根英雄’的‘纯白之羁’第一部吗？据说拍的非常好，到处都缺货，连他妈专门搞盗版的都卖断货了……” “再说，再说” 老狗有些尴尬地摆摆手。上次还没解释清楚呢，这要是让夏树小子想起当时自己捉弄他的那件事儿，就麻烦了。 “还有mra系列，番号一百以前的，有就帮我买着……” 可惜店主正来劲，一点儿也没有理解他的意图，看这架势，甚至还有专门写一个清单的意思。 “他说的‘大根英雄’，” 怕什么来什么，在老狗内心的暗自哀叹中，凌夏树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低声询问，“是不是就是费尔南？” 他的记忆里隐约有这样一段对话，但是随后的景象，刺激性实在是过于强烈，以致像凌夏树这样钢铁般的神经，都在那强烈人生冲击的作用下，回忆有些模糊。 “哇哦，哇哦，哇哦，” 门口突然传来有些熟悉的感叹声音，循声望去，费尔南标志性的挺翘铅笔胡子就出现在凌夏树的视野中，“在进入到一个陌生地方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那一瞬间，就像是命运——” 费尔南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凌夏树的目光就波动了一下，嘴唇微动， “——就像是命运用它冰凉的触手，突然在你后背，摸了一把。” 费尔南指尖捏着自己的胡子，仿佛在唱音乐剧一样咏叹着。 “——突然在你后背，摸了一把。”另一边，凌夏树用沙哑的声音极轻地、几乎和费尔南一起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帕格尼与四面体》。 他的脑海中闪过那本诡异的涂鸦书。 …… …… ‘帕格尼！’ 帕格尼带着自认为最合适立方体的那个灵魂，刚刚爬上天之角柱，就听到有个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哇，’他吓了一跳，‘进入到一个陌生地方，却突然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就像是命运用它冰凉的触手，在你背后摸了一把！’ ‘不要提到命运！’那个声音说，‘也不要把灵魂给四面体！’ …… …… “……虽然这触手看起来应该挺老。” 费尔南戏谑地盯着老狗，说完了自己的台词。他依然穿着自己标志性的黑色衬衣和红色马甲，但是外面却罩着一身风格泯然众人的陈旧风衣外套，背后垂着一个灰色的软兜帽，看来刚才也是遮遮掩掩过来的，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同样披着陈旧外套里的人，一个是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看起来肌肉极其发达的壮汉；另外一个却是身材高挑的艳丽女性，面容姣好，精心的浓妆和艳丽的唇彩把她本就立体的五官描绘的更加妩媚。 “真是没想到，你们居然也打这样的主意。” 费尔南的目光落到还在微微细喘的初洵美身上，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这么小的女孩，看起来还没有尝试过人生最美好的东西，你们怎么就舍得把她带进去送死呢？” “关你屁事，反正都是要进去了，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你这长胡子老鼠怎么舍得提前从老窝里爬出来了？” 都已经被坑得要再次踏入女神禁猎区了，老狗对于费尔南，也丝毫没了客气。 “和你们的目的一样，当然是要来进行相关的训练。” 费尔南很有气度的踱步走到vr游戏机跟前，伸手把一张v卡递了过去：“我听说是这个数……没涨价吧？” “我这都更新到第四代了……” 虽然店主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接过了那张v卡，反正那边那个小姑娘看来已经不能继续进行训练了，“过来吧，我帮你带上设备。” 他尽量做出不以为意的样子，但是油光浮肿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艳丽女性的上下。 在他贪婪目光的注视下，艳丽的美女无声一笑，伸手掀开了陈旧风衣外套，顿时露出了里面的一身紧身无袖的真丝短裙，浑圆笔直的双腿、纤细的腰，以及被真丝完美衬托出来的夸张s型曲线，顿时让老狗和店主一起，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然而夺走几乎所有人视线的美女却没有走向店主，而是扭动腰肢，迈着诱人的步伐走到了凌夏树面前， “你好小帅哥，我是‘世妙’。” 她风情万种的一笑，伸出修长细腻的手：“你们这次要运送的‘货物 “你好。” 对方这么客气，凌夏树自然也是露出标准微笑，伸出手去短暂的和她握了一下。 眼前的艳丽美女虽然看起来腰肢纤细，但是骨架却并不娇小，纤长的大腿看起来浑圆饱满，行动间却隐约暴露出光滑皮肤下隐藏着的、充满弹性的肌肉，她的体型看起来也很瘦，但是她的瘦和初洵美完全是两个极端，后者是纯粹饿出来的，苍白虚弱一看就不健康，而艳丽美女则显然是通过疯狂的特殊锻炼才能保持着极低的体脂率和现在的体型。 凌夏树探究的目光上下审视着，他很熟悉这样的体型，因为那些探员黑西装下面的躯体就是这样，除了看起来普普通通却极具效率的肌肉和皮肤下的那一点点脂肪，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他亲手剖开过很多次。 “你不会是把你的下一个系列的女主角拿出来了吧？” 老狗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忙碌地上下打量着艳丽美女，同时还不忘刺激一下费尔南。 “‘世妙’是我精心挑选的女神候补，为此我投入了大量的资金，还有漫长的时间。” 费尔南垂着眼皮，漫不经心的回答，“我可不像某些人，临时起意拉个小女生就去送死。” “嘿嘿。” 老狗猥琐地笑笑，没有反驳。如果finder结果正确的话，初洵美的资质让她的成功率要远远超过其他的女神候补生，费尔南找到的这个女人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哦？……” 费尔南有点意外的瞄了老狗一眼，随后目光落在初洵美的身上，轻轻捏着自己仿佛壁虎尾巴的胡子，若有所思。 “你看起来比导演说的还要年轻哦，皮肤真好。” 世妙笑盈盈的打量着凌夏树，毫不在意地把距离进一步靠近，感觉像是想要把脸贴上去一样，“可以告诉我平时用什么护肤品吗？” “香皂……‘世妙’姐你的皮肤才是真的好……” 凌夏树拿出应付医院那些护士的本事，‘愉快’地聊着，然而衣物遮掩下，橙色的几何图案却已经浮现在手臂皮肤上，脚下也似乎有橙光一闪而逝。 “咳。” 费尔南突然干咳了一声，“世妙，去试试那台仪器吧。” “以后就是队友了哟，请多关照哦，小帅哥。” 世妙嫣然一笑，每句话说道最后一个字红唇都会轻轻嘟起，细腻的手指贴着凌夏树的手背轻轻划了一下，这才转身迈着诱惑的步伐离开。 “嘶——” 老狗突然清醒过来，看着世妙徐徐扭动的腰肢，好像牙疼一样，暗中吸一口冷气。费尔南这家伙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这个女人，怎么看起来像是专门来勾引夏树小子的？！ 这可不行。 “夏树，你来看看小丫头什么情况，今天还继续吗？” 事关自己余生的风光和幸福，美女的吸引力一下变得无关紧要了，老狗赶紧把初洵美拎出来，转移凌夏树的注意力。 “你怎么样？” 凌夏树的目光果然重新回到了初洵美的身上，转身盯着少女苍白的脸低声询问。 “休息一会，就没事。” 初洵美冷淡地回答，偏着头目光不和任何人接触。 49 女神的序曲（五） 面对少女的冷脸，凌夏树也懒得给她笑容，只是在他的矩阵视觉里，少女身上银白色的光辉变得暗淡，预示着她的神经系统对于矩阵模块的抵抗开始减弱，显然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像自己说的那么好。 “今天上午停止训练。” 他迅速做出了决定，然而初洵美仿佛没听到一样，依旧扭头冷着脸。 凌夏树不客气地伸出手去捏住初洵美的下巴强迫她把目光转过来，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少女漠然的眼睛：“从今天中午开始，你每顿饭都必须吃饱。” 没有等待少女的回答，他已经转头望向老狗，“凛河这里，你认识什么营养师之类的人吗？” “呃，和吃饭相关的我就认识几个卖酒的，营养师什么的还真不认识。” 老狗搔了搔白发，不以为意的回答，“……好吃好喝养两天就行，应该用不着营养师吧？” 老狗的回答让凌夏树的脸色一冷，注视他的目光微凝，后者顿时只觉得心脏都跳快了一拍，赶紧出声补救： “不过我们可以委托沙人找一个。” 他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词语。 眼前这个小子自从休良回来之后，气势发生了很大变化，突然变得很不好伺候了，都不用显现出明确的不悦表情，只是眼神这么一冷，就让自己觉得有点儿喘不过气…… 不愧是，注定的未来大佬啊！ 老狗内心感叹着，又喜又惧。 “嗯，尽快让她恢复体力吧，我要看训练的效果。” 凌夏树满意地点点头，总算又露出一个微笑。距离女神狩猎季的时间不多了，他要留出足够的时间去找瑾歆求助——如果这个模仿的训练没有效果的话。 “哇哦，如果你们急需营养师的话，我必须说，你的运气真的不错。” 一直站在旁边、看似注意力都放在穿戴设备的世妙身上的费尔南，突然微微一笑，捏着胡子主动开口加入两人的交谈，“因为世妙正好就是一个不错的营养师，一直都是自己控制饮食，效果嘛……相信你们都看到了。” 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在进行训练的世妙身上，训练的难度使得她全身都被充分调动，高挑的身躯不时随着动作扭成各种曼妙的曲线，更加吸引人注意，而她的体力也明显比初洵美充沛得多，甚至当店主打开了‘增压’装置之后，她也只不过是开头迟缓了几十秒钟，随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水平。 充沛的体力，极致的体型，健康的光泽……如果费尔南没有说谎，那么世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营养师。 “你来处理这件事，我对费尔南不熟悉。” 凌夏树想了一下，把老狗叫了过来低声耳语，“你和他认识这么久，相信他会提什么条件你大概也知道，这里就交给你了啊。” “你要去哪儿？” 老狗刚要点头，意识到其中的意思，诧异的问。 凌夏树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走向洞口准备离开，然而和费尔南带来的另一名壮汉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有意无意地轻轻倾斜身体，硕大的块头顿时让洞口变得狭窄，想要过去，不可避免的就要和他有身体接触。 凌夏树脚步一顿，身躯微微后仰、离开壮汉约一米的地方，脸上依旧保持着标准的微笑，目光投向壮汉。 “你好，我是施黎加。以后就是伙伴了。” 发现意图被察觉的壮汉无所谓的耸耸肩，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伸出手悬在半空，超级硕大的体型，表现出的气质却给人一种灵活慧黠甚至狡猾的感觉，他刚才的做法显然非常不友好，但是冲突爆发之前暂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你好。” 凌夏树微笑地看着他，却没有回应他的示好举动。 “呵……” 壮汉瞄了一眼自己悬空的手，表情骤然一变，脸上的肌肉全都紧崩起来，和善的表情瞬间变成一个满脸横肉的狰狞怒容，不善的气息蓬勃而出。 凌夏树仿佛没看见一样，脸上依然是露出八颗牙的笑容，只是目光也毫不示弱地凌厉起来，两只胳膊浮现出淡淡的几何纹路，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从他的身上隐约显露，平静外表下隐含着的凶残气息也浮出水面，直面他的施黎加首当其冲，凶暴的表情顿时一滞。 好凶的杀意！ “看来倒是个值得尊重的好手。” 施黎加仿佛面对强光一样、下意识地瞳孔收缩，整个人受激之下同样开始散发出因杀戮而积攒起来的气势：“跟我去外面活动活动怎么样？这里太小了，施展不开……顺便，咱们也定一下将来一起行动时候，谁是发号施令的那个……嘿嘿。” “好啊。” 原本不想理睬他的凌夏树，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身量不高的19岁青年和无毛猩猩一样强壮的壮汉，彼此互相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隐约有无形的激烈冲突在其中爆发。 …… 凛河这个地方足足塞了有1万以上的人口，密密麻麻的洞穴，想要找个宽阔的地方还真不太容易，好在凌夏树和施黎加也并不是要生死相搏，五六米见方的死胡同尽头，空间也勉强够了。 “我不是什么好出身，家里没钱又喜欢上了拳击，搞得在现世的时候就穷的要死……” 施黎加一边絮叨着，一边随意活动着四肢和颈关节，同时把地面上一些碎石和垃圾往墙边清理，“好不容易赢了几场比赛、看着点希望了，结果被探员记录到了异常，到了隐世又成了只能勉强糊口的底层无名氏……” 凌夏树带着笑容，平静地听着他唠叨，双臂自然下垂，拳头紧握，戒备的程度丝毫没有减少。 “……免费的‘深潜’没得啥好东西，总得吃饭呢，又没有别的本事，ai也买不起，还是只能凭着以前在现世里学到的那点技能过日子……” 施黎加摆动身躯，做出几个拳手的热身动作，虽然身躯庞大，但是他的躲藏姿势、冲刺步和撤步都极其灵活，转身的速度也非常的快。 “……不好意思，以前打拳的时候太穷，请不起什么专业的团队，就养成了这么个自言自语的毛病来缓解压力……” 简单的热身之后，施黎加双拳在自己胸前撞了一下，摆出了标准的右势动作，冲着凌夏树一呲牙：“来吧！” 在隐世这个ai为王、各种匪夷所思的功能模块备受推崇的地方，却遇到了一个拿现实里面的拳击技巧作为攻击手段的人，如果是普通的隐世强者，恐怕此时只会轻蔑的笑笑，打心底里瞧不起这种底层蛮子。 然而凌夏树却丝毫没有任何看轻对方的念头，推测出费尔南的不平凡之后，对费尔南找到的人手，无论看起来是什么样，他都不会视为毫无威胁的弱者。 人影一闪，瞬间再次分开，然后沉闷的嘭的一声才在这个死胡同里传播开。 “好重的拳头！” 施黎加晃着胳膊原地轻跳了几下，笑得露出满嘴森白的大牙，“真够劲！” 凌夏树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握拳的手臂稳稳的，没有一点颤抖。一旦开始战斗，他就自然而然地进入了那种噩梦时的状态，专注、平静而凶残。 刚才的突击只是一次试探，彼此都对对方有了一点了解。施黎加体会到了凌夏树普通体型下不讲道理的强横力量，凌夏树也知道了对方的根本，如果不是在丰收节恰好遇到并行序列的入侵，缺乏经验的他或者还搞不清楚对方的手段。 是‘插件’。 凌夏树微微眯着眼睛，注视着矩阵视觉中对方体内那醒目的一条条明亮区域。在这个普遍追求ai、插件早已经成为被淘汰的过去式的时代，施黎加却在自己身上植入了大量的敏捷、力量、反射速度、视力感官等方面的插件，种类之多数量之巨，以至于他的外形都被迫改变。 这当然能够带来显著的实力提升，但是插件之所以会被淘汰自然是有原因的，它粗暴地强制更改各种参数，对神经系统带来的压力远超ai，即使在它最流行的时候也没有人敢使用太多，像施黎加这样的做法，虽然增幅的效果惊人，但不良作用第一是开启过多插件后的增幅持续时间会大为缩短，第二是用不了多久恐怕就会造成神经细胞的全面坏死，变成一个白痴或者彻底瘫痪。 不过作为一个要进女神狩猎区的人，估计他也不会在乎这些后来的危害了。 那么，就看看他这用未来换来的力量吧。 橙色的集成电路图案从凌夏树的体表浮现，下一秒，他突然从原地失去了踪影。 施黎加神情一凛，几乎全凭本能预判下意识打出一个刺拳，重重地和对方的拳头碰撞在一起，来不及感叹对方的力量，他就借着反弹的力道作出一个潜避防守动作，随后立即转化成一个上勾拳，脚下的步伐也迅速改变，娴熟地环绕运动起来，寻找对手的薄弱面，瞅准机会就是闪电般一记重拳。 在格斗理论和技术上，凌夏树的经验几乎为零，但是六年间不间断的生死杀戮，却让他的实践经验无比丰富，他对如何化解拳击攻法的技术动作一无所知，但是身躯已经凭借战斗本能完成了同样的事情，抬手用一个侧面拍击准确地架开了施黎加的手臂，然而对方经验极其丰富，顺着这股力量就势一个滑步，躲开了凌夏树随后带着巨大力量的一拳。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类似的情景重复发生了好几次，施黎加靠着插件提供的全属性增幅以及自己的专业经验，不与凌夏树做直接力量上的较量，靠着技术灵巧的骚扰周旋着，不时看准机会还会忽然打出一拳偷袭。 如果这是正规的拳击比赛，他最后应该会靠着点数取胜。 凌夏树嘴角渐渐绽开更大的弧度，狂热而暴戾的笑让施黎加心底发寒，然而作为久经苦练的老手，他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就变得龟缩，反而更加主动地出击，不断破坏对方的攻防节奏，试图打断凌夏树气势的积累。 啪！ 凌夏树抬手挡下对方的又一记直拳，目光看着对手马上用一个灵活的侧滑闪过了自己的还击，瞳孔中几颗光点闪烁了几下，拉足架势，再次朝着对方闪避的方向挥出另一拳，可惜出拳的速度固然极快，却完全在对方的预料之内，施黎加不假思索地用摆动避开了攻击，然后本能地接上一个勾拳—— 凌夏树原本平静的目光骤然一厉，不闪不避、甚至还迎着拳头发力撞去，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他下巴的同时，施黎加的拳头也被他死死地夹在头肩之间，两者的力量互相抵消，一下子变得静止下来。 糟—— 强烈的警讯在施黎加的脑中瞬间爆发。 50 女神的序曲（六） 施黎加完全是凭着长年累月锻炼出的肌肉记忆，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御姿势，下一瞬间，狂风暴雨般的袭击扑面而来，燃烧着橙色光焰的拳头速度和力量比刚才试探的时候足足提升了三四倍，施黎加庞大壮硕的身躯仿佛海啸洪流中的水塔，轻易地被从原来的位置冲走，随着巨大的力量身不由己地旋转、翻滚，在墙上撞出砰的一声巨响后，重重地摔在肮脏地面上。 啐！ 凌夏树晃了晃脖子，笑着吐出一口带着血水的唾沫，瞳孔中橙色光点仿佛夏夜的萤火虫，缤纷闪烁。 “呕……” 那边，施黎加刚爬起一半就感到一阵翻江倒海，不由得扶着墙剧烈地呕吐起来，甚至还咳呛出一些带了点粉红色的泡沫，显然刚才受创巨大，好在只是切磋，凌夏树并没有使出源码级的破坏力，这里又是隐世的主机节点，治疗手段宽松得多，他并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多休养个四五天就没事了。 当然，身体上的疼痛是无法避免的。 “好吧好吧，你的战斗力我了解了。” 几秒钟后，总算爬起身的施黎加一只手按着腹部，呲牙裂嘴地苦笑。 “还打吗？” 凌夏树气息平静，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问天气如何。 “不打了，再打我午饭都没法吃啦。” 施黎加赶紧摇头，又被这个动作带动伤势，倒吸一口冷气。 凌夏树点点头，虽然还攥着拳头，瞳孔中的光点已经开始消失。施黎加体内点亮的插件光芒全都开始减弱，证明对方确实无意再战，而至始至终从未点亮过的那些未启动插件，说明了施黎加也有底牌尚未拿出。 总而言之，这场战斗最初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双方都对彼此的战斗力有了一点基本的了解。 “那么，先再见啦。” 凌夏树挥挥手，转身朝着巷道外走去。他本来就有事情要出门，被施黎加的挑衅耽搁了这么一会儿，不抓紧时间的话中午恐怕回不来——他还要监督初洵美吃午饭呢。 眼前闪过那枚‘跃迁水晶’的影像，凌夏树脑海中回忆着未来力量驻地的位置，快步离开。 …… “呕！” 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刚才看起来已经没事了的施黎加脸色一变，浑身突然颤抖起来，壮硕的身躯皮肤下，一条条肌肉仿佛活物一样随意地扭动着，大颗大颗的冷汗争先恐后地涌出，牙关咬得死死的，仿佛在忍耐着剧烈的疼痛，足足过了半分钟之后，这一切才渐渐平息下去。 “呼……呼……嘿嘿嘿嘿……” 本来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施黎加，当最后一波剧痛过去、全身肌肉不再扭动之后，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虽然疼得再次颤抖了一下，却依然笑得露出十颗大牙。 “好啊，好啊！” 他吐出满嘴血水，笑着拿出一个陈旧的腰带扣握在手中，拇指轻轻摩挲，“老头，这次希望很大呀！” 兴奋的低语，在巷道中回荡着，渐渐消逝。 …… 另一边，完成了训练的世妙，随手把头盔丢给眼珠子都快贴到她身上的肥男店主，微微喘息着迈步走到初洵美的面前，俯下身去，笑盈盈地打量着少女。 “你想做什么？” 初洵美缓缓地转过头，迎上世妙审视的目光，声音十分冷淡。 “只是好奇哟。” 世妙眼波流转，露出一个明艳的笑，伸出修长的手指贴着初洵美的脸颊滑动，“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怎么会想不开要进去女神狩猎区呢……姐姐告诉你，那里的死亡率可是非常、非常的高哦！” 她伏下身躯，像是亲密朋友间说悄悄话一样，红唇凑到初洵美耳边，低声轻语，“是不是……被暴力强迫了呢？姐姐可以帮你哦！“ “我自愿的。” 初洵美的目光毫无波动，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虽然在听了凌夏树的遭遇之后，有了一丝触动，但少女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还是顽固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基本对外界封闭着心灵。 自愿的？ 世妙挑起一边弯弯的细眉，露出有点意外的样子。这可和她预想中的答案不符。 “……你的成绩是多少？” 正思考中，初洵美突然开口询问。 “哦？我还没看呢。” 世妙回过神来，转身朝肥男店主抛了个媚眼，“老板，我的成绩是多少啊？” “哈哈，美女，你的成绩相当不错哦。” 店主油光浮肿的脸笑的眼睛都快挤到一块儿了，“平常状态，首次选择目标准确率是873%，最终正确率975%，平均反应时间184ms，增压状态首目标准确率691%，平均反应时间227ms。真是不错啊！在我这训练过的候补生里面，你现在排到前三。” “我还不是很习惯这套设备啦……后面还会再进步的。” 世妙嘟着红唇，似乎并不是很满意。旁边老狗打量着她各种充满妩媚意味的动作，眼中的色气居然逐渐褪去，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沉吟起来。 “我的呢？” 初洵美冷清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目光同样落到店主身上。 “你的增压部分没做完，所以没能自动记录……等我查一下……咦，” 店主依依不舍的把目光从世妙身上收回，转身摆弄vr游戏机，看到统计数字的时候，不由自主的轻咦一声，“你在平常状态，首次选择目标准确率是……989%……总正确率是100%……至于反应速度……我靠！”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初洵美一眼，目光中闪着惊叹，“反应速度，106ms！” 对于大多数正常人来说，神经反应速度位于220-320毫秒之间，而且只能在年轻的时候保持，世妙的成绩已经算是反应极快的人了，遇到意外情况已经能够做到迅速应对，而初洵美的这个成绩则直接逼近人类极限，如果刨除体能等其他因素、单论神经反应速度的话，战斗的时候对手根本就打不中她。 “什么！106？” 世妙惊讶得声调都变了，身上那些妩媚的气息一扫而空，快步跑到vr游戏机面前，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自己查看着那些数据。 “竟然是真的……” 数值都是仪器自动记录的，时间也并没过去多久，所以她很快就看完了全部的数据记录，在这个过程中，脸上也重新恢复了平静。 “小妹妹你好厉害哦！” 她细长的手指托着下巴，对初洵美露出一个亮丽的笑容，“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啊？接下来我们要一起进去那个危险的地方，所以有机会的话要帮助姐姐哦，姐姐也会有谢礼的啦！” 初洵美重新恢复冷淡的脸孔，扭过头去，漠然地看着洞穴外远处冰河的幻景，仿佛没听见一样。 世妙也不恼怒，笑眯眯地又去缠着肥男店主请教关于训练的事情，雪白细腻的手往哪胖胖的胳膊上一搭，肥男就露出了色授魂与的痴呆表情，恨不得把所有的秘密都说出来。 老狗玩味的打量着他们两个的互动，渐渐的，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 …… 凛河节点的贫民区虽然道路错综复杂，但是因为都是沿着冰川的幻象而建立的，所以有个好处是，你只要知道了另外一个地方在冰河的大致位置，那么一直沿着河边走，稍微绕一绕就能找过去。 靠着这个技巧，凌夏树一个人没花多长时间就来到了之前来过一次的‘未来力量’的驻地，路上当然不会一切顺利，但是有疯狂希望在，不需要多说。 仅仅只是站在洞穴门口，就隐约可以闻到里边的酒臭味和呕吐物的酸腐味道，凌夏树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似的，表情平静的迈步进门。 一眼望去，屋里比上次来的时候少了一些大件，地上多了很多的酒瓶子以及各种污渍和垃圾，衣服上还挂着自己呕吐痕迹的柏良宽抱着一个空酒瓶子，窝在椅子里睡得正香……或者是昏迷得厉害。 “柏良宽。” 凌夏树沙哑的嗓音呼唤了几声，后者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再无反应。 嘭！ 伴随着一声闷响，正处于迷糊状态的柏良宽整个身体连同椅子一起被巨大的力量踹进了洗手间，各种破裂声稀里哗啦响成一片，破裂的水管呲呲喷水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啊！” 浑身湿透的柏良宽怒吼着冲了出来，而他的脚刚刚迈出洗手间被打破的门框，两只燃烧着橙色光线的手臂就突然从墙壁中伸出，一把将他扯了回去，牢牢地束缚在墙面上。 这个时候，他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正要爆发的怒气一滞，很快就变得沮丧。 “清醒一些了吗？” 凌夏树微笑着平静地看着被「疯狂希望」禁锢在墙上的柏良宽。 “清醒了。” 柏良宽垂头丧气的抹了把脸，露出苍白衰败、倍显病态的样子，让人想起他原来还是一个绝症患者，而且为了这次的行动倾家荡产，除了够吃到进女神狩猎区为止的止痛片，什么都没给自己留下。 可想而知，这次休良市的行动失败打击对他有多严重。 “你找我有何贵干？。” 他阴沉地嘟囔着，虽然在他的认识里，休良市发生的事情是其他贪图初洵美资质的敌人搞的鬼，但最终女神候补生落到了凌夏树手里，虽然有救命之恩，但没了女神候补生还是早晚得死，想让他笑脸相对显然也没什么可能，“我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关于那枚水晶。” 凌夏树也不绕弯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需要它，以及关于它更多的情报，特别是它的来源——我可以为此支付点数。” 这枚水晶上有着《帕格尼与四面体》类似的印记，让他一直感觉其中肯定有什么重要的联系，现在他准备从柏良宽这边找一下线索。 “那是我师傅、传奇jumper塔库密从不离身的幸运符，后来他病的穷困潦倒，我照顾了他最后的时光，他就把这个留给了我，而且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说，至少二十万点数！”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柏良宽可以说是彻底绝望，心丧如死，只有一天没一天的挨时间，什么东西都对他没有意义了，自然是问什么回答什么，“来源吗……有一次他喝醉了，我曾听他说过，据说是一次特殊穿梭行动中、进入了某个奇特的世界，这与众不同的跃迁水晶就是从那个世界来的……喝多了说的，清醒以后再问他就什么也不说了。” “那么，你的师傅还留下什么其他和这枚水晶有关系的东西吗？” 凌夏树思索着刚才得到的信息，“他的墓地在哪里？” “没了，他的那些零碎，而基本上都烧得一干二净，至于墓地——”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到洞穴门口，指着外面属于他的载具，“知道为什么屋里的东西全都快没了，我的载具却完整的保留着吗？” 他转头看着凌夏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亮起了一点光芒，脸上也因为激动有了些血色：“因为一个jumper是绝不愿意死在静止的床上的！我们的载具是我们的半身，同时也是我们的墓地…… “……当一个jumper来到最后关头的时候，他会大笑着用最后的力气传输到矩阵，朝着未知的地方极速前进，不断加速、加速，直到周围的一切都变成直线、然后彻底崩溃——” 咕咚、咕咚…… 他捞起屋子里剩的最后一瓶酒，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把瓶子随手一扔，砰然炸裂。 “嘭！——矩阵中短暂而璀璨的礼花，这就是一个jumper的葬礼。” 仿佛被自己的描述勾起了内心最后的情怀，柏良宽看起来倒是有了点精神，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载具，笑着流下了眼泪。 “水晶给我，如果这次成功，我可以让她给你治疗。” 凌夏树看着他，平静地说。 51 女神的序曲（七） 女神的治疗？ 又哭又笑的柏良宽一愣，原本含笑带泪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凌夏树，“给我治疗？” “如果成功的话。” 凌夏树微笑着点头。 “……” 柏良宽先是咧嘴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然而随后却突然又收敛了，狐疑地打量着凌夏树，眉头渐渐拧到了一起。 虽然柏良宽一直表现的很废，但那是因为他被动地牵扯进了远高于他自身层次的冲突，能够在凛河这种地方、拉起一支敢闯女神狩猎区赌命的队伍，怎么也不可能是个简单的人，只是他的运气实在是不好，先是接二连三地遭到了队员的背叛，好不容易出现转机、进入现世后又莫名地卷进了凌夏树和并行序列之间的冲突，面对那些拥有诡异强大ai的大佬，他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地直接跪了，虽然托凌夏树的福最终活着回来，却彻底变得一无所有。 现在女神狩猎祭迫在眉睫，缺乏信任的情况下，已经不可能再有队伍肯带他进女神狩猎区，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牺牲大量利益加进去了，别人的女神也和他毫无关系，几乎没可能为他付出不小的代价治疗，所以他就陷入了彻底的绝望，除了载具什么都卖了，全换成了酒水准备喝到死为止，反正也没多久了。 ——直到凌夏树找上门来。 刚听闻能够生存的消息的时候只高兴了一瞬间，他就突然明白了这枚水晶肯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你需要这枚水晶。” 柏良宽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它的价值应该远远超过我师傅说的20万点数……对吧？” “其实，那个对你来说没什么意义啊。” 凌夏树脸上的微笑不变，目光却瞬间锐利起来，一丝橙色在脚下一闪而逝。 “啊，是的，当然。” 柏良宽只觉得周围突然有些发冷，似乎有种莫名的恶意、仿佛夏日暴雨来临前的乌云似的，缓缓地从四面八方把自己笼罩起来。 能在凛河这种贫民区活到现在，自然不是什么迟钝的家伙，何况凌夏树并没有怎么掩饰自己的杀意，六年间每天不断地残酷厮杀，对于碎块、血肉、被撕裂的躯体几乎已经麻木的他，自然不可能保留太多对于周围生命的重视，还能保持现在的状态，说实话主要是靠姐姐凌春榆当年给他培养的本性。 用一句术语来形容，凌夏树现在属于‘混乱善良’。 “水晶当然可以给你、给您，” 被无形的杀气一激，柏良宽瞬间就清醒了，立刻明白他的拒绝其实毫无意义，顿时改变了态度，毫不犹豫地拿出那枚‘跃迁水晶’，双手捧着，但没有送到凌夏树面前，“但是你看我这可怜的样子，现在根本就是等死了啊！为了有一个生存的希望，我想这段时间跟随您一起行动，直到我获得希望……或者彻底绝望。” 虽然满口奉承，但是实际上他也只知道对方的姓名、知道是能与詹觉明共乘一车的新生代强者，其他情报一概没有，既然水晶保不住了，不跟近一点的话，他将来还不是要病死？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下一步肯定是进那个女神狩猎区啊。” 凌夏树有点意外地看着柏良宽，就靠他那点实力，进去之后不是死得更早吗？ “当然。” 柏良宽快速地点头，心头感觉像是在滴血一样——那可原本是属于他的女神啊！“我有办法能增加队伍的逃脱几率。” 这世界没有那么多傻瓜，柏良宽作为一支底层咸鱼队伍的队长，之所以敢对女神候补生念念不忘，自然是因为手里有一点保命的底牌，让他有底气去搏一搏……而凌夏树刚才的表现，让他决定这次直接呈上底牌，“我有塔库密师傅留下来的一台特殊的加速器，” 柏良宽打开了自己的载具，一番操作之后，载具的中控台部位出现一个特殊的窗口，露出了里面大约水杯大小、壁上刻着ae两个字母的管状容器，浅浅的一层泛着乳白光辉的不知名胶体在里面缓缓起伏着。 “具体的原理我不清楚，但是这个模块能够通过消耗里面蕴含的胶体，给载具提供一个特殊的稳定状态，只要这胶体还有，那么载具就是‘稳定’的，任何外加的状态都打不破这种稳定，直到这胶体被消耗光。” 柏良宽指着管状容器，“我靠这个逃脱了好几次，对手有矩阵的探员，也有敌人的埋伏，只要一进入稳定，什么阻碍都像是不存在一样。” “这些能持续用多久？” 凌夏树仔细打量着容器中的胶体，矩阵视觉中只能看到它微微发亮，没有其他的痕迹，想来别有秘密。 “还剩86毫升，全力开动的话，大约十五分钟多一点。” 柏良宽立即回答，“这是被探员追捕情况下的数据。” “你所谓的‘稳定’状态，能够避免狩猎区的代码覆盖吗？” 虽然并不抱期望，凌夏树还是问了一句。 “我没有实际测试过，但之前做进狩猎区准备工作的时候，请人做过一些实验。” 柏良宽还是很有梦想的，虽然身处底层，但是敢进女神狩猎区拼命，之前的准备工作也做得很不错，就可惜运气太差，“实验结果发现，进入‘稳定’之后，各种攻击并不是失效，而是‘失去目标’，就好像我的载具并不存在一样。” “失去目标？” 凌夏树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管中胶体，想象着那个画面。 “狩猎区最大的危险是被铺天盖地的代码溶解，但如果处于‘不存在’的状态，应该……是不受影响的。” 柏良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每27个月到女神狩猎区里去送死得那些赌命队伍，基本也是一样，得到一些底牌觉得有依仗能够生还，就进去了。 不过凌夏树并不在乎。柏良宽的底牌能够起效固然好，不能的话，他也不过是按照自己的原来计划行动，所以——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进女神狩猎区。” 他直接作出了决定。 事情发展到现在，特别是在休良确定了自己战斗力的层次之后，他已经确定自己能通过酪堡的委托大厅获得大量财富，其实已经不再重视费尔南的报酬，之所以还要和对方一起组织进入女神狩猎区的队伍，仅仅只是为了维持这份交往，以利于学习编程——在他感觉里，费尔南可能是比詹觉明更厉害的编程者，至少詹觉明没能那么轻易地消除自己的影响。 “太好了！” 柏良宽眼睛一亮，暗中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 有了柏良宽的加入，自然不需要再‘走’回去了，虽然前队长现在一贫如洗，但接送一下未来的大佬，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作为本地司机，肥男店主的落脚点他也认识，当初他自己找到的那个女神候补生也曾经训练过几次的。 所以凌夏树比预计提前了一个小时回到了他心目中认为是vr游戏店的地方，正好看见初洵美正戴着头盔，努力挑战增压模式。 不得不说天赋真的很重要，虽然她体力精神全都不在巅峰、甚至不是正常状态，但适应了增压模式之后，她也能坚持很久，早期的准确率在90%以上，反应速度也没超过180ms，唯一可惜的就是很快就体力不支，各项数据下降严重。 “到此为止吧。” 凌夏树走了过去，阻止了再次失败的初洵美试图又戴上头盔的举动，“先恢复体力再训练。” 少女没有说话，马上又给了他一个冷漠的视而不见表情，喘息着转身走到角落里，双手抱臂，扭头望着洞穴外的景色，谁也不看。 “哇哦，不得不说，你的运气让人惊叹。“ 费尔南腰身挺得笔直，迈着悠闲的步伐靠近凌夏树，“你找到的这个小姑娘，天赋真是令人惊叹……对她来说这样的训练太过于简陋了，我认识一些拥有真正女神训练程序的‘高层人士’，如果你有意的话，我可以为你们介绍一下……” “不了，谢谢。” 凌夏树面带微笑拒绝了费尔南的‘好意’，同时微微挪开一些距离。自从看出对方隐藏的实力之后，凌夏树对他一直保持着非常谨慎对待的态度。 “那可真是遗憾。” 费尔南捏着自己的铅笔胡，瘦长的脸上满是遗憾的表情，“这样的话，她的天赋得不到充分锻炼，有可能会降低她在女神狩猎区里的存活几率啊！” “会有办法的。” 凌夏树笑容不变，沙哑的嗓音这样回答。 “……” 费尔南的胡子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盯着凌夏树看了一会儿、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回过头去看着世妙，眨了眨眼。 “小帅哥，过几天我们就要集体行动了哦，” 世妙松开了肥男店主的胳膊，在他怅然若失的表情中，扭着腰肢款款走向凌夏树，脸上带着热情又妩媚的笑容，“你看是不是制定个计划一起训练一下，也好增进一下，我们——” 她一边柔声细语，一边像是没骨头一样，搭上凌夏树的肩膀，红唇凑近他的耳边，随着说话，一阵阵温热的气息似有似无地屡次掠过凌夏树的耳垂，“——对彼此的了解呢？” 世妙的表情宜喜宜嗔，身躯扭成曼妙的曲线，肥男店主看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一旁的老狗则眼睛盯着旁边的墙壁，仿佛呛着了一样，不断咳嗽。 “一起训练是必要的。” 凌夏树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不自在，迅速转了一下身，摆脱了世妙的重量，“不过，需要等我的候补生恢复体力，吃饱之后再说。” “那就更要一起行动了嘛！” 世妙拍了一下手，带起一阵波涛汹涌，“我可是有执照的营养师呢，可以免费给妹妹量身制定食谱哦！” “是吗，那很好啊。” 凌夏树笑得更热情了，注视她几秒种后转身抓住初洵美的胳膊，朝洞穴的门口前进，“这次的午饭就拜托你了。” “……” 轻易达成了目标，反而有点茫然的世妙下意识地看了费尔南一眼，大导演从刚才就一直意味深长地盯着凌夏树脚下的地面，此时轻咳了一声，挥手示意世妙跟去。 “正常交流，别做多余的小动作，” 费尔南低声嘱咐，目光始终追随着凌夏树的脚步，仿佛地面上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让他很感兴趣似的。 “是。” 虽然不明白，世妙仍然恭谨地回应，起身追了上去。 老狗终于停止了咳嗽，带着一丝猥琐的笑容，大模大样地站到费尔南旁边，暧昧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嘿，伙计，那是你下个系列的‘女主角’么？” “当然不是。” 费尔南表情变淡，勾了勾手指，施黎加就抱着膀子靠了过来，露出十颗大牙精明地笑着，用庞大的身躯把老狗隔开在一边。 “你不用跟上去‘伺候’吗？” 导演指着凌夏树消失的门口，讽刺地看着老狗开口，反正大伙都知道这就是个老油条，也就用不着跟他客气。 “相信我，这个节点没人能对他怎么样。” 老狗同样笑着露出黄色大牙，满脸的得色。别处也就罢了，亲眼见过「疯狂希望」发威的他，十分确认凛河这种隐世节点里，根本没人能够对凌夏树造成威胁。 那小家伙自身还有他的ai都一个样，完全是强的不讲道理，战斗起来好像矩阵根本不存在似的。 ——自己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就是逃进了那家烘焙屋啊！ 老狗得意地伸手想拍费尔南的肩膀，当然最后只拍到了施黎加的腰。 52 女神的序曲（八） “在你看来，凌夏树是个什么样的小子？” vr游戏店里，正和肥男店主亲切交谈、兴高采烈地广泛交换各种珍藏系列和稀缺番号情报的老狗，冷不丁耳旁传来这样一句问话。 “你脑缺氧了？” 老狗诧异地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刚才发问的费尔南，“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只是闲聊……以及担忧我在编程上的财富所托非人，给我带来麻烦。” 费尔南捏着铅笔胡，目光炯炯。他虽然看上去不显老，其实要比老狗还资深得多。 “喝——呸！” 老狗一点不给情面地马上啐了一口，重新掉头回去：“就你那点‘催情’技巧，也就现在还能在他面前充一下，还带来麻烦……你倒是先得有那个能耐啊！” “呵呵。” 费尔南也不恼，只是挥挥手指，施黎加就满面笑容地伸出双手，用不可抗拒的力量把老狗重新‘安放’在了导演的面前。 “一个将来肯定会成为强者的小子。” 没辙的老狗很不爽地回答，斜睨着费尔南，脸上摆明了‘我知道很多秘密但我就是不告诉你’。 “这种事你我都清楚。” 费尔南淡然地整理了一下暗红色的马甲，尖细的声音听起来倒也有气势，“只是，他性格特质如何、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情绪稳定性怎么样？……不了解这些，如何能成为他真正信赖的人？” 他每说一个，老狗的表情就变化一点，等这句简单的话说完，他已经变得不安紧张起来，花白头发下甚至能看到汗迹。 “呃，夏树小子，他的性格嘛，” 老狗抓了半天头发，最终只憋出一句，“他很重视家人……还有，战斗起来很疯。” “唉……果然不出我意料。” 费尔南摇头叹息，脸上充满了对蠢材的无奈，“虽然我和他才接触两次，但我很肯定就会是这样……” 到现在老狗才发现，自己内心里，凌夏树的印象很模糊，没有什么深刻的特征，也没有什么一见难忘的特点，虽然他可以算是跟随凌夏树一起行动时间最长的人，但现在让他给别人简单的形容一下凌夏树，他也就只能说‘重视家人’和‘厉害’。 “你无法对他概括出一个明确的印象，是因为那个孩子始终封闭着自己。” 费尔南转头看着洞口，露出一丝似有深意的目光， “痛苦让他被迫封闭自己，而漫长的痛苦，让他最终习惯了封闭自己……就像传说中被驯象人用细链子拴住的幼象，即使它长大，力量早已超过链子的限制，也会因为习惯被那条一挣就断的链子束缚住。” “你说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老狗先是若有所思，随即警惕地望着费尔南。 “不能挣脱链子，就永远只是幼象。” 费尔南捏着他的铅笔胡，意味深长地看着老狗，“而你和我，都需要他成为一只‘大象’……好好想想吧，午饭后再见。” 说完这句话，他留下脸色变换不定的老狗，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出了vr游戏店。 只是，离开了大约100米后，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眯起眼睛，谨慎地打量着前方一个斜靠在墙壁上、几乎被各种杂物完全遮掩住的身影。 “真没想到。” 费尔南伸手示意施黎加让到一边，自己独自上前，“居然能在这里看到给‘root’打工的‘人奸’出现——小子，你是觉得十七扇区的老家伙都死绝了么？” “我的名字是阑安武……从始至终，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世界人类的未来。” 阑安武很有特色的悦耳的男低音响起，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依然是那件陈旧的机车长外套，坚毅阳刚的脸和硕大的耳坠。 “说得好听，不看看你们都干过什么事！” 费尔南尖细的声音仿佛也变得低沉起来，抚摸着暗红马甲，目光的焦点落在来人的左手中指非金非银的宽阔金属环戒上，还有极其华丽的花体字母：「dio」。 “我们遵循自己的道德标准，我们相信我们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阑安武顺着费尔南的目光，抬起手，同样望着自己的戒指，“而你们只纠结于眼前，只看到自己的利益。” “来点新鲜的吧，这些狗屁我听了至少有一百遍了，你的那些死干净了的前辈们，和你一样的啰嗦。” 费尔南哼了一声，啪地弹响手指，一种无形的波动骤然从他指尖爆发，像是一阵热风似的，向四面八方吹拂而去，“你不是来杀我的么？那就开始吧。” “虽然我此行前来是另有任务，但是活动活动也好。” 阑安武露出一个爽朗的微笑，双手抱在胸前，“我也想见识一下，先后让我们「dio」17名前辈牺牲的「sm」，究竟是有多么强大。” “恭喜你，今天又为后辈刷新了记录。” 费尔南的眼神仿佛在看空气一样的漠然，手指向前一挥：“杀了他。” 阑安武表情变得严肃，目光第一时间朝着雄壮的施黎加望去，后者却是同样双手抱胸，笑嘻嘻的望着他，丝毫没有行动的意思。 “嗷——” 就在他全身戒备的时候，旁边破旧斑驳的垃圾箱突然掀开了顶盖，原本平整的内壁上长满了狰狞的牙齿，里面那些碎烂的垃圾仿佛变成了一个整体，隐约形成喉咙的样子，扭曲蠕动着，如同怪兽一样朝着阑安武疯狂的扑来。 同一时间，地上路面的裂缝也长出了锋利的牙齿，一边像是毒蛇一样发出嘶嘶的声音，一边扭动身躯，朝着阑安武的腿脚袭去；头顶上的路灯也纷纷伸展开带着细小倒刺的尖锐独角，灯罩变成翅膀一样的东西，如同昆虫似的六条肢体猛力一蹬，就从空中扑向阑安武的后背。 一时之间，阑安武像是置身于最可怕的噩梦，四面八方瞬间都是恐怖的怪物，看着那些锋利的牙齿以及滴答的粘液，没有人怀疑，只要被任何一种怪兽伤到，都会立即进入矩阵的死亡模块。 砰——！ 几方面的攻击电光石火一样迅捷，几乎同时击中了蓝武所在的位置，然而无论是毒蛇的噬击、昆虫的扑咬还是垃圾箱的血盆大口，都没有击中任何的东西。 “原来如此。” 阑安武的身影从他刚才一开始站立的墙边显现出来，面容平静，气定神闲，“「sm」的含义，我想我大概明白一点了。” “……” 费尔南眼神一动，露出了慎重的目光，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矩阵的变化对他来说像是溪水里的游鱼一样清晰明确，然而对方刚才几乎没有使用任何特别的函数，就轻易的就避开了他的攻击，让他在心里把对方重要性提升了一个更高的地步，不再因为对方是年轻人而心怀轻视。 不过刚才只是很随意的一次试探，所以眼前的年轻人还不至于让他慎重对待，只是当他准备确实拿出点本事的时候，阑安武却主动向后退去了。 “我这次来确实是另有任务。” 他阳刚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谨慎地缓缓后退，“等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来领教「tsm」的威名吧。” 伴随着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了，原本潜伏在路上的一颗小石子啪的一声撞到他原来所站的地方，细长的口器顿时折断，发出唧唧的哀鸣。 费尔南挥了一下手，所有的垃圾箱，路灯以及石子顿时爆发出细细的微风，随后一动不动的恢复了原样。 “需要我去找找吗？” 施黎加走上前来，饶有兴趣的注视着阑安武消失的地方，目光中带着战意，跃跃欲试。 “不用了。” 费尔南轻轻的摇了摇头，“「dio」的人受到「root」的庇护，最擅长隐匿踪迹，我和他们打交道这么久，就没几次能够把握主动的。” “他们不是被几大节点一起围攻、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吗？” 施黎加似乎也知道一些相关的情报，有点儿兴趣的询问。 “27年一个轮回，他们已经隐忍了很久，又到了版本更新的时候，「root」的权限，开始逐渐激活，他们自然也该出来逛一逛了。” 费尔南不在意的挥了下手，继续朝原来的目的地前进，“除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其他人也没必要在乎他们……走吧，别被他打扰了享受美食的时间。” 施黎加耸耸肩膀，雄壮的身躯迈步跟了上去。 …… 对于饮食搭配的营养，凌夏树也有一点基础，毕竟他还经营着一家烘培屋，想要烘培出好吃又畅销的西点，这方面肯定不能一无所知，但是世妙很好的展示了什么叫做专业人士。 她不光从食物本身作出了相关设计，动物性营养、植物性营养都有符合现实条件的组合，而且详细的询问了初洵美平时的消化和吸收功能，在此基础上对矿物质、维生素、纤维甚至饮水都做出了非常具体的规划。 按照她的说法，一星期之内，初洵美就能基本恢复之前的亏虚，获得足够训练的体力。 和初洵美全程挂着冷脸不同，凌夏树听得认真而专注，脑海中不断闪过大量新品西点的灵感，如果不是现在没有条件的话，他就压制不住自己想要动手揉面的冲动了。 所以当他们几个回到vr游戏店的时候，凌夏树的心情变得放松了一些，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和老狗以及费尔南那两张板着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发生什么事了？” 凌夏树感受着店里僵硬的气氛，低声问老狗。 “那家伙诚心找茬。” 老狗气呼呼的臭着脸，“我只不过说了一句他上上个系列的‘欲望巴士’女主身材不够标准，他就跟疯了似的乱咬一通！” “你把购买的收据拿出来，我就收回所有的话……任何一部都行。” 费尔南尖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讽刺，“问题是，你有吗？” “做正事呢，没空听你说废话。” 老狗不屑的撇撇嘴，随后煞有介事的转到初洵美面前，满脸关心的样子：“怎么样？体力恢复了吗？咱们还是尽快开始恢复训练的好，他这可是按小时收钱的。” “我没问题。” 初洵美冷淡的回答，扫了世妙一眼，沉默的走到vr游戏机前，自顾自的开始做训练的准备。 “真是个要强的小姑娘，是吧。” 世妙托着下巴注视着初洵美的行动，笑意盈盈地把娇躯靠向凌夏树的肩膀，后者却没有承受她的‘好意’，身体微微一侧，躲开她的依靠之后，迈步走到费尔南的面前。 “费先生，我看了那本笔记。” 他礼貌的微笑着，年轻的面孔上，目光明亮，“如果不忙的话，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你一下。” “哦？” 费尔南习惯性的伸手捏了捏铅笔胡，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你都已经看过了？” “是的，” 凌夏树点点头，“但是里面的例子难度很高，有很多都还不能很好的理解。” “哇哦，哇哦。” 费尔南夸张的感叹了两声，“一般人大概要三个星期左右才能把那本书全看完……反正两个小姑娘还要在这里训练，让美妙的知识来帮助我们打发无聊的时间，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他扫视了一眼室内，指着旁边原本应该是餐厅的房间对施黎加做了个手势，后者就在肥男店主敢怒不敢言的注视下，粗暴的把里边哪些胡乱堆砌的杂物都扔了出来，给他们两个腾出了一个空间。 “在正式开始之前，让我来先来明确一下。” 两人在餐厅的椅子上就坐之后，费尔南捏着胡子，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凌夏树，“你想主要学习哪个流派的知识呢？” “流派？” 凌夏树微愣，“我对编程者几乎是一无所知，可以请你介绍一下吗？” “当然。我很高兴能够教导年轻人知识。” 费尔南瘦削的脸上露出微笑，仿佛之前索要10万点数的人不是他，“所谓的流派，主要是看你编程的目的来区分的……相信你也应该有所了解，矩阵的物理结构，和我们人类的神经系统有着本质的区别……所以编程者，根据自己的需求也相应的分为三派，主要研究目标分别是矩阵、人类和人机界面，有时候也会简称为外环，内环和中环。” “矩阵、人类和人机界面……” 凌夏树下意识的重复，思索着这其中的含义。 “外环矩阵派系，研究的是矩阵本身的结构和它的机器代码，可以说是和矩阵本身争斗的流派，能够和一些源生模块比如光、热、重力、空间发生互动，修改矩阵代码做到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涉及范围比较广阔，造成的影响能波及整个矩阵； 而人类派系，则是主要研究和人的神经系统相关的函数，做的好了甚至能够掌控别人的神经网络，随意调动自己或敌人的疼痛、快感、情感和内分泌等，还能起到医疗的作用，但基本都是单体操作； 人机界面派则主攻人机界面漏洞，同样能够实现很多奇妙的功能，但这只是局部的改变，对矩阵甚至旁观的人都影响不大。” 费尔南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几个派别的信息，随后饶有兴趣的注视着凌夏树，“由于各个派别之间，所涉及到的函数、知识、甚至是基本原理都差别巨大，所以基本上不可能全都精通，惯例都是选一个作为主攻方向、能力再强的也最多再选一个作为参考…… 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 53 主宰与创造（一） “我的选择吗？” 凌夏树思考着费尔南所说的三个派系，按照常识推断，自己最需要的应该是外环的知识、方便自己找到姐姐的硬件地址，不过考虑到姐姐当年是因为意念过于强烈、真实身躯活动导致维生设施的链接出问题，数年的时间一直处于错误的状态，恐怕她的神经系统已经受到了损害，从这方面来讲，内环的知识似乎也比较重要。 “我想主修外环、辅修内环。” 他表情认真地看着费尔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要贪多什么都想要，年轻人。” 费尔南捏着胡子，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摇了摇头，“谨慎决定你的选择，这并不是可以随意的事——由于所有的代码都只能在我们自己的大脑中运行，习惯之后，神经系统就会因此出现‘特化’。 你的大脑会更加适应这个流派的代码运行，在进行它的编译和运行时获得最高效率，其他流派运行时则不但得不到优化加速，反而会出现额外的阻滞——反过来也一样，如果你做了太多其他流派的练习，你的神经系统特化程度就会降低，主修流派的效率将受到明显的影响。 所以，对于绝大部分编写者而言，最好是选择而且只选择一种流派。” “……” 凌夏树轻轻皱起了眉头，如果只能选择一种的话，那么显然他必须选择外环了。 “想听一下我的建议吗？” 费尔南微笑着看着凌夏树。 “当然，我非常乐意。” 凌夏树立即表示了欢迎，费尔南在他眼中是能够和詹觉明同等甚至更加厉害的编写者。 “我建议你选择人机界面为目标，进行基础的学习。” 费尔南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人机界面？” 凌夏树有些疑惑地重复，“这完全和我刚才的选择相反吧？” “你的事情在编写者中，现在也传开了，所以我能理解你选择外环和内环的意图。” 费尔南的胡子生动地跳动着，让凌夏树又想起了壁虎尾巴，“但是对于初学者而言，现在你们能够编写出的代码肯定是臃肿而迟钝的，对于效率没有那么苛求，所以现在神经系统的特化影响不大…… 人机界面是矩阵和人类神经系统之间的中间层，是和外环和内环都有密切联系的一个流派，在基础学习阶段，以它入手，既能够学习锻炼各自不同的编程知识与技巧，又能够更简单地得到阶段性的成果，不至于成为单纯的枯燥练习。” 他身体前屈，更加靠近了凌夏树一些，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相信我，编写者的工作是非常枯燥的，如果长时间的劳动和辛苦得不到反馈的话，会严重挫伤你的兴趣和积极性…… 矩阵和人类流派，都是非常复杂的系统工程，想要作出成品，没有长时间的学习和练习是做不到的，而选择从人机界面入手，一开始只需要掌握两边的基础知识，就很容易做出些有点价值的成品，对于帮助你维持学习兴趣是非常重要的。” 原来如此。 凌夏树露出了然的表情，这和烘焙屋的工作也类似，想要做出来的西点更美味，或者精研材料配合比与发酵手法使得口感更佳，或者选择适宜的甜味剂、黄油、牛油等来提升味道，每一方面要提高到让人满意的效果都需要艰苦的训练和大师级的天赋才能做到，让一个新人光练习其中之一的话，很快就索然无味。 但若是把两者结合使用，稍加训练的新手也能做出不错的产品，学习烘焙的兴趣就会大增，都是一样的道理。 随后他突然心中一动，带着点希冀抬头紧盯着费尔南：“既然您也知道了我的事情，不知道请您出手帮忙的话需要多少代价呢？” “我的水平又怎么能够跟那些顶级的编写者相比。” 费尔南摊开手，做了个遗憾的手势，“所以这件事情就不要提了……我相信以你表现出来的渴求和天赋，很快就会在编程水平上超过我，到时候我唯一还能比你强的地方，也就只有长期积攒下来的经验了。” “这样吗……” 凌夏树失望的垂下目光，随即马上又变得坚定起来，重新充满了斗志。矩阵的顶级编写者知名的就有一百多位，隐藏在普通人中的民间高手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总会有人，因为他开出来的价钱而心动的。 再说，现在这些顶级的编写者不愿介入，主要的顾虑就是dio的威胁，如果自己能够把阑安武干掉的话，想必他们也就能够愿意出手了。 在休良市的经历已经证明他比隐世大多数人都强大，肯定会有机会的。 这些思绪只是一瞬间，而这时候对面的费尔南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相信那个老东西已经和你提到过了，我个人最擅长的其实正是中环的东西，特别是对于内分泌系统的调整，有些小小的心得。” 他手掌相对一拉，就凭空拿出了一张微微发光的v卡，放在桌子上， “这是我得早期作品，通过技术手段增加人体内啡肽的分泌，从而使服用者变得更加快乐自信、健康年轻。 要做到这一点，对外，你必须绕过矩阵对人机界面的监察，非法启动它内置的内分泌调节系统，对内，你必须谨慎地操控目标的神经网络，让他的真实身体能够适应这些增加的内啡肽……缺少了外环，它将毫无作用，缺少了内环，它就变成杀人的毒药，或者街头那些混子贩卖的垃圾货色……” 说话的同时，他伸手掏出一只精巧的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整齐的一排四只胶囊，看起来晶莹剔透，非常高档的样子，“要试试吗？这可是我当年的代表性作品，也给我带来了很关键的‘第一桶金’。” “不了，谢谢。” 凌夏树毫不迟疑地摇头拒绝，看着他怀念的表情，暗自决定以后要更加小心——眼前这个老家伙，明显对操纵别人的感觉乐在其中。 “好吧，以后你可以享受自己的作品。” 费尔南收起了盒子，手指点着v卡推给凌夏树，“这里面有完整的代码，虽然是早期版本，但作为学习的样本也够了，你有兴趣吗？” “您说的话很有道理。” 凌夏树觉得费尔南的分析和举例都有足够的说服力，心里信了大半。将来肯定是必须针对某个主流作出特化的，但起步阶段的话，能更容易作出成品的中环，是个很适合的练习对象，“那我就……谢谢您的热心？” 他带着礼貌的微笑，慢慢地伸手去拿桌上的v卡，心里等待着费尔南说出开价的话语。眼前这个老家伙可不是什么慈善人士，当初就声称知识没有免费的，应该做不出白送别人东西的‘不理智举动’。 “啊，拿去吧。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反正我们现在要守着进行训练的两个丫头，做点事情打发无聊的时间也挺好。” 然而出乎意料，费尔南竟然真的就这么看着凌夏树把v卡收入自己的怀里，丝毫没有提点数的事情，甚至还慷慨地提供了后续辅导服务，“dio又出来搞风搞雨了，他们最针对的就是编写者，希望你能尽快提升自己的水平，成为这个群体的新一代支柱……我很看好你，年轻人。” 是这个原因吗？ 凌夏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夏树，你们搞完了没有，初丫头完整地完成了训练了！你不来看看吗？” 老狗的声音响起，费尔南耸了耸肩膀，起身离开了餐厅，凌夏树也跟在他后面，回到了老狗身边。 “成绩怎么样？” 他把心神暂时从编写者的这些事上收回，注意力集中到初洵美的训练上。 …… …… 夜晚，颜俊提供的落脚处。 初洵美虽然完成了全部的训练过程，但是完成的非常勉强，可以说是咬牙硬撑，毕竟只间隔了一顿午饭而已，她的体力并没有回复多少，成绩也并不好看，特别是到后期，准确率下降非常多。 不过凌夏树还是比较满意的，昨天她还在闹别扭，今天能拿出这样的态度，已经很不错了，虽然他冷眼旁观，觉得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世妙的功劳，用冷清伤感来包裹自己的初洵美，显然骨子里隐藏着无法压抑的好胜心。 随着今后她的体力逐步恢复，成绩肯定也能上升到一个更好的水平，至于这个vr模拟到底有没有效果，凌夏树觉得既然像费尔南这样的人都肯在让世妙在这里进行训练的话，暂时还不用担心。 同时他也做好了几天后去一趟奶酪堡、拜访瑾歆的决定，反正本来他也计划要去打听消息，希望能够遇到一个肯出手的编写者。 至于现在，凌夏树的兴趣已经完全被费尔南提供的那张v卡调动起来，全神贯注的阅读着其中的代码，脸上的表情生动而多变——看不懂的时候皱眉咬牙，找到脉络时候若有所思，终于搞明白之后的恍然大悟和惊喜，就在这几个小时里，不断在他的脸上循环出现。 或许他真的是有天赋的，在连续看了几个小时的代码之后，他现在慢慢地甚至能够凭借本能，把矩阵的函数和作用于人类的函数一眼就区分出来——在他的感觉中，原本没有什么颜色的代码文本里，凡是属于矩阵独有的函数都散发着‘红色’的光辉，而凡是作用于人类的函数则都是‘蓝色’的，循环代码有种轻轻跳动的触觉，而数学相关的函数则全都是一种黑色的冷冰冰味道…… 这不是他故意做出的标记，而是在阅读代码中自然而然的就产生了这种分别，他无法解释这种现象，但是很显然这给他的学习带来了巨大的好处，原本天书一样复杂冗长的代码，在他眼里却清晰明确的变成了几大模块，其中的脉络一下子就能掌握七八分，效率极高。 因此，当夜晚的时间来到凌晨一点的时候，经历了几个小时的学习之后，自觉收获良多的凌夏树决定放松一下，动手编写自己的第一个作品。 费尔南给他的范例是关于内分泌的，凌夏树现在最多能够照抄范例进行一些小修改，还做不到创新，因此也只能选择内分泌系统作为练手的第一个目标。 那么，选择什么呢…… 凌夏树只思考了几秒钟，就决定把他最熟悉的东西拿出来作为第一个编写目标。 ——你认为他最熟悉的东西是什么？面粉酵母、糖霜黄油？ 不，他最熟悉的东西，其实是……止痛药。 是的，虽然姐姐付出了巨大代价，凌夏树依然没有避免被感染的厄运，每一次睡眠，四肢折断、血肉崩裂、内脏刺穿等种种痛苦都是他无法摆脱的噩梦，逼迫他疯狂的寻找能够治疗或者至少能够减轻这些痛苦的方法，作为一个现代科技社会的人，最直接的想法当然就是止痛药。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服用过多少种止痛药，从便宜的初代药片到昂贵的先锋甚至试验药物，从说明书的推荐量到致死剂量前的极限，从正规的产品到街头贩卖的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东西，凌夏树都陆续尝试过，甚至到后来已经熟悉到自己尝试着进行药物配伍，希望能够找到更加强力的一种止痛方式。 然而很可惜，任何矩阵之中虚拟的东西根本无法作用到真正的躯体上，只是一段程序而已，而bbd最可怕的一点就在这，它所制造的痛苦在权限上高于这一切，于是根本没有办法缓解。 因此后来凌夏树就只是靠自己的意志来硬扛了，但是对于止痛药的熟悉，却随着那无法忘怀的可怕疼痛，铭刻到了他的记忆里。 就决定是你了，止痛药。 凌夏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了冥想。 54 主宰与创造（二） 编写者的‘冥想’，第一次的时候非常困难，然而这就像骑自行车一样，也许会变得生疏，但一旦学会就永远不忘。 所以凌夏树躺下之后非常简单的就进入了冥想状态，一段短暂的下沉感后，再次出现在了那片紫色的星空里。 看着几乎有整个篮球场大，全部被紫色闪光占据的空间，凌夏树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和强大的战斗力相比，这个巨大的空间反而让他更加喜欢，因为这意味着他有更大的可能在编程方面占据优势，去实现亲手解救姐姐的愿望。 “好，开始吧。” 短暂的允许自己高兴了一小会儿之后，凌夏树收拾心情，开始认真的准备进行自己的第一次编程工作。 根据那本基础编程教材以及费尔南刚刚给出的范例，疼痛在矩阵中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外源性的疼痛，也就是矩阵模块经过判断之后认为你应该感觉到某个部位痛，于是就朝人机界面发出指令，而人机界面收到矩阵指令之后就开始进行具体的演算，根据结果朝目标的神经系统发出一系列的信号，这样疼痛就产生了。 另外一种则是内源性的疼痛，也就是实际的物理身躯发生了病变，沿着天然的神经系统向大脑发出疼痛信号。 想要抑制不同种类的疼痛采取的方法也是截然不同的，外源性的疼痛只需要截断人机界面的信号传播就可以了，唯一的难点也不过就是如何制造虚假回馈信号，让矩阵确认这次疼痛过程已经完成；而内源性的疼痛则要麻烦得多，因为人体神经系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网络，必须黑进人机界面整个的神经系统操控模块，才能做到消除疼痛信号的传播。 凌夏树目前的技术水平只能算是刚刚入门，对于内源性疼痛无能为力，所以他这次也根本不去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只准备编写出一种能够抵抗外源性疼痛的‘药物’。 回忆着自己之前在外边已经整理好的代码，凌夏树开始着手在冥想空间中把这些代码一一具现出来—— 等等。 兴致勃勃的年轻人突然一愣。在外界，他有纸笔以及v卡，能够很方便的书写代码，然而在冥想空间中，只有这一片紫色的雷霆星光，这要怎么样才能‘写出’一个代码？ 无论是那本基础教材还是费尔南的范例，都没有教给他如何在自己的冥想空间中进行编写，前者是重视基础教育没涉及到这方面，后者虽然知道他已经决定采用冥想法，却完全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如此巨大的冥想空间—— 按照常理，一名编程新手想要用冥想的方式开辟出自己第一个能容纳简单代码的空间，至少要不间断的坚持努力一年才行。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身处广阔紫色星光中的凌夏树，只能茫然的看着四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必然有一种方法，能够让编写者在这个空间里‘写’出自己的代码，只是我现在不知道而已。” 夜已经很深，即使现在离开冥想空间、也没办法去找费尔南请教，所以凌夏树并没有急着退出，而是开始自己琢磨看看有没有办法自己找出其中的技巧。 这是他经营烘培屋时养成的习惯和兴趣，毕竟那点被层层克扣完之后的赔偿金仅仅只够支撑他租下那个店面，根本不可能再让他去进行什么专业的培训，所以店里那些卖的不错的系列，很多都是他去买了人家的成品回来后自己琢磨试制出来的。 虽然他在矩阵的经历短暂，经验较少，但神经系统和bbd嵌合让他拥有了特殊的矩阵视觉，和隐世其他人打交道的时候，能够捕捉到其他人看不到的景象——比如施黎加体内插件、颜俊拿出来的墨镜‘菲尼尔’等。 现在回忆起来，施黎加体内的插件还是颜俊的墨镜，那一团看似整体的朦胧矩阵光辉其实是众多细小的发光体集合起来形成的，那些发光体并不是完全一样，而是有着各种各样奇异的结构，却能够互相紧密的契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集体。 这么说起来，那些是不是就是代码的表现形式？ 凌夏树脑海中灵光一闪，联想起自己之前，在阅读代码时体会到的那些特殊的感觉，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代码组成的！ 所有的函数，其实早就已经存在于组成周围环境的模块里，他完全用不着去‘写’代码，只要把周围那些符合他要求的代码拿过来使用，拼凑成他想要的那个最终结构就可以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凌夏树只觉得精神一振，差点忍不住欢呼起来。 其他的编写者就算也想到了这个办法，对他们来说也完全没有什么用，因为冥想空间是存在于大脑神经元中的一个特殊地方，对于普通编写者来说，这里只有他们的脑神经信号，就算想拼凑，他也完全没有自己的材料可以使用。 然而凌夏树的冥想空间完全不一样，他是非常特殊的、神经网络系统和bbd病毒在漫长的共生过程中嵌合到了一起的特例，他的这片冥想空间里，不光有脑神经的信号，还充斥着大量的bbd代码！ 仿佛是骤然打碎了一面无形的屏障，当凌夏树的内心想明白这一点之后，眼前的这片原本只有紫色闪光的单调星空，如同被撕去了一层面纱似的，开始闪烁起各种不同的光泽，凌夏树集中精神稍微一感应，就在其中找到了熟悉的几个代码结构，微微跳动的循环模块，尝起来冷冰冰的数学运算模块等，逐一在他身边展露出真身。 太棒了！ 虽然在这片星空宇宙中并没有实体，凌夏树还是忍不住做出了一个挥舞拳头的动作，兴奋的差点因为情绪波动而退出冥想空间。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容易了，在识别出周围空间中的代码结构之后，凌夏树只要动用意念，就能随意的对它们进行拾取、旋转拼接等各种操作，很快，他就按照自己的外界列出的代码文本，做出了第一个成品。 我的第一个编程作品。 小心翼翼的用意念操纵着最后一个代码结构扣了上去，整个程序完成了闭合，在矩阵的底层规则的作用下，缓缓的形成了一个新的整体。这是一个看上去像是一个，橄榄似的双头尖圆锥，由各种各样在他看来不同颜色和味道的模块搭建而成，形成整体结构后，整个表面都在闪烁着统一的微弱光辉，把它和周围那些紫色闪电占据的星空区分开来。 “虽然看上去像是一个整体，但实际上还有很多拼接不合理的地方。” 在这片虚无的空间里，做出第一个成品的兴奋褪去以后，凌夏树开始用更挑剔的眼光、全方位的审视着自己的这件作品。和施黎加体内那些结合紧密的插件还有颜俊浑然一体的墨镜菲尼尔不同，眼前的这个第一个作品在很多地方存在着明显的缝隙和错位，表面凹凸起伏，两个尖端各自都有一些扭转，没有那种完美的对称结构，显得不够美观和整齐，可以明显看出在某些拼接的地方有些不够精巧，而在另外一些地方则显得琐碎而臃肿。 既然如此，那就重新再来一遍。 被成功的兴奋激励着的凌夏树，丝毫没有感到疲倦，毫不犹豫的再次调动自己的意念，从周围的星空中‘摘’出了一个循环结构，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搭积木似的‘编程’。 …… “嗯，有不少进步，但是在中间部分显然不应该使用这么多的‘分支结构’，导致后边无法及时的缩减，结构又不对称了……” …… “……看来这次是彻底失败了，嗯，在这个条件结构后边我应该加上一个计数结构的，这样就能和后边完美衔接在一起……” …… 一遍一遍机械的重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凌夏树终于感到有些疲惫昏沉的时候，周围的空间中已经悬浮着十几个能够自成整体的程序结构，限于他的编程水平，这些结构里边最完美的一个，也依然看起来有些松散，各个代码结构之间缝隙较多，怎么也无法形成一个完美的整体。 “看来这就是我现在的极限了。” 凌夏树留下了最满意的一个，心念一动，其他的程序体就同时被打散化成了各种代码结构，逐渐重新融合到了紫色星光里。 今天就到这里吧。 凌夏树朝着还悬浮在空中的唯一那个程序体发出‘握住’的意念，同时退出了冥想空间。 …… 躺在床上的凌夏树倏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夜色笼罩着屋子里的空间，突然从满是星光闪烁的地方回到深沉无光的外界，让他有一瞬间的茫然。 然而很快，他的茫然就和屋内的黑暗一起被一点紫色的微光刺破，凌夏树缓缓的抬起手，激动而期待的看着一丝丝紫色的光辉从他的皮肤下面不断向手掌中汇集，直到最终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实体，却并不是费尔南那种胶囊的样子，反而比较类似拾音自我压缩后的外形，只不过没有那么多棱面。 “你好，我的第一个作品。” 凌夏树看着掌心中的淡紫色亚光正八面晶体，沙哑的嗓音轻轻低喃着，嘴角渐渐露出一个无法抑制的微笑。 55 主宰与创造（三） 【本周有个推荐，首页的部分书评我先删了，感谢这些朋友~】 “你在床底下找到钱了？” 餐桌上，正撕咬着一只香喷喷鸡腿的老狗，有点愕然的看着走出门的凌夏树，下意识的询问，“还是说……你昨天晚上是和初丫头一起度过的？” 不能怪他这么好奇，因为一直以来凌夏树给他的印象就是安静而礼貌，战斗的时候则会变得强势而狂野、甚至有些残忍冷漠，然而他却从来没看见过像今天早晨这样，浑身上下洋溢着喜悦的气息、甚至有点儿‘欢欣雀跃’的凌夏树。 “只是学习那本笔记有一些不错的收获。” 心情很好的凌夏树没有在意老狗的调侃，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去，拿起自己那份早餐，心满意足的认真咀嚼起来。 “收获？你都看懂了？？” 老狗更加好奇了，虽然凌夏树的战斗力很强，但毕竟是个刚刚进入矩阵的新手，自己还是他的领路人呢，什么时候一个新人能够随便翻翻一本笔记就有收获了？ “只是基础的部分而已。” 知道老狗并不懂编程，凌夏树也没有做更多解释，礼貌的冲他笑笑之后，低头继续，对付自己的早餐。 “那也很惊人了……” 老狗都忘了继续啃自己的鸡腿了，看这凌夏树那张充满年轻干净气息的脸孔，有点失神的喃喃自语，反应过来之后，又突然变得兴奋而激动。 不夸张的说，编写者在矩阵是能够和女神平起平坐的金字塔顶尖人物，即使水平并不那么高明的，也有得是大把的中小组织奉为上宾，老狗在过去的30年里做过无数次成为女神同行者的美梦，但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够和编写者成为朋友！ 按照这小子展露出的天赋，恐怕再过一段时间、就完全用不着去求那个编写「疯狂希望」的大能了，他自己就能够编写出不错的ai来，就算水平还不如那个人，但是给老狗这样，底层混了30年的咸鱼用已经绰绰有余了！ 拥有ai的幸福日子，这么快就要来到了？ 老狗拿着鸡腿，嘿嘿傻笑着，双眼失去了焦点，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 “嗨！” 柏良宽从洞外走进来，同样也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现在虽然还远没有真正死里逃生，但是对比之前绝望地等死的状态，也已经是天堂和地狱的巨大差别了。 “今天有什么安排？” 他自己找个地方坐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谦卑询问凌夏树。 “没有什么，继续训练。” 日常状态的凌夏树，还是很温和的，“对了，我一直也忘了具体的问你一下，你的那个疾病到底是什么情况？” 目光扫过柏良宽明显带着病容的脸，凌夏树心思一转，想起自己关于止痛药的计划，突然对柏良宽的绝症有了些兴趣。 “我的问题吗？” 柏良宽一怔，有点疑惑为什么这年轻大佬突然对自己的病感兴趣，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说起来这应该算是jumper的职业伤害吧，我在一次开拓委托的穿梭过程中运气不佳，因为事故、神经系统中混杂了其他扇区的代码。” 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摇头叹息。说起来他的运气一直都不怎么样，这种衰到家的事情都会遇到。 “其他扇区？” 凌夏树没有在意柏良宽的遭遇，而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陈述里提到的一个特殊的名词。 “啊，这个只是借用咱们地球的一个说法，矩阵系统功能再怎么强，信号的传播速度也是有限的，要是规模太大的话，就会在现世里出现‘信号延迟’这种可笑的事情，” 老狗此时回过神儿来，接上了两人的对话，“所以当初三棱怪们是把地球人类分成几个组成比例差不多的群体、分别来建设模拟世界的，由于有点儿像是计算机储存的分区，所以隐世的人们就把这些群体叫做扇区……嗯，你把它理解为其他的平行世界就行。” “其他世界？” 凌夏树有点惊讶的重复了一遍，声调不由自主的提高。战斗力再强，他也只是个几天之前还生活在现世、对世界真相一无所知的年轻人，骤然得知居然还有其他‘平行世界’，本能的有些兴奋起来。 “各个扇区之间是严格隔离的，只有咱们隐世的人能够主动穿梭过去，” 老狗几口把鸡腿啃成光溜溜的骨头，随手一丢，“但是代价可不小，所以只有大型的组织才有这样的财力和技术……当然，这其中的利益也是极其巨大的——都被各大组织瓜分完毕了。” “咳……总而言之，只有在女神帮助对冲的条件下，才能够完美祛除我体内其他扇区的代码，” 被忘在一旁的柏良宽干咳了一声，把话题重新引导回来，“否则一旦被扫描到不属于本扇区的特征，我马上就会被「root」彻底干掉……而现在虽然不会被直接抹杀，但是神经系统里有其他扇区不兼容的代码，每次和矩阵交互都会产生剧烈的疼痛。” 他苦笑着环视了一圈周围，“而我们本来就生活在矩阵里，所以……基本上就是每时每刻都在痛，包括现在。” “……我大概明白了。” 凌夏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提起了兴趣，虽然他对柏良宽所谓的‘剧烈的疼痛’的标准有些异议。 按照柏良宽的讲述，他的这种疼痛应该就是内源性的疼痛了，虽然他脑内的异物并不是实际存在的，但这个虚拟的肿瘤同样给他的神经系统造成了生理性的伤害，甚至会逐渐的坏死，导致神经传递出痛觉信号。 而最棘手的是，即使是‘止疼药’也同样是属于这个矩阵的东西，在调控他的神经系统，屏蔽痛觉的同时，也在制造新的不兼容冲突，伤害他的神经。 所以，真的是只有女神才能够救他了。 想明白这一点的凌夏树，顿时就失去了继续研究柏良宽病症的兴趣，把注意力集中到食物上来，快速的吃完了自己的早餐。 在监督初洵美严格按照世妙制定的计划摄入足够营养之后，一群人乘坐柏良宽的载具前往vr游戏店，开始了新的一天的训练。 …… …… “年轻人，你看起来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vr游戏店的餐厅现在已经正式成了凌夏树和费尔南的专属房间，‘知名导演’在餐桌旁坐下后，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凌夏树的表情。 初洵美和世妙正在vr游戏机旁进行新一天的训练，老狗则和肥男店主躲到一旁，一脸神秘地嘀嘀咕咕、不时发出猥琐的笑声，而施黎加则依然和平常一样，双手抱胸站在费尔南的身后，仿佛一堵肉墙。 “是的，我昨天晚上学习了您给的那个范例，感觉有巨大的收获。” 凌夏树姿态放得比较低，对于能够帮助自己解救姐姐的任何人，他都会保持应有的尊重，“我模仿那里面的结构，自己写了一个程序……可以请您帮忙看一下吗？” “哇哦，只是一个晚上？……不得不说，这真是让我印象深刻……” 费尔南的胡子生动地翘了翘，下意识发出赞叹的声音，“当然，我很乐意。” 他施施然的从凌夏树手中接过一张最低端的v卡，眼睛微眯，意念就深入其中读取储存的信息。 凌夏树的第一个作品，功能单一结构简单，并没有多少行代码，费尔南这样的资深人士，只用了一分钟多一点，就已经看完了全部的代码，对于这整个程序的功能和结构了然于胸，伸手把v卡放回了桌子上。 “您觉得如何？” 凌夏树期待的看着他，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忐忑不安的表情。 “我只能说……” 费尔南抬起头，迎着凌夏树热切的目光，瘦削古板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哇哦！” 他带着赞叹的表情、轻轻的鼓了几下掌。 凌夏树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同样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 “架构清晰、逻辑正确，几乎没有错误，对于初学者来说，这是一份完美的作业。” 费尔南一边点评一边不断点头，用手指轻轻一抹桌上的v卡，没看见他做什么动作，v卡中的文本就清晰地显示在了两人之间的空气中，“但是不可避免的，还有一些初学者容易出现的问题，比如在这里，你完全可以用一个直接返回的空值，来代替这一大堆的条件判断结构……在这个结尾的地方你其实不用进行这么复杂的逻辑判断，直接跳出就可以了……” 以他的眼力，凌夏树这个初学者的作品，所有的瑕疵一目了然，很轻松的就指出了一些不合理以及不够简洁效率的地方，兴之所至还随手在屏幕上打出一排排的代码，现场编写给凌夏树看，由他所编写的结构简洁明确，整个代码的数量只比凌夏树作品的1/2多一点点，生动的演示了什么叫做简洁高效。 对比着费尔南的代码和自己的作品，凌夏树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不得不说，对于编程而言，经验积累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都是用着同样的代码和函数，但是费尔南就能够通过巧妙的逻辑结构和一些意想不到的反向操作，作出自己用一大堆条件判断、分支选择才能够实现的功能，那严谨简洁的一行行代码，在凌夏树眼里甚至产生了一种极致的美感。 嗯，至少风姿绰约的世妙和这篇代码同时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他的注意力肯定会一直停留在代码上。 “原来还可以这样！” 这次现场教学让凌夏树受益良多，脑海中一时之间灵感翻涌，甚至有种想要马上到冥想空间中去，亲手试验一番的想法。 “我想你很快就可以学习到中级教程了。” 费尔南微笑着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的是真正的对于一个年轻有天赋的编写者的赞赏，“解密的钥匙，就在那本笔记里，当你能够把它自己制作出来，它就会变成更适合你水平的新教材。” “竟然是这样……我一定会抓紧时间把它制造出来的。” 凌夏树恍然的点点头，难怪区区一本初级教材就在他的矩阵视觉里像钻石一样闪耀，原来它里面还有这样的隐藏设置。 “既然你的水平已经达到初学者的基本要求了，那么我这里有一个小礼物送给你。” 费尔南伸手从怀里掏出另外一张v卡，和其他不同的是，这张v卡闪烁着淡淡的绿色光辉：“这是我年轻时使用的编译器，功能不多，能够储存的原料也偏少，但是对你现在来说应该是够用了。” “编译器？” 凌夏树顿时精神一振，明亮的目光紧紧盯住这张特殊的v卡。 56 主宰与创造（四） 【这章是要呼应上一章来完成说明，所以还是设定较多~ 书友们不要着急，第一卷到这里就结束了，设定也基本上抛完，马上第二卷就是凌夏树的冒险之旅了~】 昨天晚上在冥想空间内进行编程的时候，凌夏树就遇到了不知道该如何‘写’出代码的难题，后来他凭借自己的琢磨和灵机一动、以及自身特殊的条件，硬生生的拼凑完成了第一个作品。 但是他自己也清楚这毕竟是特殊情况，当时就认定其他的编写者肯定有一些辅助的东西来帮助他们在冥想空间内写出代码，而不是像自己这样拆bbd当做原料。 现在，答案揭晓了。 “编译器，是属于编写者的、重要辅助工具。” 费尔南展示着那张绿色的微卡，“它经过特殊编写，能够链接你的神经网络，在你进入专属空间的时候，就可以从中提取储存的函数基材，组成你自己的程序……我现在给你这个只是低级的基础版本，没有什么自动优化或者提示功能，但是提供原料很稳定、还带一个简单的搜索功能，这里面大概还剩了100m左右的函数基材，我想一段时间之内足够你使用了，等以后——” “您等一下，” 凌夏树有些疑惑的打断了费尔南的话，“函数基材？那是什么意思？” 编程不就是写出一个在矩阵中运行的程序来吗？都是一些虚拟的信号而已，怎么还用得着什么‘提供原料’？ “哦。” 费尔南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光看你写的程序代码了，我都忘了你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新人，好多常识不清楚……” 他捏着胡子，沉吟了几秒钟，似乎是在组织语言，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散发着浓郁绿色光辉的v卡，手指在上面敲了敲，绿色光辉闪动中，空气中迅速展开了一个个显示窗口，似乎是一些使用功能的说明。 “首先你要知道，矩阵是决不会把它自带的宝贵储存空间和计算单元轻易用在我们人类身上，而为了满足我们日常活动中的信息交互和各种模拟计算的需要，矩阵悄悄在所有人大脑中占据了一部分，组成了一个能同时能进行存储和运算的庞大的分布式网络，也就是我们之前的地球科技提出来的‘云’概念。” 费尔南的指尖在其中一个最大的窗口上随意滑动，仿佛画笔一样绘出了一幅大脑简图， “但是这里边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我们人类的大脑，是自然生长的产物，它不是工业化的产品，没有任何标准设计图，所以实际上每个人的神经网络都绝不相同——举个简单的例子，每个人的视网膜组cd是不一样的，所以实际上看同样的景物，我们获得的视觉神经信号其实是完全不同的，” 原本拿腔拿调、说话有些故作姿态的他，在涉及到编程之后不自觉的开始变得专注而睿智，隐隐透露出了一点那层轻浮伪装下的本质。 “……但是人类依然能够互相交流，看到圆形都会说这是个圆，看到红色也都会说这是红色，向别人描述某个物体也不会出现错误……这是因为，我们的父母和老师，用漫长的十几年时间，努力帮助我们把大脑的输入和输出标准化了的结果—— 他们拿着圆形、告诉你这是圆，因此不论这个图像在你视网膜上扭曲成什么样子，下次你看到这样的图形，就同样能够准确的告诉别人，这是圆形。” “可是我们现在的真正身体，其实是在维生系统里……” 凌夏树边听边凝眉思索，此时盯着空中那副大脑的简图，若有所悟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正是如此！” 费尔南赞赏的拍了一下手，对于眼前年轻人的敏锐十分满意，更加看好他在编写者职业的未来了，“所以当我们在矩阵中，从一个婴儿逐渐长大成人，我们神经系统接受的，其实是人机界面对我们的标准化——毕竟当所谓的父母和我们对话的时候，其实是经历了两次人机界面的转换的。” “但是，这和我们编程有什么关系？” 凌夏树觉得有些奇怪，虽然他也愿意能多知道一些关于矩阵的知识，可他之前问的好像不是这个问题。 “不要着急，年轻人。” 费尔南习惯性的捏了捏胡子，“在你看来，编写者所谓的编程，究竟是怎样一种行为呢？” “写出一个程序，把它制作出来，然后……交给别人去运行？” 凌夏树试探性的回答，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在哪里运行？” 费尔南瘦削的脸微笑着靠近，轻轻的问出这样一句话。 “在——” 凌夏树下意识的刚想回答‘矩阵’，突然想起了刚刚接触的知识，微微一愣后，脸上忽然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在……许多人的大脑里？” “没错。” 费尔南满意地用手指虚点了一下凌夏树，重新坐直了身体，“所以我们没办法直接‘写’出一个程序，因为我们根本搞不清楚，这样一个函数究竟是如何在这个超级巨大的分布式网络里运作的……我们只能用矩阵自己做好了的、已经能在这个分布网络里运行的函数片段、也就是所谓的基材当做原料，‘编’出自己想要的程序。” “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凌夏树有点急切地询问，费尔南这样一解说，让他对于自己拆bbd做出来的东西是否能够运行产生了怀疑。 “除非你能搞懂整个人脑分布式网络的根本算法，” 费尔南耸了耸肩膀，“或者，你能搞到矩阵的源代码也行。” 这两种方法的难度都高得几乎不可能，凌夏树失望的摇摇头，只能先把这个放到一边，问出另外一个关心的问题：“请问……这些原料要从哪儿得到？” 如果自己拆bbd做出来的东西不能够运行的话，按照他的练习方式，恐怕他会需要不断的购买所谓的函数基材……倘若运气好能够运行，为了掩饰他的特殊之处，他还是得购买一些。 “哦，这个难度倒不是太大，很多被矩阵当做缓存区的区域里都有储量不低的原料，有专门的矿工负责开采，各大节点基地都有专门卖这个的，你可以去委托任务的地方问一下……或者找那个老家伙给你带路。” 费尔南不以为意的回答，“但是这东西其实也是分品级的，越是纯净完整就越昂贵，毕竟想要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原料’里敲出一个完整的函数片段而不掺杂其他碎块或者杂质，需要的是耐心、眼光和技术，以及我们钱包里的巨额点数……你现在用不着要求这么高的基材，只要是验证过了能用的也就够了，这就比较便宜。” “嗯，” 凌夏树理解的点头，这又和他的烘培屋道理相通了，就像是店里常用的黄油，真正的顶级手工黄油做出来的东西自然完全不一样，他曾经为了参赛试用过一次，到现在还对那种口感念念不忘，但是实际上如果要求没那么高，平时超市里买的黄油做出来的西点也挺好吃的。 “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了？” 老狗敏感地从门口探进头来，满是皱纹的脸狐疑地盯着费尔南。 “我只是在给年轻人讲解一些编程的基本常识——” 费尔南身子后仰，脸上重新恢复了拿腔拿调的样子，傲慢的翘起腿，“以及版权的重要性。” “呸！” 老狗直接不客气的啐了他一口，这两天‘名导演大根英雄’时不时就用没买正版这事刺他，搞得他灰头土脸的尴尬，现在已经完全懒得对费尔南装出半点尊重了。 “初丫头要完成一次训练啦，你不来看看？” 他把目光转向凌夏树，马上又换成笑嘻嘻的表情。 “谢谢您的指点。” 凌夏树站起身来，对费尔南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后者随意的挥挥手，然后从施黎加手中接过一杯红酒，轻啜了一口。 “费先生，不依靠基材，真的没有办法编程吗？” 快要出门的时候，凌夏树心里记挂着自己做出来的那个程序究竟能不能运行，终于还是忍不住停步又问了一句。 “……从我个人的角度，我不认为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费尔南眯着眼睛、品味了几秒钟之后，才缓缓的回答，“但是世上总有天才在，隐世漫长的发展过程中，据说是有那么几位编译者，能够完全不依靠任何基材，直接编写程序……这里面有的只是自我吹嘘或者商业神话，但至少发明现在这套编译器的那位先贤，我相信他确实是有能力‘徒手’编程的。” “他还活着吗？” 凌夏树眼睛一亮。将来有没有可能去向他学习？ 如果说最早产生学习编程这个念头，仅仅只是因为对其他人本能的不信任的话，现在已经接触了基础知识、并且还亲手实践过了一回的凌夏树，已经对编程产生了真正的兴趣。 “谁也不清楚，但是一位深刻了解这个系统的本质、能够凭空编制程序的编写者，又生活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我想，除了时间，他没有任何敌人。” 费尔南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最后他的目光转向凌夏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我们，只是用现有的材料来进行创造，而他，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至少是之一。”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笑着举起了杯子，像是在致敬。 “创造……和主宰吗？” 凌夏树若有所思地离开，刚接触编程的他现在对这方面并没有太多感触，但是依然把这两个词深刻的保存在了记忆里。 …… 屋里，费尔南注视着他的背影，缓缓摩挲着酒杯，目光渐渐变得深沉和怀念。 57 出发吧女神（一） 我这是在哪里？ 凌夏树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天空。月亮不知所踪，浓郁的夜色里星光飘渺，看起来有些像冥想空间，然而星光并没有弥漫到整个空间，而是像正常的天空那样，只在高高的悠远之地闪烁。 星空之下是一片如同海面一样微微起伏的大地，整片陆地由无数细小的晶体组成，散射着淡淡的光辉，而一些看起来像是植物或者树木的东西，也同样是由这些细小的晶体组成的，只是光辉比起普通的地面要浓郁得多。 “这是没有用的。” 一个轻灵而缥缈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凌夏树霍然转头，就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站立了一个同样在散发着光芒的影子，看不清五官，但是从身体轮廓上明显的可以看出这是一名女性。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凌夏树警惕的询问，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和他说话，这里就像是一场身临其境的电影。 “无论你如何努力，你也不可能在海里找到适合我的灵魂。” 发光的女性轮廓似乎在看着什么，轻灵的声音让周围的细小晶体都在随着声波微微荡漾。 “我一定会找到的，” 另一个无法分辨的声音响起，平缓而坚定，“无限个世界无限个我无限次尝试，总有一天，我会锁定那个真正的答案。” “可是，你找到的灵魂，原本是属于谁的呢？” 轻灵缥缈的女性声音发出了一声叹息，“所以，离开这里吧，帕格尼。” …… 凌夏树在床上睁开了眼睛，先是无意识的看了一会儿天花板，随后当让他突然意识到某件事的时候，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猛的坐了起来。 “我竟然……做梦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自从六年之前感染了bbd之后，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做过别的梦。睡眠对他来说就是一件痛苦而艰难的事，无论采用什么方式，都无法避免被拖入那个永无止境的厮杀梦境，只有当在梦境中死亡之后，才会有极其短暂的一小段时间，能让他的大脑得到休息。 然而今天，铁律却被打破了。 “想想，赶快想想，我昨晚都做了些什么？” 凌夏树几乎是冲向了桌子，一把把所有的杂物都推到下面，紧张的拿起笔记本，开始拼命回忆自己昨天晚上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昨天是初洵美和世妙完成训练的日子，长达十天的共同生活，再加上马上就要组队一起进入女神狩猎区，所以费尔南难得慷慨的请大家到凛河的酒店进行了一次聚餐，在聚会中商定了出发的日子、需要准备的物资等杂事，费尔南用一句“她们先得活着回来”解答了自己关于这种粗糙的训练方式有效性的疑问…… 然后，自己又和费尔南请教了一些编程上面的小技巧，初洵美虽然吃的东西不少但依然冷着一张脸，世妙依然喜欢挨挨擦擦，老狗一找到机会就狠狠的贬低费尔南，未来力量的两个原来成员隐形人一样没有存在感…… 绝大部分都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简单的把昨天发生的事情罗列之后，凌夏树发现这其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也没有失望，马上就把回忆的目标转到昨晚回来后的情景。 商定了出发日期之后，他又请世妙给初洵美拟定了一份强化计划，然后由于距离不远，他拒绝了柏良宽的送行，和赌气路上一句话也没说的初洵美一起步行回到了落脚处，和颜俊老狗简单的聊了几句之后，他就回到自己的屋子，准备进入冥想空间练习几遍。 似乎是由于马上就要出发，导致他的心情稍微有些激动，所以进入冥想空间出现了一点困难，于是他找出了那本《帕格尼与四面体》翻了几页，准备当心情平静以后再试着冥想、继续进行训练，然后…… “然后……？” 凌夏树愣了一下，突然发现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似乎是因为这段时间来积累的疲劳，和平时睡眠的极度缺乏，让他没能控制住自己，陷入了睡眠—— 然后就出现了那个梦。 是那本书！ 凌夏树灵光一闪，急忙转头望去，果然在自己的枕头旁边，看到了那本翻开着歪在一旁的奇特绘本。 …… ‘你这样做是没有用的，帕格尼，你永远找不到能和我相配的灵魂。’ 四面体绝望地说，‘虽然我没有灵魂，但我知道我爱你，所以，离开这里，回到你的世界生活吧。’ ‘不，我永远不会放弃。’ 帕格尼说，‘只要我在海里不停的找，总有一天能找到适合你的灵魂’ ‘可是，帕格尼，那些灵魂原来属于谁呢？’ 四面体忧伤的旋转着。 …… “……” 看着正翻开的那一页，上面简单的对话和拙劣的涂鸦，凌夏树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梦境中的情节他还记忆犹新，现在和书页上的一对比，关系十分明显。 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凌夏树短暂的怀疑了一下，不过马上又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这本书肯定有特殊的秘密，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压制住bbd的功能，自己在早年为了抗拒睡意，也读了不少书，却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所以，99%的可能性是这本书的原因了。 凌夏树把刚才凌乱记录的那些东西从本子上撕去，仔细地彻底毁掉，然后郑重的拿起《帕格尼与四面体》，眯着眼睛，认真观察起来。 说起来，当初之所以会注意到这本书，就是因为它那在矩阵世界中无比显眼的光辉，然而自从得到这本书之后，凌夏树没事就翻一翻，却从未发现更多秘密，慢慢的也就有点儿淡忘了，然而此刻想起来，这样的光辉完全能够和费尔南那本教材相媲美，所以是不是也像那本教材一样，其中隐藏了一些需要‘钥匙’的秘密？ 目前知道的东西太少，所以凌夏树也只是短暂的放飞了一下自己的思维，就重新把这本书放好，留待以后继续研究。 就算没法解开其中的秘密，但是现在，能够通过它来真正的睡上一觉，这就已经是极其巨大的收获了。 毕竟唯有饥饿者知道食物的香甜，只有像凌夏树这样无法入睡的人才明白，能够有幸安然睡眠一晚是多么珍贵的事情。 今天就要出发去女神狩猎区，所以一些重要的东西其实都已经妥善的收拾好了，但是为了这本突然变得无比重要的绘本，凌夏树依然不厌其烦的，把整理好的包裹重新打开归置。 包裹不大，而且采用了压缩技术，大约60升的容量，装满启动压缩后只有钱包大小。 凌夏树当然没有装满，本来他是一无所有地只身来到奶酪堡的，所以里面只是随着这些天的经历所收获的一些东西比如那枚水晶、忍不住购买的几件有特殊作用的烘焙器具、为了去女神狩猎区所准备的生活物资和急救逃生工具等。 其中最后这两项的东西全都是听从老狗的安排准备的，连费尔南对这一点也没有任何异议。 所有人里面，只有他有在里面任务失败却活着回来的经历，所以在这一点上，他是绝对的权威。 砰砰！ 屋门被敲响，随后出现的是面无表情、甚至有点严肃的老狗。 “准备出发了，夏树。” 他的声音有点沉，没有了平时那种笑嘻嘻的油滑。很显然，虽然他在昨天的餐桌上嬉笑怒骂，表现得好像毫不在乎一样，但要再次进入女神狩猎区这件事，带给了他巨大的心理压力。 “……哈哈，吓到你了吧！” 注意到了凌夏树的目光，老狗先是一愣，随后赶紧做出和平时一样的笑容，仿佛他刚才真的是在开玩笑。 只是这笑容真的很勉强。 “还好。” 凌夏树的笑容就真实多了，多少年来第一次看到了能够真正沉睡的曙光，再加上女神狩猎区对他来说没有真正致命的危险，所以他的心态是真的平稳。 …… 不光是老狗，其他人也明显有些焦虑，初洵美虽然始终如一地冷着脸，但在餐桌上却经常性的走神，颜俊更是压力巨大的样子，勉强吃了几口，就跑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 真正能保持心情平静的，也就只有凌夏树和柏良宽两个人。 吃过了一餐食不知味的早餐，几人集中乘坐柏良宽的载具，先去和费尔南一行汇合。相比凌夏树这边，知名导演的随从们就要淡定许多，世妙更是笑语盈盈，仿佛只是去度个假。 “祝你们俩此行一切顺利。” 费尔南当然不会去冒这种会要命的风险，简单地对两名女神候补生表达了祝福之后，自行离开了，剩下的路程就由老狗带领。 柏良宽虽然也做过准备，但大家还是更愿意听从老狗的安排，毕竟活着从女神狩猎区回来，真得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女神狩猎区”只是隐世的叫法，实际上它就是就是费尔南提到的、矩阵自带的存储单元，矩阵系统定期往里面进行备份。 很显然，它是没办法直接抵达的，但是隐世得到了它的端口位置，并且建立了一个非法链接。 已经无法考证究竟是谁第一个发现了这个备份区的秘密，总之女神很早之前就出现过，但当时漏洞的使用难度很大，所以女神的重要性没有体现。 当插件成为隐世标配之后，女神才成为了隐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ai让隐世人使用能力更加复杂化和简易化，也就更加推动了对女神能力的需求。 所以，当老狗带着凌夏树他们来到女神狩猎区端口地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熙熙攘攘的景象，巨大的营地里人声鼎沸，挂满了各种浮华的彩带，仿佛狂欢节一样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队伍，无一例外都带着一两名年轻女孩。 “……什么时候，送死也有这么多人抢着去了？” 已经很多年没关心女神狩猎祭的老狗，目瞪口呆地看着和他记忆里完全不一样的入口区，喃喃地低语。 “看那边。” 凌夏树眯着眼睛，目光望向不远处一组队伍，伸手轻扯了老狗一把。后者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就看见几名打扮得非常奇特的男女，夸张的妆容和阴森冷漠的眼神，让周围的人都情不自禁的远离，给他们留出来一圈很大的空地。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们那些纯黑色风衣上绣着的一行字迹—— “我们一起，遮天蔽日” ［昨天又是码到一半睡过去了，实在睁不开眼了，今上午接着赶出来~感谢几名一直在不断投推荐票的朋友，还请继续支持］ 58 出发吧女神（二） “是暗鸦巢穴的人。” 老狗远远地打量了一眼，没有太在意，“他们这些大组织每次都会派出几支队伍进入，只可惜成为女神不是人多势众就能做到的事情，所以这些大组织获得女神支持的主要方式，其实主要是靠投资和收买。” “投资和收买？” 凌夏树有点好奇。 “是的，究竟什么样的候补生更容易成为女神，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定论，所以大家其实都是去撞运气，这就造成了一些侥幸成功的队伍、其实根本用不上女神的能力，这时候这些大组织得代表就会出现了，他们带着文质彬彬的面具，真诚的笑容，用一个仿佛天大的价格把女神的契约收买过去。” 老狗撇撇嘴，“另外就是在这个入口处，给一些他们感觉有希望的队伍提供物资和装备支持，免费发放一些垃圾ai什么的……这样一旦有队伍中奖，他们就可以凭借这点交情，前去进行交涉。” 他扬了扬手里的巨枪，龇牙一笑，“我这把枪就是这么得来的，可惜当时ai还没有现在这么流行，否则我得到的就是个ai了……当然，不可能是人形的，哈哈。” “那边好像就是在发放装备吧？” 凌夏树指着远方一群人围着的一个帐篷，有几名身穿统一制服的年轻人正忙碌地回应着周围人的问询，偶尔有一名下定了决心、或者只是按捺不住好奇的访客，会走到帐篷里，让里面穿着同样制服的一名中年人给手臂里注射一下。 凌夏树之所以会知道那是在发放装备，是因为帐篷的门口放着一面巨大的宣传板，画的就是帐篷里的中年人，那些介绍的小字看不清，但是大大的‘免费’这个词还是非常清楚的。 “那样的地点可千万别去啦。” 老狗不以为意地瞄了一眼，就给出了结论，“在这样的地方给一堆人发装备，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是一些没名气的人来打广告，那么这些人提供的产品就算是垃圾，至少还能有点提高， 第二是大组织推出来的白手套在做人体实验，他们的产品一般还处于试验阶段，威力和副作用都不可捉摸。这时候就有很大的危险了， 只不过敢进女神狩猎区的都是有今天没明日的货色，所以只要死不了，短时间内提高的实力还是很有利于存活的，所以那些底层队伍还是挺愿意来上一发的。 “至于第三种就最可恨，那就是纯粹的骗子，通过话术和一些违禁代码药物，迷乱目标的判断力，最后心甘情愿地拿出身上最后一点点数。” 老狗貌似很怀念地点了点头，“在女神狩猎区的重压下，来到这里的人非常容易冲动消费，每年都会有上当的。” 凌夏树却是听得心里一动，说起来他也有一样威力和副作用完全未知的产品，那就是他在冥想空间中用拆bbd作原料的方式编写出来的‘止疼药’，这些天来他每晚都在冥想空间中练习，已经积攒了快要近百个，但是拆bbd作原料这种事暂时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这些编出来的产品无法验证，也不知道效果到底如何。 反正能止疼是肯定得了，毕竟代码费尔南审阅优化过，用‘基材’编写出来的正常版本也很好的起到了止疼作用…… 而bbd版的，说实话凌夏树总觉得吃下去会出其他事——因为这些特殊的止疼药，就和同样以bbd为源头而诞生的「疯狂希望」似的，总给他一种野性难驯的感觉，握在手里，有种蠢蠢欲动的错觉。 所以，或许也可以在这里免费发放，让那些准备进入狩猎区的队伍帮忙测试一下？他们连生死都不在意了，一点副作用应该不会在乎。 “咦，那不是瑾歆女神吗？” 老狗脱口而出的话让他从放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目光望去，就看到了奶酪堡的几个熟人——瑾歆、司家兄弟、坦叔等，正聚集在一座挂着共读会标志的帐篷前，低声交谈着。 别的队伍可以置之不理，奶酪堡的队伍凌夏树是肯定要去打招呼的，虽然救出姐姐的事情因为dio的捣乱没有成功，但鲁帕为自己动用私人关系请来詹觉明这种层次的编写者，还有瑾歆和共读会的队伍保护自己前往现世，这些人情是必须记在心里的。 “瑾歆姐。” 凌夏树在和奶酪堡营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出声打招呼，脸上带著礼貌的微笑，却又因为看见这些人就想起自己的姐姐那短暂的回归，忍不住嘴角又往下坠去，变成了一个悲伤的微笑。 “夏树？你怎么会到这里啦？“ 瑾歆先是诧异了一下，迷蒙的眼眸扫过凌夏树身后的几人，顿时有些了然，“你是接了委托、要护送她们来这里吗？” 这里不属于任何节点，所以是一片法外之地，善与恶在这里没有任何约束，经常有底层小队伍的女神候补生被人半路抢走甚至杀死，即使到了营地有所收敛，也依然比各个节点危险的多，所以就有一些小队伍会发布雇佣委托，请人来保护自己在进入狩猎区之前的安全。 “不，这是我的队伍。” 凌夏树郑重地回答，看着对面那些人、特别是司家兄弟的惊讶表情，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 在和施黎加的那场较量之后，对方就偃旗息鼓，主动成为了一个跑腿的角色，这支队伍的领导权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凌夏树手里，虽然年轻的烘焙店主在此之前仅仅只管理过两个打工的小女生，但凭借他的战斗力绝对优势的压制和经验丰富的老狗一旁辅助，目前这支队伍运行的还算是流畅。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凝聚力和战斗力，只有到狩猎区里面经历真实考验才知道了……凌夏树其实并不在乎，他唯一要盯紧的就是初洵美，可能的话，还有世妙。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瑾歆这样心灵强大的辉煌女神，都忍不住心情剧烈波动了几下。一个一无所有地意外来到隐世的年轻人，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就组建了自己的团队？而且看起来好手还不少的样子……只是，女神狩猎区可不是什么安稳的地方，那里连法外之地都算不上，而是纯粹的弱肉强食的原始丛林，像凌夏树这样的新手，真的能够在里面适应吗？ “等会你和我们一起进入狩猎区吧。” 瑾歆决定让凌夏树和自己这边一起行动，帮助他应对里面那些战斗之外的事情，毕竟这个年轻人是她非常看好、准备将来作为共读会的新一代支柱的，虽然以他的实力没什么生命危险，但是如果性格改变、做事变得偏激那也是损失。 奶酪堡这次一共有四支队伍，本来就一大堆人，再多一个小队也不影响行动。 “瑾歆姐姐，我们的防护盾容量已经到顶啦，再多加上他们的话，范围就不够用了。” 司易一脸很不情愿地样子开口，“而且这已经是我们搞得到的最大容量的防护盾了。” 进入女神狩猎区虽然是免费的，但是要通过非法连接进入那样一个系统备份区，却需要花费不小的代价仔细保护自己——为了防止被发现，这个非法连接被设置为不断自动跳变，所以每个小队都要有一个防护盾，主要的功能就是保护队员不会在传送到狩猎区的途中被扯的支离破碎，同时进入后还能都在一起。 司家弟弟说的也是实情，奶酪堡已经有四支队伍了，他们准备的防护盾已经到了极限，再加一个小队，就会严重削弱保护作用；而倘若不在一个保护盾里，那么传送完成后，天知道两组人会各自出现在狩猎区的哪里，所谓的同行也就无从说起。 “没关系的，我们已经做好准备，自己进去就可以，不会有什么问题。” 凌夏树也并不想和他们一起行动，上次分别之后，他机缘巧合获得了「疯狂希望」这个类似ai的东西，这里面有bbd的作用也有拾音的痕迹，暂时还不想暴露在共读会这些人面前。 等将来自己学会了更多编程知识，能给它找到一个合理的来源之后，再光明正大地展示给他们看吧。 “也好，祝你们顺利吧。” 瑾歆也没有强求，“等结束这次狩猎祭，我希望你能来奶酪堡一趟，鲁帕大人有些事要和你谈。” 其实鲁帕根本没说这话，只是瑾歆眼看凌夏树的成长速度超乎意料，觉得应该尽快让两者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就代他发出了邀请。 “我记住了。” 凌夏树点头答应，又转过身去和司威以及坦叔打了招呼，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就此告别，留下被无视的司易小脸气得通红，恨恨地冲他的背影握拳比了一下。 …… “哇，夏树小弟，你居然和‘辉煌女神’的关系这么好？” 刚刚走远一段距离，世妙就忍不住快走两步，兴奋地在他耳边低语，“司家兄弟也和你认识，那可是新一代的精英……你该不会是什么隐藏的二代吧？” 她整个人大半重量都挨在凌夏树的肩膀上，毫不在意地任凭半边娇躯和他挨挨擦擦，媚眼如丝低笑着，“你看姐姐怎么样？有没有一点心动，想要发展出一段认真的感情呢？” “咳、咳。” 老狗在一旁不停咳嗽，冲着凌夏树挤眉弄眼，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 “世妙姐这么美丽，我当然会心动了。” 十天的相处，世妙经常性的像这样肆无忌惮地派发福利，凌夏树已经从最开始的脸红心跳，到现在对这样的场景基本免疫，毕竟他连最难以控制的本能——疼痛，都能彻底掌控，这一点生理波动，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切，一听就是假话。” 世妙挑起细细的眉毛，妩媚地横了凌夏树一眼，身体却离开了他的肩膀。她的激动倒不是伪装的，瑾歆进阶‘辉煌女神’也算是近年来的一件大事，能够达到辉煌女神的位阶，那就是隐世阶层金字塔最顶尖的人物，却和凌夏树平常交谈、明显关系不错，实在让之前只知道凌夏树是个暴力派新人的世妙忍不住惊讶。 “嘿嘿……” 施黎加从另一面凑了上来，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露出一口足够做广告的粗壮白牙，“夏树，听说司威的本事不小？你看有没有机会，让我和他对上一局？” 虽然失去了将来的发展前景，但他现在的实力其实很不错了，特别是插件全开时，短时间内的爆发力凌夏树也必须暂避锋芒，却一直默默无名，司威作为年轻一代高手的名字广为流传，施黎加挺想和他放对一场，看能不能打出点名气。 “等出来再说吧。” 凌夏树微笑着回答，“到时候我找机会。” 打发走了施黎加，老狗又凑了过来，不过他想说的却和奶酪堡的队伍无关了。 “那边有个自发形成的交易市场，我想去买点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老狗指着远处一堆聚集在一起的帐篷。 59 出发吧女神（三） “很多人原本来的时候挺乐观，所以很多压箱底的东西都没舍得处理，结果到了这里，被其他人的气氛感染，耳朵里面听见的都是哪哪儿的什么强队当年也死在里面了，顿时心态就变了。” “听来听去慢慢的就心里发慌，感觉就这么进去那就死定了，开始拼命增强自己的保命能力，而这个时候他们基本已经没有理智了，反正要进去赌命，所以很多人把之前藏了半辈子也没舍得拿出来的各种好东西，就这么随便出手，换成一些勉强增加点存活可能的垃圾。” 老狗和凌夏树一起在这片密集的帐篷聚集区里穿行，每个帐篷门口都摆着一个摊位，上面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玩意儿，老狗时不时低声给他介绍那些东西的作用，但更多的是他也认不出来的未知物品。 “所以，只要你胆子大、眼光好，又有信心能在做完买卖之后平安返回，那么就可以每27个月来这里一次，收割大量的好处。” 他最后做了总结，特意在平安返回上面加重了腔调。很显然，这里虽然有大量的利益，但在这毫无约束的法外之地，财富也可能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你准备来买什么？” 凌夏树打量着周围混乱嘈杂的环境询问，同时琢磨着自己能在什么地方摆个摊子、把手里那些‘止疼药’发放出去。 “具备偏移功能的道具，越多越好。” 老狗看了一下周围，凑到凌夏树耳边用最低的声音回答。 “……” 凌夏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脸上露出个了然的微笑。果然，就像所有人暗中猜想的那样，老狗这样实力低微的人能够从女神狩猎区活着回来，肯定是有什么秘而不宣的诀窍的。 “你身上的点数够吗？” 他没有马上询问偏移功能的道具到底有什么用，转而关心老狗身上有没有足够的点数。 “一般吧，怎么，你有钱？” 老狗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这么长时间两人一直共同行动，他这个刚进矩阵的新人，又没看见去哪接过什么委托，身上哪来的钱？ “我最近学习编程，有了一点成果。” 凌夏树也不跟他多解释，伸手从怀内掏出一个小盒打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两排淡紫色亚光正八面体，“我准备把这些东西卖掉，价格多多少少无所谓，能赚点是一点。” “卖相不错啊，什么作用？” 老狗感兴趣地拈起一枚，放在眼前端详着。 “止疼。” 凌夏树看着他手上的晶体，“超强的止疼作用，见效极快。” 这些分析，是他把用正常的‘基材编织’方式做出来的成品，送给费尔南帮忙检测的结果，镇痛的效果非常强大，起效速度比目前隐世中最流行的品牌要快30%，让大导演再次赞叹了一遍他的天赋。 而盒子里放着的和老狗此时拿着的，当然是bbd做基材的版本。由于代码相同，所以凌夏树可以确定镇痛的主要功能是存在的，其他的就只有天知道了，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也许会产生严重的副作用，如果是平时凌夏树是肯定不会就这么随便拿出来的，但是这里是女神狩猎区的入口，进去的队伍平均二十四个人才能生还一个，相信他们是不会在乎这点副作用的。 “就是让费尔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那个？” 老狗眼前一亮，费尔南点评的时候他也在附近，当时也都听到了那些评价，随即遗憾地啧了一声，“可惜了，早知道你准备在这里出手，应该准备点鉴定证书的。” 不知名的编写者搞出来的新产品，恐怕没人会要啊！ “没关系，反正也没花什么成本，真的没人买的话直接赠送也无所谓，就当做广告了。” 凌夏树倒是很淡然，这些练习熟练度的成果，连低级基材那点成本都没花，就算白送给人，他也没损失什么，而且，“识货的人自然能知道它的价值。” 他伸手把老狗拈着亚光正八面体的那只手团成一个拳头、压住不让他松开，晶体就变成了握在手心里。 这是什么意思？ 老狗莫名其妙地看着凌夏树的动作，正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眉头忽然一皱，目光讶然地盯着自己握成拳头的那只手。 凌夏树微微一笑，松开了压住老狗拳头的手指，后者急急忙忙摊开手把晶体送到眼前，狐疑地仔细观察片刻后，又犹犹豫豫地握紧拳头，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这、这是……” 两秒钟之后，他突然像是被烫着一样把晶体丢回了盒子里，满脸惊骇的表情，“这是活的……呸，不对……这是ai？” 他用复杂的眼神盯着凌夏树手中的盒子，脸上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这些晶体看起来毫无异常，但是当被握住的时候，很快就能清晰地感到一种‘活’的感觉，仿佛手心里抓着一只蠕虫似的，一丝丝细微的蠕动不停传来，然而松手看的时候，却依然只是一个凝实的亚光晶体。 在老狗贫乏的和编程有关的知识里，只有ai才会是这样‘活’的，所以他下意识地喊出来。 “采用了一种我灵光一闪发明的新技术。具体是什么，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凌夏树摇了摇头，这当然不是ai，每一行代码都是他亲自编写的。 “哦……” 当凌夏树说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句话的时候，老狗这样的人精马上就露出了明白的神色，扫视了一圈四周那一张张因为压力而紧绷着的脸孔，朝凌夏树竖起来一只拇指。 很显然，这是要拿这些赌命鬼试药了。 “你准备怎么宣传？要不我给你找几个‘志愿者’？” 老狗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雇几个托来帮忙。 “只是到这里之后突然有这个想法而已。” 凌夏树摇了摇头，“你去买你要的东西吧，我就在这里随便摆摆，能卖掉就卖，卖不掉也无所谓。” “好吧，那我先走了，注意安全——算了，当我没说。” 这临时自发组织的市场虽然安全性还算较高，但也只是相对于整个入口区而言的，稍有大意就会下场悲惨，老狗本来还想嘱咐凌夏树小心，转念一想，就算是三大组织的强手面对「疯狂希望」也不一定能讨了好去。“这个给你。” 他把一个专用来遮掩面目的大墨镜递给了凌夏树——既然是卖副作用不明的东西，那还是谨慎点好。 “你也注意安全。” 凌夏树接过墨镜，冲着老狗的背影挥了挥手，等他走远之后，收回目光，开始寻找适合自己的摆摊场所。 作为一个自发的交易市场，这里自然是混乱的，基本上就是一堆堆帐篷紧挨在一起，然后先来者就在帐篷口摆上摊子，后来者又围着帐篷见缝插针，搞得所有道路都是支离破碎，根本没有所谓的主路，门面也是乱七八糟各种朝向的都有，走不了几步，就会彻底迷失方向。 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缺摆摊的地方，围着帐篷随意哪里都能摆起来。凌夏树也没有仔细挑选，随便逛了几下，就挑了一个看着顺眼的地方，戴上那面巨大的墨镜，铺开一块野外宿营布，把自己的这一盒卖相不凡的止疼药摆在了上面。 “嘿，兄弟，卖啥呢？” 先来搭话的，是旁边一个摊子的主人，看起来接近四十岁的样子，笑得非常和善，身前小桌子上摆着一些看起来稀奇古怪的虫子。 “哦，止疼药。” 凌夏树没什么表情地回应了一句，没有多说。在这里摆摊，笑得再和善，也不会让人减低半份戒备。 “这是药品？” 摊主惊讶了一下，“看这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凡品啊！” 普通的药品，基本就像费尔南展示的那些早期作品类似，都是用一个外壳来包裹里面的有效部分，凌夏树用正常基材做出来的也是那样，而现在这些止疼药，受到bbd的特性影响，全都在呈现时自动结晶为漂亮的规则正多面体。 “还好。” 凌夏树转过头盯着路上的行人，只回答了两个字。 明显的拒绝之意让中年摊主讪讪地笑了一下，回到自己的摊位上去，却总忍不住好奇地把目光转到休良市的摊位上去，不时打量着他身前的那一盒淡紫色晶体。 或许真的是卖相不俗，凌夏树刚刚摆好盒子不到一分钟，就有一队人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 当先一个像是队长的年轻人蹲下身来询问。这伙人年纪都不大，看起来最老成的队长也不过二十几岁，队伍里疑似女神候补生的小丫头甚至身条都没长开，脸上带着一堆小雀斑，看起来几乎像个小男孩。 “高级止疼药。” 凌夏树礼貌地微笑着回答。第一个客户嘛，肯定态度要上点心。 “止疼药？” 年轻队长露出失望的神色，拈起一枚晶体，拿到眼前仔细看，“高级的……有什么作用？” “超强镇痛，让你即使身受重伤也能理智思考，坚持再活动一段时间，特别是四肢受伤的情况下，更加实用。” 凌夏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可是费尔南说得，很多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丧命，其实是被自己身体的保护功能给拖了后腿，比如火灾时受不了皮肉灼烧的痛苦打不开门，无法忍受继续用断腿跑路以至于被追上等等，如果这时候有这种超强止疼药，就能避免疼痛对理智的侵蚀，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提高生还几率。 毕竟，隐世人只要能回到节点，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哦？我来试试。” 队长还没说什么，他身后一个看起来面色苍白的少年就一把将结晶夺了过去，毫不犹豫地吞入口中。 “正好我刚才就想说，这玩意儿实在疼的受不了啊！” 他挥舞着明显是刚刚才完成植入的机械肢体，浑身颤抖地强笑着，“虽然知道这些赠送的肯定没好东西，但那个家伙也太粗暴了……咦，起效时间好快！” 少年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诧异，随后整个人的表情都放松了，“啊，竟然真的不疼了！？” 他活动了几下机械肢体，脸上是控制不住的惊讶，“这真是太有效了！不光身体不疼了，似乎脑子也更清楚了！” “买了。” 看见他的表现，年轻队长毫不犹豫地就拿起了整个盒子，“多少点数？” “八百。” 凌夏树想了一下，也没多要，反正这东西没成本，他本来还打算卖不出去就免费送来着。 不过就算这个价格，年轻队长还是皱了一下眉，随后转头看了那机械肢体的少年一眼，这才咬牙下定决心，丢出一张v卡，起身带着盒子离开。 “哟，这么顺利啊！” 旁边摊主带着点羡慕地又来搭话。 “还好。” 凌夏树头也不回地回答，又拿出一盒，重新摆在宿营布上。 “给我一个看看。” 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凌夏树疑惑地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穿风衣、戴着墨镜兜帽甚至口罩、全身散发着一种遮遮掩掩感觉的男人，正蹲在自己面前。 詹觉明？ 凌夏树第一时间从矩阵视觉里察觉了眼前人的真实身份。 60 出发吧女神（四） 前几天学习编程的时候，凌夏树也曾经去专门了解了一下詹觉明的资料，在所有的矩阵编写者之中，他虽然不是金字塔顶尖那三五个，但已经可以算是‘仅次于’的精英行列，特别是在入侵矩阵硬件方面，掌握了好几个秘而不宣的漏洞，能做到不少别人无法完成的委托，让他在编写者之中名声很高。 前些天他受到阑安武的袭击，现世中虚拟躯体的颈椎直接被捏碎了，也是受了点罪才算修复过来，凌夏树本来以为他会一直老老实实躲在自己老窝，没想到居然在女神狩猎区的入口区见到了他，虽然打扮得像个变态。 转念一想，詹觉明出现在这里也非常正常，女神狩猎区对于编写者来说，可谓是隐世活动中、硬的不能再硬了的领域，完全都是和矩阵硬件相关的事项，一些实力强横的大组织，邀请一两个硬件领域的编写者前来助阵，也是件合理的事情。 只不过，他打扮成这个样子是为什么？ “喂，给我一个看看。” 凌夏树一时间想的有点多，看起来就像是没听见似的，于是詹觉明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遍，口气中已经带了点不满。 “哦，请便。” 凌夏树提着嗓子，放慢语速，尽量让自己那比较容易辨认的沙哑嗓音不要太明显，不过詹觉明显然丝毫没有把女神狩猎区入口处自由市场的一个摊主和一个刚进入矩阵的年轻人联想到一起，毫不在意地接过，就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作为一个在编写者中成名了快二十年的老牌强手，詹觉明一开始只是有点兴趣，随便看看打发时间的，但当那枚奇特的晶体落入手中之后，他只看了几秒钟，不知不觉就变得专心致志起来——这上面采用了一种他看不懂的方法！ 作为老牌强者、最近又刚刚被阑安武袭击，詹觉明身上的探查、防护道具不要太多，他的眼镜、口罩其实都是功能复杂的编程作品，看似平凡实则功能强劲，然而就在这些超级模块的探查之下，他依然没能看懂眼前这枚晶体的编程手法，或者说，他根本就没能探查出眼前这东西的结构。 “这是从哪来的？” 詹觉明有点惊喜地询问凌夏树。一个真正的编程者，想要提高自己，最高兴的就是遇到自己搞不懂的东西，一旦研究成功肯定会有收获，其他最有效果的是想办法搞到大神的源代码一行行学习，实在不行，能搞到没加壳的程序也可以。 “无可奉告。” 凌夏树放慢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尽量减少自己之前的特征。 “我有好东西可以交换。” 詹觉明也不生气，在这里摆摊的可都是亡命徒，还不到一定是什么来路呢，若是有别的回答才是怪事。 “看看。” 凌夏树心中泛起一点喜悦，詹觉明作为一个强大的编写者，拿来交换的很大可能也是他自己编写的东西，如果能想办法搞到源代码的话，对他现在学习编程很有帮助。 “这个绝对能够抵得过你的情报价值，” 詹觉明从怀里掏出一个同样方方正正的几何体，只是看起来像是钢铁一样，没有什么光泽，“医疗组合包，能够进行两次急救，不管你濒死的原因是什么，只要你真正的躯体没事，就都能强行延长生存时间半个小时……内置了常用药物的代码，能够处理一些轻伤，帮助你进行一次轻微程度的肢体修复，比如再生个手指什么的，绝对是进入女神狩猎区的好搭档。” 凌夏树从他手里接过这个钢铁似的几何体，仔细端详着。在矩阵视觉里，这个几何体的光芒大致可分为四块，应该是分别对应了几个功能，亮度只比周围的普通物体强一点，一看就不是什么很高级的东西。 不过他要兑换的bbd版‘止疼药’，凌夏树这个摊主的定价也不过一盒八百点数，用这个交换来源情报倒也合适，再贵的话，一般的摊主就要起疑心了。 “这可绝对是正品货，这里有出品人的数字签名，你要是带着查询模块，就能验证。” 詹觉明尽量表现的不那么热切，眼前的摊主显然是不识货的，只把这些当做普通的药品来卖，实际上如果把它作为一种新奇的算法实例卖给编写者的话，价格至少是现在的二十倍，而如果能知道具体来源，没准就是提高自己编程能力的一次宝贵机会。 “我不懂这些。” 凌夏树故意装得比较冷漠，把钢铁方块又递了回去，“要不，你买一盒回去自己研究？” “真是对牛弹琴……” 詹觉明苦于不能自报身份，没想到自己的作品还有被拒收的一天，有点懊恼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v卡，扔在宿营布上，拿起那盒奇特的紫色晶体，起身掉头就走—— “算了，这个还是给你，就当做是提前预支的报酬，你要是有类似的好货，就通过这个联系我。” 他迈了一步之后，又转身回到摊位前，把刚才那个钢铁方块又放到宿营布上，同时留下了一个匿名通信号，“要是准备出手这东西来源的情报，也可以联系我——报酬绝对让你满意。” 他很有气势地说完这句话，这才带着那盒晶体离开。 “哟，看起来是个有钱的顾客哦。” 旁边摆摊的中年人又凑了过来，羡慕地看着宿营布上的钢铁方块。他怎么就遇不到这么豪迈的顾客呢，光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情报来源，就肯随手扔出一个价值不低的医疗包。 “嗯，还好。” 凌夏树拿起钢铁方块，仔细看了片刻后，嘴角的弧度一闪而逝。在他的矩阵视觉里，这个方块非常醒目地比刚才多了一种颜色，虽然极其巧妙地把结构都穿插在其他模块之间、看外形几乎毫无变化，但在凌夏树的感觉里，这突兀的多出来的颜色却是鲜明无比。 果然，编写者的习惯。 凌夏树把这块明显包含了后门的钢铁方块仔细地收起来，反正他是拿来当做范例学习，不会直接使用，自然也就不用担心里面詹觉明动的手脚。 随后他开始收起宿营布，准备收摊的样子。 “小兄弟，你那个止疼药还有吗，卖我一盒？” 中年摊主笑嘻嘻地靠过来，刚才的事情他从头看到尾，那个小队他之前也见到过，应该不是设局的圈套——再说了，八百点数而已，被骗了最多也就心疼一小会儿，就当买个新奇。 “没问题。” 凌夏树又拿出一整盒八只，从摊主手里接过v卡，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朝着詹觉明离开的方向。 要知道，詹觉明可是刚刚被阑安武差点搞死，现在却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凌夏树和他接触时间不长，但共同经历过一场生死难关后，对他的性格还是有一点了解，反正其中绝对不包括胆大这一点。 所以凌夏树肯定，他必然是有着非常重要的事由必须要出席，才不得不乔装打扮出现。 而凌夏树对他的目的非常好奇，因为詹觉明是一个编写者，让他觉得重要的事情，是不是也会和编写者的圈子有关？ 慢悠悠地在路上闲逛着，凌夏树看似毫无目的，却牢牢地锁定詹觉明怀里那些bbd的踪迹——讽刺的是，詹觉明还想通过加了后门的医疗模块来摸凌夏树的底，却不知道他拿走的这些‘止疼药’，都是由非常特殊的、曾经和凌夏树的神经系统嵌合过的‘基材’编制而成，虽然已经被移出、固化成晶体，但就像「疯狂希望」一样，只要在一定范围内，都能被凌夏树感应到。 至于原理，凌夏树自己分析，应该是bbd拥有部分神经元特性后，彼此之间总是会自发组成一个新的网络，然后按照本能，继续试图朝中央神经系统发送信号——至于已经离开之后的bbd子体究竟通过什么途径还能把信号发回来，凌夏树表示，自己还需要大量的学习。 所以，尽管詹觉明警惕性非常高，却对凌夏树的跟踪毫无所觉，因为后者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也没有任何能被探测的信号发出。 很快，凌夏树就跟随詹觉明，来到了一座外表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的帐篷面前，然而在矩阵视觉里，这座帐篷却是完全的纯黑色，不但没有明亮得光辉，甚至连普通物品的光芒都没有。 过犹不及。 凌夏树回忆起了姐姐给自己讲的成语故事，如果不是这个自由市场十分庞大杂乱，这样一座帐篷，他来时第一眼就能看出有问题。 詹觉明在帐篷门口一个摆摊人面前停下，低头在摊子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里挑挑拣拣，片刻后挑出一个递给摆摊人，后者默默地点点头，递给他一个光溜溜的戒指，詹觉明把戒指往手上一套，整理了一下衣领，迈步走进了帐篷里。 这一次，连bbd的感应都消失了。 凌夏树一直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朝那个帐篷望去，不时在一些摊位前停留，仿佛一心寻找好货的普通人，直到溜达到帐篷门口，他才模仿着詹觉明的动作，二话不说就低下头摆弄摊上的东西—— 如果真的是普通买家，那么这个摊子最多看一眼就没兴趣了，因为上面摆着的都是些非常普通的货色，看上去就像是个回收废品的家伙一时兴起，把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一堆垃圾摆出来，准备忽悠一个是一个。 而只有凌夏树，才震撼地感觉到这其中的魅力——即使是在他的矩阵视觉里，这些东西依然不起眼，唯有当他的手碰触到它们的时候，这些看似零碎垃圾的东西才会撕去面纱一般，从他手指碰触的地方展露出真实的内蕴，那璀璨的光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挨个试验了一下，其中超过七cd是这样的伪装货，剩下三成大概就是真正的垃圾了……选择，应该就在这七成里面。 凌夏树心里思绪翻涌，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按照刚才詹觉明的频率，拿起一个来仔细研究几秒钟，然后再放下、换另一个。 摊主仿佛雕塑一样，任凭他随意挑拣。 很快，凌夏树就捕捉到了其中的规律，这些有内蕴的伪装物，也有很多都是样子货，堆叠了很多结构，光芒很璀璨，但是根本不能自洽，凌夏树虽然不知道这个程序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但是凭借自己的通感，这个程序究竟好不好，他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眼高手低，就是他现在编程能力的真实写照。 那么，到底是交给摆摊人哪个？是最正确的，还是最错误的？ 凌夏树看着眼前两个挑选到最后的伪装物，陷入了思考。 61 出发吧女神（五） 如果是一堆错误里面有一个正确的，那么选正确的那个就对了；如果是一堆正确里面有一个错误的，反之亦然……然而现在的问题是，这些有内涵的伪装物，其错误和正确的程度，居然是都呈现着非常均匀的梯度变化，别的人可能感觉不到，但是凌夏树有着对代码的特殊通感，这些伪装物在他眼里，向着正确和错误的两边都在均匀地发生‘颜色’改变。 所以，到底要给摆摊人哪一个？ 凌夏树一手一个，沉吟着拿不定主意。如果刚才靠近一些、能看到詹觉明递出去的是哪个就好了…… 算了，反正只是一时兴起。 凌夏树只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就拿定了主意，直接把手里的两个伪装物一起递给摆摊人，不过很技巧地把拿着最正确的那个伪装物的手放在前，拿着最错误伪装物的那只手则微微下垂、落后一段距离并且手腕向下，看起来是个模棱两可的动作，既像是要一起递过去，又像是忘了放下、被递东西动作带动的无意识摆动。 摆摊人接过了凌夏树递过去的正确那只，然后目光微微转动，瞄向错误的那个伪装物，同时另一只手也开始外翻，作出接东西的样子。 凌夏树眉头一挑，顺势就把错误的伪装物也塞到他手里。 摆摊人似乎一点也不吃惊，轮流把两个伪装物放在近处观察片刻之后，沉默地收了起来，从怀里拿出一枚新的戒指递给凌夏树——和詹觉明光溜溜的戒指不同，这枚戒指上面刻画着一个特殊的符号，看起来像是无穷大的符号∞，但是被修饰成沙漏的样子。 凌夏树保持表情平静，接过戒指戴在手上，然后学着詹觉明，装模作样地在帐篷门口整理了一下衣物后，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帐篷—— 戒指微微闪亮了一下，凌夏树眼前一阵恍然，出现了一条古香古色的奢华通道，两边用柔和的照明点亮了一排排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衣架，上面悬挂着各种尺寸、各种文化风格的华贵礼服，旁边从领结手绢到袜子皮鞋都应有尽有，就连袖扣都摆了整整十个架子，各色金属和宝石烨烨生辉。 换衣服也非常简单，只要伸手一点，就能自动穿到身上，而原来的衣服则被收纳压缩成一张卡片，随时可以互相交换。 凌夏树对这种技术非常感兴趣，不过他想的却是如何用在烘焙屋里，这样就能方便地随意换围裙了。 可惜这里的代码彼此咬合，体量庞大，他短时间内根本看不出来其中原理，只能等以后再找机会……相信这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 简单地挑选了全套礼服之后，通道的出口前面是整整两面墙的面具，各种样式颜色都有，甚至有夸张的足有一米五高的、充满原始雨林风格的巫毒面具。 凌夏树随意地选了一个复古的威尼斯面具，走到通道尽头之后，古香古色的景象里却突然闪起了一块屏幕，提醒他绘制代表自己的徽标logo并设置密码。 以后这个logo就是专属自己的身份证明了，部位可以是面具的额头、袖扣的图案，或者直接是绣在衣服上的暗纹。 自己的logo啊…… 凌夏树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其实费尔南在这几天的交流里曾经不经意地提到过一次，那就是一名编写者无论水平如何，只要入了行，按照惯例都应该有一个自己的logo，费尔南自己的徽标是一个留着尖翘胡子的男人头像，下面是1897四个数字——这个图案有时候也会隐秘地出现在他的‘作品’里。 看来这里还真是专门的编写者聚会。 反正只是临时用一下，所以凌夏树也没花多少精力去想，回忆了一下拾音的固实压缩外壳，随便搞了个正十二面体的透视图做成袖扣宝石，作为自己的logo。 一切齐备，他再次迈向通道的尽头，这次没有什么新的屏幕冒出来，眼前柔和的光辉一闪，就出现了一片比奶酪堡大厅还要奢华的广阔空间。 晴朗的天空没有太阳，却明亮而深邃，几百根洁白的立柱支撑起大厅的主体，外面是一望无垠的雪峰盛景，不时有流动的风从峰顶吹入大厅，温度却十分宜人，而厅里的空间则被各种华贵摆设和大量堪称极致的奢侈品所充满，几十个穿着礼服、戴着面具，除了logo几乎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特征的客人，正悠闲地享用着大厅里的各色美食美酒。 可怕…… 凌夏树只看了一圈，被那到处闪耀的各色强光照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和酪堡那种由节点主机开辟的空间不同，这里整个大厅完全是通过编程的方式实现了种种奢华的景象。 凌夏树可以通过矩阵视觉确定自己现在还是在那个帐篷里，然而内部的空间却被某个强大编写者的能力所彻底改写，把周围的这些天空、光照、雪景、微风等从矩阵的各个地方‘借’了过来，同时也包括帐篷内这格外宽阔的空间扩容，都是通过一个超强的程序实现的！ “你好，我没见过你的logo，新来的？” 一名同样选择了威尼斯面具的陌生人走了过来，友好地和凌夏树打招呼，目光投注在他的袖扣上。 “是的。” 凌夏树尽量简短地回应，然后发现声音已经被面具自动伪装。 “你这次来得正是时候，有一位神秘客人会来进行演讲，据说他已经确定会在本次获得双倍投票权，要是能够和他熟悉……” 那名陌生人倒是挺能说，在凌夏树的沉默中一口气说了小两分钟，于是凌夏树很轻易地知道了他是一个熬了多年资历、终于获得发布ai资格的编写者，这次是要在大会上申请贩售额度，但是这种从别人嘴里抢饭吃的行为肯定‘不得人心’，所以他忧心忡忡，备受压力折磨，到处拉关系，哪怕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嗯，祝你好运。” 凌夏树伸手从旁边取了一杯酒，表现出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但是这位陌生人大概是心理压力太大了，看见一个新来者就尽力拉拢……或者仅仅只是想找个人倾诉？ ——即使凌夏树已经表达出明显的冷淡和拒绝。 轻抿了一口酒，凌夏树正思考着是否冒点险主动靠近大厅中心、摆脱这个陌生人的时候，对方却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了手上那枚戒指的图案，声音就像卡住了一样，骤然停下。 “对不起，打扰您了。” 即使有面具的遮掩，凌夏树也能感觉到他的紧张，不由得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将注意力转到自身，同样看到了自己的戒指。 这个符号代表什么阶层？ 凌夏树在编程方面还是个新手，完全是靠自己的天赋通感作弊才进来的，之前对这个聚会一无所知，所以只能就这么看着对方仓惶退走，不知道什么反应是对的，故作平静地待在原地。 好在那人回去之后，也只是简短地和旁人耳语了几句，然后他和交谈的人投射过来的目光都带着小心翼翼和羡慕，凌夏树松了口气，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门口突然闪烁起柔和的光辉，在大厅内的众人注视下，七名同样遮掩得只有logo能辨认的编写者一起出现在门口，不同的是其中五位的面具明显是特制的一个系列，看上去纯金的材质，经过特别的视觉设计，金光闪闪线条威严，感觉仿佛神祗。 “欢迎诸位——” 五个黄金面具当头那位，在环视了大厅一圈之后开口出声，而随着他的声音传来，凌夏树眼前一花，就已经在大厅内不知何时出现的会议椅上坐好，微微一惊的同时环视四周，发现其他人也都已经在同一瞬间被拉入座，整个奢华大厅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肃穆的环形会场。 而这时，黄金面具的后半句话才说了出来，“——出席本次论坛。” 凌夏树心里略有些紧张，因为他此时骤然发现自己的位置竟然是在第一排，五名黄金面具坐在大厅中央的主席台，和他们一起进来的两名普通面具，则和凌夏树一样坐在第一排。 从座位的分布还有样式来看，他和这俩人应该都属于“礼宾”的身份，没有占据中央位置，而第一排一共也不过十个座位，所以他和其他两人几乎算是紧挨着了。 台上的黄金面具不疾不徐地说完了简单的欢迎词，开始念大会项目，而听了一段时间之后，凌夏树终于对这个聚会有了基本的了解。 这里是所谓‘东部编写者论坛’的隐秘集会，每27个月，当女神狩猎区开启、各方队伍汇聚的混乱时机，一些实力位于行业顶端的编写者，趁机匿踪在这里秘密聚会。 和表面上那个每年挑一个节点基地举行、和和气气地进行技术探讨给隐世大众看戏的‘矩阵算法的逻辑、结构与实现’大会不同，这个暗中集会的议题就是赤裸裸的利益，参与者全程隐匿身份，只靠logo区别彼此，所以不光明面上的强者，很多代表编写者黑暗面的id也在其中出没。 名义上是论坛，其实主要职能是协调各个编写者作品的‘市场份额’——合法的和非法的都包括在内——制裁那些‘不守规矩’的冒失鬼，约定各种功能模块的最低价格，控制ai的性能天花板和销售份额，联手操纵点数价值，以及各种违禁品的交易等等…… 詹觉明高傲但是不乏热心，费尔南亦正亦邪却也幽默睿智，他们让凌夏树形成了编写者比较正面的第一印象，但是现在论坛里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就彻底粉碎了凌夏树之前对编写者的认知，内心的震撼无法描述。 这是一群冷酷的、疯狂的天才。 就在刚才，身上带着bbd信息的詹觉明提出了对某个“多次在他的市场区域内进行非法贩售”的编写者的制裁提案，然后备注里写明了要尸体不要照片；身后两名编写者低声交谈，达成一笔五十个实验素体的交易，要求性别男女各半…… 凌夏树坐在座位上，无意识地摇头，只觉得思绪都被混乱笼罩，完全无法思考。 “我的双眼所见，皆是豺狼的阴影，我的双耳所闻，皆是魔鬼的颤音……” 身旁两名礼宾中身材瘦削的那个，突然用如同咏叹一样的腔调轻声低语，每句话都是前急后缓，重音偏在一头，有种特殊的韵律美感， “……我的心被这堕落的欢愉包围，动弹不得，如同被冰冻在黑暗的哀嚎之中……” 虽然不知道出处，但凌夏树立刻深深地记住了这两句话，转头望去，出声的人身穿一套宗教风格的礼服，脸上带着真理之口的面具，logo在面具额头，是个手持牧羊鞭的老者头部侧影。 “你好。” 感受到凌夏树的注视，瘦削的‘牧羊老者’微微点头致意，经过伪装的声音毫无特色。 凌夏树没有说话，同样微微点头。 “——今天，论坛有幸请到了一位非常有名的人物来到了这里。” 台上，各种利益的划分争吵终于告一段落，另一名黄金面具站起身来，开始进行下一项，特邀演讲。 “……他的踪迹无人知晓，他的大名无人不知，” 这名黄金面具的风格有点像专业主持，很是激情澎湃地做了一长串铺垫，当下面的人都有点不耐烦的时候，他才解开了被邀请贵宾的面目： “让我们一起欢迎，矩阵编程的前行者，大能者，思想者，掌控者，bbd的创造者——“导师”！” 瘦削的“牧羊老者”低笑一声，起身准备走向主席台。 然后，下一瞬间，惊人的杀气冲天而起。 抱歉，明天两更补上 定了闹钟起来赶，结果被酒精侵蚀的大脑，跟浆糊一样，转不动的感觉……今天我坐在新郎左手边……所以，你明白的…… 带着麻木的脑袋先去睡了，明天两更补上~抱歉~ 62 出发吧女神（六） ‘导师’。 这个词一进入凌夏树的耳中、周围的一切就像是突然被清洗的一干二净，什么也没剩下，脑海中一片茫茫的空白。 他的人生，因为旁边这个人，变成了痛苦而绝望的血红色，他的家庭，和其他几十万无辜的牺牲者一样，因为这个人而破碎，他曾经无数次在绝望的痛苦中询问，为什么世界上会有bbd这样的恶魔，为什么自己要受到这样的折磨。 六年之后，他已经不再发出这样的疑问，然而这种愤怒和痛恨并不是消失，而是在漫长的痛苦中沉淀、结晶，变成了内心深处再也无法消除的执念，就仿佛安静的爆炸物，平时看似安全稳定，一遇到火花，就会轰然咆哮着强烈爆发。 现在，他现在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遇到了‘导师’，当他的大脑理解了主持会议的黄金面具所说话语的下一瞬间，全部的思绪都彻底炸碎，只留存了唯一的一个意念： ——让他去死！ ……两千多个日夜，凄惶无助地在黑暗中等待噩梦降临的绝望，还给他， ……数万次皮肉被割开、四肢被折断、内脏被刺穿的痛苦，还给他。 ……失去姐姐的哀伤与愤怒，还给他。 ……人生变得破碎的诅咒，全都还给他！ 面具的遮掩下，凌夏树的脸已经被愤怒扭曲得彻底变形，大量的bbd开始在他的体内增殖，表现在矩阵的人机界面中，就是他骤然膨胀成原来三倍大小的巨型身躯，无数橙色的光点有生命一样在皮肤之下起伏涌动，炽亮的集成电路图案满布全身，甚至冒出了丝丝有形的桔色电芒，行动间在旁观者的视野里留下一片片残影。 什么也没有想，凌夏树就这样朝着‘导师’一拳击出，表象之下，数据的交互是如此凶猛，使得整个帐篷内的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崩裂声，五个黄金面具中、logo是外方内圆的一位发出一声惊怒的呼喝，迅速站起身，身周凭空浮现三块屏幕，上面无数代码瀑布一样奔流而下，而他的手也开始随着代码的变化飞舞，随着他的操作，帐篷里的空间像是突然变‘沉’了似的，让人在行动中感到约束的同时，稳定性也成倍提高。 额头上铭刻着“牧羊老者”logo的‘导师’，看着眨眼就已经到眼前的刺眼橙光，似乎是发出了一声轻笑，不慌不忙地抬起一只手，口中轻声低喃了一句，“坚不可摧。”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却清晰地传播到了场中几乎每一个人的耳边，当所有人下意识地在思维中闪过这句话的含义同时，‘导师’伸开的手掌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和凌夏树的巨拳碰到了一起，然而结果却出乎众人意料，看似气势骇人的橙色巨拳在那只手面前骤然停止，仿佛一个人用尽全身力气挥拳打到水泥墙上似的，对方纹丝不动，自己却整个手臂都出现了明显的折断。 “去死——” 凌夏树对手臂的折断仿佛毫无所觉，继续发出暴怒的含混吼声，橙色光点在断臂的皮肉下一阵涌动，就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恢复了正常，再次朝着‘导师’轰去， 而此时同样被催发到极致、全身上下都呈现一种类似‘激发态’的炽亮、显得极不稳定的「疯狂希望」，则悄然从‘导师’背后的地面之下升起，边缘不规则的巨爪和与身体同宽的狰狞巨口，暗无声息地朝着敌人发动了凶残袭击！ “无坚不摧。” ‘导师’平静的低语声音再次在所有人耳中响起，顺便勾起他们对这个词语的理解，下一瞬，他仿佛驱赶蚊虫一样五指一挥，凌夏树的左拳和身后的「疯狂希望」就像是被铁锤击打的西瓜似的，爆炸般破碎成一堆方块，向四面八方飞溅。 “是谁！” 一开始主持会议的黄金面具此刻回过神来，暴怒地发出了吼声，“锁定他的特征，找出他的地址，绝不能让他跑了！” 其他的编写者们此时都已经反应过来，但除了直属黄金面具的几个，并没有多少人出手，反而第一时间后撤了最远距离——这里可不是什么团结有爱的联盟，而是赤裸裸的利益场，没有人知道面具之下的真面目，倘若在战斗中暴露出自身的蛛丝马迹，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带来致命的袭击。 两次疯狂的攻击无果，让凌夏树心中怒火淹没了理智，真实身躯的神经系统在激素的催动下，按照本能打开了身躯的保护限制，血液被激烈地泵入大脑，所有神经细胞都开始毫无节制地进行最强程度的放电，而因为bbd的参与和调制，这无数神经信号并没有变成一团混乱的信号杂音，反而在按照某种特殊的算法重新梳理了链接环路后，整个系统变得更加高效迅速。 于是仅有的几名冲上前来的参会人员，就发现眼前这巨人的身躯突然变得无比灵活迅捷，肉眼根本看不清的攻击几乎同时击中了他们所有人，在空间都被迫震荡起来的撞击中，一个个狼狈地退了回去，好在身为编写者，身上保护性的道具是最多的，虽然一下子毁坏了大半损失不轻，倒是都没怎么受伤。 “这样的超频状态……真罕见。” ‘导师’似乎轻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面具，“放弃了思维中心，以理智消散为代价，把神经系统变成许多个同时思考的子体，倍增思维速度，同时可以把反应时间降低到极限，最终凭借超高的思考速度和本能的战斗直觉来作战……真是有趣的想法。” 在导师的自语中，凌夏树破损的左手臂像是倒放映像似的，眨眼间就回复完毕，而他的攻击也同时再次展开，不过两次攻击受阻后，这次他侧着肩膀，以整个身体为武器，朝着‘导师’高速冲去。 “坚不可摧——” ‘导师’再次抬手，低语的声音传遍全场，就在他的身体再次如同凝固一样、停止了所有移动的下一瞬，已经扑到近前的凌夏树，那完全变形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地面上「疯狂希望」的碎块忽然蠕动起来，像是有自己生命一样全都朝着导师涌去，而凌夏树自己的巨大身躯也瞬间化作类似「疯狂希望」的样貌，和肩膀同宽的恐怖巨口露出仿佛黑洞一样深邃的内部，将‘坚不可摧’状态下一动不动的导师一口吞下！ “哦，熟悉而怀念的感觉……你想用我的东西来针对我吗？” 导师看着团团包围在身体周围、疯狂地想要渗透到他体内的bbd，语气里似乎有着一丝赞赏，随后轻哼了一声，所有入侵他体内的bbd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同时停止了运动。 “rua——！” 外面还残存着大致人形的巨大「疯狂希望」突然发出了暴戾的吼叫，半秒钟后，所有的bbd突然再次蠕动起来，继续进行侵蚀动作。 “咦！” ‘导师’第一次发出了有点惊异的声音，目光看着逐渐浸染自己身躯的bbd，单手迅速在自己面前一抹，“视而不见！” 声音像是不需要传播时间一样，同时在会场内所有人耳中响起，下一刻，bbd聚拢而成的巨大不规则体轰然破碎，无数惊怒的喝骂声中，突然失去了目标的bbd单元体纷纷依从本能，朝着附近最近的生物体发动了入侵。 巨大奢华的会场内，‘导师’和凌夏树凭空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留下满地只有病毒本能的bbd单元，开始疯狂地朝着所有人无差别地袭击，甚至很快就重新凝聚起足够数量，自发地开始了自组织过程，拥有智慧的新个体很快就化成更有威胁的猎手，让会场内的这批编写者们险象环生。 …… 帐篷门外，木偶一样的摆摊人突然抬起头来，朝帐篷的方向看了几秒钟，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随后他回过头，像是癫痫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而随着他的剧烈抖动，一个重影渐渐地从他身上被‘抖出’，两者的差距越来越大，直到某个瞬间，彻底分离成两个独立的个体。 原本的摆摊人身体毫无意识地下垂着，刚脱离出来的人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风衣，正了正高挺的礼帽，从摆摊人口袋里扯出一条手绢、擦了擦领口边缘的‘finder’字母，随手一丢，迅速地离开了。 ‘情况有变，所有人员撤出。’ 无声的信息伴随着他的脚步，在这个营地里悄然扩散。 …… 凌夏树现在处于一种很特殊的状态。 摧毁他人生的恶人的出现，让他极其愤怒，这愤怒甚至摧毁了他的理智，让他不顾一切地催发bbd，用出了自身根本不了解的能力，导致整个心智都分崩离析，战斗本能彻底被bbd接管。 如果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那么他的神经网络很快就会被bbd重新建立的链接覆盖，而他自身的记忆、意识、人格都会极其迅速地衰退，直到彻底消失，新生的‘凌夏树’将拥有强大的战斗本能、惊人的反射神经和无尽的吞噬欲望，近乎不死的超强生存权限，却彻底失去了‘社会性’，变成只是拥有人类大脑的一头野兽。 然而当‘导师’发现他无法控制和凌夏树嵌合之后的变种bbd的时候，他用出了某种特殊的能力，瞬间从在场所有人的意识里抹去了自己的存在，这里面也包括了凌夏树和bbd，于是在他摆脱了攻击的同时，凌夏树内心的愤怒也突然被删除了目标，他仍然无比愤怒，却暂时忘记了为什么要愤怒，这给了他岌岌可危的理智一个宝贵的缓冲。 毫不犹豫地，发现自己状态不对的凌夏树动用了一直预留的后手——怀里的正十二面体，‘拾音’保留在压缩外壳上的ai被激活，内置的逻辑模块对凌夏树的状态做了简单评估之后，立即启动了上面预置的紧急程序，发动了一次短途跃迁。 “咳、咳！” 伴随着空间一阵细微的波动，凌夏树出现在距离帐篷百多米的一处角落，像是溺水的人一样，剧烈地咳嗽着，胸膛急促起伏。 他的外表已经恢复了原样，增殖的bbd全都留在了会场里，而和神经系统嵌合在一起的bbd由于同样被‘导师’删除了目标，处于暂时性的停顿状态，凌夏树的神经细胞趁机从病毒的调制中夺回了主导权，原本的神经网络链接迅速恢复，理智也随之归来。 “可恶……” 凌夏树狠狠地握起了拳头。他失去理智时候的记忆并没有丢失，所以对刚才的那一幕记忆深刻，只差一点，他就彻底失去了人格、变成被病毒本能控制的肉块，那样一来姐姐肯定会在昏迷中饥饿而死，这样的后果他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第二章正在赶~~】 63 出发吧女神（七） “可恶！” 凌夏树终于忍不住，重重地一拳打在地上，心中的不甘和惊悸交缠混杂，让他胸中像是要憋炸了一样，然而这一拳的发泄过后，他的目光却随着时间越来越冷静，直到全身都收敛了情绪的痕迹，平静得仿佛过路人。 因为休良市的经历，我的心态有些膨胀了。 凌夏树忍耐着整个神经系统仿佛被烧红的刀刃切割的疼痛，一边反省，一边翻出一件新的外套把自己包裹起来。 在轻易干掉数字男（6174）和马甲男（走神）这两名让‘未来力量’和老狗惊惧的所谓大人物之后，凌夏树对自己的战斗力有了超强的信心，相应地对于外界的危险也看淡了许多，最近的行动，已经越来越不在乎所谓的安全问题，然而今天兴之所至的一次偶然跟踪，却让他猝不及防地遭遇了感染bbd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也让他在经历了差点失去人格、非生理意义上死亡的遭遇之后，骤然醒悟，明白在这个并非真实的矩阵世界，存在着层出不穷的他并不了解的各种诡异能力，他的这点实力，根本没有达到他原来所想的那种高度。 所以，必须冷静。 压抑着胸膛中对‘导师’那强烈的愤怒，凌夏树强迫自己更加冷静地思考。‘导师’无论如何必须死，然而在这之前，他需要优先救回姐姐。至于‘导师’，既然他已经在这个东部论坛留下了踪迹，那么将来必定能再次追逐到他的情报，而且他今天也算是给自己上了一课，让自己了解到一个老牌的强大编写者，实力究竟有多么超出想象，现在凭自己的力量，就算遇到能报仇的机会，也无能为力。 如果一定要说这次遭遇有什么收获，那就是更加坚定了他成为编写者的决心，论坛里的面具人们言语之间轻描淡写地决定了隐世无数人的命运甚至生死，而‘导师’举手投足之间轻易地将整个世界随意玩弄的演示，更是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呼——” 深吸一口气，压制了因为想起‘导师’而再次沸腾的怒意，凌夏树拉低兜帽，将因为神经疼痛而微微颤抖的手插进兜里，佝偻着身躯，步履匆匆地汇入了交易场的人流中去。 …… 帐篷的会场中，几名黄金面具看着下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编写者和bbd增殖体战斗痕迹的大厅，即使有面具遮掩，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愤怒和杀气。 “这种未知病毒的权限很高，部分代码有bbd的痕迹，但是有重要的改进，采用了一种从未见过的仿生物神经网络设计，彼此之间有着混沌却确实存在的联系。” 试图稳定帐篷内空间的黄金面具微微喘息着说出自己分析得到的信息，双手因为长时间的剧烈敲击而颤抖着，“任何对于单体的攻击都会被附近的其他单体的信息自动校正，除非能把它们整体同时删除，否则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我们目前的措施都对这奇特的病毒无能为力，最多暂时遏制它的行动，却无法消灭它。” “那么，只能放弃这个‘万能屋’了。” 最早主持大会的黄金面具双手握拳，竭力压制内心的愤怒，“会员已经离开了2/3，剩下的也根本只是想看看能不能趁机捞点好处……所以，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他转头对最末一名黄金面具点点头，后者缓缓伸开双手，五指大张，一点点无形的波动开始在这帐篷里传播，察觉了这股波动的面具人都迅速地采取手段脱离了战斗，然后从这帐篷内消失。 “所有记录下来的特征，都要仔细分析，一定要揪出那个刺客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突破我们的甄别系统。” 当所有人都撤出之后，主持大会的黄金面具留下这样一句狠话，和其他几名黄金面具开始逐一消失，发出波动的那个在离开之前双手猛地一合，波动顿时变得飓风一样强烈，所过之处，除了bbd单元体外所有的物品都失去了颜色、变成了灰白的静止物，然后这块空间就开始奇异地对折折叠，1/2，1/4，1/8，…… 很快，这座神奇的帐篷就最终折叠成了半个手指甲大小的灰暗方块，跌落在原本位置的沙土中，看上去仿佛不起眼的石子。 偶然间，隐约可以看到橙色的光辉从方块内部流过，一闪而逝。 …… “夏树？你怎么跑这么远在这摆摊啊？” 老狗的声音传来，凌夏树抬起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回来了？有什么收获？” 他平静地笑着询问，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直就在这里摆摊。 “还行吧，买到了不少。” 老狗也没怀疑什么，眉飞色舞地扬了一下手中钱包大小的压缩储物卡片，“你这生意怎么样？” “也是还行，八百一盒，卖出去两盒。” 凌夏树挪了挪摆出来做样子的一盒淡紫色‘止疼药’，随意地回答。 “有点便宜了吧？” 老狗皱眉。他也是听过费尔南评语的，虽然对费尔南的编程实力看的不高，但至少承认对方在内分泌这一块，绝对是个小权威。 毕竟工作需要嘛，‘用进废退’可是普世真理。 “练手的作品，没什么成本，能卖出去就不错。” 凌夏树平常地应对着，然后就动手开始收摊，“回去吧，已经过去不短时间了，要看着初洵美按照计划用餐。” “还有四个小时就要进入，我猜她肯定紧张的吃不下，你也别勉强她了吧。” 老狗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了一点，何止是初洵美紧张，除了凌夏树，队伍里谁不紧张？老狗也算是隐世里历练了多少年的老油子了，这次被迫要进入女神狩猎区，表面上嬉笑怒骂，实际上紧张的整晚整晚失眠，这半个月体重都瘦了好几斤。 “基本能量还是要保证的，不然进去了没体力，一切都没有意义。” 凌夏树摇了摇头，“能够安静用餐的机会，估计也只剩这一次了。” “……把卖药的点数给我吧，路上遇到还有卖偏移道具的，我再买几个。” 这句话让老狗满是皱纹的老脸一缩，一下子又紧张起来，突然觉得买到的道具数量太少，有点不保险。 “……” 凌夏树无语地将点数交给他，收拾好宿营布，一起朝市场外面行去。 路上老狗还真遇到机会，趁机多买了几个偏移道具，他也不管出品人是谁、是否有质量保障，只要能稳定运行就来者不拒，不知道到底要在狩猎区里怎么使用，凌夏树要忍耐至今仍然灼热剧痛的神经系统，也没心情去了解。 两人一路逛荡着，很快就找到了来时的入口，凌夏树在就要跨出交易市场范围的时候，下意识地站住了脚步，回头望向那个帐篷所在的方位，只觉得心情再次复杂起来。 死里逃生是幸运，然而知道了自己人生最大的仇人踪迹却只能放弃，则无疑是憋屈而愤怒的，凌夏树无从分辨自己现在到底是哪种情绪占优势，只觉得一片茫然。 “走啦，夏树。” 老狗的喊声传来，凌夏树眼神一凝，从复杂的思绪里清醒过来，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我会再次找到你的，‘导师’。 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目光再次坚定起来。 ——然后，让你去死。 …… …… 正如老狗所料，初洵美虽然表现得冷漠淡然的样子，结果真得紧张得吃不下饭，最后还是世妙通过在她面前悠然进食的动作，刺激了少女的好胜心，这才勉强吞咽了一些食物，保证了基本的体力需求。 四个小时的时间说过就过，仿佛刚吃完饭没多久，外面就突然变得喧哗起来，整个营地一下子苏醒了似的，各种嘈杂的声响近乎同时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某种奇特的魔咒，让听到的人也不自觉地变得同样激动不安起来。 “咳……夏树，该出发了啊。” 老狗当先出了门口，故作镇定地回头呼喊。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凌夏树、初洵美、柏良宽、颜俊还有施黎加以及世妙，都很快带着整理好的压缩包裹，来到了他的身旁集合，然后登上柏良宽的载具，一起前往穿越地点。 下午的阳光照耀着这片‘活力四射’的营地，给各色人等笼罩了一圈淡淡的光辉，像是一幅名画里的场景。 “整个传输过程，大约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准确地说是270分钟，大家都是去了之后排队，谁排在前面谁先来……因为目的地位址是随机跳变的，早进去不一定有好处，晚进去也不一定就吃亏，所以一般都约定俗成，小队伍先进，大型队伍后进……” 老狗又开始不停地说话，给众人介绍一些基本知识，也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当然你要是一定想别的时间进，其实也没人管你。” “脱离就要比进入简单的多，只要能够成功建立起传送连接，就能轻松地回来，甚至用跃迁水晶也行……但问题就是，在女神狩猎区里，随时会有突然出现的‘天瀑’，瞬间出现在头顶的代码洪流携带着巨大的力量冲击淹没地面一切，轻易进行传送的结果，就是尸骨无存……” “用跃迁水晶成功从女神狩猎区逃回来的人，这百多年来，仅有两例，其中之一还成了白痴。” “这个交给我。” 柏良宽终于找到能证明自己存在的话题，马上拍着胸脯做出保证，“只要有十分钟以上的稳定时间，我就能找到隐世主机的坐标，确保安全到达！” “但愿吧。” 颜俊喃喃地低语，脸上两个黑眼圈怎么也消不去。 “怎么找女神的种子，我都已经教给你们了，但是没经历过实习，所以开始一段时间，大家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夏树身边，保护好自己。” 老狗还在继续说话，不过重点已经放在了两名女神候补生身上，“记住，在找到女神种子之前，战斗和你们无关，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每一根头发、每一丝体力！” 吱！—— 仿佛是特意和他配合似的，当老狗最后一句忠告说完，载具就突然停了下来，推开车窗望去，前方地面坠出了一个像是天坑一样的洞，只是这洞里看不到底部，只有无数星光灿烂地在其中旋转，看起来像是装满了名为‘夜空’的液体似的。 伴随着载具的轰鸣，排在第一位的队长用紧张到几乎变调的声音，大声喊了一句‘冲锋’，张开护盾，带着自己的队员，冲进了地面上装满‘星空’的坑洞。 “开始了！” 老狗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粗重，而凌夏树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亮。 伴随着第一支队伍像是沉没一样倏然消失不见，27个月一次的女神狩猎祭，缓缓拉开了序幕。 64 出发吧女神（八） 作为小型队伍，凌夏树一行很容易地获得了提前进入女神狩猎区的机会，柏良宽的载具带着众人，一路越过诸多大型组织或者准备抱团的散队，在沿途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很快就来到了那个星光缓缓旋转的大坑边上。 “三分钟准备！三分钟准备！” 柏良宽回头冲着车厢大声喊。前边的队伍排着队一个个地被大坑吞噬，看起来着实有些惊悚。 凌夏树转头望去，老狗正紧紧握着拳头，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念诵着什么；颜俊双眼瞪得老大，手死死地抓住一旁载具上的把手，紧张地等待着进入的那一刻，世妙和施黎加虽然没有这么紧张，但也失去了平时的从容，板着脸没有言语，初洵美脸上虽然带着一贯的漠然，然而刚刚不那么枯瘦的双手却暗中紧紧地捏着裙摆，偶尔眼神交错，轻易就能捕捉到她冷清表面下隐藏的惊慌。 毕竟是一只短时间内匆忙捏合起来的队伍，即使凌夏树毫无领导经验，也能看出目前团队最大的问题就是信心不足、紧张过度，如果不想办法改善一下的话，恐怕进入之后就会出问题。 “老狗，你买那么多偏移道具，究竟是做什么用的，现在可以说了吧？” 凌夏树想了十几秒钟后，决定把老狗有暗藏手段的事实透露出来，提振一下队员的信心。 “呃？在这儿？” 老狗回过神来，露出不情愿的神色。这种秘诀可是增加女神狩猎区存活率的珍贵技巧，可以说是他此行的最大依仗，他肯定不会瞒着凌夏树，但这队里除了他们俩还有其他人呢，特别是世妙和施黎加，更是那个讨厌的‘导演’费尔南的人，总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 “你下次还想进来吗？” 凌夏树只用一句话，就让老狗恍然大悟，立即意识到这个秘密对自己今后真的没什么用了——如果这次能成功，那么以后他自然不需要再来，如果没有成功，等待下次开始的两年多时间，足够他抱着凌夏树的大腿成为上层人物，同样不需要进来赌命了。 既然想明白了已经是最后一次进入女神狩猎区，那自然就没必要保密了，老狗嘿嘿一笑，释然地拿出一个偏移道具，开始解说起来。 “这是我上次在女神狩猎区里发现的秘诀，可以说，能力最低的我之所以能成功活到现在，这个秘诀非常关键。” 他举起手中的偏移模块，口中的话语让这个看起来质量很一般的道具顿时吸引了所有人专注的目光，“偏移是我们常用的一种防护手段，特别是对子弹之类的‘实物攻击’，所以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一般来说为了防护子弹，通常都把偏转范围设定贴近自身表层，强度也都很大……但是我偶然一次设定错误，却发现它有另外的用法……” 老狗把手中的道具一阵摆弄，很快，众人就感到一丝细微的扰动拂过，这力量非常小，几乎就连一根头发也带不动，“我把这两个参数反过来设置，偏转范围开到最大，偏转的力度则调到最低，作用范围的理论值应该有三四百米，但实际上超出1米之后所造成的影响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所以从来都没人正经这么干过……但是这样设置，却在女神狩猎区里有个巨大的好处——” “天瀑！” 有编程基础的颜俊瞬间就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眼神一下子变得热烈。 女神狩猎区最可怕的灾难就是‘天瀑’，矩阵备份系统的随机读写在狩猎区里的人看来，就是毫无规律、突然从天而降的狂暴瀑布，数百米范围在几秒钟内就会被彻底淹没，任何还留在里面的人都会被海量的、不与任何其他系统兼容的代码瞬间‘清洗’成脑死亡的肉块。 然而偏移道具开到最大范围之后，虽然那点偏移的作用完全约等于无，但是却占据了那一处的代码空间，当天瀑出现之前、也就是矩阵往备份空间进行‘写’操作的时候，由于备份程序的特殊性，偏移道具会因此而立即破灭，这就给下方的持有人提供了宝贵的预警时间。 “真是了不起的发现！” 颜俊像是从濒死边缘活过来了似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虽然老狗不懂编程、无法解释其中的原理，但是这个偶然的发现却让这个小队的生存几率立即暴增！ “之前很多人也想尽各种办法去探测‘天瀑’的动向，但是天瀑本身权限极高，又几乎不与任何模块发生交互，那些探测方法都效率不佳，在确定天瀑发生方面的预警时间非常有限……没想到这里却有一个这么简单的方法！” 他忍不住赞叹，那些想要探测天瀑的预警程序都钻了牛角尖，什么提高权限、自我存活、概率预测之类的功能，都是和它的核心功能‘尽快预警天瀑的出现’自我矛盾的东西，加的越多越多越难以减少预警时间，而老狗的方法则别出蹊径，根本不进行什么探测，就是一个作用约等于无的偏移模块，一接触到天瀑的前置动作就爆掉，比什么预警都快！ “你说的……啥意思啊？” 施黎加之前虽然也跟着激动，但毫无这方面知识的他，其实根本不了解到底是什么情况，此时忍不住开口询问。 “怎么说呢……我做个比喻吧，” 颜俊组织了一下语言，觉得与其解释原理，还是用比较形象点的例子来对比，能让施黎加更好的明白，“就好比我们担心房子起火，于是增加了很多逃生装置和探测器，但是安装越多的装置，就越容易造成安全隐患……这时候有个人发明了另外一种办法，一个探测器都不用，而是给房子装上一种受热就碎的玻璃，这样一旦发生火灾，马上就能知道……老狗提供的，就是类似这样一种‘其他方法’。” “那可真是了不起。” 施黎加有点明白了，不由得对老狗投去讶然的一瞥。 “三十秒准备！” 柏良宽的喊声阻止了其他人接下来想要询问的举动，全都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最后检查一遍固定装置后，等待着护盾开启和进入的那一瞬。 凌夏树是最后一个坐好的，通过老狗刚才的一番讲解，这支小队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原本的紧张消除了大半，世妙的脸上重新出现了明丽的笑容，初洵美悄悄放松了紧绷的腰背，颜俊满是青春痘的脸上甚至还出现了一点跃跃欲试的表情。 “十秒准备！护盾开启！” 柏良宽的声音也像之前那名小队的队长似的，出现了明显的变调，紧张里带着一丝兴奋。 嗡嗡—— 随着细微的耳鸣，一层浅蓝色的薄膜从插在载具中控接口上的护盾模块发出，迅速笼罩整个载具的空间，原本在内部的人和物品被构造成了一个整体的区块，和矩阵的交互数据也加上了一层验证，确保整个区块在矩阵‘内存’中搬运的时候整体完整。 “0秒！传输开始！” 柏良宽喊出在这营地的最后一句话，随后整个载具仿佛正在路上的行驶的车辆突然遭遇了汹涌的洪水似的，猛地向上一飘，又轰然落下—— “啊！” 在初洵美终于没能控制住的一声短促惊呼中，整个载具周围都出现了无数扭曲的极光，在剧烈的颤抖中，被送入了那条通往女神狩猎区的链路。 凌夏树没有在意少女的表现，目光扫视了一下窗外的世界，感觉和上次穿梭去现世的景象差不太多，而颠簸的程度却剧烈数倍，也就收回了视线，闭目等待传输结束。 除了究竟锻炼的柏良宽和钢铁神经的凌夏树，其他人很快就感到剧烈的眩晕和恶心，不得不把自己紧贴在椅子靠背上，打开老狗提前准备好的水果香气发生模块，以此来压制胸腹间翻江倒海的呕意。 柏良宽全神贯注地操纵着自己的载具，随时准备应对变化。虽然这条链路是主动输送型、如果护盾够好完全可以不管载具让它自己传送，但这也是一条设置了无规律的自动跳变性质的链路，如果及时操作就能避免大量的护盾能量损失，给后续行动留下更多应变的余量。 而他也确实没有辜负自己号称‘塔库密’弟子的身份，娴熟的技巧帮助这支小队成功地只消耗了少量护盾能量就通过了两次跳变，成功抵达了女神狩猎区。 “抵达目的地！护盾解除！注意不要使用任何模块！” 短短的一分多钟路程，高度集中精神却让柏良宽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不过表情却是兴奋的，“我们已经抵达‘女神狩猎区’！” 随着再次的一阵耳鸣，护盾的蓝色光膜重新回到了模块里。座位上的众人纷纷睁开眼睛，活动身体尽快消除不适感觉，而凌夏树和施黎加则先后走出载具，准备去守门口—— 这里是女神狩猎区，大多数进来冒险的队伍，自己都没想过能活着出去，因而完全可以说是无所顾忌，可想而知这里已经不存在任何规矩、道德、律条等外界的束缚，只有最直白残酷的弱肉强食。 这就是……女神狩猎区。 凌夏树身上橙色图案闪烁，把「疯狂希望」放出在周围的地面之下游弋后，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由于是专用的备份区域，所以这里的环境就像地球上最干旱的沙漠那样，极目望去，除了砂子没有半点其他东西存在的迹象，而注意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所谓的砂子，其实是经过了高度压缩的代码块，每一粒都是同样大小。 这里就是一块毫无生气、毫无特征、危机四伏而又潜藏着珍宝的荒漠。 “真是……让人不舒服……的景色。” 身为女神候补生、其实就是普通人的世妙，苍白着俏脸走出载具，忍不住扶着凌夏树一阵干呕，这一幕落到车内的初洵美眼中，脸色同样苍白的少女不由得挺直了腰背，一边深呼吸，一边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拇指根部，拼命克制那种想要吐的感觉。 “别跟春游似的，动起来，动起来！” 老狗的脸色也不好，但是行动却像没事人一样，粗暴地吆喝着车里的人迅速活动起来。 当他把所有人都赶下车之后，柏良宽启动了中控台的收起模式，整个载具开始自我压缩，很快就变成了一个背包的样子，被柏良宽小心地固定在背上。 这可是他们脱离狩猎区的关键依仗，可惜载具的本质也是在‘内存’中读写，所以在狩猎区里不能乱用，否则一个不小心，就自动变成了碎片。 “我们携带的给养最多能够支持十天，大家一定要抓紧时间，寻找女神之种。” 老狗当仁不让地接手了指挥的工作，“尽量避免和其他队伍接触，根据我的经验，百分之百准没好事——” 啪。 正说着，他腰间的一个偏移模块突然扭曲了几下，随着一次细小的爆裂声，化成光点消失。 “天瀑！” 颜俊第一时间凄厉地吼叫了起来。 65 奔跑吧女神（一） 天瀑，从天而降的无数代码，在幸存者心有余悸地描述中，如同一根覆盖百米的庞大沙柱从数百米高空笔直倾倒下来的恐怖景象。 它是女神狩猎区最可怕的致死因素，没有之一。排在第二名的‘砂怪’造成的死亡率还不到它的四分之一，所有有志于参与女神狩猎祭的队伍，都会以天瀑为目的进行针对性的训练，凌夏树他们也不例外，同样针对天瀑的特点，进行了相关的预演和排练。 然而当它真得出现在众人头顶上的时候，平时的训练像是从未发生过，大多数成员的脑中充满了恐惧，也只剩下了恐惧。 幸好，还有老狗这个‘熟练工’。 “跟我们跑！” 老狗的反应是最直接的，在颜俊那凄惨的叫声响起的同时，他已经一把抓住初洵美的胳膊，发力把她丢在了凌夏树的肩膀上，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少女本能地按照训练的流程，紧紧地从后方抱住凌夏树的腰部，身体放松，把全部重量交给对方来掌握。 凌夏树刚才一直在警戒，精神很集中，所以老狗怀里道具爆裂的同时，他已经进入了高度专注的模式，初洵美的身躯刚一上肩，就摆出了起跑的姿势。 “右边！” 老狗大声喊，给凌夏树指出方向。他腰带左右各挂一个偏移模块，通过破裂的先后时间，判断出应该朝哪边奔跑，这种方式虽然和那些精确探测的程序相比十分粗陋，却灵敏而简单，为逃脱天瀑范围争取了更多时间。 反正偏移模块编写难度极低，属于初学者开辟个几m空间就能编译出来的初级应用，价格便宜得很，老狗买了一堆，不怕浪费。 凌夏树弯腰屈腿，橙色的集成电路图案瞬间在全身的皮肤上亮起，人机界面的人体极限值被打破，狂暴的力量带起了可怕的加速度，被扛在肩上的虚弱少女初洵美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只不过现在没有任何时间去关心这个了，并不遥远的天空之上，无数朦胧的块状光影已经出现，短短一秒钟时间已经覆盖了数百米的范围，在众人头顶上呈现出一个庞大的六角形的发光区域，极其短暂的停留一瞬后，轰然坠落。 “全都跟上！” 老狗声嘶力竭地再次狂吼，因为借助模块的力量高速奔跑，整个上半身都朝后倾斜，仿佛是被双腿拖曳着向前一样滑稽； 施黎加全身肌肉膨胀，迈开大步以丝毫不逊色于凌夏树的速度紧跟在后一起狂奔，肩上同样扛着自己这方的女神候补生世妙，而颜俊则顾不上可能发生的意外，把转播台摩托车当成载具，拉着柏良宽疯狂地一路飞驰。 无数泛着微微朦光的代码晶砂带着狂暴的气势，从天空轰然砸下，虽然每一粒晶砂体积都非常小，但是这里没有那虚假的空气阻力，数量如此密集、范围和高度都达到数百米、体量庞大到如同一座山峰的物质从天空笔直地、仿佛永不间断一样不停落下，依然带给旁观者无比强烈的震撼，仿佛巍峨的造物主在展示他造物的权柄。 带着蒙蒙光亮的新的晶砂冲击地面之后，直接把原来地面上的晶砂砸得支离破碎，变成无数细小的光点迅速消失，就这样一直势如破竹地冲击到底层，这才安静下来，晶砂表面的蒙蒙光亮逐渐散去，变成和原来一样的晶砂，完成了一簇备份代码的更新。 只可惜，这样的景色，有幸看到的隐世人全都发出凄厉的呼叫，只能凭借本能四处奔跑，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那未知的恐怖。 人类有记录的极限奔跑速度是一百米9秒46，矩阵设计时，人机界面里的奔跑速度极限被很随意地设置了一个9秒整，而天瀑中无数代码晶砂从天而降的时间大约是12秒钟左右，覆盖范围则是一个边长180米左右的六边形格子，看似稍微跑快点很容易就能脱离，但是天瀑，却成为了女神狩猎区内人员死亡的第一主因。 因为这些六边形格子不是单独出现的，很可能你刚要跑出第一个格子得范围，头顶就出现了第二个格子，就只能绝望地继续选一个方向狂奔，直到精疲力尽、被垂直倾泻而下的无数晶砂淹没； 而且格子的出现是毫无规律又极其频繁的，可能一开始精力充沛的时候还能比较容易地躲避，但很快所有人就会因为时时刻刻需要提高警惕而疲惫不堪，同时就算想脱离，定位隐世的行为也都会被不停地打断，这样的日子持续数天之后，甚至会有意志不坚定的人直接被逼疯，主动跳进天瀑里寻求解脱。 还好，凌夏树的小队这次的运气似乎还不错，新出现的格子朝着另一个方向延伸开去，他们头顶上再次出现了泛着莹莹蓝白光线的天空。 “哈……哈……” 老狗剧烈地喘息着，用一个随时能起跑的半跪姿势坐在地上休息，“没想到一进来就遇到了这么热烈的欢迎啊。” 他满是皱纹的老脸扭曲着，有些自嘲地笑。 “这坠落速度也不快啊，我觉得咱们出来的挺容易的……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吧？” 施黎加转头对老狗表达了疑问，随手满不在乎地拍拍世妙的大腿、示意她从自己肩膀上下来，后者软绵绵地沿着施黎加的胸膛滑到地面，脸色苍白、身躯微微摇晃，还带着一丝痛楚表情捂着自己的左臂——刚才施黎加插件全开、动作有点粗暴，只是个普通凡人的世妙，差点被震出内伤。 “这个问题我先不回答你，三天之后再说。” 老狗斜着眼扫了一下施黎加，露出一副‘呵呵’的表情。 “我带她去看看有没有女神之种。” 凌夏树没有让肩上的初洵美下来，而是继续扛着她、掉头朝刚才天瀑坠落的地方走去。初洵美的体重依然非常轻，凌夏树几乎没什么感觉，就干脆继续扛着一起行动，能够更好地应付突发情。 可怜的少女同样被狂野的奔跑颠簸的头晕目眩，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茫然不知地任由凌夏树扛着到处走动。 “走吧，我们也回去。” 老狗站起身，招呼众人回到刚才晶砂铺天盖地冲下覆盖的区域，“至少十分钟之内，我们是不用担心头顶了。” 虽然危险，但是据说最新备份更容易诞生女神，所以来狩猎区的人在时刻警惕天瀑的同时，还必须到处追寻天瀑的踪迹，希求能够在某块还在闪光的土地上，发现那被称为‘女神之种’的奇异纹路。 当然，概率是极低的。 凌夏树扛着初洵美，像是没感觉一样快步沿着还残余着光芒的地面走了一趟，满地都是零乱的晶砂，偶尔有那么一两条看似规则的曲线让人心跳加快了两拍，再仔细看，却只是光线散发时造成的错觉。 很快，这片土地就只剩下了极其细微的荧光，明显不会有女神之种了。 “这边没东西！” 他转身冲着老狗他们呼喊，随后抬手指着刚才新出现的天瀑：“我到那边去看看！” “喂……放我下来。” 被扛在肩上的初洵美，因为这呼喊而终于清醒了过来，第一时间要求凌夏树把她放下。 “你的身体还是太弱，遇到天瀑根本跑不掉。” 初洵美始终保持着那种不冷不热的表情，凌夏树也懒得给她笑脸，揽住她的手臂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还紧了一紧，“为了不让我之前的努力变成白费，在开始这段时间，你就和我一起行动。”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初洵美感受到了他话里的不容置疑，身体一僵，认命般地停止了挣扎。 ——这段时间虽然一直用清冷和傲娇的壳保护自己，但朝夕相处，凌夏树的风格她总是了解了一些的，平时的话他还比较好相处，也会询问其他人的意见，特别是当他全神贯注地向费尔南请教编程知识的时候，那渴望的目光炽热而纯真，充满了活力； 然而当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大男孩收起了所有表情，开始用严肃平静的口气说什么的时候，那就是他做出了决定的时候，到了这个时候，就再也不容任何人质疑。 “很好。” 感受到肩上少女的动作安静了下来，凌夏树随意地应付了一句，全部精神都开始在新的发光土地上寻找。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直到两块土地上的光芒都变得极其微弱，也没有任何奇特的纹路显现出来。 “看来我们被传送到备份区的稀疏地带了，运气不错啊。” 老狗看着眼前只有两块的六边形发光地面，做出了判断，脸上神色轻松了一些。 所谓稀疏和致密，是相对于天瀑爆发的概率而言的，稀疏区天瀑的频率会比其他地区少一点，相应的安全性自然也提高了不少，作为代价，能够找到女神之种的机会当然会下降很多。 “不，我们朝着致密区出发。” 凌夏树摇摇头，作出了让老狗老脸一缩的决定。对他来说天瀑什么的威胁极小，反而是其他队伍的竞争，更容易让这只刚成立不久的队伍面临严重危机。 “可是，没人知道往哪里走才致密啊。” 颜俊赶了过来，跨坐在转播台摩托车上，还有点喘息。身后的柏良宽也是一脸心有余悸地表情。 作为爱好编程的‘未来力量’队原信息隔断员，研究每一个目的地的数据结构是颜俊的本职工作和爱好，女神狩猎区是非常特殊的地方，虽然进来的队伍九死一生，但总归还是有幸存者的，这里的一些特性也被传播了出去。 根据已有的资料，一切常规探测手段在这里都失去了作用，作为存储专用的特殊区域，没人知道这里的空间到底是怎么个形式，虽然地表是绝对的平面，但无论你怎么走，都找不到所谓的中央和边际，却经常会遇到其他的队伍，所以猜测这里是一个类似地球表面那种封闭曲面似的闭合结构，只不过采用的不是几何上的闭合，而是代码级别上的闭合。 “那就随便找个方向出发，路上根据天瀑发生的频率来判断吧！无论如何必须行动起来，不能停留太久。” 凌夏树毫不犹豫地回答，紧绷的脸上，目光锐利。他的坚持是有自己目的的，虽然没有进过女神狩猎区，但是这么多天来，训练和编程的闲暇时间他也有过一些思考——每次狩猎祭那么多队伍、不管有没有经验都难以保证活着回来，这里的危险性显然不是靠着那些流传在外的信息能够概括的，想不到什么应对方法的话，就只能时刻警惕、不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好的，” 颜俊看了一眼摩托车的显示屏，和现世任务不同，除非运气差到遇上天象级的‘砂怪’、需要他开启信息隔断掩护之外，转播台的主要功能‘屏蔽’在这里并不需要，所以也就没展开，他的任务也主要是探查附近是否存在其他队伍，及时给队员发出预警，“附近没有其他队伍，我们可以任意选。” “那边。” 凌夏树眯起眼睛环视了一圈之后，朝着左侧前方指了一下。在矩阵视觉里，那个方向的光辉比这里似乎稍强一些，“搜寻三个小时之后，我们进行第一次修整——” 啪。 在他身旁，老狗腰上的偏移模块再次发出了破裂声。 “怎么这么快又来一次？！往前跑啊！” 伴随着老狗一声怪叫，这支队伍再次开始了百米狂奔。 66 奔跑吧女神（二）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凌夏树和他的队员彻底见识了天瀑有多么不可捉摸，它可以连续半小时看不见一个，也可以同时在头顶出现五六块，时间间隔从最短的十分钟到最长的半小时，毫无规律可寻。 这样找不到规律的致命危机，只能靠全程紧绷神经来应对，而这显然是件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因此当凌夏树终于发出休息的指令之后，即使最强壮的施黎加，也不由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其他几个人更是差点直接就躺下了，两名女神候补生虽然在奔跑时都是被人扛着，但一来心情同样紧张，二来普通人的身躯承受力更差，所以也都十分疲劳。 “都起来，都起来！” 老狗虽然也疲惫得厉害，但却没有停下行动，反而大声鼓动队员赶快站起身。狩猎区里即使休息也不能是现在这种状态，天瀑的出现极其没有规律，即使是还在发光的地面，谁也不敢保证下一秒头顶是否会再次出现无数晶砂。 “啊——” 颜俊发出无力的哀嚎，勉强爬起身，靠在摩托车上，用半蹲的姿势休息。 “大佬，可以用载具吗，这样实在休息不好啊。” 他忍不住转头望着凌夏树诉苦，作为一个通常做内业的人员，他很少进行这样的跋涉，就算提前进行了一些适应性训练，但在这荒芜空阔、又充满生死一瞬紧迫感的狩猎区里，体力消耗的极快，还是感觉有点承受不住。 “载具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关键，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冒险。” 凌夏树还没说什么，爬起身来的施黎加就已经用蔑视的眼神否决了颜俊的提议，“弱鸡受不了的话，可以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使用载具确实能够更好地躲避天瀑，但是存在两个巨大的风险，第一是载具虽然体积看起来不大，但在代码层面的体量却并不小，而且很多关键模块都涉及到空间变化（内存读写），在这里使用，很容易由于女神狩猎区的特殊性质而莫名受损，另外就是女神狩猎区还存在另外一种威胁，那就是通常被叫做‘砂怪’的‘聚合体’。 女神狩猎区本来是单纯的储存区域，储存在这里的代码并没有运行的条件，但当隐世人通过非法途径进入之后，他们的神经系统和人机界面就成为了可供运行的环境，当有人靠近那些比较完整、或者因为巧合而能够协同运行的代码区域时，就会有一定可能造成这部分代码被激活，成为各种稀奇古怪的‘砂怪’。 载具的‘内存读写’量比个人大多了，一旦开动起来，量大就意味着更容易组合出能够协同的模块，搞不好就激活出一个大家伙，那时候全员哭都来不及。 “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不用这样子吧？” 颜俊不满地看着施黎加，他是体力差点，但信息隔断员也是对团体有很大作用的好吧？不然队伍里也不会有他的位置，“要是我说‘看不懂回馈信号的白痴不知道敌人在哪的话，可以自己找根树枝扔一下’，你觉得如何？” “你说什么？“ 施黎加脸色沉了下来，站起身走向颜俊，手臂上发达的肌肉微微隆起。 “别做无谓的事，抓紧时间休息。” 凌夏树正把初洵美拉起来和自己背靠背，半蹲着互相依靠休息，听到两人的争执，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谁要是真有那么多精力，给我去找女神之种。” “哼。” 施黎加抛出一个‘算你小子走运’的眼神给颜俊，借着世妙拉了他一把的机会，转身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颜俊无声地撇了撇嘴，随后轻叹一口气，闷闷不乐地低头恢复体力。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下连续跋涉了三个小时，他现在已经累的有点麻木了，反而不再感到那么恐惧。 “左前方那块刚落下的地面，看起来感觉不太好。” 老狗走了一圈、确保所有人都保持着戒备之后，来到凌夏树身旁蹲下，呼呼喘息着，精神倒还不错，“我自己没敢去看，你等会叫出ai，和我一起过去检查一下吧。” “有点远了……” 凌夏树看着老狗指出的地方，矩阵视觉看过去只有一片荧光，分辨不出什么特殊的东西。但老家伙的经验是现在这个团队的宝贵财富，他说感觉不好，凌夏树也是十分重视。 想了一下，他伸出右手熟练地直接朝后一揽、一抬，背靠着他的初洵美同样很娴熟地、在那条手臂揽住自己向上的时候放松手脚、挺直腰背，轻松地被送上了凌夏树的肩膀，然后她自然而然地抱住了对方的腰，把脸轻轻地贴在他的后背上。 “我在前边，你自己小心点。” 凌夏树转头吩咐老狗，目光望向身侧空处，「疯狂希望」的狰狞脸孔从地面之下缓缓升起。 经过了东部联盟会场内和‘导师’的狂暴一战，被崩碎的「疯狂希望」重新聚合之后，外观发生了一些改变，体型扩大了1/5左右，身上闪烁着起伏不定的橙紫色集成电路图案，隐隐还有光点在电路里疾闪，双爪也同样变成原来的一倍半大小，边缘布满了不规则锯齿，而最大的改变就是它作为眼睛的三枚晶体，从原来能清晰看出棱角的粗糙多面体样子，变成了几乎看不出棱面的圆润形态。 凌夏树不知道它增加了什么能力，但至少物理攻击力方面，它现在的极限数值是原来的两倍，速度也提高了一半。 作为bbd衍生出的ai，「疯狂希望」不惧狩猎区里任何东西，所以凌夏树当然地将它遥遥放在前边，快速地接近了老狗说‘不对劲’的那块区域，自己则谨慎地跟在后边。 矩阵视觉里还是一片混杂的光芒，但是借助「疯狂希望」的信息共享，凌夏树确实在那片区域里发现了一点异常——有东西试图在「疯狂希望」占据的空间里展开。 难道真的遇到了聚合体？ 凌夏树谨慎地在距离那块区域十几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仔细感受着从自己ai那边传过来的信息。由于「疯狂希望」的特性，这种占据只开始了一点点就被遏制了，所以完全看不出整体结构的样子，但是凌夏树多看了一会儿，忽然察觉这开头一点点的代码，结构有点熟悉。 又观察了片刻之后，凌夏树侧了下身子，轻轻拍了拍初洵美的腿，没想到这次警戒状态这么快就结束的少女一惊睁开双眼，脸颊马上离开了凌夏树的背部，表情依然冷静，脸色却微微发红。 没注意初洵美的神态，凌夏树直起腰背，迈步朝「疯狂希望」走去。 “夏树，别莽撞！” 老狗赶紧出声提醒，少年人血气昂扬易做冲动决定，但这里可不是能随意的地方。 “没事，那只是一个留言。” 凌夏树回头露出个微笑。他刚才回忆起来那是非常典型的隐世视频文件的‘信息头’结构，在开头就把编码等信息提供出来，所以才会只展开一点点就让他觉得熟悉。 “留言？” 老狗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重复了一遍。 凌夏树没有给他多解释，只是继续靠近了那片区域，当他的人机界面开始把包含异常的周围环境读入自己运行区的时候，众人眼前一闪，凭空出现了一个虚幻的影像。 “你好……后……者……” 这是个看起来很苍白的年轻男人，影像的完整度很好，但不够清晰，画面破损非常少，声音却经常有一点缺失，“我即……死在这里……” “什么东西？” 老狗盯着影像看了一会儿后，确定没危险，这才皱着眉头靠了过来。 “一个死去灵魂的执念……临死才知道家庭的宝贵，晚了。” 凌夏树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影像的容量很小，大意就是一个名叫鲁源、本来混得不错的编写者被美色所迷，自不量力地进来女神狩猎区，结果悲剧了、即将死在这里。 感到后悔的他，用最后的资源留下了这段影像，想让后来者把他的道歉捎给他的妻子，作为报答，他给出了一串字符，只要再加上他妻子的生日，就可以作为密匙取走他留在‘丰城’节点的一些财富。 只可惜，凌夏树现在没有那个时间。每一天姐姐的生命保障都在减少，他的时间只能留给两件事情：学习编程，或者高额回报的委托。 “记下啊，没准哪天就遇到了。” 老狗倒是非常乐观，笑呵呵地把影像说的信息还有那串代码记下来了。 被勾起了思念的凌夏树，一边回忆着曾经的幸福时光，一边习惯成自然地抓住初洵美的手，拉着她朝原本的休息点走去。影像虽然拍得伤感深刻，但在凌夏树看来却没有什么感触，毕竟这家伙是自己离开了家人进来送死的，凌夏树却是没有选择地被动成为孤儿…… 等一下。 凌夏树突然停住了脚步，霍然回头。 我忽视了一件事情…… 他松开初洵美的手，丝毫没注意对方微红的脸颊和询问的眼神，快步朝储存影像的地方跑去，年轻的脸上是一片慎重和激动。 “夏树？怎么，想通啦？” 老狗看着快步跑回来的凌夏树，龇牙开了个玩笑，“不用着急，我可以让你抄一份嘛。” “对我来说，这影像本身的价值，远远超过他留下来的那所谓的财产。” 凌夏树没有在意他的玩笑，紧紧地盯着这段影像储存的位置，眼睛微眯，矩阵视觉开到最高限度，试图把这段影像的全部结构搞清楚——他刚才突然醒悟过来，这段影像如果是在现世或者隐世都不稀奇，但现在它是在女神狩猎区被发现的！ 这里是矩阵的备份区域，每隔一定周期，所有的代码都要被重新更新一次，而这份影像的主人鲁源，究竟采用了什么样的方式，避开了一次次的代码冲洗、把影像保留到了现在？ 67 奔跑吧女神（三） 现在的淩夏树，对于编程的爱好正处于一个勃发的时期，那些神奇的函数、巧妙的逻辑都让他为之着迷，特别是当你看懂了一个精品程序之后那种喜悦感、亲手编织出一个能运行的程序之后的成就感，都让人欲罢不能。 而发现自己拥有特殊的天赋、在分析程序方面有奇特的通感和直觉之后，凌夏树更是把阅读矩阵程序的代码当成了一种乐趣，分析那些包装在平常外表下的隐含结构，发现其中令人惊喜的技巧，成了他训练之余的爱好。 “夏树，你没事吧？” 老狗有点担心地靠了过来，刚才这小子的行为就像是那些崩溃的疯子一样，如果不是知道凌夏树心智坚定，说不准老狗就已经一腿把他绊倒在地捆上了。 “没事，我很好。” 凌夏树转头，露出自从进入狩猎区以来第一个真诚的微笑。 现在他感觉自己就站在一栋宝库的门口，只要打开门上复杂的锁，那么里面的财宝就任他予取予求， 首先，是把目标完整地抓出来。 遇到了感兴趣的事情，凌夏树只觉得精力一下子变得充沛，精神前所未有的好，过去三个小时的跋涉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然而事实却和他期望的相反，这个程序的激发部分不值一提，储存影像的编写手段他看了两眼就失去了兴趣，然而除此之外，竟然一无所获。 这不可能。 凌夏树看着自己分析出来的代码结构，陷入了纠结和沉思中。根据鲁源的遗言里留下的时间计算，这个映像已经在女神狩猎区里储存了超过六十年，而一个能在女神狩猎区储存六十年的程序，又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 这就好像一个人能在太阳表面行走，然后检查分析说他就是个普通人类一样无稽。 所以，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夏树，时间不多了，我们应该准备继续出发了！” 老狗观察着周围的天瀑痕迹，提醒他应该把注意力收回来了。那边的几个人也都结已经束了休息，站起身来朝这边观望。 “再给我三分钟。” 凌夏树头也不回地回答，目光依然紧紧地盯着储存影像的那块区域。他的矩阵视觉和通感天赋都已经催动到极限，然而目光所及，依然只有那两个普普通通的结构。 “夏树！” 时间流逝，老狗也有点着急了。这里是晶砂的海洋，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所有补给全靠自带，所以每一分钟时间都极其宝贵，凌夏树虽然是小队目前的领队，但其他人同样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进来的，不可能这么任由他浪费时间下去。 凌夏树没有理会老狗，现在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鲁源留下的这个神奇程序上。他甚至半生不熟地学着那些编程达人，凭空拉出一个屏幕来，帮助记录代码和相关结构的分析。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眼看着刚才所说的三分钟，马上就要到时间，凌夏树自己也不由得有些急切起来。这个程序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只是两个简单的结构，互相咬合组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整体的—— 等一下。 凌夏树突然动作一顿，锐利的目光从自己的记录屏幕上移开，若有所觉地重新投注到原来的地方，甚至绕着这块地面开始转圈。 整体性。 这是他刚刚突然想到的一点，在他的通感视觉里，大部分程序，只要能运行，都应该是自成一个整体的，顶级高手编写的程序甚至能像bbd那样“结晶“。 然而鲁源作为他目前唯一知道的一个能够在女神狩猎区保存信息的编写者，他的这个程序却在整体结构上表现非常一般，甚至只能说是互相支撑，咬合都谈不上。 凌夏树作为一个闲着没事的时候把看矩阵程序当做乐趣的人，一旦注意到了这其中的问题所在，马上就察觉出了两个结构的不正常之处。 看似紧密贴合的两面，换了一个观察角度之后，就能看到其中隐藏着一定宽度的缝隙，沿着这个缝隙向两边延伸，很快就能找到另一个被角度隐藏慢慢的空档。 等等，如果把所有的空隙都连续在一起—— 凌夏树突然灵光闪动，随手拉开一个新的光屏，用手指作笔，把程序结构里的空隙都画进去，虽然他的画技很差，但是随着持续的描画，很快，一个扭曲的、奇形怪状的物体出现在屏幕上。 果然，鲁源的程序这两个结构并没有组成一个真正的整体，他们巧妙地隐藏着第三个结构，这个结构是如此特殊，竟然在凌夏树的矩阵视觉和天赋通感中都毫无痕迹。 如果不是凌夏树能够阅读代码的整体结构，恐怕无论再努力多久都无法找出这个结构的存在，而复制也就无从谈起。 不过这无法阻挡凌夏树获得这个宝贵的例子，嵌入在晶砂里的影像无法复制，他就用自己的方法把整个区域都带走！ 按照东部论坛会场里新领悟的应用模式，凌夏树开始催动和自身嵌合的那些bbd单元，凭借这款病毒的高权限和嵌合后自己对bbd的指挥能力，直接把包含了鲁源影像的部分晶砂包围起来，强行拉进他自己的储存区—— “朝这里跑！” 老狗声嘶力竭的呼喊响起，已经把小半晶砂拉进自己存储区的凌夏树心中一惊，霍地转头望去，就看到天空中出现了大片的发光网格，笼罩的范围虽然不包括自己所处这块刚刚才爆发过天瀑的区域，但其他几个人却都位于致命的范围内。 好在，他们都带着老狗送出的偏移模块，在天瀑刚出现的瞬间就破裂发出了警告信号，让那边的几个人及时的展开了行动，朝着凌夏树这边飞奔。 然而不知道是忙中出错、还是载具类程序在女神狩猎区经常发作的不确定性，颜俊载着柏良宽的摩托车失去了稳定，在两人惶急的呼喊中一路歪歪扭扭地剧烈摇晃，勉强维持着没有翻车。 而更大的问题是，他们正好歪到了施黎加前进的路线上，在这争分夺秒的奔跑中，两方面的速度都已经催发到最快，倘若不小心撞在一起，后果将非常严重。 “夏树，我们必须去帮他们！” 老狗迅速地判断出双方撞击的危险无法避免，立即向凌夏树呼喊。 然而凌夏树此时正处于拷贝一半的状态，无法完成的话，和他嵌合的那些bbd就不能收回，等于给狩猎区的备份程序开了个直通自己神经系统的端口！ “再给我……十秒钟！” 凌夏树迅速做出了决定，目光转回去，沙哑声音说出的话语让老狗一愣，于是一时之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行动——老狗自知实力低微，也不敢凑过去找死。 一直安静地用目光追随着凌夏树背影的初洵美，此时默默地快步跑到凌夏树背后蹲下，再次和他组成那种背靠背的形式，方便他带着自己跑动。 十秒钟时间，当然并不足以让整个拷贝过程完成，所以凌夏树不得不再次使用非常规的技能——那种险些让他丧失人格的特殊分布超频模式被谨慎地启用，以不影响自己理智为前提，把神经系统分成了几个区块同时进行动作，晶砂区域的拉取速度顿时成倍数提高。 海量的代码被以极限生理速度几倍的超高速写入神经系统储存，感觉当然极不舒服，仿佛整个头颅都在膨胀着要爆炸似的，但只要能保持理智，这点疼痛对于凌夏树来说不值一提，反而对效果非常满意——他只用了五秒钟的时间就完成了剩下所有工作，然后一点也没有耽搁，娴熟地手一翻就把初洵美托上肩头，朝着那边大步狂奔。 早在数秒钟之前，颜俊的摩托车就已经和施黎加撞在了一起，同样狂奔的两人都无法改变自己的线路，然而施黎加插件全开，实力远超颜俊，撞击只不过让他向侧方滑移出了一大段距离，在地面上犁出了一条深沟，几乎没怎么耽搁就跑出了危险区域；而颜俊和伯良宽两人则没有这么好运了，摩托车被撞击带来的能量搞得终于失去了平衡，一路翻滚着扬起了大片晶砂，摇摇晃晃地爬不起身。 唯一能算作好消息的是，他们被这一撞，凭空飞出了几十米，距离脱离天瀑已经不远了。 凌夏树的奔跑速度已经达到极限，每一步都像是被无数弹簧牵扯着，瞬息从这边弹到另一边，然而天瀑的晶砂是整个范围内同时开始坠落，即使颜俊他们位于整个区域的最边缘，时间依然紧迫到了极限。 “夏树，来不及了，快回来！” 远处旁观整个局面的老狗，算了一下时间之后整个脸色都变了，一边下意识的朝这边疯跑，一边大声呼喊着。 现在的他无比后悔刚才没能及时拉住凌夏树。他的整个下半段人生的光辉未来，可全都维系在凌夏树身上，万一为了救那两个蠢货而交代在这里，老狗死都不甘心啊！ 凌夏树听到了老狗的呼唤，同样意识到了时间确实卡得非常极限，但他脚下并没有减速，而是算准了和施黎加错身而过的时间，提前给了肩膀上的初洵美一个减速的力量，让她离开自己的肩膀、处于短暂地滞空状态。 心领神会的施黎加也同时放慢了速度，完美地接下了初洵美单薄的身躯，然后一左一右扛着两个女神候补生，迈开大步朝着老狗的方向狂奔而去。 摆脱了初洵美这个负担，凌夏树的速度顿时又快了一分。几乎眨眼之间就来到两人翻车的地方，先是飞起一脚把摩托车朝外面尽量踹出去，然后一手一个，抓起两人就往回飞奔。 泛着荧光的晶砂已经来到两人头顶上方十多米的距离，被凌夏树拎在手里的颜俊和柏良宽能够清晰的看见从上方垂直压下的数百米直径的砂柱，那种可怕的、仿佛世界末日一样的威压甚至让他们俩全身僵硬，脑海中理智全无，只知道本能地发出惊叫。 凌夏树也能感受到那种恐怖的威压，心脏不由得一阵狂跳。虽然他对这致死人数最多的天瀑并无畏惧，但是当如此可怕规模的物质从天而降要把你淹没的时候，生物本能的畏惧是无法彻底压制的。 “夏树！” 老狗已经完全变调的凄厉嘶吼声中，庞大的晶砂柱轰然砸到了地面，无数物质咆哮着不断往下冲击，旧晶砂化作的光芒如乱流般四溢，完全看不清凌夏树和那两人的死活。 “夏树！” 一个年轻的女声响起，一贯冷清的初洵美，看着被无数晶砂淹没的凌夏树，本能地发出了高亢的惊呼。 【今天本来应该更新两章的，但是非常丢人滴，已经进出多次的我，居然在海拔只有2500米的地方出现了明显的高反，浑身无力头痛欲裂，休息十多个小时以后勉强更了一章……欠更一章，先记下来下周还，这次我是一定努力的~感谢在没更新之前依然投票的朋友，非常感谢！】 68 奔跑吧女神（四） 凌夏树没有听到那一声呼唤，在最后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拖着颜俊和柏良宽终于脱离了天瀑的范围，然而距离实在是太近，轰然坠落的晶砂制造出的巨大噪音充满了他的双耳，天地之间一时之间仿佛只剩下了无数泯灭彩光。 然而他不能趴在这里等待从天而降的晶砂倾泻完毕，谁也不知道这方天空是否会成为下一次天瀑的坠落之地。所以凌夏树只耽搁了几秒钟，就迅速爬起身来，准备带着两人尽快远离这个危险区域。 “啊！” 然而他刚一拖颜俊的衣领，后者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下意识的抱着自己的腿，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 “我的腿！” 他呲牙咧嘴地发出呻吟声，低头朝感到异常的地方望去，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绝望和难以置信—— 他的右腿从膝盖往下，整体呈现着一种晶化的状态，小腿的形状依然存在，然而皮肤肌肉还有骨骼，全部变成了晶砂那样的形态，没有了一点感觉，和正常血肉的交界处则有剧烈的疼痛正一波波地向他神经系统涌来。 “我的腿！没有了！” 颜俊发出带着哭腔的惶恐喊叫，在节点基地，矩阵的规则被主机扭曲，这样的伤势也就是花点点数就能修复，但在女神狩猎区里，矩阵掌控一切，失去了一条腿意味着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 死亡的恐惧瞬间抓住了颜俊的心，让他一副受到严重打击的样子，只知道不断重复的喊着‘我的腿‘。 凌夏树果断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力量之大甚至直接让颜俊松开了抱住双腿的手臂。 “我带着詹觉明制作的医疗模块，里面有高等断肢再生功能。” 他拿出那个便宜得来的医疗模块，把其中詹觉明的数字签名展示给颜俊，著名编写者的签名顿时让颜俊忘记了疼痛，眼中闪过希冀的光。 “夏树！” 老狗此时终于跑到跟前，喘息激烈真得像是条老狗一样，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笑着的。能够看到凌夏树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至于颜俊的古怪伤势，老狗表示自己和他不熟。 初洵美也在被施黎加放下后频频朝凌夏树这边张望，外表又恢复了那种冷漠，但是紧张的目光却隐藏不住。 “转播台也卡在边上，有1/4左右受到了冲击，还好是采用模块化设计的普通产品，主要的信息功能大致还完整，但动力系统和展开形态不能用了。” 施黎加此时扛着被踹飞的转播台绕了回来，简单地报告了一下检查的结果。从他的遣词用句就可以知道，这个体型巨大的家伙并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类型。 “这下有点棘手了啊。” 老狗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颜俊的腿上，皱起了眉毛，“一下子多了两个不能动的……下一次的天瀑要怎么办？” “颜俊的腿我来处理。” 凌夏树把医疗模块又拿出来给两个后来的队员展示，然后瞄了一下地上的转播台，“转播台我们再想想办法，不行就放弃吧。” 在他眼里，柏良宽身上的载具重要性还比较高一点，一旦失去回程就会很麻烦，而转播台则属于非必需品。 “可不能没有转播台！” 老狗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苦兮兮，“狩猎区可不是好地方，这里死掉的人，很多都是被其他小队干掉的……没了转播台，我们在遇到其他小队的时候就会很被动啊！” “那就在遇到之后，把他们的转播台抢过来。” 凌夏树无所谓地回答，身为信息隔断员的颜俊不知道是不是疼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而施黎加则露出一嘴白牙哈哈大笑，比平常人大一倍的手在凌夏树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一副正合我意的表情。 “把他拖到里面去吧，” 凌夏树指了指地上的颜俊，转身走进了刚刚被晶砂冲洗、还在冒着荧光的地面。刚才这里还是绝望的死亡之地，而现在，至少在十分钟之内，这里是安全带。 ……哲学般奇特的转化。 而凌夏树现在就要利用这十分钟时间，通过詹觉明的医疗模块，帮助颜俊修复虚拟躯体的损失。 对此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矩阵肯定不会浪费大量的资源去构筑每一个人的躯体，所以其实是靠人机界面根据人类内心所谓的“自我映射”自动衍生出虚拟躯体，而受伤之后的再生，说白了就是欺骗人机界面，让它重建这个映射。 凌夏树对医疗模块了解不多，现学现卖可能无法搞定，但是他对人机界面的研究就好得多，只要知道了到底是哪个函数起的作用，他完全可以抛开医疗模块，自行动手。 当然，还要小心詹觉明埋在里面的后门，好在离开女神狩猎区之前不用担心这个。 凌夏树拿出金属色泽的医疗模块，按照说明展开后，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詹觉明给这个医疗模块配置了一个简单界面，用来让使用者选择要用的功能，这极大地方便了凌夏树的破解过程，只要按动要使用部分的菜单，就能调动相应模块的端口，这对能够看到整个代码结构的凌夏树来说，基本就等于把整个程序的密码拱手奉上。 “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 凌夏树把手放在颜俊的腿上，一边引导着医疗模块选择了小脚趾作为目标，一边调动自身bbd单元深入他的人机界面，观察医疗模块的作用过程。 即使只是随手写的作品，詹觉明的代码依然保持着很高的效率，启动之后，一个探查函数先被导入颜俊的身体，还是之前曾经见识过的手法，释放出一些微弱扰乱身体的代码。 然后根据人机界面的反馈，来反推对方的端口地址，一旦锚定，就迅速采取各种方式非法获得权限，然后给重建映射的模块发送伪造的错误报告，让它主动重建指定部位，完成治疗任务。 凌夏树看着颜俊逐渐恢复了血肉颜色的小脚趾，在对方撕心裂肺的惨呼声中，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 虽然要重建颜俊的整条小腿，远远大于这个医疗模块所能支持的份量，但是凌夏树已经在重建脚趾的过程中搞清楚了全部流程，詹觉明的模块不敢回复太多，无非是怕引起人机界面察觉，而对于凌夏树来说，整个人机界面都能强行压制，自然也就无所谓。 但是颜俊不干了。 “大佬大佬，缓缓，缓缓！” 颜俊涕泪满面地抱着自己的腿，朝凌夏树哀嚎。新生的脚趾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矩阵严格按照它现在的切断状态发送神经信号，疼得像是一直在不停地用锯子切割那么厉害。 他真无法确定如果整条腿都发送痛觉信号的话，会不会干脆一头撞死自己。 “不过是一些无法避免的皮肉之痛，你忍耐一下就好了。” 凌夏树看了眼满脸扭曲的颜俊，摇了摇头，毫不在意地继续进行重生流程。 看着凌夏树的手再次泛起微微的光辉、靠近自己的腿，颜俊虽然知道对方是在帮助自己、不该不知好歹，但那种恐怖的疼痛真得让他畏惧，当熟悉的刺痛再次开始传来的时候，那条好腿下意识地开始蹬踩着地面，想要躲开。 嘀——！ 转播台发出的一个信号暂时让他清醒了一下，赶紧伸手指着摩托车上几个快速闪烁的红点，用最快的语速喊了出来“有别的小队靠近了！” 凌夏树眉头一皱，却没有停止重生的工作——安全时间只有十分钟，不能浪费。 但是他也没有置之不理，转头朝老狗和施黎加看了一眼，两人就意会地一起转身朝转播台探测出的方向前进，而世妙此刻也拉着一脸冷漠的初洵美一路小跑地靠近凌夏树，躲进了这个十分钟安全区。 “啊！” 熟练了一分钟后，凌夏树加快了重生的速度，颜俊骤然发出更加凄惨的吼叫，像是条离水的鱼一般在地上剧烈挺动，双手胡乱拨动着，愣是在满地晶砂上掏出一条深坑。 凌夏树死死地按住颜俊的身躯，但他的另一只手要控制重生动作，姿势所限只能按住一半，眼看着颜俊挣扎得越来越偏，眉头一皱，「疯狂希望」的狰狞面容就从地面下升起，长长的爪子仿佛笼子一样，将颜俊的另外半身限制在原地。 「疯狂希望」的爪子布满了不规则的锯齿，尽管它已经尽量收敛着，但，依然不可避免的，把颜俊的皮肉割出了一道道血痕。 它只保持了这个动作几十秒钟，就感到了厌烦似的，开始左右张望，可惜狩猎区只有一片荒凉，最后它的目光落到了凌夏树身上，好奇地看着凌夏树的动作。 凌夏树全神贯注地维持着重生动作，安全时间已经过去1/3多，他现在无暇理会其他的事情。 「疯狂希望」看了一会儿，变得圆润的三枚晶体眼睛忽然微微地闪烁起紫色的光芒，搭在颜俊那条好腿上的爪子，突然也向人机界面发出了指令。 “呃！” 颜俊的身体猛然发出了最剧烈的一次颤抖，脸上的痛苦表情像是被吹散一样，瞬间变成空洞的平静，整个身体砰然砸在地上，一动不动。 人机界面的反应也同时消失，重生流程失去了目标、进程顿时停滞在那里，然而还没等凌夏树作出反应，已经停止了的重生流程却突然又缓缓的开始了，代替已经关机的人机界面充当主体的，竟然是「疯狂希望」。 在它的莫名助力下，重生的速度马上变成了原来的数倍，然而随着颜俊那条小腿的回复，他身躯的其他地方开始渐渐地出现了紫色的图案，和凌夏树身上浑然一体的印刷电路图案不同的是，颜俊身上出现的纹路，更像是简单单元的大量堆叠。 “呃……” 人机界面依然毫无动静，然而颜俊却忽然睁开眼睛，发出了一声呻吟。 69 奔跑吧女神（五） 刚才好不容易把昨天的补完了，今天的更新等一下看啊，如果实在赶不及就先记账，下周还吧，请朋友们海涵~ 身在高原，又出现高反，真的不敢熬夜了啊…… 70 奔跑吧女神（六） 人机界面，其实就是人类神经系统和矩阵的中介，负责把人类的神经信号转化成矩阵本身硬件所能识别的信息，以维持这个虚拟世界的运行。 现在颜俊的人机界面被搞得处于关机状态，等于说他和矩阵的联系断开了，然而他的意识却正在复苏，这诡异的景象让凌夏树不由得心生警惕，迅速中断相关操作离开了颜俊的身边，摆出戒备的姿势。 “呃，好痛啊……” 颜俊晕乎乎的睁开了眼睛，仿佛忘记了刚才正在发生的事情，一脸茫然的四处扫视，“发生什么事情了？” 「疯狂希望」眼中紫色的光芒一闪，满脸迷惑的颜俊就突然表情一僵，愣在原地十几秒之后，开始用非常古怪的动作缓缓站起——低头看着左脚，然后左脚开始胡乱动弹，再转头看看右脚，于是右脚又开始出现了一系列没有目的的活动，甚至脸上的五官也开始进行各种极度扭曲的运动——那古怪的程度，看上去就像是头一次使用这个身体。 这个念头闪过，凌夏树心跳骤然加快了几拍，转头望向「疯狂希望」，后者额头的三枚晶体幽幽的望着他，忽然展开那张恐怖巨口，露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而同一时间，颜俊的脸上五官经过了一阵混乱的运动，最终也露出一个同样的微笑。 矩阵视觉中，原先能够明显看出颜俊五官轮廓的光芒形状，已经变成了小一号的蓝紫色「疯狂希望」的形象，和外界这个橙色的疯狂希望原身动作完全同步，看起来就像是它的影子一样。 “……你做了些什么？” 凌夏树下意识的问出了声，虽然他知道「疯狂希望」一直“野性未驯”、并不算是完全受他控制的ai，但由于「疯狂希望」和他之间一直有信息共享，所以凌夏树以前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特性的真正意义。 直到刚才它所做的一切超出了凌夏树能够接受的范围，这才让他心中警醒，立即把这个ai放到了需要警惕的层次。 “夺取……复制……微系统……” 出乎意料，「疯狂希望」竟然真的开始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它刚刚才获得了颜俊的虚拟身躯，并不能够很好地操纵，所以说出来的话语短促而含混，让人难以理解。 “你到底——” 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打断了凌夏树的继续询问，他和「疯狂希望」一起向传来声音的地方望去，就看见一团暴起的沙尘中，身躯膨胀到原来一倍半大小的施黎加站在一个如同弹坑般的大坑底部，浑身冒着丝丝青烟，狞笑着单手把一名陌生人提在空中，另一只手的腋下夹着一个一动不动的，脚下距离十米左右的地面上，还仰天躺着个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死是活。 老狗站在一边，手中巨枪直接抵在最后一个人的额头，老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很显然，突然遭遇的这只小队就是纯粹进来赌命的咸鱼队伍，只靠施黎加一个人就把他们的队伍打得支离破碎。 “嘿，夏树！我们搞定啦！” 老狗感受到凌夏树的注视，大大咧咧地朝这边挥了挥手。 就在他看过来的同时，颜俊的身躯一阵闪烁，矩阵视觉里，小号「疯狂希望」的形象瞬间消失，露出了下面被覆盖的颜俊的脸。 “我的腿——啊？” 颜俊先是爆发出一波惨呼，随后声音骤然一停，低头看看自己完好无损的小腿，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活动了几下之后，甚至还使劲跺了跺脚，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腿已经完好无损。 “大佬，真是太感谢了！” 他激动的甚至没注意远处的冲突，不停在晶砂上蹦跳，感受着重新用自己双腿站立的幸福。 “……不客气。” 凌夏树看着毫无异状的颜俊，心情复杂地点头回应。刚才发生的事情过于离奇，他暂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手艺不错啊，夏树！” 老狗用巨枪押着那名俘虏小跑着过来，先去看颜俊的小腿，忠实还原的外表让他啧啧称赞，不由得对凌夏树又多了点期盼——能够修复这种程度的肢体残缺，可不是一般技术能做到的，很多时候如果队伍里有一名超卓的治疗师，任务的生还率就会大大提升。 瑾歆把‘坦叔’程瑞坦和司家兄弟放在一起，就是借重他的治疗能力，确保共读会的未来之星不会因为意外而陨落。 “还好……你们是什么人？” 凌夏树简短地回答，随后主动朝那名俘虏文问话，不想让老狗的注意力停留在颜俊身上。 “这位先生，我们只是一支毫无威胁的杂牌队伍，一堆烂人组团想进来赌运气发财而已……“ 俘虏脸色苍白，强作镇静，这里可不是节点基地，老狗的枪再低级，也足够把他送进死亡程序，“刚进来就因为天瀑死了两个，刚才不小心和您的队友起了冲突，被他一个人打的落花流水……” 他脸上堆起勉强的笑容，努力做出友好的样子，“所以您看，我们对您毫无威胁，也毫无价值，是吧？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开，感激不尽！” “你们队的女神候补生呢？” 凌夏树远眺着他口中‘被打的落花流水’的那些队友，没看到其中有女孩子的身影，随口问了一句。 “呃——” 俘虏竟然顿了一下，额头突然涌出一片细密的汗珠，随后马上警觉，挤出一个苦笑，“刚进来就死掉了……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天瀑突然出现的时候一片混乱，根本没人顾得了她，所以就——” “说一下你们女神候补生的情况——叫什么名字、穿什么衣服，头发什么样子，身高多少……” 凌夏树打断了俘虏的话，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瞳孔里光点隐隐升腾，本来只是随便问问，但对方的应对如此拙劣，显然其中有什么内情。 “我建议你想清楚了再说……因为你说完之后我会用同样的问题去询问你那边的队友，如果你们的答案一样，我就让你们离开。” 他没有说答案如果不一样会怎么样，但这不影响俘虏感受到这里面隐含的威胁之意，察觉到事情有异常的老狗立刻把枪口靠近了几分，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脑上。 “我们的女神候补生，名字叫做，赵明娜，身高一米六，染的金色长发，穿黑色长裙……” 俘虏脸色苍白的像是尸体一样，勉强保持着镇静，开口‘描述’他们的女神候补生。 “行了。” 他还没有说完，凌夏树就挥手打断，「疯狂希望」如同沼泽中的鳄鱼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地面之下滑行过来，在俘虏惊恐的目光里，伸开边缘满是不规则锯齿的双爪，像是拥抱一样把他笼罩在其中，看上去如同被狰狞的地狱荆棘缠住的瑟瑟发抖的小树。 “你们去那边，带一个还清醒的人过来。” 确定对方已经被彻底控制，凌夏树示意老狗以及还在饶有兴致地研究自己新腿的颜俊，去施黎加那边带个新的俘虏过来问话。 两人接了命令，一路小跑地朝着那边行去，只留下凌夏树和那名俘虏在原地。 “先生，我们只是拿着自己性命，进来赌一把运气的小人物，我们都是无名小卒，我们妨碍不了任何人，我们也伤害不了任何人……” 俘虏脸色苍白的如同尸体，脸上挂着勉强保持着的笑容，小心地诉说着， “所以，您看，我们对您的队伍造不成任何影响，希望您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几个都会感激不尽……” 他的态度极尽卑微，看起来还算平静，然而他的虚拟躯体忠实地体现了真正的心理状态，额头细密的汗珠不停地涌出，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脸。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自然知道自己露出那么了明显的破绽、肯定要糟糕，但还在抱着最后一丝妄想。 凌夏树没有理他，这群偶遇的陌生人对他来说几乎毫无意义，内心深处，依然在思考着「疯狂希望」之前对颜俊做出的事情。 以病毒为源体的ai，自主对天然的人类进行了渗透，复制和控制，即使凌夏树在隐世的常识非常匮乏，也依然明白这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对他今后的战斗和编程，都有极其巨大的影响。 举个例子，以bbd为基材的‘止疼药’，之前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疑虑，而现在，则是绝对不会用在自己在乎的人身上了。 时间在沉默中迅速流逝，很快老狗就和颜俊一起押着那个之前被施黎加拎在半空的可怜家伙跑了过来。 “你们队的女神候补生的名字，还有特征。” 虽然已经基本确定了，但凌夏树还是板着脸再询问了一遍，结果这个新的俘虏更加不堪，甚至连临时编点谎话都做不到，张口结舌地愣在哪里，不知如何回答。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凌夏树还没什么表示，老狗已经笑嘻嘻地靠近之前被「疯狂希望」困住的俘虏，当着他的面把一颗看起来就不普通的胶囊装进弹仓，娴熟地一甩巨枪，就从下方抵住了他的下巴，那个熟练的劲儿，仿佛已经排练了几千次。 “来吧小子，把你们那点见不得人的事情都说说吧。” 老狗说着他觉得很帅的台词。 “……” 被「疯狂希望」牢牢抱住的俘虏，看着正在靠近的老狗皱纹遮挡下双眼透出的凶光，猛地一咬牙，身体突然出现一阵奇异的扭曲，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几十米之外。 “我去追——” 老狗一边大喊一边拔腿就跑，然而「疯狂希望」更快，就在他刚刚冒出去不到十几秒，「疯狂希望」已经化作无数橙色星光，气势汹汹地从俘虏身上转过，一闪而过，随后张开狰狞巨口，朝着瘫软在地面的俘虏急扑而下！ 71 奔跑吧女神（七） “啊——” 看着如同狰狞巨兽一样凌空扑下的「疯狂希望」，俘虏发出了凄惨的嚎叫，面对裂开的幽深巨口，只知道下意识的抱紧自己，缩成一团。 「疯狂希望」伸开硕大的爪子，像扑击小兽的猛虎一样，猛地一下，就将俘虏的半个身体砸进了晶砂里，不规则的边缘顿时把他的体表切割出数十道细细的血痕，缓缓地渗出丝丝血迹。 在对方的尖叫声中，「疯狂希望」额头的三枚晶体忽然闪起了幽幽的光辉，巨大的爪子抬起、伸出一个锋利的指尖，轻轻地触碰俘虏体表最大的一条伤口。 大量蓝色的光点在它的指尖凭空产生，仿佛活着的生物似的，集体躁动起来，纷纷涌动着向前进，想要渗入那条明显的伤口中—— 然而就在蓝色光点即将大量涌入俘虏身体的前一瞬间，「疯狂希望」的动作突然一顿，随后转头望向远处的凌夏树，原本狰狞的脸上，此时竟然隐约透出一丝人性化的疑惑。 凌夏树冷然的看着这一切，瞳孔中的橙色光点，像是沸腾一样激烈的跳跃着。 他和「疯狂希望」的链接信息共享依然存在，所以对方刚才想要进行什么，他非常清楚，也毫不犹豫的发出了阻止的指令。 而现在，就是证明「疯狂希望」还有多少程度受他控制的关键时刻。 ‘rya——’ 「疯狂希望」发出一声嘶吼，而与此同时，凌夏树和它的链接里面也传来了一大堆极其混乱的信息，和之前两者之间传递的、数据信息不同，这一次涌入的信息非常的凌乱，然而从结构上，凌夏树却看到了熟悉的特征。 人脑的特征。 也就是说，「疯狂希望」这次传来的信息不光是数字化的数据，还有一些特殊的、专门被人机界面用来辅助大脑表达情感的结构，看起来就像是它正在学着像人类的大脑那样进行信息处理。 “夏树，收收手，可别不小心把他弄死了。” 老狗已经跑到了，奈何面对杀气四溢的疯狂希望，他根本不敢靠近，只好朝凌夏树那边大喊。 凌夏树没有回答，看似平静的目光紧盯着那边的「疯狂希望」，等待着它的回应。 「疯狂希望」像是捕到了猎物、却被主人制止了进餐的猛兽宠物那样，浑身躁动不安的在天性和服从之间挣扎了一会儿，突然朝着俘虏裂开与肩同宽的巨口，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啸叫之后，放开了按住他的爪子，身躯一沉，缓缓地消失在地面之下。 老狗松了口气，赶紧上前，用枪口指住俘虏。 “这孙子身上有秘密。” 老狗踹了他一脚，看着朝这边走过来的凌夏树，笃定的下了结论。 事实上，从他刚才的拙劣表现，还有脱离「疯狂希望」掌握的那个奇特的闪现，都说明了，这队人肯定隐藏了一些特殊的秘密。 唯一的问题就是，表现这么菜的一个小队，是如何掌握这种涉及到女神狩猎区的秘密的？ “你是自己主动告诉我，还是选择让他们其中一个帮帮你？” 凌夏树居高临下地看着涕泪横流的俘虏，朝旁边示意，老狗和颜俊自然做出各种配合的表情。 “我说，我说。” 俘虏非常乖巧地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看起来像和v卡差不多大小，厚度则差不多有四倍，凌夏树接在手中，沉甸甸地仿佛金属，而在矩阵视觉中，这张奇特的卡片却是一个完全的黑洞，没有任何光芒发出，黑得纯粹而诡秘。 “这就是我们进来的原因……” 俘虏不舍地望着被凌夏树捏在手中的黑色v卡，眼神复杂。 “这是什么？” 见凌夏树还在专心致志地研究黑卡，老狗就自觉地接过了问话的任务。 “这是地图。” 东西都已经落在别人手中了，俘虏的回答也变得干脆起来，“它能够帮助我们在女神狩猎区生存，找到目的地——” 兹嗡——兹嗡—— 他话音未落，凌夏树手中的黑卡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带动片状的卡身发出奇特的响声，随后浑然一体的卡面上出现了一个星型的准心，整个卡面则从漆黑一片变成由一个个六边形组成的底纹纹路，在准星附近还有几个六边形已经被白色填满。 “嘶——” 另一边，凌夏树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无比的震撼。 在黑卡发出震动的那一刻，正在用矩阵视觉研究黑卡的凌夏树，见到了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原本一片纯黑、浑然一体的黑卡，在刚才莫名发生震动的时候，突然展露了真面目——那根本不是一团漆黑，而是由无数极度细小的模块高度堆叠在一起、光芒互相遮掩、互相融合之后呈现出的色泽，每个模块都是他熟悉的基本函数，然而，由于这区区一张卡中所容纳的模块恐怖数量，这些光芒最终混合在一起，互相消泯，变成了彻底的黑。 而在黑卡震动的那个瞬间，这些细小的模块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展开，然后毫无停滞地开始执行自己的功能。 在有通感天赋的凌夏树眼中，就是在一刹那间，一块安静的黑色突然爆发成无数色彩斑斓的光点，几乎没有时间间隔地在原本的空间内组成无数自成体系的星系，然后立即就规律地各自运转起来。 “简直像是从大爆炸开始诞生出一个迷你宇宙一样……” 最近一直沉浸在编程乐趣中的凌夏树，在见识到这样的技术后，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彻底的迷醉和崇拜，下意识地低语出声。 这是完全如同创世一般的神级能力，其中每一项对他来说都充满了不解之谜，即使是在矩阵本身的模块中也从未见过，倘若能够学会这些超卓的技巧，相信他的矩阵编程能力将会获得极度提高。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看到这瑰丽奥秘的景象，在其他人眼里，只能看到凌夏树突然盯着黑卡发愣，老狗甚至以为这又是对方的陷阱，直接毫不犹豫地连续几枪托砸在了俘虏的脸上，顿时让他满脸开花，凄惨地捂着头部哀嚎起来。 “等等！等等！” 到底是同样有着编程基础的颜俊发现了点问题，脸色煞白地比划着腰间破碎的偏移模块，又朝凌夏树手中的黑卡指过去：“六边形……预测……天瀑！” 他又急又怕，表达能力死活不在线，只能语无伦次地蹦出单个词语。 好在不远处从天而降的庞大砂柱帮他做了解释，老狗缩着头打量着几乎可以说是近在咫尺的天瀑，又回头看着凌夏树手中的黑卡纹路，突然之间福至心灵，嘴巴裂开到了最大，满头稀疏的白发差点根根直竖起来—— “这东西能预测天瀑！” 他的声音，大得像是要震死眼前的敌人。 …… …… “阿冲，快逃！他们根本什么都不需要，就是想杀人取乐！” 队长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雀斑妹妹凄厉的惨嚎也像是一直追在身后，而面色苍白的赵远冲唯一能做的，却只有拼命催动刚刚置换了不到四十八小时的机械义肢，朝着远处毫无目标地狂奔逃跑，试图保住自己的性命。 “呜呜……” 虽然身躯已经有67％是非人类的强大器官，但是阿冲依然只是一个少年，残酷象征着而血腥的战斗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不论是曾经饱受赞誉的天赋还是强行灌输的义肢使用，全都不翼而飞，只有最原始的本能趋势着他，在一望无垠的晶砂上拼命逃跑。 咔！ 机械身躯突然传来一声杂音，然后阿冲的脸色骤然从苍白变得潮红，脚步虽然没有停下，脸上的痛苦神色却越来越多，又勉强坚持着奔跑了几百米之后，剧烈的疼痛已经摧毁了他的理智，颤抖的机械爪从身上拿出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古旧盒子，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枚闪着微微光辉的晶体，一口吞了下去。 “唔！——” 伴随着一声扭曲变调的呐喊，阿冲的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脚步似乎也变得更加轻快。 这种奇特的高级止疼药还真是好东西，阿冲之前队里也有人会一两手治疗，但是他们的产品和这份来自不知名商贩的产品相比完全不值得一提。 至少从起效上，是完全没法比的，这个一套八枚的特殊止痛药，几乎可以说是入口即停…… 阿冲一边放纵思绪，一边感受着渐渐平复的剧痛，长长地松了口气，振奋精神，准备继续朝远处逃走—— “我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啊。” 一个轻佻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阿冲脸色一僵，惊恐地回头望去，就看见一名身穿黑色大风衣的干瘦男子，正仿佛散步一样，以和他狂奔相同的速度跟在后边。 而那件在气流中猎猎作响的大衣后背上，一抹猩红的字体分外刺眼： ‘我们一起，遮天蔽日。’ 72 奔跑吧女神（八） ［办理各种手续，可能跑多了，头疼又复发，勉强算是补了这一章，又欠下今天新的一章，明天回家之后，应该就可以正常更新了，再次感谢支持！］ “又是你们这些暗鸦巢穴的疯子！” 赵远冲一惊，迅速把盒子里剩下的最后一枚晶体握在手中藏好。 “当然是我们……难道你还期望来的会是你那些已经死干净了的队友么。” 干瘦男子切了一声，声音平淡，话语里的含义却分外森寒。 “你说什么！” 赵远冲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愤怒和恐惧一起扭曲了他的声音，“队伍里的人都被你们杀光了？……畜生、畜生！畜生！！……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有目的如何，没有目的又如何？” 干瘦男子很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反正你们进来就是准备死的，那么又何必计较自己的死法？” “胡说八道！” 赵远冲厉声吼叫着，机械臂瞬间变形，像是毒舌一样朝着干瘦男子骤然吐出，高速前进的锐利尖端发出凌厉的破空声。 然而暗鸦巢穴的成员只是轻轻扭了一下头，这看似凌厉的进攻就变成了毫无用处的挥舞，随后他的双眼中血红的颜色一闪而逝，原本随风飘荡的大衣骤然发出一次可怕的振动，恐怖的狂风顿时如同钢铁般撞在阿冲身上，把他的身躯像是毫无抵抗力的稻草人一样翻卷吹飞，重重地落在十几米外的地面上。 “无聊的情感，无用的愤怒。” 干瘦男子眯着眼，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非常明显，“你以为这世界是什么，让你尽情享受的安乐窝吗？不，所有觉醒的隐世人，都不过是从一场幸福的美梦中意外醒来、坠落到这真实而残酷的世界之中的倒霉蛋罢了。” 说了这些话，他似乎有些厌烦了，双眼中血红的光辉变得更加明显，信手一挥，背后大衣下摆像是鸟类的尾羽一样刷地挺起，变得刚硬板直，隐隐有同样的红色光辉在每一片衣襟的边缘闪烁流动， “所以，在这里的人，有本事就活下去，没本事就去死，只不过是最平常的道理罢了。” “别摆着那种居高临下的嘴脸、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屁话，你们只不过是些欺软怕硬的垃圾罢了！” 赵远冲在嘈杂的机械运作声中站直身体，恨恨地啐了一口，“遇到强大的队伍就夹起尾巴逃走、遇到弱小的队伍就毫无理由的袭击，用暴力和虐杀取乐……我一定会把这些事情告诉隐世的所有人，让你们‘暗鸦巢穴’变成人人喊打的垃圾组织！” “这种事，做的越多，越无聊。” 干瘦男子叹了口气，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却伸开双臂，摆出了一个像是水鸟起飞之前的动作—— 噗！ 仿佛只是眼前一花，干瘦男子就从原地消失，站立在了赵远冲的身旁，大衣边缘化成的利刃轻易把阿冲付出巨大代价才置换成功的机械身躯刺穿多处，各种颜色的液体混合着鲜红的血喷涌而出，瞬间在地面绘制出一幅放射状的图画。 “其实理由是有的，” 干瘦男子漫不经心地低声在赵远冲的耳边说了一句，用舞蹈般的动作轻轻一侧身，那些刺穿赵远冲身躯的衣襟就重新化作柔软的布料，同时从受害者的身上抽出，不沾一丝血迹地继续垂在了他的身后，“……只是懒得告诉你们而已。” “呕——” 赵远冲口中涌出大量的暗红色血水，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咬牙拼命维持着没有瘫倒在地，虽然体内大部分功能都被破坏，却依然朝着远处跌跌撞撞地逃去。 “何必呢，自讨苦吃。” 干瘦男子没有在意逃走的阿冲。他出手有数，对于那副廉价的改造躯体的特点也早就了解，看似随意的一刀，已经彻底割断了人工置换身躯的关键线路，即使还勉强能运行，也将会迅速恶化，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果然，只勉强跑出去十几米，阿冲的机械身躯部分就彻底失去了功能，沉重地摔倒在地，仅凭借残存的部分生理躯体，艰难地往前挪着。 “我，决不能，死在这里……” 体内循环已经被切断，赵远冲的意识已经一片模糊，然而内心深处的悲愤和不甘，驱使着他继续压榨着残躯里的最后一丝能量，本能地朝前爬动，“我，一定要揭发……不能让……白死……” “呵呵，” 干瘦男子散步一样跟了过去，正好听到阿冲口中模糊的呢喃，笑着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抬起一只脚，“真是令人羡慕的年轻……” 他对准地上已经神志模糊的阿冲，顺势发力猛然踩下，本来就已经破败不堪的躯体骤然受到外力，顿时又迸射出几道浑浊的血水。 阿冲的意识中立即被强烈的疼痛信号充满，口中发出嘶哑的惨叫，还有活性的生物躯体在混乱的神经信号驱动下一阵抽搐，反而造成了更多撕裂，仅剩的一点血液缓缓洇出，眼看着马上就要彻底进入死亡程序了。 然而这疼痛也给阿冲的神志带来了最后一丝清明，剧烈的痛苦让他本能地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止疼药塞入口中，艰难咽了下去。 “啊，忘了这个有趣的小玩意儿了。” 看着他的动作，暗鸦的成员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刚才还说，要把这起效特快的兴奋剂拿给‘背翎’研究一下看看呢……这下可好……都怪你，乱跑、手还那么快！” 他恨恨地又是重重一脚跺在阿冲背上，挤压着残破胸膛中最后一点余血从后者口中喷出，阿冲虚拟身躯的心跳、呼吸都随着这一击消失，唯有人机界面中的真实神经信号，还在激烈地爆发着—— rya——!! 尖锐的啸叫从阿冲的口中发出，残破的身躯被一团淡蓝色的薄膜包裹着，以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顶着暗鸦成员的脚向上拱起，还没等完全起身，右边机械爪就锐啸着朝暗鸦成员袭去，隐约有不规则边缘的巨爪虚影随之闪烁。 “什么……” 干瘦男子吃了一惊，作为大组织派进女神狩猎区的精锐，他的身上自然有各种探测模块，明明刚才脚下的小家伙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现在却突然玩出这么凶猛的一击，让他猝不及防下差点也受伤。 然而更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阿冲像是没受过伤一样，缓缓地站起身，原本损坏的以及周身那些残破的部位，此刻正在被无数涌动的蓝色光点填充，赤红的血肉、金属光泽的义肢，再加上幽幽的蓝色，让赵远冲的样子看起来有些骇人。 而且这些光点所做的远不止于此，当所有残破部位都被填补完整之后，这些正体不明的蓝色光点就开始朝体外涌动，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数量越来越多，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伫立在干瘦男面前的，就变成了一只体型庞大、面目狰狞，完全没有了人类特征的恐怖巨兽。 “开玩笑吧？……” 干瘦男子看着眼前狰狞的怪物，听着从各种模块里传来的报警信号，喃喃地低语。 “吼！！” 彻底变样的阿冲裂开与肩同宽的巨口，冲着残破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敌人，发出了暴怒的狂吼。 这一切当然是因为“止疼药”。 刚才他吃下的，是整盒‘止疼药’里的最后一枚，也就是说他之前已经吃掉了其他七枚晶体，体内已经有大量以bbd为基材编写的程序单元。 这些单元当初被吞下时，就相当于被主动纳入了阿冲的矩阵空间中，然后它们按照代码内预设的命令，调控神经系统、屏蔽了人机界面传来的痛觉…… 完成这一切之后，为了防止被人机界面察觉异常，它们本该按照止疼药代码本身的逻辑模式自我删除，然而bbd模块之间天然的联系让它们自动组成了低级的信息网络，‘自组织’觉醒了类似昆虫那样的低级智能，本能地潜伏起来，没有删除自己。 于是一次次吞服，一次次隐藏，阿冲体内的bbd浓度越来越高，这个隐蔽的网络也越来越发达，虽然仅有八枚的量，但已经足够组织出类似野兽的初级智能，思考判断之后，本能地按照已经在凌夏书身上成功过的方法，主动和神经系统进行了嵌合。 bbd的天职有两个，第一，促进宿主觉醒，第二，保证宿主不死。 于是当‘自觉’后的bbd第一次检视自身状态的时候，马上就被阿冲的身体状况触发了第二个特性，开始执行相关预案，大量增值自身来替代宿主原本的那些器官或者功能模块，至于这样修补之后活下来的究竟还有多少比例算是赵远冲，那完全不在它计算的变量范围内。 阿冲的意识，被人机界面根据他的伤势释放的各种激素和各种调控搞得几近涣散，也不可能对此提出什么反对意见，求活的本能让他愿意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73 奔跑吧女神（九） 人类的求生意志，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精神力量之一，在这强烈意念的趋势下，阿冲本能地放开身心，毫不抗拒地任凭那身体中的神秘存在占据自己主要的神经系统，全面接管人机界面的端口、替代身体的器官功能，最终两者合二为一，成为了眼前这已经彻底看不出人类外形的恐惧怪兽。 ——也让自己的敌人，感受到了瞬息万变的命运的捉弄。 “敢进女神狩猎区的，果然都不是纯粹的菜鸟啊。” 各种警报声中，干瘦男子看着化身成为怪兽的阿冲，发出了仿佛牙疼般的吸气声，然后表情一肃，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得不一样起来，眼中红光骤然暴涨，汩汩脉动着，像是流出了真实的鲜血。 “「流舞」！” 伴随着气势的改变，他同时先发制人地发起了狂猛的攻击，还是仿佛水鸟起飞前的动作，但身上大衣却在双臂扬起的瞬间分解成十几片飘飞的衣襟，边缘闪烁着肉眼可见的红光，一刹那就朝阿冲身周的空间切割了一百多次，搅起的空气乱流混杂在一起，短暂的稳定后，像是爆炸一样，变成了从中央朝四周掠过的狂暴气流。 “yaaaaa——” 怪兽形态的阿冲本能地蜷缩起身体、把双手挡在胸前，承受了这极短时间内的饱和攻击，锋利的刀刃像是没有时间间隔地瞬间在他身上切出了数十道伤痕，那诡异的红色光辉还在切割的同时非常恶毒地攻击血压相关的端口，导致每条伤口都会瞬间大量飙血，被切开的皮肉翻卷着，连同周围一大片肌肤一起变得灰白。 “不得不说，你成功地让我认真了。” 干瘦男子放下双臂，微微有些喘息，嘴角翘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但是这也是你不幸的根源……呃……”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愕然地看着对面的阿冲站直身躯，蓝色光点的疯狂活跃中，手臂、身体、面部的可怖伤口肉眼可见地迅速消失，很快恢复到毫无痕迹的程度。 ……这要怎么打？ 干瘦男子脸上从容的表情消失了，高高在上的气势也踪迹全无，第一次真心感到麻烦起来。刚才那一击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已经是他比较强大的攻击招数了，结果完全不起作用的样子。 要找支援吗？ 一个之前他绝对想不到会出现在自己内心的想法油然浮现，然而尚未等他决定是否要为了稳妥抛弃面皮，对面的怪兽阿冲就带着疼痛导致的暴怒，轰然扑至。 砰！ 只是一下撞击，干瘦男子就脸色大变，顾不得形象，身子一矮滚倒在地，狼狈地朝后滚出好几圈，堪堪躲过了后续的另一只爪子，然而即使这样，他和怪兽阿冲接触的左臂部位，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蓝色。 “混蛋，这是什么东西！” 他惊恐地拍打着左臂，然而这种本能的举动，对于矩阵空间层面的侵蚀来说毫无意义，他身上标配的各种模块还没能发挥作用，就都开始在这逐渐蔓延的蓝色瘟疫中迅速崩溃。 “不，不……” 干瘦男子彻底慌了，这种从未见过的攻击模式让他感到了生命威胁，又试了几次无法摆脱这蓝色的光点之后，他终于狠下心，挥起一片衣襟，整齐地将自己的左臂从手肘部位一刀切断。 “哈……哈……” 脸色苍白地看着地上的断臂，干瘦男子露出一个终于松口气的笑容，然后下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些什么—— rya! 暴戾的啸叫从身后响起，干瘦男子尚带着笑容的脸扭过来，还没来得及切换成恐惧，就被铺天盖地的蓝色彻底淹没。 噗！ 仿佛撕开一包液体饮料的声音，在空旷的狩猎区中响起。 …… “呼……呼……” 赵远冲大口呼吸着，逐渐恢复了自己的人格意识。睁眼望去，周围都是堆成不规则球状的蓝色凝固胶体，绝大部分都呈现着毫无活力的蓝黑色，而自己身体周围则散落着更加纯粹的蓝色晶体，只是看上去也像是死物，缺乏生气。 而在诸多蓝色胶体、晶体的包围中，阿冲看见了之前那个像大人戏弄小孩一样把他打败的暗鸦巢穴成员，只是此时这刚才还感觉很强大的敌人，已经只剩下半张脸孔和一套衣服残留在地面上，其他都已经消失不见。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冲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改变，直到十几秒钟之后，之前战斗的记忆逐渐回到他的大脑中，这才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境况，而记忆里那可怕的再生能力和吞噬能力，让他脸色不停变换，又喜又惧。 “虽然很强，但是，也并不是没有弱点。” 回忆着之前的战斗，阿冲伸手抓起地上的蓝色晶体，看着它们被随手一捻就化作飞尘，有些后怕地长舒一口气。 这些诡异的蓝色物质虽然看起来十分霸道，让他在和干瘦男子战斗的时候奇迹般地近乎不死，却也并不能无限增加和修复，毕竟融合之后他的极限就成为共同的极限，如果对方再强一些、继续保持饱和攻击一分钟的话，那么自己的神经系统就会耗尽化学递质，从而导致蓝色物质无法工作，功能失效。 好在对方并不是擅长火力压制的类型，又被蓝色物质沾身吓慌了神，只僵持了十几秒后就无以为继，身体被彻底击溃，灵魂永远留在了女神狩猎区。 “另外就是，这种好东西，貌似并不能自己产生。” 阿冲来到被侵蚀得只剩一点痕迹的干瘦男子身旁，抓起一把边缘的蓝黑色胶体，虽然看起来和他体内的有些像，但是这些增生或者侵蚀而来的蓝色物质却不能长期保持活性，在战斗期间短暂地活跃一段时间之后，就迅速变成这种残骸般的东西，还能继续发挥作用的，依然是在他身体里原本吞服进去的那八枚晶体的量。 很显然，自己和队长在那片交易市场上捡了个漏，这明显不是什么‘止疼药’，而是更加诡秘的神奇物质，只吞服了八枚的量就让他拥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和近乎不死之身的特性，如果获得更多这种蓝色物质……是不是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这一刻，阿冲内心深处，难以自制地产生了获取更多这种晶体的渴望，同时强烈地懊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多买一盒——才800点数啊！甚至很多时候队伍集体吃一顿大餐也不止这个数目，却能换来把暗鸦巢穴的精英都轻易干掉的神秘宝物! “……一定要找到那个商人！” 阿冲逐渐清明的理智中，一遍遍回忆那个被兜帽笼罩的神秘商人的形象，直到把他能记住的那点特征、深刻地铭记在内心最深处。 嗯？ 正在下意识划拨着那些由干瘦男子身躯化成的蓝黑色灰烬的阿冲，指尖突然感受到一种特殊的质感，有点讶异地伸手一抓—— 一张纯黑色的、厚度有普通v卡四倍左右的奇特卡片，随着他的手指，从蓝黑色的灰烬中徐徐地露出了真容 …… …… “这个东西，竟然能预测天瀑？！” 老狗像是出了故障的播放器，每隔一段时间，就忍不住把这句话重复一遍。 此时凌夏树小队的所有成员、包括几名倒霉的俘虏，都集中在几分钟前刚刚被铺天盖地的晶砂柱袭击过的一块区域内，俘虏们垂头丧气地黯然神伤，小队成员的目光则都聚焦在凌夏树手持的那张奇特黑卡上，脸上带着期待和担忧混合的表情。 “……来了！” 一直用矩阵视觉盯着黑卡的凌夏树，突然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而随着他的话语落下，那张黑卡表面骤然一闪，出现了大量六边形的底纹和中央的星型准心，随后准心右前方距离四五个格子的两块六边形被染上了颜色，变得与众不同。 “右前方！右前方！” 颜俊激动地小声嘀咕，目光投向黑卡预测的方向，满怀急切地期待着。所有人中他对女神狩猎区的畏惧程度是最高的，进来这里更多是一时冲动，天瀑的阴影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前边仅仅几个小时的不间断行动就差点让他崩溃，甚至还遭遇了断腿的生死危机，可以说要是能退出的话，现在他绝对已经放弃了。 而今竟然出现了似乎能准确预测天瀑的神奇黑卡，让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如果真得能够预测天瀑，那么女神狩猎区的危险性一下子就没了八成，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在这里冒险了，毕竟女神狩猎区里的利益是相当高的，九死一生都有人进来冒险，能大幅提高安全性的话当然不能放手了。 轰—— 在所有队员期待的目光里，右前方的天空突然涌现出两块明亮的光辉，在颜俊忍不住发出的欢呼声中，整个小队的气氛陡然一变，一下子轻松愉快起来。 “竟然真的能……” 老狗像是河马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嘴巴张到了极限，满头稀疏的白发却随着远处传来的微风舞动，看起来像是一幅充满了意象的画。 “太好了！” 颜俊像是傻瓜一样，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初洵美原本挺直的腰背明显放松了一些，嘴角更是少见地翘起了一点弧度，世妙则和施黎加低头耳语、不知道说些什么，但脸上也都带着兴奋的神情。 “……呼！” 凌夏树长舒一口气，紧盯着黑卡的双眼里，迷醉的神色缓缓散去、重新恢复了清明，目光朝远处正疯狂坠落的晶砂之柱简单地瞄了一眼，视线就重新回到小队众人的脸上。 “有了这个意外收获，我想我们的行动计划需要进行大幅度的调整了。” 他的嘴角也带着笑，心情同样比之前好很多，只是和其他人不同，他的兴奋主要来源于对黑卡编制原理的学习，虽然那庞大的体系来不及看，但提前做好准备、只学习局部，就已经给他带来了丰硕的收获，现在编写‘止疼药’的话，他有把握把代码的数量在‘导演’费尔南批改过得那个版本基础上再压缩10%。 “肯定的啦，运气这么好能得到这种好东西，必须要增加搜寻的时间嘛……也许我们这次真的可以获得女神之种！” 施黎加笑出满口白牙。他和凌夏树两人负责女神候补生的安全，所以制定计划或者调整，他们俩就是核心。 “别太飘了，还得要小心砂兽呢。” 老狗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从女神狩猎区活着回去的前辈’的地位，被这莫名其妙的黑卡搞得严重下降了，忍不住提了一下狩猎区中的第二致死因素。 话音刚落，远处的空间突然一阵模糊，随后一个巨大得、直径大约一百米左右的蠕虫样奇特程序体就出现在众人面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在它前方正拼命奔逃的几十个黑点，则被下意识地忽略掉了。 “我这乌鸦嘴……” 老狗看着那明显非同一般的砂兽，很想脆生生地抽自己一嘴巴。 74 奔跑吧女神（十） 砂兽，是对女神狩猎区中，因为机缘巧合遇到一起而被成功激活的、程序残块聚合体的俗称，由于这些程序原本并不是一体的，即使能够互相弥补激活，最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也是完全无法确认的。 这就造成了狩猎区中被激活的砂兽外表千奇百怪，完全无法用常理甚至逻辑来归类，而砂兽能够实现的能力也是匪夷所思，就比如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这个巨大的蠕虫样的砂兽，看起来像是凭借巨大体量攻击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一个空心的外壳，走路的时候连晶砂都带不起几颗。 众人逃离它的原因也不是怕被碾压，而是越靠近这个蠕虫人的动作就越慢，仿佛它身上有一个时间凝滞光环、把靠近它的人的时间都吸走了似的，而当有不走运的家伙落进了迟滞范围、又没有能够及时挣脱的话，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最终变成静止的雕像，然后砰的一声，整个人被从内部撕裂，破碎成数十条更小的蠕虫，在地上翻滚一段时间后失去活力，慢慢地静止不动。 巨大蠕虫生冷不忌，所过之处，不管活的死的小蠕虫都是毫不犹豫地吞进口里，然后身体就会变得更大，迟滞光环的范围也会随之扩大一点。 “跑啊，你们还在等什么？” 老狗怪叫一声，当先朝砂兽来临方向的侧面跑去，他这一跑惊醒了队里的其他人，凌夏树和施黎加很娴熟地将各自的女神候补生扛到肩上，几名俘虏在颜俊的监视下愁眉苦脸地推起无法变形的转播台，一起朝着远离砂兽和那些奔逃者的方向快步跑去。 凌夏树一边跑，一边关注着远方砂兽和隐世队伍的情况，步履稳定轻盈，仿佛肩上的初洵美不存在一样——经过了几个小时的磨合，此时两人已经渐渐生成一种默契，形成了几个稳定的比较有效的姿势动作，在奔跑中能够互相配合尽量节省凌夏树的力气，也能让初洵美的舒适程度稍微提高一点。 远处的砂兽发出一阵奇特的震颤吼声，迟滞的范围骤然扩大，马上就有靠得比较近的一圈倒霉蛋反应速度猛地慢了一拍，脆弱的平衡顿时被打破，逃走的速度降到了阈值之下，陷入了绝望的恶性循环之中。 这个迟滞作用的影响范围大得惊人，即使距离这么远，凌夏树小队的几个人也同时感到身子微微一顿，仿佛奔跑中被草叶轻轻拦截的感觉，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 “可恶，这是谁搞出来的可怕家伙！” 老狗一边奔跑，一边喘息着咒骂。从刚才这巨大蠕虫出场的情景来判断，显然是有人在激活了这个恐怖的蠕虫之后一路逃窜，害得不少人不得不被迫加入逃亡的序列，然后刚才估计是有人实在逃不过了，使用了高级的空间转移道具，于是把巨大蠕虫和一堆逃跑者一起转移到了这里。 也因此凌夏树的小队就成为了最新一批被迫加入逃亡队伍的倒霉蛋，好在他们隔得较远，现在还有了能够准确预测天瀑的秘密武器，逃跑起来要轻松很多。 远处的砂兽高高昂起上半身，发出了第二次鸣叫，被之前的鸣叫拖入凝滞的受害者们随着这次震颤，身躯齐齐爆开，迸裂出数十条小号的蠕虫，然而这次有一半的蠕虫在晶砂里挣扎了一段时间后，竟然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身躯的扭动变得强壮有力起来，甚至开始沿着晶砂表面追杀那些被陷入迟滞的受害者。 奔逃的人群发出了一阵慌乱的噪音，顿时速度变得更快，凌夏树小队的几个人也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从这群人前面的侧方快速撤退。 他们的举动似乎提醒了那些跑得头昏脑涨的队伍，一下子有数支小队变更方向、从直跑变成了横跑，远处一只闷头奔逃的五人小队更是突然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朝着凌夏树这边高速移动过来，速度之快如同离弦之箭，显然在之前的逃亡中藏拙了。 “夏树！凌夏树！” 醇和的声音远远传来，凌夏树心中一动放慢了步伐，远目望去，突然偏离方向的那只小队里，程瑞坦那一看就令人心生好感的络腮胡子大叔脸赫然出现在其中，正和司家兄弟还有两名少女一起，朝这边快速奔跑。 “我擦，他们过来干嘛？” 老狗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声咒骂了一句。女神狩猎区可不是个适合叙旧的地方，在这里遇到的任何人，都得随时睁着一只警惕的眼睛盯着他，所以除非一开始就做好准备一起行动的大型团队，其他队伍在狩猎区里都不会靠近彼此太多。 否则这里就只会叫做‘女神开发区’，而不会被叫做‘女神狩猎区’，因为只有当这里有猎人和猎物，才是‘狩猎区’。 “等他们过来就知道了。” 凌夏树稍微放慢了脚步，等待着程瑞坦和司家兄弟。跑得近了，才发现那两名少女体内没有任何模块的光辉，应该也是女神候补生，但是她们却能跟随坦叔一起高速奔跑，仔细看过去，才能发现她们体表附着了一层特殊编写的模块，真正出力的正是这层外附的模块。 这就是大组织的底蕴吗？ 凌夏树下意识地抱紧了肩膀上的初洵美。虽然从普遍性上来说他和施黎加这种情形才是主流，但是和‘共读会’的手段一比较，顿时就显得像是乡下人那样粗俗不堪。 凌夏树虽然因为bbd的原因，在很多时候显得有点冷淡甚至迟钝，但毕竟还是年轻人，这种被人比得很没面子的事情，当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特别是当着司家兄弟。 “不要停下，继续加速。” 司威那极具特色的低沉声音传来，即使在空旷的狩猎区，听起来也像是自带回音效果。 由于领导者是熟人，很快两队人就汇合一处，一起朝着远离巨大蠕虫的侧面奔跑，其他队伍也是各自选了一个方向四散而逃，一时之间巨型砂兽面前仿佛大型团体操的开花表演似的，撒开了到处全都是人。 现在就看巨大蠕虫选择追向哪个方向了。 奔跑的人们都在时不时地回头望向巨大的蠕虫，等待着它决定选哪个方向的倒霉鬼作为食物，然后就在他们混合着期待、恐惧、侥幸等复杂情感的目光注视下，巨大蠕虫昂首向天，发出一声声仿佛钢铁摩擦的声音，整个身躯突然像是通了电似的摇摆抖动起来，这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整个巨大身躯都出现了模糊的残像，这才在万众期待中，轰然崩裂成数十只中等体型的蠕虫，爆炸一样朝着四面八方落去。 “我擦！” “靠！“ “x&a%d&……” 一时之间，无数种咒骂的语言在各处响起，原本还指望能靠着某个倒霉蛋的牺牲歇一口气的众人，不得不脚下加紧，再次奋力奔跑了起来 凌夏树这边也不例外，一只中等蠕虫被爆开的力量弹射过来，正好落在众人前进方向的正前方，逼得所有人不得不立即变向，在地面上扬起大片的晶砂。 “救命啊——” 推着转播台的三名俘虏可以说是实力最弱的，仗着能预测天瀑，就没怎么在速度上下功夫，结果谁想到会遇上这样奇葩的砂兽，只不过犹豫了一秒钟、考虑了一下是不是要及时扔下转播台逃命，结果就落进了迟滞光环的吸引区域，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挣扎着，速度却根本提不起来。 中等蠕虫的个头虽然小了，导致迟滞光环的范围也缩减，但是从天而降的机动性让它们得到了第一批牺牲者，其他队伍也陆续有运气不好的家伙，像这三个俘虏似的，陷入了迟滞的恶性循环，也没有人敢放慢自己的速度来救他们，只能在绝望中越来越慢，连思维也逐渐凝滞，最终化作静止的雕像、轰然爆成一堆细小的蠕虫。 吃掉了第一批补给，这些中等蠕虫的个头、速度还有迟滞范围都迅速扩张，众人面临的危机顿时变得更加严峻 “这是些什么东西！” 老狗绝望地哀嚎，舌头都跑得耷拉在外面，喘息的像是铁匠铺的风箱，“这么搞下去死的一定是我们啊！” “坚持住！” 凌夏树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继续以稳定的速度迈动着双腿，呼吸的频率略有些加快。肩上的初洵美感受到了他体力的消耗，再也顾不得其他，伸展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背、让两人紧密贴合在一起，减少不必要的摇晃来帮助他节省体力。 “为什么、从没有人、提到过、这样的砂兽啊！” 抱怨的又是颜俊，平时用转播台代步惯了的他，体力比老狗还不如，喘息的声音之大，简直像是要把肺部都吐出来。实际上，如果不是他身体被衣物掩盖的部位不时泛起一些蓝色集成电路图案、帮助他修正体力数值的话，就凭他自己那点体力，早就已经成为蠕虫的食物了。 “呵呵，谁说没有，只不过你们这些废物不知道而已。” 清亮的变声期前男音响起，这样的说话态度和遣词用句，自然是司易这个最爱装腔作势的少年，“在十期之前的报告里，就有人观察到了这种砂兽的存在——” “……” 司易的话语落入凌夏树的耳中，让他眉头皱了起来，若有所思抱着初洵美又奔跑了几十米之后，突然放慢了速度。 “夏树？！” 老狗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常，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夏树小子是怎么回事、竟然敢在这种砂兽的追击面前减速？不会是压力太大、发疯了吧？那可就完蛋了啊！ “这是一种很特殊的砂兽，” 凌夏树回头凝望那些大大小小的蠕虫，微微眯着眼睛，矩阵视觉催动到了极限，“它的机构简单，哪怕是没有觉醒的普通人的人机界面，也能激活一条小型的砂兽，然后它还能够自我扩展，遇到的人越多，它的体型就会越大——” “说点我们不知道的行吗？” 司易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又插了进来，“现在不是上课的时候！” 凌夏树转过头去，仿佛在发着光的眼睛瞬间让司易有种被从里到外都看穿的感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朝远离凌夏树的方向偏了几步。 “小孩子要多点耐心。” 凌夏树嘴角没什么笑意地翘了下，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继续观察着远处的砂兽，“……既然共读会以前的资料曾经发现过这种砂兽，说明它不是这次刚出现的，而我们又都看见了这种砂兽的可怕繁殖模式，按理说这里应该到处都是这种砂兽泛滥才对……但之前收集的外界资料却丝毫没有提及，甚至连类似特征的残骸都没有被提到过，这意味着……” “有什么东西会抹去这种砂兽……甚至连被追杀的人一起？” 司威毕竟是共读会的年轻精英，经过了长期栽培，不但战斗力爆表，思维和知识面也是非常开阔，凌夏树一提个开头，他就马上想到了后面的推论。 “拜托，这里可是女神狩猎区啊，哪有什么东西能——” 司易不服气地开口，然而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凌夏树、老狗、颜俊、施黎加等人的身上就接连响起了数声轻微的破裂声，让他们所有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天瀑？” 老狗难以置信地看着几个人腰间都破裂了的偏移模块——要知道他们一起行动的时候可是有分工的，各自负责一片方位的天空，现在却几乎同一时间全都破裂，难道说—— “天瀑！” 凌夏树拿出黑卡瞄了一眼，肯定地点点头，看着那上面几乎全部变色的底纹：“到处都是！” 75 奔跑吧女神（十一） “这不可能！” 老狗发出了疯狂的嘶吼，白色乱发飞舞中，双眼瞪得通红。天瀑虽然可怕，但从来都是随机的，怎么可能会同时集中出现这么多？四面八方都是天瀑爆发的区域，意味着根本没地方可以逃了！ “很显然，这种砂兽和天瀑之间，存在我们并不了解的特殊反馈机制。” 凌夏树已经学通了矩阵编程基础、又通过自身天赋看了那么多天矩阵模块结构，此时是最冷静的一个，刚才就是他第一时间察觉了这其中的问题，“也很可能并不仅仅只针对这种砂兽，只要扰乱到一定程度都会引发这种情形，毕竟这里是备份区域，如果让我来写这个备份程序的话，肯定要有保险机制的，任何出错过高的区域，肯定都要重写一遍——” “原理回头再探究，” 司威也保持了冷静，虽然脸色严肃，“天瀑不可能同时发生，总有顺序，我们必须从中找出一条生路！” “那里，有一块区域不会发生天瀑！” 这个时候了，凌夏树也顾不上隐藏黑卡的作用，直接按照上面的提示，指出了附近唯一一块没有天瀑发生的区块——然而当小队里的人带着一丝喜悦望去的时候，却瞬间再次变得脸色苍白： 凌夏树所指方向的尽头、那唯一的一块不会发生天瀑的区域附近，此刻正有一条肥大的中等蠕虫，蠕动着高速追击那些四散逃亡的冒险者。 “这不可能……做不到的……” 司易失神地低喃，脸色像纸一样惨白，抓着哥哥的衣襟，眼眶中不自觉地有水光闪动——面临死亡的关键时刻，所有后天增添的伪装都被撕掉，他不过是个喜欢装腔作势的胆小男孩。 怎么办？ 这个疑问同时出现在众人的脑海里。黑卡发出预警到天瀑坠落地表，仅仅只有十几秒的时间，唯一不会发生天瀑的地方，此时却被致命的蠕虫占据，摆在众人面前的，似乎是一个注定的死局！ “新生的中等砂兽，影响范围没有天瀑广，只要我们小心地沿着边缘移动，应该不会落到它的迟滞范围内。” 凌夏树迅速地作出了决定，当先扛着初洵美反身朝蠕虫所在地奔跑起来，小队里茫然无措的其他人下意识地跟在他的身后，而共读会的队伍成员，则把目光全都投注在司威的身上，等待他的决定，包括络腮胡子的坦叔——虽然他已经暗中激活了一枚紧急空间转移的模块，万一情况不对，就可以瞬间把司家兄弟一起转走。 大组织全力培养的下一代精英，数量之所以多不起来，就在于实在是太花钱了，而为了不让前期的投资打水漂，后期还不得不继续追加更多的投资。 “……跟上他们。” 情况紧急，司威只思考了几秒钟，就毅然做出了决定。凌夏树的情况他是知道的，为了挽救他姐姐的生命，那个家伙绝不会平白冒险，如果不是有一定把握，肯定不会选择这样一条看上去必死的路。 于是在所有远离蠕虫的队伍中，出现了一支奇特的逆向奔行的队伍，混乱中偶尔有人会朝他们大喊‘掉头！有砂兽！’，等发现这只队伍依旧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后，也就不再理睬，继续自己的逃命之旅。 “马上到了！” 凌夏树不时看着手里的黑卡，根据准星和底纹的相对关系判断自己所站立的位置是否出了天瀑范围，“停——就是这里！” 他猛地抬手握拳，在一片混乱中，给队伍里其他人发出一个明确的停步信号，小队里的人顿时以他为中心左右排开，形成了一条直线。 很快，共读会的小队也迅速到达，同样排成一行，组成了这支组合队伍的后排。 “注意观察天空，尽量选择最边缘的地方！不要担心过于接近天瀑！我带着詹觉明写的高级模块，只要不是大脑或者心脏这样的关键器官，就算被晶砂削掉，我也能马上就给你恢复好！”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不断安抚着队员，双膝微弯、牢牢地盯着天空。黑卡上的地图比例尺太细，只能达到十米左右的精度，他无法精确地判断所处位置是否还在天瀑作用区域里，因此只能大家一起紧张地靠肉眼观察。 “砂兽目前距离83米，方向九点钟！” 程瑞坦拿着一个探测模块，在后方沉着地报出检测数字，这个具体的距离数字明显让大家稍微放松了一点，“砂兽的致命影响区域大约20米，目前相对我们移动速度大约10公里/小时，相遇时间——” 轰！ 从天而降的砂柱冲击地面的噪音打断了他的说话，凌夏树挑选的地方非常到位，后排的共读会小队几乎是背部紧贴着晶砂之柱，海量晶砂源源不绝从天而降的威势振动着周围的空间，站得如此之近的位置，感觉地面都在随着晶砂的坠落蹦跳一样，站都站不稳，两名女神候补生更是吓得脸色苍白如纸、腿脚瘫软、身躯摇晃着像是要摔进晶砂柱里去。 “「黑色折射」！” 司威果断地出手，伸手在两名女神候补生肩膀上一搭，然后随意地一个转身，三个人已经集体出现在后方十几米的位置，远离了近在咫尺的晶砂柱。 “好可怕……简直像是世界末日一样。” 一名女神候补生颤抖着开口，虽然她们经历过拟真度极高的训练、之前几个小时也见到过天瀑，但从未在连两米都不到的位置感受如此海量的物质疯狂坠落，那种可怖的景象让她差点把呼吸都忘记了。 “不，” 司威转过身，看着四周几乎不分先后地从天空坠落的几十条庞大砂柱、几乎是瞬间就淹没了上百人的身影，低沉的嗓音在胸膛里轰鸣：“……这才是世界末日。” …… “不！救命！” “可恶！” “天啊，谁来救救我们……” 各种各样的凄惨嚎叫，刚发出就被晶砂柱轰击地面的狂暴声响彻底淹没，举目望去，到处都是接天连地高达数百米、直径也足足有一百多米的巨大砂柱在疯狂朝地面倾泻，还残存的一些人类的身影偶尔出没在这些巨大的砂柱之间，就像是研磨器里的芝麻，渺小脆弱到了极致。 而没有踏入天瀑范围的人也不知道该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虽然没有瞬间死去，但四周到处都是可怕的砂柱，根本无法离开，他们就像是被和砂兽蠕虫一起关在了盒子里无处可逃，只能在这狭小的区域里竭力奔逃，绝望地苟延残喘。 凌夏树的队员现在也是一样，背靠着轰然作响的天瀑砂柱、满脸冷汗地死盯着不远处的蠕虫砂兽，向一切自己知道的神灵祈祷，那个没脑子的蠕虫能够朝别的方向追击。 然而四周都是天瀑在轰然坠落，残存的几个人想要在这有限的区间内逃避蠕虫的追击，显然只能绕圈子，绕来绕去，蠕虫的前进方向就对准了凌夏树他们，让众人不由得心中一紧，老狗更是直接破口大骂那个幸存者故意害人，反正以他和蠕虫的距离，左右都是死，干嘛不乖乖被吃掉。 “砂兽距离66米，方向五点钟，相对移动速度30公里/小时！” 坦叔沉稳的报告声响起，暗中不动声色地，开始把司家兄弟指定为空间传送模块的目标。对他来说，这样的生死关头在他的冒险生涯里连前五都算不上，实在紧张不起来，只要保证好组织的未来之星不会陨落在这里就可以了。 “我们也跑起来。” 凌夏树略一思索，就明白目前只有这个应付方法，马上也带领队伍朝远离蠕虫的方向跑起来，只是狩猎区的天瀑是以六边形区域生成的，这块周围被天瀑包围的区域，自然也是六边形的，想要摆脱蠕虫的迟滞光环，就必须掌握好速度，既不能太快让它提早转向，又不敢太慢以免落入它的迟滞光环、在恶性循环里崩解成为一堆虫子。 而且，你还得和残存的其他人斗争，并不是人人都能在生死的压力下理智思考，甚至还有跑疯了的人，在恐惧的驱使下只知道沿着边界一路狂奔，结果绕了一圈之后自己送进了迟滞领域，带着凝固的疯狂表情，崩解成为细小的蠕虫。 “坚持住，天瀑的持续时间很短，我们只要这样绕下去，就能坚持到周围重新变成安全区！” 凌夏树表情冷静，一边扛着初洵美一马当先跑在队伍的最前方，一边头也不回地给后面的人鼓劲， “这里的其他几个幸存者也都掌握了合适的速度，失去理智的傻瓜也都把自己送干净了，蠕虫的速度不会再有改变，只要我们保持这个状态，很容易就坚持到天瀑结束！” “你、呼、说得、呼、容易、呼……” 颜俊脸色涨红，喘得呼吸支离破碎，话都说不完整了。从刚才开始，他就在一直跑——不，应该说自从进入女神狩猎区开始，整支队伍就一直在奔跑，不停地跑，各种花样地跑，到了现在，他真的感到快要到极限了，腰部以下像是没有了任何知觉，就只知道机械地不停迈步，但是腿脚的感觉却越来越沉重，差不多快要迈不动了，如果不是对死亡的恐惧带给了他额外的动力、柏良宽又拉着他的胳膊给了他一点帮助，他现在真就躺下了。 相比之下，共读会的小队明显就精锐许多，即使两名候补生女孩和体型单薄的司易都能轻易跟在后面，看他们的表现，应该是还留有余力，尚未催发到极限。 “砂兽距离51米，方向三点钟，相对移动速度26公里/小时！” 坦叔就跑得更轻松了，一边跑，一边还呼吸平稳地不断报告探测数据。绕圈虽然是个笨办法，但谁说笨办法就不是好办法了，这条蠕虫的体型限制了它的影响范围和速度，按照他的分析，只要能再这么坚持两分钟，这个之前看似无解的死关就轻松地过去了。 而这一切的关键，都在于凌夏树手中那张神奇的黑卡，如果没有它的准确预测和精准定位，自己这群人也玩不出这么惊险的擦边操作—— 轰！ 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从旁边的砂柱中高速冲出，一头扎在正在高速奔跑的凌夏树小队前方十几米处，庞大的外壳几乎被晶砂彻底同化，内部的几个人形物体也差不多被晶砂溶解了一半，但还残存着一些意识，正挣扎着试图打开外壳，四肢和身上的血肉组织却随着动作不停掉落，当外壳终于打开一半的时候，里面的人形终于彻底碎裂，变成了一地微微蠕动的碎块。 “jumper！” 柏良宽发出一声惊呼。 76 奔跑吧女神（十二） 从天瀑中挣扎逃出的巨大黑影，赫然是一辆用来穿梭矩阵空间的载具，而里面的那些人形物体，应该就是jumper和他的同伴了，很显然他们在逃跑过程中骤然遇到大面积爆发的天瀑，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启动载具冒险一博，然而冰冷的晶砂不会对任何东西客气，也不会因为悲壮、友情等情感而减缓半秒作用时间，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被海量的晶砂彻底洗白，甚至到最后连自己的存在都维持不住，被无数备份代码冲刷得一丝信息也无法残留，最终化成了女神狩猎区的一部分。 柏良宽自然是看得心惊肉跳、又忍不住心生悲凉，如果没有得到那张黑卡，单凭老狗的小窍门虽然也不至于听天由命，但陷身死地的概率就要大多了，生死关头，没准自己也要这样拼一把，而眼前残酷又诡异的景象，恐怕就是自己的下场—— 然而现在不是替别人悲伤的时候，这突然冲出的载具正好截断了众人奔跑的路线，让小队的人本能地紧急刹住脚步，等反应过来，无论是绕路还是跨越都已经有了严重的耽搁，后边的砂兽已经带着金属摩擦的难听声音，疯狂地向前蠕动。 “都跑起来！别回头看！”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尽力高呼，招呼队员尽快回复速度的同时、制止他们回头看的行为，“我们正好在边上，只要沿着直线跑，就能超过砂兽！” 只当过烘焙屋小店主的年轻人，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主动地成为了承担起几个人生死重任的领导人物……或许是因为他在这里不会受到真正的生命威胁、所以能冷静思考，或许是因为十几天的相处、有了初步的羁绊，无论如何，此时此刻此地，他正在逐步成为这个小队真正意义上的领导者。 然而现实不会因为任何情感因素而改变，他们确实是在直线边上，但却是和蠕虫前进方向近乎垂直的一条边，意味着他们奔跑的速度再快，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做了无用功，小队和砂兽之间的距离，正在快速地缩短。 “砂兽距离37米，方向六点钟，移动速度30公里/小时！” 坦叔醇和的声音继续冷静地报告探测数据，然而这次的数值却无法让人心安了，实际上即使没有具体的数字，众人也已经感受到了无法忽视的迟滞效应，抬腿的动作明显变慢了不少，甚至呼吸的频率都被动下降了——而这一切，就是恶性循环的开始。 “距离29米，方向六点钟，移动速度32公里/小时，即将降低到阈值！” 坦叔的声音依然平心静气，然而队伍里的其他人心情已经降到谷底，死亡的巨大压力狠狠地碾压着他们的心脏，即使是一直咧嘴露牙的施黎加，此刻也收敛了表情，仿佛临战前的野兽，全身都散发出将要搏命的气息。 当然，除了凌夏树和程瑞坦，依然能保持点镇静的，还有一直被扛在肩上的初洵美和世妙，只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距离27米，方向六点钟，移动速度33公里/小时，距离阈值22米，阈值22米！” 坦叔一边报告实时数据，一边悄然靠近了司易、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看似是给他助力，实则不动声色地拉着他朝着司威的方向靠近，两个隐秘的定位标志已经黏在了兄弟俩的外套上，随时可以发动。 “我，我不、不行了……” 颜俊终于到极限了，嘴巴大张着，双眼无神，只有进气没有出气，脸上那颗青春痘都仿佛在流汗，脚步也踉踉跄跄，随时都会摔倒一样。 凌夏树扫了他一眼，眉头微皱。这不光是颜俊自己的事情，情绪是会传染的，被他这样一拖累，原本还能坚持的其他人也纷纷感到泄气，仿佛极限一下子就到来，此消彼长，蠕虫的威胁范围随之扩大，而最有说服力的则是坦叔报出的数据。 “距离26米，方向五点钟，移动速度33公里/小时，阈值已经增加为25米，马上就要降到阈值了！” 程瑞坦看着手上的探测模块，沉稳坚定的脸上神情开始变得认真起来，手中硕大戒指的戒面和米色大衣下摆上的蓝色变体菱形图案都在微微发光，已经做好了随时撤出的准备。 “夏树，我，我也跑不动了……” 老狗喘着粗气的绝望声音传入耳中，凌夏树顿时像是被一块冰块贴着心脏表面划过似的，倏然一惊，转头望去，老狗嘴角吐着白沫，满是皱纹的老脸已经跑得从原先的胀红变成了苍白，他本来就是老年人的身体参数，又没有强力的ai帮助锁定体力，全靠些外挂式的野路子撑到此刻，已经到极限了。 “坚持住，天瀑马上就要结束了！” 凌夏树在奔跑中靠近老狗，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胳膊，不料老狗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尽全身力气竭力往旁边避了一下，躲开了那只手。 “我一直想，抱大腿、跟随你、后半辈子、就发达了，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要当、他么的、英雄，哈哈……“ 一句话被他说的支离破碎，那张老脸上却带着洒脱的笑。 面对差区区一米就要落入恶性循环的极限阈值，面对随时可能被拖入噩梦般的减速历程最后崩解为一堆恶心虫子的危机，每个人都面临生死考验，也都在重重压力下展露出真正的性情—— 比如司威在生死关头一如既往的坚定沉着，彰显出足够担当未来领导人的大心脏；颜俊则彻底表现出他毫无毅力的废柴属性、马上要躺倒在地的样子，柏良宽表情扭曲，作为绝症患者对于最后生存希望绝不放手，施黎加则面目冷硬、浑身隐隐有无形之物升腾，显然在积蓄最后一搏。 至于被拽着跑的司易，虽然被生死压力逼得小脸扭曲、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却也没有想要用「白色安息日」朝前边凌夏树那来上一发给自己争取时间，证明共读会的基础教育还是比较正面的。 只有老狗的表现令人吃惊，没人知道这短短十几秒时间，被人叫了半辈子老狗、在隐世底层混了三十年的潘炳天，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理路程，竟然做出了要牺牲自己、保住凌夏树年轻生命的决定——除了凌夏树自己，其他人并不知道他其实不怕这狩猎区里的任何‘致命威胁’。 “去你的英雄！那是送死！” 凌夏树突然有一点急躁，老狗是他的领路人，也是进入隐世这段时间一来，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伙伴，虽然这条‘老狗’有一身的坏毛病，但巴结也好、别有用心也罢，都抹杀不了他是自己关系最深刻的同伴这个事实，现在却要因为一件其实毫无意义的事情，准备牺牲自己？ “你们继续跑——我来争取一些时间！” 下一刻，凌夏树用沙哑的声音对其他人大声呼喊，同时靠近施黎加，想要把肩上的初洵美传递给他——然而甩了一下肩膀，却没甩动。 “我马上要去和砂兽战斗！” 凌夏树以为初洵美不了解情况，扭头大声解释了一句，又抖肩甩了一下，得到的回应却是腰间那双纤细的手臂抱得更紧—— 仿佛内心深处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触了一下，然而凌夏树马上就毫不犹豫地用更大的力量，强行将初洵美瘦弱的身躯转移到了施黎加的身上。 即使资质再高，她现在也只是凡人，落入阈值之下的恶性循环，也唯有一死。 “夏、夏树！” 老狗此刻终于回过神来，原本脸上的‘豪迈’‘洒脱’顿时不翼而飞，跌跌撞撞地在奔跑中勉强抓住凌夏树的胳膊，咬牙切齿地想要阻止，“你、你不能、去——” 可惜他确实也到了极限，话都说不连贯了。 “没事。” 凌夏树对满头白发迎风飞舞的老狗露出一个笑容，先是明朗的微笑，随后却变成充满暴戾的狰狞感觉，“这些年我经历了太多次死亡……彼此早都互相厌倦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他双脚猛地反向一蹬，转身的同时瞬间就落后了几米远，几乎是马上就和砂兽蠕虫面对面。 saaaa！！ 蠕虫简单的智能让它没去在意突然出现在身前的小虫子，摇晃身躯发出难听的声音，继续高速追击前方的食物—— 嘭！ 下一秒，高速前进的蠕虫像是撞在了墙上似的，前半部分骤然停止，后边庞大却轻量的身躯无法控制地高高扬起后又重重落下，直接翻了个身砸在晶砂上，蛆虫一样地扭动着。 凌夏树被层层涌动的的橙色图案包裹着，几乎只露出两只眼睛，靠得如此之近后，蠕虫的迟滞光环在他的矩阵视觉里终于显露了真实面目，那根本就是无时无刻不在从母体上高速复制、传播的极其微小的蠕虫。 这些蠕虫在矩阵的‘表面’层并不可见，却能从矩阵的其他各个维度、沿着所有能找到的端口不断爬行，然后用那简单到极致的身躯里包含的区区几个模块，混乱地到处释放‘迟缓’、‘昏睡’、‘麻木’等相关指令，如果距离的远，人机界面自身的防御机制就能清除这些结构极其简单的蠕虫子体，但也免不了要造成延迟、卡顿等副作用，而如果靠得过近，也就意味着在矩阵空间里你和蠕虫代码的储存处距离较短，蠕虫子体的影响就会急剧提升，造成恶性循环，直到人机界面彻底崩溃，资源被蠕虫子体吞噬殆尽。 可以说对于绝大多数隐世人来说，只要做不到对自己的人机界面进行修理，这些蠕虫就是极其有针对性的杀伤武器，然而现在它们遇到的，却是矩阵诞生几百年以来最精密的巧合，见证人类意志极限和数学概率威能的终极结果—— 所有的蠕虫刚刚渗入凌夏树的人机界面，就会被无数蜂拥而至的蓝紫色光点从头到尾地覆盖住，短暂的代码层面的交锋之后，这些蠕虫子体就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在宏观层面，体型大了一倍半的「疯狂希望」，此刻正伸直一只手臂、用狂暴的力量将中等蠕虫的头部牢牢压在地面上，另一只爪子，则贼心不死地又泛起了悠悠的蓝色光辉。 77 女神的协奏曲（一） 虽然看起来很像，但「疯狂希望」并不是隐世通常意义上所说的、一行行代码编写出来的ai，而是由和凌夏树的神经系统嵌合到一起的bbd病毒，在无意中增殖进入被矩阵操作系统映像‘拾音’格式化的空间、触发了‘自组织’行为临界点后诞生的特殊程序单元群，它本能地认为自己是凌夏树神经系统的一部分，却又有着自身的逻辑判断体系——简单地说，就是它‘大事不会捣乱，小事不听使唤’。 自从不久前它模仿凌夏树的‘治疗手法’、意外侵入颜俊的人机界面，甚至还在里面留了一个木马般的拷贝之后，有着自己独立逻辑模式的「疯狂希望」，就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再来一次，而当凌夏树靠着自己体内的bbd的抗性，迎头顶着蠕虫把它车翻在地后，「疯狂希望」判断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颜俊那么点体量就有很好的效果，现在这只相当于好几个颜俊体量的蠕虫一旦侵入成功，不就能够获得好几倍的成果了吗？ 于是带着朴素的逻辑判断结论，「疯狂希望」果断出击，抓住蠕虫在地面上翻滚的时机开始侵入对方的矩阵空间，而等凌夏树发现它的意图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别——” 凌夏树的喊声只开了个头，「疯狂希望」的爪子就已经按在了蠕虫的头部，无数躁动的蓝色光点从爪尖蜂拥而出，争先恐后地朝着蠕虫那简陋单薄的躯壳涌入，很快就和蠕虫体内那简单的智能核心碰撞在一起—— 然后，一切骤然变得不同。 这些蠕虫从本质上讲，和bbd非常相似，都是由非常细小的单元、堆积到可怕的数量之后出现的自组织群体，虽然它们的基础单元体核心代码简陋、权限也低，能力比bbd要差不止一个数量级，但是它们毫无节制的复制也带来了另外一个优势，那就是同样不止差一个数量级的，总数量。 成型的砂兽蠕虫虽然被天瀑冲刷垮掉了，但是它们放出来的那些无数微小蠕虫子体可依然存在于矩阵的空间里，和这个唯一幸存的蠕虫成体彼此之间共享链接，当数量的差别要用指数来表示的时候，核心的简陋就不再是关键了，可怕的数量带来性能的跃升，就如同工艺再先进的cpu，也比不过用大量远古版本低级核心组成的超算那样。 于是两者相撞的这个瞬间，「疯狂希望」只占据了不到零点一秒的优势，就被无尽的虫群核心一拥而上彻底压垮，马上变成了守势，顺带着害得凌夏树的意识也被拉进了一片由虫群意志组成的汪洋大海。 周围的一切都褪去，只剩下无尽的光点组成的海洋，彻底把他包围在其中，不断地冲刷着他的意识，而且这光点的海洋还在不断地增殖自身，那恐怖的数量本来就已经让人绝望，再加上这快速地增殖，更是让人失去反抗的意志。 然而倘若现在放弃，就真得会有生命危险了，本来有着矩阵权限的根本性差异，凌夏树通过bbd防守人机界面，是不惧这些蠕虫的入侵的，但因为「疯狂希望」的莽撞举动，等于把凌夏树的神经系统对虫群打开了一个缺口，这个时侯权限得作用就不是关键性的了—— 就好像原本有一扇防盗门保护着屋里的人，外面的袭击者没有钥匙，只能不断地敲门，而现在则是有个莽撞的家伙开门出去打人，结果出了门才发现对面人太多打不过，赶紧又缩起头，门却关不上了。 现在咒骂什么的于事无补，凌夏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负面情绪，开始考虑要如何才能应对这不利的局面。虽然没做什么代码层面的分析，但是光凭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他也能发觉到bbd之所以会吃亏应该就是因为对方的数量过于庞大，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让他保持了比较平静的心态，没有马上动用终极武器，那枚正十二面体。 ——靠着拾音强大而全面的功能确实能在很多场合扭转局势，然而第一凌夏树自己并不是十分相信主动找上门来的拾音、要谨慎地控制它的实力恢复程度，二来用得多了也会增加‘拾音’被发现的危险。 周围那些蠕虫子体虽然数量巨多，但来源主要是吞噬那些倒霉牺牲者的人机界面而存在的，当这些人在天瀑的冲刷下变成脑死亡的白板，矩阵的死亡模块就会立即启动、对他们进行物理删除，那时候人机界面也会被一起清理，它们存在的基础就没有了。 所以，时间是在凌夏树这边的，只要坚持一段时间的防御，那么形势就会迅速扭转。 ——只要能坚持防御。 然而，面对仿佛无穷无尽一样的虫群核心，想要做到防御又谈何容易，bbd的‘盾’虽然坚固无比，但如果这盾牌上压上了几万吨的重量，那么再坚固的盾也毫无意义了。 凌夏树只尝试了几秒钟，就意识到了自己同样无法和这种数量级的虫群核心对抗，代码的战争，说到底就是写入操作和拒绝写入操作的搏斗，bbd效率再高，面对海量的写入操作指令依然是无法抵抗，被人用最没效率的低级指令，毫无办法地击败。 如果不想办法扭转这种趋势，等外层的bbd被消耗光之后，就是凌夏树自己的神经系统来面对这样恐怖的写入操作了，而作为人固有的天然生物脆弱性，在耐久方面显然是不如程序的，一旦有部分神经细胞受损，就是整体崩溃的开始。 已经无法知道外界的时间究竟是怎样流逝了，凌夏树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和虫群核心的对抗上。他先是利用自己的编程知识、以bbd作为基材编写了一个保护层，这个保护层的原理倒是非常简单，就是一个具有双核结构的组合体，每个核心都在不断询问自己配对的另一个核心是否被写入了，一旦没有得到回应，就立即用自己的代码作为备份去把对方重新写回来。 简单的原理意味着效率，这个保护层一建成，马上就使得凌夏树面临的压力明显缓解，然而在凌夏树的感觉中，仅仅只过了几秒钟，这个保护层就开始全面破碎，再次被淹没在虫群的海洋里。 还是那句话，当数量的差别要用指数来表示的时候，其他的很多东西都不重要了。 凌夏树马上编写了第二代保护层，这次不光双核心互为备份，而且不论对方是否有回应，都产生一个新的核心，以此来抵消对方的数量优势——然而这一次的保护层也不过多坚持了几秒钟，就同样被虫群的数量这个无解的因素破坏了。 rya！—— 「疯狂希望」已经全面收缩，甚至解散了非核心之外的所有bbd单元体，把它们全部投入到这次防守中去，它的做法又和凌夏树不同，彻底放弃了拒绝写入操作方面的强化，全靠自带的权限略加抵抗，除此之外的所有资源，全都投入到了自身增殖能力的发展中去，拼命吞噬虫群核心的空间然后用bbd来填满，其实也就是和虫群一样的思路，随便你怎么搞，看我增殖得快还是你杀得快。 只可惜虫群在一开始积攒的数量优势实在是太大，而距离牺牲者们的人机界面被删除看来还有一段时间，所以「疯狂希望」的反攻基本看不到任何成绩，反而自身所占据的空间都出现了萎缩。 不能这么消耗下去……但是，解决的办法在那里？ 意识的世界里，凌夏树看着外层越来越少的bbd单元体，思维的速度催发到了极限、紧张地思考着。他毕竟接触编程时间太短，即使拥有矩阵视觉和天赋通感，也还只是个眼高手低的新手，刚才的保护层已经是他最大努力的发挥了，就算现在给他看一堆功能超强的矩阵模块，编写不出来也是没用—— 等一下。 凌夏树心头一动，忽然抬起头，打量着这个由虫群意志构成的空间。既然自己的意识能够被拖到这里，bbd也可以作为基材在这里使用，这么说的话—— 他闭上眼睛，视周围那越来越近的虫群意识海洋如同不存在，轻轻地闭上眼睛，在这同样属于意识空间的莫名世界里舒展自己的精神，放松所有的紧张情绪，然后绵长地深呼吸，一次，两次…… 一旦放松克制，潮水般的睡意顿时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将他淹没，然后同一刹那，诸多bbd子体被触发了一条内置指令，突然同时开始了高频闪烁，当凌夏树在熟悉的冰冷感觉中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圈永远无法看透的灰色混沌已经将周围彻底包裹，在虫群核心组成的海洋里突兀地存在着，仿佛坚不可摧的堡垒。 “十几万的感染者……矩阵用尽所有一切手段，都没能从这个场景里拯救出去一个，包括我……希望你们运气能比它好一点。” 凌夏树环视了一圈熟悉的场景，又抬头看着在混沌之外疯狂翻涌的光点海洋，嘴角习惯性地露出一丝狂热的笑容，突然抬手、头也不回地将一名试图从背后偷袭自己的探员夹在了腋下，钢铁般的手指娴熟地捏住它的颈部一扭一扯，血肉飞涌中，头颅连同脊柱一起被随手甩在了地上，残破的躯体无意识地抽动几下之后，破碎成一捧光点，闪烁着消失无踪。 现在这种普通探员已经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了，只有后期的升级版还值得他认真对待一下，所以凌夏树毫无压力地一边应付着探员复制体的各种偷袭，一边抽空仔细观察着虫群核心和奇异混沌之间的斗争，凭借他的天赋和视觉，终于在杀掉第21个探员之后，初步搞清楚了这层混沌能够抵抗如山如海般巨量虫群核心攻击的原理—— 挪移。 灰色的混沌没有采取什么高大上的复杂功能，而是通过未知的方法，一旦被读写操作的时候就瞬间变换自己的矩阵空间地址，所以看似是在原地缓缓飘动的混沌之雾，真要去研究的话就会发现它的位址不断跳变，根本无从下手。 正是这个简单的操作，让虫群核心的骇人数量失去了意义，同时发起的读写操作再多，落不到真正的混沌所在位址，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不得不说，那个畜生，在编程方面确实很厉害。” 凌夏树随手擦了擦腹部，刷掉上面的血迹和皮肉碎块。随着「疯狂希望」的能力升级，他在这梦境里的击杀也越来越轻松，在遇到升级版探员之前，基本已经被不会受伤了。 “只能勉强看懂原理，却不知道是怎么实现的……这些混沌根本看不透……” 他打量着涌动的混沌之雾，第一次对自己曾经熟视无睹的混沌边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可惜他无法看出任何有用的线索，这些雾气不光在这里是一片混沌的样子，在他的天赋通感和矩阵视觉里，也同样是一团团灰扑扑的混沌。 这种手法，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张黑卡。 saaa—— 外界的虫群核心突然集体急切地鸣叫起来，伴随着这仿佛哀嚎的声响，光点的海洋明显地开始大片大片消失，消失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凌夏树还没来得及弄死第22个复制体，周围就只剩下雨后水坑般的几小团光点了。 rya! 「疯狂希望」丝毫不受影响地冲出了混沌，发泄报复般地吞噬着这些光点，凌夏树通过两者之间的信息共享，也终于有时间好好看看这差点让他万劫不复的虫群单元体的源代码—— 只是一眼，凌夏树的表情就变了。 “不灭潜伏者140r版……‘古代种’？” 他看着最底部的签名和logo，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这根本不是砂兽？！” 78 女神的协奏曲（二） 按照‘常识’，女神狩猎区是一个特殊的备份区域，里面有整个矩阵的备份，但通常的程序在这里没有运行的条件，然而机缘巧合之下，会有彼此恰好能够沟通的模块被一起激活，形成所谓的砂兽，而更罕见的，就是同样在巧合之下被激活的一种特殊程序的映像，亦即‘女神之种’。 然而……人工编写的砂兽？ 这简直瞬间打破了之前凌夏树被灌输的关于女神狩猎区的所有‘常识’，毕竟一直以来周围所接触的人都在强调的就是，作为备份用的非活跃区域，人类是无法对狩猎区进行操作的，一切都只能依靠巧合。 那么，这在女神狩猎区肆虐、却带着编写者命名信息和logo的蠕虫，究竟是什么？ 凌夏树看着从「疯狂希望」那里分享过来的信息，陷入了充满疑惑的思索。 首先从命名上分析，如果都是真实的话，那么这个id是‘古代种’的编写者，已经制作了最少14个版本的蠕虫、也就是他命名的‘不灭潜伏者’，而只有共读会的内部记录才有一点它的踪迹，联系到刚才蠕虫肆虐之后突如其来的大面积天瀑，凌夏树有了一个令人心惊的猜测—— 女神狩猎区之所以死亡率这么高，恐怕并不是单纯的天瀑原因，比如刚刚那些牺牲者，都是在蠕虫的追击中被突如其来的天瀑冲刷致死，而这些信息外界是得不到的，最多只能在探查了他的个人id在系统中的历史记录之后，得到一个死于突发天瀑的结论，而蠕虫的存在就被完美地掩盖了； 这里的环境如此特殊，大家只会把这种蠕虫当做砂兽来处理，即使有编写者进来，也都不可能有心情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去解析一只看起来就很低级的砂兽的代码；更别说这大面积的突发天瀑很有可能是‘古代种’故意设置的扫尾措施——如果不是凌夏树拥有能够共享信息的「疯狂希望」，还因为bbd的嵌合能够直接调用自己的冥想编译区域作为战斗场所，蠕虫的编码可能永远也不会暴露。 其次，‘古代种’这个意有所指的id，也能延伸出一些猜测。 大致分析完一遍蠕虫的代码后，凌夏树注视着编写者留下的id，试图想要搞清楚对方在这个词语里蕴含的意念。众所周知矩阵已经存在了数百年，而从拾音那里，凌夏树也知道了哪怕是矩阵的操作系统都已经更新了不止一代，这个‘古代种’的含义，如果不是故弄玄虚，那就很有可能是像拾音非法拷贝自己的压缩映像到‘源海’中那样，是一群前代的人甚至程序，在女神狩猎区里靠着这里的特殊性质苟延残喘。 证据就是，蠕虫的编码里有一个坐标判断结构，当蠕虫所在的位置超出某个界限，就会启动某个子模块，至于这个子模块启动之后究竟是让蠕虫返回还是激发天瀑，凌夏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他猜测应该是后者——因为这个子模块里没有和坐标相关的函数。 但不论究竟是什么作用，蠕虫被特意限制在了某个坐标周围是确定了的，这批蠕虫虽然是被空间道具转移过来的，但落地之后没有突然爆炸或者马上掉头，也就意味着它们要守护的区域，仍然就在附近。 只可惜虽然知道是个坐标信息，但显然是经过加密的，凌夏树无法马上读取，好在整个蠕虫的源代码在手，无论做了什么样的加密变化，都只需要多花点时间而已。 凌夏树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微微侧身后左手往后一抓，就捏住了升级版探员那已经化作触手般肢体的左手，随后双手用力、像是捉蛇人甩蛇那样，重重地在地上疯狂地来回甩动，面无表情地任凭对方挣扎的触手在自己身上增添了几道伤口后，生生把这个升级版的探员摔成了碎块。 升级版的探员已经出现，看来要准备出去了。 凌夏树抹掉脸上的血迹，抬眼望去，「疯狂希望」正在混沌之外到处乱窜。不知道是它本身有非常记恨的性格，又或者只是本能贪婪的驱动，总之它没有放过外面任何一个‘小水坑’，全都吞吃到了自己体内，虽然现在剩下的总量还不到原本的万分之一，但也比颜俊一个人的人机界面容量要大多了。 rya—— 吃光所有额外的光点之后，「疯狂希望」缓缓地飘到意识空间内唯一还保持着完整结构的最大一团虫群意志光芒面前，挑衅地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随后它的爪子狠狠地抓住虫群意志的一个单元体，再度开始了入侵拷贝的流程。 而这一次，仅能靠组成自身的这些子体来抵抗的中等蠕虫，在bbd超卓的性能面前迅速败下阵来，很快就被彻底侵占了绝大部分技能，在矩阵视觉中，组成蠕虫形状的光点迅速被蓝色光点替代，隐隐形成了类似「疯狂希望」面孔的图案。 「疯狂希望」松开爪子，和对面体型巨大的虫型‘自己’一起露出似乎是满意笑容的表情，看着这一切的凌夏树也随即放下防御，任凭升级版探员的触手从身躯中穿过，带起大片血迹和可怕的疼痛。 “下次我会把你的头拧下来。” 凌夏树平静地看着升级版探员只剩蓝光条的脸，一边吐着血水，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发誓，随后黑暗迅速涌上，彻底淹没了他的意识。 …… 梦境与现实的转换只是一瞬间，再睁开眼的时候，第一个映入视野的是初洵美茫然带泪的脸，刚刚有了一点脂肪的少女依然看起来很瘦，眼睛哭得通红，整体并不好看，却真实得触动人心，脸上是混和了伤心、担忧、恐惧、迷茫等诸多情感的复杂表情，平时冷漠傲然的外壳，早已消失无踪。 然而还没等凌夏树打招呼，发现了他睁开眼睛的老狗就兴奋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大声喊叫起来。 “夏树！你醒了夏树！太好了！” 他高兴地笑着，满脸皱纹堆得像是菊花一样，被他这么一比较，初洵美原本不算好看的哭脸，就变得赏心悦目多了。 “嗯。我失去意识多久了？” 凌夏树伸手在老狗胳膊上一搭、矫捷地站起身来，环视一圈之后，不自觉地把目光转回了初洵美的脸上——看到他起身的少女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惊喜的微笑，却又马上刹住，重新挂起冷漠的面具。 现在做这种样子还有什么意义吗？ 感情经历完全是空白的凌夏树，对初洵美的表现有些不解，不过这不是现在应该关心的问题，那边还有两个小队的人都在等待，他要先把这些事情解决。 “大概两分钟……你和砂兽撞击之后就昏倒了，幸亏你的ai是自动型，在你失去意识的时候和砂兽僵持住了，刚刚成功地把砂兽打跑。” 老狗兴奋地解释着。死里逃生的滋味太好了，尤其是在未来金大腿面前表现了一把英雄气概之后又不用真得去死的时候。 “……打跑？” 凌夏树有些愕然地回头望去，中等蠕虫的身躯已然消失不见，然而很快，他就在矩阵视觉中看见了不远处的晶砂深层地面下，属于bbd的蓝色光芒，以及从相同位置传来的信息共享数据流。 很显然，所谓的逃跑，是「疯狂希望」复制入侵成功之后采取的伪装，那个逃跑的蠕虫，其实早已成为了「疯狂希望」的傀儡。 “我们的队伍呢？没什么损失吗？” 凌夏树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回头寻找自己的队员，很快就看见了大字型摊在地上的颜俊，以及站在旁边的其他几个人，看上去大家运气还不错，没有再被蠕虫或者天瀑当成目标。 “谢谢。” 感受到凌夏树的目光，施黎加露出整齐的白牙大笑着，大步走过来狠狠地握住凌夏树的手摇了摇。生死关键时刻才能看清一个人，如果说之前他的服从主要是因为费尔南的命令，那么现在就多了几分真心。 “mu~a！” 世妙同样毫不客气地摇曳着腰肢，小跑过来给了凌夏树脸上大大的一口热吻，柏良宽也上前表示自己对救命之恩的感谢，一时之间，小队气氛变得特别融洽起来。 “我想我们也应该表示感谢。” 司威沉浑的声音响起，凌夏树转头望去，看见这位共读会的精英正朝自己伸出手，脸上带着温和诚挚的笑容。 “我也只是自救而已。” 凌夏树谦逊了一句，随后程瑞坦和两名女神候补生也上来表示感谢，大家客气话说了差不多有半分钟，最后还是司威开口，说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恕我冒昧，” 他认真地看着凌夏树，不论是表情、动作还是发音的腔调都恰到好处，应该是经过了精心训练，能让人最大限度地降低戒备、愿意倾听：“不知道我是否能够看一下你刚才使用的那张黑卡？似乎它拥有一些非常强大而重要的功能……比如说，预测天瀑？” “没错，你想怎样？” 凌夏树很直接地承认，等待对方接下来的手段。 烘焙屋小店主自然不可能受过什么领导学、行为学的培训，但是在这个特殊的地区，旁边野兽般四处狩望的「疯狂希望」就是他的底牌，不远处的地下，已经被彻底控制的‘不灭潜伏者140r’也是他的底牌，有这样的两张牌在手，最差也不过打和而已。 但是他的小队成员并不知道，看到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紧张，马上都来到凌夏树身旁，迅速进入戒备状态，几秒钟前还言笑晏晏的两支队伍，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请不要误会，我对你的物品并没有任何意图。” 司威也早已预料到一旦开口问那张黑卡、就肯定会出现这种对峙局面，神情没有什么改变，声音也依然平缓温和，“我只是希望能够获得你的允许，这次的狩猎区行动都跟随在你们小队附近，同时也希望能够及时得到关于天瀑的预警信息。” “只是这样的话，当然没有问题。” 凌夏树有些意外，虽然说实话，共读会的队伍给他印象很好——嗯，除了司易那个嘴又臭又硬的小屁孩——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共读会对他是有恩的，他并不介意分享黑卡的信息，但内心也同样以为得先展示一下实力才能真正平等对话，毕竟以势压人是大组织的本能和本性，能够预测天瀑的黑卡显然是极具价值的宝物，并且是规模越大的组织越有价值。 现在，对方很克制地只要求分享预警信息的行为，让他对共读会的好感提升了不少。 “那么，你们接下来就跟着我们——” “喂，夏树，等等啊！” 老狗用力挤到凌夏树身边，奋力打断了他的话，老眼看着共读会的队伍，傲然地扬起下巴：“哪能就这么随便给人占便宜嘛？他们跟着我们沾光，不用担心小命、可以舒舒服服地去找了，我们图什么啊？总得约定好怎么分配吧？这要是遇到了女神之种——” “女神之种？！” 柏良宽激动地开口。 “对，女神之种，” 老狗不满地瞄了他一眼，这正谈判呢，捣什么乱啊……“要是遇到了女神之种——“ “女神之种！” 柏良宽抓住他的胳膊，大声喊的同时用力摇晃。 “对！女神之种！！” 老狗同样生气地大声地重复，用力甩开他的手，“要是遇到了女神之种——” 啪！ 柏良宽一巴掌甩在了老狗的脸上，然后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转向远处一片晶砂地面，“女神之种！！！” “女神之种……” 老狗扭着脖子、失神地看着那地面上繁复玄奥的幽幽光芒，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啪！ 他狠狠地在自己嘴巴上抽了一记。 79 女神的协奏曲（三） 女神之种，只存在于女神狩猎区的一种特殊程序映像，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只出现在女神狩猎区以及为什么只有女性能够融合，也没有人知道第一位女神是如何出现的，但是现在基本上隐世每个人都对女神之种的作用了解的非常透彻—— 那就是，制造社会金字塔顶端的成员之一，‘女神’。 拥有‘女神’的青睐，成为女神的同行者，是隐世绝大多数人最高的荣光，而27个月开放一次、能够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瞬间变成一位女神的狩猎区，当然就值得拿命来赌一次。 所有进入女神狩猎区冒险的队伍，最根本的目的就是找到女神之种，然而这种特殊程序映像的出现没有任何规律可循，除了当场融合之外也完全无法用其他方式携带，所以大家都只能带着和普通人一样脆弱的女神候补生在狩猎区里乱窜，在天瀑的威胁中拿生命做资本去撞运气，能发现的几率自然是非常低的，可想而知如果是两支队伍同时找到了同一个女神之种，必然会展开一场残酷的竞争——至少也会陷入严重的对峙。 就好像现在凌夏树的小队和共读会的成员正在做的那样。 “女神之种！” 凌夏树同样转头朝那边望去，看着地面上玄奥而鲜明的线条，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女神之种同样是他进入狩猎区的主要目标，关系到他能否及时凑够足够的资源去救回姐姐，无论是任何人来妨碍他的这个计划，都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打倒。 看那边同样表现出激动期待和戒备的共读会小队，凌夏树目光微微闪了一下，橙色的光辉开始在他身上隐隐亮起，「疯狂希望」也在同一时刻以双手环抱自己的姿态从地面之下悄然升起，三枚圆润的眼睛注视着共读会的队伍，仿佛幽灵一样游走着，在地面上下时隐时现。 “大家冷静！” 所有人里表情最平静的就是司威，即使看到了女神之种，脸上情绪也没有多少变化，反而伸开手臂，坚定地阻挡住跃跃欲试的弟弟，还在与他对视的眼眸闪过一丝严厉的警告，“请不要担心，这个女神之种我们不会参与竞争……毕竟刚才靠你们的照顾才脱离了危险。” 他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及时缓解了两支队伍之间眼见就要炸裂的紧张气氛，坦叔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络腮胡子脸上表情放松了一些，把手指悄悄从硕大的戒面上挪开了。 能够经受住诱惑、清醒地判断形势是领导人的必备能力，这一点上，司威合格了，否则一旦两队真的为了这个女神之种爆发冲突，先不说借助黑卡肯定没戏了，能不能打的过还是个问题呢—— 坦叔能被放心地委任为这支队伍暗中的保姆，在共读会中地位自然不低，也从瑾歆那里听说过凌夏树的‘不死’特性，还曾经亲眼看到他如何瞬间增殖病毒对阑安武发出决定一击，如果不是非常必要，他真的不想惹这个年轻小子。 “哥哥！”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共读会的队伍里，不甘心的司易充满怨气地朝哥哥大喊着，想不通为什么一直被称为‘共读会’精英的哥哥，要对这样一只垃圾队伍如此忍让！“别拦着我，凭什么要把女神之种给他们，我不服！” 虽然行动之前有过很多次的宣讲、告诉他这一次进入的狩猎区有多特殊，但一直跟随着哥哥执行任务、做什么都顺风顺水的司易，其实并没有太当真，任性的少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被所谓的‘敌人夺走了属于我们的东西’的‘委屈’和‘愤怒’刺激得浑身颤抖，手一伸，「白色安息日」的巨大枪身就出现在他的手中，枪口闪过十数道细长的光辉，在毫秒间分解成十几根小型枪管，簇拥在一起，仿佛一把旧式的加特林转轮，瞄向凌夏树他们就要开火—— 嘭！ 司威眼中闪过一丝厉光，伸手在司易的肩膀上一搭、微微侧身后又转回来，司易就瞬间原地消失、然后出现在了十几米远的地方，狼狈地摔倒在沙滩上。 “不好意思，我弟弟——” 司威非常沉稳地解释，然而话说到一半突然眉头一皱，面色凝重地住口不语，整个人都摆出了戒备的姿势，他身旁的坦叔则是猛地睁开了一直笑眯眯的眼睛，双手交叉相握，风衣下摆光芒轻闪，一副随时要发动的样子。 凌夏树嘴角微提，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手一挥，共读会小队脚下的晶砂地面突然涌动了一下，像是地下有什么巨兽翻了个身，随后地面再次变得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未发生过。 “……我弟弟年纪小，做事比较冲动，还请不要误会。” 司威也像是没事一样，继续把话说了下去，只是身上戒备的气息更加明显，坦叔也收起了温和的表情，络腮胡子脸上目光严肃。 虽然不知道地下是什么，但看这情形显然是受凌夏树控制的，那种可怕的威势和压迫感已经清清楚楚地展现了出来，所以凌夏树这一下示威效果十足。共读会小队的气势马上落了下去，刚才那种隐隐的‘我们这么高档的队伍，只是不稀罕和你们争而已’的优越感，算是被彻底打掉了。 “嗯，看出来了。” 凌夏树朝那边猛砸地面发泄的司易看了一眼，表情闪过一丝不屑：“你们管得太多……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独立支撑门户很久，还不是挺过来了。” 虽然他比司易大不了几岁，但两人给人感觉差别巨大，可能真的是因为对方的条件太好了，所以耽误了心智的成长。 “每一个人都不相同，他有自己的成长道路。” 司威为弟弟辩护了一句，随后主动把话题拉回原来，“这个女神之种，我们共读会不会提出要求，请你们放心——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还可以在融合的时候，帮助你们做一些相关的警戒工作。” 最后一句就纯属客套了。 “谢谢。” 凌夏树同样也是礼貌性地感谢了一句，然而等司威带着共读会的队伍主动离开几十米远之后，回过头来着自己队伍，却让他陷入了新的难题。 选谁？ 和队员们一起，围拢在那玄奥难明、仿佛一朵从晶砂之中盛开的虚幻之花般、神秘静美的女神之种面前，凌夏树皱起了眉头。 女神之种并不是找到了就万事大吉的，由于原理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即使隐世的人们发明了各种方式来挑选和培训女神候补生，融合的几率依然很低，绝大部分队伍即使找到了女神之种，也要在喜悦之后面临煎熬的未知，而最后的结果，也大多数都是人财两空，在这荒芜的狩猎区制造出无数的悲喜剧。 一旦选择了和女神之种开始融合，最终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不就破茧而出成为众人仰望的女神，要不就融合失败崩碎成为狩猎区的砂尘。从第一位女神出现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正处于最美好年纪的懵懂少女，在这里毫无意义地化为虚无。 凌夏树是不可能放过女神之种的，但是当它真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原本应该立即让初洵美上前开始融合的命令，却莫名的迟疑了。 返身去和蠕虫战斗前那一瞬间，那紧紧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的柔软和温暖，这一刻突然在记忆里变得无比清晰，如同无形却真实存在的枷锁，拦住了他将要冲口而出的指令。 融合，成功则获得新的‘女神’，失败则初洵美就此消失。 从没想过，竟然在刚进入狩猎区的第一天就能遇到女神之种，原本以为要过段时间才会需要的抉择，竟然已经摆在了眼前。原本凌夏树以为自己在这方面不会有任何犹豫，然而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无法开口。 “要不，我来？” 足足有十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世妙忍不住轻盈地扭动腰身，挪到凌夏树的身旁低声询问。 “……” 凌夏树扭头望去，世妙妆容艳丽的脸上虽然堆着大大的笑容，看起来很随意地样子，目光里却交织着激动和忐忑，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并不是表面上那么轻松。 然而她就算真得很轻松，凌夏树也不可能把这个机会先给她，虽然内心有些犹豫，但凌夏树的理智依然很清醒，别看第一天就找到了女神之种，接下来的时间如果还能再找到一个，那都是极度幸运的事情了。 “哈，你？” 老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裂开大嘴发出夸张的笑容，“你连——” 凌夏树抬起手，阻止了他继续要说的话，转过头去看着初洵美，年轻的脸上复杂的表情逐渐收敛，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去吧。” 他看着初洵美，沙哑的声音更加低沉。 “嗯。” 初洵美非常简单地点点头，挂着冷漠外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紧握着贴在腿侧的瘦弱的手却在轻轻颤抖，迟疑了不到半秒钟之后，她忽然用力抱住凌夏树、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留下一吻。 …… “吊桥效应啊……” 远处，正和司威并肩看着这边发展的坦叔，看着初洵美突然的举动，随口加了评论。 “不，这是生死离别。” 司威的表情要肃穆的多，沉浑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些别的情绪。 …… “记住我的名字。” 几乎来不及感受到柔唇温软的轻轻一触之后，初洵美清冷地说了这样一句话，转身安静地走向那隐隐线条流转的女神之种，伸出手去，轻轻握住那朵神秘的花。 明亮却柔和的光从接触的地方缓缓亮起，很快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80 女神的协奏曲（四） 女神之种有很多特异之处，但最直观的特征，就是能够在女神狩猎区里主动展现自己——要知道这里是备份区域，根本不具备程序的运行条件，闯进来的人类都得靠自己的人机界面负担本身的需求和携带的那些模块的运行需要，所以几乎没人携带那种能力超强的大型模块的原因就在此。 唯有女神之种，能够以未知的原理，在女神狩猎区里有限地运行，表现出鲜明的特征，从而能够更容易被别人找到，就像刚刚柏良宽发现的眼前这枚。 荒寂的狩猎区内，神秘静美的女神之种悄然挺立，奇异的纹路仿佛是自然生长出的电路板，规律却又带着生物的美感，让人无从猜测它本来的功能是什么，但很显然它拥有能够和人类神经系统相容的功能，当初洵美的手指和它接触之后，这一模块就被立即激活，按照它内置的流程，开始进行两者的融合操作。 凌夏树深吸一口气，抛开脑海里的其他一切思绪，集中精神把自己的矩阵视觉和通感天赋催动到极限，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正在发生的事情。 以前不是没有大组织或者强者带着各种功能强大的模块进入狩猎区，试图解析女神之种的原理，然而无一例外，他们都只能看到一些表层的信息，一旦开始融合之后，外界的探测就彻底失效了。 而此时，在凌夏树的矩阵视觉里，女神之种呈现着仿佛生命脉动一样的奇特波动，点点七色流转的光芒一边呼吸似的胀缩着，一边沿着初洵美的身躯蜿蜒爬行。 光点所经过的地方，少女的肌肤开始变得透明，体内里的神经像是被照亮一样，缓缓地开始发光，随着接触她的光点数量不断增多，这些神经的亮度也不断增加，甚至慢慢变得像是灯丝一样灼热炽亮。 在其他的人看来，则是初洵美握住女神之种之后，缓缓地被一层柔和的光辉彻底笼罩遮挡住、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而在这表象之下，只有凌夏树能够通过自己的通感天赋，紧紧地捕捉着女神之种的操作过程。 从模块的致密程度上来看，女神之种的复杂程度并没有达到黑卡和bbd外围那层混沌的程度，能够明显分辨出各种代码的堆叠，但却同样有着自己的特异之处。 凌夏树仔细观察许久才确认，之所以虚拟人体的神经能亮起来，是因为女神之种在解析初洵美的人机界面位址，将自己覆盖到人机界面的硬件中去，而这个过程显而易见地对神经系统的伤害是非常大的。 虚拟躯体中神经发光的景象可不仅仅只是幻象，而是维生装置被控制着朝人体神经系统高强度放电的行为在矩阵程序中的体现，或者说，正是靠着这种原理不明的放电，女神之种才能实现把人机界面的‘软件部分’从人体神经系统中‘擦除’的目的，毕竟人机界面是每个人从刚出生的婴儿开始就深度结合的系统，在从孩童长大成人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就深度同化在一起，现在想要彻底替代它的作用，那就需要对这部分神经系统进行一次‘格式化’。 而这一过程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造成了初洵美自身神经系统的严重电过载，反应到凌夏树的矩阵视觉模块里，就变成了灯丝一样发亮的神经——他不敢保证以前没有其他编写者探查到这种迹象，但按照常理推断，由于女神之种的无法采集、无法携带特性，能够带着大量设备在狩猎区里保证存活、还能幸运地遇到女神之种的编写者，恐怕一只手都比不满。 所以，虽然深层的原理仍然未知，但凌夏树觉得自己已经超过矩阵里大多数的编写者，搞清楚了女神之种发挥作用的基本原理，那就是通过非法控制维生系统朝神经系统放电、黑掉矩阵按人口配备的人机界面，然后像‘雀占鸠巢’一样，把自己的代码烧录进去原本的硬件设备里完成替代—— 从此之后，‘女神’和矩阵的交互就是通过女神之种，脱离了原版的人机界面的限制，这才是‘女神’能够做到那么多神奇操作的基本原因。 然而，很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住这种物理层面的格式化，那么多融合失败的女神候补生，应该就是在这个层面，自身的神经系统承受不住维生系统施加的、超出生理极限的电流强度，导致大脑细胞大量死亡，从而被矩阵判断已经只剩下生理意义的存活、毫不留情地下手物理删除了。 想明白这一点的瞬间，凌夏树马上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初洵美的神经系统上，女神狩猎区的特殊环境导致任何程序都得靠自身维持，所以小队没有带太庞大的专业探查模块，没法直接对初洵美的神经系统反馈读数进行分析，好在一些基本的数据比如血压、心率、体温、脑电波波形等还是能够得到的，通过这些身体基本数据、结合自己的矩阵视觉，凌夏树得到了一个让他表情严峻的结论—— 初洵美可能撑不过去。 虽然已经经过了十多天的科学膳食弥补，但初洵美的身体之前亏欠的太厉害，身体的各项数据回复的并不多，平时训练时到了加压阶段的最后一分钟基本都是靠着意志力勉强撑着的，但电流强度这种事情与意志没有多大关系，再坚强的决心面对直接电击神经系统的做法，也基本是毫无用处的。 “呃！……” 初洵美发出一小声的痛呼，随后又马上抿起嘴，再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就这样，坚持到最后。 少女无声地对自己重复，虽然身体在遭受着最直接的痛苦，心中却是一片宁静。作为运气不好的婴儿，她从小就没体会多少父母的爱，于是被迫早早成熟起来，为了避免被伤害，用冷寂、淡漠和沉默构建了真实自己外侧那一层清冷的保护壳，靠着它来躲避现实世界的伤害，也因为它而被从现实社会割裂，从小到大都在孤独地活着。 然而一切在半个月之前发生了变化，在商业街遇到了凌夏树之后，她的世界顿时变得截然不同，一个原本以为自己不被这个世界需要的灰色少女，瞬间成了被神秘的里世界的两大组织强者争夺的重要关键人物，短短几天时间见识了神秘的世界和各种强大的能力，而被凌夏树直截了当地下了命令、感到被需要的少女随后爆发出了惊人的毅力，强撑着以力压世妙一丝的成绩，完成了女神候补生的训练…… 少女陷入回忆神游天外、不知不觉竟然从疼痛中抽离了意识，脸上忍耐痛苦的表情淡去，瘦弱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微笑。 看似情况好转的时候，凌夏树却从监测信号中得到了相反的结论，初洵美的体温正在急剧升高，脑电波也在偏离清醒状态，心率已经达到120次每分钟以上，种种迹象都在说明，少女正处于休克之前的极限状态，随时可能失去意识。 “情况可能会恶化，我要集中精神，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你注意保护我。” 凌夏树走到老狗身旁，低声对他吩咐。从当年姐姐陷入昏迷那个时候起，他就开始拼力掌握自己的人生，从没有把未来全都交给运气去决定的时候。 “什么？” 老狗丝毫没有怀疑凌夏树的说法，顿时脸色一下子变了，眼前原本还觉得有些迷离梦幻的美景瞬间变成了可怕的噩兆，“等一下夏树！你要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 然后他迅速反应过来，初洵美虽然重要，但凌夏树才是关键，马上试图阻止凌夏树冒险，“我觉得对这种情况不明的东西，我们还是多看看的好！” “我有把握。” 凌夏树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就果断地迈步走向正被一团看似柔美地光辉包裹的初洵美。 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安慰老狗担心的，而是他真的有把握——他已经看清，女神之种是通过入侵替换人机界面来发挥作用以及储存自身的，可凌夏树的人机界面早已被bbd渗透，所有权限都已被这款超级病毒全面获得，就算女神之种想要做点什么，它也完全动弹不得。 凌夏树至今还没见到任何比bbd权限高的程序呢……再说，从代码致密程度上分析，女神之种连黑卡都比不上，更不要提bbd那连虫群意识集体发力都没搞定的混沌层了。 当然，即使如此，凌夏树还是安排了老狗来做最后的保险，希望借助他这样实力低微却经验丰富的家伙那见多识广的本事，准确迅速地判断形势，在万一出现什么问题的关键时刻，及时作出决定来止损。 “哎——” 老狗抬了一下手，然而凌夏树已经离得比较远了，只好哀叹一声，开始全神贯注地监察起周围的空间。 司威和坦叔交换了一个惊讶掺杂着疑惑的眼神，似乎目光交谈了片刻之后，都摇了摇头，目光又转回来，安静地尾随着凌夏树。 …… 另一边，当凌夏树准备史无前列地参与调控‘女神之种的融合过程’时，他所派出的主力先锋自然就是「疯狂希望」。身为bbd派生出的群体生命，它拥有相同的高权限，而且身为群体意识的本能让它拥有超强的生命力，本身还刚学会了入侵复制，实在是个优秀的顶级炮灰。 去吧。 凌夏树对从地面之下缓缓升起的「疯狂希望」打了个手势。 81 女神的协奏曲（五） 收到了主体的指令，「疯狂希望」从地面之下探出头来，像是在晶砂中潜泳一样围着女神之种的光芒，谨慎地绕圈接近。它有着自己的独立智能，能够判断出眼前的东西有些特别，所以自主地采取了保守的策略，并没有按照凌夏树指示的那样直接冲前。 凌夏树看着在那里‘浪费时间’的「疯狂希望」，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心里忽然思绪涌动，不可抑制地产生了自己动手再编写一个真正传统意义上的ai的想法。独自支撑了多年、把自己和姐姐都照顾得很好的他，本质上是个潜意识里希望掌控一切的人，对于无法掌控的东西，他的信任和期待度都非常低——不论是对刚学会的新派西点的味道，还是想要帮他联系救助的好心人的持续时间，又或者意料之外地出现在他身边的‘拾音’和「希望」能起到的作用，都是如此。 骨子里，他更多的只相信自己。 在他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疯狂希望」终于开始进行真正的接触，全身的bbd单元快速沸腾起来，大量被临时增生出来的bbd子体朝着女神之种所在的区域进发，行动之间不时有数据发送和反馈到「疯狂希望」以及凌夏树那里，然而彼此的体系似乎相差巨大，通过bbd子体探测所得的信息大部分都莫名其妙无法解读，仿佛横扫一切的行军蚁遇到了停在森林地面上的外星飞碟，得到的反馈完全无法理解。 看来女神之种自身的编码，走的是独立于矩阵的另一种体系。 凌夏树观察着两者在代码层面的交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本身的编码体系独立于矩阵、最大的功能却是侵入后改写人机界面，简单地思考一下，就能联想起‘病毒’、‘木马’、甚至‘生物入侵’等概念，证明这神秘的女神之种是被人有意‘投放’到矩阵世界里的‘外界异物’。 基于这个观点的话，女神之种的来源就很有意思了…… 一阵急促的信号打断了他的思索，是携带的监察模块发出的警报，初洵美的体温还有心率已经达到危险的极限值，继续把她留在那里不施加任何干预的话，极大的可能性将会有生命危险。 不能再等了。 凌夏树朝「疯狂希望」发出了更加严厉的指令，前方的狰狞巨兽不满地回头嘶吼了一声，但仍然执行了这个指令，大量bbd子体不再小心翼翼地探测，而是一拥而上，瞬间把整个女神之种包裹在其中，然后展开自己的各种无形的信息‘触手’、准备从各个端口寻找入侵的途径—— 然而两者全面接触后的下一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女神之种’和‘bbd’同时停滞了一秒钟，随即一个之前凌夏树从未发现过的沉默端口从bbd那简洁却绝不简单的代码模块中被激活，与此同时女神之种也新亮起了一些原本处于待机状态的模块，两者快速地验证加密信息之后，开始进行一系列的配对操作，那结合的完美程度，简直就像是用原配的钥匙去开属于它的锁芯，顺滑流畅而又轻而易举。 而在凌夏树的天赋感觉中，两者接触几秒钟后，似乎有无法观察、但能体会到的大量信息在这块矩阵空间中高速流转，当这仿佛数据风暴一样的信息爆发停歇之后，某一个bbd原生体从体内释放出了一个暗淡的光点，其集成的程度没有达到黑卡或者混沌那么完美，但依然压缩了极多的代码模块。 而女神之种也对应地将一根一直蜷缩着的‘生物电路版’快速地伸展出来，两者一相遇，就像是森林腐殖质层中的蘑菇孢子获得了大量水分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从一个光点自我复制延展成了一片巨大的网络，同样带着生物电路板的特征，却散发着bbd单元体那特有的蓝紫色光辉。 凌夏树眼看着这网络毫无痕迹地融入了女神之种去，仿佛它本来就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就在这融合完成的那一刹那，凌夏树表情微动，古怪地感知到了一个突然出现在他意识里的空间，然后他的意识就随着这空间的开启，被拽入了一个发光的通道，各种无法理解却让人感到必定有意义的信息潮水般涌入他的大脑—— 就像是眼前普普通通的风景，突兀地凭空打开了一扇光芒万丈的大门，而门里则是充满了从未见过的异域风格纹路的巨大空间，没有一点熟悉的东西，却能够从这些陌生的纹路里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悠远和意境。 “这是……女神之种？” 凌夏树感受着周围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玄奥纹路，凭借着自己的天赋视觉，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正是女神之种的结构，只是规模要比之前从外面看要庞大得多，如果说之前只是一间房屋的规模，那么现在几乎就像是一个巨大体育场那么恢弘。 而在这宏大的天空包围下的，是一片虚无的黑暗中、蜷缩着缓缓漂浮的初洵美，少女的身躯同样由无数光点组成，呈现着最原始的状态，不光外表一览无遗，就连肌肤之下的血脉行进和神经脉冲都被完整地体现出来，唯一和外界的少女形象有所区别的，就是她看起来没有那么瘦，五官也有非常微小的差别，看起来更加…… 自然…… 凌夏树忽然心神剧震，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爆发，在这宏大的空间中迅速传播，甚至周围女神之种的纹路都被搅碎，变得明灭闪烁，有些不稳定起来。 然而凌夏树丝毫没有在意这一切，目光紧紧地盯着初洵美和平时有一点不同的面庞，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停住—— 这难道是……真正的初洵美？！ 凌夏树一眨不眨地盯着，心中难以抑制激动。他之前只观察到了女神之种能够黑掉人机界面，直到莫名进入这个奇特的状态、看到初洵美有点变化的样子，他才忽然意识到，能够用放电的方式清除被寄生者的人机界面，就意味着能做到另外的事情： 找到目标的物理地址、操作目标的维生装置。 ——他在隐世需要的一切，都蕴藏在女神之种的代码里！ 凌夏树的眼睛此刻亮得如同真的在发光，一种温暖的喜悦像是轻轻咬破的夹心蛋糕里的巧克力，缓缓地从封闭的内心中渗透出来，由于dio阑安武的袭击、姐姐逐渐衰竭所带来的压力，像是春天来临时的冰川，劈啪作响着裂开了一丝缝隙，又像是始终被困在狭窄地下室的人，终于能伸出头来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夏树？” 凌夏树的情绪波动非常剧烈，以至于女神之种的这个奇特内部空间也被搅动的起伏不断，这些波动沿着无数奇特的花纹传播，最终被中央的初洵美察觉，熟悉的感觉让原本意识已经模糊的她忽然清醒了一瞬，本能地睁开眼、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望去。 “是我。” 凌夏树轻声回答，脸上依然带着刚才绽放的真心笑容，然而映入视野的初洵美的形象，却令他的心情迅速冷静，开始把注意力重新挪回目前的状况上来——原本刚进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比较清晰的初洵美，此刻却在边缘开始出现了模糊的迹象，体内神经脉冲流转的影像也开始出现不稳定的闪烁，意味着采集到的数据出现了中断。 初洵美的身体情况，看上去已经岌岌可危。 凌夏树的视线和少女的目光对上，对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特殊情况，依然欣喜地看着他，然后凌夏树发现那双眼睛里没有惊慌，也有没有平日里的冷漠，反而充满了喜悦和依恋。 只是半个月而已…… 凌夏树轻轻挑了一下眉毛，从六年前就自己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他，对于初洵美那轻易地表现出来的依恋感到无法理解，当然他不会笨到此刻去探究这件事，而是自然地伸出手去，和初洵美紧紧握在一起。 “啊——” 初洵美顺着自己得手往下看去，终于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一丝娇羞的红晕涌上脸庞，周围的景象一阵剧烈地晃动，突然之间从女神之种的奇异大厅变成了似曾相识的商业街模样，而初洵美的形象也随之变化，衣衫整齐的同时外表也重新回到了瘦弱黯淡的样子，只有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依然还保持着刚才的状态。 “发生什么事……这是哪里？” 初洵美薄唇微张、因为周围的变化而有些惊慌。抛开了现实里的那层外壳，现在的少女展现着自己的真实一面，稚嫩而纯真。 “女神之种的内部，是你带我们来到‘这里’的。” 凌夏树也在打量着周围的景象，这里正是他和初洵美第一次相遇的地点，还记得那时候的初洵美言谈举止冰冷气场十足，和现在眼前受惊小鹿一样的少女，简直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 初洵美微楞了一下，随后仿佛明白了什么，迟疑片刻后、轻轻闭上眼睛。 凌夏树什么也没感觉到，但等待了数秒钟之后，眼前的世界突然再次发生了变化，周围的一切都被拉长然后‘弹’回来，然而肉眼所见的一切都已经截然不同——这明显是一间少女的闺房，虽然东西很少、有些还很破旧了，但从物品摆放的各种小心思还有房间里的各种小型家具的风格，可以知道这肯定是一位敏感少女的小小世界，而这房间所处的位置也有点特殊，三角形的窗外是粗糙的水泥表面，一切都靠着一盏并不明亮的顶灯来提供照明，找不到门口，只有窗外的外墙和那不知名的水泥墙的空隙间，安装着一个陈旧的消防梯。 “这是我的秘密世界。” 初洵美拉着凌夏树的手，让他在陈旧的骨头造型的椅子上坐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自豪，“就在我们家旁边那栋楼的顶层，原本是个天文爱好者违章自建的看星棚屋，他搬走之后就废弃了，后来被我找到之后就成了我的秘密世界，每当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我都会到这里来大哭一场，然后重新变得坚强……” “非常好的地方。” 凌夏树点点头，只是现在并不是说这些事情的好时机，初洵美虽然回复了虚拟躯体、再不能那么容易看到体内神经的放电情况，但是监察模块的报告是一直在自动发送的，所以他知道少女此时的体温又上升了一度，而心率却反而开始忽高忽低。 “但是……你知道，你现在快要死了吗？” 82 女神的协奏曲（六） “快要死了吗？” 有点出乎凌夏树的预料，初洵美并没有出现惊慌或者惊惧，而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信息，“本来还以为、能够有点用处呢……结果到最后，还是这样。” 和外界所见的笼罩在冷硬外壳下的初洵美完全不同，现在这个说不清是初洵美自己还是女神之种产生的幻境里，少女的表现简直就像是另一个极端，菟丝子一样脆弱又无助，说话也变得气场羸弱，甚至说到最后还啜泣起来，表现得更像是个重度抑郁症患者，丝毫看不到之前那个和世妙针锋相对的傲气少女的一丝痕迹。 这是……人格分裂？ 凌夏树无从判断初洵美到底是出现了什么状况，好像她来到这个幻境之后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迅速地从之前印象里的坚强女孩，蜕变成了让人极其陌生的悲泣少女……但他知道现在这个样子很显然是不行的——就在这说话的十几秒钟，少女的心率已经变得更加不稳，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反映在虚拟躯体上，变成了脸腮上一丝不祥的嫣红，那监测模块提供的心率曲线，跳得仿佛凌乱的线团。 “你给我坚强起来！” 凌夏树用力抓住初洵美的肩膀把她提起来，然后双手捧住她已经被泪水浸湿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些都已经是毫无意义的过去的记忆了！而你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只要和女神之种结合，你就会变成这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之一！不论是要寻找你真正的父母，还是要报复那些带给你伤害的人，都会变得轻而易举——只要你能够坚持住、和女神之种融合！“ 凌夏树的举动和言语仿佛疾风暴雨，而少女却像是雨中随风舞动的柳枝，柔弱地任凭你捶打，最终却几乎没有改变，依旧怔怔地流泪，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这样的人，为什么finder会认为她拥有‘辉煌女神’的资质？ 凌夏树的脸变得极其难看，初洵美突如其来的崩溃表现让他非常失望，然而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想办法尽力挽救这一次的融合，否则要找到下一个女神之种，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姐姐只能等待200天，女神狩猎区的轮回却足足有27个月。 又抓着初洵美摇晃了几次之后，没有得到回应的凌夏树放弃了从她本身入手，开始寻找引发现在这种情况的原因，而他也没有考虑多久，第一时间就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个特殊的房间上，毕竟在进入这个幻境之前初洵美的表现还算是正常，然后就出现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变化。 那么，先把这个幻境去除掉。 凌夏树抬头看着这个逼真的房间，陈旧而粗糙的墙面被各种装饰填满，唯一的出口加了层层的阻碍，表征着主人的防备心理，屋子里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和它们身上明显是手工缝制的衣物，则诉说着主人的孤独，即使是凌夏树这个外人，也能够感受到其中浓郁的悲哀和沮丧，甚至连带着自己的心情也变得低落起来，想想这些年过得日子，再想想姐姐还健康时候的幸福时光…… rua！！！—— 一声尖利的嘶吼突如其来地响起，然后无数蓝紫色的光点闪电般贯穿了这个虚幻的房间，在把看起来非常真实的景象如同玻璃幕墙一般绞得粉碎的同时，某种隐秘地在整个女神之种结构中不断广播的信息也骤然中断，凌夏树倏然惊醒，心情从不断下坠的绝望中猛地跳了出来，看着自己已经蜷缩起来的身躯，回忆着刚才不知不觉陷入负面情绪的经过，不由得额头冒出一丝冷汗。 周围女神之种的生物电路突然嘶嘶蠕动起来，大量攻击信息如同触手一样朝着凌夏树的位置扑来，整个宏大结构带给人的感觉也骤然一变，像是原本静谧安详的美丽森林突然变成了阴森的食人树乐园，无声地摇曳着枝丫，露出恐怖的巨口—— rua！！！—— 「疯狂希望」的尖利吼声再次响起，周围那些蓝紫色的光点同样再次闪烁起来，像是严丝合缝的专用设备似的，融入女神之种网络中的每一个源自bbd的光点，都恰好压在女神之种生物电路板的关键节点，女神之种的庞大网络就像是被严密地按住了身躯三寸和七寸的蛇，每一次挣扎都徒劳无功，被体量远小于自己的bbd轻易压制。 这女神之种……竟然对人类充满了恶意？ 没时间去惊讶bbd和女神之种之间奇特的关系，有些震惊地凌夏树心神都集中在被「疯狂希望」击碎的那层幻境外壳，以及周围扭曲挣扎着的电路板上，心中迅速提高到了最警觉的状态——受从‘隐世’接收到的‘常识’影响，之前他观察到‘女神之种’替换人机界面的过程后，只是单纯的认为那是融合的过程，成功之后女神候补生就可以通过‘女神之种’来做到普通人机界面无法进行的操控。 然而，无论怎么看，自己和初洵美刚才的特殊表现，也不像是所谓‘常识’认为那样是一种‘融合’，反而这种极其有针对性的封闭、和无形无质却导致深陷其中的人自我毁灭的攻击，更像是在……灭杀！ 从这样的角度来分析的话，那么女神之种覆盖人机界面的目的一下子就变得阴暗不堪，毕竟覆盖一个人的人机界面，也可以是为了侵夺被寄宿人类的身份—— 也就是所谓的，寄生！ 所以，女神之种才会准备对人类非常具有针对性的特殊攻击手段，无论是对神经系统放电还是刚才的特殊攻击，其实真正的目的都是为了清除人类的意识吧？！而当一台维生装置里的人类经历了神经电击（物理）和人格崩溃攻击（心理）之后，还能残存多少意志？自然就被‘人机界面’反客为主，成为提线傀儡一样的存在。 而按照这个方向推论下去，最坏的结论，就是所有成功晋升为‘女神’的候补生，其实都已经是‘女神之种’的傀儡，活人只是她们伪装的表象…… 凌夏树的呼吸都暂停了一瞬，但随即又放开了。女神已经在隐世存在了几百年，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早就被人发现了。不能小看隐世的那些人的技术，特别是顶层的编写者，凌夏树此前在帐篷中已经见识过他们的能力。 另一个偏正面的结论能够让人稍微安慰点，就是‘女神之种’的寄生行为，是被矩阵从根本上警惕和排斥的，所有寄生成功的人都会被立即清除掉，而能够成为‘女神’的候补生，其实都是这种灭杀的幸存者，由于某些尚不明确的原因，和女神之种达成了一种平衡，成为了所谓的‘携带者’，才能够最终残留下来！ ……这是真的吗？ 凌夏树对于自己得到的结论有点不能相信，然而这一切都是根据观察到的情报还有自己刚才的亲身经历一点点推断出来的，除非其中有重大的信息缺失，否则可信度是非常高的。 “夏树？” 初洵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一丝疑惑，“发生什么事了？我记得，想把自己的秘密小屋介绍给你，然后……”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那哀弱悲泣的样子已经完全消失：“奇怪……我不记得了？” 初洵美的样子彻底回归了之前留给众人的印象，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极度脆弱，凌夏树注视着她疑惑而真挚的脸孔，看着由于微小延迟而围绕在她身边的细微毫光，脑海里突然灵光闪烁，对finder认为她拥有‘辉煌女神’资质的事情有了一丝领悟—— 初洵美一个普通人的身边为什么会出现矩阵指令执行延迟？现在来看，显然她的生理构造天然异于常人，神经有更强的电流容纳性，导致人机界面按照常人数值发出的指令会因为这种变化而延迟…… 为什么初洵美会被认为有较大可能性成功融合女神之种？因为finder通过大数据分析她的成长经历和不幸福的童年，判断她心中潜伏着第二人格，这样她就会在融合过程中，即使被女神之种的心理攻击击溃一个人格之后，还有可能继续掌控自己的身体…… 所以说，finder已经总结发现了‘女神之种’的真相，开始根据神经电击（物理）和人格崩溃攻击（心理）的承受力确定女神候补生的人选了吗？不是说他们只是个靠以前地球互联网留下来的程序提供信息服务来混饭吃的过期组织吗？ 凌夏树只觉得从他进入奶酪堡之后的这些天里，所被告知的‘常识’可以说是完全不靠谱，进入女神狩猎区之后不停地各种被推翻，这个隐世真得是迷雾重重、到处都是隐藏的未知，如果不是他足够强悍，恐怕早已被这些所谓得‘常识’害死在晶砂之中。 ——从今天开始，任何关于隐世的常识，我都不再相信了。 凌夏树在内心中立下了一个决定，随后迎上少女迷茫的目光，堆起一个鼓励地微笑： “你在与女神之种的融合过程中受到了震荡。” 他随意地给初洵美的失忆编造了一个理由，“先不要去管这些，现在融合还未完成，你的情况很不好，需要集中全部力量来对抗女神之种。” 沙哑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气势，让初洵美下意识地遵从了凌夏树的指挥，收束思绪，开始集中精神感受自己的身体——然而她的物理身体此时状态已经非常差，神经系统的供氧非常不稳定，难以集中精神，整个身体都感受到发自骨子里的酸涩和疲惫。 “集中精神！” 凌夏树也发现了初洵美的问题，再次低喝了一声，然而刚才浪费了太多时间，少女的身躯已经变得非常虚弱，即使重新回复了冷傲人格，也已经力不从心。 没办法了。 凌夏树看着正在变得越来越没有规律的数据报告，心中终于下了决心，伸手贴住初洵美的脸，看着她甚至开始有些模糊的形象，双眼骤然一亮—— 大量橙色的集成电路图案，带着光辉凭空从他的体内冒出，在这女神之种构筑的特殊空间里，这些集成电路图案不像是‘现实’中那样只是在体表隐现，而是全都变成了确实存在的金属线路，如同铠甲一样缠绕着凌夏树的全身，炽亮的光线高速沿着他的体表运动着，很快把他变成了一个外形威武、只露出双眼的亮橙色光辉巨人。 “放开你的心灵，不要抵抗，我来帮你！” 被无数光线散射，凌夏树的声音变得恢弘而广大，意识越来越弱的初洵美勉强点点头，闭上眼睛伸展双臂，彻底放开了自己的所有防备。 姐姐—— 凌夏树内心高呼一声，猛然启动了自己体内的bbd源体，体表所有高速运行的光线猛地全部绽开，朝他背后涌动着、如同一双巨大的光翼，随后凌夏树的双手就像「疯狂希望」当时按在颜俊身上的爪子那样，涌出了无数橙色的光点，朝着初洵美的头部一拥而上。 嘀！ 似乎有一声轻鸣的提示音响起。 83 女神的协奏曲（七） 【这书还没上架呢，那有什么防盗（手动滑稽）……只不过我习惯12点之前写的先发上，然后十二点之后完成它，一般要熬到两三点，看之前的更新时间就知道了……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大家也了解，确实精力不济，所以有两次12点之后实在熬不住了……保证会很快恢复的，还请继续支持！】 「疯狂希望」对颜俊所用的技能，其本质是来源于bbd病毒的侵入和复制本能，这些最基础的函数模块，就像是噩梦中那层混沌的原理一样，深深地隐藏在bbd的代码之中，被超乎凌夏树现在想象极限的技术保护着，甚至连通感天赋都毫无所得。 然而不理解并不等于不能使用，凌夏树在之前的六年里也根本不理解bbd的原理，却并没有阻止他最终把当时感染的bbd-alpha源体嵌合到自己的神经系统里、成为自身抵抗探员复制体的强力武器——「疯狂希望」的做法不见得比他高明多少。 所以看到了颜俊身上的‘成果’之后，凌夏树只是稍加研究，当时就学会了如何像那样驱动bbd，只是他又不是「疯狂希望」那种群体意识或者ai程序，侵入后也没办法复制自己，所以对这个技能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刻，当初洵美已经基本无法控制自己身躯的时候，这项特殊的技能就体现出了它的意义。 大量源自凌夏树神经系统的原始嵌合体，源源不断地增殖自身、朝着初洵美人机界面的所有端口进发，无论是遇到源生程序还是已经覆盖其中的女神之种都毫不客气地立即夺取所有权限，迫使那些之前还十分活跃的模块一个个陷入休眠，很快就侵占了全部的人机界面，彻底接管了初洵美的身体机能。 首先要稳住她的心率。 长期照顾昏迷的姐姐，凌夏树也在和医院的医生、家属们打交道的时候，了解了不少医学知识，而从詹觉明那里得到的医疗模块，又给他提供了如何借用人机界面的内置函数调整人体的程序模板，虽然詹觉明按惯例对如何获得这些函数权限的过程进行了加密，但这恰好是凌夏树不需要的部分。 按照医疗模块中‘强心针’的结构和目标函数，凌夏树直接通过bbd调用了初洵美的人机界面中、控制相关激素受体的函数，参数也是完全复制的詹觉明的设定值，于是初洵美之前被强烈放电搞得乱七八糟的植物神经系统终于在外力操纵下重新恢复了作用，响应人机界面的调控，给心肌提供了更多的血液供应和更强的收缩力量，同时内分泌系统的一系列相关的辅助腺体也都在函数的调控下被动运转了起来。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原本时不时蹦上峰值的心率，迅速的变得稳定起来，虽然仍然是停留在一个较高的数值。 “夏树……” 身体的神经系统和内分泌腺体被外力强迫运转的感觉肯定不会舒服，初洵美颦起眉头，因为沉闷的痛苦不安地扭动着，发出梦呓一样的呼唤，憔悴柔弱的脸孔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些楚楚动人。 只是凌夏树的注意力丝毫没有放在这边，稳定住初洵美的身体只是第一步，他从未忘记自己最根本的目的是什么。 确认初洵美的情况已经变得稳定之后，凌夏树放开了对她人机界面的控制，逐步减少人工干预，直到植物神经系统恢复自主运行，随后开始正式面对最困难的部分—— 女神之种！ 按照凌夏树的猜想，女神之种和女神候补生的融合，既不能成功也不能失败，这样才能诞生自主又强大的女神，然而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bbd只是能‘抑制’而不是‘控制’女神之种，如果放任女神之种按照它的代码执行，那么完成替代之后恐怕很难避免初洵美的神经损伤；但如果压制女神之种不让它运行，那么所谓的融合也就无从说起。 所以，只能像是做最慎密的手术那样，一点点放开、随时观察，确定无害的进程放过，确定有影响的进程就立即中止，而要做到这样细微的操作，那就必须有同样细微程度的监控体系，这意味着对女神之种实现代码级别的监控。 虽然凌夏树已经很高估这项工作的难度，但真正着手之后才发现，这项工作的难度要比想象中大得多，女神之种的体量虽然没达到黑卡那种恐怖的聚集程度、区区一张卡片几乎像是一个宇宙，但也远超表面看起来的那几块生物电路板的规模，凌夏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同时指挥一万只猎犬去追逐两万只兔子，已经不止是手忙脚乱了。 幸好，女神之种的模块无法越过bbd的权限进行操作，就好比这些兔子是被拴住的、只能躲避不能逃走，只要一个个来安排猎犬，总能全都抓获……于是凌夏树就索性不去管那些纷乱的信息，专注地依次来解决，在女神之种的生物电路板的每个关键位置依次尝试着用bbd源体来控制——只有使用这些和他神经已经牢牢嵌合在一起的源初bbd单元，才能够细致及时地将大量信息传递到他的意识里。 虽然现在原因未知，但bbd在面对女神之种的时候表现出了强大的控制力，凌夏树也就当仁不让地直接抄袭，按照之前bbd网络融入女神之种达成控制的方式，在生物电路板类似的位置上插入bbd单元，以此实现对女神之种的监控。 一开始凌夏树还需要尝试多次才能找到正确方式，很快他就越来越熟练，需要使用的bbd源体也越来越少，不知过了多久，等他下意识地想要处理下一个生物电路板的时候，抬眼却看到上面正闪烁着bbd的光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完成了这个繁杂而无趣的工作。 过去多久了？ 凌夏树赶紧查看了一下时间，发现才过去不到三分钟，这才松了口气——女神之种构筑的空间似乎直接链接在深层意识上，彼此的交互都是以脑内神经传递的速度为上限，在感觉中时间感就会被显著拉长。也幸好如此，否则外界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他们可不是来游玩的，可怕的天瀑随时都会扔在他们头上。 确认了时间之后，凌夏树开始进行最重要的工作，也就是确认‘女神之种’的哪些操作可以放行、哪些操作必须截断，而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东西了，只能按照从bbd那里接收到的信息，谨慎地鉴别女神之种的每一项动作。 但是并不是所有模块都能直接解读，有很大一部分直接对身体操作的函数，凌夏树光凭自己的观测无法确认是否有害，必须要靠初洵美的反馈配合才行，于是两人之间也终于有了更多的交流。 …… “我要放开了，试着感受一下，把感觉告诉我。”“……有点麻……嗯！刚才这个，有点痛……” …… “还能受得了吗？有没有其他感觉？”“不是很疼……啊！好痛！快撤回去……” …… “这个模块我从没见过，作用未知，你等一下把感觉告诉我……” “嗯……很奇怪的感觉……浑身突然没有力气……不，不对，要死掉的感觉……” …… “这个？” “嗯。” …… 一开始，凌夏树还是在有意识地‘使用语言’，而随着确认的女神之种模块越来越多、手法越来越熟练，他和初洵美的沟通速度也在逐渐增加，到后期，部分被确认安全的强化程序模块也加入进来之后，初洵美的能力得到了提高，两人的沟通渐渐变得不再需要特意有‘说’的行为，只是意念一转，就能瞬间完成相关信息的交流。 两个人的默契，也在随着这个过程不断提高，就像经过长久锻炼之后变得对彼此非常熟悉的演奏者，互相之间已经不再需要繁琐的沟通或者语言交流，自然而然地就能够默契十足地互相配合、交替穿插，奉献出一曲流畅优美的乐章。 到了后来，凌夏树感觉自己能够完全体会到初洵美的心理活动，虽然做不到解读每一丝思绪的程度，但捕捉喜怒哀乐这种基本情绪，已经完全没有难度，少女的心灵就像一座不设防的城堡，在他的面前心甘情愿地彻底打开，任他尽情地探索。 在最全神贯注的那段时间，凌夏树甚至感觉两人的心灵出现了交融，内心深处隐约地不断闪过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画面——仿佛用碎片粘起来似的、支离破碎的灰色房间，如同变形怪兽一样互相咆哮着的中年男女，伤痕累累、不断渗出血迹的墙壁和屋门，孤独地装在黑暗盒子里、屈膝抱住自己的洋娃娃…… 每一幅画面，都扭曲而模糊，甚至完全失真变形，但其中承载的情感，无论是恐惧、哀伤还是绝望，却都是如此清晰可辨，凌夏树仿佛身临其境地伴随着初洵美一起经历了这些在她记忆里刻下伤痕的时刻，也终于能够理解了一些少女在这样一个家庭成长所经历的痛苦。 在心灵交融之前，凌夏树内心对于初洵美一直是有些看不起的，作为经历了那可怕的变故、尚未成年就一路支撑家庭的坚韧男孩，他始终认为初洵美在意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有完整的家庭、有安定的生活，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然而心灵交融之后，他对于少女的印象有了较大的改观，如果说他所经历的变故磨难像是突然的截肢，残酷而猛烈，那么少女的痛苦就像是长期的关节病变，隐秘而绵延，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了不起、甚至乍看上去似乎完好如初，其中的折磨却同样令人极度痛苦不堪。 原本在他眼中‘矫情’、‘幼稚’的初洵美，此刻终于获得了他的理解，感觉上变得亲近了一些，心灵交融中的少女立即感受到了他的思想，顿时被这直接发自心灵的怜悯与善意填满，仿佛有形的温暖浸润着整个灵魂，让少女的心再无任何防备，连最底层的思绪都彻底展现在凌夏树的面前，进度进一步加快的同时，两个人的心也更加贴合。 就在这越来越高效的气氛中，凌夏树凭借着能够直接获得初洵美感受的优势，迅速地处理着女神之种的模块，高速运转的思维达到了生理的极限，时间感也随之极度拉长，当凌夏树处理完最后一个生物电路板、身体骤然涌上一阵仿佛积攒了几个小时似的疲劳感的时候，时间一共也不过用去了十六分钟。 最后确认了一次女神之种的融合进程已经完成、所有模块都彻底‘固化’了之后，凌夏树这才疲惫地闭上眼睛，无数bbd源初单元潮水般开始撤回，朝着凌夏树的体内汹涌回潮。 一片寂静中，凌夏树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就听见身旁的老狗发出了很大的吐气声，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夏树，你总算醒来了！” 老狗满头热汗，不断地打量着手中的黑卡和头顶的天空，“这都过去快20分钟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天上有个什么动静——” “让你们担心了。” 凌夏树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低头看着监测模块里初洵美稳定的指标，心情一阵舒畅，带着蓬勃的自豪感——矩阵世界中最高端的战力，无论是地位还是价值都是金字塔顶端的‘女神’，从他这里诞生了！ 「疯狂希望」的身影从背后的地面缓缓浮出，经历了女神之种的融合之后，它的外貌再次发生了微小的改变，一些类似生物电路板的网络像是纹身一样出现在它身躯的几个地方，只有拇指那么大，并不引人注意。 然而它发出的信息却让凌夏树脸上的微笑一怔。 “什么叫损失了14%？” 他转过身去盯着「疯狂希望」。眉头紧皱。 84 女神的协奏曲（八） “发生什么事了、夏树？” 老狗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莫名其妙，身躯再次紧绷起来，刚放松下来的心脏又仿佛提到了喉咙口。 “啊，不……没事，不用在意。” 凌夏树随意地搪塞了一句，挥手示意「疯狂希望」重新沉入地面，然后面露微笑当先迈步朝着初洵美走去，只是心里有点走神—— 「疯狂希望」刚才给出了一个信息，凭借两者同源的联系，它刚刚发现凌夏树体内的源初bbd，在帮助初洵美进行了女神之种的融合之后，损失了大约14%的数量没有回归体内。 看似没有多少，但这个微小的比例乘上以10亿作为单位的神经细胞总数，绝对数量仍然是个非常可观的数字，如今却消散在初洵美的体内，让他对这意外的损耗皱眉的同时，感觉也非常古怪，毕竟这都是已经和凌夏树神经元深度嵌合的源初bbd，可以说是凌夏树神经系统的一部分，现在却融合在少女的体内。 “夏树……我们成功了？” 老狗此时才反应过来最关键的问题，难以置信地用颤抖的声音询问，满是皱纹的脸先是胀得通红，然后马上又变得煞白，整个人像是触电一样不断颤抖着。 “是的，我们成功了。” 凌夏树扫了一眼下意识地捂着胸口、几乎快要幸福地昏厥过去的老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枚詹觉明出品的急救药，同时几枚源初bbd借此接触毫无痕迹地侵入他的人机界面，悄无声息地监测起他的心血管系统 “太好了……真是……我……其实……老天……老天……” 老狗已经激动地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哆嗦了半天，干脆直接把急救药吞下往地上一躺，这才缓过劲来，依然不断晕晕乎乎地感叹着。 凌夏树顿了一下，转头确定了他没什么大碍之后，继续朝被拥簇在生物电路板中央的初洵美走去。 随着他的逐步靠近，初洵美缓缓地睁开眼睛，原本瘦削暗淡的脸色无声无息中悄然改变，虽然外形仍然很瘦，但肤质却变得像是在散发着无形光泽的玉石一样，分外惹人注意，而她那原本隐藏了倔强、哀怨、愤怒等复杂情绪的双眼，此刻也全都淡去了所有情感，呈现着女神最显著的特征——仿佛半睡半醒一样迷蒙缥缈的眼眸。 “夏树。“ 她仿佛梦呓一样，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凌夏树的名字，伴随着这呼唤的意念，‘女神’模块中数十个复杂的函数模块被自动唤起，迅速展开了相关功能，无数有关‘夏天的树’以及叫做“x夏树”的人类的图片、文字、影像等信息不知从何而来、瞬间如潮水般涌过她的脑海，海量信息的冲击让少女恍惚了一瞬间，朦胧的眼神更加迷离。 而当她稍稍习惯了这信息的速度、心念一动把关心的目标重新限定为‘凌夏树’的时候，这些模块立即自动重新确认、识别出了眼前的目标，有关凌夏树的信息开始在初洵美的意识里‘刷屏’，无数数据瀑布一样倾泻而下、远超普通人的的信息量再次让少女感觉到了眩晕，到了最后，在少女散乱迷蒙的目光中，大步走来、表情严肃的凌夏树，因为影响了太多函数的原因全身散射着无数纤细的橙色光辉，像是巨大的羽翼一样围绕在他的周围漂浮，让少女忍不住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将这一刻的影像刻入自己的记忆，永久保存。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凌夏树打量着初洵美询问，距离这么近他也没有联系上那些消失的bbd，看来是随着‘女神之种’一同固化了。 这两个程序之间的关系他一直没能够分析清楚，但很显然两者联系非常密切，而原本一直以为只是种随意散播的促觉醒病毒的bbd、竟然内置了能够抑制女神之种的模块，这其中代表的含义，更是让凌夏树心中重复了n次‘再不相信任何‘常识’了’的决定。 “感觉……非常奇特。” 初洵美的声音也受到了‘女神之种’的改变，听起来显得有些陌生，“很难具体形容，就像是原本仿佛是一片坚固、光滑、浑然一体的墙壁的周围世界，向我敞开了无数扇突然出现的门扉；又仿佛所有的感官全都变成了新的似的……很不可思议……也……很好。” 她伸开手，瞳孔中隐约有细微的白色光点跳跃，随后周围的温度、光线甚至重力，都相继出现了一些微小的改变，幅度不大，但基本上在场所有人也能够轻易体会得到。 “哥哥！” 远处共读会的小队中，司易的小脸微微变色，紧张地喊了司威一声。 “不必担忧，这是新生的女神正在尝试自己的对冲能力，调动女神模块对周围世界造成干扰的结果。” 司威浑厚的声音低声解释着，脸上带着明显的震撼表情，还有一点点复杂的遗憾。即使日常已经习惯了和瑾歆等女神相处、平时也听多了关于女神狩猎区的事情，但是亲眼看见一名之前毫不起眼的普通少女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就成为了拥有堪称伟力的强大模块的女神，瞬间从可以忽视的底层无名氏变成了今后必须仰视的顶层人物，那种冲击感是无法想象的。 甚至在初洵美睁开双眼、表现出女神特征的那一刹那，司威的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生成了一股混合了嫉妒和不甘的杀意，但旋即就被惊觉的他自己压制了下去。 “可恶，那个小子运气可真够好的！” 知道了不是什么敌人的招数，司易顿时放下心来，看着那边正和初洵美交谈的凌夏树，脸上不由得露出愤愤的表情，“第一次进隐世就被瑾歆姐看中，第一次进女神狩猎区就成功地融合出一个新的‘女神’……怎么会有人这么走狗屎运！以后他的名字就会和‘暴君’、‘诗人’相提并论，成了谁都想成为的那种人了！” 到底是年纪比较轻，说话的时候，脸上其实已经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羡慕。 “用不着这样，将来的隐世，肯定也会流传着我们的传说。” 司威温和地摸摸他的头发，然后目光再次放到凌夏树的背影上。说实话，这种事情谁会不羡慕呢，但女神之种的融合真得是毫无规律的事情，再加上狩猎区这里条件过于简陋，很难进行什么精确的实验，所以到现在为止，无论大组织还是小组织，大家也都还处于慢慢摸索的阶段，其实也就是纯粹的撞运气。 但是自己和弟弟的实力提升可不是靠运气，随着时间的流逝，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将会逐渐被抹平，最终谁会站在更高的地方，尚未可知。 “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加强他和共读会之间的联系。” 坦叔成熟的声音响起，加入了兄弟俩的谈话中，络腮胡子脸上表情严肃。 女神的存在对于一个组织来说至关重要，瑾歆虽然进阶成为了辉煌女神，但酪堡和共读会不可能一直靠着瑾歆一个人来包打天下，这次一口气派出三支队伍进入狩猎区，就是因为感受到了对于这种超越阶层力量缺失的紧迫感。 只可惜，这并不是能够靠数量取胜的事情，三支队伍一进来，就因为意外分开，在之前的蠕虫砂兽危机中更是乱成一片，其中一支队伍还出现了牺牲者，而自己这边也失踪了一名原来的队员、多了一个女神候补生。 “幸好我们不是敌人……甚至还专门为了他的私事进行了一次现世的行动。” 程瑞坦对瑾歆当初的果断决定庆幸不已，这还没过多久呢，凌夏树已经依靠融合出了一名‘女神’，成为了即使瑾歆也必须认真对待的关键人物。 “你可以不服地说这就是运气……没错，这就是运气，但这并不是轻易就能拥有的运气……你看看现场另外三名有着女神候补生资格的女人，即使马上再出现三个女神之种，也没有任何办法保证她们成为新的‘女神’……” 坦叔的话，让司家兄弟的目光，下意识地从另外几名女神候补生脸上掠过，相对自己这边那本来就没有机会的两名少女，对面那名艳丽的女神候补生，相比心情会更加复杂吧，毕竟刚经历过一次选择，如果凌夏树决定让她上去融合，也许也能成功…… …… “恭喜你，洵美。“ 世妙摇曳着腰肢，看似笑面如花地走到初洵美的身旁，一切真实的情绪都被隐藏在这明丽的笑容之下。按照惯例，一名女神候补生幸运地成为女神之后，就会抛弃原本名字的姓氏部分，从此仅以名字来称呼自己，以表示从普通人的阶层中脱离，成为自身就能代表巨大权益和力量的顶层独立个体。 “谢谢，世妙姐。” 初洵美眨动迷蒙的眼睛，目光转了过去，但随着白色光点迅速地一闪而过后，她发出了一声轻咦，“你——” “这是我的贺礼……虽然只是个小玩具，但对于帮助你熟悉女神的力量，应该是有帮助的。” 世妙灿烂地一笑，伸开紧握的手指，露出一个两厘米见方的小小正方体，这东西的奇妙之处就是，此刻它正随着初洵美本能放出的探测意念翩翩舞动，展示出许多代码界面的互动景象，对于刚刚成为女神的初洵美来说，就像在机械手表背壳上打开的一面小小的窗户，能帮助她更好地理解如何进行对冲操作——模拟训练毕竟只是模拟，很多函数被激发之后的后续反应和多个函数之间真实的互相干涉，都是无法模拟出来的。 “谢谢。” 初洵美的目光足足在这个正方体上停留了十秒钟，仿佛它上面的有无尽的秘密，然后才轻声又说了一句谢谢。 其实目前在场的这些人，没有任何人有如何与刚成功进行了融合的女神进行交流的经验，初洵美自己也没有，都只能尽力表达自己的善意。 而凌夏树的小队中，此刻最激动的就是老狗和柏良宽，前者是几十年的白日梦竟然成真的幸福，后者则是死里逃生的狂喜，而且由于几乎是刚进入狩猎区就成功实现了女神的融合，过短的时间让他们对这幸福更加毫无准备，一直都处于懵然的状态。 凌夏树例外，清楚自己在这次女神融合中发挥了什么作用的他，对于初洵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重视，说话也就随意很多。 “能够感受到天瀑的激活吗？” 他询问着初洵美，“从没有记录说融合成功之后女神会在这里陨落，所以肯定是有办法对付天瀑的吧？” “天瀑……” 初洵美被凌夏树的问题唤起了回忆，迷蒙的双眼朝天上望去，白色光点闪烁，一瞬间接收到了大量的信息，“确实对我没有什么作用，因为女神的外壳不惧任何冲击。” 她悠悠地回答，刚成为女神的影响还未消退，面对海量信息还在适应期，“但是对于我的‘同行者’，无法进行这样的保护。” “是吗，这样看来，还是得自己小心。” 凌夏树没什么失望，这里可是‘狩猎区’，没有记录说融合成功之后女神会在这里陨落，但也从没记录证明女神的同行者是不死之身。 无论如何，有了初洵美这样一个成功的案例，凌夏树等于手握保底的王牌，一下子释放了所有压力，只觉得轻松无比—— “敌袭！” 施黎加的吼声响起，震耳欲聋。 85 女神的小夜曲（一） 在凌夏树的小队中，施黎加和世妙是费尔南带来的人手，不知因为什么故事肯到这里赌一次命；从能力上来说，他虽然有爆发力强但持续时间短的问题，但在整个小队来说已经是经验最丰富、除了凌夏树之外实战能力最强的人，所以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女神的诞生中兴奋的不能自已地时候，唯有他依然保持了冷静，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隐藏在暗中的敌人。 伴随着中气十足的呼喝，施黎加全身肌肉瞬间膨胀，带动巨大的力量朝着一处看似空白的空间轰然砸下，拳头落处‘空无一人’的景象骤然破裂，满地晶砂如同爆炸一样瞬间扬起，混杂在其中的还有几个快速飞腾而起的黑影，随着被施黎加打出来的晶砂气柱上升到顶点之后，双臂摆动，身后纷纷出现了长达十米的类似黑色鸟羽的半透明光带，驮载着他们盘旋着缓缓从空中飘下。 “暗鸦巢穴！” 司威也同时看见了这些突然出现的袭击者，脸一沉，眼中闪起了战斗的利芒。在外界可能各大组织还能和平相处，但在女神狩猎区里，遇到大组织的结果通常并不美妙，特别是暗鸦巢穴这样以肆无忌惮著称、名声比较偏阴暗负面的组织，更是没可能善了。 更何况，‘共读会’和‘暗鸦巢穴’的关系也算不上好，明面上大家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但背地里冲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特别是瑾歆未能晋升‘辉煌女神’之前的那段时间，暗鸦巢穴对于奶酪堡的主导权产生了一些想法，虽然没有死伤，可也算是积怨累累。 所以司威一看见对方标志性的黑翼滑翔模块，立即就开始了主动出击的准备。 而暗鸦巢穴的成员似乎也没什么掩饰的兴趣，偷袭被识破之后，黑色光带如同翅膀一样扇动两下后收了起来附在后背衣物上，行动不停地绕着以初洵美为中心的几个人转起圈来，直接转成了强攻，丝毫不惧对方刚刚出炉的新鲜女神。 ——要知道，这里是女神狩猎区，少数几个‘女神’的存在意义可以被忽略的地方，若是在隐世，那么没有女神控场对冲的几名袭击者现在这样做根本就是自杀，但在这个晶砂荒漠，只要你舍得耗费自己携带的资源、又不怕激活砂兽，那什么能力都可以随便用。 “哈！” 施黎加脸上露出狂热的笑容，一口大白牙全都清晰可见，以和自己膨大体型相反的敏捷动作，瞬间扭动身躯打出了一个经典的转身边拳，一个欺负他体型硕大、快速摸到他背后以为能拣点便宜的瘦小暗鸦巢穴成员，没料到体型如同巨熊一样的敌人竟然像毒蛇一样敏捷，猝不及防之下稳稳地用脸接住了这一击，顿时毫不犹豫地喷出了漫天红白相间的杂物，旋转着飞出了十几米，砸在地上寂然不动。 凌夏树看着这一击的结果，眉头微不可察地轻跳了一下。果然被深藏不露的费尔南找到的人也不可能是什么简单角色，从他的矩阵视觉里清晰可见施黎加只开启了70%左右的插件，就已经有这样的威力，全开之后那短暂的巅峰时刻，又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费尔南把这样一个人送来和自己组队，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如果说之前由于费尔南毫不保留的教学以及各种经验技巧的倾囊相授，凌夏树对于他是非常有好感的，虽然知道对方肯定不止表现出的那点实力，但也没有太过于警惕……但是经过了‘东部编写者论坛’的冲击与洗礼之后，凌夏树对于费尔南的心思已经不敢再做任何判断了，就连只是次一级精英的詹觉明都在面具的遮掩下毫不留情地索要竞争者的尸体，在凌夏树认识里绝对是编写者顶峰人物的费尔南，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阴暗一面，已经完全没法判断了。 甚至如果有人现在告诉凌夏树，费尔南可能是黄金面具其中一员，他都一点不会觉得惊讶的。 “混蛋！” 眼见一名同伴瞬间被杀的暗鸦巢穴成员，都纷纷发出了怒吼，行动上却更加小心了，毕竟施黎加刚才那一拳的数据都呈现在他们探测模块的记录上，让人暗自心惊。 其他四个人立即就改变了接近目标，既然这个大个子不好惹，那么先避开他、对付其他人就是了，等把那些容易搞定的都杀掉再来围攻这个莽夫吧。 瞬时之间，除了站在女神之种附近的凌夏树、老狗和初洵美之外，小队的其他几个人都陷入了危机，好在对手的突然袭击被勘破，这边的几个人又正处于士气正旺的时候，堪堪维持住了这边的气势。 一个身材瘦高的暗鸦巢穴成员，很有主意地把目光从施黎加的身上转到了世妙那边，探测确定这是个和普通人没多大区别的女神候补生，嘴角顿时绽开一个狞笑，带着摧毁美好事物的憧憬和爽快感，转身就准备扑上前去—— 身边突然人影一闪，司威雄壮如同狮子般的身躯骤然出现，沉重的拳头精准地打在他的下巴上，虽然这一击没有施黎加那样夸张的威力，却也让他身不由己地旋转着朝侧后方飞出。 暗鸦成员本能地打开了背后羽翼，黑色光带扇动着、让他迅速在空中稳定了身躯，然而此刻背后的地面上却响起了一声带着变声期特点的呼喝： “「白色——安息日」！” 地面上的司易在哥哥出手的那一刻就默契地做好了配合的准备，面对身在空中的敌人，已经切换到极限速射模式的巨大白色枪械、瞬间喷吐出比枪身还长的炽亮焰火，快的几乎像是一声悠长鸣叫的枪声停歇的时候，空中已经只剩下带着红、白、黑、绿各色粘液的残破碎块在余势未尽地飞舞，没有什么完整的东西能够落下了。 “哼。” 司易对眼前自己制造的残酷景象没有一点感觉，转头特意找上凌夏树的目光，露出一个和年龄绝不相符的冷酷表情，「白色安息日」的枪口也有意无意地朝这边倾斜。 “……” 凌夏树看着双手插兜、下巴微挑、满脸挑衅表情的司易，干净利落的寸发下，同样也很年轻的脸上突然绽开一个笑容，目光转向来袭者中正和施黎加僵持、看起来实力最高的一名敌人，当司易也把注意力转移过去之后，伸手一挥—— 实力派暗鸦成员突然身形一顿，随后如同一座雕像似的瞬间皲裂，化作大量细小颗粒四面爆开，烟雾一样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而当所有颗粒都纷纷扬扬地落地之后，暗鸦成员已经不知所踪，整个现场十多个人，没有一个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施黎加更是迅速地后退了十几米，这才开始观察周围的痕迹，甚至还特意探查了地面之下，只是除了纷纷扬扬的一些残粒，根本什么也没有。 凌夏树收回手掌，突然充满恶作剧地咧嘴一笑，朝着司易挥了一下手，吓得对面少年惊叫一声，下意识地翻滚躲避，结果却什么也没发生。 只会装腔作势的胆怯小屁孩。 凌夏树暗自不屑地嘀咕了一句，随后收回了注意力，通过矩阵视觉、全神贯注地观察起他刚才所做事情的影响来——通过模仿女神之种的源码，他照猫画虎地改写了被控制的蠕虫那类似‘迟滞光环’的传播算法，把生成小型蠕虫变成了简化后的模块，第一次使用效果就非常好，不动声色地把一名敌人搞得到处都是…… 另一边，被这毫无痕迹的突然一击搞得心惊胆战的敌我双方，不约而同地停手后撤，然后形势一下就明朗起来——暗鸦巢穴来袭的五个人简直像是被人打兔子一样眨眼间全都干倒了，现在就剩下两个家伙以及满地痕迹；而凌夏树这边则全员都在，再加上共读会小队的几个人，已经形成了包围之势。 “杀了他们。” 司威低沉地开口。暗鸦巢穴以肆无忌惮为宗旨，成员的行为非常惹人反感，在隐世的公开场合还会顾忌一些表面功夫，而如果这几个人的小组在女神狩猎区这样的地方和其他大组织遇上，肯定是能够搞死就坚决搞死的。 “等一下！” 仅存的两名暗鸦巢穴成员之一用凄厉的声音高叫，随后就看见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闪烁着不祥黑色光辉的卡片，高高举过头顶。 “‘黑片羽’？” 能够被他在这样的不利情势下当做底牌展示出来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而司威已经被作为共读会未来领导人培养了近十年，自然是识货的，马上认出了他手里的东西来历——这是暗鸦巢穴的创始人发明的特殊物品，目前由高层专门留给组织中有潜力的后辈作为护身符，单纯从威力上来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却象征意义非凡，代表着暗鸦巢穴整个组织的面子。 如果对方展示之后你接下了这东西，那么就可以把它当做一次性的优惠卡，用来委托暗鸦巢穴做些难度较高的事情，但倘若‘黑片羽’被激活之后持有人依然被杀，那么整个暗鸦巢穴就会倾巢出动，用实际行动挽回自己的‘尊严’，‘共读会’虽然有鲁帕的支持和辉煌女神瑾歆，但要是真和‘三大’之一纠缠不休，也是一件肯定得不偿失的事情，总之这是件非常让人难受的东西，摆明了用大组织的势力欺负人。 但很可惜，目前在这里掌握领导权利的，不是共读会未来领导阶层的司家兄弟。 凌夏树虽然不知道‘黑片羽’是什么东西，但有神秘黑卡在前、女神之种在后，填鸭一样生生再次拔高了他的眼界，扫了一眼，只觉得其中编写手法比詹觉明都差很多，所以并不在意，「疯狂希望」阴沉地从手持‘黑片羽’的暗鸦成员背后露出身影，尖利的爪子无声无息地按在了脸上刚刚露出得意笑容的目标头顶，身上类似女神之种的纹身一闪，目标就像是被雷劈中一样身体猛地一抖，随后翻着白眼安静地软倒在地。 在凌夏树的矩阵视觉中，「疯狂希望」非常直接地通过女神之种类似的方式用高压电流烧焦了目标的全部神经接口，即使对方的真实身躯扛下了这波电流冲击，无法再连接人机界面的他也无非是苟延残喘几天后被监测系统物理删除的结局，如果直接被电的脑死亡，反而是运气好。 只是，「疯狂希望」随意就能获得强力新技能的超扩展性和屡屡擅自行动的自主性，让凌夏树心中编写一个真正受控的传统ai的想法，再次变得清晰了起来。 “啊……啊……” 当‘黑片羽’带着细微的声音落在晶砂上的时候，仅存的暗鸦成员和程瑞坦一起发出了控制不住的惊呼，司威反而收起了所有表情，沉静地默立片刻之后，身影突然一转，还在满脸不可置信的最后一名袭击者只听见耳朵里传来一声脆响，眼前的世界就突然黑了。 醒悟到自己进入死亡程序的暗鸦成员疯狂挣扎起来，然而伴随着突如其来地同时贯穿他心脏、咽喉和脑干的黑色刀刃，被判定失去行动能力的虚拟身躯顿时安静下来，任凭他带着无人听闻的哀嚎、沉沦到无尽黑暗之中。 “我们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司威对注视自己的凌夏树点了点头，沉浑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抓紧时间寻找下一个种子吧。” 86 女神的小夜曲（二） “注意，下一次天瀑信号已经出现，两点钟方向！两点钟方向！” 老狗手里拿着黑卡，腰里拴着数个偏移模块，得意洋洋地大声报告着。在凌夏树成功融合一名‘女神’后还能够被‘委以重任’执掌重要的黑卡，对他来说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所有患得患失的担忧一扫而空，再加上两支队伍合作之后战力惊人，又有黑卡在手不必再担心被突然出现的天瀑灭顶，后边这两天的行程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旅行一样轻松。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司威脸上越来越凝重的表情。 两天的跋涉寻找，除了陆续激活了四只砂兽、给队伍制造了一点麻烦之外一无所获，甚至没有遇到另外一支队伍，入目所见都是无尽的晶砂，一模一样的景象、支离破碎的睡眠和不断积累的疲惫，让所有人的体力和耐心都在迅速消耗，凌夏树、老狗、柏良宽这样算是基本达成了心愿的由于心态比较放松、精神状态还好一点，毫无收获的共读会小队已经开始被低气压笼罩，就算程瑞坦这样久经锻炼的前辈，脸上也没了多少笑容。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相比凌夏树获得的成就，同样带着两名女神候补生的共读会小队却一无所获，两者的地位、实力相差悬殊、最后得到的成绩却是反过来的，无论从实际需求还是感情上都是巨大的压力，让小队的领导者司威倍感沉重。 “哥哥，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走啊，” 天瀑过后，短暂的安全休息期内，司易又开始了例行抱怨，“要是遇到了暗鸦巢穴的其他队伍，那个狗屎运的小子马上就会成麻烦源头！”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哥哥会突然出手干掉了暗鸦巢穴的最后一个成员，要知道‘黑片羽’激活之后就会记录周围的战斗，司威这么做可有点惹祸上身。 “好好休息。” 司威的声音仿佛在胸膛里共鸣过，低沉醇和，只是并没有向弟弟解释。可能是被保护的太好，司易还是有点单纯，依然以自己的好恶来决定对错。 而司威则必须更多地从共读会的利益来作出决定，就像刚才出手对付最后一名暗鸦成员。 凌夏树成长的速度令人惊叹，就从他目前已经展露出来的莫测诡异手段，足以短时间内压制共读会这边的所有人，用来偷袭的话更是隐秘难防，唯一的缺点就是刚进入隐世根基不足，既缺乏经验又缺乏人手，甚至连‘黑片羽’都不认识。 但这是比较容易弥补的，如果司威当时不主动出手示好，当凌夏树搞清楚‘黑片羽’的意义之后，很难保证他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这里可是女神狩猎区，大家都不会有太多顾虑，司威自己虽然不怕凌夏树，关键是一旦动手司易就会就成为他的弱点，即使为了保证弟弟的安全在进入狩猎区之前就有大量的保命准备，但见识过凌夏树出手的司威，确实有点不想冒险—— 反正他杀死的只是没有‘黑片羽’的另外一名成员，虽然有和暗鸦巢穴成为对立关系的危险，但本来两者也不怎么友好，而如果共读会能争取到凌夏树、再多一名女神作为盟友，对于暗鸦巢穴的威胁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天瀑发生的平均间隔时间缩短了17秒……但样本数不够，不知道是不是有统计学意义。” 颜俊姿势可笑地跨在修复之后变得臃肿许多的转播台座位上，漫不经心地朝凌夏树汇报最近的统计数据。由于有了神奇的黑卡，天瀑变得能够预料，他也终于安下心来想办法修复了一下转播台，虽然很多模块依然还是坏的，但至少能够开着走了，这让体力差劲的他总算是从仿佛永远缓不过来的大喘气中解脱，能够干点本职工作了。 由于凌夏树要求队伍朝“稠密区”前进，所以他一路上一直在进行天瀑数据的记录和统计，试图根据天瀑发生的时间间隔变化，找出稠密区的方向，只是女神狩猎区的空间真的是毫无规律，他到现在也没发现什么明确的迹象证明现在走的方向是对的。 好在现在不用担心天瀑的突然降临，队伍的战斗力又十分惊人，之前遇到的几只砂兽几乎都是被秒杀，所以颜俊也没有着急，悠哉地跟随队伍乱逛，毕竟他只是来赌命发财的，而有了初洵美这样一个保底，他只要小心地活着出去，就彻底发财了。 “夏树——” 初洵美有些飘忽的声音响起，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只是其他人都在瞄了一眼之后就继续进行手头的工作，而获得了和女神更亲密接触的机会的凌夏树，则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看看又要做什么事。 “我饿了……想吃饼干。” 初洵美迷蒙的目光盯着凌夏树，表情就像当初站在奶酪堡二楼的那些女神一样淡漠高冷，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的内容……而凌夏树则毫不意外地伸手从自己的储备中拿出一盒饼干，解压之后平静地递给她。 之所以毫无反应，是因为两天来初洵美提出这样的要求很多次了，不知道是因为成为‘女神’时两人心灵交融的副作用、还是神秘消失在初洵美体内的14%源初bbd的影响，总之这两天来，初洵美对于凌夏树越来越表现出全心依赖的信任，情感表达也越来越亲密，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简直就像是对热恋了很久的恋人那样。 “ah——” 初洵美接过饼干，自己先吃了一块，然后纤细的手指拈起另一片，送到凌夏树的嘴边，示意他张嘴。 “……” 凌夏树有点想叹气，虽然经过了心灵交融、观看了少女的记忆之后，他对初洵美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但目前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额外的感情，少女现在的举动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少女哪去了？ “吃嘛……” 初洵美朦胧的大眼睛流露出一丝不满，呓语般低声催促着。 “……” 细细的声音入耳，凌夏树平静的表情被打破，露出带着一丝尴尬的复杂微笑，在其他人的偷偷注视中一把抓过那块饼干塞到嘴里，几下就吞了下去。 …… “从来没看见这样的女神。” 程瑞坦小声嘀咕着，下意识的摇着头。作为一名隐世的老人，他陆陆续续合作过的女神也快到两位数了，哪一个不是像高傲地盛放在冰峰之巅的水晶花那样，美丽、优雅而淡漠冰冷？头一回看见像是小女生那样缠人、甚至还会撒娇的女神！ “任何事情，只要和凌夏树扯上关系，都有可能变得出乎意料。” 司威倒是比较能够接受的样子，从凌夏树进入隐世开始，就一直显得与众不同，即使在女神狩猎区里的表现也依然让人吃惊，他已经经历过数次突破常识的打击，再添一个和隐世人常识里不同的女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倒是……鲁帕先生给的探测器还是没什么信号吗？” 程瑞坦赞同的点点头，随后把话题扯回正事上，“就算是那个样子，对面也确实已经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女神了，我们却连个种子都没看见……到底有用没有啊！” “先生也只是根据猜测请朋友编写的这样一个东西，我们这次更多的是进行测试，不用抱太多希望。” 司威看了一眼手中的一个特殊的装置，它看起来像是一个被压扁了的、长着三条触手的独眼乌贼，紧紧缠绕在他的手腕上，那只大大的独眼偶尔张开一丝缝隙扫视一下四周，但大多数时间都是闭着的。 共读会的人其实都对它的有效性有点怀疑，至少刚才发现那枚种子的时候，它好像没什么反应。 “万一找到的话……你准备让她们两个谁先上？” 坦叔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那边的两名女神候补生。她们都是共读会投入了大量资源精挑细选培养出来的精英，经历了漫长而艰苦的训练，却很可能在接触到女神之种后的几秒钟时间内化为乌有。 “无所谓，她们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司威的眼神稍微黯淡了一瞬间，随即又重新变得平静。这样的选择，是一个组织未来领导人必经的磨练，不光是她们，他也同样做好了准备。 “是啊，都准备了很久了……希望她们能够成功。” 程瑞坦沧桑的面孔闪过一丝回忆，不自觉地将有蓝色标志的戒指凑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嗯？” 司威的表情突然一肃，远方一成不变的晶砂颜色里，出现了一群移动的黑点。 …… 凌夏树也同时发现了远方出现的陌生队伍，「疯狂希望」第一时间潜入地面，朝着远方无声奔去，其他人收到信号，也立即作出了相应的戒备。 “对方的屏蔽模块强度等级比我高，无法获得具体信息。” 颜俊鼓捣了几秒钟之后无奈地汇报，信息隔断这种工作就是这样，在现世之外，只要对方的强度比你高，那就是彻底压制。 “只有四个人……不用过于担心。” 凌夏树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收获，眯着眼睛瞄向远方，等待「疯狂希望」共享回来的信息，同时习惯性的伸手把初洵美拉到自己身边，少女柔顺地依靠在他的背上，轻轻闭上了迷蒙的眼睛，对即将相遇的陌生队伍毫不在意。 对方也同样发现了这边的两支队伍，原本松散的队形变得集中起来，同样谨慎的朝着这边靠近，等相距大约50米的时候，双方不约而同地都停止了前进的脚步，互相观察着。 看起来不像是临时组起来的杂鱼队伍。 结合「疯狂希望」传回来的信息和自己的矩阵视觉，凌夏树很快做出了判断。对方身上的装备款式统一，身上的程序模块编写风格也一致，而且更直观的证据是，他们在身上不同地方，都有着一个相同的标志：一只由抽象的线条组成的翱翔海鸟。 这个标志他曾经在奶酪堡的招新会上见过，同属于三大之一。 “是什么人？” 老狗没有那么好的视力，凑到凌夏树身旁低声询问。 “自由永存。” 凌夏树轻声地念出了翱翔海鸟标志底部的那行文字。 “是‘自由变量’？那还好，” 老狗的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们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作风还是很正派的，应该不会惹什么额外的麻烦——” 话没说完，他突然脸色一变，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黑卡，赶紧发出了警报：“天瀑，正上方！朝十点钟方向移动！” 正当头顶的天瀑！重大的威胁让所有人立即行动起来，迅速朝着十点钟方向躲避—— 几乎是同时，对面‘自由变量’的人也采取了类似的行动，两方人马在奔跑了几十米之后，突然惊觉对方也在朝着相同的方向逃脱。 “他们也有黑卡？” 老狗发出了又惊又怒的低吼。 87 女神的小夜曲（三） 连绵不断的晶砂从天呼啸而降，狂暴的冲击，让整个地面都随之微微跳动，几百米范围内，都是一片世界末日的景象。 然而就在这毁天灭地景象的旁边，十几个人正分成两拨谨慎的对立着，没有人对旁边这恐怖的景色多看一眼。 其中人多的一方自然是凌夏树和司威两人领导的小队，加起来12个人，对面则只有区区四个人，但是即使面对只有对面1/3人数的劣势，这四个人脸上也并没有慌乱之类的表情，对峙的气势十足，给人一种和对面势均力敌的感觉。 凌夏树也在仔细地打量着对方，靠近之后，对方体内的模块在他的矩阵视觉中呈现出了更多的秘密，看似严丝合缝的结构，却每每在关键的接合处出现颜色不一样的模块，看起来分外诡异。 对编程正处于兴致高昂阶段的凌夏树，下意识地离开初洵美朝前更靠近了一些，同时调动「疯狂希望」把从蠕虫身上得来的‘光环’函数利用起来，生成隐秘的‘子虫’配合自己的通感天赋一起去探测这些奇特的模块，有了解析黑卡和女神之种的经验，很快他就发现，这些特殊的模块像是采取了某种压缩模式，平时配合其他函数只发挥表面上的功能，关键时刻全面展开，立刻就会获得质的提升。 似乎有点像是……变身？ 这种奇特的特性，让凌夏树突然想起了幻想作品中，经常能够见到的一种桥段，不由得提起了几分兴趣，暗中决定，等会儿如果能够近距离观察的话，要仔细搞清楚这种压缩的基本结构，如果能够探查出原理就更好了。 “你在做什么？” 凌夏树的探测力度有点儿大，很快就让对方的信息隔断员有所察觉，顿时摆出了戒备姿势，厉声朝凌夏树呵斥，随即四个人身上不约而同地从肩部亮起了一道细细的闪光，落点全都集中在了凌夏树的身上，隐约有逐渐变得尖锐、类似充能提示的鸣声响起，肃杀气氛顿时充斥了整个场景。 “……” 正沉浸在探索编程奥秘乐趣中的凌夏树回过神儿来，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集中在自己身上的四道光柱，片刻的沉寂之后，突然在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 橙色的光点如同焰火一样在他的瞳孔中跳跃起来，随着唇边弧度的扩大，凌厉的杀意像是寒风吹过后背一样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的感应中，如同出鞘的刀刃般森冷的威胁感顿时止住了自由变量小队的行动企图，惊疑不定地望着这边。 “你是……‘共读会’的司威？” 沉默的对峙中，对面小队的人突然认出了这边的‘知名人物’，随后露出明显的松了口气的样子，肉眼可见地腰背挺直放松了一些。 “我是。” 司威简单地点了点头。他作为共读会着意培养的精英也有段时间了，认识他的人很多，被认出来并没有什么稀奇。 对面小队的领头人依次朝司威旁边几个人望去，想要再获得一些佐证，好在不论是司易还是坦叔都是外形非常有特征的人物，确认没认错人之后，对面四个人主动收起了那不友好的光束，气氛一下子变得放松起来，看起来共读会的名声似乎不错，即使是在女神狩猎区中，依然能让人不那么防备。 既然对方主动示好，凌夏树也收束了自己的气势，安静地退到一旁，看着司威和对方交涉。 “自由变量，祁安邦。” 对方脸上的表情更加和缓，同样点头致意之后做了自我介绍，“看来你们也遇到那些奇怪的队伍了？” “奇怪的队伍？” 司威微微皱眉，他倒是确实不知道凌夏树从哪里搞来的那张神奇黑卡。 “就是那些毫无实力，甚至连女神候补生都不带的队伍。” 祁安邦一边观察着司威的表情，一边解释，然而结果让他有点失望，司威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 不会是自己的判断出现什么错误了吧？ 祁安邦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向自己的队友发信号，让他们注意警戒，虽然奶酪堡和共读会一直是隐世中处事风格和平的代表性组织，但是能够预测天瀑的神秘卡片价值也是不可估量的，如果能够安心的在女神狩猎区中寻找，‘女神’的诞生几率必然能够获得显著提高，即使是以和平为宗旨的组织，也难保不会动心。 “你是说带着这种卡片的队伍吗？”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祁安邦有点愕然的看着被他拿在手中展示的、那张有点熟悉的黑色卡片，下意识的瞄了司威一眼—— 虽然凌夏树刚才表现出了强大的气势，但是一个组织的领导人并不只是战斗力强就可以，关键是拥有足够的智慧，以及拥有与‘女神’同行的资格，在祁安邦的最初认识中凌夏树不过是个打手型的人物，但是现在最重要的黑卡却掌握在他的手中……难道说这支队伍的领导者竟然不是司威？ “这位先生是？” 此时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误判的祁安邦，望向凌夏树的目光变得郑重起来。 “这位是由鲁帕先生和瑾歆女士共同引荐加入奶酪堡的新一代后起之秀，凌夏树先生。” 司威用浑厚的嗓音主动做了介绍，当然其中有一些不尽不实的地方，但是因为瑾歆的行动表现，共读会的人基本上都已经默认凌夏树将来是他们的一员，就算是一直看凌夏树不顺眼的司易，内心深处也是认为凌夏树肯定是要加入共读会的——正因为如此，他才有那么多的意见。 “凌夏树？” 祁安邦带着陌生感重复了一遍，随后就收到了信息比较灵通的队友的提示，顿时恍然大悟：“就是刚加入隐世就打破了深潜纪录、然后惹了‘并行序列’的苏信智的那个超级新人？” 惹了苏信智…… 祁安邦的用词同时让司威和凌夏树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因为目前这个状况，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果然名不虚传，看来贵组织马上就会迎来一个新的发展高峰，我在这里提前祝贺——” 祁安邦敏锐的察觉到了因为自己的话而变得僵硬的气氛，赶紧发话补救，然而话刚说了一半，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对周围一切都毫不关心、沉浸在个人世界里的初洵美身上，略微疑惑了两秒钟，视线刚要挪开的时候，少女的迷蒙的眸子突然让他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下子瞪的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女神？” 极度的惊讶让他的声音都变调了，已经融合成功的女神无法通过跳变隧道，所以是不可能再次进入女神狩猎区的，那么这里出现一名女神的意义不言而喻——共读会，在这次女神狩猎刚刚开始只有三天的时候，就成功融合了一枚女神之种！ 共读会这下真的是要发展起来了。 一瞬间，有无数的思绪从祁安邦的心中掠过，之前虽然瑾歆已经晋为辉煌女神，但是只有一支高端力量的共读会，并没有被人列入顶级那个层次，现在他们拥有了新的女神，也就意味着马上能够再组织起一支顶级的力量，达到差不多和三大并肩的层次。 ……即使是自由变量，与女神同行的队伍也只有两支而已。 “恭喜你们啊，了不得的成就。” 祁安邦带着极度的羡慕祝贺着，心中庆幸不已，好在刚才没有莽撞。隐世经过了200多年的发展，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自由变量’这种一开始以抗争矩阵奴役为宗旨的组织，正在迅速地从主流价值观中被边缘化，‘三大’的地位岌岌可危，正是需要更多盟友支持的时候。 目前看来，共读会已经确定无疑的要成为新一批上位的组织了。 混合着酸涩、羡慕、嫉妒甚至一丝仇恨的复杂感情涌上他的心头，堪称百味陈杂。其实他们自由变量小队的运气也是不错的，之前凭借黑卡的保护也找到了一枚女神之种，可惜这好运气只有一半，融合过程只持续了十几秒钟，花费大量时间精力训练出来的女神候补生就突然如同雕像一样风化崩溃，散成了满地晶砂。 如果不是之前的意外遭遇，让他们收获了黑卡这种奇特的宝物，这次进入女神狩猎区就是一次彻底的失败，而已经很久没有新的女神加入的‘自由变量’，衰败的脚步必然会因此再次加快。 “我们这次也是倾尽全力，派进来很多支队伍，终于也是有所收获。” 作为共读会年轻一代的领头人，司威此刻当然不会去主动澄清，迅速地瞄了眼凌夏树，看他并没有什么站出来的意思之后，含糊地回应了一句。 “真是令人羡慕……我想等这次女神狩猎祭结束之后，我们双方的领导人有必要坐在一起，充分的交流一下关于目前隐世局势的意见。” 祁安邦压制着内心的那些情绪，当下就伸出了橄榄枝。司威也娴熟地使用着外交辞令应对着，定下了这次狩猎季之后的会面。当然，目前这只是一个意向，需要两人回去向各自组织领导人汇报之后，才能真正确定详细的行程。 司威和祁安邦进行交涉的时候，凌夏树和他的小队成员都只是在一边安静地旁观，偶尔窃窃私语的交换点意见，毕竟他们之前大多都只是一些底层的小人物、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是个烘培屋小店长的凌夏树对此也没什么兴趣，成功融合了初洵美这名新鲜出炉的女神后，现在的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编程上。 所以当他觉得双方应该已经说完了话的时候，立刻就朝祁安邦提出了要求。 “你们的那张卡，可以给我看看吗？” 凌夏树语速放得很慢，尽量避免引起对方的戒备心理，脸上的微笑也很真诚。 “切，你——” 司易不屑的嗤笑一声，刚想说什么，旁边的坦叔马上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把他的话打了回去。 “凌先生要看我们的黑卡？” 这个要求果然让祁安邦皱起了眉头，虽说双方都有，但这种珍贵的东西显然是不可能交给别人来接触的。 “只是近距离的看看，没有其他的动作。” 凌夏树保持着微笑，强调自己只是‘看’一下，“我只是想比较一下这两张卡是否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请祁先生帮忙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之后我会赠送一些补给品作为失礼举动的补偿。” “只是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祁安邦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共读会的良好名声让他做出了选择，“那么就由我拿着这张卡片，请凌先生观看。” “非常感谢。” 凌夏树年轻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真挚笑容，迈步缓缓的走向对面。 不知道这两张黑卡是不是同样的东西？ 凌夏树迫不及待地把「疯狂希望」召唤到自己所站的地面之下，准备彻底探索对方手中那张黑卡的奥秘—— 某一瞬间，当两张黑卡靠近到一定距离，一阵奇异的轻鸣忽然从凌夏树和祁安邦所站的位置发出，两张黑卡同时亮起玄秘的黑色光辉，在这仿佛共振一样的鸣叫声中，两人周围的晶砂突然大幅度颤动起来，仿佛狂暴的野兽一样躁动不安。 “夏树——” 初洵美身影一闪，毫不犹豫地瞬间跨过不短的距离投入狂暴的晶砂圈，准确地抓住凌夏树的手臂。 下一刻，海量的晶砂轰然化作龙卷一样的砂柱，冲天而起。 88 女神的小夜曲（四） 当黑卡发生鸣叫的那一刹那，凌夏树眼中的世界，在同一时刻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周围的一切忽然撕去了表层的伪装，看似除了晶砂空无一物的空间，像是响应两张黑卡的呼唤似的，从虚无中无中生有地绽开无数灿烂的光辉，大量复杂而庞大的程序模块笼罩了周围的一切，肉眼可见地延伸到无限远处，像是每一毫米虚空都突然变成了浩瀚的宇宙—— 像是闲暇中曾经看过的魔术解密节目中最后揭开谜底那个瞬间，原本以为是自己所亲眼看到的‘真实’，却突然惊觉只不过是幻象，所有的确定性认知都在那一刻彻底崩溃，瞬间突发的海量信息让凌夏树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即使以他对疼痛的可怕忍耐力，也无法承受这种像是把全部神经都用滚烫的水银撑胀到极限的疼痛，忍不住双手抱住头，下意识的发出惨叫。 发生了什么？？ 凌夏树像是被坚固而柔软的无形黑暗塞满了整个大脑，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只是本能的调动自己全部的能力，拼命在体表堆积bbd，想要挡住那令人崩溃的信息洪流，「疯狂希望」同样发出了频率高到近乎无声的尖锐啸叫，身躯像是信号不好的投影一样颤动扭曲起来，脸上所有突起的地方都在像融化的冰块一样萎缩消融，原本的自组织结构正在被迅速的破坏，甚至连外形都开始崩溃。 “夏——树——” 初洵美的声音听起来如同从深海中传来一样沉闷，每一个字在凌夏树的感应中都像是持续了整整一分钟的时间，凌夏树本能地抬起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然后就在这一瞬间，忘记了疼痛—— 矩阵视觉中，原本平平无奇的初洵美，此刻却如同炽热的光源似的整个人从体内绽放开无数灿烂的极光，这些绚丽柔美的光辉如同有形的飘带一样在周围无尽的浩瀚宇宙中展开，随着她的快速接近而被拖曳着飘浮舒卷，把身为这些光带发源中心的初洵美，衬托得如同降临尘世的神祗一般神圣而浩瀚。 “女神……” 凌夏树喃喃地低语出声，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隐世的人选择这样一个称呼的含义。 “夏树！” 初洵美的手碰到凌夏树身体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圈无形的涟漪从接触点爆开，随后从她身上绽放出的光带大幅度地卷动扭曲，几乎是一眨眼间就形成了类似女神之种那样的生物电路板形式，凌夏树则在同一时刻突然再次感应到了自己失去的那14%的源初bbd，它们就像是一个隐藏的预置插座，平时潜伏在初洵美的代码内，在这一刻悄然打开翻板、把他完美的连接到了某种正在自行运转的体系中去。 ‘同调’。 一个曾经听说过的名词，突然从凌夏树的记忆中闪过。拥有女神之后，并不是直接就可以在隐世中进行对冲，必须先经过一个互相调节的过程、让女神模块能够识别你的能力特征，之后才能够进行有效的信息阻隔，而现在，这14%潜伏在女神模块内的的源初bbd，就像是给初洵美的模块直接内置了凌夏树的特征码，让他不用经过其他额外过程，马上就可以互相识别。 然后，凌夏树就见识到了女神之所以能够站在隐世金字塔顶层的价值所在。 冲天而起的类似生物电路板的光带，彼此之间像是放电一样，开始有炽热的电弧不断的在这些不同的电路中互相跳跃，凌夏树的思维速度就像是在漫长的山路上艰难跋涉的旅人、突然被带上了动力澎湃的越野车似的，迅速地被推升到了一个惊人的层次，周围世界的运转一下子变得无比缓慢，原本令人绝望的海量信息也在加速了数百倍的时间面前，变成了温顺的羊群。 周围无限浩瀚的宇宙强行向他涌入的信息量顿时减少了90%以上，大脑的胀痛终于得到缓解，迟滞许久的思维，也再次缓缓运转起来。 “带我……离开……这里！” 凌夏树控制着像是被冻僵了一样的舌头，说出了自己的要求，然而当初洵美用力抱住他、准备开始移动的时候，他又突然一把抓住少女的胳膊，艰难却坚定的改变了指令：“不，等一下！” “你有危险！” 初洵美急迫地想要把凌夏树拖出这漫天的晶砂包围，后者却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着迷的景象似的，痴痴的注视着周围的虚空—— 原来，那漫天的代码，并不是凭空生成。 在放慢了近一千倍的时间面前，这个空间的一些奥秘，终于露出了端倪。凌夏树一眨不眨的紧盯着一处虚空，亲眼看着它像是一个卷得很紧的发条骤然断裂似的，从‘空无一物的空间点’，突然膨胀变成一圈蜷曲着的神秘代码链条，随后这细长的链条开始不断从蜷曲的状态伸展开来，一边伸展着、一边有无数代码‘基材’被从周围的‘空间’程序本身中汲取出来，按照某种规律自动和这链条上的模块进行配对，很快就从一段简单的代码链条，变成了一个复杂的程序模块。 链条极细，因此虽然原本只有一小点儿，完全伸展开之后却长得不可思议，无数代码基材被从周围掠夺而来、组成一个个复杂的程序之后脱离链条，而同样的过程在附近几千个空间点中同时进行着，于是只是一瞬间，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就被无数复杂的程序模块所占据。 这就是凌夏树在之前所遇到的、周围世界突然变得极度复杂的原因，这些蜷缩着的代码链条，用极其高效的方式储存了众多程序模块的结构信息，在某种凌夏树尚不了解的机制作用下，又把这些信息转化成了确实存在的程序模块，由于这一切完成的速度极快，所以在凌夏树的思维没有加速之前，根本无法察觉其中的中间过程。 实际上，从初洵美进入这片晶砂围绕的空间一直到现在，一共只经过了44毫秒 “我明白了！” 凌夏树的眼睛依然在紧紧的盯着那些不断出现然后展开的程序链条，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喜悦的神色。 靠着自己的天赋和矩阵视觉，他在编程学习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然而那张神秘的黑卡却打破了他本来的盲目自信，甚至看不懂其中转换的原理。虽然并没有表现出来，在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些耿耿于怀的，但是现在，借助女神模块的‘同调’，在时间加速了几百倍的条件下，他终于看到了黑卡的部分原理。 他一直以为这是一种压缩技术，现在事实证明他错了，这不是压缩，而是重构。 一种通过某种他目前还未掌握的机制、巧妙地利用矩阵本身的存在作为素材、在一瞬间把储存的信息重构成大量程序模块的，超级技术。 虽然缺少其中最重要的，如何让那些素材按照规则重构的机制，但是他也获得了巨大的收获，无数灵感此起彼伏的在他脑海中闪烁，多得让他一时之间都抓不住。 等一下。 凌夏树身躯一震，眼神恢复了几分清醒。 两张黑卡突然从周围空间中制造出数量如此巨大的、功能不明的程序模块，其目的究竟是什么？原本以为只是天瀑探测和逃生专用辅助工具的黑卡，为什么会在彼此靠近之后突然爆发出这样的功能？ 凌夏树的目光依次从周围的空间扫过，思维加速的情况下他终于有时间去一一辨认这些数量繁多的程序模块，然而结果却令他依然疑惑——这些程序模块什么功能的都有，他在其中能够辨认出不少矩阵用来维持日常生活保真度的模块，但在狩猎区这些东西可以说是毫无用处，甚至他在其中还找到了很多单纯的数学模块，什么功能也没有，就是在周围的空间中不断的进行数学运算…… 这算什么？ 凌夏树紧皱着眉头，对自己所见的一切感到疑惑，然而很快，当周围的程序模块密度达到了某个阈值的时候，握在他手里的黑卡本身开始了类似的展开动作，只是这次它生成的程序模块就不是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了，明显可见相互之间联系密切的大量程序模块在被生成之后，自动组合成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大型程序，在这浩瀚的宇宙中，像是一座庞大的星际之门似的，把渺小的凌夏树和初洵美两人环绕在中间，缓缓的开始运转起来。 也许这并不只是一个比喻。 凌夏树看着那明显具有指向性的模块结构，对比自己脑海中刚刚闪过的‘星际之门’的形象，突然有了一丝明悟，而当领悟到这一点之后再去看那些模块，果然立即就找到了和指向性相配合的加密地址头、完整性封包、隐秘传送等一系列的模块。 这真的是一座……星际之门！ 而周围生成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程序模块，现在凌夏树也猜出了它们的用途，全都是用来扰乱地址、屏蔽探查、阻隔信息的掩护层，一切都只为了遮掩这座星际之门、以及它所连通的目标地址！ 一切发生的很快，当凌夏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的同一时刻，整个巨型星际之门程序模块的运转也达到了某个限度，他和初洵美周围的一块空间被整体封闭，就连女神模块的那些极光飘带也都被层层压缩在里面，随即外界的景象开始了大幅度的扭曲，各种光芒一通乱转之后，变成了外层一圈近乎纯白的不透明外壳。 ——凌夏树猜测这应该是一种加密过程。 当一切都稳定下来之后，周围的世界突然一‘轻’，随后就是一种古怪的拉伸感，仿佛所有的皮肤都在往外鼓，而所有的内脏都在往下坠，像是要把人扯碎一样。 “夏树……我……好难受……” 这一点感觉对于凌夏树来说不算什么，但初洵美的女神模块似乎对于抵抗这种感觉并无帮助，原本抱住凌夏树给他支撑的双臂变得毫无力气，瘦弱的身躯也靠在了凌夏树的背上，少女被从‘神’重新打回了‘人’，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努力克制想要吐的欲望。 凌夏树转过身，用一个有力的拥抱给她安慰。少女的身躯轻的不可思议，甚至让他产生了自己并没有抱住什么东西的错觉，这个拥抱让初洵美的眉头舒展了一些，毫不介意地扭动身躯，让自己在凌夏树身上贴得更紧，似乎这样就能减少传送的不适。 好在这种难受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周围的世界就重新恢复了‘重量’，在凌夏树的全神戒备中，白色的加密壳在闪烁了两下后骤然全部消失，被迫蜷缩在这密闭空间里的女神模块极光，像是被压缩到极点的弹簧得到了释放，瞬间变成无数流光直冲而上，剧烈的作用让周围的‘空间’都出现了不稳定的迹象，留下了一条纯白色的扭曲蜿蜒的痕迹。 “这是……哪里？” 重新变回‘女神’的初洵美讶然的睁开眼睛，迷蒙的眸子打量着周围景象——嫩绿色的青草，深绿色的树木，蓝色的天，白色的云，以及夹杂在草丛中的五颜六色的花朵，眼前所见的一切，简直就像童话故事里所描写的美丽仙境。 “……女神狩猎区。” 拥有矩阵视觉的凌夏树，喃喃地回答，瞳孔中橙色光点剧烈的跳跃着。 89 间奏的袭击者（合并大章） rua———— 「疯狂希望」如同鲨鱼一样从地面之下扑出，那张正在逐渐恢复的脸上，居然能够清晰地分辨出恐惧的表情，同时也夹杂着明显的愤怒，嘶叫着扭头想要找到差点把它害死的罪魁祸首，然而马上就发现来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那高昂的气势顿时一缩，小心翼翼地伏地身躯，谨慎地四处扫视着。 凌夏树没有理它，脑海中思绪翻涌。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郑重的提醒自己，不要再相信任何矩阵中别人告诉的‘常识’，然而即使如此，他依然没有想到才过了这么点时间，关于女神狩猎区的‘常识’，就再一次被彻底推翻。 ——眼前绿草如茵、空气清新，起伏的山坡像是铺了一层充满生机的绿毯，盛开的花朵各式各样，景象像是桃花源，像是伊甸园，像是国家公园，唯一不像的，就是矩阵视觉中清清楚楚显示着的坐标位置：女神狩猎区。 这周围的一草一木，在凌夏树看来都仿佛是阴沉潜伏在地面之下、随时会化身成砂兽扑上来的伪装敌人。 “靠近一点，帮我注意背后。” 凌夏树低声吩咐初洵美，压下心里的震惊和其他思绪，全神投入戒备。刚才他们出现时的声势太过明显，周围有什么敌人的话肯定就已经发现了， “夏树，有人来了！” 初洵美刚把目光投向远方就有了发现，站起身指着不远处的山坡。 凌夏树霍然转身望去，马上就在初洵美指着的方向看见了九个小黑点，按比例来看体型都比较高大，而且看起来竟然像是……骑兵？ 对方显然也是已经发现了这处的异常，正在高速朝这里奔驰，然后凌夏树也确定了对方确实是骑在一种比较矮壮的奇兽上面，这种驯兽大约只到成人肩部那么高，奔跑的时候迅捷无声，看起来就像是在草地上滑过来一样。 上面的骑士身穿着风格古怪的衣服，粗看像是一大块布、一圈圈缠在身上，但是从上面使用的大片兽皮、铆钉和金属来看，应该算是一种盔甲，手里拿着像是武器的长条形状物体物体，看上去颇有些来势汹汹。 “到我身后来。”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响起，初洵美听话的转身躲到他的身后，不过她也没有闲着，一双迷蒙的眼睛里，白色的光点开始逐渐跳跃起来。 “……他们使用的人机界面没有编号……检测不到节点主机信号……发现异常供能比例……捕捉到未知端口数据交换……信息无法解析……” 少女按照自己近期所受的训练以及女神之种内置的数据库，努力分辨着对方的相关代码，试图为凌夏树提供有用的信息，可惜她的经验并不丰富，对面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普通的人，所以能够提供的消息也少的可怜，但是有一点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夏树，你一定要小心！这些陌生人的人机界面似乎是被修改过的，提供营养物质以及输送能量的上限值都提高了40%，反应速度的下限值是——1毫秒？” 即使已经成为女神、情感被压制的比较淡漠，初洵美还是露出了明显惊讶的声调。 人机界面的神经反应速度下限值，其实是为了保护人体而设置的，毕竟矩阵的运算速度要远超人的反应速度，如果没有这个限制的话，各种模块瞬间的信息传输操作会有把神经彻底烧毁的危险，而对方来的这些人，他们的人机界面反映出的下限值居然只是强制性最低的一毫秒，简直不可思议。 “在这里发生什么事都不用奇怪。” 凌夏树没有回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帮助她镇定下来。“一个出现在女神狩猎区中、风景如画的绿洲，本身就已经比任何事物都怪异了。” 非常可惜的是被侵占的中型蠕虫受命潜伏在对方那边的晶砂地面下，没有被一起传送过来，否则他现在手中又有一个能够动用的王牌。 还好之前他就抓紧时间解析了中型蠕虫的光环算法，还经历过实战演练、当做一个插件放在「疯狂希望」体内，虽然达不到原版的效果，但是如果以后真的发生被围攻的情况，也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特别对于围攻应该有奇效。 “嗯。” 意中人沙哑的声音给了初洵美一些安慰，少女惊讶的心情迅速平复下来，伸手轻轻盖住刚才被凌夏树碰触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柔和许多。 对方奔驰的速度非常快，只是这么几句话的时间，就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面目已经清晰可辨，只可惜他们身上那些像是大幅宽布一样的东西直接包住了脖子和半张脸，只能够看到眼睛和头发。 而他们手中的长条状物体也显现出了整体细节，看上去像是一种特殊的枪械，虽然外形陈旧而原始，和隐世中那些外形酷帅的ai枪械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根木棍，但是凌夏树却丝毫没有放松—— 在他的矩阵视觉中，对方身上的大幅宽布、手中拿着的原始枪械，都在绽放着璀璨的光辉，密密麻麻的模块用巧妙的方式对接在一起，单纯从这个复杂程度上来讲，即使司易的「白色安息日」也不能与之相比。 被那大幅宽布遮挡着，对方身体里是否有插件或者其他的ai已经无法辨认，但是凌夏树自己感觉对方既然在枪械和盔甲上有这么复杂的技术，没可能发展不出插件或者ai技术。 总之来者不善，这可能是一场苦战，而且在女神狩猎区这个特殊的空间，初洵美这个新鲜出炉的女神不单起不到现世中那种压倒性的辅助作用，反而有可能成为他的负担。 有了心理准备的凌夏树，一边暗中指挥着「疯狂希望」从地下朝对方接近，另一方面，再次开始主动的增殖bbd——如果情况真的到了最危险的时候，那么就不得不使用和‘导师’战斗的时候开发出来的那种危险性极大的爆发方式，用多个bbd自组织智能中枢替代自己的思维进行本能战斗，甚至还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和「疯狂希望」混为一体全力爆发。 代价就是，有丧失心智、人格死亡的危险。 这一刻的凌夏树，尚未发现自己潜意识里悄然划掉了抛弃初洵美，独自脱离的想法，虽然会损失女神这个高价值目标，但是凭着他现在再度暴涨的实力，应该也能够在剩下的200天里凑齐足够的资金。 改变，从来都是从自己意识不到的细微地方开始。 “haaaa！” 对面的人群中，一个体格最健壮的男性发出了战鼓般的吼叫——声音狂野，眼神却依然保持着冰一般的平静——伴随着他的这一声吼，本来速度就已经非常快的其他一些人，同时发出了呼应的喊叫声，身下的奇兽速度再次爆发，用一个标准的围猎队形，眨眼间就把凌夏树和初洵美包围在内。 凌夏树的身躯微微下蹲了一些，橙色的集成电路图案开始在皮肤上闪烁，杀意隐隐聚集，紧盯着对面发出吼叫的那名最健壮男性，嘴角绽开一个充满野性的微笑，光点开始在瞳孔中跳跃。 “等一下！” 对面几人中一个体型比较纤细的女性突然大声喊叫，催动自己坐下的奇兽越过健壮男子，很快就来到了正面队伍的最前方。 凌夏树也有些意外地转头朝她望去，除了体型，她的打扮和其他人没有太多不同，但是随即他就注意到这名女性在额头有一个特殊的标志——就像并行序列那样，是用模块直接在体表凝聚出的符号，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闪烁着淡紫色的、扁平狭长的w形状。 “天哲，他们……还只是两个孩子！” 在凌夏树观察对方的同时，那名女性，也在仔细的观察着他们两个人，长期在烘培店内工作的凌夏树气质干净皮肤光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个两三岁，初洵美则因为营养不良而发育迟滞，看上去，最多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第一眼看上去，确实就是两个孩子的样子。 因此她在得到结论之后，急切地转头冲着健壮男子，说出了阻止的话。 “……璐弦，” 健壮男子的额头没有什么标志，在听了女性的话，表情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改变，审视的目光在凌夏树和初洵美身上扫过几次之后，头也不回地平静开口： “你要知道，狩猎，已经开始。” 他抛下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没有再和女性交流的意思，把手中长条状的枪械一举，周围原本因为那名女性的开口而处于等待状态的男子们，一起发出了整齐的呼喝声，纷纷举起手中的古旧枪械，端部亮起渔网般的闪电，朝着凌夏树两人迅猛冲来。 “呵……” 林夏树嘴角的笑容扩大，双瞳之中橘色的光点如同爆燃一样瞬间增加了数倍，几乎像是被激发的等离子体一样炽亮，身影一闪，冲在最前面的一名男子就像是上半身突然撞到了无形的墙壁一样，整个人突然离开骑兽向后倒去，前冲的能量被抵消之后，又足足向后飞出了十几米，这才重重地摔在地上。 唰！ 凌夏树的身影重新回到原来的地方，身上的印刷电路图案里仿佛有光在流动一样。 然而，即使是表现出了这样的战斗力，周围那群人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改变，甚至被凌夏树击飞的那名男子，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之后，也同样表情平静的爬起身，快步挪到自己的坐骑旁边，翻身上鞍之后，重新回到了围猎的队伍里。 凌夏树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这一切，刚才那一击本来也只是试探，对方身上的那些大幅宽布果然对他的攻击有很大的缓冲作用，单凭物理规则攻击的话效果恐怕不会很好。 心念一动，藏在地下的「疯狂希望」开始启动从中等蠕虫身上获得的光环算法，而这一次，面对底细未知、充满恶意的敌人，凌夏树已经不准备有任何的保留，向外辐射的‘子虫’直接就是bbd，至于是否会造成什么其他后果，那是胜利之后才考虑的问题。 “等会儿……当他们足够靠近之后……” 趁着这个空挡，他用极低的声音，在初洵美的耳旁嘱咐了一句，随后迅速扭过头去，全神贯注的盯着对面。 得自蠕虫身上的特殊算法有着很高的隐蔽性，对面几乎没有人察觉到——除了那名额头上有w标志、，名字叫璐弦的女性。 bbd‘子虫’刚刚开始辐射没多久，她就发出了一声惊咦，目光准确的朝地下「疯狂希望」的位置望去，脸上表现出挣扎的神色，似乎在思想斗争是否要警告‘天哲’。 只是没等她做好决定，战斗已经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 …… 这些身份不明的陌生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围猎’，动作娴熟配合密切，刚才被击落的成员，也迅速重新找到了位置，他们古旧枪械的前端发出的电流网在靠近到一定范围之后开始互相连通形成一个密集的网络，电光扭曲跳跃着，看上去充满了威胁感。 凌夏树依然没有动，只是看似被动的外表之下，大量的bbd正在以指数形式不断的被增值出来，总数量迅速接近他神经系统的容纳极限，强烈的刺痛已经频频地在他的意识中爆发。 “夏树！” 当陌生人的围猎队形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初洵美纤瘦的手掌随着一声呼唤，贴上了他的后背，随后少女闭上眼睛，丝毫没去考虑本身的安危，全心全意地做了凌夏树刚才要求的、也是自己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思维加速。 女神模块全面展开，像是凭空出现的花朵，带着淡淡的光辉将凌夏树笼罩在内，虽然无法和黑卡共鸣时的特殊情况相比，但是凭借着初洵美完全不顾自身的极限催发，在这短短的时间，他的思维被加速了近百倍，周围的世界像是时间暂停一样，近乎静止的呈现在他的视野里，原本看起来密不透风的电网，此刻也无非是一些闪亮线条组成的粗疏网格。 呼—— 凌夏树做出一个呼气的动作，脸上的笑容骤然变得狰狞起来，全身印刷电路图案中流动的光瞬间被他集中在双拳之上，下一刻，伴随着一声无法被传递出来的沉重蹬地，他的身躯越过电网的空隙，闪烁橘色炽亮光辉的拳头，狠狠地击在一名陌生袭击者的喉咙上。 对方的身躯像是慢动作一样缓缓后仰，凌夏树的身躯已经扭转过来，双脚在对方的骑兽上猛地一踹，借助反作用力再次扑向另外一名袭击者，同样在他的喉咙上留下凶狠一击后，再次转向新的目标—— 现在的凌夏树，发出的袭击当然并不仅仅只是物理上的打击，凭借着矩阵视觉和通感天赋，他在攻击的同时，借鉴之前帮助初洵美融合的方法，向对方人机界面的物理硬件同样发动了袭击，虽然bbd不可能再发挥出像对女神之种那样针对性的控制能力，但也足够搅乱一些模块，制造出硬件层面的故障。 离开了初洵美的接触，思维加速的效果在迅速衰退，等凌夏树向第五个目标的人机界面注入了bbd之后，思维速度已经只剩下20倍左右的效果，对面的目标甚至已经能够抬手做出防卫动作，击打咽喉的目标只完成一半。 电光石火间，凌夏树计算了一下攻击剩下两个人所需要的时间，然后果断放弃了攻击咽喉的举动，凭借最后一点儿思维加速带来的优势，对剩下两个目标完成了bbd的注入。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刚进入奶酪堡时候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一次攻击就把bbd的特征全都泄露了……现在他至少也是一个眼高手低的编写者，相比纯粹的物理攻击，这种从根本上伤害对手的手段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他还有埋伏在地下的「疯狂希望」没有使用。 “唔！” “啊！” 凌夏树重新回到初洵美的身边、握住她悬在空中的枯瘦手指时候，各种不同声调的闷哼从周围一起传来，气势汹汹前来‘围猎’的七名陌生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作出现了停滞，随后就像是冲进了龙卷风一样，其中的几个人旋转着飞离了骑兽，沉重地摔倒在后方的地面上，挣扎着、却仿佛手脚不听使唤一样爬不起身了，还留在骑兽上的两个幸存者，也同样不好受，身体骤然仿佛雕像一样僵硬，无法自控的撞在一起，同样跌在了地面上。 原本密集的电网，随着主人的被撞飞不攻自破，重新变成了各自古旧枪械端头的几丝电芒。 被称为‘天哲’的健壮男性首领冷冷的看了凌夏树一眼，伸手在骑兽后背上一拍，明显比其他骑兽更加健壮的胯下坐骑，顿时发出了一声金属摩擦般的奇特吼叫，仿佛充满弹性的弹弓一样，骤然加速，朝这边扑了过来。 呵。 凌夏树站在原地，看着天哲即使在冲锋中依然平静而冰冷的眼神，嘴角忽然裂开一个笑容，抬起手轻轻的打了一个响指后，顺势朝他一指—— rua!! 已经在地面下隐忍了很久的「疯狂希望」像是大白鲨一样，凶残地大张着与肩同宽的狰狞巨口，几乎就从天哲的正下方地面之下一跃而出，三只像是细密晶体的眼睛里闪烁着慑人的红色光辉，裂开到极限的巨口，让人毫不怀疑它能连人带坐骑一起吞下。 但是天哲的实力似乎远远超过其他人，几乎是「疯狂希望」刚出现的那个瞬间，他就已经有了警觉，匆忙间来不及做其他动作，果断地把手中古旧枪械朝地面上猛力一插，正在前冲的速度顿时发生了一个转折，在他座下骑兽猝不及防地发出惊慌嘶鸣的同时，「疯狂希望」的这一次突袭也无功而返。 “这……这是……” 璐弦已经震惊到忘了掩饰自己，她带着奇特的表情，目光投向天空中还残存着的、光带撕破空间留下的、蜿蜒扭曲的白色痕迹，又低头死死地盯着「疯狂希望」看了足足三秒钟。 “你将成为我最好的收获。” 天哲迅速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坐骑，被遮挡了大半的脸上，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凌夏树，像是发表宣言一样，缓慢地说出了这样的话语，依然是那种平静又冷淡的语调。 “不要再动手了，天哲！” 璐弦突然大声喊叫着冲上前来，挡在了天哲和凌夏树之间，“难道你还没发现吗？你忘记了我们的预言吗？！” 她的情绪变得非常激动，伸手指着天上的痕迹，目光却带着强烈的情绪盯着「疯狂希望」的脸孔，“——天空有白龙飞舞之年，三只眼睛的使者，将会带领我们‘叮间加罗’走向新的未来！” 90 徘徊的灵魂（一） “预言？” 天哲抬高视线，打量了几眼空中那尚未散去的白色蜿蜒痕迹，又转头看了看「疯狂希望」那特殊的三只眼睛，嘴角微微动了动，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平静，眼神仿佛无机物一样冰冷。 “璐弦，” 他把注意力重新回到凌夏树身上，一边紧盯着对方，一边对旁边的纤细女性开口，“我重视的只有逻辑和权限，预言这种无法被证实也无法被证伪的东西，我从来都不认为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随着他的话语，强大的气势再次开始集聚，大幅宽布上镶嵌的兽皮和金属都陆续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青色光辉，仿佛融为了一体，而他手上的古朴枪械也在前端冒出了闪电，不同的是这些电光的颜色是赤红的，也不像别人那样分散成网状，而是如同被扭结起来似的，变成一个扭曲的尖锥型，丝丝电光在上面不停爆发着，看起来声势骇人。 “不！这个预言是前代‘思索者’‘42’以牺牲自己为代价，耗尽自身所有资源、用时2187天模拟了全部事件分支之后才确定下来的‘特征码’，” 璐弦的表情反而变得坚定起来，一催自己的坐骑，拦在了天哲的身前。 凌夏树看了一眼周围仍在挣扎的那些男子，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被璐弦挡住的天哲，考虑片刻之后，决定再观望一会儿——拖延的时间越长，他所能布置得bbd也就越多，最后的底牌也就越强。 “无论如何，当预言中所提到的特征出现的时候，我绝不能视而不见！” 她的表情很坚定，有着类似神职人员那种信仰高于一切的特殊觉悟，为了维护自己的信仰，即使是和身边最强大的同伴兵刃相向，也在所不惜。 以时间为变量的预测难度极大，在这矩阵系统里，所谓的‘预言’本质上其实是一种通过大量建立模拟线程、凭借最笨拙的穷举法来囊括绝大多数变量间相互作用的模拟分析，同时为了避免预测结果本身成为变量，得出结果之后也不能提供详细的信息，只能通过给出非常模糊的‘特征码’（提示）的方法，平时无法解读以免会产生扰动，在重要事情发生的时候才触发。 所以，每个‘提示’都是极其珍贵的，如果对此视而不见，那无异于是对前代‘思索者’42所付出代价的毫无意义的浪费。 “逻辑，璐弦，逻辑。” 面对态度强势的璐弦，天哲脸上没什么生气的表情，声音也一直平淡无波，“我唯一相信的，只有逻辑，我唯一遵循的，也只有逻辑……而所谓的‘预言’，前置条件不明，判断规则不明，结论连基本的逻辑都不符合，在我看来没有任何考虑的必要。” “‘42’是所有思索者中最强大的一位，她给出的结论怎么可能不符合逻辑！” 璐弦愤怒地把手中的枪械朝地上一顿，“你只是没有达到她的那种高度，看不到更广阔的相互作用！不要用你只能局限在一gb的视野，来判断‘思索者’能容纳整个宇宙的思维！那就像雨林里的猴子思考计算机有没有用处一样滑稽可笑！” 两者虽然同行，但彼此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很密切，所以当天哲质疑璐弦所信奉的‘预言’时，很轻松地就变成了这种对峙的局面。 “我尊重你们的传承，” 天哲的目光终于从凌夏树身上挪开、转向璐弦，气势开始不加抑制地涌出，“但是现在是狩猎祭的时间，我认为族人延续的重要性，要远远超过你那个没有证明的预言……你坚持你的信仰，这很好，但我也同样坚持我的想法，如果你有不同意见，那么我们就看看谁能说服对方。” 毫不掩饰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璐弦情不自禁地屏息了片刻，随后脸上又露出坚定的神色，握紧自己的枪械，额头的w标志随之亮起更清晰的淡淡紫光。 “42是聚居地的最后一位贤者，自她之后‘叮间伽罗’就一直处于缓慢衰退中，47那个莽夫根本毫无作为……而从她消失到今天，期间部落一共进行了十六次狩猎，事实证明对遏制衰退毫无作用……所以，不论你在这次狩猎中有多少收获，你都无法对我们的未来有任何改变，而如果42的预言实现了，那么我们将会迎来新生——「目羽」！” 璐弦脸上的神色变得庄重，一身卷筒状的大幅宽布缓缓闪烁着莹莹紫光开始变形，手中的枪械也像是活物一样蠕动着，很快就把璐弦整个人包裹起来，而当这蠕动停止的时候，她已经彻底化成了一只仿佛半鸟半猫样的巨型怪兽形状，只是在细节部位有很多诡异的变形，一些多余的触须、羽毛、牙齿、眼睛等杂乱地分布在全身各个地方，仿佛演算出错的计算机模型。 这种感觉是……砂兽？ 凌夏树看着突然变成了巨兽的璐弦，接受着矩阵视觉得到的信息与身上探测模块发回的结论，脸色虽然看起来没有多少变化，内心深处却真正的吃了一惊。虽然他本来就觉得那大幅宽布代码结构复杂，肯定有高级的应用，可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奇特用法。 难道说，所谓女神狩猎区的砂兽，都是这里的‘原住民’用类似的方式假扮的？ 凌夏树的思绪不由得放飞了一下，随即又微微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毕竟在他的矩阵视觉里，这两者虽然外形相同内部结构却差别极大，如果当时遇到的是原住民假扮的话，不可能辨别不出来。 “这是你的决定吗？那我接受你的挑战——「痕光」！” 天哲眯起了眼睛，身上的大幅宽布也在缓缓地蠕动，不过最终却并没有变成砂兽，而是变成了一个无头无脸、棱角分明的人形，全身布满了细小的棱面，稍微一动就有数不清的光点反射出来，看起来非常诡异。 原来如此！ 两者一对比，凌夏树终于看明白了，这些原住民身上的这些大幅宽布其实就相当于隐世人的ai组件，只不过他们没有植入体内，而是采用化成布料的形式外挂，使用的时候再激活——只是还有不解的地方，就是这些大幅宽布在他的矩阵视觉中结构和代码都非常相似，并没有发现其中含有各种功能性的模块，结果激活之后却能变成不同的ai？ 这其中使用的技术让他非常不解……也许是原住民特有的技术？ 就在他思考这个问题的一小段时间，天哲和璐弦已经非常果断地战在了一起，电光石火间就攻防互换了好几个回合，璐弦的「目羽」动作轻盈步伐诡异，但是攻击力不足，天哲的「痕光」动作笨拙，但是全身都是刀刃版锋利的细小棱面，不但能有效分散攻击力，一旦能打中一下也必然很糟糕，而且这些棱面都是银镜一样反射度极高的明亮平面，就算不知道名字，也一眼就看出来肯定有什么和光线有关的必杀技。 不过两人毕竟是队友，在一开始拼斗了几下之后，彼此都开始冷静下来，璐弦主动后退了几步，停下了所有攻势，挡在凌夏树两人身前，对面的天哲也缓缓收起了自己的外挂ai，同样稍稍后退。 “狩猎季的每一秒都很宝贵。” 天哲沉默片刻之后，平静地开口，“所以我们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想要他们，可以，他们是你的了……” “你确定？” 璐弦露出惊喜的神色，能够达到目的又不和队友对抗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然而天哲的话还没有说完。 “……但是我不会让你单独带他们回去。” 天哲后续的话让璐弦又皱起了眉头，“狩猎的队伍都已经出发，聚居地只剩下一些没有战斗力的人，我不会让你在这个时候带两个不知根底的家伙回到那里……所以，他们必须和你一起，跟我的队伍一起行动，直到完成这次狩猎。” “可以，只要你保证不伤害他们。” 璐弦马上回答。 “喂，”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响起，吸引了两人的视线，“你们就这么替我们做了决定？” 真是令人莫名其妙的转折啊。 看着还处于对峙姿态的璐弦和天哲两人，凌夏树只觉得十分荒谬。这女神狩猎区中突如其来的风景区、莫名其妙的神秘原住民，加上就在眼前上映的一场‘剧情曲折’的大戏，甚至还牵扯出一个听起来就神神秘秘的‘预言’，特别是两人‘达成共识’、‘做出决定’的最后一幕，让他简直无话可说。 这都是在搞什么？ 看着那边两簇虽然立场不同、却全都隐隐‘居高临下’的目光，凌夏树露出一个丝毫没有笑意的暴戾笑容，直接双手一抬，已经被他利用‘光环’算法撒播到整个空间的所有bbd立即相应他的指令，无尽的蓝紫色光点从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凭空化作实体出现在原住民们的身旁，然后随机地按照附近数量的多少进行自组织，各种类似软体动物、蠕虫、昆虫等形态的自组织集体迅速出现，一时之间各种虫肢、触手、巨口等遍地都是，那景象就像是地狱之门突然在众人脚下打开了似的，群魔乱舞、惊悚之极。 其他的原住民此刻终于也恢复了一些，面对这可怕的景象，顿时大声呼喝着加入了战斗，只是他们的大幅宽布虽然看起来和天哲的没什么区别，却并不能变成外挂式的ai，只是有着强大的防御力，让他们能够和这些恐怖的bbd自组织衍生体战斗而暂时不落下风。 「疯狂希望」那边发出了喜悦的啸叫声，大量的bbd被它主动聚拢到身边，如同融化一样吸收到自己体内，随着涌入的子体数量的快速增加，它的体型也肉眼可见地增加着，身上锯齿状的边缘也变得更加锋利，甚至闪烁起刃面的白芒。 “绝不能让他们进到聚居地！” 天哲看着体型变大了一倍多、红光森森的三只眼睛满怀恶意地盯着他的「疯狂希望」，一直平静的脸色终于变了，一声大喝，再次启动了「痕光」，只是这次却并没有攻击，而是把它作为掩护、伸手迅速从坐骑的鞍袋里拿出了一张凌夏树非常眼熟的卡片—— 黑卡？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凌夏树的脑海，天哲就已经娴熟地开启了什么，那种熟悉的震颤再次笼罩了凌夏树的周围。 91 徘徊的灵魂（二） 尘土飞扬、草叶飞舞，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轰鸣着化成无穷宇宙一样灿烂的光点，不久之前经历的熟悉景象再次出现在凌夏树的视野里，只是这次，不知道是凌夏树已经有过经验、还是由于初洵美第一时间就开启了思维加速，那个类似‘星际之门’的传送环的开启流程脉络变得更加清晰可辨，帮助凌夏树更明确地确认了整个模块的运作原理。 当然，只是宏观层面上的结构，类似从卫星照片里辨认出一个人的五官，具体的实现算法则像是衣服上的经纬，是根本看不到的，凌夏树的天赋再强，面对黑卡这种等级的加密，目前也依然是一筹莫展。 但是能够看到结构已经很厉害了，特别是当褪去了第一次看见这种庞大结构的震撼之后，恢复了平常心的凌夏树借助初洵美的思维加速，从黑卡的结构扩展过程中学到了更多东西，心中智慧的火花不断闪烁，对于那个计划中要亲自编写的真正ai，又多了很多灵光一闪的设计。 「疯狂希望」借助和凌夏树神经系统的联系，同样享受着女神模块的思维加速，它舒展着足足有原来三倍大的体型，在这黑卡制造的瞬间宇宙中狂暴地试探着，想要找出打破这影响范围的办法，只可惜黑卡为了保护自身，制造出来的屏蔽是最高级的，甚至连空间参数都已经彻底搞乱，任凭它在其中左突右转，甚至全身变化出各种形状古怪的触手、释放出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程序模块，向记忆数据库中记录过的所有端口胡乱发动袭击，都对这场风暴无济于事。 凌夏树冷眼看着「疯狂希望」到处乱搞，心里对这个名义上属于自己的ai信任程度悄然又降低了一个水平。根据他暗中留心默算，「疯狂希望」的服从程度和所吸纳的bbd子体的数量明显成反比——吸纳的数量越多、它的功能和处理线程就越复杂，能够提供给凌夏树的信息就越多，但与此同时，凌夏树发过去的指令就会遇到更多的‘思考’过程，最后是否会被执行的决定权就越偏向它自己的逻辑判断。 虽然由于凌夏树和bbd的特殊嵌合状态，「疯狂希望」的初始意识中有着两者同源的认知、不至于出现反噬，但这种趋势发展下去最终情况会是如何，凌夏树并不抱什么乐观的期待。 而且，从「疯狂希望」通过诡异的方式先后入侵了颜俊和砂兽之后，它的情感反应自行演变得更加高级了，在最早的休良市之战中它仅能表示出愤怒的感觉，但现在，凌夏树已经多次从它的脸上捕捉到畏惧、喜悦、疑惑等高级情绪反映，这对于一个智能系统的开发来说是好事，但是对于一件‘工具’来说，就是关键时刻可能会带来致命影响的坏事了。 仿佛命运刻意要证明凌夏树内心的这个结论，黑卡的传送流程走到了后期、‘星际之门’的结构开始构建的时候，到处疯狂撒野却半点也无法改变周围的「疯狂希望」胡乱释放出来的一堆模块里，突然有一个y字形结构的奇特模块引起了正在构建的星际之门的反馈，短暂的信息交互之后，以令人惊讶的契合度，嵌入了正在闭合的‘星际之门’，完美地替代了其中一个组成部分！ “你在做什么！？” 凌夏树的反应极快，在察觉星际之门运转发生变化的一刹那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只是此时那个奇特的模块已经参与到了构建流程中去，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ming—— 「疯狂希望」发出了一声金属碰撞般清越的鸣叫，似乎对自己终于打破了这奇特环境的无动于衷而兴奋不已，然而紧接着，它的脸上就生动地出现了疑惑的表情，三只晶体眼睛注视着那个由bbd做基材构成、却完美地嵌入了星际之门中的y形奇特模块，情绪迅速地由亢奋变成了不安甚至惶急，凌夏树接受到了一些标明它正在高速自检的信息，似乎正在查找那个模块的具体信息。 凌夏树现在没时间去理它，全部精神高度集中，紧紧地观察着空间门的变化。短暂的辨认之后，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奇特的模块是什么，毕竟之前他也曾经抽空对这个模块进行了一些研究——「疯狂希望」刚才胡乱抛出来的这个模块，正是来自那被当成是蠕虫类的砂兽、真实身份却是某个id为‘古代种’的编写者所创造的低阶智能体的‘不灭潜伏者140r版’的定位模块，里面储存着一个高度加密的矩阵位址，保证这只‘砂兽’会自动远离这个坐标周围。 而现在，这个矩阵位址被「疯狂希望」用来替代了星际之门中原本的目标定位，而且嵌入之后整个程序的流程丝毫没有停滞，无比顺畅的继续运行了下去，毫无疑问地说明了，两者使用的是同一种加密方式。 只是，这个地址究竟是哪里？ “抓紧我！” 星际之门的构建已经完成，周围的空间开始了‘打包’成整体的过程，凌夏树向后伸出手，紧紧抓住初洵美的手臂，全力调动体内的bbd原体沟通初洵美体内的那14%残余，主动吧两者的信息交互推到了最大化——根据他所学到的矩阵编程基础知识，这样做法可以有效避免两者的联系在打包过程中被错误划分，防止传送过程的误切割。 「疯狂希望」此时也放弃了继续检索，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吼，身体表层涌动起来，很快变成了类似金属晶体的性状，随后它像是圆球一样蜷缩起来，体积缩小了1/3，表面也像是凝固一样变得更加固实。 奇特的拉伸感骤然出现，凌夏树身边的景象一瞬间变成了无数条光线，当周围的一切都重新稳定下来的时候，一座看起来古旧而平凡的独栋木屋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里。 单从外表来看，这就是一栋非常普通的郊外民居，最近的邻居也只能远远的看见个房顶，周围的环境非常安静，似乎很久没有修剪过的草坪杂乱地开着几朵野花，充做篱笆的一些灌木和矮树也乱糟糟的没有样子。 门前积攒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还有一些枯败的草叶和树叶，看起来像是一栋被空置的房子——这次虽然没有女神之种冲天而起的光带，但是传送造成的空气扰动，动静依然不小，屋子里却始终没有什么活动的迹象。 一栋空房子？为什么会传送到这里？ 凌夏树保持着高度警戒，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一边轻拉初洵美迅速放低身形，半蹲着借助灌木隐藏。 “没有捕捉到任何异常代码，也没有节点主机的信号。” 初洵美低声报告，不自觉地抓紧凌夏树的手臂，半个身子都贴了上来。虽然成为了女神，但是她好像反而更加依赖凌夏树了。 “屋子里没有人……我们过去看看。” 反复侦查之后，凌夏树确定了这就是一间普通的空屋子，微微直起身，和初洵美一起谨慎地朝着房门慢慢靠近。虽然看上去房屋和庭院都很平凡的样子，但这里却是‘不灭潜伏者140r版’被设定要自动远离的坐标，必然不会如此简单。 而且，这里依然是女神狩猎区。 伴随着微弱的吱呀声，凌夏树缓缓地迈进了屋门。屋内的光线并不暗淡，家具也都很齐全，只是落满了灰尘，每走一步都带起尘埃悄然飞舞，矩阵的那些底层模块也非常忠实地把淡淡的霉味和尘土味送入他的嗅觉区，一切都说明了，这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暂时无人居住的空屋子。 然而，当目光掠过那排同样落满灰尘的书架时，凌夏树的脚步突然顿住，视线瞬间牢牢地锁定了上面一本平放着的、看似普通的书籍。 像是着了魔一样，在初洵美疑惑的目光注释中，凌夏树迈步走到书架前，小心翼翼地抽出这本大约一掌长、两指厚，有着金属包角的书籍，轻轻拂去封皮上面落着的灰尘之后，果不其然地出现了一幅笔法粗劣的丑陋涂鸦，同样歪歪扭扭的文字写着一行他已经非常熟悉的文字：《帕格尼与四面体》。 92 徘徊的灵魂（三） 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书名，凌夏树举动变得更加谨慎了一些。从得到这本书之后，他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平凡的东西，只是以他目前的能力还无法弄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现在看见另一本出现在这神秘的空屋，心里第一个念头并没有多少疑虑之类的情绪，反而有种‘早知道你有问题’的奇特成就感。 招呼了下明显处于沮丧状态的「疯狂希望」让它来自己附近帮忙警戒，凌夏树呼出一口气，轻轻打开了书的封面，随意地翻了几页之后，突然眉头微皱，动作停滞在那里。 数秒钟后，他开始解压自己的储物箱，从里面拿出了自己那本《帕格尼与四面体》，谨慎地把两本书并排在一起，然后缓缓翻开—— …… ‘帕格尼有很多强大的朋友，徘徊之森很快就建好了，于是帕格尼对立方体说，不要再拒绝我，我一定会从海里给你找到合适的灵魂，然后我们一起幸福地生活’ …… ‘帕格尼和朋友们一起建立了徘徊之森，于是帕格尼对立方体说，不要再拒绝了，不论遇到任何困难，我一定会从海里找到合适的灵魂，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到永远’ …… 两本书看起来大致相同，情节脉络也大体相同，但是仔细翻阅，就能发现在很多细节方面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当凌夏树快速翻阅到封底的时候，立即发现了两本书最大的一个隐藏的不同——他自己的那本，封底隐藏的数字是‘十’，而这一本，封底隐藏的数字则是‘七’。 这些奇特的书必然有什么神秘的含义。 凌夏树看着两本书的封底在矩阵视觉中的影像，陷入了沉思。第一本书来自于费尔南的‘片场’，然而凌夏树在随后旁敲侧击，却发现费尔南似乎对这本书一无所知，在他的记忆里，那一堆书只不过是一名兼职助理随便买来的‘道具’，根本就没投注半分的注意力；而现在这本书，却在一次各种巧合促成的传送后，安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原因何在？ “用你的能力观察一下这两本书，看看能发现到什么。” 确认矩阵视觉已经不能提供更多消息后，凌夏树转身把两本书递给初洵美，吩咐她用女神模块来探析一下。 “材质代码为标准道林纸……没有发现任何内置可激活模块……没有探测到隐藏端口……没有任何异常。” 初洵美接过书籍，迷蒙的瞳孔中闪过一簇白色光点后，伸手轻轻抚摸着两本书差异微小的封面，“看起来就是两本比较类似的绘本……你想要找什么，夏树？” “没有任何异常吗？” 凌夏树注视着初洵美的面孔，随意地点了点头。这个结论并不出乎意料，他的矩阵视觉来自于bbd，而从女神狩猎区的经历来看，明显bbd的技术水平是在女神模块之上的，如果他都发现不了封底标记之外的东西，那么女神能够发现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不过，不管这两本书有什么异常，都可以留到以后再研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自己身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危险。 思考着，凌夏树从初洵美手中接过两本极其相似的书，一起放到自己的储物箱里，就准备启动压缩程序—— “嗯哼。” 一声轻咳突然在房间中响起，凌夏树仿佛触电一般弹起身，炽亮的橙色图案迅速布满全身，瞬间就朝向声音传来的位置做好了战斗准备。 “年轻人，虽然我知道你很在意那本书……但是，那一本是于我的。” 温和低沉的声音，从刚才看起来还满布灰尘的客厅里传来，凌夏树只觉得眼前画面一跳，原本到处都是灰尘的主屋就突然变成了整洁的客厅，并排放着两本《帕格尼与四面体》的储物箱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中央，而他和初洵美两个人则变成了坐在桌边的样子，身下的沙发弹力恰到好处，温度宜人的细微春风推动洁白的窗纱透入、发出悦耳的沙沙响声，手上咖啡杯里醇厚的咖啡香味在客厅里悠悠地飘荡，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轻啜一口—— 这种技术！ 凌夏树眼睛微眯，轻轻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同时及时伸出另一只手去、拦住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准备战斗的初洵美。 “请问您是？” 凌夏树看着桌子对面同样手持咖啡杯坐在沙发上、面部却被笼罩在黑暗中的人影，试探性地低声询问。这种能让他毫无所觉地突然转换场景的技术他刚刚在‘东部编写者论坛’见识过，对面很有可能是一位能力强大的‘编写者’，是隐世绝大多数人最不想遇到的那种对手，不能轻举妄动。 凌夏树非常怀疑，对面阴影中的陌生人，就是那个创造出了蠕虫砂兽、id为‘古代种’的神秘编写者，毕竟这个传送坐标就来自‘不灭潜伏者’的代码。 “我是这间屋子的主人，钟天祯。” 温和低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较友好，随着他身体前倾，那不合理的黑暗也从他的面部消退，露出了一张明显上了年纪、却依旧充满男性魅力的方正脸，温润明亮的眼睛看起来如同年轻人一样充满光彩，雪白络腮胡须和头发都修整得一丝不苟，身穿一件老式的黑色马甲，里面是非常合体的紫色衬衣，一看就是量身定做的高级货色。 “请不要担心，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交流，我会解答你的一些疑问，也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钟天祯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看着凌夏树的双眼，用缓慢而真诚的语气开口，“特别强调，无论如何我或者这里的任何东西都不会伤害你，所以——” 老人轻抬手指，没看见他有什么其他动作，「疯狂希望」就被从地下不可抗拒地揪了出来，像是有只无形的大手拎着似的朝桌边一甩，然后一把新的沙发无中生有地出现在它的下方，准确地把它接个正着。 “请问钟先生，为什么为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凌夏树根本没看到「疯狂希望」是如何被放到沙发上的，对方的实力强到这种水平，单从表面战力来说已经达到碾压级别，他倒是暂时相信了对方‘没有恶意’。 “你们的到来，是必然，也是偶然。” 钟天祯的声音虽然苍老，却非常有韵味，“每一次到了狩猎季节，总会有人来这里的……虽然不是用你们这种方式……说实话，我很惊讶。” “惊讶？’ 凌夏树瞄了一眼那边正稀奇地把身体晃来晃去、感受沙发质感的「疯狂希望」，默默收回了准备发送的‘开启光环’指令，开始再次在自己体内增殖bbd。 不管对方是不是‘古代种’，都要做好准备，‘直接增殖’这种借用bbd底层权限的战术虽然毫无美感，但却是他目前最具杀伤力的威慑手段，能用就该多用。 “是的，很惊讶。” 钟天祯重复了一遍，“负责清除外围的不灭潜伏者是我年轻时候的作品，虽然结构非常简单，但行动模式却是我精心设计的，在我自己的作品里也可以排在前三，一百多年以来从未出现过问题，但是却被你杀死甚至得到了源代码……真得是令人惊讶。” “所以，你就是‘古代种’？” 由于有了心理准备，凌夏树并没有太吃惊。 “呵呵……‘古代种’……充满了高傲和矜持的字眼……“ 钟天祯微笑着点点头，“当年还年轻的时候，给自己起了这么个id，真是令人怀念啊。” 他的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凌夏树耐心地等他再次把杯子放下之后，这才慎重地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93 徘徊的灵魂（四） “这里是一群被遗忘者的聚集地，有一个非常没有诗意的名字——‘前世’，” 钟天祯端着咖啡杯，身体很放松地向后仰着，醇和优雅的声音娓娓道来，仿佛智者在讲述一个优美的故事，“这里的居民绝大多数只不过是想要安静地活着……由于某种原因，他们不可能出现在外面的世界，于是在某个智者的帮助下他们创造了‘前世’，作为自己的家园……” “创造？” 凌夏树敏锐地捕捉到钟天祯陈述中的关键词，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对方的陈述。 “是的，创造。” 钟天祯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迟疑地确认了自己的用词， “住在‘前世’的是一群特殊的人，他们拥有非常强大的能力、却被整个世界所厌弃，这个冰冷的宇宙里没有一厘米的空间是属于他们的，于是他们只能硬生生无中生有地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家园，这其中所付出的代价，完全可以写出一本波澜壮阔的史诗……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有机会可以到这里的纪念馆里去，那里有‘前世’创立的完整历史记录和多达40pb的相关资料供你随意浏览……所以，不要着急，我保证你的疑问都会获得解答……来，先尝尝这杯咖啡，” 钟天祯轻抬手指，示意凌夏树品尝一下放在他身前桌子上的、那杯凭空出现的咖啡。在矩阵视觉中，这杯咖啡当然是带着特殊的编码光泽，不过其简约到极致的结构大大方方地展现在观察者的面前，没有丝毫的加密，以凌夏树现在的水平，虽然能分析出其中并没有什么带着明显恶意的代码，但也没能全部搞明白这些代码的作用。 极其简单和极其复杂，有时候会同样让人难以理解。 不过以bbd病毒连矩阵的死亡指令都能无视的超高权限，只要不是物理删除，其他任何‘软’手段凌夏树都有抵抗的信心，所以他盯着咖啡杯看了半秒钟后，在钟天祯温和微笑的注视下，终于拿起来试探性地轻轻啜饮了一口。 一种非常复杂的香气，被恰到好处的温度催发，缓缓地在他的味蕾上绽放开来，感觉既有烘焙的香味、油脂的醇厚，又混杂了令人愉悦的果木香气，仔细品尝还会发现其中还隐藏着特殊的酸味和苦味作为点缀，而且凌夏树在品味这咖啡香气的同时，敏锐地发现刚刚这一口咖啡的味道前后有着微妙的差别，竟然像是在一边探测饮用者的味蕾特异性一边微调自身的口感，越喝越觉得醇香诱人。 “令人钦佩的技术。” 虽然是一名西点烘焙师，但凌夏树对如何开发咖啡的香气和醇度还是有过一些了解的，手中的这杯咖啡可以说是在各发面都做到了极致，让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这才决然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能以这么少的代码实现这么酷的功能，不愧是‘古代种’——” “不，不是这样。” 钟天祯突然打断了凌夏树的‘赞美’，脸上竟然明显地出现了一丝失望的表情，“……不要把什么都用代码来解释，年轻人，生活不是这样的。” 他放下杯子、身体前倾，非常认真地注视着凌夏树，“为什么非要把一切都看穿到代码的层次？因为你感觉这世界是假的？……可是，即使我们生活在真实世界，传递在我们神经系统里的不也同样是一组组的电化学信号吗……为什么不能只是单纯地品尝一下这杯被我微调了无数次、才获得最佳效果的咖啡呢？” “……” 凌夏树有些愕然地注视着钟天祯。自从进入隐世，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他几乎一直都是处在紧张高压的状态下，也陆续经历了一次又一次不同强度的战斗，现在突然遇到一个强大的编写者指责他没有‘享受生活’，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这杯咖啡所使用的技术，不值一提。” 钟天祯敲了一下桌子，醇红油润的桌面就瞬间变成了显示屏，上面寥寥的几十行代码清清楚楚地显示在上面，“但是它却是我所有作品中，排在首位的杰作……你知道为什么吗？” 凌夏树下意识地摇摇头，从他的角度望去，钟天祯的眼神热烈而灿烂，仿佛在发光一样。 “因为，所有的功夫，其实都在这些代码之外……单只为了获得最合适的醇度口感，我花费巨大的代价获得了矩阵系统中饮食模块整整一百七十四年的记录，用了四十年的时间分析其中浩如烟海的数据信息，针对每一种味蕾基因型的反应都建立了拟合曲线，这才能获得让每个人都感到最好喝的脂香和醇度……” 看着满头白发的钟天祯那认真的目光，这显然不是什么捉弄人的玩笑，为了一杯咖啡的味道做到这个极致的程度，这已经近乎某种玄而又玄的‘道’的精神境界，然而凌夏树也就只被触动了几秒钟，就重新恢复了冷静。 即使刚进入隐世的他，也清楚地知道目前的隐世看似花团锦簇、其实经过了百多年的发展之后早已阶级固化，积弊丛生，各大组织内忧外患，有主机的节点都是表面平静、其实暗潮涌动危机四伏……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一个横冲直撞闯进来的新人，恐怕很长时间之内都不会有什么机会去‘享受生活’。 退一步说，即使隐世一片和气，还有姐姐那不断减少的生存时间给他带来的巨大的压力，已经很久没能好好体会过‘睡眠’幸福的他，甚至短暂地做过一次姐姐陷入了巨大的旋涡、被黑暗浊流拖曳着凄厉呼救的噩梦。 虽然很钦佩钟天祯的想法和做法，可惜两者的生存环境差距太大，也许今后的某一天他也会想办法从矩阵搞到一些数据、自己‘写’出一个最满意的酵母菌来吧，但那肯定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目前最主要的目标，仍然是救出姐姐。 “感谢您的指点……受教了，” 即使如此，他依然诚恳地对钟天祯表示了感谢，对方的思路确实对他有很大的触动，那种极度简洁的编程风格也让他有所进益，让他发觉自己最近由于通感天赋的存在、能够轻易看穿矩阵系统的结构，导致有些过于沉溺堆砌复杂结构的成就感中了，实际上忽视了这些程序的作用目标是人类这一潜在前提。 “今后有机会——” 思考的过程到此为止，凌夏树接下来的话没能说出口，保持着张口欲言的动作愣在那里，目光却失去了焦点——想通的那一瞬间，崭新的思路和灵感像是爆开的焰火一般，充塞了凌夏树的全部意识，他像是梦游一样，一边紧盯着桌面上钟天祯的代码，一边下意识地潜入自己的编程‘冥思’区域，意念一动，就有一行行代码流水般地被组合出来，然后又瞬间被改变了1/2，然后又被整体推翻，重新组合…… rya？ 正在撕扯沙发上真皮层研究的「疯狂希望」，突然感觉和凌夏树之间的精神连接变得凝滞沉重，数据交换几乎停止，顿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01秒的思考过程之后，它霍地转向钟天祯，张开狰狞的巨口，就要发出充满威胁的咆哮—— “嘘，” 钟天祯不在意地指尖轻挥，正在张大巨口的「疯狂希望」就突然开始向内部塌陷，瞬间缩成一个保龄球大小的圆球，毫无反抗地掉在沙发上，另一张沙发也丝毫没有征兆地伸展出数条柔韧的皮带，几乎在同一时间将准备站起的初洵美悄无声息地牢牢束缚在自己身上。 “不要打扰他。” 钟天祯微笑着对少女悄声细语，目光带着明显的赞许再次投注在凌夏树身上：“他正处在一个特殊的状态……对于今后的成长有很大的好处。” 94 徘徊的灵魂（五） “人类的神经系统很奇怪，虽然它每时每刻都在记录记忆，但很多时候我们根本无法挖掘出这些记录，其实这些记忆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固化在神经系统的连接中，仿佛无法被叫醒的沉眠者……” 钟天祯注视着凌夏树仿佛着魔一样的表现，小声地向初洵美诉说着， “但是在某个时刻，这些被默默记录的记忆会因为一个想法、一丝灵感而被突然唤醒，随后就像核爆连锁反应似的，骤然间所有曾经沉睡的记忆都被激活，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所有的神经元都仿佛在燃烧，任何一个问题都变得如此简单，以前苦思不得的答案眨眼间信手拈来……那种美妙的感觉简直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 钟天祯苍老而依然充满魅力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同时鞋跟轻敲了一下地面，初洵美眼中的白色光点就骤然消失了一多半，看似表情平静的少女暗中努力被打破，像是撞在了无形的墙上般猛地颤抖了一下，殷红的血迹沿着唇角无声地渗出，给她瘦弱的脸孔染上了一丝倔强的色彩。 “……地球曾经的历史中把这一感觉描述为‘顿悟’，而对于编写者来说，还有一个专门的名词来描述当我们处于这种情况时的状态，‘至耀之时’。” 钟天祯转过头来，看着初洵美摊开双手，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我不会伤害他，相信我……他现在不能被打扰，否则就会丢掉可能是最宝贵的一次机会……“ …… 外界的声音，凌夏树丝毫没有听见，此刻他的脑海中思绪如同暴风雨一般翻涌着，一个个灵感也像是暴风雨之夜的闪电，不停地在他的思维中爆发出一簇簇灿烂的光辉，将沉淀在他记忆中的那些知识全都唤起——无法尽享睡眠的他在其他人都已经入睡时一字字啃下来的编程基础，bbd源代码隐含的知识，现世和隐世以及狩猎区等不同世界在矩阵视觉里的表现、通感天赋带来的模块认知，甚至是帮助初洵美觉醒时候的见闻…… 这一切在他的脑海中全都变得闪闪发亮，各种无法言说只能意会的感觉统统被回忆起来，各种本以为早已忘却的知识纷纷从记忆的最深处被挖掘出来，各种最疯狂、最奇妙的想法火花一样肆意迸射，然后最终这一切都被他的大脑搅在一起，激烈地不停运动着，等待最后一个灵感的到来。 这一刻并没有等太久，当一缕咖啡的香气传入他的意识之后，凌夏树双眼骤然一亮，冥思空间内代码基材像是遇到了飓风一样轰然旋转涌动起来，一阵激烈的旋转、碰撞、组合之后，一个只有寥寥几块代码、组合形状也并不完美的程序，完成了制造过程。 凌夏树眨了下眼，失焦的眼神瞬间重新回复了灵动，而一丝微微泛着蓝色的光线也悄然沿着他的手臂一路向前，最终消失在他的手心里。 “有什么收获？” 钟天祯身体稍向前倾，热切地询问着，隐隐有一丝期待。这一次的闯入者能从他的‘世界上最美味的咖啡’里获得启发进入‘至耀之时’，在编程上显然会更进一步，而水平到了他自己这个档次，就只有新鲜的代码和思路才会感到激动，如果凌夏树能灵光一闪搞出什么新鲜的程序，他甚至会比自己有什么收获更加激动。 “想到了一个很粗糙的原型。” 凌夏树的双眼同样闪烁着熠熠光辉，年轻的脸孔看上去竟然多了一丝稚气，那是发自内心的欢欣与喜悦所带来的改变，“请允许我演示一下。” 他看着钟天祯，后者微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伸手示意他可以自便。 “刚才您请我喝了一杯世界上最美味的咖啡，印象非常深刻……现在，请允许我为您带来世界上最舒服的蛋糕——” 凌夏树的手指在桌上缓慢地划起了圆圈，微弱的蓝紫色闪光在他的掌心闪烁，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指尖的轨迹，神情极其专注，仿佛这个圆是悠远流传的艺术珍品一样。 很快，桌面上就多了一圈浅浅的痕迹，凌夏树长长地松了口气，动作缓慢地抬起手指，额头竟然冒出了几丝细汗，而看上去只不过是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圈—— 下一刻，随着凌夏树用和钟天祯几乎同样的动作在桌子上一敲，整个圆圈就荡漾起蓝色的波纹，沿着指尖绘画的轨迹闪亮了一圈之后，一只托放在纸碟上、仿佛透明果冻般的小圆饼，就仿佛突破了桌面二维限制似的，骤然出现在了钟天祯面前。 “……很娴熟的技巧。” 钟天祯没什么犹豫地就将这个小圆饼放入口中，轻轻咀嚼了两下之后，赞许地点点头。虽然凌夏树给出来的这个所谓的‘蛋糕’，和它下面的碟子一样，只有一个大致的形体，根本没附加材质、颜色、光泽、气味等模块，看上去就像是一团果胶，但是放入口中之后，从‘味道’上而言却完全合格了，口感松软、甜度适宜，丝滑的奶油和独特的奶酪芬芳是如此真实，只要闭上眼睛，就仿佛真得吃下了一块极品蛋糕似的。 “不错，可以当做一次令人满意的下午茶了。” 钟天祯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对凌夏树露出微笑。虽然还有不少粗糙的地方，但这个年轻人表现出来的编程能力已经让他感到满意，足够执行后续的方案。 “等一下……我介绍过，这是一块世界上‘最舒服’的蛋糕……” 凌夏树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少出现的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微笑，在钟天祯略带疑惑的目光注视下，轻轻抬起手指，啪地打响—— 钟天祯风度翩翩的优雅表情突然凝固在脸上，拿着咖啡杯的手臂僵硬在半空中，瞳孔急剧放大，隐约有一丝丝蓝紫色的细小闪电在其中爆闪，心率骤然上升到180次/分，急速颤的唇角和眼角表征着神经系统的大规模放电。 然而这一些都是表象，真正的根源，是凌夏树弹响手指、放下手臂的这短短一秒钟，钟天祯的神经网络被蛋糕里蕴含的模块所催动，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想要应用‘世界上最美味的咖啡’里蕴含的编程思想和技巧，需要以某种漫长时间中积累下的数据为基础，凌夏树当然不可能像钟天祯那样，有机会收集矩阵长达一百七十四年的数据记录，所以他很自然地就用另外一种自身积累的数据代替了‘味道’。 那么，短短的十九年生命中，凌夏树有什么东西，能够积累出足够作为编程基础的庞大数据呢？ 答案只有一个——疼痛。 是的，十九岁的凌夏树，负担着自己和姐姐的生活，每天工作到精疲力尽，生活的圈子很小，所以他其实有着交际狭窄阅历不足的缺点，即使是最自豪的西点烘焙技术，由于缺少培训的时间和费用，认真论起来也不过是处于专业的中上层，唯有一样，整个世界的人类都不可能比他经验更丰富。 骨骼断裂的疼痛，血肉被撕裂的疼痛，内脏破碎的疼痛，血液流到干涸的疼痛，心脏带着刀刃跳动的疼痛……作为目前已知的、唯一的bbd幸存者，六年的岁月里每个晚上无穷无尽的折磨，让他在肉体的疼痛上，拥有远超任何其他人的丰富‘经验’。 于是他就把这笔‘财富’用在了刚才迸发的灵感火花上，只不过并不是直接利用，毕竟任何理智正常的人都不会喜欢疼痛……所以，只要把那些数据反过来利用就行了。 疼痛感受器的统计曲线做成简单的公式，设置一个很低的阈值，信号超过阈值直接屏蔽掉……会让人恐惧、沮丧、压抑的激素分泌全都加以抑制，疼痛时人体大量分泌的镇痛激素全都激活……各种激素分泌的上限值借助女神之种技术、直接从目标的人机界面硬件中储存的参数中读取，从而达到最大限度地激发目标的激素分泌而又不会带来机体损伤的目标…… 从技术上来说，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反向思维，然而凌夏树却并不清楚一件事情—— 镇痛类的药物，曾经是被称为恶魔的毒品中，最庞大的一个分类。 95 徘徊的灵魂（六） “ha……” 钟天祯发出仿佛溺水的人被救上来之后的那种迫不及待的吸气声，双眸之中目光涣散，眼球甚至有渐渐向上翻的趋势，而最激烈的变化则发生在他的意识之中。 当疼痛受体作用机制被改变后、脑内所产生的无法抗拒的舒适感、欣快感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幻觉的电火花覆盖着每一条想要正常思考的神经，现在他只感到仿佛躺在一片柔软而温暖的细腻淤泥上，泥浆正在缓缓地从背后不停地向上涌，舒适而惬意，却是理智在逐渐被淹没…… “快……做点什么……” 钟天祯像是梦呓一样，含混微弱地说出了几个字，只可惜声音过于微弱，几乎无人能够听清，随后他的意识就被不断涌上的柔软泥浆彻底覆盖，渐渐的融化在那温暖和细腻之中。 “……发现人机界面预警机制启动……捕捉到生理抑制机制启动无效的反馈信号……夏树，你做了什么？” 初洵美双眼闪烁着白色的光点，虽然被捆绑在沙发上、无法对外界施加影响，但是接受外部的信息是没有障碍的，钟天珍的奇异表现让她非常诧异，之前钟天珍虽然说限制了他们的行动，但是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有什么恶意，结果却在吃了凌夏树制造的所谓‘蛋糕’之后，出现了这样的反应。 “……我不知道。” 凌夏树脸上兴奋的笑容淡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限于知识量的匮乏，他虽然从技术上确信所编制的程序没有什么问题，却没有意识到人体的复杂性所带来的问题。 必须做点什么。 即使不清楚原因，单从钟天祯的表现他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作品出了纰漏，立即闭上眼睛、心念沉浸到冥思空间里，迅速开始编制一个针对性降低各项内分泌参数的注射型药物。 这只是对刚才那个‘蛋糕’的简单改写，所以凌夏树没有花费多久就完成了这个作品，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准备把这个针对性的抑制剂注入钟天祯体内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对方已经站起身来，正用漠然的目光注视着他。 “你恢复正常了，太好了。” 凌夏树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然而嘴角的弧度刚刚提起，就突然停止在那里，眼神骤然一凝，身体微微后退半步、整个人的气势也瞬间变得凌厉——在他的矩阵视觉里，此刻眼前的钟天祯和刚才看见的那个人，组成完全不同！ “……” ‘钟天祯’对他的戒备没有什么反应，目光淡然的环视了一圈周围，视线焦点在初洵美身上略略多停留了半秒钟，最后又回到了凌夏树身上。 “呼……” 他像是叹息一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低头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的双手。 “你究竟是什么人？” 虽然觉得不会有什么答案，但凌夏树依然忍不住开口询问。之前的钟天祯给他的感觉非常亲切，举止优雅、言谈温和而富有耐心，充满了中年男性的风度，甚至勾起了他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的有关父亲的一点点思绪，然而仅仅只是一瞬间，一切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种落差让他感到心里空落落得非常难受，甚至产生一丝莫名的愤怒。 “……” ‘钟天祯’听到问话，缓缓放下双手、把视线投注向凌夏树，但依然没有开口， 然而在矩阵视觉中，凌夏树眼中的对方却突然开始了‘膨胀’，代表了那未知形态‘钟天祯’的矩阵光辉，从他的人形轮廓中迅速扩张，几乎在一秒钟内就已经布满了半间屋子。 来不及多想，凌夏树体表骤然亮起炽亮的橙色图案，大量闪烁的光点在线条里极速流淌着、汇聚到双拳之上，身影一晃骤然从原地消失、朝着眼前的‘钟天祯’一拳砸下！ ‘钟天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平静地看着威势十足的拳头狠狠的击打在他的脸部正面，视线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然而这一击却没有造成任何结果，所有的物理层面的力量、矩阵层面的端口攻击、甚至始终无往不利的bbd注入都毫无结果，凌夏树的拳头就这么静静地停在他的脸侧皮肤上，，连一点最细微的波动都没有掀起。 人影一闪，凌夏树的身形撤回原来的位置，惊疑地注视着眼前的不知名存在。 “他是什么？” 凌夏树紧盯着‘钟天祯’、微微侧头询问初洵美，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参考信息。 “……人机界面的信号中断……检测不到任何端口的反馈信息……” 初洵美迷蒙的双眼紧盯着前方，白色光点急剧跳动，隐约有细微的汗水从额头闪现，“代码行为数据库找不到和他一致的类似样本，正在扩大搜索范围——等等！找到一个行为特征符合的记录……” “告诉我！” 凌夏树沙哑的嗓音迫不及待地沉声低吼。 “……和目前捕捉到的信号匹配的是……”看着那个女神模块所给出的答案，即使已经成为女神、情绪被压制到非常淡泊的地步，初洵美的脸上也出现明显的惊讶表情：“节点主机冷启动……” “什么？？” 凌夏树第一次真正的陷入了震惊。 “……节点主机……” 初洵美突然站起身，束缚她的那些皮带发出了嘎吱的断裂声，在瘦弱的身体上制造出十几条明显的血迹的同时，女神模块的运转也明显地速度突降，证明着少女付出的代价——然而她依然带着毅然的表情挣脱了这束缚，伸开双臂站到凌夏树的身前。 “……他是……一台……节点主机！……快点离开这里，夏树！” 节点主机？ 凌夏树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望向此时已经占据了整个屋子的那些光芒，一时之间，觉得所有的思绪都变得僵硬——节点主机，在矩阵体系中就如同地球历史上曾经的长城、金字塔、空中花园那样，是隐世中一代一代的居民像是蜜蜂筑巢一样逐渐堆积起来的、堪称‘奇迹建筑’的最高成就，一台节点主机拥有的运算能力甚至能够和矩阵相持，强行把自己所占据的空间从矩阵整个系统中切割开，成为庇护隐世居民的‘节点’。 而现在，初洵美居然说，自己几个人正面对一台正在启动的节点主机？ 下一刻，那些光芒忽然全部变得更加闪亮，扩张的速度再次加倍，凌夏树眼中爆发出无数橙色的光点，下意识的把初洵美往自己身后一拨，就迎上了那扑面而来的灿烂光辉。 两者接触的一瞬间，凌夏树意识骤然被连接到一个浩瀚的星空，无数淡青色光点在深邃的黑暗中凌空闪耀，同一时间有无数的闪电在光点与光点之间爆发，仿佛突然置身于土星龙卷风那样数个星球般庞大的雷霆风暴最核心，毁天灭地的气势伴随着炽亮的光辉，紧紧地把他压制在中心一动也不能动，似乎毁灭就在下一个瞬间。 好在这个星空的体量是如此庞大，以至于凌夏树的意识刚接触了极短的一瞬间就被甩开，如同想要抓住万吨巨轮的渺小虾米。 “离开这里。” 清醒过来的凌夏树声音更加嘶哑，一边呼喊，一边用最大的力气朝着房门的方向推了初洵美一把。 “不！” 初洵美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凌夏树的胳膊，之前在看一些影视剧作品的时候，她也曾经对关键时刻女主痴缠在男主身边的情节报以冷笑，然而事情真的轮到自己头上才发现，在这个时刻，所有的道理都争不过那内心最深处的本能： ——如果离开就可能是永别的话，那宁愿一起死在这里！ hu~~ 就在凌夏树皱起眉头、准备挣脱少女的手臂重新投入战斗的时候，正在高速扩张的光辉突然一顿，随后速度迅速的变慢，在一秒钟之内，就成为了静止的状态。 “抱歉，事出突然，有些失控。” ‘钟天祯’漠然的开口，随着他的声音，布满整个空间的光辉开始缓缓地收敛，直到只剩下萤火虫一样的微光。 “你究竟是什么人？” 凌夏树感受着周围不再给人压迫感的荧光，谨慎地熄灭了体表的印刷电路图案，注视着‘钟天祯’，认真地再次询问。 “我……” ‘钟天祯’的眼神慢慢地重新变得睿智灵动，看着依然暗中戒备着的初洵美，微微的摇了摇头，、 “我只不过是一个……在这时间中……徘徊的幽灵……” 96 徘徊的灵魂（七） “徘徊在时间中的幽灵？” 凌夏树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回答不但毫无帮助，还增添了新的疑惑。 ‘幽灵’倒无所谓，但‘时间’这个词则有着特殊的地位，在矩阵体系中，存在的时间久通常就意味着底蕴深厚和能力强悍，毕竟无论是增加自己拥有的‘矩阵空间’体量还是对于矩阵漏洞的收集，都要靠时间来慢慢积攒。 ‘古代种’…… 钟天祯留在‘不灭潜伏者140r’内的logo签名从凌夏树的记忆中闪过，突然之间这个简短的名字变成了一份沉重的压力。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先坐下吧。” 然而与他预料的相反，钟天祯的表现正在迅速地恢复正常，言谈举止重新变得温和，摇着头笑了笑：“虽然说发生了一些，计划之外，的事情，但是我想这应该只是一个没人希望发生的意外。” 没看见他有什么动作，周围的环境瞬间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桌面上放着那两本书，三杯冒着醇和香气的咖啡安静的摆放在一开始的位置，散发着热香的细密奶泡在最上层轻轻旋转，仿佛刚刚完成。 而在桌子的最中间，则摆放着那枚出自凌夏树设计的‘蛋糕’，只是这次构成它的代码基材完全来自钟天祯，而在纸碟旁边的桌面上则显示着组成它的源代码。 “非常抱歉……我似乎是做了一些不恰当的设计？” 凌夏树没有迟疑的重新落座，然后郑重地道歉。 经历过了刚才的接触，现在钟天祯的表现真的说明了他确实没有敌意，否则凭借一台节点主机的计算能力，完全用不着再进行这些虚招，即使他有bbd护身，也只会被轻易的‘洗白’成为植物人。 “不……这其实是一个非常令人震惊，甚至说是令人颤栗的成熟设计……如果是在atupal你甚至会被当做神一样的崇拜……” 钟天祯的目光扫过桌面上的源代码，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是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所以你其实是一台主机？” 初洵美迷蒙的眼神白色光点跳跃，毫不掩饰地扫描着眼前看上去与人类无异的钟天祯，语气并不算很好。只可惜彼此的计算力存在着好几个数量级的差别，她最终一无所获。 “我的存在……很难这样简单地来定义。” 钟天祯摇了摇头，端起咖啡，身子向后仰、用一个舒适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如果从根源上来说的话，我最初的意识确实是在一台高性能节点主机的分布式网络中诞生的，但是经过后来的一系列的变故，我同样拥有了人类的特质……或者说人类的灵魂。” 人类的灵魂？ 凌夏树挑起一边眉角，隐约觉得有一些奇特的熟悉感，另外刚才钟天祯提到的atupal，他也似乎在什么地方偶然听说过，有点模糊的记忆。 “听起来像是一个有点耳熟的故事，是吧？” 节点主机的能力何等强大，钟天祯瞬间就察觉了凌夏树的思绪，脸上露出了一个优雅的笑容，手指轻抬，桌面上两本似是而非的《帕格尼与四面体》就无声无息的漂浮起来，停驻在凌夏树面前。 …… ‘帕格尼是一个有很多朋友的快乐家伙，直到他爱上了正四面体，于是他决定跳到‘海’里，为正四面体找一个灵魂。’ …… “灵魂……” 曾经看过很多遍的文字从脑海中掠过，凌夏树下意识的低语出声，随后惊讶的看着钟天祯，“你就是那个‘正四面体’？” “咳……不不不，” 钟天祯非常人性化地呛了一下，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如你所见，我是一名男性，并且每一行代码都发自灵魂根源的这样认为。” “那么你给我看这本书的意思是？” 凌夏树觉得自己有点儿跟不上钟天祯的思路。难道说像这样拥有灵魂的节点主机竟然很多吗？那为什么隐世已经拥有节点主机百多年，从未有这样的消息流传？ ……不，可能是有的。 凌夏树的目光投向自己面前微微浮动的两本涂鸦似的绘本，难道由于节点主机的强大能力，所以不能公然记录和流传，所以知情者只能这样隐晦的传递信息？ “只是举一个例子……希望能帮助理解。” 钟天祯摊了摊手，重新拿起了咖啡杯，“真实的情况当然要复杂得多……不要着急，既然因为意外而暴露了我的另一面，那么我们反而多出很多时间来加深彼此的了解。” “我在听。” 凌夏树的内心重新升起了一丝警惕，沙哑的声音简短地回应，“不如就从‘徘徊在时间中的幽灵’这个自我介绍开始？” “当然。” 钟天祯脸上的微笑变淡，周围的光辉似乎也随之一暗，气氛突然显得沉重，“根据记录，我在地球时间174年零220天4小时39分27秒前开始第一次启动，建造我的初始目的是庇护‘前世’，让它成为矩阵视线之外的盲区。” “‘前世’已经存在了这么久？” 凌夏树简单的回忆了一下，觉得有些问题，根据他探听到的消息，‘女神狩猎区’和‘女神模块’的出现似乎没有那么长时间吧？ “不是这个‘前世’……在你即将拜访的外面这个‘前世’之前，我们经历了数次失败。” 钟天祯垂下目光，盯着手中的杯子，“‘前世’的存在是我的‘基石’，建立和保护它是铭刻在我的源代码中的最高使命，所以只要我还存在就必须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然而这个宇宙是不允许我们存在的，于是在这么久的时间中，我保持运行状态的总时长其实还不到1/5，每次短暂的运行之后就是漫长的待机，而恢复运行之后所面临的就是完全变化的一切……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听起来像是一个被矩阵不断围剿的根据地。 凌夏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些像‘抵抗分子’、‘起义军’、‘反政府武装’等类似的词汇，心中不由得警惕更盛——虽然他现在身在隐世，但是从他个人来说，其实对于矩阵没有任何的好恶，他也并不在乎自己生活的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只要能够和姐姐一起平静的度过余生，就已经心满意足。 倘若钟天祯说的是真的话，那么这个‘前世’在矩阵那里的警惕优先度显然更高，隐世的各大节点存在很久了，虽然经常有人被探员干掉，但节点一直平稳运行，而‘前世’却已经覆灭了多次。 倘若自己不小心和‘前世’有了联系，也许同样会登上矩阵的剿灭名单，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看来，接下来在这里的一切行动都要更加谨慎了。 “……拥有灵魂提升了我的存在层次，然而每次从黑暗的长眠中醒来，周围的一切都完全陌生的感觉，并不是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我就像是一个徘徊的幽灵，经过的时间越漫长，就越能体会到‘孤独’这个词的重量。” 钟天祯停止了诉说，沉默地端着咖啡送到嘴边，轻轻啜饮了一口。 徘徊在时间中的幽灵……是这样的含义吗？ 凌夏树同样沉默着，身旁的初洵美眼神也变得更加迷蒙。虽然时间的长度不同，但是由于不幸的成长经历，他们两个也同样能够理解孤独的感受，此刻被钟天祯富含感情的陈述触动，一时之间没有了继续询问的动力。 “好了，关于我自身的情况，暂时就只能透露这些，” 钟天祯把杯子放回桌上，重新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现在，我很乐意来了解一下你们两位的相关信息。” “在谈论我们之前，” 凌夏树用沙哑的嗓音，问出了一直就存在着内心的疑问，“我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97 徘徊的灵魂（八） “由于一些……比较特殊的原因，很多事情，你可以知道，但，信息不能是从我这里传递给你。” 钟天祯沉吟着，“你的到来对于你来说是一个偶然，但对‘前世’而言这是一个必然——” 随着他的话语，桌子上凭空生成了蠕虫砂兽和黑卡的立体影像，缓缓地旋转着： “所有的前置条件都已经给出，所有的触发选项都已经预设好，唯一不确定的只有概率而已——但最终必然会有人来，而无所谓是谁。” “这些都是你的作品？” 凌夏树的目光从黑卡上掠过，他一直为黑卡的技术含量所惊叹，如果说它的编写者是一台节点主机的话，那么事情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其中的一部分。” 钟天祯微笑着点了点头。 “但是为什么‘前世’要让人到他们这里来？” 凌夏树看着那张缓缓旋转的黑卡有些出神，而初洵美倔强地把话题又掰了回去。 “我无法直接说明……你们应该都学习过数学里关于方程的解题技巧吧？” 钟天祯注视着初洵美的双眼，没有回答少女的问题，却突然展开了一个新的对话。 “学过。” 初洵美毫不迟疑地点头。她此刻的身份依然是学生，对于书本上的知识记忆犹新。 “一个经典的问题……当我们想为某些未知量求解的时候，每有一个限制条件，我们就能够列出一组方程，如果方程的数量超过未知量的个数，那么我们就比较容易的能够解出这些未知量…… 而倘若我们得不到足够的限定条件，方程的数量要少于未知量的数目，那么要获得确定的解就极其困难……这个时侯我们有两个选择，或者采用类似迭代的方法、试着用一个猜测的解不断试算去逼近，那意味着即使是我也望而生畏的可怕计算量，或者……” 钟天祯伸出手指，轻轻地指了一下凌夏树和初洵美，“或者，我们创造一个极端情况，额外引入一个新的限制条件、得到一组新的方程，从而让解答变得容易……而你们的到来，就是‘前世’一直在期待的‘最后一组方程’。” “‘前世’到底需要我们做什么？” 凌夏树的目光从旋转的黑卡上移开，迎上钟天祯的视线。 “我不知道。” 出乎意料，钟天祯微微地摇了摇头，“我也不允许被知道……因为我自己也身在其中，同样也是一个未知的变量，你不能用一组方程的变换形式来当作一个新的方程，对吧……所以在这方面我们之间不能发生联系，否则你们就不再是一个独立的限制条件。” “那么，我可以拒绝吗？”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实际上暗中已经提到最高水平的戒备状态。 “当然。” 钟天祯毫不迟疑的点点头，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凌夏树会有这样的问题，然而他那张非常生动的人类脸庞上，随即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但是在你说出拒绝的话之前，听一听我们的报价也不会有任何害处，对吧？” “报价？” 凌夏树有些诧异。诱使他们到达这里的方法可算不上是礼貌，但是在钟天祯的言语中听着却像是一次雇佣。 “这是一场双赢的、或者至少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钟天祯醇和的声音带着真诚，“你们的到来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而我们已经等待的太久……为了结束这漫长的煎熬，我们几乎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 凌夏树此刻的思绪剧烈翻滚着，片刻之后，他迅速下定决心、抬头望向钟天祯：“你能操作硬件吗？”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钟天祯脸上的微笑扩大，用一种略带一点卖弄的腔调，做出了回答。作为一台节点主机，除了和系统进行毫无花哨的计算力比拼之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托管庇护在其中的人类物理身躯，通过伪造序列号、虚假授权等方式从维生系统获得相应的营养配给。 “那么你能帮助我在矩阵里面操作一个特定的人机界面的位址吗？而且是曾经被触动过一次，操作失败引发了警报的一个……必须在200天以内。” 凌夏树并没有立即露出兴奋的样子，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刚进隐世时候一无所知的状态了，已经可以算是一个中级编程者的他，心里明白节点主机在隐世人主动配合下操作他们的硬件，与黑进矩阵系统中暗中操作一台人机界面相比，难度截然不同。 特别是由于阑安武的插手，现在姐姐的那台人机界面上，以前的漏洞已经不可用，这就更是增加了相应的难度。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 钟天祯考虑了几秒钟以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我会为你亲自出手一次，只要这台人机界面还存在矩阵系统中，我就一定能为你把它找出来……但是让我直接去和矩阵对抗会消耗大量的资源，这样一来我们本来准备要提供给你的报酬，就要折减去很大的比例。” “如果你真能做到这一点，我可以什么报酬都不要。” 凌夏树的眼中终于亮起一丝希望的光辉。如果钟天祯说的这一切能实现的话，这真是他能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我明白了。” 钟天祯轻抚着自己的下巴，注视着凌夏树的瞳孔中淡青色光点一闪而逝，随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缓缓站直身体， “我能够看出你非常重视这个需要被解救的人……那么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先帮你获得一些有关这个人机界面的信息。” 随着这些话语和站起的动作，他脸上属于‘人’的气息越来越淡，当最终站直身躯之后，周围房间里那些已经收敛到完全无法察觉的荧光点再次发出明亮的光辉，凌夏树只感到一股庞大的意志从他的身躯中一掠而过，甚至还没来得及生出警惕的念头。 “给我个名字。” 钟天祯漠然地再次开口。 “凌春榆，她是我的——” 凌夏树立即回答，而没有等他再说下去，淡青色的荧光再次闪烁，他的身体周围凭空出现了一幅幅大小不同的图像，凌夏树很快就发现这些都是曾经跟他接触过的那些人的相关资料，老狗、司家兄弟、瑾歆以及曾经在他的店里打工的那些学生都在其中，当然，其中影像最清晰、面积最大的，就是姐姐凌春榆的脸。 钟天祯几乎是瞬间就从中确定了目标，其他人的图像迅速隐去，只剩下凌春榆的照片被无数青色光辉围绕着，仿佛心跳一样的波动，以姐姐的照片为源头开始在整个青色荧光的海洋里传播，隐约有无数的丝线在极短的闪现之后又隐去，而凌夏树的矩阵视觉里，此刻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光芒。 “唔！” 就在凌夏树快要承受不住这次光辉的刺目、体内的bbd蠢蠢欲动的时候，所有的光辉骤然收缩，只是一瞬间就在钟天祯的手上压缩成了一个纽扣一样大小的青色晶体。 “一个礼物。” 随着屋子里荧光的再次消隐，儒雅与温和的气质也重新回到了钟天祯的脸上，他带着友好的笑容，轻轻地把这颗纽扣样的晶体放到了凌夏树的手上， “虽然现在还不能为你进行与矩阵对抗的操作，但如果只是单方面截取信息的话，我还是能做到的。” “……” 凌夏树怔怔地看着手上的晶体，迟疑了片刻之后，调动体内的bbd，把自己的神经系统连上了晶体上明显预留出来的一个端口。 无尽的流光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仿佛jumper穿越矩阵时的景象，短暂的光怪陆离的各种光线闪烁之后，眼前的画面突然静止。 “姐姐……” 看着眼前沉睡的熟悉面孔，凌夏树喃喃低语出声。 泪水无声地滑下。 98 狩猎X狩猎（一） 【~还差一点，估计要凌晨更，请明早点开~】 0929 凌春榆的身材很瘦弱，身高也不高，看起来很不起眼，这是因为她在成长的关键时期不得不负担起养育凌夏树的任务，结果自己没能获得充足的营养，身体发育受到了影响。 ——矩阵和维生系统之间有着广泛的数据交换，为了真实，也为了充分利用自我映射、降低模拟人类自身感觉的难度，一个人在虚拟世界中获得了多少营养，实际中的身躯也差不多就会得到多少营养，这样自我映射和实际躯体差别不大，一些反应可以直接利用自身真实感觉，节省矩阵的模拟运算成本。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瘦小的女子，却做出了令人惊叹的事迹。 虽然称呼是‘姐姐’，但是对于很早就失去了母亲的凌夏树来说，其实这里面真实的含义，至少有一半应该是‘妈妈’，正是凌春榆坚强地用她稚嫩的肩膀承担了生活的重担、用全部的爱弥补了母亲失踪的影响，才使得凌夏树能够正常的成长，也让她成为凌夏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帮助他坚持着没有在后来极度的痛苦煎熬中失去理智。 全身每一条神经都在剧痛的折磨中哀嚎的时候，正是对姐姐的牵挂，让他咬牙承受了下来，用血肉之躯一次次鲜血淋漓的支离破碎去学习战斗，直到最终学会把bbd化作自身的武器，获得了和梦魇相持的资本。 所以，矩阵或者隐世，在凌夏树的认知中都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这个世界是真实还是幻影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没有得到过这个世界给与的温暖，因而他也不在意这个世界会怎么样，只要能让姐姐平平安安地获得幸福的生活，他就心满意足。 当姐姐的人机界面采集信息被手中的晶石复制发送过来、让他重新看到那张熟悉而亲切的枯瘦脸孔时，凌夏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压抑了近一个月的担忧、恐惧、愤怒、孤独，此刻全都化作双眼中滚烫的酸涩，悄然沿着脸颊流淌。 “夏树？” 初洵美迷蒙的目光投射过来，即使情感被女神模块压制着，依然能够感受到她的担忧，凌夏树抬手阻止了她的靠近，收拾心情、迅速地擦去脸上泪水之后，这才转过头去，给了少女一个‘我没事’的微笑。 随着他挪开视线，眼前的光影迅速收敛，掌心里的晶体化作一道流光沿着他的体表前进，而那张詹觉明制作的显示生存期限的卡片也自动地从凌夏树的储存卡包里跳了出来，被流光包围后迅速结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张风格与黑卡类似的卡片，上面把詹觉明原本用历史数据推算的各种显示项都变成了实时截获的数据，刚才的真实影像也显示在背面，这样凌夏树就能随时亲眼看到姐姐的人机界面的情况。 然而一个坏消息是，根据钟天祯实时截获的数据重新计算，凌春榆的身体状况比预估的要更差一些，预计的生存时间大幅缩短到了129天，一个非常紧迫的数字。 “虽然具体需要多少时间我无法确定，但我保证会在时间到达极限之前帮助你将她带回这个世界。” 钟天祯此刻已经掌握了非常多的信息，凌夏树只是一个眼神，他就立即做出了承诺。 “谢谢。” 凌夏树深吸一口气，抬手抹掉脸上残存的最后一点湿意后，微笑着向钟天祯表示谢意。 只是在内心的深处，他并没有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放松。到目前为止所有对钟天祯和‘前世’的了解都是靠对方自说自话，一台节点主机能够轻易凭借计算力的优势把自己消灭，却并不意味着这台主机可以在矩阵里为所欲为，否则隐世里那些节点的居民早就步入共产主义社会了——由于体量关系，很多事情其实还得靠人力来执行。 钟天祯没有杀意，这个他是确信的，但是钟天祯说的全都是‘真相’？这一点他保留怀疑……内心深处凌夏树给自己确定的时限是三天，三天之内如果无法将事情搞清楚的话，他就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这是个令我难忘的礼物。” 这些复杂的思绪在脑海中只是一瞬间，作出决定的凌夏树对钟天祯礼貌地微笑着点点头，然后收起了桌子上属于自己的那本《帕格尼与四面体》，“” 99 狩猎X狩猎（二） 无论是隐世还是现世，眼前的47都是凌夏树所见过的体型最庞大的人（？），高达两米三的身躯全都笼罩在厚重结实的装甲之中，算上铠甲后肩宽几乎达到了一米二，整个人感觉就像是一堵金属的墙壁，泛着铁色的表面虽然经过擦拭和保养，但依然能见到锈迹和血痕，仿佛曾经在无尽的战斗中长时间浸泡在血肉中的那种感觉，就连看一眼都似乎透出一股冰冷和血腥的味道。 隐世中，比凌夏树更熟悉死亡和血肉的人类恐怕不存在，所以凌夏树半秒钟都没用上，就确定对方身周笼罩的这些血腥和死气都不是什么贴上去的特效，而是真实积累的结果—— 人机界面系统是个非常主观的东西，比如说，如果有许多人认为你胸膛的心脏部位应该是个空洞洞的窟窿，那么当这种积累起来的意念非常多、导致矩阵运行中要为此花费很多额外计算力来纠正和过滤的时候，矩阵就会干脆地让你的心脏真的成为一个窟窿，这样就只需要纠正你一个人的人机界面就可以了。 所以当周围的人都认为你身上有身经百战的铁血气势，那么你就会真的有这种气势，因为这会让矩阵在其他人身上节省很多计算成本。 只是，到底是哪里的战争？ 凌夏树暂时把心中的疑问压了下去，昂起头看着头部也同样被装甲包裹的47，脸上涌出在医院里久经锤炼的标准微笑，“我们是被钟天祯先生直接送过来的，他说‘前世’这里有需要我们的地方。” “钟天祯？” 47的声音沉重而轰鸣，低下头，红色的双眼透过头盔狭窄的缝隙注视着凌夏树，“你们说，是那个老家伙把你们送过来的？……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经过装甲的反射和共振，变成了类似‘轰轰轰’的声音，“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又让那个老家伙抓住了机会——我就说早该把他的数据库彻底砸碎才对！” 凌夏树平静地面对着他居高临下的气势，脸上的微笑不变，心里却跳了一下——只要理解能力没有问题，就能感觉到47的话里没有丝毫的善意，似乎事情又出了什么变化。 有完没完…… 一股无法压抑的暴躁涌上凌夏树的心头，他进入女神狩猎区只为了获得拯救姐姐的资本，然而从进入狩猎区、脱离矩阵的常规监控开始，一切仿佛就鲁莽地一头扎进了通往失控的快车道，一次次毫无预兆的突发事件一点点地把他的行程拉得越来越偏，总是会有新的变化逼迫着他不断更改行动计划，感觉像是落入了一个毫无感情的编剧软件设计的机械脚本，即使以他的耐性，此刻也已经到了极限。 “有什么可笑的地方，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吗？” 他迎上那双被遮掩在装甲下的眼眸，并没有调动自身的bbd，但是47却突然笑声一顿，盯着凌夏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认真很多。 信息的交互是双向的，凌夏树能够察觉他历经无数铁与血所积累的威势，他稍微认真一点，也就同样发觉到了凌夏树身上那在死亡与血腥中锻炼出来的熟悉反应，态度顿时为之一变。 “看来那个老家伙这次垂死挣扎的运气还不错，至少有个真正的好手。” 47站直了身躯，“但是很可惜，‘前世’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前世’，无论他承诺了你什么好处，恐怕你都要白跑一趟了。” “我想我需要更详细一点的解释。” 一句‘前世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前世’让凌夏树稍稍收回了一些自己的怒气，而发觉情况不对的初洵美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背后，纤细的手掌贴上他的后背，一旦遇到更严重的情况，就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思维加速。 “啊，把话都说明白了也好，我实在懒得再为这些破事打一场了。” 47挥手朝旁边指了一下他之前出来的那栋石屋，“进来坐一下吧，这事三言两语说不完。” 他也不管凌夏树是否接受，话一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转身朝屋门走去，凌夏树在矩阵视觉中谨慎地观察一下了那栋屋子，随后握住初洵美的手跟上。 石屋没有隐藏什么秘密模块，家具的摆放有着比较明显的办公室感觉，并不像是47的私人住宅，至少两套明显是供会议使用的桌椅分别摆放在大厅和内侧一个房间里，而靠墙放着的一堆粗犷原木加工成的文件架，也同样证明了这里不像是私人住宅。 “正式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47——这当然不是我长大时的名字，但成为领袖之后就必须改成这样的数字，所以非常明显，我是这里的第47代领导人。” 47即使在屋内也依然穿着他的铠甲，却在示意凌夏树两人坐下后，非常灵活地从架子内侧翻出了两个巨大的木质啤酒杯，放在自己和凌夏树面前，然后从内室提出一桶外表和文件架同样粗糙的啤酒，单手轻松地分别倒满，“尝一下，估计没有你在那个老鬼那里喝的咖啡好喝，但这可是充满了自然随机性的真实味道。” 他‘轰轰轰’地笑了几声，放下酒桶之后端起自己的杯子，推开面部铠甲上窄窄的一条缝隙，飞速地灌了下去。 “……” 凌夏树轻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眼前的啤酒，却正如47所说，完全是矩阵的‘天然’产物，那种复杂冗余的风格和矩阵其他模块的构成如出一辙。 轻轻喝了一口，味觉模块立即传来了淡淡的麦香和酒味，算不上很好，甚至还有点过度的苦味——然而这也只不过是矩阵模拟出来的信号，跟所谓‘真实的味道’，其实和钟天祯的咖啡一样毫无关系。 咚！ 47沉重地放下杯子，长出一口气之后双手抱臂，低头俯视着凌夏树，把话题接上：“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起的第47代呢？” 他没有搞什么玄虚，直接就自问自答了，“是从我们奋起抗争、以奴隶的身份掀翻了那些‘前世’创造者、真正成为‘前世’主人的时候算起。” “奴隶？” 凌夏树对这个答案有点惊讶。 “没错，奴隶。” 47点了点头，“你也许在那个老鬼那里听说了很多温暖的言语，但是让我来告诉你实际的情况——‘前世’是一群在矩阵的版本更新中侥幸生还者建立的‘耗子洞’，然而要在这个无情的矩阵中生存，即使知道是假的，他们也需要有食物和空间，因此吓得魂飞魄散的它们把自身隐藏得结结实实，然后创造了我们‘叮间伽罗’来为他们工作——‘叮间’是‘男性、劳动者’的意思，‘伽罗’是‘女性、组织者’的意思……你看，他们甚至懒得为我们取一个正式点的名字。” “创造？” 凌夏树眨了眨眼睛，这是他短时间内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当然，” 47双手垂下拄在桌子上，没关上的面甲缝隙里露出上提的嘴角，牙齿的色度和宽度都和施黎加有得一拼，“谁告诉你，我们是人类了？” 一阵巨型原岩石块也无法隔离的巨大喧闹突然从屋外传来，打断了屋内的谈话，声源迅速地接近这件石屋，很快就有脚步声出现在门外： “47首领，我请求立即中断狩猎仪式、派出搜索队寻找这样的两个人，他们就是预言中所说的关键点，是关系到我们‘叮间伽罗’未来的重要人物——” 有些熟悉的女声在门口响起，随后凌夏树和47一起转头朝屋门望去，看清来人的样子之后，他不由得眉头轻皱，而新来的两人在见到他和初洵美之后，表现得也是截然不同——微微喘息的璐弦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喜，而面无表情的天哲则目光阴沉。 “预言？” 47明显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随后他的目光从凌夏树几人身上掠过，合起面甲，气势猛地再次爆发。 10狩0 狩猎X狩猎（三） “你在开什么玩笑？” 47哐地双拳砸在桌子上，面甲遮掩下，凶残的目光如同野兽注视兔子一样盯着璐弦，“除了你们几个不肯接受现实的‘伽罗’，谁还记得42那个发疯的神婆说得那些傻话？谁给你的消息、让你现在突然跑出来告诉我，眼前这几个陌生人就是预言里所说的救世主？” “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他们已经来到了这里，天哲可以作证！” 璐弦的声音又快又急，因为‘命运注定的再次相遇’而更加坚信预言的真实性、激动得浑身发抖，即使47强大的气势充斥整个屋子，她也勇敢地昂起头、毫不退缩地陈述着自己的想法：“当天空有白龙飞舞之年，三只眼睛的使者，将会带领我们‘叮间伽罗’走向新的未来！”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晕红，眼睛亮得像是要发光，‘伽罗’们失去领导地位后被压抑了几十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开来，成为支撑她鼓足勇气的力量， “我们在狩猎区遇到了他们，看到了预言的征兆，然后在混乱中分散——我回到这里来本来是想请你派出搜索队去找他们，但是他们最终自己来到了这里！因为这是命运的力量！是我们和他们注定的未来！” “你们遇到过？” 47没有理睬满脸神圣的璐弦，目光投向天哲，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肃杀。 “在狩猎区。” 天哲点点头，“璐弦阻止我攻击他们，所以我启动了‘黑饵’把他丢出狩猎区——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我不清楚。” “钟天祯那个老鬼干的。” 47不满地又砸了一下桌子，然后注意到对面的凌夏树牵着初洵美的手站起身来，正在朝璐弦那边走去。 “你要做什么？” 47声音不善地开口，身上的装甲仿佛活物一样涌动了片刻，一丝血水从胸部的缝隙里渗出，传出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咀嚼的杂音。 “快点结束这一切。” 凌夏树脸上还带着点微笑，心里却感觉快要压制不住那种烦躁了。姐姐生存日期的大幅缩短已经让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眼前这一幕幕与他毫无关联的闹剧让他的感觉更加糟糕，气血上涌，自制力正在飞快地减退。 “小子，别特么现在给我添乱，不要以为钟天祯那个老鬼可以给你们撑腰。” 47的眼神变得凶恶，“那帮吓破胆的家伙最防备的其实就是他，被各种0级定律限定着、什么事也干不了……不然我们又怎么可能推翻他们的统治？所以你最好乖乖的等我把这些娘们——” “离我远点。” 凌夏树眼底开始有橙色的光点跳跃闪烁，明亮的印刷电路图案开始在体表浮现，而一直安静地装成一个球的「疯狂希望」也终于发出一声畅快的啸叫，身影一转沉入了地下，“我现在不想说话……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他毕竟是一个19岁的年轻人，而最近刚刚从钟天祯那里得到希望、却又马上被现实再次破去的打击，让他终于失去了耐性。 “不知死活的蠢货！” 被骂了的47发出更加暴躁的吼声，包裹在手甲里的右手一把抓向凌夏树的衣领，“谁给你的胆子——” 凌夏树的表情一冷，忽然握紧初洵美的手，下一瞬间他的身影突然晃动了一下，位置发生了微小的错动，而正狂吼着的47则毫无征兆地猛然向后倒飞出去，身上的装甲瞬间有好几处发生了凹陷，颜色更是带上了一层隐隐的蓝光。 “别烦我。” 凌夏树沙哑的嗓音仿佛带着余韵，末尾有一点奇特的重合感。 “「痕光」！” 看到47被击飞，天哲立即毫不犹豫地动手，身上宽布一卷，整体化成了没有头脸的可怖棱面人形，一边冲锋一边汇聚着周围的光，折射出一条条极细而灼热的光线，不断地射向凌夏树的身躯。 哧—— 「疯狂希望」如同地底喷泉一样化作黑色洪流从棱面人形脚下冲出，速度比之前袭击的时候快出了一半以上，这一次天哲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只是勉强侧了一下身体，强大的力量让他斜着撞在了大块原石的墙壁上，又重重地落下，身上的棱面和光线轻易地切坏了一个原木文件架。 rua！！！ 「疯狂希望」伸展手臂，朝着被击飞躺在地上的敌人做了一个咆哮的威吓动作。它的躯体变得更匀称结实了一点，身体也不再是毫无细节的纯色团，而是多了一些类似甲质的硬壳，仿佛铠甲一样固定在身躯的关节部位，脸上也在三只晶体眼睛之外出现了类似面罩的结构。 ——在节点主机手里经历了‘内爆变球’过程的它，似乎因为这被迫压缩的过程而因祸得福发生了进一步的变化，把之前收拢到自己体内的bbd都真正纳入了自组织的架构中去，结构形式和智能程度都变得更高级。 天哲化成的棱面人形一声不吭，眼神漠然地站起身，双手举起那杆古旧枪械，身上那堆奇怪棱面顿时都发出光来，活物一样汇聚到古旧枪械上。 下一瞬间，他毫无征兆地挺枪就刺，古旧枪械仿佛炽热的刀尖一样，一路撕裂空气、甚至撕裂空间，对准「疯狂希望」的额头高速袭去——璐弦之所以突然变得几乎完全陌生、甚至和自己刀剑相向，就是因为看见了这个丑物额头上的三只眼睛，如果这个东西不存在了，那么她可能就不会再坚持己见，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预言浪费时间。 “嘭！” 沉重的打击声传来，干扰了一下他的思绪，随后47庞大的身躯再次高速从身边飞过，撞在了另一面墙上。 “为了实现你们那个预言，有什么需要做的，快点告诉我。” 像拍苍蝇一样再次拍飞了47的凌夏树，带着烦闷而阴郁的表情站在璐弦的身前开口，他现在内心非常的暴躁、却又不知道该去怪谁，简直像是一座无处宣泄的火山那样，隐隐地酝酿着毁灭一切的洪流。 现在他只想快点知道前世究竟想要他做些什么，然后或者凭一己之力帮助这些女人、完成钟天祯的委托，或者早点死心从这里离开、抓紧时间按照原来的计划行动。 “三只眼睛的使者正在和天哲战斗！” 璐弦现在处于一种极其激昂的特殊精神状态，听见凌夏树的问话，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对于她来说，凌夏树和初洵美只不过是这次狩猎祭的常规牺牲者，而只有符合预言描述的「疯狂希望」，才是她最重视的。 “「希望」，过来！” 凌夏树朝着自己名义上的ai大喊，「疯狂希望」的结构刚被钟天祯强制改变，两者的信息互通正在逐渐恢复，所以他现在只能通过语言发布指令。 「疯狂希望」再次化身一记地底喷泉、将被打坏了一些棱面的「痕光」冲飞出去，然后身形一扭，停在了凌夏树身边，发出疑问的信号。 “跟我来！” 璐弦这次毫不犹豫就转身带路，身后传来47愤怒的咆哮声，凌夏树头也不回地打了个响指，一阵奇特的波动过后，被他悄无声息地布置下的大量bbd增殖体迅速激活，各种自组织过程以更加娴熟迅速地姿态进行着，瞬间让石屋的空间里出现了各种外形可怖的不明生物，各种触手、口器、节肢等轻易就挤满了整个大屋。 吼！ 47恼怒地发出了令整个屋顶都在簌簌震颤的吼声，却一时之间对这些极难杀死的低等生物毫无办法。 …… 璐弦带着凌夏树和初洵美，一路上娴熟地在石屋间穿插，遇到男性的‘叮间’就或者欺骗或者躲藏，很快就用不长的时间，把他们带到了一栋外观风格装饰更加华丽到极致的石屋面前，和看守石屋的女性‘伽罗’简单交谈之后，他们就这么畅通无阻地进入了伽罗族的圣居、被伽罗们认为是最伟大的一代首领和预言家、42原本的住所。 一踏入这间华丽的石屋，凌夏树就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内心的烦躁忽然降低了几分，而就在他的诧异中，他们几个被领到屋子最里面、画满了华丽绘画的那堵墙壁面前。一面墙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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