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 xp1024.com
《末日乐园》


711 平地一声雷,陡然富家翁

【大家都知道,这章主要是为了数钱,还说不定要数两章,顺便挖一个小坑。】

在三个童话故事之间,来回穿梭了好几次的林三酒,终于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躺在了一张木桌上。

木桌很硬,即使爱玛——也就是小红帽的外婆——给她铺上了一层薄垫子,她依然能感觉到木板正坚硬不平地硌着她。

跟莱拉一比,爱玛的日子的确太清苦了。整间木屋,只有一间卧室兼会客室,连张多余的床都没有,唯一一个值点钱的家什,就是一面据说是由国王赏赐下来的镜子了——旧时候由于技术不到位,能将人照得清清楚楚的透亮镜子,可以说是极其少有的宝贝。

在镜子反射出的微光中,林三酒翻了几下身,听着一旁的祖孙俩正在低声细语地说话,心中的焦虑像一把火似的,将她的睡意烧得干干净净。

三个地方都已经入夜了。

在被莱拉拽着手、要求同睡在一张大床上之后,林三酒又被辛德瑞拉的继母打发去了后者的屋里,跟灰姑娘一块儿分享一个大草垛。当她从爱玛木屋中睁开眼的时候,早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时间概念。

由于参照物总是不断变化,林三酒甚至推算不出自己进来多久了。

薛衾她们见到自己留下的信了吗?宫道一告知的出路,是不是真的可靠?以及最重要的……她到底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副本?

到目前为止,虽然多出了她这么个人,但三个童话故事都仍然好好地在按照既有的轨迹进行——如果实在要说哪里不同了的话,大概就是小红帽还没有遇见狼吧……

难道说,突破口在这儿?

可是连这个副本中的目标都还不知道……林三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屋子里因为这一声叹息而静了一会儿,随即小红帽轻软的声音在暗夜里响了起来:“……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不,我还好。”林三酒忙应了一句,感觉到黑暗中爱玛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只是我必须要快点到一个地方去,所以有点心急……”

刚才在大家分吃蛋糕的时候,爱玛已经旁敲侧击地问了林三酒好半天的话了。或许是因为过去经历有些复杂的原因,她的防备心很重,跟外孙女可大不一样。即使没有从林三酒的话中挑出什么毛病来,晚上睡觉的时候,爱玛依然选择了靠近林三酒的那一侧,而把小红帽安置在了床的另外一头。

几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话中渐渐多了一丝雨水敲打窗棂的背景音。顺着窗户朝外一看,淅淅沥沥的雨滴正以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的势头,冲淋着这座破旧的小屋。

林三酒不由想起小红帽说的那句“没客人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爱玛小姐,你在什么地方……呃,这个跳舞?看今天的雨势,挺大的啊。”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啪”的一声,随后小红帽痛叫了一句,似乎是小红帽挨了她外婆的一下打。

“这个孩子,什么都乱说……”爱玛的声音难得听起来有些窘迫,“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因为我的女儿几乎不跟我来往了,所以我也就不干了,现在只是在家做些手艺活卖钱。”

大概看对方也是个女人,而且没有流露出瞧不起她的意思,爱玛说的也略微多了点儿。

“不过,自从不再跳舞以后,女儿跟我慢慢地也恢复了联系……你看,她听说我不舒服以后,这不是还让小红帽给我送蛋糕来了吗。”她听起来似乎还有一点点欣慰。

林三酒心思一动,刚想问问她们以前有没有见过别的“从远方来的旅人”,但不等话说出口,忽然被屋外一阵突如其来的狗吠声给打断了——似乎是好几条大狗,正声嘶力竭地吠叫着,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竟然离小屋越来越近,转眼已经到了门口。

屋内的三人“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惊疑不定地扑到了窗前。

透过沉重的雨幕,三人都瞧见了外头好几条黑乎乎的狗影子,足有半人那么高,正像疯了似的冲着小木屋不住地发出咆哮。

小红帽第一个害怕了,冰凉的手一把握住了林三酒,又抬头看了看外婆,声音里带着哭腔:“……这、这是谁家的狗?它们要干嘛,怎么这么吓人?”

爱玛的脸色也有点儿发白:“……这好像是埃维的狗啊?”

听她的意思,这个叫埃维的人,似乎就是住在不远处的猎人之一。

别说是狗了,就算外头是狗妖,林三酒也不会太往心里去——她正打算转身去开门,一句“我去把它们赶走”还含在嘴里,就被一个男人的怒吼声给打断了思绪。

“爱玛!你还活着吗?”

爱玛愣了愣,虽然被这一问弄得有些糊涂,但有些慌神下,还是忙高声应了一句“林克,我在这儿呢”,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去拉门。

没想到木门才被她打开了一个缝儿,就有人从外面猛地一下,将门拉上了。

爱玛的手顿在了空中,盯着木门,面色很难看。

“你们在跟我开什么玩笑?”她吸了一口气,语气重重地朝门外喊道:“我的小红帽今天也来了,你们别吓着她,快把狗赶走!”

这句话传到了屋外,刚才说话的男人突然不吭气了,只有一阵比一阵激烈的犬吠声,仍像要掀翻房子似的,一波又一波地冲进耳膜里。

过了几秒,才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屋子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林三酒一怔,缓缓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爱玛长长的细眼。

“……还有另外一位客人。”爱玛死死地望着窗外,林三酒看见她扶着窗台的指关节都白了。“……为什么问这个?”

“埃维!理查德!你们带上狗,进院子里去!”

刚才那个叫林克的男人急急地喊了一声后,这才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木屋。

“我刚才发现了不对,所以赶快叫上了埃维和理查德过来……”

“现在的雨势这么大,我们的猎犬仍然表现得这样狂躁,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在你们屋子里的人当中,有一个是狼人。”

712 人生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点钱

勒令灵魂女王把那具人偶拖出来了以后,林三酒将他放在小山一般的物品旁边,仔细检查了一番。

这是一个浑身皮肤黢黑、不知是什么种族的男性进化者;看得出来,生命早就已经脱离了这具皮囊,只留下了一具躯体以供驱使——无疑,又是一个被人偶师斩断了性命线的冤魂。此时没有了主人操纵着他,他就像个尸体一样倒在地上,眼珠灰白地望着夜空,鼻腔嘴角尽是红沙,依旧一动不动。

“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些眼熟。”林三酒盯着这个男进化者看了一会儿,皱起眉头:“我在哪儿见过他呢……”

“沙丘下面反正是空了,大人不在那儿了。”灵魂女王一头一脸全是沙子,倒比直接裸露着头脸时好看多了,“我又不是蚯蚓,钻了那么——”

“我知道了!”

灵魂女王话没说完,就被林三酒一声叫给打断了,它不太高兴地扭过头:“啊?”

“我想起来了,”林三酒不太敢肯定,又凑近确认了一下男人偶的脸,“是神之爱!神之爱里有一个叫沙女的神,当时这个人偶正是受人偶师驱使,配合她一起行动的。”

灵魂女王并不晓得这段经历,也提不起兴趣:“那又怎么样?”

“当时我们被数据体拽着进入了数据流管库,人偶师也紧跟着我们过来了。他的人偶,包括这一个,现在应该都还留在神之爱才对。”她的眉头渐渐松开了,“原本应该在神之爱的人偶却取代他出现在了这里……”

为什么?难道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后手吗?

类似这样移形换位的情况,她以前并不是没有见过——千正关就能够将自己与别人的位置交换,她还利用过一次他的这个能力。有没有可能是人偶师也为自己准备了一个类似的“救急手段”?

再一想,他之前接连受伤,又因缺氧陷入了假死,确实是少有的危急状况了;以人偶师的地位和能力来说,有一个保命用的后备计划实在并不出奇。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林三酒方才的紧张顿时消弭了一大半。除了这个可能性以外,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能够让人偶师莫名其妙地消失、原地却又多了一具本不应该留在此地的人偶。

“他也许用什么手段安全返回了神之爱吧,我看咱们没有必要为他担心。”

分别总是这样仓促,林三酒早就已经习惯了。她将目光从那男性进化者身上收了回来,不知道这一句话将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困扰——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小时里,灵魂女王尖尖细细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的大脑,竟没有停下来过半秒钟。

与人类不同,大肉虫即使不呼吸也可以在体内进行某种化合作用;这也就意味着当它想要滔滔不绝地说话时,它根本不必停下来换气。

林三酒额头上青筋直跳,使劲闭了闭眼。

“我也得回神之爱,我必须要回神之爱,无论如何我都得回神之爱……”灵魂女王最不忌讳惹人厌了,“你说没办法回去,现在大人可回去了,这个责任得你负,你得和我一起想想办法……”

林三酒只觉脑子都被嗡嗡声涨大了好几圈——“你先安静一会儿!你让我把东西清点一遍,说不定有你能用得上的呢?”

用特殊物品引诱着,再加上她连哄带骗,总算是让大肉虫闭上了嘴。

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这才头一次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一片物资。

虽然被不断卷漫半天的红沙埋住了大半,林三酒还是又为它们的数量而暗暗吃了一惊。礼包为她想得十分周到,不仅仅准备了特殊物品,还有许许多多她根本没想到自己可能会需要的物资——手边最近的是一只只半米见长的木条箱,在沙地上足足摞了一人高;她打开了最上头那一只往里一瞧,发现里面全是一罐罐整齐摆放的肉罐头、干粮、碗面和营养补充包。

这只是适合长期储存的食物;除此之外,礼包还给她编写了大量新鲜蔬果、米面、肉类和来自各个人类世界的千奇百怪的加工食品——“大量”的意思是,足以装满一只集装箱的分量。林三酒自己都忘了她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嫩绿嫩绿的菜叶子、红通通的番茄;饶是她以前不太爱吃蔬

713 人生更快乐的事,就是继续数钱……

伴随着“啪”地一声响,那一本硬壳童书被林三酒重重地拍回了一摞书最上方。

被这么一拍,摞在流沙地上的二十本书微微一晃,差点全滑了下来;她忙一伸手扶住它们,瞥了一眼这摞书,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将它们一一卡片化了。

二十张卡片厚厚地叠在手心里,像是一把扑克牌。每一张卡片上都写着一模一样的描述:【企鹅社儿童立体书】。

“他给你这么多本书做什么?”灵魂女王凑近了,腥烘烘的气味扑鼻而来。“你喜欢看童书啊?”

“我不喜欢。”林三酒没好气地看了它一眼,将二十张卡在手中展开一个扇形:“我刚才还奇怪,不明白为什么有许多特殊物品礼包都没给我留下来,现在我知道了——”

灵魂女王听了,砸吧了一下它层层叠叠的口腔,打断了她:“其实你不必告诉我,我不感兴趣。”

自己交了那么多朋友,有人机灵、有人可爱、有人仗义,此时却偏偏只有这么一个毫无讨喜之处的家伙陪在自己身边等待传送。林三酒一转念收起了卡,带着渐渐晦暗下来的神色,仍然执拗地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他也很矛盾。”

大肉虫点点头,随即扭过身游走了。它用肉肢仔细抚摸起礼包留下的另几只大箱子,显然是对她要说什么真的不感兴趣。

林三酒不由叹了口气,手指在沙地上下意识地划出了几道痕迹。

礼包为了确保她有一天会回来,真是煞费苦心了。

【企鹅社儿童立体书】

每次打开这种制作精巧的童书时,总是会为了书页之间跳起来的折纸图形而感到喜悦。那些一幢幢亮着橘黄色灯光的小房子、缺了半颗门牙的胖河马、在秋千上摇摆的小女孩、一把德国MG37T重机枪、血迹斑斑的绳索……都是多么逼真、多么精致、多么有趣啊。

如上所述,这是一本为儿童带来欢乐的睡前立体童书。或许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之间,收到了太多小孩子“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这样的愿望,现在这一本书竟然真的能够满足这些小朋友了。只要扯下书页间的立体图形,它就会变成一个现实中的道具,并能够发挥出相应的作用。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只要发挥过一次作用或存在超过一分钟,这些道具就又会变成一个立体折纸了。一本书中只有八个立体折纸,一定要珍惜着用噢!

季山青不愿意给她留下太多特殊物品,又担心她会遇上危险,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一来,林三酒既有了足够的防身之物,又不至于因为东西太多太好,从此以后不再需要他的帮助——

她手指紧紧攥住了一把红沙,使劲闭了闭眼睛。

礼包渴望她能够回来,又不肯定她真会回来;他知道二人之间感情深厚,却不敢将筹码都押在感情上。他不肯给林三酒太多特殊物品,是因为他希望有一天,她能够因为有求于他而回来——即使不是因为单纯地想念他,那也没有关系。

比起感情,他似乎更相信实际利益的力量。

这个想法再往前推进一步,就会叫林三酒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个猜疑来:他如此苦心思虑地为了让她回来……那么当她下一次真回来的时候,那时没有了数据体的牵制,她还走得了吗?

她激灵一下,赶紧使劲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开了。

她不允许自己这样猜疑季山青。

像是为了要转开注意力似的,林三酒下意识地抚开红沙,一点点扫出了一个方方正正、铁盒儿似的东西来。

【喂,姐姐?】

这是季山青专门为了与林三酒联络,以一件特殊物品为基础所改写的联络物品。它借助某种人类尚未窥得其门而入的科技,能够将讯息跨越千里而传送至另一台机器上;有人说它是电话,但是发明了这台联络机的贝尔先生对这一说法表示非常愤慨。

“这个怎么能与电话相提并论呢?”他激动地顿了顿手杖,喝问道:“你们见过不必电波、不必电话线,还能够穿越宇宙、带着讯息走过无穷光年的电话吗?”

虽然发明人对自己的产品相当有信心,但实际上这台联络机能够传递的范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希望消费者能够仔细加以甄别。

使用方法:将一台机器交给联络人,一台机器自己留下;需要联络时,只需从话筒处输入语音信息,另一端的圆孔里就会将讯息发射出去。

PS:这台联络机与电话的最大区别并不是它的讯息可以穿越宇宙,而是在于它只能用一次。尽管季山青对此十分不满,但改写这一特性要花太多时间,他在权衡之下终于还是放弃了,决定以数量弥补。

另外,一条讯息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要视通话双方的距离而定;假如离得太远,也许几年才能交换一次“你吃了吗?”“我吃了。”这样的寒暄。

这个东西,能让她与礼包联系?

林三酒一时间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又有几分激动、又有几分审慎地将盒子仔细端详了一遍。入手了一看,这才发现它虽然瞧着像铁,却轻盈坚实,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

她想了想,将它卡片化了,还是没有给礼包发讯息。

既然一个【喂,姐姐?】只能用一次,礼包肯定不会只给她留下一个的。入夜之后的风沙越发激烈了,漫漫卷卷,扑扑扬扬,叫人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林三酒颇有几分辛苦地翻找了一会儿,总算又找到了十一二个小铁盒,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更多的,都已被红沙掩埋上了。

抬头看一眼天色,原本深蓝色的夜幕此时像是笼上了一层遮蔽天地的淡淡红纱;星光、夜色、浅红,几层颜色不住涌动翻滚,美得既壮观又令人心惊。

风沙声席卷天地,听起来倒有几分像海潮声;听上一会儿,就不由渐渐松弛了神经。

眼看着今日的转化份额已经用完了,在这样茫茫的昏暗夜色里,除了休息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可做;然而在这样无休无止、不住击打着人脸的风沙中,即使是林三酒也很难闭上眼睡觉——只要一躺下,鼻孔、耳朵、眼皮缝儿里,就全呼地落上了一层沙。

灵魂女王像条蚯蚓一样往沙地深处一钻,就消失了影子;只留了她一个人坐在夜幕下,用一张被单裹住身体,在呼呼风沙中昏昏欲睡。

她在仿佛永不停歇的红沙中度过了三日,三日以来,林三酒也一直在忙于转化物品。礼包给她留下的物资实在是太多了——能够在十二界通用的钱币之一,大红晶,她就从沙地里翻捡出了上百斤;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林三酒没想到自己会数钱数得不耐烦。

至于末日世界中可能用得上的、用不上的、她想到的、她想不到的种种物资……林林总总,令人简直眼花缭乱。只是最叫她看重的,还是她直到最后才从沙子里翻出来的两样特殊物品,以及四个能力包。

不过连礼包也疏忽了的是,这个星球上风沙竟然永远不停,始终鼓荡在天地之间。到了林三酒传送日时,她仍剩下了三十来张转化物品的卡片余额——这说明,季山青留给她的物资之中,至少还有三十多样东西都被红沙给深深地掩埋住了。

“喂,”她朝灵魂女王叫了一声——这几天大肉虫见自己始终没有办法回神之爱,逐渐暴躁颓丧起来,成日缩成一团,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我马上就要传送走了,这个给你。”

灵魂女王拧过身子,面上的红色肉皮嘶嘶地绞拧在一处,一言不发地看了看她手心里的签证。

“拿着吧,”林三酒将签证一把拍到它的肉皮上,“随你爱用不用了。你想找回族人,最好的办法是先找到人偶师;用了签证去的地方,就一定有签证官,找到签证官,就有可能打听到人偶师的下落……你自己看着办。”

大肉虫腾地人立起来,两条肉肢闪电般将签证抓住了;它低眼一看,喃喃念道:“持证人灵魂女王,目的地是……”

一句话没说完,它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林三酒淡化了一半的影子,在风沙之中朝它轻快地挥了挥手。

我又来了,这个是更新预告

预计下周二或者下周三恢复更新。

虽然这次休息时间长了点,但是我觉得很有用,这段时间冒出来了不少新想法,自我感觉还蛮有趣的,似乎都可以试着写一写。新世界换一个写法。我觉得自己像个充电宝,休息就是充电,更新就是放电;以我的更新休息频率来看,我是一个划时代高性能的充电宝,目测至少2兆毫安起跳。

诶呀,我简直是一代充电宝宗师。

《末日乐园》我又来了,这个是更新预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14 进入新世界啦,“钱,逝者如斯夫”!

【我刚想喊一声六一节快乐,我赶在儿童节更新了,突然意识到五月有31天……复更,就在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里登场了。新章很快就要写完了,预计一点半准时更新!这个是防盗章!】

记忆好像被人加了水,熬成了一锅粥似的,模模糊糊地,一片浆糊。她只记得自己本来正躺在床上睡觉,渐渐地越来越热,越来越渴……身边传来了男人温柔的询问,她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低声回应说,“我好渴……”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你的能力不知不觉地发动了,迷迷糊糊地把你老公给吸收了。当你清醒了一看,自然只有他的一身睡衣还留在床上……”林三酒冷冷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回荡。

她对坐在地上的这个女人,此刻充满了忌惮。这个能力到底是有多强大,才会在意识迷糊那么一小会儿的工夫里,将一个成年人给吸收了个干净?竟然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剩下!

孔芸愣愣地,神情很古怪,似乎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她表情近乎狰狞地“哈”了一声,眼泪却掉了下来:“你胡说个什么!你懂什么!你只是不想被我吸收掉,所以才在这儿瞎扯!”

“……是吗?那我问你,你醒来以后,口还渴吗?”林三酒静静地问了一句。

这句话犹如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把孔芸的精神压得崩溃了——突然之间,她猛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哭,吓得几人不由往后一跳——随即却只见她将脸埋在了手臂里,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身体不断一前一后地摇摆着,仿佛要给自己一些安慰似的,放声大哭。

“我……我不知道!”孔芸一边哭一边喊,眼泪湿了满脸,句子破碎得含糊不清。

“人人都说他配不上我,是我、是我……配不上他……我配不上他!他是那么好的人……那么好啊……”她的哭声听着像块破碎的布片,蕴含着极大极深的愤怒和痛苦,叫人一听就忍不住心惊。

听着女性悲痛欲绝的哭号声,一时叫林三酒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还愣着干什么?”

她的胳膊忽然被人扯了扯,扭头一看正是玛瑟。她用气声说:“不趁现在赶快走,你还想等她清醒过来以后吸收你吗?”

林三酒这才反应过来。再一瞧,原来卢泽一脸紧张,已经贴着沙发,一步步地都快挪出客厅了——他一抬头看见两人还在原地,几乎给气得够呛,忙用口型做了个“你们傻啊”。

两人赶紧加快了几步,从孔芸身边溜了过去。后者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一边无意识地嚎叫着,十指一边紧紧抓着沙发,在柔软的皮子上挖出了几个深深的洞,压根也没留意到身边人的动向。

几人就这样在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里,悄无声息地飞跑下了楼。

经过了方才一番提心吊胆,再返回超市的一路就显得很轻松了。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购物中心前的马路上,几人迅速地钻进了车龙里,匆匆从汽车中间穿过。

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车内垂死的人,不少人在几人经过时都勉强坐了起来,绝望而无力地拍打着玻璃。人虽然都还活着,可眼神却早已跟死了一样,没了半点光采。

林三酒有些不忍地看了他们一眼——在车窗玻璃后扬起的十来只手臂中,不知道有多少能够撑下来,成功进化……

“等等!”带头的卢泽忽然猛地刹住了步子,转头对玛瑟吩咐了一句:“你去看着来路,别让那个孔芸跟上来,小酒,你把你的刀给我。”

白光一现,林三酒将厨师刀递了过去,同时疑惑地问了句:“怎么了?”

卢泽向一辆白色的宝来扬了扬下巴,一脸凝重:“那边那个,马上要变成堕落种了。”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一看,林三酒身上顿时窜起了一串鸡皮疙瘩——宝来车的挡风窗后,正紧紧地贴着一张深褐色的、不辨男女的脸。水分已经蒸发地差不多了,只有一叠叠的皱褶皮肤堆在两颊上,嘴部高高拱起,似乎马上就会有一根口器从中破肤而出。一只眼的眼皮掉了,而另一只眼上的正在眼珠前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而那两只雪白的眼珠子,正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三人。

屏住呼吸,卢泽警惕地走近了车子,车里的眼珠子也随着转动到了一侧。

“哐啷”一声玻璃的碎响,驾驶座的车窗就被砸破了。紧接着还不等车里的人反应过来,卢泽猛一发力,将刀捅进了这个半人半堕落种的脑子里。过程如电光火石一样,林三酒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声好像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闷叫后,车里的身体便已经软软地委顿了下去。

他把刀顺手在尸体的衣服上擦干净了,走回来递还给了林三酒——看见她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卢泽只好叹气说:“我知道看起来实在不舒服,但是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林三酒点点头,收起了刀。

尽管方才那人仍然依稀保留着一个人形,但很显然是再也救不回来了——看来以后还是得尽量适应一下这种场景才好。林三酒一边重新迈开了步子,一边忍住了胃里一阵阵泛起来的恶心——毕竟这和自卫杀人太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孔芸是不是伤心太过,她似乎一直没有追上来,三个人一路有惊无险地跑进了超市,迅速地关上了铁门。从里边儿反锁好了,林三酒这才顺着门滑到了地上,出了一口大气。

玛瑟取了几瓶水过来,一人一瓶地分着喝了。她将刚才趁空拿到手的能力打磨剂也取了出来,放在了旁边的货架上当作照明——还别说,确实比蜡烛强多了,超市的一角立刻就像亮起了一盏日光灯一样。

休息了几分钟,林三酒的心思忍不住回到了刚才的纸片上:“对了,我们刚才找到的那个东西……”

一边说,她一边掏出了纸片。其余两人也顿时集中起了精神,目光一起落在了纸片上。

纸片上的字迹在银亮的光芒中清晰可见——由于初见之下受了不少震撼,四个边角都让林三酒给攥皱了。

【VISA/签证】

Placeofissue发放地点:黑死城

ValidDestination有效目的地:极温地狱

ValidFrom生效日期:极温地狱降临前六个月

本签证由黑死城签证官发放。

即使已经看过了一次,林三酒依旧有些哑口无言——她将这张签证递给了卢泽和玛瑟,他们俩的脸上也尽是一片疑惑不解的神色。

“我不懂……我们来的时候,可没有什么签证,还不是照样进来了吗?”卢泽喃喃地重复了几次,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签证。

“其实仔细想想,你和他并不一样。”林三酒顿了顿,若有所思。“你们是一定要呆满了14个月以后,才会进入另一个已经变异了的空间,可是在任楠来到我这世界的时候,这儿还好好的没有变异呢……”

看来签证不光可以指定目的地,还可以让人在变异前提前进入?

玛瑟指着签证背后一行“JourneyPerformed”的字样,轻声解释说:“任楠还真是靠这张签证来到这里的。”

“……你们一点也没听说过什么签证之类的事吗?”虽然看样子就没什么希望,林三酒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果然,两个人都摇了摇头。卢泽将签证铺在地上,盯着它苦笑说:“如果知道有这种东西,我们上一回就不必被炸弹叫醒了。”

说得也是——林三酒低下头,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感。

“先不管那个姓任的是怎么拿到签证的,提前六个月进入可是一个优势啊。”卢泽砸了咂舌,对林三酒说:“你可以在一切都还平静的时候就开始做准备,无论是储备物资、身体训练……你的生存机会都要比那个世界里其他人大多了。”

这倒也是——“不过我倒是觉得,这种签证对任楠来说更有用些……就算咱们准备再全,也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而他那个能力,多了六个月,就是多了一堆潜力值呢。”想起了自己被骗得晕头转向的那半年,林三酒的脸上就不由浮起了一个自嘲似的冷笑。

卢泽叹了一口气,很成熟似的拍了拍林三酒的肩头以示安慰。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的签证,咱们现在就是想问也没地方问去了。”玛瑟犹有不甘地摆弄着手里的纸片。

“看他身家也不多,不像去过很多地方的样子……”卢泽忽然眼睛一亮,笑着说:“要是咱们能找到极温地狱的签证官,说不定就可以一起生存下去,不必因为传送分开了!”

在无穷无尽的末日世界中挣扎求存,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如同浮萍一样,来了又去——这的确是一件让人觉得很疲惫的事情。难得遇到了默契相投的人,要是能成为伙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问题是怎么找到这个签证官——几个人心里同时浮起了这个念头。林三酒刚要说话,忽然只听超市门口的铁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你们在这儿吧?开开门啊。”

孔芸的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嚎哭过后的沙哑和鼻音,但语气却已变得从容多了。

715 这可能是一个留不住钱的新世界

【这是防盗章,正文快写完了,四点半准时更新。】

“有没有搞错啊啊啊——”

一道黑影绕着干部楼,嗖地一下就过去了,激起了漫漫扬扬的一圈黄烟。黄烟里,紧接着又飞速划过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紧咬着头一个黑影不放。

过了几秒,三个影子又这样你追我逃地绕了一圈。

“少屁话了,快点停下来让老子咬死你!”

林三酒身后响起了一个愤怒的高音,正是跑得太快了,腾空而起的棕毛兔。

“开玩笑啊啊——说好是干部的,兔子不算啊啊——你们绿洲缺人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声声——”

她才不会停下来——当然她无谓的抗议除了更大地激怒了棕毛兔以外,什么效果都没起到。

被两个干部夹攻的林三酒,不敢带着身后这两个追兵乱跑,生怕一头撞进了其他人那里,连累了同伴。没办法,她只能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干部楼逃,三个,嗯——人,已经这么跑了不知多少圈了。

身后OL女“呿”了一声,脚下一顿,掉头就往回跑,打算从另一个方向截住林三酒。

棕毛兔一见她动作,不知怎么却登时急了,冲OL女叫了一声:“我X你又来——”

话音没落,兔眼一花,一个人影已经从它头顶上飞跨了过去,落在了兔子身后,脚下一刻不停地继续往前冲——正是林三酒。这样一来,三个人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向跑,跟刚才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这套动作林三酒却是熟悉流畅极了,显然刚才不知已经从兔头上迈过去了多少回。

棕毛兔一双乌黑的眼睛这时都快气红了,高声叫道:“你别掉头了!她又从我头上过去了!好晦气!”

OL女的眼镜在夜色里反着冷光,她近乎无情地指出来:“这都是你个子太小,拦不住她的关系,没用!”

“我咬死你啊!”棕毛兔的眼睛已经成了血红色的倒三角。

OL女没理会它。尽管脚下又拼命加速了不少,但是他们与林三酒之间的距离还是没有缩短。追逃靠的是本身的体能,而“体能强化”和“全面体能增幅”虽然同是基础能力,但它们之间的区别,基本等于汉堡套餐和圣诞全家豪华餐……

不光是这两个追兵,大部分人生成的,都是平凡的“汉堡套餐”。

看着前面那个女人游刃有余的样子,棕毛兔终于受不了了。它四只兔爪猛地停了下来,郁闷地高喊了一声:“惊猿脱兔!”

好有文化的兔子!

还不等林三酒脑中念头转完,身后已经急速冲过来了一团棕黄的影子,像个火箭炮筒一样射了出来,骤然直直扑向了她的后背。惯性加上兔子本身的力量,一下子将奔跑的林三酒给撞倒了。

几个呼吸之间,OL女已经赶了上来,拦住了去路。

这个时候再爬起来从兔子身上跳过去,就不太现实了——林三酒站起身拍拍土,对棕毛兔夸了一句:“……挺肥的啊。”

“我一定要杀了你——”

在兔子愤怒的啸叫声中,林三酒好不容易躲过了一对兔腿雨点似的攻击。

OL女眼镜上的冷光,叫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两只平平展开的手臂,正飞速地变红、变亮,散发出了灼热的光,高温烫得手臂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

被那种手臂沾上一点,自己一定会立马变成火人——林三酒的面色凝重了起来。然而OL女变热的过程还不算完,由肩膀开始,红中带白的热光逐渐地朝胸膛、腰部移去,很快她的上半身就变成了一个耀眼的白色人形。风从她身上吹过,竟然连风里的沙子都自燃了起来,变成一个个小火星落在了地上,马上就烧起了几条火线。

【炙热的拥抱】

介绍:上半身高达260°的可怕温度,可以融化或点燃世上大部分的东西。具体物体清单,详见常见熔点表。

虽然这个能力明显的弱点在腿部,不过林三酒一时间还真没有好办法接近对方下盘——因为OL女比她矮多了,目测只有152的样子。

“不公平!”她无奈之下,只好转身继续跑,这回也顾不上会不会撞到其他人了——因为绿洲四个角落的打斗和爆炸声,刚刚已经全部结束了,重归了平静。

虽然不知道胜败情况,不过如果真的情况不乐观,她正好可以把局面搅浑。

“我的潜力值也很高啊!凭什么你们一开局就都是杀招,我什么都没有?”这声低低的抱怨从林三酒嘴唇里吐了出来——自然,没有人应答。

没有跑出多远,刚才喊了一声“惊猿脱兔”后突然速度大增的棕毛兔,就已经再次用同一招追了上来,女二话不说,脚下一蹬,就朝林三酒扑了过来——她哪敢让OL女靠近自己,急忙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只是正在这时,只听兔子又喊了一声:“狡兔三窟!”

还没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两只小小的兔腿已经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如同被冲击波打中了一样——下一秒,一股血肉像喷泉似的从她肩膀的洞里喷射了出去,洒溅了一地。

“叫出这个,老子就能在你身上开窟窿啦!”棕毛兔哈哈地笑了一声,又摆好了一个作势欲扑的姿势。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慢慢抬起了头。

她脸上的表情,不知怎么忽然让棕毛兔打了个颤。

林三酒右手一晃,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横握着一把长刀,她纵身就朝地上的兔子扑了过去,模样犹如一只饿狼——棕毛兔一惊,连忙就地打了个滚,长耳朵朝后一扁,这才险险地叫那刀锋从头顶上划了过去。

扑了个空的林三酒,不但没有跳起来再追,反而身子一坠,竟然主动摔倒在了地上。她连头也没回,只是手里一扬,一张卡片便笔直地朝着身后飞射而去;在她身后的,正是尾随上来的OL女——

卡片的出现叫她猝不及防,紧接着卡片就在即将到达她膝盖的时候,猛地变作了一根长长的指甲,刺穿了OL女的膝盖。

她低叫了一声,身子一歪,在摔倒之前,身上耀眼的亮度就已经消失了。

【玛瑟的指甲】

刚刚从玛瑟手上掰下来的新鲜指甲。虽然带有“洗衣服的肥皂自己也会脏”能力,不过脱离了主体的指甲,不管成为什么形态,都只能够单独存在10分钟。

没有了任何能力的OL女,就是一块会挣扎的肉——林三酒上前两拳,就把她打得人事不知了。

这一切过程都发生在五秒钟之内,棕毛兔在一旁傻傻地从头看到尾,竟还没有反应过来。

从挥刀追上自己的时候,对方的目标就已经放在了OL女的身上;即使一看就知道她没有受过搏击训练,但她动作之精准,简直就像脑后生了眼睛一样——

念头还没消失,兔子就感觉自己视野突然变高了——随着耳朵根一疼,它知道自己是被提了起来。

林三酒攥着它的兔耳朵,看着它冷笑了一下:“……红焖,还是烧烤?”

棕毛兔打了个抖。被拎在空中,短短的兔腿根本够不着林三酒,就算身上还有之前的“狡兔三窟”效果,碰不到也没用。现在的情况对它十分不利……也只好用压箱底的那一招了。

明明是长满绒毛的一张兔脸,不知怎么地,林三酒却从绒毛里看出了一个冷笑;棕毛兔张开三瓣嘴,低声说:“……胡萝卜都是我的!”

【胡萝卜都是我的】

介绍:从敌对目标身上抽取出一项战斗力最大的进阶能力,获得5分钟的使用权限。5分钟后,胡萝卜都是我的进入冷却状态,冷却过程中无法使用任何带兔字成语。

“哈哈哈!你傻了吧!你最大的战斗力现在在我身上哦!”

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热流在体内流窜起来的棕毛兔,立刻高声地笑了:“让我看看……呃,嗯?这什么?”

兔爪一翻,现出了一张日记卡。不用试,看一眼就知道用不上。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棕毛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慌:“等、你等下……啊哈!警棍!”

两个兔爪合抱的警棍,发出了“啪滋”一声以后,就彻底没电了。

“还、还有啊……啊,这个指甲,就是你刚才用的吧……”

画着玛瑟指甲的卡片,扑哧一下化成了烟——10分钟到了。

“玩儿够了么?”林三酒冷冷地盯着它。

棕毛兔终于崩溃了:“怎么会这样?这个就是你的主要战斗能力?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我不信,一定有什么杀招是被你藏起来了吧!”

林三酒的嘴角都抽了起来:“我的进阶能力只有一项,而且还这么没用,真是抱歉啊……我很久没吃过烧烤了,我比较偏向烤肉。你呢?”

如果兔子长了泪腺的话,棕毛兔现在大概已经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了。

“……算了,你放过它吧。”

从一人一兔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三酒攥着兔耳朵转过了身。

身后是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说话的正是站在小灰身边的徐晓阳。

“你也要来打么?”林三酒拎着兔子冷冷地问道。皮格马利翁项圈的冷却时间已经过了,她还没有用过,正好可以胁迫手里这只兔子为自己描述一个能力……有胜算!

出乎意料地,徐晓阳却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我知道你不是人类的叛徒,堕落种的事,不是你们的错……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空气里一时沉寂了下来,只有呼呼的风响,以及刚才OL女留下的几点火星,映红了在场几人的脸。

“你说说看。”

716 我没有不开心,我心里都乐开花了。

【本章标题来自我手机一张丧猫图,我一会儿就把照片发微博哈哈哈。今天写了几乎一整章坠灵,又写了一章末日,我感觉我已经被掏空了……12点能够准时更新的!】

林三酒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很长时间。

中间有好几次,她被谁给叫起来问了一些问题;问话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也不知道,好像脑袋周围包着一包水,一切声音都含含糊糊的,听不清楚。

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脑子几乎都不会转了;就算在睡眠中有人捅她一刀,只怕林三酒也醒不过来。

就这么不知睡了多久,最终叫醒她的还是饥肠辘辘的胃。

一股小麦的香气淡淡地蔓延开来,勾得她鼻子里痒痒的,一直勾到了胃肠里,林三酒这才慢慢睁开了眼。

她的视野立刻被一只微微打开了条缝的面包袋给占得满满的。

“你看,我就说了嘛,没有死!”兔子得意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随即面包袋哗哗一动,似乎要往后退。“用吃的就能叫起来!”

感觉上好像已经一年没吃过饭了似的;眼前有了食物,林三酒还能让它跑了?她以一个对于昏睡已久的人来说实在有些太迅捷了的动作一跃而起,一把将那只面包按在了地上。

要不是薛衾手缩得快,只怕指头都要被她按断两根。

“啊?怎么回事?我在嘎啊……我在哪?”林三酒狠狠地用牙撕咬了一大块下来,舌头腾挪的空间全被面包占据了,“肥、肥库燕……”

“知道了知道了,”薛衾很明白她想说什么,还是忍不住一脸以她为耻的样子:“慢慢来,等你吃完了再说,我们的时间还多得是。”

连着咬了两次舌头以后,林三酒含着疼出来的眼泪把一整块面包都吞了下去,这才得了一点儿空,目光在身下四周转了一圈。

方才刚刚醒来,到处也黑乎乎的瞧不清楚什么;在吃东西的时候,薛衾将她的【能力打磨剂】拎了起来,为她照了一圈,林三酒终于将自己身处之地收进眼底。

这……似乎是一个球的内部。

看这粗糙敷衍的手工,坑洼不平的地面,林三酒都不好意思说它是特殊物品;她走上前看了看,发现周围挂着的是一大张塑料布似的东西,也不知道挂了多少层,将周围挡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光都不透。

透过塑料布,液体流动时熟悉的“哗哗”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林三酒“唰”地扭过头,吃惊地瞪着面前久违了的几位同伴,张大了嘴。

“你们不要告诉我……我们又回到根茎里去了?”

“啊,没错。”兔子一身毛像被狗啃过似的,但是依然挡不住它脸上隐隐约约、明显是极力抑制后的骄傲感。“我们也没有干什么,只是在你睡着的时候,造了这个‘船’,现在在逆流而上,往回开嘛。”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了一圈同伴,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还是一直梗在她喉咙间的那一个先行脱口而出:“回楚燕呢?”

“你别太担心,她不在苹果树那儿,”说话的是薛衾,她一把将跃跃欲讲的兔子按了回去,生怕它又扯到别处去:“她时限到了,早在根茎中就被传送走了。”

林三酒愣了愣,这才想起回楚燕确实跟自己说过她的时限不长了——只是来得这么早,却让她觉得很突然。

“虽然她传送走的时候似乎是昏迷状态,但总比被苹果树吸收掉的好。”薛衾说到这儿,以她一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些东西真是太诡异了……”

“在你睡着了以后,我们不清楚状况,在原地休整了几天……结果我们也看见了那些蛇脸人吃苹果……”双胞胎姐妹中的一个,低低地接了一句话,声音不知怎么地,听起来让人觉得她似乎心里很虚。

“继续留在那儿,我们担心迟早会被蛇脸人找到。”她的口气竟有些像是在辩白什么似的了。

“唉……”另一个似乎是姐姐的,突然没来由地长叹了一口气。

不光是她们两个人看起来有些低落,连春之樱雪也是一脸难堪,脸涨红得透过胡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薛衾瞥了他们一眼,面色冷冷地抿起嘴角,显然很清楚他们几个是为了什么才会这番模样的,但却好像不屑于说出口。

最终还是兔子发话了。

“那些蛇脸人看起来非常愤怒,把另一具应该是你打死的尸体拖走了,还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苹果树。我们好不容易躲过去了……等它们走了以后,我们把你叫起来问了好几遍,才算是弄清楚了你知道的、所有的来龙去脉。”

说到这儿,兔子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了——半晌,它才愤愤地骂了一句“龟孙子自己不争气,老子才不给他打掩护!”,随即一鼓作气地开口了:“……知道了肉苹果的效用以后,错误代码517趁我们砍树皮造船的工夫……”

“——偷偷吃了两只肉苹果。”

从塑料布的外面,在哗沙沙流淌的液体声中,猛然传来了一个青年平淡的声音。

林三酒骤然一惊,这才意识到错误代码517并不在这个“球”里。

她与随机名五人组相识也是通过兔子,本身对他们并不熟悉;球内光线又暗,她一时竟没察觉少了一个人。

“他……他怎么在外面?”林三酒一时吃惊得够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回连兔子也是一脸难看地不说话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几秒,还是球船外面的青年答了她的话,声音似乎被刻意维持在一个无风无波、平平板板的调子上:“……林姐,我来说吧。他们现在以我为耻,不愿意说起这事儿,”

“林姐,我们之前相处了好些天,你是不是没有见过我的能力?这很正常,因为我的能力实在太不出奇了……噢,是什么你就别问了,反正也是过去的事儿了。”

“一直靠别人帮忙、给人拖后腿,我也是忍受够了。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反正那些人也是跟死差不多了……我受的苦,总不能白白受了,没有一点补益吧?”

林三酒怔怔地听着。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亲手救出的同伴里,竟然会有人选择食用那些肉苹果……

“不需要全部吃完,只需在浮出青筋、有活体反应的部分挖下一部分吃掉,就足够了。”错误代码517的语气,听起来仍然是一种强制出来的沉静。“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希望,我吃下去的两个肉苹果都给了我很大的回报……这个代价,我觉得付出得值得。”

还不等林三酒说什么,突然春之樱雪嘶哑地说话了:“……那我们呢?我们几个对你来说,难道还不如那两个能力重要吗?”

球船的外面沉默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错误代码517才再次开口了,似乎还轻轻笑了笑:“小雪哥……如果不是靠着我的这两个能力,现在咱们能一路顺着根茎游回去吗?你们怎么看我,我管不着……只是毕竟朋友一场,林姐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着也会把船拉回地面上的。”

林三酒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只船之所以能够逆流前行,靠的竟然是517在外头拉!

这一下,连她也没有话说了——明明瞧不起他做的事儿,却偏偏要靠着他才能出去,就眼下这个局面来说,也怪不得兔子看起来这么憋屈。

等了好半天,船内始终没有人再说半个字,林三酒好像隐隐约约地听见517在外面叹了一口气,随即便归于了沉默。

哗沙沙的液体流动声,成了唯一的一道声响,伴随他们走了一路。

往回走的路,远比来的时候要长;错误代码517似乎也是卖了命了,每天除了进来吃一口东西,甚至连觉也不睡,便又一头扎回外头去拉船。林三酒几次想劝他,都被517脸上流露出来的疏离感给堵上了嘴。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林三酒心里暗暗地说。

她之前已经足足昏睡过去了一个多星期,众人在根茎中又前行了快一个月以后,才终于由517的口中得知,根茎中的光线越来越亮,似乎已经接近了地面。

按照林三酒所给出的方向,他们一路都在朝着被她挖开了的地方前行;差不多走到头以后,打破根茎的硬皮,众人终于再一次重返了人间。

当久违的阳光重新照射在身上的时候,几乎人人都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错误代码517在脱身的同一天晚上,便悄悄地消失了,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告别。

“其实我也并没有很严厉地责怪他啊……”

“大概他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吧。”林三酒淡淡地叹了口气,在怅然若失的兔子头上揉了揉。

眼下有些急迫的,还是另外一件事——

她的念头才刚刚转到这儿,只听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号哭来:“林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快要饿死了啊!”

717 林三酒的计划

【此乃防盗章,正文十二点准时更新,不要迷茫,不要慌张。】

从绿洲的正上方望下去,几道烟尘正以惊人的高速,朝干部楼为中心聚拢。当这四道烟尘终于相会的时候,整栋干部楼瞬间被漫天的沙尘吞没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点影子。

守在这儿的,是几个干部之中块头最庞大的海天青。他实在是太魁梧高大了,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座肌肉厚实、精干得充满了威慑力的小山——此时被烟尘呛得咳了两声,他很不高兴地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挥了挥:“你们也像点样子吧!”

烟尘慢慢地散去了一些,从他左方的黄沙之中,走出了一个身材细长高挑的男人。

即使是在极温地狱这样的环境里,仍然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外表爱护极了。他雪白的衬衣外套着西装马甲,九分裤露出一截脚腕,皮鞋和他的头发一样锃亮。拍掉了肩膀上的沙子,这雅痞一样的男人才微笑着开口了:“我们既然来了,有没有让那些碍手碍脚的人都回去?”

“广播里放得那么响,你自己不会听啊?”

他话音刚落,一个没好气的女性声音就从另一边的烟尘里传了出来。

走出的是一个一身OL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人。虽然西装裙子很紧,衬托出了她丰胸细腰的好身材,可是瞧她脑后盘得紧紧的一个发髻,以及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只能让人联想起小学教务主任。

此时广播里正用一个急促的语气通报着:“请绿洲全体同胞返回自己的宿舍楼集合……”

雅痞重重地哼了一声。见两人刚一见面,立刻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陈今风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暂时放下间隙,同心协力打倒叛徒吧?”

“说起来,这件事之所以会搞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错吗?”第五个干部忽然出声了——伴随着这个大嗓门从滚滚黄沙之中露头的,正是一只棕毛兔子。

其余几个人瞧了这兔子一眼,似乎毫不吃惊。

落满了黄沙的兔毛,其实跟干净的时候没多大区别,都是棕黄棕黄的。可这兔子还是很嫌弃似的使劲甩了甩身子,甩出了一身沙粒,这才张开三瓣嘴,发出了人一般的冷笑声:“陈今风,我还忘了请教你啦——你那个副本脱离镜到手了没有?那个外国女人上过了吗?搞出这么大阵仗,都是你个傻X贪心不足。”

作为一只兔子来说,它的语气真是相当恶毒:“今早发现堕落种以后,也是你第一个去找的白教授……看现在这样子,事态可是越闹越大了。我真好奇你那龌龊肠子里每天转的都是什么屎?”

被一只兔子这样冷嘲热讽,陈今风竟然能忍住了不吭声,只是扭曲着一张血红的脸。

海天青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行了都闭嘴吧。等到这件事结束了,随便你们怎么吵……兔子,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就是有起床气也别过分了。”

棕毛兔子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后腿使劲抓了抓耳朵。

五个人——姑且算是五个“人”吧,都沉默了下来,或站或坐地等着林三酒一行人的到来。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动地方。

十五分钟过去了。雅痞男掏出了一块镜子照了照自己。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海天青终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们怎么还没来?”

……此时的林三酒几人,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正皱着眉头想对策呢。

虽然为了避免让他们起疑,广播只说让所有人返回集合——可是在林三酒【意识力学园】的作用之下,他们很快就从她调用的资料里发现了——他们想要去干部楼的消息一定已经走漏了,因为此时绿洲五个干部,正在他们的目的地前守株待兔。

五对四,前景不太乐观。

想了一会儿,众人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在大家商量要不要算了的时候,林三酒却忽然拍了板:“就这么冲上去吧!”

其余三个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瞪着她,拼命摇头。

“听我说完呀。为了能兼顾各个方向,他们五个人一定站得比较分散。所以我们不能离得太近了,让他们发现我们就行,然后分头跑……就这样一个个把他们分散开来,各个击破,然后我们回到干部楼前集合。要是谁不幸被两个干部同时追,那就放风筝吧,等战斗结束的人回头救援。”

“这样也还是很危险啊……”

“你想想,咱们迟早是要跟这几个干部对上的——今天不打这一场,咱们要跑都跑不了。”林三酒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一下,三个人都没了话说。

“都没意见?那行,咱们来讨论一下作战方式。”

“还真是小酒的风格啊,感觉全靠肌肉在带领行动……”方丹嘟哝了一句,随即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

说起来,还真要多谢绿洲的那一条广播;要不是人群都被召集回了宿舍楼里,林三酒几个人说不定早就被发现了。

而现在他们商量作战方式已经用了近二十分钟,干部们仍然只能满腹怨气地等着。

雅痞的头发已经被他整理过三遍了;海天青骂骂咧咧地,女人抱着胳膊,低着头也看不清楚表情;棕毛兔缩成一团毛球,眯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有陈今风一个人,惦着脚尖,目光不住地在远处梭巡。

一团火焰似的颜色,忽然在黄沙里隐隐约约地从他视野角落里闪了过去,远远看上去,正好叫他想起了玛瑟的发色——陈今风顿时精神一振,舔了舔嘴唇;他嘴角扭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了一声“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说着脚下已经加速冲了出去,很快人影就逐渐变小消失了,留下了身后四双眼睛。

“那么我也——”

“我们都不要动!”陈今风刚一走,OL女突然喊了一声,制止住了海天青和雅痞的动作。“当心他们玩一个调虎离山。”

海天青顿时郁闷地坐回了台阶上。看他的样子,他宁可打架,也不愿意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雅痞闻言,抬头看了看,嘴角却慢慢地挑起了一个笑:“不,不对……他们玩的不是调虎离山,是打算各个击破啊。”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对那个有兴趣,不如就让我来吧。”

海天青“唔”了一声,身子没动地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等雅痞飞快地跑出去了以后,她才对剩下的一人一兔说道:“各个击破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就算我们真的去追了,也不过少了四个人而已……还有一个可以守门呢。他们中间,总不会有人以为自己可以一口气干掉两个干部吧?”

等了等,却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棕毛兔从刚才起,好像就睡得很熟了;圆圆的、毛茸茸的肚子正随着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看起来非常平静。

而海天青侧耳听了一会儿,一下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终于来了……这回这一个,总该轮到我了吧?”

OL女叹了一口气,推推眼镜,点了点头。

随即一阵尘烟刮起,海天青也迅速地追着对手的身影去远了。

OL女的推断很正确,而林三酒的计划与“挽起袖子硬上”之间,其实差别非常小,简直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只不过,因为方丹和胡常在太紧张了,他们俩都忘了告诉林三酒那件事。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近了,让OL女警觉地抬起了头。

来人正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样子悠闲的林三酒。

正是因为那件少说了的事,让林三酒临时改变了“引开敌人然后跑远”的计划,反而干脆利落地现身了。

到两人之间只有二十米的时候,林三酒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吃惊的OL女,有点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五个干部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很有信心可以把你撂倒啊。”

718 林三酒的逛街购物日(1)

【12点准时更新正文,这是防盗章。最近更得提前了,好多人不知道怎么看防盗,我解释一下:当你看到这个旧章时,说明我还在脸滚键盘;12点再来,只要重新打开本章,就能见证旧章变新章的奇迹。最近起点app智能了很多,不用简繁切换,不用重新下载,只要再打开一次就自动更新了。】

人偶师说过,林三酒如果聪明的话,应该希望自己饿死在大海深处里——而这句话,此刻看起来有点不太容易实现。

因为林三酒此时正站在一家麦当劳的门口。

……自从差点被人偶师活捉以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林三酒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囫囵觉——她没有淡水,一直靠喝咖啡活下来;神经整日都处于一个睡眠不足、强迫兴奋的透支状态里,一个月下来,她两眼下方已经被染上了浓重的青黑色。

不过即使是这样,她仍然没有放弃搜寻兔子几人的行迹。

近海的地方布满了塑料模特,似乎人偶师已经打定主意要在码头安顿下来了,所以她根本不能靠近;只能用一圈一圈的迂回搜寻,一边往地势更深的地方行进,一边寻找着同伴们的影子。

可是渺无所获。

不光是这样,林三酒还发现,自己迷路了。

其实想想,迷路很正常——如果把任何一个人扔到广袤的大海中央去,在没有航海地图、指南针的情况下,都会失去方向的。林三酒早就不知道陆地在哪儿了,这成了一件很致命的事。

没有了海水,海底大陆在日光的灼烤下蒸腾出了奇怪的腥臭味道,经久不散。海底平原没有持续多久,地形就逐渐被一个个连绵起伏的海丘占领了,看起来如同一片山包森林似的。一连爬过了大半的小海丘,林三酒站在地势最高的一个山包上,迷迷糊糊地焦虑了起来。

她刚才数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巧克力只剩下三盒了。食物告罄了,而前路依旧渺茫。

她爬到山包顶点眺目远望,发现在大概近千米之外,地势仿佛忽然断裂了一样,只有黑幽幽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那儿正是一条海底峡谷。

跳下了海丘,她来到了断谷的边缘。

尽管深海里更不可能有食物,但林三酒从来没见过海底峡谷;抱着好奇,她伏在边缘,低头朝下望去。

峡谷从脚下直直垂落,近得触目惊心。海底地面变成了悬崖,猛地一连下跌了几千米,连一个缓势都没有,就一头扎进了幽深晦暗的谷底。夜晚的星光根本照不进峡谷里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和角度尖锐的陡峭崖壁。

看到这种地貌,还想下去的人必定是脑子有病——

林三酒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脑子有病,一边吃力地攀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小心地往下爬。粗粝的岩石和盐沙磨得她手掌生疼,如果不是经过了体能强化,恐怕这个连专业攀岩家也望而却步的悬崖,早就成了她的葬身之地。

为什么刚才不回头呢?她有点后悔地问了自己一句。

就算迷路了,可是如果一直朝平地走的话,总比下峡谷来得更有希望吧?

她刚才的确准备掉头离去的——然而就在那时,她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自从新世界降临以后,她几乎再也没听见过了。

那是水声。

听起来,像是缓缓的波涛声,正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岩石。

林三酒蹲下来,目光投向了那一片其实什么也看不清的无尽黑暗,在脑海中描摹出海水的样子——即使大部分的世界已经死去了,在这深深海底之下,依然有水,依然活着。

就像人类一样。

水浪的声音,叫人想起了过去,那个安逸寻常,甚至有些无聊的过去——林三酒伏在悬崖边,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波涛。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是绝对不会下去的。

正当她出神地看着谷底的时候,突然发现在一片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就像电源连接不是很灵敏了一样,那光亮连闪了几次,终于稳定地亮了起来。鲜艳饱满的黄色光芒,看起来是那么的眼熟,在黑暗中投下了一圈“M”字形的光晕。

麦当劳。

有一瞬间,林三酒觉得是因为自己扛不住世界毁灭以来的种种,终于精神崩溃了。

否则为什么连世界都完蛋了,可在近万米深的海底,居然有一个麦当劳的招牌灯?

不,不止是一个招牌灯——林三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M”字形灯光的旁边,又闪了两次光,她耳朵里仿佛还能听见电流通过灯管时发出的“啪滋”声音——接着,一家灯火通明的麦当劳餐厅,就于黑暗中现身了。

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门厅——因为离得非常远,有些看不清楚,可是那一排红色的“McDonald’s”却仍然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视网膜里。

一连喝了一个月的咖啡,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的林三酒,虽然迷迷糊糊之间也知道这肯定不对劲,但她几乎没怎么多想,就已经踩住了一块岩石,朝谷底爬了下去。

在巧克力汁面前一点生机都没有的胃口,突然之间活泛了过来,鲜明的饥饿感一阵阵地冲击着林三酒的大脑;一边爬,她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炸得脆脆的辣鸡翅——

几千米的峭壁,即使对于进化人类来说,也是艰辛至极的一件事:林三酒用来固定身体的小刀,半途中就已经卷了刃,变了形;手指上伤痕累累,又沾染了一手的盐粒,那种痛法,简直能一路疼进人的心里去。到了后半段,她几乎是滚下去的——没有了背心的保护,当林三酒爬起身的时候,早已遍体鳞伤。

但是,好歹终于下到谷底来了。

那个暖光融融的麦当劳餐厅,正在离她大概二百米的地方,像是一个美妙的梦。

透过干净的玻璃大门,能看见里面一尘不染的红砖地、散发着金属色泽的银色台面、亮度几乎刺眼的英文餐单……一个颜色漂亮、牛肉丰满、菜叶芝士厚得一口咬不下来的巨无霸,正在广告牌上亮着,仿佛一个诱人的海妖。

林三酒呆呆地朝它走了几步,踩过了泥泞柔软的湿沙地,一脚踏进了海水里,发出了“啪沙”一声响。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这里绝对不可能有一家干干净净、还亮着电灯的麦当劳。

那自己亲眼看见的又是什么呢?

她不用扇自己巴掌,身上无数小伤口传来的鲜明痛意,已经说明了她此刻清醒得很。

玻璃门感应到了有人靠近,立刻无声地打开了,一股食物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林三酒像梦游似的走了进去。

玻璃门在她身后关严了。

林三酒茫然地四周看了看,餐厅里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食物香气正源源不断地从后厨的方向飘出来——她叫出了口器,谨慎地靠近了点餐台。

从这儿朝后头张望,什么也看不见,炸薯条的机器里也是空空的。林三酒觉得自己失望得好笑:万米深海下的餐厅里,怎么可能会有食物呢?

但是她的步子,依然不受控制地绕过点餐台,抬步就要走向后厨。

忽然不知从哪儿响起了“咕噜”一声,很低沉,好像来自厨房后面很远的地方。

林三酒顿足停了下来,侧耳听了听,又没有声音了。情况实在太过奇诡了,她感觉自己现在脑子迷迷糊糊的,不太适合轻举妄动,于是犹豫了一下,没有走进厨房,反而爬上了点餐台,伸直手臂将【防卫版晴天娃娃】贴在了房顶上。

刚一挂上去,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就撕破了空气——防卫娃娃找不到危险来源的固定方位,此时正疯狂地转着圈,几乎成了一道虚影。她被这样一惊,神智顿时清醒了不少,赶紧伸手将它拿了下来,跳下台子就往门口跑。

玻璃门纹丝不动。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似脆弱的玻璃门,在林三酒用尽最大力量砸了几次之后,仍旧连一道裂痕都没有。她焦躁地去找窗户,这才发现这家麦当劳里根本没有窗户——偏偏晴天娃娃简直又像吓破了胆一样,虽然被摘了下来,尖利的哭叫声仍旧持续不停,叫人心烦意乱极了。

红色的地板砖上,不知什么时候涌出了水,变得粘腻湿滑;灯光忽闪忽闪的,周围迅速暗了下来,很快就什么也看不清了;最叫人惊恐的是,地板慢慢地倾斜了,没过一会儿竟然直立成一个陡峭的坡度,仿佛有人将这个餐厅抬起了一边,誓要让林三酒顺着地板滑进后厨一样——

地板倾斜得越来越厉害,林三酒咚地一下摔倒在地,双手徒劳地在地板上抓着,试图稳住身子不掉下去,然而入手的,除了一片滑凉湿腻之外,什么也没有。

好像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下滑,点餐台忽然像融化了似的消失了,清空了她掉进后厨的路——那儿到底有什么,她根本不敢想。

就在她拼命地扑腾着、挣扎着的时候,忽然餐厅顿住了。

地板剧烈地颤动了几下,随即缓缓地放平了;虽然在一片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从门口的方向忽地吹进来了一股海风,似乎是门开了。变故去得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突然,林三酒趴在地板上,正兀自发着楞,忽然一股潮水猛地从后方涌了出来,她不由自主地被这股腥臭的浪潮给冲出了门。

“啪叽”一声,她一头栽进了外面的海水里。

林三酒忙手足并用地爬了起来,周围没有一丝光,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四下静悄悄的,好像刚才诡异的麦当劳只是一个梦。

要是有光就好了——这个念头刚从心里划过,林三酒猛然想到了什么,忙叫出了一张卡片;随着手里银光一亮,方圆好几米登时被染白了,那正是从任楠身上找到的【能力打磨剂】。

在莹莹的、彷如会流动的银光之下,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东西,说不出来话。

这是一条巨大的鱼。

一双死白、没有瞳仁的眼睛正对着林三酒,足有地铁车厢那么长的嘴巴半张着,大量参差不齐的尖锐獠牙,如同密密麻麻的树林一样,从嘴里伸了出来。巨鱼的身体在水面上露出了一半,深色的鱼皮上,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像无数股小型喷泉一样,滴滴答答地滴落进了脚下的海水中。

最叫人挪不开目光的,还是它下颌的一根长长的、灯管似的东西。

“林小姐……?这条深海龙鱼,是你干掉的?”

从巨大鱼头的身后,那片幽深的漆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719 你需要我向你行善吗?

【这是防盗章,正文在九点半之前肯定能更新,晚一分钟,你们就用麦辣鸡腿汉堡和芒果轰炸我。】

林三酒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个玩意儿确实动了。

从伊甸园拿的智慧果实牌速热面还剩下半碗,此刻连碗带叉子一起都从林三酒的手里迅速消失了。她腾地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满面戒备地来到堕落种前方。

尽管夜晚晴朗,但景物仍然都陷在一片混沌暧昧的深浅光影里,几乎看不清什么。只有夜光淡淡地反射在面前的“白萝卜”上,让它看起来有点儿蓝——被包裹在里头的堕落种,随着天色浓暗下来,早就看不清楚样子了,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子。

等了几息,里头的黑影子没有再动。

在天光尚亮的时候,那只堕落种的样子倒也被林三酒看了个七七八八——刚才之所以会认为它是个死物,是因为它连脸都烂了一半,露出了一大块畸形的头骨。

林三酒想了想,叫出了【能力打磨剂】,将银亮的光芒贴近了“白萝卜”,眯起眼睛。

“咦——?”

这一看之下,她不禁大吃一惊,险些连手里的【能力打磨剂】都没拿稳——紧接着,身体的反应比她的大脑更快,林三酒一把抄起了挖土用的板子,狠狠一下插进了土地里,飞快地将这一截“白萝卜”从土里挖了出来。

小心地比了比距离,林三酒双手放在离那黑影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接着轰然一声响,伴随着无数黏液和细须,人形的黑影从“白萝卜”的断口里滑落了出来,摔在地上。

“喂,你醒醒啊!”她突然见到了一线希望,激动得声音都拔尖了,她冲上去将那人从黏液里捞出来,来回拍打他的脸:“你还活着么?醒醒!”

一个陌生的青年躺在她怀里,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成了湿漉漉的破布条子,一条一条地挂在身上。在这张对于男人来说,有些太小了的脸上双目紧闭,满脸都是黏液和细须,胸口连一点而起伏也没有——林三酒没有学过急救,只是以前在电视上见过,此时迫不得已也只好学着那个样子将手放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一下一下地按——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这么病急乱投医地胡按了一会儿,没有想到这男人竟然还真有了反应——手下的胸口似乎刚微微一颤,随即青年猛地一声咳,“呜哇”一声转头吐出了一堆东西来。

林三酒忙收了手,抬眼一看,发现那一滩液体竟很眼熟——混着一条一条还会活动、彷如长蛆似的细须子,不是“白萝卜”里的黏液是什么?

男青年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已经被自己胸口咽喉里的东西折磨得痛苦不堪了——他一张脸涨得通红,不断干呕的同时,两手还下意识地使劲地从嘴里、耳朵里、鼻腔里往外掏东西,长长的须子像是受了惊的虫,纷纷抛弃了这个巢穴,从他脸上的五孔里游钻出来,慌慌忙忙地朝不远处的“白萝卜”游去。

这种让人看了发毛的景象,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

细白的长须子从这个男青年的鼻孔里钻出来,逃窜而去的场面,林三酒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了——她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叫出长刀在地面上迅速挥砍起来。

可是与长刀相比,须子们实在太细小了,加上它们竟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躲避得很灵活,一番功夫下来,林三酒也只砍断了一小把。

“别、别砍了,”冷不丁地,身后的青年虚弱地说话了,嗓音听起来十分嘶哑,似乎喉咙受了很大的损伤。“太多了,没有用……”

林三酒唰地转过身,紧紧地盯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脸上全是一片紧张和希冀。

“你好一点儿了?”她咽了咽干干的嗓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面?这个东西是什么?”

男青年趴在地上,好半晌才勉强爬了起来,倚在林三酒刚才吃面的石块上,大口大口直喘气。“谢谢你……救了我。多亏你了……”他吐得嘴唇都白了,还不忘记道谢:“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一上来就这样,真够吓人的……”

这正是在一行人行进的途中,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倒霉鬼。

据春之樱雪说,他在传送以前,想必是在一个很高的地势上,结果一被传送过来就摔昏了;还不等醒过来,已经被卷进了“白萝卜”里,直到现在才睁开眼看见了这个世界。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林三酒险些被他给急死,要是对方还存有衣领的话,早就上前揪住了:“还有,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之前消失的地方,离这里可远得很;再说,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位置上不是你,是一个堕落种!”

男青年一愣,听她又解释了两句,才明白原来二人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就见过面了——他咳了几声,表情放松了不少,解释道:“这个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迷迷糊糊之间有好多触手一样的东西往我的鼻腔、嗓子眼儿里钻……空气含量也很稀薄,连呼吸都困难极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是因为我的能力——”

【乾坤大挪移】

名称取自一代武侠名家金x的某部,连功能也很近似,不禁让人怀疑起这个能力的主人是不是平常就缺少创新意识。

作用:本能力已经历过一次升级,目前可以与方圆250米以内的任意目标交换位置。不管是物件还是生物,只要目标的大小与己身相仿,就可以成功交换。只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对方是人类,而该人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武侠名家的话,则交换不能成功。

也就是说,全看这位武侠名家在亿万平行空间中的名气了……

……令林三酒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这个青年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她救了一命的关系,竟然一上来就把自己的能力和盘托出了。

“本来脑子就因为缺氧而不清楚了……我还不敢睁眼,生怕那些东西会顺着我的眼球钻进去。一边忍着它们爬进鼻腔耳朵里的奇痒,一边还要强迫自己不能昏过去,不断地发动能力……”

这个叫做千正关的青年,此时提起来在“白萝卜”里的经历时还心有余悸,一张小脸惨白,一副要吐吐不出来的表情。

林三酒耐着性子听了几句,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我有九个朋友都在这附近失踪了,我怀疑是遭遇到了与你一样的情况。你再仔细想想,当你发动能力的时候,有没有哪个时候探测到附近有活人的迹象?”

“怪不得你在这里挖土!”千正关讶然地感叹了一句:“你有这么多朋友,真好,不像我——噢噢,我知道了,你别急,容我想想……”

这个家伙似乎是个慢性子,而且思维发散的程度,可以说是林三酒所认识的人中之最——一个不小心他就跑题了,必须时刻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给她急得够呛。

在“白萝卜里”,千正关发动了足有数十次能力,因此想得很费劲儿。最后他好不容易想起来了:“嗯……好像有一次,大概是在第20次到30次之间吧,我感觉到250米内有个人,想换位置来着……但是对方似乎没有听过金庸的名声,没换成功。莫非那是个外国人?”

林三酒腾地就跳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在哪儿?”

千正关刚刚露出的一脸茫然,在看见她的表情时立刻被吓了回去:“我可以倒着走一遍,顺藤摸瓜,或许可以找到。但是现在有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里头的黏液是会流动的,一直在推着我前行,就算找到了位置,也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原地了……”

对于林三酒来说,这根本不是事:“那我也要试试!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这个东西太吓人了,”千正关的小脸上满是后怕,“我在里面发动能力,却死活不能交换到外头来。你刚才说一碰到就会被卷进去,我怕我——”

话没说完,林三酒一把抓过他的胳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千正关已经发现自己的视野里天地倒悬——他一个一米七十多的男人,像口猪似的被林三酒给扛在了肩膀上。

“你指路!”林三酒喊了一声,在他“啊”的一声惨呼里,跳上了“白萝卜”。

一颗心都差点从嗓子眼滑出去的千正关,猛地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没事。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在林三酒耳边说道:“那边……好像是往右……你怎么没事呢?嗯,对,我在这儿跟一个死人交换过……”

林三酒觉得自己自打进化以来,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而在背上那家伙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话之后,她竟然还能够再次提速。

“嗯,好像那些黏液有一点轻微的腐蚀性……我的衣服本来就不是这个样子的嘛。”

720 林三酒的逛街购物日(2)

【刚刚到家,脸都还没洗,先赶着放个防盗章,为了让你们知道我今天仍然要更新。正文目前只有600字,大家不要等了,还是睡吧,估计要到很晚才能更新了。唉,今晚更新,明天就要去高考,真的是好紧张哟。】

寂静如死的公路上,没有了鸟叫、没有了车声,只有偶尔一阵风,吹得没关严的车门来回直晃。越发浓烈的阳光,仿佛要烫死每一个胆敢活着的生物似的,洒下了热辣得致命的温度。

从不远处昏暗幽深的隧道里,隐约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有一行人逐渐地走近了。

一个戴着贝雷帽的年轻男人当先走出了隧道口,红唇弯弯的,笑容很愉悦。他身裁轻盈,四肢修长,腰几乎可以称得上为纤细,虽然不够男性化,看起来却很灵巧——可是走起路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别扭劲儿。

林三酒几人跟在他身后,像囚犯一样,正被十来个打扮得一模一样的贝雷帽男人押着走在中间。

虽然双手没有被绑起来,但是见识过了贝雷帽手里的武器以后,谁也没起要跟十多个人硬抗的心思,大家都走得很老实。

“你们为什么要去海关仓库。”

前面的贝雷帽没有回头,只是突然问了一句。

林三酒根本不想说话。

“因为海关仓库里,可能有很多进口食品……城市里没有能吃的食物,我们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胡常在答道。

贝雷帽似乎“唔”了一声,随即不吭声了。

“……我们能不能休息一天,到晚上再出发?如果在太阳光下一直行走的话,很危险。”胡常在鼓起勇气小心地问了一句。

“没关系我们不怕。”

胡常在一噎,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林三酒,随即靠近两步,低声地问道:“小酒,你觉不觉得……他们走路有点奇怪?”

岂止是奇怪。

林三酒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是这样走路的——脚尖踮着,后脚跟抬在半空,走路时同手同脚——这些都不说了,最古怪的地方是他们走路时关节都不打弯,直直地迈腿、收腿,透着一种不自然的僵硬,真让人奇怪他们怎么还没摔倒。可从刚才射杀朱美的行动来看,他们的关节不是不能弯曲……

想到朱美,林三酒的心立刻像蒙上了一层灰似的,黯然了。

在灼热的日光下,贝雷帽们不但没有摔倒,反而走得还很快——一直匀速地向前走了三个小时以后,几人还真有些撑不住了。在饿了两天以后,被这些怪人押着在阳光底下走了这么远,叫兔子第一个闹起了脾气——它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喊了一声:“累死我了!老子走不动了,不走了,随便你们打死我好了,快点动手!”

话虽然说得视死如归,但瞧它四爪抓地,背毛直竖,显然已经准备好跳跃躲闪了。

走在最后方的贝雷帽们似乎没想到它突然不走了,一时措手不及,差点被绊倒几个——正当林三酒冷汗都快下来了的时候,没想到其中一个贝雷帽却放下了枪管,伸手抓住了棕毛兔,将它托在了手里,随即又迈开了步子。

阳光下,兔子身上的一个个粉色小胡萝卜看起来清晰极了,正是来自于【乌苏毒】的花纹——三人一兔互相看看,都傻住了。

糟了!

这个抱着兔子的人一死,想必会被认为是他们做出的反抗,到时候真打起来,己方这几个又累又虚的人怎么办?

【乌苏毒】发作得很快,在皮肤接触后的第6秒,被感染的人就会流血而死;就算兔子现在马上跳下来也晚了。

“咦?”然而胡常在走了两步后,忽然低低地讶异了一声。“怎么……怎么那人没事?”

六秒钟早已过了,可那个抱着兔子的人没有半点异样,依然健步如飞。

棕毛兔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同伴,随即有点郁闷地拉下一只耳朵。它用爪子压着耳朵上的金属环,悄声问道:“咱们不会被点先生给耍了吧?”

【哥特装之黑金耳环】

介绍:身为哥特装四件套之一,具有“传音入密”的功能。用手按住该耳环时,能够将声音传至心中所想的目标的耳朵里,而不被外人听见,称得上是说情话、讲坏话、考试作弊……等场合利器。不过条件是目标本人必须曾经摸过这只耳环,且距离不能超过500米。

【哥特套装】是从游戏里赢回来的八件特殊物品中的第一件——当初从副本一出来,几人就轮流把这只耳环摸了一遍,今天果然派上了用场。

兔子这话一说,其余几人有点吃不准了。在副本结束后的这一个月里,日子平静,他们都没有在别人身上试验过【乌苏毒】。

“不会吧?”林三酒心里也有点没底,她没有耳环这么方便的道具,因此只好压低声音回应道:“也许是你的兔毛把皮肤遮住了,所以不算是直接接触?”

“有可能。”海天青也简短地参与了讨论,“露出皮肤的话,那人说不定早中毒了。”

“那老子总不能突然开始剃毛啊!”兔子非常不满:“何况我的毛还这么漂亮!剃秃一块多难看!”

林三酒看了看走在前方的贝雷帽,他背影挺得笔直,似乎对身后的对话一无所知。她狐疑地与同伴交换了一个目光,紧赶了两步上前叫了一声:“哎——”

一边说,一边好像不经意似的,伸手去碰他露在短袖外面的手臂。

虽然是短短的一瞬间,林三酒全身的汗毛也已都站起来了,生怕贝雷帽一个不高兴,回头就是一枪;就在她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好跳开时,手指却毫无阻滞地碰到了他的皮肤。

凉凉的,有点硬,非常光滑。

“不要随便碰我你有什么事。”贝雷帽仍然没有回头。

看来除了堕落种,这些贝雷帽倒也不会随便杀人——林三酒松了口气,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秒。六秒钟一眨眼就过去了,贝雷帽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有什么事怎么不说话。”

平淡得如同电子声一样的语调,也听不出来他是不是不耐烦了——只是可以肯定的是,【乌苏毒】根本没有发作。随即,兔子的声音传进了耳里:“看吧,根本不是老子毛的事!”

大概是不见回应,贝雷帽慢慢转过头,眼珠仍然在眼眶正中央,呆滞无光:“你说话。”

要是再不说话,可能会有麻烦——林三酒忙找了个话头:“……那个,你们到底想要我们怎么样?”

“到时你就知道了。”又是同样的回答。

她不甘心地说:“我们体力真的透支了,不管你们目的是什么,但总需要我们活着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撑不住了,让我们休息到晚上再继续出发吧。”

虽然这话有些言过其实,但没想到贝雷帽沉吟了几秒,忽然停了脚,平平地应道:“好吧你们可以原地休息到晚上但是不要想逃跑。”

几人一听,不由都松了口气。

身后的贝雷帽们听见这话,也都纷纷停了下来,站成一个包围圈,将几人围拢在中央。虽然【乌苏毒】没有在贝雷帽身上发作,但现在谁也不敢肯定究竟是不是被点先生耍了,仍然像以往一样,各自找了一辆车坐了进去。

贝雷帽们看起来没有一丝要进车休息的意思,仍然笔挺地站着,纹丝不动。让人奇怪的是,即使是在站立的时候,他们的脚尖仍然是踮着的。

不累吗?

林三酒的目光从他们的脚上一划而过,浮起了个诧异的念头。

两天水米没打牙,今天又经历了过山车一样的情绪起伏,她才一坐进车里,立时觉得从骨头里渗出了疲意。海关仓库不远了,她一想到怪人们莫测的意图,心就缩紧了;加上朱美的死,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心上,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等了一会儿不见异动,林三酒手心里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个白色的布偶娃娃。布偶娃娃很简陋,用皮绳和白布扎出了一个头,画上了五官,身子却还是一块布。林三酒将布偶往车顶上一拍,布偶立刻自动挂住了,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脸却始终朝着车外。

【防卫版晴天娃娃】

介绍:只能在有“顶”的地方使用。挂在屋顶或天花板上后,该晴天娃娃会自动执行守卫功能,辨认潜在的危险来源,在方圆30米内出现敌情时第一时间发出警报。真人发声、节省电源、感应灵敏,一节7号电池可以持续500小时,为海马宝宝儿童玩具公司最新出品。

这是在游戏中赢回来的八件特殊物品中的第二件,虽然是个玩具,但却意外地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盯着日光下一动不动的贝雷帽们——现在林三酒已经根本分不清是哪一个杀了朱美——她焦虑的神经终于被无边的黑暗所征服,慢慢闭上了眼睛。强盛的日光透过眼皮,投下了橘红色的光影,她就在这光影里、抱着满腹的心事,缓缓地睡着了。

721 富豪的人生从男厕所开始

【今天写得略微有点慢,不如前几天顺利,标题都没想好。12点更新不了,你们别等了。好像充电宝电量开始降低了,应该在彻底用光电之前好好充一充。】

林三酒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第一个被怀疑到的人,竟然是自己。

“……所以说,我觉得小酒很可疑。”胡常在神情极不自然地扭开头,不去看她,结结巴巴地说:“因为不论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避免我们能力被剥夺的局面……”

林三酒的嘴巴张圆了,忍不住扫了一眼海天青和棕毛兔。

海天青突然对桌上的东西起了极大的兴趣,全神贯注地把玩着一把叉子,仿佛以前从没见过这种餐具似的。

兔子把脸埋在盘子里不肯抬头,只有一个毛绒绒的屁股露在外面,声音模糊地说:“那个,其实我也觉得你有点奇怪……”

“你们这么一说,”唯一一个没开口的海天青,终于跟着点了点头:“的确,刚才大家一人说一个经历,只有她说的事是离这个副本最近的。”

林三酒急得汗都快下来了:“你们别这么快就认定是我了!我可不是点先生啊!”

她话刚出口,胡常在就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慢慢道:“她刚才没有说谎。”

还不等林三酒松一口气,却见棕毛兔抬起了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胡常在的目光里充满疑虑:“算了吧……你的能力现在不是根本看不出来谁在说谎吗?又或许你才是点先生呢?说不定你是故意这么说,让我们对小酒放心的同时,也下意识地相信了你……”

胡常在立时急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说什么呢,要是这么说起来,你明知道食物可能有毒还偏要去吃,更可疑!”

“放屁!我那是饿的!再说如果我真是点先生,不是更该避免这么做吗!”

“也未必,说不定你就是想装成大大咧咧的样子,反而容易博取信任……”

“你这么有经验,你一定是点先生吧……”

“兔子,你怎么一会说是他一会说是我,你到底……”

“都别吵了!”

在越来越大的纷杂吵闹声里,海天青终于受不了了,猛地一拍桌子,一声怒吼镇住了三个人。

这一巴掌拍得银餐具、玻璃器皿一阵摇晃,随即一块断裂的餐桌板就咔嘣一声掉到了地上。

“一个个说!只说疑点,别整些什么胡乱猜测的废话!”海天青北方汉子的性格流露了出来,低沉的吼声在鸦雀无声的小隔间里回荡着:“大家都是为了找出点先生,说了谁也不许着急生气,听见没有!”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还是棕毛兔打破了寂静。

“我想了想,觉得小酒不会是点先生。你们不知道,刚才有几个傻X想趁着我少了一个进阶能力的时候把我抓住吃掉……还都多亏了小酒把我救了回来。”它一边说,一边抚着自己肚皮上厚厚一层的绒毛:“点先生才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胡常在烦恼地抓了抓头发:“……那会是谁?”

林三酒看了看他,忽然冷冷地说:“难道不是你么?”

这一句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棕毛兔和海天青立马将目光投向了胡常在。

“刚才我急着证明自己不是点先生,却忘了往深处想一想。”林三酒托着下巴看着他,表情很冷淡:“这么说吧,如果点先生变成了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人,那么当他说自己不是点先生的时候,立刻就会被你发现了,对吧?”

胡常在愣愣地点了点头,看样子思维好像还没太跟上。

“以胡常在的性格来说,他一发现有谁是点先生,一定会马上嚷嚷出来的……就算可以说些什么话转移视线,这样一来对点先生来说风险也太大了。”林三酒转头向余下的一人一兔解释道:“但如果点先生变成了胡常在,这个危险就没有了。”

“不但没有了危险,反而因为他知道我们三个都不是点先生,所以还能假装自己可以分辨真假,让我们不去怀疑他……”

对啊!的确是这样——兔子抖了抖耳朵,与海天青对视了一眼。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林三酒盯着胡常在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面无表情地说。每当她面对敌人的时候,神情就会变得像铁板一样冷冰冰的——“胡常在至今没有进化出体能强化,仍然是普通人的身体素质,饿了两个多月可能吗?按理说他早就该饿死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样,震得在座众人脸色一下子变了。

胡常在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来回看了看身边同伴狐疑的样子,过了半晌,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一点,我……我虽然可以解释,但是你们肯定不信。”

棕毛兔严肃地望着他:“你说来听听。”

“迷宫刚刚出现的时候,一下子就是饿了43天,我的确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是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因为小酒一直昏迷着,我必须每天都给她做饼干糊喝,一天要喝好几次……所以我已经习惯总在裤兜里揣一包饼干了。刚开始,我是靠吃饼干撑下来的,这一点海干部也知道。”

海天青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说法。林三酒愣了愣,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可是……每过一分钟就等于一天,一包饼干怎么能撑一个多月?”

“所以我说,你们肯定要不相信的。”胡常在叹了口气,“饼干吃完了以后,我越来越虚,走路都困难了……结果终于和海干部他们走散了。在我倒在地上,以为自己就要这么饿死的时候,我生成了体能强化。所以我才活到了海干部回来找我的时候……”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偏偏是在身边无人的时候,生成了性命攸关的体能强化?

海天青皱着眉头,有点疑虑地问道:“这事儿,你可没跟我说过啊?”

胡常在苦笑了一下:“那不是因为当时你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嘛!”

谁也不能证实这件事的真假——空气里又一次沉寂了下来,大家都有点拿不准了。

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股尖锐的饥饿感将林三酒从思绪里唤醒了——刚才吃的那几口鱼肉,在相当于十多二十天的时间里,根本如同没有一样。她忍着一阵一阵低血糖引起的头晕目眩,一把抓过了纸笔,没去看胡常在一眼:“再继续说下去,我们都要饿死了。不说了,投票吧。”

胡常在顿时慌了,他看了看兔子,又看了看海天青,有几分忐忑地恳求道:“你们不会真要投我吧?我真的不是点先生啊……”

林三酒无视他欲哭无泪的样子,唰唰地写好了自己的投票纸。

受到了她的带动,海天青也低下了头,神情闷闷地在自己白色的投票纸写下了一行字。

唯有长了一双绒爪的棕毛兔不能握笔写字,它目光在桌上转了转,选择了林三酒作代笔人:“小酒,你帮我写吧。就投他。”

胡常在一听,脸色都灰了:“完了,肯定要增加第五轮游戏了。”

不一会儿,在他的长吁短叹里,桌上就放下了两张红纸、一张白纸——这说明红队二人和海天青都已经投票完毕了。

即使是被怀疑成了点先生的人,也一样要投票的——胡常在看了看桌旁的三个同伴,终于还是咬牙写好了最后一张投票纸,将它放在了另外三张小纸片上。

当四张投票纸在桌上摆好的那一瞬间,几人仿佛都听见了“咕咚、咕咚”的紧张心跳声。

林三酒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干了。她心里突然充满了对自己刚才推断的怀疑,很不自信地看了看胡常在,忍不住低声说:“该开票了……海天青,要不你来吧?”

高大壮实的男人沉默了一下,随即有几分迟疑地伸出手,掀开了第一张投票纸——也就是胡常在刚才放下的。

白色的投票纸上,写着“棕毛兔”三个字。

兔子顿时不屑地嗤了一声,斜睨着胡常在:“你选我是在垂死挣扎么?”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最不可能的人就是犯人……里不是都这么写吗?”胡常在提出了一个非常弱的理由。

海天青咳了一声,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随即翻过了第二张白色的投票纸,也就是他自己的。

粗狂的字体写着“胡常在”。

这一次连胡常在本人都没有表示出惊讶来,只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接下去就是红队的投票了,也不知道是林三酒的还是兔子的。

海天青用他巨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第三张。

“海天青”三个字赫然纸上。

“开什么玩笑?”他顿时皱起了眉毛,瞪了林三酒一眼。这一下三个人得了三张票,也就是说,顶多只能出一个有效嫌疑人了……

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第四张投票纸被转了过来,上面写着——海天青。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一片绝对的寂静之中。

722 它叫什么名字?

【这是防盗,不会刷新正文的不要买哈,等我12点半后更新了正文再来。】

搜了十多个集装箱,一行人总算有了点收获。一个小型货柜箱里全是星巴克罐装咖啡,另一个装着一箱瑞士巧克力——虽然不是正经“饭”,但对于只要求热量的林三酒几人来说,已经是惊喜了。

装满咖啡和巧克力的箱子都被贝雷帽们拖了出来,在空地上码得整整齐齐,占了好大一块地方。林三酒靠在箱子上,喝了几大口温热的咖啡,这才呼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干涸的身体又活泛了过来。

“太甜了,”棕毛兔皱起了脸上的绒毛,不情愿地舔着巧克力。“我以前的主人曾经说过,兔子不能吃甜的。”

巧克力早就在高温下融化了,但好在没有腐坏,似乎还能吃,只不过吃的时候要小心,剥开了包装纸以后要立刻把嘴凑上去,免得巧克力流得满手都是。

与同伴们不同,胡常在一脸幸福。他打开了第五个包装,仰头把巧克力汁全喝了:“唔,这个牌子的我以前吃过一次,太贵了,不舍得多买……哎呀,就算化成了汁也这么好喝。”

海天青瞥了他一眼,打开了咖啡罐。

四个人身边此时站着将近十个贝雷帽,围成了一个圈。被这么多张一模一样的笑容盯着,也难得那一人一兔还能把心思放在吃的上——林三酒哭笑不得地扫了同伴一眼,忽然目光一顿,低低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海天青体型虽然庞大,感觉却很敏锐。

“你们看那边,”顺着她的手指,几人回过头去,望向了远处,“是不是好像有人?”

在很远的地方,一排小黑点正缓慢地挪动着,要不是几人都是强化过后的身体,还真看不见。

“好像是……”棕毛兔眯着眼,擦掉了毛上的巧克力,喃喃地说,“看样子为数不少,起码有十多个呢。”

是幸存者小队吗?也想到了海关,所以过来找食物?如果是这样,或许还能向他们求援,从贝雷帽手上逃出来——

林三酒刚刚升起的希望,忽然因为领头的那个贝雷帽的话而破灭了:“去几个人看一看是不是她们来了如果不是的话就把人也押回来。”

见果然有五个贝雷帽转身离去,三人一兔对视一眼,表情都沉了下去。

十多个贝雷帽已经够瞧的了,要是又来了更多同伙的话,就更没有逃脱的可能性了……棕毛兔想了想,发了狠,按住了耳环问道:“他们先是分出了几个人去看守集装箱,现在又分出去几人接应,这儿可只剩四个人了。咱们一对一的话,不是没有战胜的可能……”

“不行,那几个离这里不远,马上就会发现不对的。”海天青压低声音回应道,“他们从背后回防的话,我没有自信能躲开那个武器。”

林三酒也觉得太冒险了:“而且如果来人真是他们一伙的话,一个不小心咱们就会腹背受敌。”

兔子闻言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痛苦地舔了一口巧克力。

那一队人影脚力很快,没过一会儿就渐渐接近了几人所在之处,四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林三酒从来没见过身材这么好看的女人。

大概跟贝雷帽一样,都是混血儿的原因,领头的那个女人头又圆又小,长了一张标准的瓜子脸,长脖子,平肩细腰显得轻盈灵巧,更别提那修长纤细的四肢了。林三酒也见过不少模特儿,然而面前的这个女人,身子、骨架却如同是巧匠精心打制的一般,曲线流畅,没有半点瑕疵,足以让任何女人自卑。

最叫人咋舌的是,这样的女人还不止一个——就像当初他们被贝雷帽押着一样,在领头女人的身后,除了有五个容貌各异的进化者之外,还跟了十来个身材一模一样的女人。

这十来个女人都戴着蓝色的假发,手里拎着跟贝雷帽一样的枪管,直直地指着中间那五个人。

一个十五六岁、还穿着校服裤子的少年,目光刚落在林三酒一行人身上,就哭丧着脸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把我们抓来这里?”

林三酒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看自己几人坐在地上又吃又喝,把他们当成幕后黑手了。

“我们也是被抓来的……咦?”林三酒的目光忽然停在了最尾一人身上,“铁刀?你也逃出来了?”

林三酒一叫出声,海天青、胡常在和兔子,一齐将目光投了过去——站在队伍最末尾的铁刀不知怎么,瞥了林三酒一眼,一张脸刷地一下白了。他朝几人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好、好啊。”

棕毛兔哼了一声,在绿洲里做干部时的架子仿佛又回来了点:“好什么好?被这些人看着,也不知是要干什么!”

新来的五个人被蓝发女人们推搡着,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铁刀隔了几个人,对兔子连连点头:“兔、兔干部……你也在……”

林三酒有点儿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那校服少年:“你们是在哪里遇上这些女人的?发生了什么?”

校服少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在路上遇见了这些人,莫名其妙的,就被一个女的拿枪逼着一块儿走了……噢,我落脚的地方离这不远,可我妹妹怎么办呢,她一个人——”

林三酒心里一跳,还不等捂住他的嘴,一个蓝发女人已经唰地弯下了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正对着他,枪管顶在了少年的额头上:“你妹妹在哪里你带路领我们去找你妹妹。”

又是一样平淡没有起伏的语调。

校服少年的脸色白了,看起来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嘴巴开开合合几次,终于还是没有战胜死亡的恐惧,勉强站了起来。蓝发女人将他推到了一个贝雷帽面前,后者随即押着少年走了。

林三酒注意到,这些女人们走路时也是一样踮着脚尖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这样?这难道是什么邪教功法?

就在这时,领头的那个贝雷帽从耳朵里拉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小方块,用手一按,就弹出了一个话麦,低声说:“是的我们已经到了盐平港目前手上共有九人。”

地上的八个人傻乎乎地看着他。

“是的这里有很多集装箱。”贝雷帽微笑着,“我明白了他们什么时候到好的。”

由于他说话没有顿挫,屏息聆听的林三酒一直等他将那小方块收了起来,才意识到他的话已经说完了。

还会有更多的人要来?林三酒忧心忡忡地与同伴们对视了一眼,都有点没底了:贝雷帽和蓝发女人这样的怪人,到底还有多少个?这样下去,还能逃得出去吗?

“你们现在马上去清空集装箱白天的时候就住在里面。”贝雷帽对地上的人平淡地说道。

“又让我们找食水,又让我们改造集装箱……”林三酒一边随着众人站了起来,一边低声对身边的海天青嘟囔了一句,“莫非是打算把我们都当成犯人关押起来?”

“有可能。但是他们图什么呢?”海天青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二人身后跟着的都是进化人类,对话声音虽低,后面的人却也都听清楚了。一个中年白领模样的男人顿时咳了一声,斜过眼睛看了看身边的人。

就在快走到集装箱门前的时候,中年白领忽然一跃而起——他出其不意地一脚踹在了蓝发女人的小腿上,后者似乎平衡性很差,一下子就摔了个仰倒,假发滚了出去,露出了一个光头。中年白领抓住了她掉在地上的枪,立刻喊了一声:“启动金刚不坏之身!”

——这似乎是他的能力。话音刚落,就从他的身上冒出了盈盈的黄光,随即中年白领像疯了似的朝外跑。

谁也没有意料到竟有人来这么一手——一个贝雷帽微笑着撒腿就追了上去,手里枪管连放几枪,但也不知是不是那男人避开了,还是他的能力当真让他刀枪不入,几下过后,那中年白领竟还在一路飞奔,贝雷帽紧紧咬在了他的身后,二人一追一逃,迅速缩小在了视线里。

刚走进集装箱里的人们都躁动了起来,然而回头一看,却又不说话了——身后十多个蓝发女人堵住了门口,一排黑压压的枪管口正对着他们。

“妈的!”铁刀骂了一声,泄愤似的踢了一脚木箱。

众人只好认命地开始动手清空集装箱。明明只剩7个人了,连半个集装箱都占不满,可是怪人们却硬逼着他们一连收拾出了十只集装箱——每一个集装箱少说也装了二十吨的货物,除了要将货物拉出来以外,还要在其中搜寻食水、将集装箱推到空地上放平……这一天下来,再怎么强悍的进化人类也受不了了,到了一日最高温的下午时分,一个个全累瘫在了地上,连手指都无法动一动。

林三酒瘫在地上,只觉浑身酸痛;看了看在集装箱里躺了一地、累得脸都白了的人们,心沉了下去。

这么多集装箱,都是为了“囚犯”们准备的?

她正疑惑着,忽然响起了一个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勉强支撑着爬起来朝外望去,发现原来是刚才追着中年白领而去的贝雷帽。

她之所以能认出这个贝雷帽,全是因为他手里此时正拎着中年白领;后者的四肢弯弯曲曲,似乎被拧了很多次,双眼紧闭,面如金纸。

“还活着吗。”一个蓝发女人问道。

“我只是把他的手臂骨和腿骨都打断成了四节虽然没有行动能力了但是呼吸还在应该还活着。”贝雷帽平静地应道。

随即,中年白领就被扔进了集装箱,内里骨头全断掉了的四肢,在空中柔软地甩荡出了一个弧度。

723 梅裴裴

【这是防盗章,正文进度缓慢,大家不要等了,可能要很晚才能更新,先去睡吧】

“……97号选手,你的名字是什么呀?”

“关你们屁事。”

在那个一脸冷淡的女人吐出了这句话以后,镜头忽然黑了一下——有些对比赛很了解的观众,这个时候就伸出了一根手指,朝大屏幕指点道:“每年都难免会有一些不听话的,这是拉下去教训去了。”

酒馆里顿时发出了恍然大悟的一阵“噢”。

“刚才那个97号,看样子确实欠教训……”有人这样低声地议论着,喷着酒气。

“妈的,好像以为自己很高高在上似的,变异人这一点最他妈讨厌了。”不知哪儿的声音附和了一句。

酒馆的天花板下挂着一排排机械臂,机械臂上是一条条平稳的滑槽,正有条不紊地将各种酒输送到客人的面前。一只手从滑槽上取下了一杯蓝色的鸡尾酒,端了起来,手的主人没有喝,反而朝刚才那个经验丰富的人开口了:“……一般是怎么个教训法?”

“嘿嘿嘿,那方法可就多了,全看把她带进来的那个蛇头心情好坏。”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他抓起酒瓶灌了一口:“等着吧,一会儿那个女人还要再露面的,等那时候她就得乖乖地,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他将酒瓶放下时,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微微地亮了亮。

端着蓝色鸡尾酒的男人,全身都藏在一件长袍里看不清模样。目光在中年人的手上停了停,他没有说什么,随即看向了大屏幕。

仿佛是为了印证那个中年人的话一样,粉红脸主持人此时正咧开了他鹅黄色的嘴唇,笑得很大:“不好意思,刚才97号选手大概没有准备好,有点紧张了。我们现在让她下去放松一下,先来看看98号选手吧……啊,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你多大了?”

裹在长袍里的男人抿了一口酒,没甚兴趣地听那个抖成一团的女孩应了一声“十四岁”。

当伊甸园一瞬间为这个年纪幼嫩的选手发出一阵欢呼的时候,此时的林三酒果然正如那中年人预料的一样,被沙鲸一把拽住了头发,连人带椅子地拉进了另一个房间。

门“砰”地一声被撞上了,林三酒和身后的椅子一块儿被重重扔在地上,沙鲸看着她,冷笑了一声。

“你觉得自己挺牛逼啊?”他语气凉凉的,带着某种冷血动物的残酷。“我提过吗?惹到了我的人,一般没有什么好下场……”

沙鲸的瞳孔在暴怒之下,缩成了细细的一长条。“如果不是你已经编了号、露了面,我早就把你的手脚切下来了……现在,应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他一边说,一边抬步走向林三酒。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地上的女人却仍然没有一点惧色。

林三酒抬起了被缚在椅子背后的手掌,努力折过手腕,感觉自己的指尖摸到了绳子。她朝沙鲸微微一笑:“你听说过300路吗?”

他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然而下一秒,沙鲸的眼珠几乎都快瞪出来了——只见眼前的女人已经从地上爬起了身,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刚才还捆着她的黑绳却不见了。

他有点傻地看看空空如也的地面,后退了一步。

“在找这个?”林三酒朝他挥了挥手里的一张卡。

那是一张白底带花纹的卡片,正中间用幼稚的笔法画着一根黑绳子,一眼看上去好像只是没有意义的黑线团似的,下面还写了几排小字。

“还要多谢你,让我有机会拿到它啊。”她满意地扫了一眼卡片。

【ANTI进化人系列之女奴的捆缚绳】

介绍:由伊甸园实验室研发出产,能有效遏制进化人的“体能强化”能力,使他们与正常人的力量无异。捆缚绳本身使用一种特殊的柔软合金打造,能承担高达两吨的张力。出于研发者的个人趣味,合金外面被包上了一层黑皮革。

“怪不得呢,即使没有了辐射伤害以后,不管我怎么挣扎,绳子连动都不动……”林三酒微微一笑。“沙鲸,对吧?你现在也该告诉我,这个比赛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沙鲸阴沉着脸,一言未发,先按了一下自己的腰间。然而叫他一惊的是,按下去以后,浑身上下,竟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在他心里咯噔一跳的时候,面前已经一个阴影袭来,接着胸前好像被一根巨柱撞上了似的,胸骨“嗑啦啦”一阵响,已不知碎了多少根。

林三酒收了脚,面色平静地看着沙鲸捂着胸腹摔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在刚才踢中他的那一瞬间,她忽然理解了“成长型”三个字的意义。

沙鲸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末日世界了,无论是他的进阶能力还是基础能力,肯定不止升级过一次。可是在林三酒的一击之下,他却受了这样绝对不能算轻的伤——为什么?

如果说普通人各方面的身体素质是1的话,那么在获得体能强化后,这个数字会上升为2。林三酒生成的体能增幅,让她的数字达到了2.5。

一般进化者,必须一次次地去升级基础能力,才能够把2变为3,3变为4,4变为5……这样逐渐增强。如果沙鲸升级了4次,那么他现在就是5;可是林三酒按理说还是2.5,应该无法对沙鲸造成威胁才对——可是她却偏偏是个成长型。

就在林三酒在各种险境里苦苦挣扎、艰辛求存的时候,她的“体能增幅”在没有升级的情况下,正缓慢却坚定地成长着,每一天,她的身体都多了一些微小的改变:肌肉强韧了、骨节坚硬了、握力上升了……

只不过在辐射伤害下,这些改变都被掩盖住了,一直等进了玻璃球城市以后,林三酒才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焕然一新般,充满了强大的力量。

这其中的原因,沙鲸当然是不知道的——他震惊地咳出了一口血后,见她正要朝自己走来,狠狠一咬牙,翻身跳了起来。

林三酒二话不说,手臂一挥,一条口器已经横卷了过去,尖锐的利齿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啸响,瞬间击中了他的胸口——然而叫她意料不到的是,对方的胸口却忽然“嘭”地一下,爆开了一团沙子,口器从沙子里直直穿了过去。

收回口器,沙团又迅速地化作了血肉,沙鲸竟然一点也没受伤。

“无论你用什么武器,都没法伤到我的。”沙鲸啐了一口,“刚才你得手,只不过是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事实证明,他的确没有夸大其词——林三酒一连抢攻了几次,不管攻击的是哪个部位,他的身体总能在前一秒化为沙尘,叫她的口器无功而返。

“哈哈,这就是你最像样的攻击了?”沙鲸盯了她一眼,目光阴狠。“也该轮到我了,臭娘们!”

他话音未落,两条手臂已经“呼”地一下化作了沙,像风暴一样翻卷着,形成两道沙暴,朝林三酒袭来。每一颗沙子都含着千钧之力,如果击在身上,想必立刻会被打得没有人形——可最危险的是,偏偏沙暴很不好躲。

用这一招,沙鲸已经杀死了不知多少人——他们生前的模样各不相同,但死后的样子却是出奇地统一,都是一个扭曲、穿孔、血肉模糊的东西。

即使伊甸园方面要不高兴,他也懒得理会了。恼羞成怒的沙鲸,此刻只想看到林三酒也变成个一模一样的东西。

林三酒果然陷入了险境中。她靠着自己强大的身体素质和速度,一连变换了几次方位,险险地从沙暴的边缘处躲过了。可这房间总共就这么大,很快她就没有了闪转腾挪的空间。

被那些沙子打上,可就真没有活命的机会了——她额头渗出了冷汗,目光在房间里一转,忽然下狠心,脚下一蹬,反而朝着沙鲸的方位冲了过去。

这是要引沙暴过来,让自己投鼠忌器的意思?沙鲸在一瞬间就理解了她的用意,顿时笑了。

“哈哈哈,你傻吗?我的手可以化作沙暴,我的身体当然也可以啊!”

在他响亮的笑声里,他的胸腹猛地化作一团更大的沙子,轰地朝林三酒扑了过去。这一下,她的身前身后各有一股沙暴,形成了夹击之势,反而让她的情况更危急了。

事情至此,已经没有悬念了。在两股沙暴下,这个女人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生还幸理——

“噢,房间里的声音很大啊!”

外头为选手做完了介绍、正在等林三酒出来的粉红脸男人有点兴奋地对左右的人说。此时屏幕上的镜头已经回到了女主播所在的演播厅,他正有点儿无聊呢,一边拿出了一根鹅黄色的唇膏补妆,一边笑着说:“我希望你们老大这一次,下手可以轻一点,不然一会儿血肉模糊地上电视就不好了……”

“咳,难道你们伊甸园的人还怕那个吗?”

“不,怕当然是不怕了,但是没有了模样完好时的对比,以后的效果就不震撼了……”

粉红脸的话音未落,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

这是完事了?

沙鲸手下的那几个人、操着各式武器的士兵、八个神色惊恐难安的女人……一屋子的人,同时将脸转向了小房门。

几个小摄像机立时在人手的操纵下,飞到了房门的正前方,对准了门。

屏幕上,女主播好像刚刚得知了什么,连忙对观众们解释了一句,镜头一下子切换成了小摄像机所拍摄到的画面——正是这个更衣间的门前。

全伊甸园都在等待着97号再度现身时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门终于慢慢地被打开了。

两条染满了鲜血的腿,从门后迈步走了出来。野战裤已经破成了布条,一条条挂在腿上,遮不住大片大片的伤口;顺着裤子望上去,上半身和脸倒是好好的,没有受伤。

仍然与刚才一样平淡而傲然的面孔并不是重点——重点是,97号竟然完好地自己走出了门。

小摄像机好像凝固了似的不动了,在众人惊得忘了说话的目光里,林三酒微微一笑,从门后拖出来一个什么,“砰”地一下扔在了地上。

那是沙鲸少了一大块胸腔、肩膀上空空如也的尸体。

见士兵们握着武器,顿时哗啦啦地围了上来,林三酒平静地笑了:“我自愿参加伊甸园第28届新春格斗赛,我是97号选手,林三酒。”

酒馆里,一个男人摘下了长袍的帽子,盯住了大屏幕,目光熠熠生辉。

724 永远被追逐

【这是防盗章,正文还在写。你们看都这个点了,我的标题都没想好,就知道我又陷入了周期性不想码字+漏电的阶段……只想瘫床上看书吃水果吹空调撸猫】

没有了火光以后,幽深的海沟又恢复了它以往的寂静,陷入了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自亘古以来就是这样的黑暗。隐隐传来的水浪声,越发显得这儿一片死寂——直到有个轻轻的声音打破了它。

“这么久才来?我差点等睡着了。”

女性冷静平稳的声音刚一落下,一团银光就亮了起来,自黑暗中染出了说话人的身形。一头有些凌乱的短发下,是一双琥珀色、不含半分感情的眼眸——不知是因为她面上的神色,还是因为脖子上一圈雪白的绷带,她身上正散发着淡淡的肃杀之意。

对面的脚步声一顿,似乎有些愕然。

林三酒站起身,看着面前的人影,嘴边浮起了一丝笑:“是不是很奇怪?你们今晚要来动手,我怎么会知道呢,对吧?”

在银光的照耀下,三张浮肿惨白的脸上看不出来一丝表情。

半晌,还是海娜低低地发话了。“林小姐,你一直都不信任我们?”

“……是因为这个。”林三酒笑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

【Anotheray之人鱼养成液】

跟着许多人一块儿,像沙丁鱼一样挤在公交车里的时候,一直忙到七点多才下班的你,觉不觉得很累?

坐在废墟之中,啃着已经霉坏了的饼干时,想到家人都死了,只有自己不知什么原因还在苦苦挣扎,觉不觉得很茫然?

生而为人,真的很痛苦,很不由自主。

如果有人能向你提供一条不一样的路,更加轻松、快乐、简单的路,你会接受吗?

……以上,是疯狂科学家A为他的最新实验室作品而想出的宣传词。正如宣传词中所暗示的一样,这瓶人鱼养成液可以在细胞的层面上,将人类的身体细胞逐渐替换成人鱼的细胞,如果长期或者大量饮用这种养成液的话,最终可以变成人鱼完全体。

介绍:人鱼是一种比人类更加先进、优秀的种族。(疯狂科学家A于6958年说。)人鱼几乎完全摒弃了人类头脑中的负面思维和负面情绪,因此人鱼是一种永远和平、永远快乐的生物,不知猜忌、疑心、欲望为何物。变成了人鱼后,从此你将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深海之中,再没有一丝烦恼。

历史:人鱼养成液在研制成功后的第二年便遭到了封禁,从那以后只有在偏远之处才能偶尔看见。

PS:吃下人鱼完全体的肉后,可以获得更强壮灵敏的身体、增加一百年的寿命、更加灵活的头脑——这几种功效随机发生,如果三种都想要,那么吃三个不同的人鱼就好了。

“这个东西,很明显是新世界生成的特殊物品,而不是这艘客轮上的储存水——作为这艘船上曾经的乘客,你们应该早就知道了。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不告诉他事实,反而拼命引他去喝水?”林三酒嘲讽地笑着说。“是因为你们都迫不及待地要把他变成人鱼,好吃他的肉吧?”

对面三个堕落种沉默了几秒。

半晌,汉克开口了,声音很不解:“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我明明已经把标签都在水里泡过撕掉了……”

原来这些人鱼养成液以前是有标签的?这倒是解释了堕落种们为什么会了解它们的特性——林三酒没回答,轻轻哼了一声。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应该慢慢来。直接踩着脖子灌完一整箱,咱们早就把人鱼肉吃进肚子里了。”汉克抱怨了一句。

海娜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不去看她的脸的话,还真像是一股微风般舒心:“林小姐,可惜你身上有毒,不然我们也可以让你以人鱼的样子多活一会儿的……你去了那个世界以后,不要怪我们哦。”

“哐当”一声,她的话音才落,远处的黑暗里就发出了一声撞击响声,好像是谁撞上了什么。

海娜迅速地转过头去,在她脖颈上一块组织脱落下来的同时,申连奇发白的一张脸也从漆黑一片中露了头。

几个堕落种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就在一边听着,猛然见到他露面,一时之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林三酒笑了一声,扬声对他喊道:“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昏暗的光芒中,申连奇点了点头,看不清楚神色。

“咳,哈哈。”

从对面传来了这么低低的一声。叫林三酒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汉克眼睛弯了起来,竟然笑了。

现在的申连奇还不算完全体,计划等于说已经暴露了,有什么可笑的?

她的疑惑才浮上心头,下一秒,她就懂了。

申连奇一边脚步急促地朝几人走来,一边对她解释道:“林小姐,我相信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你不要苛责汉克大哥他们了……”

语气竟然坚定又柔和。

“……刚才的对话,你没听见?”林三酒瞪大了眼睛。

“我听见了。”申连奇点点头,随即温柔地看向了海娜。“首先,我相信汉克大哥他们不是那样的人,他们的心地,我还不了解吗?其次,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真的想要我的肉,割一块给他们就是了,我也不会死……”

汉克又“哈哈”笑了两声,声音里含着一种叫人讨厌的味道:“林小姐,你做的这些事是没有用的,放弃吧。他已经是百分之七十的人鱼体了,在这个程度上,他的思维方式已经跟人鱼完全体基本没有区别了。”

林三酒不得不承认,他这话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他当着申连奇的面,说完了这么一番话以后,后者不但没有该有的反应,反而十分赞同似的点点头,笑着说了一句“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状态”。

这叫人鱼养成液?她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竟然能把人洗脑成这样!

一旁的海娜忽然伸手握住了申连奇的手,低声又温柔地说了一句:“小奇,林小姐刚才说想出去,我们把她送过去。你去屋里睡觉,等我们回来,好不好?”

简直像是大脑被人抽走了一样,申连奇点点头,含情脉脉地应了一声“好”;他转过头对林三酒道:“林小姐,如果你想出去,那祝你好运,一路平安。你看汉克大哥他们对你多好——”

他的话没说完,一个黑影忽地跃了起来,申连奇猝不及防,一只沉重的靴子已经踹在了他的后脑上,挟着沉重力道,一脚就将他踢倒在地。

当他的身体倒在甲板上的时候,林三酒气呼呼地骂了一句:“听你说话我就来气!”

这一脚的力道太大了,剧痛之下一阵迷糊,申连奇迅速昏了过去。

海娜瞧了他一眼,温柔地笑了一声:“这样省事多了。”

她的话就像是一个信号似的,汉克的口器立刻拦腰挥了过来,林三酒刚想要后退,只听身后“咕叽”一声水声,随即飘来了一股臭气,原来是大德刚才趁机绕到了她身后去。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不避好了。口器也是堕落种身体的一部分,只要一旦与自己的皮肤接触上了,汉克也是个死——

然而当口器近至眼前的时候,她才忽然发现了不对,脚下一蹬,侧身从大德旁边擦过;后者的口器随即紧跟了上来,林三酒急忙往地上一滚,这才险险地避过了。

停住了仔细一看,这才留意到原来他们的口器都跟之前不一样了:从末端往上的一段距离,都被一截黑黑的什么玩意儿给包住了,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的壳,在边缘处还闪着刀子似的利光。

三个堕落种见一击不中,汉克一脚将申连奇踢进了水里,随即排成了一个包围之势——身处于这样的包围圈里,林三酒想避过他们的口器碰到他们的身体,成了一件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

“真是的,我看你这样挣扎都累呢。”海娜柔柔地说。

林三酒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汉克没有听清,跟大德一起,两条口器朝林三酒左右夹攻了过去。“不必求饶了,留你,我们没用啊!”

林三酒躲了过去,笑了:“我没求饶。我想说的,只有一点——”

她一边说话,一边一低头,避过了海娜来自背后的偷袭。

“你们真的太土了。”林三酒好像忍不住笑意了,“不过也不能怪你们,毕竟从一睁眼,就在这黑幽幽的海底里。”

顶着几个堕落种异样的目光,她手里一动,一个80年代造型的大录音机就已经提在了手里。

这是她在红白对抗赛中赢回来的八件奖品之一,名字就叫做【录音机】——

介绍:录音机。里面有一盘磁带,可以录音。除了不用电池就能使用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特殊作用。

这个东西,如果落在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手里,都是妥妥的一件废品。可是唯独在林三酒眼里,它的价值甚至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咳咳,好,老子第一个来说,你们都别抢啊。”按下了PLAY键以后,棕毛兔一本正经的声音从录音机里传了出来。几个堕落种愣了。

带着一丝电波的沙沙响,兔子一拍爪子说道:“急冻能力!从眼睛里面唰唰地射出冰冻射线,被小酒看见的人都会成为冰雕!哈哈哈,怎么样,哥们儿我的想象力不错吧……”

林三酒嘴角噙着一丝笑,在她绷带下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开始微微发热。

725 林鸡贼

【今天写得还比较顺利,估计12点半左右,主要是右,应该能写完吧。大家想等可以等,我也很喜欢看你们的章末说说(当你们夸我的时候很喜欢)(说我吸猫无法自拔更新太慢的时候就一般)】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726 欢迎登入Exodus

“老子干死你们这帮不要脸的!自己在车、车里……开空调,让我们受苦!啊?”

伴着车门上沉闷的一声撞击,街边猛地响起了一个口齿不清的怒喊声——林三酒让那黑影一吓,一下子失了方向,她急忙一脚将刹车踩到了底,车子发出难听的一声吱嘎尖响,这才好歹是没撞到路边的护栏上。

往后一看,原来是个光着膀子、汗如雨下的男人,此时正抓着几块砖头朝刚才那辆红色马自达疯狂地砸去,一边砸,一边骂:“你们,你们不是好东西……给老子滚出来,滚……”一句话没说完,身子往后一栽,昏了过去。

显然刚才自己是遭了池鱼之殃了。

呼了一口气,林三酒将目光从后视镜里收回来,还有些心惊肉跳。疯了似的狂躁、昏迷,有时还会出现幻觉,这都是极度高温下,身体重度脱水的标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脚下加速,直直往朱美所住的小区开去。

朱美家她是去过很多次的——二十分钟后,当车头灯照在“荣军小区”四个字上的时候,林三酒缓缓地停住了车熄了火。取下钥匙,背上包,打开手电,她朝着小区大门走了过去。

小区位置有些偏,平时附近就没什么人,这个时候更是寂静得有如一片死城。然而就在快要走到大铁门前面的时候,林三酒突然心里一颤,停住了脚步。

四周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异常——她谨慎地又等了两分钟,见依然毫无异状,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敏锐直觉”也不是百分之百准确。

荣军小区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旧楼房了,就像所有的老建筑一样,小区的门口也设置了一个门卫处。因为这个地段不大安全,一过晚上12点,铁门就上了锁。不过要是夜里有人回来得晚了,只要敲敲铁门,门卫处里值班的保安也会拿着钥匙来开门。

看了看表,现在正好是凌晨两点半。林三酒走上前,摇了摇锁得死死的铁门,沉重的黄铜大锁将铁门撞得哐哐响——声音分外刺耳,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消失了。然而四周依然静静的,没有一丝人气。

“保安大哥,你在不在?我是来2单元找人的,麻烦给我开开门!”她清亮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传得很远。但别管林三酒的声音里含着多少希望,门卫室里仍旧连一点回音也没有。

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林三酒仰头看了看铁门上方一根根防止攀爬的铁条,头都开始疼了——别看小区老,铁门可是最近新装的,结实地不给人半分侥幸心理。

林三酒犹豫着,将手放在了铁门上。

“收起来!”

随着她的低语,掌心里再度一次亮起了白光。可这一次白光好像有点力不从心似的,连连在她手心里闪了好几下,铁门依然故我。这还是林三酒第一次试图转化这么大、这么沉的东西——她只觉自己心跳逐渐加快,渐渐地有些喘不上来气,肌肉也开始酸疼起来——

感觉好像身上坠着几千斤的铁块似的,林三酒的手臂开始发起了抖。就在她马上要支撑不住、撤手放弃的时候,不知道是第几道白光伴随着“啪”的一声熄灭了。

铁门消失了,化作了一张卡片落在了地面上。幼稚园水平的蜡笔画上乱七八糟地画着两扇铁门,卡片下角写着:

【铁门】

荣军小区在2012年装上的两扇铁门。除了沉没有优点。

功能: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有装进墙里的时候站不起来。

【快写完了,12点以前肯定能更新,不会看防盗的不要买啊,等我更新了再买。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吧。】

……林三酒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没用的破卡,她顺手往兜里一揣,急急地朝朱美所住的2栋跑去。

身后的门卫室仍旧是安静的一片漆黑。

当林三酒站在401室门前的时候,她已经呼哧呼哧地喘成了一头牛。刚才收起铁门的那一下实在耗费了她太大体力了,刚才又一口气爬了四楼,此刻林三酒只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朱、朱美!你在不在……开门,我是、是小酒!”

401室也是静静的。林三酒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胃里——万一朱美在屋里昏了过去,她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从今晚12点以后,她已经转化了三样东西了:任楠的尸体、头发,和铁门。今天的名额只剩下了一个,可是朱美家却有两道门!

林三酒不甘心地一边叫,一边不断“砰砰”地砸门,心里焦躁极了。——刚才下车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气温似乎还在一直不断地攀升,从她烦热的体感来判断,此刻的温度绝对不止56°了,朱美一个平常人,能撑得过来吗……

喊了一会儿,林三酒只觉嗓子都在冒烟,不得不停下来喝了几口水。将水瓶放回包里,她刚要抬起手再敲门的时候,忽然吱呀一声,401室的入户门开了一条缝。

“朱美,你怎么样——”林三酒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忙用手电照了过去。

然而开门的人却不是朱美,而是一个年约五旬,生着一张鹅蛋脸的中年女人。那女人猛地被亮光一照,忙用手挡了挡——可就是这么一刹那,也足够林三酒瞧个清楚了。

“啪”的一声,林三酒的手机摔到了地上。

她死死地盯着门缝里露出的半张脸,半晌才有了反应,手忙脚乱地摸起了手机——颤抖的手电光再一次打在了门上,林三酒这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妈?”

她只觉自己的脑子浑成了一团浆糊。“妈,你怎么……你怎么在这儿?你没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年女人几乎快要落泪了,她忙一把打开了门,“快进来快进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妈都要担心死了……”

林三酒浑浑噩噩地被她给拉进门,在门厅站住了。她一时千头万绪都盘旋在心头,就是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什么好;正愣着,林三酒余光一扫,看见自己身旁是一个齐腰高的白色鞋柜——这个鞋柜她太熟悉了,正是她陪朱美一块儿买回来的。

一个问题瞬间脱口而出:“妈,你怎么会在朱美家?朱美呢?”

林妈妈抹了一把眼泪,拉过一把椅子,示意林三酒进屋坐下。看她坐好了,这才哽咽着说:“……自从天气变得这样不寻常以来,我就一直担心你担心得要命。今晚上听说这儿的电网瘫痪了,我赶紧就过来了……我打你电话打不通,只好先来朱美这儿,看看能不能等到你。可是……可是朱美好像不行了……”

林妈妈抽泣了几声,说道:“她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你千万别太伤心。”

林三酒坐着没有动,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把手机上的手电筒给关掉了。屋子里重新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来的路上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老天爷要收她,也是没办法的事。万幸的是,妈你一点事都没有,这比什么都强……”黑暗中,林三酒嗫嚅着说。

林妈妈明知道女儿看不见,依然点了点头。她擦了一下脸,笑着说:“你爸也没事,正在屋里休息呢。我这就去叫他——”说罢转身就要走。

“我也去——”林三酒迅速站起身来。

林妈妈一边走一边点头,伸手去推卧室门:“喂……”

话才刚开了个头,只听脑后一阵疾风袭至,林妈妈猝不及防,头上已经“哐当”一声重重地挨了一下,登时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露出了她背后林三酒的身形。

林三酒高高举着椅子的双臂几乎支撑不住,忙将椅子放下了——可放下了椅子,她却没有松开手,反而紧紧地攥着椅子把手,如临大敌似的盯着卧室的方向。一时间,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紧接着,卧室门后响起了脚步声,随即猛地一下,卧室门就被拉开了。一个宽肩高个的男人站在门口,又惊又怒地瞪着眼前的这一幕——借着一点点室外的微光,能勉勉强强看见他一副酷肖林三酒的长相。

“你这是干什么?!那可是你妈!”他怒吼了一句。

对面那一张与他十分相似的脸,此刻表情冷冷的。

“我比你还希望她是我妈。”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到手臂和大腿上的肌肉由于疲劳,正一跳一跳。“我爸妈十年前就车祸去世了,从认尸到下葬,都是我一手办下来的。……你们两个到底是谁?我朋友又在哪里?”

727 听说穿越文女主角一定会逛妓院

【还行,今天虽然写得晚,不过写得很顺利,估计12点到12点半这个区间可以更新的。】

此刻外头的绿肉瓜、白小可,想必一定焦虑上火得很吧……

占据树根内部的,是持续不断的、“咕咚咚”的水流声——张开眼望去,树根里头倒并不是林三酒所想象的那样昏暗不见五指,反而是白雾茫茫的一片,时不时有一大片数量繁多的须子迅速游过去。

虽然感觉上好像如果自己这么做了,有点对不起同伴们的这份担忧,但是林三酒还是没忍住腹中的饥饿,从自己的卡片库里找出了上次吃剩的半碗速热面。

所有被卡片化的物品,都会一直维持着变成卡片前那一刻的状态;因此面碗刚一端在手上,蒸腾的热汽混着什锦海鲜的香味顿时扑了她满脸——在走之前,她已经将装满食品的背包挂在了机器娃娃腰间,足够吃上半个多月,倒是不用担心外头的那三个人饿肚子。

从身体的感觉上来判断,自打她进了树根,已经又过去了一天。

刚开始被卷进树根里的时候,林三酒终于尝到了白小可等人曾经吃的苦头:粘稠得几乎切不断似的黏液,裹着无数细细的须子,像一张厚厚的湿纸一样,一下子就糊住了她的头脸——耳朵眼、鼻腔里,也迅速传来了轻微的痒痒触感,说明已经有须子在试图往里钻了。

空气其实早已被隔绝了出去,想要保持呼吸,必须使劲地吸取在黏液空隙中的那一点点氧气;这无疑等于是为细须子提供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很快,肺里就开始火烧火燎地热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东西钻进去了。

不过好在没过多久,这些东西立刻对她失去了热情。

当窒息、灼热、湿重和奇痒从林三酒身上渐渐地消退了的时候,她挪了一下眼珠,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长长的白须子从自己的鼻子下方伸了出来——伴随着一股好像被人搔到了骨头似的痒意,那根须子从她鼻腔里游了出来,掉头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黏液里。

亲眼见到自己身上出现过那样的场面以后,还能够镇定地往嘴里吸热汤面,林三酒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似乎又一次变强了。

——此刻她之所以能够这么悠哉地吃面,还多亏了在新春格斗赛里收起来的一只胶囊。

当时为了从赛场中脱身,她把自己的胶囊卡片化了;随后事情一件接一件,收进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她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玩意儿。

要不是当时呼吸困难、头脑迷迷糊糊地想到“要是有个盒子把我装进去就好了”,恐怕林三酒此刻还在辛苦挣扎呢。

最叫她喜出望外的是,黏液中轻微的腐蚀性对于胶囊来说似乎不算什么,漂流了这么长时间,囊壁看起来仍然是好好的,只是有一点儿花了。

也许是感觉到了这个东西并不能为自己提供养分——在前行的过程中,有那么两三次,林三酒察觉到胶囊似乎正在被一波一波的黏液向外推。

好不容易才进来的,她当然不会这么让树根将自己“吐”出去。一旦发觉胶囊开始左右摇摆时,她就将其收起来、再叫出长刀,紧紧插进白色硬皮里固定自己的位置——这么干了几回以后,或许树根也知道疼了,终于默认了这个玩意儿的存在,一视同仁地将胶囊裹进黏液里,朝未知的方向流动。

放下吃空了的面碗,林三酒透过胶囊壁看了看她系在外头的一截绳子。

这个主意还是她不久前才想到的,通过绳子摆动的方向,可以判断自己在朝哪儿走——此时,绳子正被迎面而来的一波波黏液冲刷得左右摇晃,林三酒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它是在隐隐向上飘动。

……这说明,自己果然在朝下方前行?

她有点儿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一片一片的黏液在她的视野里,如同白雾一样缓缓流动。

即使流速不快,林三酒也在树根内部呆了足有一天多的时间;按照半个小时一公里来算的话,她现在已经在地下五六十公里深的地方了?

……然而,眼前白茫茫的树根内部没有丝毫变化,仍然在一直朝下走,仿佛要这样一直走进地心里去似的。

在这样的深度上,林三酒除了老老实实地坐在胶囊里等待以外,没有别的任何办法了。此时这条容纳她的树根也成了她的救命绳索:若是这条树根突然没有了,或是一个不小心被它推到了外面去,林三酒就会陷于深深、漆黑的土层里,在窒息以前就被会身上大地的重量压得粉身碎骨。

一旦想到这一点,吃面时的那一点悠然,就全都不见了。林三酒盯着胶囊地面的目光甚至逐渐变得有些神经质起来,生怕自己放过了一丝摆动,就会被不知何时想起了她的树根给推出去。

液体流动时,打在胶囊上的“沙沙”声,单调地重复了很久,让人觉得好像世界都只剩下了眼前这一方景象。

胶囊随着波流而轻轻地、有规律地晃荡着,如果不是周遭太诡异,也算得上是时光静好。

连续多日来的疲劳,在沙沙声里被麻木、被碰触了,渐渐地从血液骨子里浮了上来。

眼皮开始越来越沉,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猛吸了一口气,心里却迷迷糊糊地想——就算睡过去了,只要胶囊一摇摆,自己也会有感觉吧?

……念头一起,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明明好像前一秒还在告诫自己不要睡,然而当胶囊一震,林三酒骤然惊醒的时候,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经睡了不知多久了。胶囊随即稳定了下来,看来刚才只是一股乱流。她拿起面碗看了看,发现刚才剩下的一层汤已经干涸成了一层硬块;因为姿势不好,自己的腿也麻了。

“这样看起来,足有六七个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变化?”

她嘀咕了一句,一转头,猝不及防地正对上了一张惨白微笑的人脸。

即使已经身经百战,林三酒浑身的汗毛仍然唰地立了起来——她压下了喉间几乎失声喊出的惊叫,连退两步,这才发现原来这张人脸正身处于胶囊之外。

盯着它足足缓了十来秒钟,林三酒才感觉自己的心跳平稳了下来;她上前仔细地看了看,心里顿时被揪成了一团。

这是一个刚刚顺着黏液飘过来的陌生男人,浑身上下几乎没剩哪一块皮肤是好的了。因为是重点保护对象,此时只有一张头脸还能瞧出本来的样子。他的腹腔和胸腔都被打开了,裂口的边缘是密密麻麻的小小半圆形,很显然是在无数个小孔连成一片后,人皮终于撑不住裂了开来,一些像是筋膜的东西在液体里沉沉浮浮。

原本是内脏的地方空空如也,林三酒可以一眼看见他的脊梁骨——空空的腹腔里,只有一片惨白色。

这个人死的时候面目扭曲,透过被轻微地腐蚀花了的囊壁望去,第一眼看起来简直像是在笑。

如果兔子他们一直在黏液里硬抗的话,恐怕此时也跟这个男人差不了多少了。

刚才的一激灵,已经彻底驱走了困意,林三酒忧心忡忡地坐下来,看着脚面发呆,努力回想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能力、或者特殊物品,是可以保证安全的……

咦?

她的念头顿了顿,转过头。

外面那个惨白的男人尸体,仍然载沉载浮地飘在胶囊外头。

好像有哪里不对……

林三酒歪着头,努力地寻找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

树根里飘过来一个死人,倒是没有什么出奇的,毕竟这些树根吸收了大量的生物;然而叫她不得不注意到的是——

之前这个死人可不在这儿。

如果是同一条树根吸收的东西,林三酒肯定早就瞧见了——比方说一直漂在她头上的一只肥胖的“走地鸡”,就是个陪伴了她一路的旅伴。

因为树根中各处的黏液流速都是一样的,也不可能有前面的东西慢了下来,或者后面的东西追了上来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走近了一些,看着那张残破的脸,心跳咚咚地加快了,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林三酒强迫自己静下来,等了好一会儿,果然胶囊又陆陆续续地震荡了几次。

这并不是树根在把她向外推了——这些震荡有的持续时间长,有的只一晃而过;而在震荡结束后没多久,她总能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

头上的“走地鸡”不知道被乱流冲到了哪儿去,刚才的死尸也远远地落在了后面;树根内部的生物忽然多了起来,东一个西一个地漂浮在胶囊四周的空间里,都是些以前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有几个进化者看起来似乎还活着,用上了各式保命的手段:一个人缠在厚厚的金丝带里,像个木乃伊似的;另一个人浑身发着黑光,看不清面目——不过即便如此,他们的境况也只是比死尸略强一些罢了。

林三酒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把他们救进胶囊里。

就算挤挤挨挨地站着,胶囊里最多也只能站下两个人多一点儿位置,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同伴考虑。

“抱歉,你们再撑一会儿吧。”她低低地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现在所有树根中的黏液和生物都汇流了……会有办法出去的。”

728 天花板上的光影

【一个不小心就快12点了,很快就能发了!】

高速公路上,无数车流汇成了一道钢铁的河,在蓝色路标牌下挤挤攘攘,朝前汹涌着,想开出一条活命的路。疯狂的鸣笛声、左冲右撞的汽车、尖声的哭叫和怒骂、车辆相撞后的残躯……都化作了一团巨大的恐慌扑面而来,迅速地蔓延了开去——

然后,突然被按下了静止键。

林三酒一步一步地穿行在拥堵着一动不动的车流当中,万物俱寂。只有她的脚步声和远处一个持续不停的车喇叭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刺耳的车笛下,公路越发寂静如死。

这时,尖锐的喇叭声忽然戛然而止——远远地,胡常在从另一辆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车前直起了腰,这才抱怨道:“……死在哪儿不好,偏偏死在喇叭上。”

这句话传进了耳里,林三酒忽然想到当初卢泽走在尸体的背上时,他脚步轻快的样子——当时她看了还觉得很愤怒。可是如今,死人早就从一个不可想象的恐怖,变成了让他们麻木得连眉毛也懒得抬一抬的东西。

她抬头看了一眼蓝天下的路标牌。

被风沙和高温侵蚀了大半年,路标牌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了。林三酒使劲地眯起眼,原地仰头站了好几分钟,才算是勉强连蒙带猜地看明白了——她抬头朝远方的同伴喊道:“我们离盐平港还有六十公里!”

“还有那么远?”离她最近的、一身哥特装扮的兔子,在一辆瘪下去的沃尔沃车顶上叹了一口气。“赢回来那么多件特殊物品,怎么就没有一件能让我们飞的呢。”

因为乌苏毒的关系,四个人在车龙里分散开了一段距离,各走各的。离那个奇怪的游戏副本结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的日子,过得倒是出人意料的平静——除了三餐不继、饥渴交迫以外。

四人上一次吃东西,还是两天以前的事了。

高温虽然已经不能再对几个进化后的人产生致命的威胁,但也造成了另一个叫人措手不及的状况。没有了食水的储备以后,几人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超市、食品工厂、便利店……等可能会有食物的地方。在一个大城市里,超市遍地开花,找一个没被洗劫过的,应该不难吧?

可是现实情况却不那么理想。

凡是真空包装的、干燥的食物,几乎都被搜刮光了,作为人人能想到的首要目标,许多超市里连一瓶水都没剩下——这还是幸存下来的超市情况。更多的超市,连着楼体一起在高温中倒塌了,堆积成了山一样高的废墟。

没有——到处都没有食物,甚至也没有清水,连城市水库都干涸了,只剩下了稀泥。

就在大家越来越焦躁、越来越失望的时候,林三酒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地方应该存放着远超过超市的巨量食水,而且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人,恐怕不多。

海关港口。

作为一个发达的口岸城市,升海市每年的进出口货物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而进口食品作为其中一项特殊的货物,在每次入关前都需要留在海关仓库里接受为期一个月的检验。

漂洋过海而来的食品,最低也是以一个货柜箱起算的,海上运输相对苛刻的条件,也要求了食品的密封性和抗腐性要好。而且货物港口附近的人烟稀少,相对来说也更安全。

还有比海关仓库更合适的栖身之地了吗?

所以尽管盐平港路途遥远,几个人也走得心甘情愿。

陷在车流里,走路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可是在没有地图没有GPS的情况下,也只能靠着高速公路的标牌前进;就这么默默地又走了一会儿,林三酒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她前方的一辆车上,一只深褐色的手将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看着走下来的那只干瘪堕落种,手里一挥,出现了一条比对面还要长的口器——还不等那堕落种反应过来,它的头已经连着自己的细小口器远远地飞了出去。

“好久没见过这么干扁的堕落种了。”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混得真差。”

说罢,她跨过尸体,一脚踹上了车门,又向前出发了。

不远处的胡常在看了看她的背影,忽然几步接近了海天青的方向:“哎,海干部……”

海天青自觉地离他远了点,问道:“干嘛?”

“你觉不觉得小酒把头发剪短以后,帅气了不少?”

海天青看了他一眼,答道:“我不知道,我是直男。”

“唔,说的也是……”胡常在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诶?我也是直男啊?海、海干部,你这话什么意思——”

走在最前方的林三酒装作没听见。

就这么走了大概两个小时,时近午后,太阳渐渐地毒了起来,光芒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尽管人人都具备高温适应和体能强化,可依然感觉到了空气里灼人的热度,正混着沙尘,在肺里翻腾起来。

在过了几个岔道口后,公路上的车越来越稀疏了。日头渐盛,也不该继续在外头走了;就在几人忍不住想要找一辆车进去睡觉的时候,公路一个拐弯,露出了前面一个幽暗的隧道口。

“进隧道歇歇吧,里面凉快。”

几人鱼贯走进了隧道里。隧道很长,没有了路灯后,就如同走进了山的肚子里一样,黑幽幽的,只有回头看时,才能看见尽头的那一团光亮。

自打进了隧道,车流一下就稀疏了不少。从这儿开始,就只有去海边的路了;而极温地狱刚降临的时候,几乎没人想到要去海边避难。

兔子身量最小,对它来说,同样的距离要花上两倍的气力去走,早就累得不行了。没走两步,它就第一个跳上了车顶,占山为王似的喊道:“我就睡这辆车了!”

因为乌苏毒的原因,大家这段时间以来都是一人一辆车地睡觉——否则要是睡时不小心碰到了谁,可就死得太冤了。

海天青找了一辆体格最大的SUV,胡常在选了另一辆吉普。只有林三酒,仍然来回地走,时不时弯下腰用袖子擦一擦车玻璃上的灰,朝里面张望一眼。

虽然大多数车都没锁,可也不是每一辆都合用的——许多车的车主至今仍然陈尸车内,腐尸烂肉混着枯血的铁腥气,一开车门就能给人熏一个跟头。只有那些主人弃车逃生了的,还能够勉强进去睡一觉。

林三酒一连看了几辆车都不合适,正有些无奈,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辆半开着门的陆地巡洋舰,立刻心里一喜。门开着,说明人可能早就走了;车子又大,足够她睡得舒舒服服的。她几步走向了驾驶座,拉开了门,就转头朝里望去。

车内,朱美朝她微笑——或许是微笑——了一下。

729 龙二好几天没来了

【目测一点前可以更新。看见题目,你们一群乘客是不是失望了。】

在抗辐射这方面,林三酒和一个平常人丝毫没有两样。

从被传送到伊甸园开始,到她的身体机能崩溃,这段时间可能还不到十分钟。

在十分钟里,症状已经迅速危及到了生命,可想而知这个世界中的核辐射量是多么恐怖——

她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像是一条毛巾一样,狠狠地绞着疼;高烧没有预警地就窜了起来,让她的皮肤灼热地烫人,每一次转头,都会有一把落发掉下来。从林三酒的鼻孔、耳朵、嘴角,都争先恐后地渗出了血,她自己却还没有丝毫意识。

高温适应、体能增幅……都没法改善她的状况,林三酒忽然又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接着陷入了朦胧的昏沉之中。

当初身处于绿洲幕后的堕落种们,在极温地狱之前也是人类,就是因为没有适时地进化出“高温适应”,而导致他们都成了堕落种。

现在的林三酒,很不幸地落入了同样的处境里。

因为她的身体始终没有生成抗辐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林三酒缓缓地睁开眼睛,随即又合拢了。她在身体的机能即将枯尽,意识模模糊糊之间,已经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不会生成任何抗辐射能力了。

原来在这种濒死关头,身体竟然能够把讯息这么清晰地传达给大脑——不是她的潜力值还不够高,而是受限于她本身的基因缺陷,林三酒天生无法拥有这样的能力。

人人的身体里都有无数个带有缺陷的基因,只是没想到,她的竟然这么快就起了作用。

死亡的面孔突然清晰了起来,就像是小时候坐在她床头的妈妈。

……林三酒不怕死。

她只是担心死还不是她的最终结局;她怕自己死了以后,尸体还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在辐射的作用下变成了畸形的一张脸,茫然地独自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意识像是沾了水的肥皂,迅速地从指间滑了出去,在它身后跟着涌来的,是一片名为死亡的黑暗——就在林三酒的双眼即将被这黑暗笼罩的前一秒,她已经昏花了的视线里走来了一个人影。

假如我是什么里的女主角的话,这个人一定是来救我的吧——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跟自己开了个玩笑,随即就再度昏迷了过去。

逐渐走近了她身边的那个人,头上戴着一个类似于摩托车头盔似的东西,一双眼睛在头盔玻璃罩子的后面转了转,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女人。

一看就是一个新来的。

在这种高辐射的世界里,不但身上连一件防护服都没有,甚至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紧身短背心,大片的皮肤都暴露在了充满了浓浓辐射的空气里——当然了,林三酒的死活是不会被放在这个世界里任何一个人的心上的,这个带着头盔的人之所以会走过来,是因为他另有目的。

陌生的头盔男蹲下了身,仔细地看了一遍她的身体,当目光落在林三酒的绷带上时,目光忽然一亮。

“我知道你还没死透,所以先跟你说一声抱歉了。”头盔男忽然低低地说话了,声音在头盔的后面有些听不清楚。“反正一个死人,什么特殊物品也都没用了,对吧……”

说着话,他已经摘下了手套,抬起林三酒的下巴,在她的绷带上按了按,果然感觉到了下面皮格马利翁项圈硬硬的质感。

头盔男不急着拿东西,反而扶着她的肩膀给她翻了个身,将手伸进了她的后裤袋里,似乎在找其他的东西。

几秒钟后,他“砰”地一下,整个人就栽倒在了林三酒的身上咽了气——后者被这样一砸,微微地吐了一口气。

由于【乌苏毒】的关系,从头盔男脸上、身上渗出来的鲜血,滴落在头盔的玻璃上,顺着边缘流了出来。

两具一动不动的尸体,就这么叠着躺在苍茫灰沉的天地间。

倒毙的尸体所在之处,离玻璃罩其实并不远——林三酒在肌体飞速病变的情况下,根本没得来及走上几步,就已经摔倒在地了。

在玻璃罩子里,几个面色红润、干干净净的人驻了步子,对着不远处的两具尸体指指点点了一会儿,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转头又各自散了。

一片寂静里,只有呼呼的风声,吹动了乌黑色的草丛。几只人头大的丑陋甲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凑近了二人,触须来回地摆动了几下,正要上前时,忽然被一声长长的吸气声给吓了一跳,迅速钻回了土块下面。

这一声吸气,带着声带受损后的沙哑和枯竭,仿佛声音的主人已经好久没有用空气滋润过干枯的胸膛了——林三酒睁开了眼。

她在睁眼后的几秒里,疲惫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没那么难受了。当她被自己喉咙间的血呛得一阵咳嗽时,发现血停止了外涌,虽然身体仍然很疼,但似乎高烧正在消退。

但是林三酒却很清楚,自己仍然没有生成抗辐射能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昏昏沉沉地想了一会儿,觉得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原因,肯定是出在这个死去男人的身上了。

原地躺了一会儿,林三酒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努力地咚咚跳着,试图给身体灌入一点力量——等她手刚能够动一动的时候,她就挣扎着拽下了头盔男的背包。

背包的搭盖关得不严,一把闪着红光的透明小圆球顿时滚了出来,咕噜噜地落了一地,看样子正是刚才玻璃球城市里,那个年轻人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吃的东西。

林三酒抓住了一颗小圆球,极富弹性的质地被捏在手里还不到一秒,就变成了一张卡。

【防辐射橡皮糖V2.0】

由伊甸园实验室研发出产的抗辐射零食,保证绝不添加天然果汁或维生素C,口感像皮鞋,咬也咬不断,并且总是散发出一股腥甜的劣质糖精味道。吃下本品后,将短暂地大幅增加身体的抗辐射性。由于本品并不是最新版本,因此效用只有三天左右,需要定期服用,每次请最少吃十粒。

注:这个橡皮糖只能当做补充剂,请配合其他抗辐射手段一起使用,效果更好。

林三酒顿时不知从哪儿涌出来了一股力量,一口将刚刚解除卡片化的小圆球吞了,又拼命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寻找刚才掉出来的橡皮糖,很快额头上汗就下来了。她被头盔男的尸体压在下面,身体又虚弱,能动的只有一只胳膊——但是好歹,她总算找到了七八粒,立刻一把都塞进了嘴里。

虽然还不到十粒,但是吃下去不到一会儿工夫,林三酒感觉一股活泼的气息从腹腔中蔓延了开去,昏沉、头痛等症状顿时为之一轻,好受多了。

她躺在地上,大喘着气,感觉到了鲜绿色的生命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血管里。望着坠满了辐射云的阴沉天空,她眼角不知何时悄悄地滑下了一道眼泪。

即使是不怕死的人,也是不想死的。

有了点力气,林三酒喘息着推开了头盔男的尸体,慢慢坐了起来,地面上留下了一个血染出来的人形印子。

在吃下橡皮糖之前,到底是什么救了她的命呢——这个问题,林三酒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黑色的头盔依然静静地坐在地面上,里面的人头和它连着的尸体却不见了。林三酒指间夹着一张画着一个死去男人的卡片,低头读起了卡片后面的文字。

【耳导的尸体】

姓名:耳导

种族:人类

状态:死亡

潜力值:152

犯罪嫌疑人:林三酒

基础能力:高辐射适应、体能强化、鹰眼、身体改造。

进阶能力:离弦之疯狗、辐射驱散血液粒子。

离弦之疯狗虽然名字古怪,但本身却十分平平无奇,只不过是一个大幅增加了速度的能力而已,倒是剩下的那个十分耐人寻味。

“辐射驱散血液粒子……?”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睛——因为刚才受到的辐射伤害太大,她的视力仍然有些模糊。在确认了自己的确没看错以后,她忍不住调出了进阶能力的详细信息。

【辐射驱散血液粒子】

在血液中生成一种微小粒子,可以立刻驱散体内60%的辐射。仅仅只有“高辐射适应”这一项能力的话,人体仍然相当于处在中等强度的辐射波中,长此以往,对身体也是有一定危害的。除了保护身体健康之外,这种粒子还有一个用法,就是可以将之喷洒在辐射变异生物的身上。

驱散了对方体内60%的辐射以后,无论是什么变异生物,威力都会被大大地削弱,效用可以维持一天——可以说,这是一项无视了基本科学定理的能力。

“怪不得……”林三酒恍然大悟,看着自己满手臂的血,心里一瞬间感觉复杂极了。

这个叫做耳导的男人,大概是见她垂死,所以过来搜尸体的,结果没想到在他碰着了林三酒的皮肤以后,自己却先一步因为乌苏毒送了命。接着,从他体内流出的鲜血滴到了她的身上,反而替她驱散了60%的辐射……

原地怔了一会儿,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耳导的背包。

730 没见过这么惨的中产

【又差点忘了放防盗,我就快写好了,你们可以等。】

“诶,你别睡了,刚才老板来公司了。”

朦朦胧胧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肩膀似乎被推了两下。林三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眨了眨,愣了几秒,身边如潮水一样的声音这才地弥漫进了她的头脑里。

面前的电脑显示屏上,indos睡眠时的图像正不住地变换着,正是她看了一年多的一朵大牡丹——林三酒揉了揉眼睛。

眼皮被拉扯、手臂被压得微微发麻、长时间坐着不动而导致的腿部血液不畅——种种真实的触觉在她身上渐渐苏醒了过来,使初醒的迷茫缓缓地消褪了不少。

“好家伙,你这一觉睡的可真够死的,我们都出去吃完午饭了,你还在睡。”刚才说话的那个同事从旁边的格子间上探出了一张脸,笑容暧昧:“昨晚没睡好吗?干什么去了呀?”

林三酒张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这个男同事对办公室的女性特别热情,换句话说也是有点轻浮,有时说话也不——

等等,我在哪?

她浑身一颤,目光迅速地在身边划了一圈的同时,身体仿佛也像触了电似的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然而腿上却没有如她所想的一样传来那熟悉而有力的支撑感,身子反倒沉甸甸的不听使唤,小腿骨一下子磕在了柜子角上,当下让林三酒疼得吸了一口气。

啊……

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视野的余光察觉到了男同事惊诧的表情,林三酒在身边又看了一圈,这才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没什么,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应该是梦吧?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有点不确定地想了想。

被自己杀死的高富帅男朋友、极致高温下的干尸、模样恐怖的堕落种、形容各异的同伴们……由于梦不是按照真实的时间维度前进的,因此她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在这个无比逼真的梦里过了好几年似的,猛一被叫醒,甚至有种“不知人间今夕是何年”之感。林三酒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这才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那一场梦仿佛是另一段人生似的。只是醒过来以后,她依然是这个大都市里不出奇的一个小白领。

“什么嘛,我还挺有想象力的……”她动了动鼠标,屏幕上顿时亮起了蓝天白云和草地。“要是把梦见的都写下来,也是一部了呢。”

被梦境冲得远远的现实,慢慢地回笼了,生活里的琐事又浮上了心头:“噢,今天下午好像要交一份报告材料。”

甩了甩头,林三酒熟练地打开了文档,对着屏幕发了一会儿怔,手指噼噼啪啪地在键盘上跳起来。

这一天对林三酒来说,除了那出奇清晰、丰富逼真的白日梦以外,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快下班的时候,她那部有点老了的苹果忽然亮了一下。

“别忘了晚上你还要和那个医生相亲呢,要不要我带点化妆品去你公司接你下班呀?”

发件人是朱美。

林三酒望着那个名字,有几分恍惚地怔住了手。过了几秒,她回了一条:“好,帮我带个睫毛膏就行。”

梦里朱美的干尸模样,好像还清晰地浮在眼前……

真是的,怎么会梦见那种讨厌的事。

林三酒叹了口气,咔地按了一下锁屏键,随着屏幕黑下来的瞬间,她看见了一张雪白大脸的倒影。

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通过倒影和林三酒对视着。

明明这个时候应该发出一声惊叫的,然而林三酒下意识的反应却将自己也吓了一跳——她猛地朝前扑了出去,脚跟才一站稳,另一只脚便狠狠向后一踹,刚才还被她坐在身下的转椅便呼隆一声滑了出去,直击在身后那人的身上——

“哎哟!你干什么啊!”

那个有点儿轻浮的男同事捂着肚子,动作和声音都很夸张:“我就想看看你跟什么人发信息嘛,用得着——诶哟——”

林三酒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

长期坐办公室而缺乏锻炼的小腿肌肉,由于这么爆发性的一个动作,此时慢慢地泛起了酸。

“抱歉啊,是我被你吓了一跳。”她朝男同事笑了笑,声音尽量维持得很平和。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一团混乱地在大脑深处左冲右突,让她静不下心来。眼看着那个男同事咕咕哝哝地收拾东西走了,林三酒深呼吸了一口气,弯腰将自己的办公桌清理干净,关掉电脑,打算在见到朱美以后,好好跟她说说自己今天的异样。

她工作的这家公司,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下班一向很准时;如果不是领导要求,几乎所有人都是到点就走——因为有点儿心神不属,当林三酒花了十分钟收拾好东西以后,办公室里已经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由于采用了密码锁,最后一个走的人只要输入密码就能锁门了,倒是省了拿钥匙之类的麻烦——林三酒打过卡,手指悬空放在键盘上半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密码是什么了。

“真是,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在给同事打过电话,问明白了密码以后,她终于搭电梯下了楼。朱美已经拎着一只大纸袋等在楼下了,看样子拿的绝对不止一只睫毛膏而已——

闺蜜盼望她能早点嫁出去的心,似乎倒比林三酒自己更急切些;提前三十分钟到了那家环境优雅的餐厅,被朱美按住了一通收拾以后,林三酒简直有点认不出镜中的自己了。

“我今天心里有点儿乱乱的……”二人坐定了,趁着那个医生还没来,林三酒小声地跟朱美说道。“中午我做了个梦——”

“诶诶,陈医生,这边!”

然而她才刚说出口半句话,朱美已经忽地跳了起来,朝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使劲儿挥手——等那位陈医生落座了,又互相介绍了一番以后,朱美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梦见什么了?陈医生,她刚才说她做了个梦。”

顶着对面胖胖男人的视线,林三酒硬着头皮笑了一声:“没什么,梦到了世界末日而已。”

“很有意思嘛!”陈医生似乎对她的外形挺满意,笑容活泛了许多,趁机滔滔不绝起来,“都说梦是人类愿望的满足,说不定你内心有一些诉求,只有在世界末日里才有可能被满足呢……我上大学的时候,去德国做过一年交换生,倒是学了不少心理学的东西……”

林三酒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感觉自己的脸皮都僵了。

平心而论,陈医生说话也算有趣,人看着也不坏——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林三酒越发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仿佛自己忘了一件什么很重要的事儿,心思早就混乱地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过了一会儿,在座的其他二人也都察觉到了,朱美甚至在桌子底下轻轻掐了她一下。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林三酒匆匆地说了一句,随即像是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桌子。

今天是怎么了?

当她坐在马桶盖上,怔怔地发呆时,忍不住问了自己这么一句。

这么魂不守舍,若是遇见什么东西袭击,可……诶,什么袭不袭击的!

林三酒挠了挠头发,觉得自己这个担忧简直好笑。

逃避似的坐了一会儿,她渐渐地冷静多了。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林三酒站起了身。“别光留朱美一个人在那儿了,挺尴尬的……”

一边嘟哝,她一边要伸手去开门。

身体却没来由地顿了顿。

接下来,林三酒的身子好像有了自主意识似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伸手掏出了手机,打开了相机模式,蹲下身将相机从洗手间门缝下面探出去一点,眼睛望着天花板,手里咔嚓照了一张相。

抽回手,手机屏幕上是有些模糊的一张洗手台底部的照片,没什么奇怪的。

“幸亏没有人,不然人家肯定要把我当成变|态了。”她摇摇头一笑,将手机放回了裤兜里。

尽管调整了一下心态,但此后的半顿晚饭,仍然吃得并不尽如人意。大概陈医生也察觉到了相亲对象的心不在焉,最后十来分钟几乎是在一片沉默里度过的——尽管朱美一个劲儿地找话题活跃气氛,但很快,这一次相亲就鸣金收兵了——陈医生擦了擦嘴,叫来了服务员。

“这一顿我来请吧,女士就不必拿钱包了。”他还挺有绅士风度地说了一句,转头问道:“……这一桌多少钱?”

“三百八十二,先生。”年轻得几乎稚嫩的服务员看了看手里的单子。“刷卡还是付现?”

“噢,现金吧!”陈医生朝林三酒笑笑:“我这人哪,就是不习惯什么手机支付,到哪儿都拿着现金心里才踏实……”

林三酒客气地点点头应合,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钱夹里抽出了几张蓝色的钞票。

——如月车站世界里的钞票。

731 天才的灵感都是在浴池中被激发出来的

“观光行程覆盖的区域,约占exodus全面积的三分之一。”

莎莱斯的声音一定是经过精心选择调试的,因为它听起来永远这样轻柔动人。林三酒坐在稳稳前行的磁悬浮单人运输舱中,仿佛又回到了六七岁的时候——那时她去游乐场时,最爱钻进用吊臂悬挂起来的旋转飞车里;等着机器一开,她随着咚咚的音乐声腾空而起,一圈一圈地留下快乐的尖叫。

“那剩下的地方呢?”

她忍不住面上的微笑,扬声问道。风呼呼地吹起她的短发,运输舱灵巧无声地一拐弯,带着她滑进了另一条金属通道中。

exodus中布满了这样四通八达的金属通道,它们在温柔的白色光芒中,连接起了一个又一个肩负各种功能的不同空间。

“主要有电力运行供给系统,备用电机与应急系统,气温调节设施,水循环与储水仓,气压控制系统……”莎莱斯非常尽责,不过它报上来的一系列名称都实在算不上有趣;林三酒听了十来个,见它仍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忙摆摆手:“不用往下说了。这些东西万一坏了怎么办?”

“大部分基础故障都可以由我进行自主智能修复。如果有超出我能力范围的大型故障,请呼叫技术维修人员。”

看来这房子是末日前建造的,还以为它的屋主能一个电话叫来水电工。

“三分之二的地方,都被这些设施占去了吗?”

“并不是。为了能够节约时间,像一些占地面积较大的生活设施,如花园、网球场、健身房、厨房等,我认为没有每个角落都看到的必要,所以仅为您安排了穿越这些区域的最短路线。如果您有兴趣,我可以为您……”

“好好,我知道了。”莎莱斯确实非常智能,林三酒的确不希望在一个花园里转上一个小时。她心里痒痒地激动,不由笑着问道:“我们第一个要去看的是什么地方?”

“执理人套房,”莎莱斯温柔地说,“您以后的居所。”

林三酒闻言一顿,随即一抹鼻子,重重踩下了运输舱的前进踏板。

考虑到exodus的面积,她的套房实在不算大,仅有一百几十余平。她脱掉自己脏兮兮的靴子拎在手里,赤脚踩着厚厚的地毯走进了客厅;明亮的橘黄色光芒暖暖地迎接了她,在工作台、沙发及一排排的红木书架上,映起了质感润泽的反光。

即使它已经属于自己了,林三酒仍然不敢随便乱摸;她只是猫着腰、打量着,暗暗赞叹每一个干干净净、闪闪发光的细节。

前任房主将书都拿走了,只留下了几本、一本不知哪里的地图册和一个不知是谁的历史人物传记。她穿过客厅,刚走到两扇深色木门前,门就缓缓地为她打开了。

“室温24.7度,湿度40%,”莎莱斯轻柔地说,“需要为您准备热水吗?”

原来是浴室。

光洁的巨大白色浴池,镶嵌在一个大理石台中央,足以让更高的人也全浸进水里去;在这个宽敞房间的另一角,走下几节台阶,就走进了一片大概半米深、凹下去的平台。身后是一片色泽淡雅的瓷砖墙,林三酒一抬头,目光竟落进了一线星空中。

大峡谷上方的夜空,是她见过最纯粹的黑夜,散落着最耀眼的银星。碎钻般的夜星泼洒成了一条动人心魄的璀璨银河,在她的视野里徐徐横跨夜空。

“这是您的淋浴间,”莎莱斯依照次序介绍道,“头上是单向玻璃。淋浴头有可以模仿不同程度雨量的雨天模式,handsfree模式,按摩和普通模式。站累了的话,还有躺椅、靠背……”

林三酒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洗一次澡的渴望,又看过了卧室和卫生间;套房内的装潢并不十分豪华,但看得出来,为了让人感觉舒适,每一处细节都经过精心设计——躺进去就像陷进了天堂的床、能感应到脚步走动的地灯,甚至连坐在椅子上时,身体与旁边柜子的角度,都无一不体贴,仿佛整个公寓无时无刻不在奉承她、讨她欢心。

唯一一个有点奇怪的是,紧贴着床一侧的墙上不知怎么留下了一个碗口大的痕迹。

“也许是拆除了什么东西吧?以前这里时不时地就会动一些小工程。”

莎莱斯似乎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林三酒没在意,一腔满足地重新钻进了单人运输舱里。

“这是哪儿?怎么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在看过占地广袤的健身房、没有枪和子弹的射击室之后,林三酒一边驾驶着运输舱穿过一间金属制、铺着厚毯的巨大房间,一边扬声问道。

“习武场,”不管她走到哪儿,莎莱斯永远能够在她身边响起回应,像一只从不走远的忠犬。“墙壁经过了特殊金属改制之后,如今不仅完全隔音、防火、防腐蚀,还可以承受高达四十吨的冲击力。”

“什么时候改制的?”

莎莱斯报了一个年份,但林三酒不知道它是哪儿的纪年方式。

“从习武场出去,很快我们就可以到达半自动无人智能医疗室了。”

这样的安排还真是很人性化——林三酒失笑道:“受了伤正好可以去治嘛。”

“是的,希望您能避免重伤。”

“我尽量。”

莎莱斯好像不太懂如何应对笑话。

磁悬浮轨道铺展到了几乎每个角落,她从运输舱中下来,就可以直接推开医疗室的门——也许是为了防止系统错误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号称半自动的无人医疗室中,需要手动操作的地方反而多了起来;她一连用手打开两道门,在莎莱斯的指示下走进了一个拉着帘子的隔间里。

一个医生正闪烁着红光等待着她。

具体说来,“医生”是一个隧道形的庞大仪器,黑黢黢的内部空间足以容纳下一个成年人,外形有点让人想起磁核共振仪;林三酒犹豫了几秒,还是躺了上去,被莎莱斯送进了“隧道”之中。

“这是全科诊断扫描仓,”温柔的语音操控系统安抚着什么也看不见的林三酒,“对您整体状况都可以做出一个全面的初步检查。”

最先检查的项目也是一般来说最紧急的;林三酒躺在黑暗里,听着莎莱斯用一种报喜的语气向她通报:“恭喜您,您没有高温,没有内出血,内脏也没有破损和异常。”

“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事?”

“太阳上有水。”

“什——什么?”

“太阳上存在的元素包含了氧和氢……”

林三酒突然意识到,莎莱斯似乎也听不懂带有讽刺意味的话,它正根据吩咐在说一点“她不知道的事”。

等待了二十分钟,“基本健康、只是未来可能会出现膝关节磨损,并且得知了一个冷知识”的林三酒,晕头涨脑地钻出了扫描仓。她看过了一排可以自动寻找血管给人注射的机械手臂,一张能够实施基本抢救工作的手术台,还有一片似乎是监控生命指标用的仪器,总算是心满意足了。

“好像大多都是治疗外伤的?剩下的我就不看了,”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满面笑容,“会有一个真正的……嗯,会有一个医生来接管这片医疗室的。”

不过也许有一些按键仪器之类的东西,需要改装成适合猫爪操作的形状和大小。

林三酒驾驶着单人运输舱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她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子,甚至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它:这不是一所寻常意义上的“豪宅”——exodus比人类自己更体贴人、比人类自己想得更周到,因此它牢靠、坚固、舒适、周全……但唯独并不奢华。

实在要打比方,它就像——就像是一个末日中的堡垒。

接下来要参观的只是厨房和食堂,不看也罢。

林三酒一边打了个呵欠,一边跟莎莱斯招呼一声,随后掉转过头,朝执理人的套房方向飞了过去。当她进屋的时候,浴室门后哗哗的水声刚好停下了。

白白的热汽从池水上扑起来,清冽的水面在灯光下闪烁着碎宝石般的光泽。林三酒将浑身的脏衣服全扒了下来,胡乱冲了一下身上的灰;在她缓缓沉进一池热水中时,她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再见。”

莎莱斯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知由什么乐器演奏的轻柔音乐,从角落里一点点地飘荡起来。

她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惬意地泡过澡了。浑身的骨头、肌肉和皮肤好像都在热水中不断发出呻吟;她渐渐往池底滑去,直到水淹过了下巴。靠在乳胶枕上,她呼吸着味道清洁、又暖烘烘的热汽,神智慢慢地迷糊起来。

进化者大概不会在浴缸里淹死,不过这毕竟是一所末日以前建造的房子;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睡意,浴池两侧探出了扶手,以一个舒适的角度将她的身体架住了。随着“哔”地轻轻一声,池子里旋转起了柔和水流,轻轻打在她的皮肤上,始终维持着同一个水温。

朦朦胧胧之间,林三酒的睡意越来越浓。她只觉自己滑入了一个黑暗温甜的地方,凌乱的念头像碎片一样闪过去,不成形,也不成逻辑,渐渐散开了,沉入了睡梦的深渊里。

龙二……突然不去上班了。

梅和过得很辛苦……

“百分之五十,”地莫惊讶的脸逐渐远去,“百分之五十……”

exodus架在大峡谷中……

“违禁品,要耐心等等……”斯巴安的信里说。

最后,水波潋滟的光泽晃动着浮在视野里,一裘红衣飘在碧蓝水面上,越飘越远。

当林三酒从一池热水中醒来的时候,她胸腔中依然残留着入睡之前,心脏微微一缩的感觉。

有什么事很不对头。

732 机票价格上涨两倍?

【今天也是同样时间更新,12点半之前。】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诶嘿嘿。

不是我故意拖到现在才发请假条,实在是因为我才到家……看在我最近更新十分勤快的份上,就准我一天假吧。

哦哦哦对了!

我把半山镇和黑市的距离改远了,改成了三十多公里。

不为别的,就是要折腾林三酒。

《末日乐园》诶嘿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33 来,说出你的故事

【因为昨天没更,攒下了来了大概一千字存稿,所以今天可以更得比较早。????·?k?a书nshu·com目测10:30到11:00这个区间就可以更新了,不会换防盗章的人不要买啊。】

人偶师说过,林三酒如果聪明的话,应该希望自己饿死在大海深处里而这句话,此刻看起来有点不太容易实现。

因为林三酒此时正站在一家麦当劳的门口。

……自从差点被人偶师活捉以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林三酒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囫囵觉她没有淡水,一直靠喝咖啡活下来;神经整日都处于一个睡眠不足、强迫兴奋的透支状态里,一个月下来,她两眼下方已经被染上了浓重的青黑色。

不过即使是这样,她仍然没有放弃搜寻兔子几人的行迹。

近海的地方布满了塑料模特,似乎人偶师已经打定主意要在码头安顿下来了,所以她根本不能靠近;只能用一圈一圈的迂回搜寻,一边往地势更深的地方行进,一边寻找着同伴们的影子。

可是渺无所获。

不光是这样,林三酒还发现,自己迷路了。

其实想想,迷路很正常如果把任何一个人扔到广袤的大海中央去,在没有航海地图、指南针的情况下,都会失去方向的。林三酒早就不知道陆地在哪儿了,这成了一件很致命的事。

没有了海水,海底大陆在日光的灼烤下蒸腾出了奇怪的腥臭味道,经久不散。海底平原没有持续多久,地形就逐渐被一个个连绵起伏的海丘占领了,看起来如同一片山包森林似的。一连爬过了大半的小海丘,林三酒站在地势最高的一个山包上,迷迷糊糊地焦虑了起来。

她刚才数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巧克力只剩下三盒了。食物告罄了,而前路依旧渺茫。

她爬到山包顶点眺目远望,发现在大概近千米之外,地势仿佛忽然断裂了一样,只有黑幽幽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那儿正是一条海底峡谷。

跳下了海丘,她来到了断谷的边缘。

尽管深海里更不可能有食物,但林三酒从来没见过海底峡谷;抱着好奇,她伏在边缘,低头朝下望去。

峡谷从脚下直直垂落,近得触目惊心。海底地面变成了悬崖,猛地一连下跌了几千米,连一个缓势都没有,就一头扎进了幽深晦暗的谷底。夜晚的星光根本照不进峡谷里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和角度尖锐的陡峭崖壁。

看到这种地貌,还想下去的人必定是脑子有病

林三酒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脑子有病,一边吃力地攀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小心地往下爬。?????·kanshu·com粗粝的岩石和盐沙磨得她手掌生疼,如果不是经过了体能强化,恐怕这个连专业攀岩家也望而却步的悬崖,早就成了她的葬身之地。

为什么刚才不回头呢?她有点后悔地问了自己一句。

就算迷路了,可是如果一直朝平地走的话,总比下峡谷来得更有希望吧?

她刚才的确准备掉头离去的然而就在那时,她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自从新世界降临以后,她几乎再也没听见过了。

那是水声。

听起来,像是缓缓的波涛声,正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岩石。

林三酒蹲下来,目光投向了那一片其实什么也看不清的无尽黑暗,在脑海中描摹出海水的样子即使大部分的世界已经死去了,在这深深海底之下,依然有水,依然活着。

就像人类一样。

水浪的声音,叫人想起了过去,那个安逸寻常,甚至有些无聊的过去林三酒伏在悬崖边,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波涛。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是绝对不会下去的。

正当她出神地看着谷底的时候,突然发现在一片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就像电源连接不是很灵敏了一样,那光亮连闪了几次,终于稳定地亮了起来。鲜艳饱满的黄色光芒,看起来是那么的眼熟,在黑暗中投下了一圈“m”字形的光晕。

麦当劳。

有一瞬间,林三酒觉得是因为自己扛不住世界毁灭以来的种种,终于精神崩溃了。

否则为什么连世界都完蛋了,可在近万米深的海底,居然有一个麦当劳的招牌灯?

不,不止是一个招牌灯林三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m”字形灯光的旁边,又闪了两次光,她耳朵里仿佛还能听见电流通过灯管时发出的“啪滋”声音接着,一家灯火通明的麦当劳餐厅,就于黑暗中现身了。

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门厅因为离得非常远,有些看不清楚,可是那一排红色的“mcdonald’s”却仍然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视网膜里。

一连喝了一个月的咖啡,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的林三酒,虽然迷迷糊糊之间也知道这肯定不对劲,但她几乎没怎么多想,就已经踩住了一块岩石,朝谷底爬了下去。

在巧克力汁面前一点生机都没有的胃口,突然之间活泛了过来,鲜明的饥饿感一阵阵地冲击着林三酒的大脑;一边爬,她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炸得脆脆的辣鸡翅

几千米的峭壁,即使对于进化人类来说,也是艰辛至极的一件事:林三酒用来固定身体的小刀,半途中就已经卷了刃,变了形;手指上伤痕累累,又沾染了一手的盐粒,那种痛法,简直能一路疼进人的心里去。到了后半段,她几乎是滚下去的没有了背心的保护,当林三酒爬起身的时候,早已遍体鳞伤。

但是,好歹终于下到谷底来了。

那个暖光融融的麦当劳餐厅,正在离她大概二百米的地方,像是一个美妙的梦。

透过干净的玻璃大门,能看见里面一尘不染的红砖地、散发着金属色泽的银色台面、亮度几乎刺眼的英文餐单……一个颜色漂亮、牛肉丰满、菜叶芝士厚得一口咬不下来的巨无霸,正在广告牌上亮着,仿佛一个诱人的海妖。

林三酒呆呆地朝它走了几步,踩过了泥泞柔软的湿沙地,一脚踏进了海水里,发出了“啪沙”一声响。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这里绝对不可能有一家干干净净、还亮着电灯的麦当劳。

那自己亲眼看见的又是什么呢?

她不用扇自己巴掌,身上无数小伤口传来的鲜明痛意,已经说明了她此刻清醒得很。

玻璃门感应到了有人靠近,立刻无声地打开了,一股食物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林三酒像梦游似的走了进去。

玻璃门在她身后关严了。

林三酒茫然地四周看了看,餐厅里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食物香气正源源不断地从后厨的方向飘出来她叫出了口器,谨慎地靠近了点餐台。

从这儿朝后头张望,什么也看不见,炸薯条的机器里也是空空的。林三酒觉得自己失望得好笑:万米深海下的餐厅里,怎么可能会有食物呢?

但是她的步子,依然不受控制地绕过点餐台,抬步就要走向后厨。

忽然不知从哪儿响起了“咕噜”一声,很低沉,好像来自厨房后面很远的地方。

林三酒顿足停了下来,侧耳听了听,又没有声音了。情况实在太过奇诡了,她感觉自己现在脑子迷迷糊糊的,不太适合轻举妄动,于是犹豫了一下,没有走进厨房,反而爬上了点餐台,伸直手臂将【防卫版晴天娃娃】贴在了房顶上。

刚一挂上去,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就撕破了空气防卫娃娃找不到危险来源的固定方位,此时正疯狂地转着圈,几乎成了一道虚影。她被这样一惊,神智顿时清醒了不少,赶紧伸手将它拿了下来,跳下台子就往门口跑。

玻璃门纹丝不动。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似脆弱的玻璃门,在林三酒用尽最大力量砸了几次之后,仍旧连一道裂痕都没有。她焦躁地去找窗户,这才发现这家麦当劳里根本没有窗户偏偏晴天娃娃简直又像吓破了胆一样,虽然被摘了下来,尖利的哭叫声仍旧持续不停,叫人心烦意乱极了。

红色的地板砖上,不知什么时候涌出了水,变得粘腻湿滑;灯光忽闪忽闪的,周围迅速暗了下来,很快就什么也看不清了;最叫人惊恐的是,地板慢慢地倾斜了,没过一会儿竟然直立成一个陡峭的坡度,仿佛有人将这个餐厅抬起了一边,誓要让林三酒顺着地板滑进后厨一样

地板倾斜得越来越厉害,林三酒咚地一下摔倒在地,双手徒劳地在地板上抓着,试图稳住身子不掉下去,然而入手的,除了一片滑凉湿腻之外,什么也没有。

好像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下滑,点餐台忽然像融化了似的消失了,清空了她掉进后厨的路那儿到底有什么,她根本不敢想。

就在她拼命地扑腾着、挣扎着的时候,忽然餐厅顿住了。

地板剧烈地颤动了几下,随即缓缓地放平了;虽然在一片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从门口的方向忽地吹进来了一股海风,似乎是门开了。变故去得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突然,林三酒趴在地板上,正兀自发着楞,忽然一股潮水猛地从后方涌了出来,她不由自主地被这股腥臭的浪潮给冲出了门。

“啪叽”一声,她一头栽进了外面的海水里。

林三酒忙手足并用地爬了起来,周围没有一丝光,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四下静悄悄的,好像刚才诡异的麦当劳只是一个梦。

要是有光就好了这个念头刚从心里划过,林三酒猛然想到了什么,忙叫出了一张卡片;随着手里银光一亮,方圆好几米登时被染白了,那正是从任楠身上找到的【能力打磨剂】。

在莹莹的、彷如会流动的银光之下,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东西,说不出来话。

这是一条巨大的鱼。

一双死白、没有瞳仁的眼睛正对着林三酒,足有地铁车厢那么长的嘴巴半张着,大量参差不齐的尖锐獠牙,如同密密麻麻的树林一样,从嘴里伸了出来。巨鱼的身体在水面上露出了一半,深色的鱼皮上,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像无数股小型喷泉一样,滴滴答答地滴落进了脚下的海水中。

最叫人挪不开目光的,还是它下颌的一根长长的、灯管似的东西。

“林小姐……?这条深海龙鱼,是你干掉的?”

从巨大鱼头的身后,那片幽深的漆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童颜巨_ru香汗淋漓 大_尺_度双球都快溢_出来的大_胆视频在线看!!请关注微信公众号:meinvmei222(长按三秒复制)!!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734 你要对我做什么

【今天连标题都没想好,你们睡吧,别等了,进度很不喜人】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番茄◇ ``.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735 有备而来

极温地狱降临的第一天,林三酒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昔日男友的血染满了双手后,在指缝里很粘稠,指甲里的血一直洗不掉。走下停车场时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热浪,第一次见到堕落种时猛跳的心脏……现在想起来,还恍如昨日。

这么快,14个月就过去了——她明明知道自己此时正在梦中,但因为神智仍然清明,所以自然而然地感叹了一句。

一切都太真实了,这让林三酒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真的是在做梦么?

她转头朝四周看了看,这个空间瞧不出有多大,只有无穷无尽的一片暗黑,铺满了视网膜的每一个角落。黑暗的空间里,唯有离她不远的、一个纯白色的巨大立方体最为醒目:这个立方体跟林三酒的个头一般高,横面大概能站下三四个人,此时朝上的那一面上,正写着乌黑的四个大字——“极温地狱”。

这就是卢泽当时曾经提起过的骰子了。

在林三酒迈步的时候,她的思绪飘到了卢泽的身上。他和玛瑟怎么样了?12应该已经分化出来了吧?身边跟着12那么可怕的一个人,他们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根本不想码字。目前只有41个字。你们真的要熬吗?】

想到了旧伙伴,就忍不住又想到了新伙伴:兔子他们也不知道拿到了签证没有?如果拿到了,会是去往哪个世界的呢?

14个月以来,林三酒遇见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同伴、有敌人、有萍水相逢的人……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要一个人上路。

当从这个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她就会孤身一人出现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里了——她轻轻地叹口气,一瞬间心头竟然涌上了对极温地狱的不舍。

“好了,该出发了。”林三酒搓了搓手,给自己像是打气似的说了一句,随后朝前走了一步。

眼前那个巨大的骰子,立刻像是一个活物一样,浑身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骰子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抛上了天空一样,在一片纯黑的背景里,翻滚着,越来越小。

明知道骰子不会落到自己身上来,可林三酒还是不由退后了一步,仰着头,看着那个白色骰子在翻滚的过程中,不住闪出一行行黑色的字迹,逐渐地越变越大,最终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

她赶忙走上前几步,探头去看正面的字,心脏砰砰一阵跳。

下一个世界的名字很短。

“……伊甸园?”

林三酒有点愣。这个名字听起来太不像是一个末日世界了——像极温地狱、冰雪暴、黑死城之类的,她都还可以想象出个大概,可是这个伊甸园……

疑惑还横亘在心头,她忽然感觉到一股仿佛从意识深处袭来的疲惫感,迅速攻占了她的大脑,眼皮突然就沉沉地睁不开了,好像几十天没睡觉一样,叫她甚至都无法兴起反抗的念头。

黑暗迅速地覆盖住了她的视野。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当她再度恢复意识,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林三酒就感觉到了一股清爽的微风,正一下下地吹拂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这风很柔和,风里连一颗沙粒也没有,凉凉的,与以往相比,甚至让她觉得有一点儿冷。

她已经离开极温地狱了——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林三酒的身体已经向大脑发出了这样一个讯息。

因为此刻她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好像突然被浸在了一池冷水里了似的——有多长时间,她都没有感受过正常的、二十多度的空气了?想不到二十多度时,竟然这么凉……

林三酒揉揉眼睛,用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接着她傻眼了。

如果伊甸园的意思是这个的话,那么林三酒巴不得以后每一个新世界都有一个温柔和平的名字才好——

哪怕在极温地狱降临以前,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这么漂亮的城市。

慢着,这的确是一个城市对吧?林三酒有点不太确定地想。这个地方处处都充满了异世界的新奇感——雪白的海螺状建筑,线条轻巧流畅,足有7、80层那么高,三五个并排而列;居民的住宅都是一栋栋两三层的小楼,被浓浓的、欢快的绿植遮掩得看不清楚。

远方矗立着一个乌黑的异型高塔,仿佛守护者一样,俯瞰着这个城市。

在应该是人行道的地方,铺着踩上去应该会很舒服的滑行通道,一个妈妈正带着两个孩子站在上面,说笑着,没一会儿工夫就不知被传送带送到了哪儿去。不远处一个年轻人,从一台看起来像是自动贩卖机的机器里,掏出了一大把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往嘴里送——再望一望远方,人们的神态看起来都很平静自然。

不是说,她会被传送到一个也是一样毁灭了的世界吗?

难道卢泽的情报不对?

想想也是,他和玛瑟也不过才经历了两个世界,得到的信息说不定不完全……

对比了一下这儿的居民们,林三酒有点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衬衫,拍掉了一身的沙子粒,自觉整理地差不多能见人了,抬步就朝城市里走。

那个正在吃东西的年轻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连动也没动一下,随即又低下头抓了一把闪着红光的小圆球吃了。

接下来,只听“砰”的一声,林三酒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她有几分茫然地抬起头——面前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是什么?林三酒的鼻子疼得简直要冒酸水了似的,她诧异地伸出手去,发现自己摸到了一片坚硬、透明的东西——

是玻璃?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这儿为什么要放一块玻璃?

林三酒双手摸索着,发现这块玻璃很大,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儿的,简直像堵墙壁一样。

正嚼着小圆球的年轻人又抬眼看了看她。

因为刚才走了几步的关系,此刻两人的距离很近了;林三酒忙张口问道:“那个,你好,我是第一次来这儿,不太熟……”

年轻人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歪头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朝她身后指了指。

入口在后面?

林三酒忙一个回身,目光落在身后,楞住了。

有那么十来秒钟的工夫,她甚至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炼狱,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从脚下站立之处,一直到目光看不见的尽头,都铺满了焦黑的泥土。零星的一丛丛植物,呈现的已经不是盎然可爱的绿了,而是污浊的青黑色,如同垂死老人的皮肤。

天空坠着一层层厚厚的铅灰色的云,使天空看起来特别低,仿佛就要和大地挨在一起了似的,阴沉沉地压抑在人的心口上。

破败、倒塌了的楼房,理所当然地没有半点人烟。偶尔土块一翻,会钻出来一只人头那么大的、甲虫似的东西,模样可以让十几岁小姑娘做上一个星期的噩梦。它一双血红色的巨型复眼朝林三酒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迅速钻回了土里。

即使在海底见识过了不少恶心的东西,林三酒也忍不住冷颤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连忙转过身,正要喊,发现刚才那个吃小圆球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林三酒四下里一张望,周围没有别人了——她一边使劲地拍着玻璃,一边喊道:“喂!有人吗!谁能告诉我,入口在哪里?”

没人回应,她的双手在玻璃上摸索着,试图找到玻璃的边缘。

但是很快她就失望了。

这个干净、漂亮的城市,好像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球给罩住了,上摸不着顶,下没有接缝。而林三酒,很不幸地,正好处于这个玻璃罩子的外面。

现在,傻子也能猜出来几分了:这个世界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危机,抹净了世上大部分的人口和土地——但或许这儿的居民们科技水平要比极温地狱强一些,因此建造出了这个“玻璃球城市”,来保护剩下的人类。

那么问题是,这个“危机”到底是什么呢?

林三酒敲着玻璃对着里面一通喊,始终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之后,叹了口气,终于停下了手。打破罩子进去,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虽然材质有点像玻璃,但肯定不可能是她所认为的玻璃,因为罩子坚固得让人觉得没有一丝希望。

“真是的,哪怕在玻璃墙上挂个横幅也好啊……至少告诉我们这些外来的人,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她甚至觉得有点累了,转头朝焦黑的土地走去。

不过走了几步,已经看见了四五只刚才那种人头大的虫子。她忍着恶心,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忽然毫无征兆地从胃里泛起一股酸水,下一秒她已经吐了出来——胃里有限的那么点食物,都化作了水,被清空了。

与此同时,她的精神也越来越萎靡,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咕咚”一声,林三酒浑身发软地摔倒在了地上,黑色的泥土登时溅了她一身。

在昏迷过去之前,她忽然明白,玻璃球城市是想从什么东西手里保护人类居民了。

核辐射。

本月第三次请假

昨晚熬爆炸了,受不了了,要请假睡觉。骂吧,随便,爱咋咋地。想摧残花季少女?告诉你们,不可能,我要顺利地见到我的十七岁。

我现在就要去睡觉,我要从这一刻起,睡到明天早上九点。

恐怖分子怎么培养?你连着几天不要让他睡好觉,自然就培养出来了,绝对暴躁,绝对恶毒。我刚才在想,他们那些恐怖分子炸哪儿都不如炸下水道,应该设置个定时然后赶紧跑,远远地看天地之间盛开一朵粪花。

脑中这个场景告诉我,我真的他妈该补觉了。

《末日乐园》本月第三次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36 来进行援救的人们

【进入周期性不想码字不想更新的循环了。今天这更要等到比较晚,我现在才800字。7月2号-4号要请三天假,因为我要去上海。】

细微的惨呼声是从蛇脸人的喉间发出来的,隔了一层厚厚蛇皮,林三酒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抬头一看,只见苹果在蛇脸人的颈部凸起了一个圆球形,随着圆球形飞快地滑下去,惨呼声也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它的腹腔里。

林三酒的额头上登时密布冷汗。

刚才的声响似乎也惊动了不远处的另几只蛇脸人——它们朝这个方向看了看,随即立刻动了,人人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边发出愤怒的低鸣,一边飞快地卷动下身,挪行到了林三酒所在的树下。

与其他几个一比,刚才吃苹果的那个蛇脸人个头儿显得小了一圈,在几只更高大的蛇脸人包围下,好像还有些不安——它一个劲儿地点着头,另一端的蛇尾也翘了起来,在空中配合着一点一点,感觉上似乎在道歉似的。

……怎么?这些苹果不让随便吃?

林三酒忍不住冒出这个念头。她刚想爬近点看看,没想到一个蛇脸人突然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这一根树枝——跟一个房间差不多大的黄眼珠里没有一点感情色彩,直直地立着一根竖瞳,正好面对着林三酒。

她被这么一吓,立时趴倒在树枝上,躲在一块粗糙突起的树皮后头,盼望对方没有发现自己。

那根竖瞳,比她还要稍微高一点儿。

从树皮的缝隙里望出去,只见那一片冷冷的透明黄停了停,就别转了开去,应该没发现小蚂蚁似的林三酒。属于蛇脸人们的声浪,仍旧一波高一波低地袭来——林三酒被震得双耳欲聋的同时,也不免暗暗庆幸起来。

过了好半晌,这声浪才逐渐平息了下去。

即使听不懂蛇脸人的语言,也能从它们的行动上看出一个大概:偷吃的小个子蛇脸人被远远地驱逐到了另一边,只能来回搓着手,一双眼睛阴阴沉沉,看着其他蛇脸人忙忙碌碌地摘苹果。

它们对苹果显然也有一套标准:有些被摘下来了,有些却还被留在树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不够成熟、不够大——反正看在林三酒的眼里,它们都大得没边儿了。

从树上摘下来苹果以后,蛇脸人却并不急着吃,只是统统摞在地上成了一小堆,由另一个蛇脸人一个个地点了一遍,应该是在记数。

眼看着负责摘苹果的蛇脸人摆动蛇尾游向了另一棵树,林三酒赶紧手足并用地跑向树枝末梢——

她所在的这一根树枝上,有两只苹果被好好地保留了下来。

由于这树上不长叶子,林三酒没有遮挡,在快要接近苹果的时候只好趴了下来,匍匐前进。离得越近,苹果表皮上那一种特殊的肉感就越让她心惊。

……颤巍巍、肉皮似的苹果皮,偶尔会在无风的时候波动一下,隐约露出几个毛孔,随即又消失了。

林三酒咽了咽唾沫,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哈啊!”

一声粗喘似的声音猛然不知从哪儿响了起来,差点让她滑了一个跟头——接着,粗重干涩的微弱声音,好像拼了老命似的才从什么地方挤了出来,“啊哈,啊啊,救、救……”

林三酒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苹果,浑身汗毛直立——在被她碰了一下的地方,几条像是青筋一样的东西,飞快地从肉皮上浮了起来——伴随着根根突起的青筋,那个声音听起来更加声嘶力竭,连男女都无法分辨了:“……呼哈,救……”

里面的人即使再怎么费尽力气,好像也只能发出一个“救”字。

蛇脸人来回游动时,在地面上带起的微微震颤忽然停了下来——林三酒的理智一下子回了笼,飞快地朝不远处瞥了一眼,见那个如山岳似的影子果然不动了,急忙扑到了肉苹果跟前,低低地急声说道:“你要是想被救出来,就赶快闭嘴!”

肉苹果“呼哈呼哈”地又喘了几口气,显然并不甘心就此闭嘴——然而似乎是力气用尽了,到底还是没能再发出任何声响。

感觉到地面再次震颤起来,林三酒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里面难道是有人困着?”她自言自语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清。“但是这苹果看起来好像是实心的……”

要不要把苹果割开看看?

她有几分犹豫地想。

就在林三酒有点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身上一亮。

……她一直都很小心,即使没有树叶遮挡,林三酒也始终站在另一只苹果后头,将自己藏在了阴影里。但此时,那只苹果所投下的庞大阴影忽然一抬,光芒瞬间笼罩住了她的全身。

有人拿开了那只苹果。

她傻乎乎地转过头去,与一根高高的竖瞳打了个照面。

……这一次,蛇脸人绝对看见她了吧?

林三酒压制住了自己忍不住想要尖叫的欲望,缓缓地朝后退了一步,目光一刻也不敢从那根竖瞳上挪开。

走了几步,那根竖瞳却并没有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它仍然正对着那两只苹果的方向,似乎在寻找刚才发出声音的来源。

她不由松了口气,赶忙向树枝深处退去。

……要是这一次成功逃脱,林三酒发誓,一定要等到蛇脸人离开再出来。

然而事不如人意。

仍然残留着几条青筋的苹果,此时忽然又一次波动起来——肉皮一样的表皮飞快地颤了几下,苹果上隆起了几块肌肉的形状后,那个声音又一次竭力地嘶叫起来,这一次,它喊出的内容更多了:“啊啊……来救我啊……骗、骗子……我好疼……”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叫了声糟了。

很显然肉苹果看不见!

那个蛇脸人此时正站在苹果旁边,这么一声顿时清楚地被它捕捉到了——长长五趾在空中一卷一伸,“叭”地一声,就将不断嘶叫的肉苹果给拽了下来。

肉苹果发出了一声令人胆寒的痛呼,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落入了食物链里上一层生物的手,肉皮高速颤动起来,令人眼花缭乱:“不……啊啊,呼……不要杀我……刚才这里还有一个人,她——”

它好不容易才流利起来的口齿,还不等说完一句话,只听咔嚓一下,就在蛇脸人的手里被掰成了两半,顿时什么声息也没有了。

林三酒感觉自己的一根神经像被掐断了似的跳了一下——她捂着自己的嘴巴,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涌起了一股久违的恐惧感。

从她所在之处,其实看不清楚肉苹果里到底是什么。淋漓的“果汁”顺着蛇脸人的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这才吸引了她的目光——人血独有的深红色里,混着一片片肉屑,似乎也是刚刚从苹果上掉下来的。

这一只蛇脸人的地位,似乎远远比刚才那个小个子蛇脸高;即使随随便便地掰开了一只苹果,周围的蛇脸人也只是抬头看了看它,什么也没说。

它舔了一口手里的半只苹果,细长而分叉的舌头像是一把刮刀似的,瞬间就将肉苹果给削矮了一层。

一口果肉吃进了肚,蛇脸人歪了歪头,盯着手里的苹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手上一直拿着光球的蛇脸人忙走近前来,嘶嘶地说了几句话,将吃着苹果的这一个给迎走了。

见它们都走远了,林三酒这才重重呼了一口气。

经过刚才那一幕,她可不敢再贸贸然地冲出去了;好在树皮参差不平,要找一个凹缝躲进去并不难。

“就这么一直挨到它们离开吧……”

林三酒默默地想。

蛇脸人收苹果的行动,并没有持续很久——不少肉苹果显然还没有到收获的时候,蛇脸人任它们留在树枝上,抱着一堆摘下来的离去了。

随着蛇脸人走得干干净净,光芒也消失了。黑暗好像突然想起了这一块失地,一举杀了回来,再次将这一方空间给遮掩得严严实实、不见五指。

林三酒缩在树皮的凹槽里,等了好半晌工夫,直到她确认周围再也没有半点声息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

【能力打磨剂】的亮光,只能照出去四五米的距离;在这样的巨树上,这样的微光也只比没有好一丝罢了。一连走了几根空荡荡的树枝,林三酒心里也着急起来了——起码得先弄清楚,肉苹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才好想下一步怎么办不是?

加快了脚步又走遍了两根小枝杈,她终于在银光的角落里,看见远处半个模糊的苹果影子。

“可算是找到了……”林三酒忙冲了过去,自言自语道:“这个可得安静点儿才好啊!”

她的一句话才落下,猛然不知从哪儿响起了一个嘶嘶的声音,惊雷似的震破了黑暗。

“果然……那只苹果,没有说谎……”

似乎还不熟练这样的说话方式,每一个林三酒熟悉的字眼里都混着生涩而奇异的嘶响。她止不住双手的颤抖,勉强抬起剧烈抖动的银光,在光芒中看清了说话人的脸。

深深裂开的大嘴,嵌在小个子蛇脸人的脸上,仿佛在表示他此刻很满意。

“这里……真的……有人。”

737 一起签到吧!

【快写完了,不过临到结尾有点卡。我记得好像从这一章开始,我就在不断地听批评了,之前没有人看。能坚持写两年,我也是锻炼了一颗铁心……】

就在田鼠被捆成了一个粽子似的扔进了卡车车厢的同时,负一层的单间里,玛瑟在冯七七的身前蹲了下来。

“喂,醒醒。”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啪啪地拍打着冯七七的脸。

后者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刚一醒来,后脑上鲜明的剧痛也跟着醒了,冯七七“咝”地抽了一口凉气,这才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绑着我?”

玛瑟碧绿的眼睛盯着他。

“没什么,我突然想和你聊聊天。”

“有什么话非要绑着我说?啊……是林三酒吧?她在这?”冯七七一念及此,立马警觉地抬起头,四周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玛瑟朝他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了,二人四目正好相对。

“……冯七七,虽然咱们俩的关系是最差的,一有机会就吵架——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次见到你以后,我们相处得还算不错。”

“是不是林三酒跟你说什么了?”冯七七反问了一句,咳了几声:“我劝你还是听听我这一边的话……”

玛瑟根本不搭话,反而自顾自地笑了笑:“在除我之外的11个人格里,你是倒数第二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这句话好像有魔力似的,冯七七突然沉默了下来,没有问“倒数第一个是谁”。

“那个Sociopath没出来真是太好了,对吧?唉,我中国话说得还不是很好,这个单词的中文是什么……”她看了对方一眼,继续说道:“……你也记得吧?那个时候卢泽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有好几个国际专家替他诊断,分别确认了我们11个人格的存在。”

女性温和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被绑着的男人却始终不发一言。

“只有最后一个人格,没有任何一个医生见过,跟我们也都不熟。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第12个人格不存在的时候,来了一个女医生——记得么?长得还很不错呢……为了了解这个举世罕有的人格分裂病例,她跟卢泽整整聊了一晚……第二天被人发现赤条条地死在了办公室里。”

“像个孕妇一样,肚子高高地隆着,里面装满了她办公室的抱枕、文件……听说全部都被血浸透了。肚子的缝线上写了一个‘第12人’,旁边还画了一个爱心。”

“第12人。所有的医生,都只知道这个代号,没有人见过他——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全都不知道。只能从他出现时的表现,分析出他是一个……唉,中文叫什么来着……”

冯七七轻轻地张口说话了:“******的病态人格。”

他的语气很奇怪,咬字含混暧昧,软绵绵的,却带着一种扭曲了字句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多听他说几句。不论是卢泽,还是以前的冯七七,从来没有用这种口吻说过话。

玛瑟的表情顿时变了。她尽量稳住了自己刚才以来不停颤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现在,怎么证明你是真正的冯七七?”

他抬起头,看了玛瑟一会儿,露出了一个称得上纯真的笑容。

“那就算了。老是装成冯七七的口吻说话,也挺累的。”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词句又绵又轻,还有点不清楚,跟以前果然完全不同了。

玛瑟呆呆地看着他,半响都说不出话。

“奇怪……我为了不让你发觉,特地假装成你的死对头冯七七。如果是他的话,跟你对着干不是很正常吗?你怎么就怀疑上我了呢?”冯七七——不,应该是12了——疑惑地歪着头问道。

“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玛瑟苍白着脸色一笑。

12点了点头,很赞同的样子。“怪不得。不过,现在掌握了卢泽身体的人是我。我可以把你分裂出去,就可以把你再收回来……虽然收起来有点麻烦。你不会忘了吧?”

玛瑟咬着牙,指甲刷地一声伸长了,盯住了他的双眼:“那你来试试看好了。”

12瞥了一眼她的指甲,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明明没有用,却还伸出来……哦,我记得你似乎升级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升级成什么样,就让我瞧瞧吧。”

如果一个塑料假人会笑的话,一定就是这样的。

“我警告你——”玛瑟一跃起身,指甲随即向12身上狠狠地挥了过去,卷起的风刮起了门口的布帘:“不要用卢泽的脸,做出那种表情!”

即使被捆成了一团,12却依然灵活得像条鱼似的——他双腿一蹬,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了长长的指甲,挣扎着要从绳子里脱身。玛瑟哪会给他机会,五指成爪,再度向他抓了过来——12眼皮一跳,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

玛瑟的指甲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散发出金属的色泽。如今的指甲似乎成了一种哑光的材质,坚硬得叫人心惊——被指甲划过的墙面深深地开了花,透过破洞,甚至能看见隔壁的床。

明白了……

当又一次攻击袭来的时候,12不躲反迎,一下子被指甲给划出了深深的伤口,鲜血顿时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他现在用的可是卢泽的身体——还不等玛瑟心疼,只见几段碎了的绳子纷纷落在了地上。

“谢谢你帮我解开这个绳结。”12很有礼貌地说,从破碎了的绳套里迈步走了出来。“接下来,你就回去好好看着我玩儿吧。”

玛瑟立刻站住了脚。

12笑了笑,往前迈了一步——刚要动手,忽然他低低地诧异了:“咦?”

“能力不见了,是吗?”对面的女人出声了,语气里带着快意:“连基础能力都没有了,真是不巧啊!”

12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着她。不管是什么表情,由他做出来总像是隔着一层似的,浅浅淡淡的没有真实感。

见到这个模样的“卢泽”,玛瑟压下了心里的不舒服,再次冲了上去——

【洗衣服的肥皂自己也会变脏】

介绍:被指甲所伤的人,所有的进化能力(包括基础、进阶两种),都会在120秒之内被洗白。染过对方鲜血的指甲,在24小时之内不能再次使用,只有干净的指甲才能继续发动洗白能力。

失去了卢泽所有的能力以后,12变得跟一个普通人一样了——他的反抗还没有持续十秒,就已经被玛瑟击倒,一脚踩在了地上。他的双手被反剪过来,用床单捆好,接着她在心里向卢泽默念了一句“抱歉”,随即收回指甲,重重地在后脑处劈了下去,12顿时再次昏迷了。

第一次运用新能力,就放倒了12这种可怕的人,玛瑟松了一口气之余,觉得全身都瘫软了。

看着双眼紧闭的12,她皱着眉头,忽然觉得有点棘手。想了想,这事最好还是得知会一声小酒……玛瑟叹了口气,将他推进了床底,转身出了门。

刚才小酒走的时候,连去向也忘了说——就在玛瑟有些犯愁地站在楼门口,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的时候,远处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玛瑟!”

她回头一看,是个一头黑长发的陌生女人。

如果林三酒在的话,马上就会发现那是方丹。

但是说起来,因为卢泽的人格分裂和变形能力,情况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悄悄地变得复杂了。

在12假扮成玛瑟的这几天里,通过林三酒的关系,跟方丹见过很多次,所以方丹认识玛瑟;然而在林三酒认识方丹的那一天,真正的玛瑟就消失了,所以玛瑟本人并不认识方丹。

“你是谁?”玛瑟警惕地看了一眼这个女人——刚刚经历了12、陈今风之类的事情之后,她不自觉地对人抱了一份警戒心。

方丹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她像是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一眼玛瑟,搞不明白对方是哪里不对头:“……如果你是找小酒的话,她在水井管理组!”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之前在去食堂的时候,林三酒嘱咐过方丹,如果玛瑟问起她在哪儿,就说在水井管理组——而假“玛瑟”并没有问,她就一直记在了心里。刚才玛瑟东张西望的样子,很显然就是在找人,所以方丹自告奋勇地把林三酒的嘱咐说了。

玛瑟尽管一脸迷茫,还是去了水井管理组。

水井组很远,这么阴错阳差之下,等她发现人不在,又出来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林三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四十分钟。

听过玛瑟的一番话,林三酒惊得都愣住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一番曲折,等惊讶消化了以后,她仔细想了想,忽然脸色变得有点差:“……你就那么把人放在床底下可不行。万一他醒了,再把你收回去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分裂能力如果要再收起来,可不是动一个念头那么简单的……”玛瑟朝她安慰似地笑了笑,“就是以后要怎么办,可有点头疼。”

不过虽然这么说了,两人还是下了楼,朝玛瑟的房间走去。林三酒把田鼠的身份告诉了她:“……这次既然找到了签证官,咱们就没必要在这儿呆着了,拿上车就走——”

说着话,她掀开了帘子,弯腰朝床底看了一眼。

玛瑟看着林三酒一动不动的后背,笑了声:“我把他打得太惨了?”

林三酒慢慢扭过头来,一脸煞白:“……床下没有人啊?”

738 咱们来点儿阴的

【啊,好困。□ ○ ◇番茄小說網 -`-.x-f-q`x-s``.-c-o`m`一到这个时候我就饿,特别想吃肉。上一章说说里有一个反社会人格,妈的描述了好多字炖猪蹄!这根本不是人了,应该开除人籍。今天这章会更得比较晚,大概一点吧,大家不想等就睡吧。】

林三酒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很长时间。

中间有好几次,她被谁给叫起来问了一些问题;问话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也不知道,好像脑袋周围包着一包水,一切声音都含含糊糊的,听不清楚。

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脑子几乎都不会转了;就算在睡眠中有人捅她一刀,只怕林三酒也醒不过来。

就这么不知睡了多久,最终叫醒她的还是饥肠辘辘的胃。

一股小麦的香气淡淡地蔓延开来,勾得她鼻子里痒痒的,一直勾到了胃肠里,林三酒这才慢慢睁开了眼。

她的视野立刻被一只微微打开了条缝的面包袋给占得满满的。

“你看,我就说了嘛,没有死!”兔子得意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随即面包袋哗哗一动,似乎要往后退。“用吃的就能叫起来!”

感觉上好像已经一年没吃过饭了似的;眼前有了食物,林三酒还能让它跑了?她以一个对于昏睡已久的人来说实在有些太迅捷了的动作一跃而起,一把将那只面包按在了地上。

要不是薛衾手缩得快,只怕指头都要被她按断两根。

“啊?怎么回事?我在嘎啊……我在哪?”林三酒狠狠地用牙撕咬了一大块下来,舌头腾挪的空间全被面包占据了,“肥、肥库燕……”

“知道了知道了,”薛衾很明白她想说什么,还是忍不住一脸以她为耻的样子:“慢慢来,等你吃完了再说,我们的时间还多得是。”

连着咬了两次舌头以后,林三酒含着疼出来的眼泪把一整块面包都吞了下去,这才得了一点儿空,目光在身下四周转了一圈。

方才刚刚醒来,到处也黑乎乎的瞧不清楚什么;在吃东西的时候,薛衾将她的【能力打磨剂】拎了起来,为她照了一圈,林三酒终于将自己身处之地收进眼底。

这……似乎是一个球的内部。

看这粗糙敷衍的手工,坑洼不平的地面,林三酒都不好意思说它是特殊物品;她走上前看了看,发现周围挂着的是一大张塑料布似的东西,也不知道挂了多少层,将周围挡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光都不透。

透过塑料布,液体流动时熟悉的“哗哗”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林三酒“唰”地扭过头,吃惊地瞪着面前久违了的几位同伴,张大了嘴。

“你们不要告诉我……我们又回到根茎里去了?”

“啊,没错。”兔子一身毛像被狗啃过似的,但是依然挡不住它脸上隐隐约约、明显是极力抑制后的骄傲感。“我们也没有干什么,只是在你睡着的时候,造了这个‘船’,现在在逆流而上,往回开嘛。”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了一圈同伴,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还是一直梗在她喉咙间的那一个先行脱口而出:“回楚燕呢?”

“你别太担心,她不在苹果树那儿,”说话的是薛衾,她一把将跃跃欲讲的兔子按了回去,生怕它又扯到别处去:“她时限到了,早在根茎中就被传送走了。”

林三酒愣了愣,这才想起回楚燕确实跟自己说过她的时限不长了只是来得这么早,却让她觉得很突然。

“虽然她传送走的时候似乎是昏迷状态,但总比被苹果树吸收掉的好。”薛衾说到这儿,以她一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些东西真是太诡异了……”

“在你睡着了以后,我们不清楚状况,在原地休整了几天……结果我们也看见了那些蛇脸人吃苹果……”双胞胎姐妹中的一个,低低地接了一句话,声音不知怎么地,听起来让人觉得她似乎心里很虚。

“继续留在那儿,我们担心迟早会被蛇脸人找到。”她的口气竟有些像是在辩白什么似的了。

“唉……”另一个似乎是姐姐的,突然没来由地长叹了一口气。

不光是她们两个人看起来有些低落,连春之樱雪也是一脸难堪,脸涨红得透过胡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薛衾瞥了他们一眼,面色冷冷地抿起嘴角,显然很清楚他们几个是为了什么才会这番模样的,但却好像不屑于说出口。

最终还是兔子发话了。

“那些蛇脸人看起来非常愤怒,把另一具应该是你打死的尸体拖走了,还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苹果树。我们好不容易躲过去了……等它们走了以后,我们把你叫起来问了好几遍,才算是弄清楚了你知道的、所有的来龙去脉。”

说到这儿,兔子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了半晌,它才愤愤地骂了一句“龟孙子自己不争气,老子才不给他打掩护!”,随即一鼓作气地开口了:“……知道了肉苹果的效用以后,错误代码517趁我们砍树皮造船的工夫……”

“偷偷吃了两只肉苹果。”

从塑料布的外面,在哗沙沙流淌的液体声中,猛然传来了一个青年平淡的声音。

林三酒骤然一惊,这才意识到错误代码517并不在这个“球”里。

她与随机名五人组相识也是通过兔子,本身对他们并不熟悉;球内光线又暗,她一时竟没察觉少了一个人。

“他……他怎么在外面?”林三酒一时吃惊得够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回连兔子也是一脸难看地不说话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几秒,还是球船外面的青年答了她的话,声音似乎被刻意维持在一个无风无波、平平板板的调子上:“……林姐,我来说吧。他们现在以我为耻,不愿意说起这事儿,”

“林姐,我们之前相处了好些天,你是不是没有见过我的能力?这很正常,因为我的能力实在太不出奇了……噢,是什么你就别问了,反正也是过去的事儿了。”

“一直靠别人帮忙、给人拖后腿,我也是忍受够了。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反正那些人也是跟死差不多了……我受的苦,总不能白白受了,没有一点补益吧?”

林三酒怔怔地听着。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亲手救出的同伴里,竟然会有人选择食用那些肉苹果……

“不需要全部吃完,只需在浮出青筋、有**反应的部分挖下一部分吃掉,就足够了。”错误代码517的语气,听起来仍然是一种强制出来的沉静。“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希望,我吃下去的两个肉苹果都给了我很大的回报……这个代价,我觉得付出得值得。”

还不等林三酒说什么,突然春之樱雪嘶哑地说话了:“……那我们呢?我们几个对你来说,难道还不如那两个能力重要吗?”

球船的外面沉默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错误代码517才再次开口了,似乎还轻轻笑了笑:“小雪哥……如果不是靠着我的这两个能力,现在咱们能一路顺着根茎游回去吗?你们怎么看我,我管不着……只是毕竟朋友一场,林姐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着也会把船拉回地面上的。”

林三酒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只船之所以能够逆流前行,靠的竟然是517在外头拉!

这一下,连她也没有话说了明明瞧不起他做的事儿,却偏偏要靠着他才能出去,就眼下这个局面来说,也怪不得兔子看起来这么憋屈。

等了好半天,船内始终没有人再说半个字,林三酒好像隐隐约约地听见517在外面叹了一口气,随即便归于了沉默。

哗沙沙的液体流动声,成了唯一的一道声响,伴随他们走了一路。

往回走的路,远比来的时候要长;错误代码517似乎也是卖了命了,每天除了进来吃一口东西,甚至连觉也不睡,便又一头扎回外头去拉船。林三酒几次想劝他,都被517脸上流露出来的疏离感给堵上了嘴。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林三酒心里暗暗地说。

她之前已经足足昏睡过去了一个多星期,众人在根茎中又前行了快一个月以后,才终于由517的口中得知,根茎中的光线越来越亮,似乎已经接近了地面。

按照林三酒所给出的方向,他们一路都在朝着被她挖开了的地方前行;差不多走到头以后,打破根茎的硬皮,众人终于再一次重返了人间。

当久违的阳光重新照射在身上的时候,几乎人人都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错误代码517在脱身的同一天晚上,便悄悄地消失了,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告别。

“其实我也并没有很严厉地责怪他啊……”

“大概他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吧。”林三酒淡淡地叹了口气,在怅然若失的兔子头上揉了揉。

眼下有些急迫的,还是另外一件事

她的念头才刚刚转到这儿,只听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号哭来:“林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快要饿死了啊!”

739 她逃掉了,咱们走吧

【你们说呀,继续报社呀,我怕你们?五分钟煮了一大啊啊啊碗餐蛋面,怎样,老子不过了。现在正在吃,正文只有400字,一切都要等我吃饱了再说!】

细微的惨呼声是从蛇脸人的喉间发出来的,隔了一层厚厚蛇皮,林三酒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抬头一看,只见苹果在蛇脸人的颈部凸起了一个圆球形,随着圆球形飞快地滑下去,惨呼声也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它的腹腔里。

林三酒的额头上登时密布冷汗。

刚才的声响似乎也惊动了不远处的另几只蛇脸人——它们朝这个方向看了看,随即立刻动了,人人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边发出愤怒的低鸣,一边飞快地卷动下身,挪行到了林三酒所在的树下。

与其他几个一比,刚才吃苹果的那个蛇脸人个头儿显得小了一圈,在几只更高大的蛇脸人包围下,好像还有些不安——它一个劲儿地点着头,另一端的蛇尾也翘了起来,在空中配合着一点一点,感觉上似乎在道歉似的。

……怎么?这些苹果不让随便吃?

林三酒忍不住冒出这个念头。她刚想爬近点看看,没想到一个蛇脸人突然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这一根树枝——跟一个房间差不多大的黄眼珠里没有一点感情色彩,直直地立着一根竖瞳,正好面对着林三酒。

她被这么一吓,立时趴倒在树枝上,躲在一块粗糙突起的树皮后头,盼望对方没有发现自己。

那根竖瞳,比她还要稍微高一点儿。

从树皮的缝隙里望出去,只见那一片冷冷的透明黄停了停,就别转了开去,应该没发现小蚂蚁似的林三酒。属于蛇脸人们的声浪,仍旧一波高一波低地袭来——林三酒被震得双耳欲聋的同时,也不免暗暗庆幸起来。

过了好半晌,这声浪才逐渐平息了下去。

即使听不懂蛇脸人的语言,也能从它们的行动上看出一个大概:偷吃的小个子蛇脸人被远远地驱逐到了另一边,只能来回搓着手,一双眼睛阴阴沉沉,看着其他蛇脸人忙忙碌碌地摘苹果。

它们对苹果显然也有一套标准:有些被摘下来了,有些却还被留在树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不够成熟、不够大——反正看在林三酒的眼里,它们都大得没边儿了。

从树上摘下来苹果以后,蛇脸人却并不急着吃,只是统统摞在地上成了一小堆,由另一个蛇脸人一个个地点了一遍,应该是在记数。

眼看着负责摘苹果的蛇脸人摆动蛇尾游向了另一棵树,林三酒赶紧手足并用地跑向树枝末梢——

她所在的这一根树枝上,有两只苹果被好好地保留了下来。

由于这树上不长叶子,林三酒没有遮挡,在快要接近苹果的时候只好趴了下来,匍匐前进。离得越近,苹果表皮上那一种特殊的肉感就越让她心惊。

……颤巍巍、肉皮似的苹果皮,偶尔会在无风的时候波动一下,隐约露出几个毛孔,随即又消失了。

林三酒咽了咽唾沫,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哈啊!”

一声粗喘似的声音猛然不知从哪儿响了起来,差点让她滑了一个跟头——接着,粗重干涩的微弱声音,好像拼了老命似的才从什么地方挤了出来,“啊哈,啊啊,救、救……”

林三酒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苹果,浑身汗毛直立——在被她碰了一下的地方,几条像是青筋一样的东西,飞快地从肉皮上浮了起来——伴随着根根突起的青筋,那个声音听起来更加声嘶力竭,连男女都无法分辨了:“……呼哈,救……”

里面的人即使再怎么费尽力气,好像也只能发出一个“救”字。

蛇脸人来回游动时,在地面上带起的微微震颤忽然停了下来——林三酒的理智一下子回了笼,飞快地朝不远处瞥了一眼,见那个如山岳似的影子果然不动了,急忙扑到了肉苹果跟前,低低地急声说道:“你要是想被救出来,就赶快闭嘴!”

肉苹果“呼哈呼哈”地又喘了几口气,显然并不甘心就此闭嘴——然而似乎是力气用尽了,到底还是没能再发出任何声响。

感觉到地面再次震颤起来,林三酒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里面难道是有人困着?”她自言自语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清。“但是这苹果看起来好像是实心的……”

要不要把苹果割开看看?

她有几分犹豫地想。

就在林三酒有点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身上一亮。

……她一直都很小心,即使没有树叶遮挡,林三酒也始终站在另一只苹果后头,将自己藏在了阴影里。但此时,那只苹果所投下的庞大阴影忽然一抬,光芒瞬间笼罩住了她的全身。

有人拿开了那只苹果。

她傻乎乎地转过头去,与一根高高的竖瞳打了个照面。

……这一次,蛇脸人绝对看见她了吧?

林三酒压制住了自己忍不住想要尖叫的欲望,缓缓地朝后退了一步,目光一刻也不敢从那根竖瞳上挪开。

走了几步,那根竖瞳却并没有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它仍然正对着那两只苹果的方向,似乎在寻找刚才发出声音的来源。

她不由松了口气,赶忙向树枝深处退去。

……要是这一次成功逃脱,林三酒发誓,一定要等到蛇脸人离开再出来。

然而事不如人意。

仍然残留着几条青筋的苹果,此时忽然又一次波动起来——肉皮一样的表皮飞快地颤了几下,苹果上隆起了几块肌肉的形状后,那个声音又一次竭力地嘶叫起来,这一次,它喊出的内容更多了:“啊啊……来救我啊……骗、骗子……我好疼……”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叫了声糟了。

很显然肉苹果看不见!

那个蛇脸人此时正站在苹果旁边,这么一声顿时清楚地被它捕捉到了——长长五趾在空中一卷一伸,“叭”地一声,就将不断嘶叫的肉苹果给拽了下来。

肉苹果发出了一声令人胆寒的痛呼,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落入了食物链里上一层生物的手,肉皮高速颤动起来,令人眼花缭乱:“不……啊啊,呼……不要杀我……刚才这里还有一个人,她——”

它好不容易才流利起来的口齿,还不等说完一句话,只听咔嚓一下,就在蛇脸人的手里被掰成了两半,顿时什么声息也没有了。

林三酒感觉自己的一根神经像被掐断了似的跳了一下——她捂着自己的嘴巴,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涌起了一股久违的恐惧感。

从她所在之处,其实看不清楚肉苹果里到底是什么。淋漓的“果汁”顺着蛇脸人的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这才吸引了她的目光——人血独有的深红色里,混着一片片肉屑,似乎也是刚刚从苹果上掉下来的。

这一只蛇脸人的地位,似乎远远比刚才那个小个子蛇脸高;即使随随便便地掰开了一只苹果,周围的蛇脸人也只是抬头看了看它,什么也没说。

它舔了一口手里的半只苹果,细长而分叉的舌头像是一把刮刀似的,瞬间就将肉苹果给削矮了一层。

一口果肉吃进了肚,蛇脸人歪了歪头,盯着手里的苹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手上一直拿着光球的蛇脸人忙走近前来,嘶嘶地说了几句话,将吃着苹果的这一个给迎走了。

见它们都走远了,林三酒这才重重呼了一口气。

经过刚才那一幕,她可不敢再贸贸然地冲出去了;好在树皮参差不平,要找一个凹缝躲进去并不难。

“就这么一直挨到它们离开吧……”

林三酒默默地想。

蛇脸人收苹果的行动,并没有持续很久——不少肉苹果显然还没有到收获的时候,蛇脸人任它们留在树枝上,抱着一堆摘下来的离去了。

随着蛇脸人走得干干净净,光芒也消失了。黑暗好像突然想起了这一块失地,一举杀了回来,再次将这一方空间给遮掩得严严实实、不见五指。

林三酒缩在树皮的凹槽里,等了好半晌工夫,直到她确认周围再也没有半点声息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

【能力打磨剂】的亮光,只能照出去四五米的距离;在这样的巨树上,这样的微光也只比没有好一丝罢了。一连走了几根空荡荡的树枝,林三酒心里也着急起来了——起码得先弄清楚,肉苹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才好想下一步怎么办不是?

加快了脚步又走遍了两根小枝杈,她终于在银光的角落里,看见远处半个模糊的苹果影子。

“可算是找到了……”林三酒忙冲了过去,自言自语道:“这个可得安静点儿才好啊!”

她的一句话才落下,猛然不知从哪儿响起了一个嘶嘶的声音,惊雷似的震破了黑暗。

“果然……那只苹果,没有说谎……”

似乎还不熟练这样的说话方式,每一个林三酒熟悉的字眼里都混着生涩而奇异的嘶响。她止不住双手的颤抖,勉强抬起剧烈抖动的银光,在光芒中看清了说话人的脸。

深深裂开的大嘴,嵌在小个子蛇脸人的脸上,仿佛在表示他此刻很满意。

“这里……真的……有人。”

740 买不到车只好抢车

【大家不要费心了!我刚刚叫了小笼包和炒河粉,打算送来后用鸡蛋和午餐肉增添它的风采!我爱垃圾食品,垃圾食品爱我。至于今日更新,目前只有六百字,又要拖到后半夜才能更新了,怎样,你们咬我啊。今日体会了一把短暂的网红路,我现在胃口很旺盛。】

林三酒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个玩意儿确实动了。

从伊甸园拿的智慧果实牌速热面还剩下半碗,此刻连碗带叉子一起都从林三酒的手里迅速消失了。她腾地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满面戒备地来到堕落种前方。

尽管夜晚晴朗,但景物仍然都陷在一片混沌暧昧的深浅光影里,几乎看不清什么。只有夜光淡淡地反射在面前的“白萝卜”上,让它看起来有点儿蓝——被包裹在里头的堕落种,随着天色浓暗下来,早就看不清楚样子了,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子。

等了几息,里头的黑影子没有再动。

在天光尚亮的时候,那只堕落种的样子倒也被林三酒看了个七七八八——刚才之所以会认为它是个死物,是因为它连脸都烂了一半,露出了一大块畸形的头骨。

林三酒想了想,叫出了【能力打磨剂】,将银亮的光芒贴近了“白萝卜”,眯起眼睛。

“咦——?”

这一看之下,她不禁大吃一惊,险些连手里的【能力打磨剂】都没拿稳——紧接着,身体的反应比她的大脑更快,林三酒一把抄起了挖土用的板子,狠狠一下插进了土地里,飞快地将这一截“白萝卜”从土里挖了出来。

小心地比了比距离,林三酒双手放在离那黑影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接着轰然一声响,伴随着无数黏液和细须,人形的黑影从“白萝卜”的断口里滑落了出来,摔在地上。

“喂,你醒醒啊!”她突然见到了一线希望,激动得声音都拔尖了,她冲上去将那人从黏液里捞出来,来回拍打他的脸:“你还活着么?醒醒!”

一个陌生的青年躺在她怀里,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成了湿漉漉的破布条子,一条一条地挂在身上。在这张对于男人来说,有些太小了的脸上双目紧闭,满脸都是黏液和细须,胸口连一点而起伏也没有——林三酒没有学过急救,只是以前在电视上见过,此时迫不得已也只好学着那个样子将手放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一下一下地按——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这么病急乱投医地胡按了一会儿,没有想到这男人竟然还真有了反应——手下的胸口似乎刚微微一颤,随即青年猛地一声咳,“呜哇”一声转头吐出了一堆东西来。

林三酒忙收了手,抬眼一看,发现那一滩液体竟很眼熟——混着一条一条还会活动、彷如长蛆似的细须子,不是“白萝卜”里的黏液是什么?

男青年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已经被自己胸口咽喉里的东西折磨得痛苦不堪了——他一张脸涨得通红,不断干呕的同时,两手还下意识地使劲地从嘴里、耳朵里、鼻腔里往外掏东西,长长的须子像是受了惊的虫,纷纷抛弃了这个巢穴,从他脸上的五孔里游钻出来,慌慌忙忙地朝不远处的“白萝卜”游去。

这种让人看了发毛的景象,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

细白的长须子从这个男青年的鼻孔里钻出来,逃窜而去的场面,林三酒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了——她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叫出长刀在地面上迅速挥砍起来。

可是与长刀相比,须子们实在太细小了,加上它们竟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躲避得很灵活,一番功夫下来,林三酒也只砍断了一小把。

“别、别砍了,”冷不丁地,身后的青年虚弱地说话了,嗓音听起来十分嘶哑,似乎喉咙受了很大的损伤。“太多了,没有用……”

林三酒唰地转过身,紧紧地盯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脸上全是一片紧张和希冀。

“你好一点儿了?”她咽了咽干干的嗓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面?这个东西是什么?”

男青年趴在地上,好半晌才勉强爬了起来,倚在林三酒刚才吃面的石块上,大口大口直喘气。“谢谢你……救了我。多亏你了……”他吐得嘴唇都白了,还不忘记道谢:“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一上来就这样,真够吓人的……”

这正是在一行人行进的途中,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倒霉鬼。

据春之樱雪说,他在传送以前,想必是在一个很高的地势上,结果一被传送过来就摔昏了;还不等醒过来,已经被卷进了“白萝卜”里,直到现在才睁开眼看见了这个世界。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林三酒险些被他给急死,要是对方还存有衣领的话,早就上前揪住了:“还有,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之前消失的地方,离这里可远得很;再说,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位置上不是你,是一个堕落种!”

男青年一愣,听她又解释了两句,才明白原来二人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就见过面了——他咳了几声,表情放松了不少,解释道:“这个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迷迷糊糊之间有好多触手一样的东西往我的鼻腔、嗓子眼儿里钻……空气含量也很稀薄,连呼吸都困难极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是因为我的能力——”

【乾坤大挪移】

名称取自一代武侠名家金x的某部,连功能也很近似,不禁让人怀疑起这个能力的主人是不是平常就缺少创新意识。

作用:本能力已经历过一次升级,目前可以与方圆250米以内的任意目标交换位置。不管是物件还是生物,只要目标的大小与己身相仿,就可以成功交换。只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对方是人类,而该人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武侠名家的话,则交换不能成功。

也就是说,全看这位武侠名家在亿万平行空间中的名气了……

……令林三酒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这个青年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她救了一命的关系,竟然一上来就把自己的能力和盘托出了。

“本来脑子就因为缺氧而不清楚了……我还不敢睁眼,生怕那些东西会顺着我的眼球钻进去。一边忍着它们爬进鼻腔耳朵里的奇痒,一边还要强迫自己不能昏过去,不断地发动能力……”

这个叫做千正关的青年,此时提起来在“白萝卜”里的经历时还心有余悸,一张小脸惨白,一副要吐吐不出来的表情。

林三酒耐着性子听了几句,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我有九个朋友都在这附近失踪了,我怀疑是遭遇到了与你一样的情况。你再仔细想想,当你发动能力的时候,有没有哪个时候探测到附近有活人的迹象?”

“怪不得你在这里挖土!”千正关讶然地感叹了一句:“你有这么多朋友,真好,不像我——噢噢,我知道了,你别急,容我想想……”

这个家伙似乎是个慢性子,而且思维发散的程度,可以说是林三酒所认识的人中之最——一个不小心他就跑题了,必须时刻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给她急得够呛。

在“白萝卜里”,千正关发动了足有数十次能力,因此想得很费劲儿。最后他好不容易想起来了:“嗯……好像有一次,大概是在第20次到30次之间吧,我感觉到250米内有个人,想换位置来着……但是对方似乎没有听过金庸的名声,没换成功。莫非那是个外国人?”

林三酒腾地就跳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在哪儿?”

千正关刚刚露出的一脸茫然,在看见她的表情时立刻被吓了回去:“我可以倒着走一遍,顺藤摸瓜,或许可以找到。但是现在有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里头的黏液是会流动的,一直在推着我前行,就算找到了位置,也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原地了……”

对于林三酒来说,这根本不是事:“那我也要试试!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这个东西太吓人了,”千正关的小脸上满是后怕,“我在里面发动能力,却死活不能交换到外头来。你刚才说一碰到就会被卷进去,我怕我——”

话没说完,林三酒一把抓过他的胳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千正关已经发现自己的视野里天地倒悬——他一个一米七十多的男人,像口猪似的被林三酒给扛在了肩膀上。

“你指路!”林三酒喊了一声,在他“啊”的一声惨呼里,跳上了“白萝卜”。

一颗心都差点从嗓子眼滑出去的千正关,猛地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没事。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在林三酒耳边说道:“那边……好像是往右……你怎么没事呢?嗯,对,我在这儿跟一个死人交换过……”

林三酒觉得自己自打进化以来,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而在背上那家伙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话之后,她竟然还能够再次提速。

“嗯,好像那些黏液有一点轻微的腐蚀性……我的衣服本来就不是这个样子的嘛。”

741 监狱

【这是防盗章,不会更新防盗章的不要买哈,万一买了,请在正文更新后,在目录里找到本章,点重新下载。至于正文什么时候更,只能说我今天写得有点跋山涉水之感,建议不等。】

从绿洲的正上方望下去,几道烟尘正以惊人的高速,朝干部楼为中心聚拢。当这四道烟尘终于相会的时候,整栋干部楼瞬间被漫天的沙尘吞没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点影子。

守在这儿的,是几个干部之中块头最庞大的海天青。他实在是太魁梧高大了,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座肌肉厚实、精干得充满了威慑力的小山——此时被烟尘呛得咳了两声,他很不高兴地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挥了挥:“你们也像点样子吧!”

烟尘慢慢地散去了一些,从他左方的黄沙之中,走出了一个身材细长高挑的男人。

即使是在极温地狱这样的环境里,仍然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外表爱护极了。他雪白的衬衣外套着西装马甲,九分裤露出一截脚腕,皮鞋和他的头发一样锃亮。拍掉了肩膀上的沙子,这雅痞一样的男人才微笑着开口了:“我们既然来了,有没有让那些碍手碍脚的人都回去?”

“广播里放得那么响,你自己不会听啊?”

他话音刚落,一个没好气的女性声音就从另一边的烟尘里传了出来。

走出的是一个一身OL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人。虽然西装裙子很紧,衬托出了她丰胸细腰的好身材,可是瞧她脑后盘得紧紧的一个发髻,以及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只能让人联想起小学教务主任。

此时广播里正用一个急促的语气通报着:“请绿洲全体同胞返回自己的宿舍楼集合……”

雅痞重重地哼了一声。见两人刚一见面,立刻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陈今风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暂时放下间隙,同心协力打倒叛徒吧?”

“说起来,这件事之所以会搞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错吗?”第五个干部忽然出声了——伴随着这个大嗓门从滚滚黄沙之中露头的,正是一只棕毛兔子。

其余几个人瞧了这兔子一眼,似乎毫不吃惊。

落满了黄沙的兔毛,其实跟干净的时候没多大区别,都是棕黄棕黄的。可这兔子还是很嫌弃似的使劲甩了甩身子,甩出了一身沙粒,这才张开三瓣嘴,发出了人一般的冷笑声:“陈今风,我还忘了请教你啦——你那个副本脱离镜到手了没有?那个外国女人上过了吗?搞出这么大阵仗,都是你个傻X贪心不足。”

作为一只兔子来说,它的语气真是相当恶毒:“今早发现堕落种以后,也是你第一个去找的白教授……看现在这样子,事态可是越闹越大了。我真好奇你那龌龊肠子里每天转的都是什么屎?”

被一只兔子这样冷嘲热讽,陈今风竟然能忍住了不吭声,只是扭曲着一张血红的脸。

海天青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行了都闭嘴吧。等到这件事结束了,随便你们怎么吵……兔子,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就是有起床气也别过分了。”

棕毛兔子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后腿使劲抓了抓耳朵。

五个人——姑且算是五个“人”吧,都沉默了下来,或站或坐地等着林三酒一行人的到来。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动地方。

十五分钟过去了。雅痞男掏出了一块镜子照了照自己。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海天青终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们怎么还没来?”

……此时的林三酒几人,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正皱着眉头想对策呢。

虽然为了避免让他们起疑,广播只说让所有人返回集合——可是在林三酒【意识力学园】的作用之下,他们很快就从她调用的资料里发现了——他们想要去干部楼的消息一定已经走漏了,因为此时绿洲五个干部,正在他们的目的地前守株待兔。

五对四,前景不太乐观。

想了一会儿,众人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在大家商量要不要算了的时候,林三酒却忽然拍了板:“就这么冲上去吧!”

其余三个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瞪着她,拼命摇头。

“听我说完呀。为了能兼顾各个方向,他们五个人一定站得比较分散。所以我们不能离得太近了,让他们发现我们就行,然后分头跑……就这样一个个把他们分散开来,各个击破,然后我们回到干部楼前集合。要是谁不幸被两个干部同时追,那就放风筝吧,等战斗结束的人回头救援。”

“这样也还是很危险啊……”

“你想想,咱们迟早是要跟这几个干部对上的——今天不打这一场,咱们要跑都跑不了。”林三酒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一下,三个人都没了话说。

“都没意见?那行,咱们来讨论一下作战方式。”

“还真是小酒的风格啊,感觉全靠肌肉在带领行动……”方丹嘟哝了一句,随即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

说起来,还真要多谢绿洲的那一条广播;要不是人群都被召集回了宿舍楼里,林三酒几个人说不定早就被发现了。

而现在他们商量作战方式已经用了近二十分钟,干部们仍然只能满腹怨气地等着。

雅痞的头发已经被他整理过三遍了;海天青骂骂咧咧地,女人抱着胳膊,低着头也看不清楚表情;棕毛兔缩成一团毛球,眯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有陈今风一个人,惦着脚尖,目光不住地在远处梭巡。

一团火焰似的颜色,忽然在黄沙里隐隐约约地从他视野角落里闪了过去,远远看上去,正好叫他想起了玛瑟的发色——陈今风顿时精神一振,舔了舔嘴唇;他嘴角扭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了一声“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说着脚下已经加速冲了出去,很快人影就逐渐变小消失了,留下了身后四双眼睛。

“那么我也——”

“我们都不要动!”陈今风刚一走,OL女突然喊了一声,制止住了海天青和雅痞的动作。“当心他们玩一个调虎离山。”

海天青顿时郁闷地坐回了台阶上。看他的样子,他宁可打架,也不愿意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雅痞闻言,抬头看了看,嘴角却慢慢地挑起了一个笑:“不,不对……他们玩的不是调虎离山,是打算各个击破啊。”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对那个有兴趣,不如就让我来吧。”

海天青“唔”了一声,身子没动地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等雅痞飞快地跑出去了以后,她才对剩下的一人一兔说道:“各个击破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就算我们真的去追了,也不过少了四个人而已……还有一个可以守门呢。他们中间,总不会有人以为自己可以一口气干掉两个干部吧?”

等了等,却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棕毛兔从刚才起,好像就睡得很熟了;圆圆的、毛茸茸的肚子正随着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看起来非常平静。

而海天青侧耳听了一会儿,一下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终于来了……这回这一个,总该轮到我了吧?”

OL女叹了一口气,推推眼镜,点了点头。

随即一阵尘烟刮起,海天青也迅速地追着对手的身影去远了。

OL女的推断很正确,而林三酒的计划与“挽起袖子硬上”之间,其实差别非常小,简直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只不过,因为方丹和胡常在太紧张了,他们俩都忘了告诉林三酒那件事。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近了,让OL女警觉地抬起了头。

来人正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样子悠闲的林三酒。

正是因为那件少说了的事,让林三酒临时改变了“引开敌人然后跑远”的计划,反而干脆利落地现身了。

到两人之间只有二十米的时候,林三酒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吃惊的OL女,有点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五个干部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很有信心可以把你撂倒啊。”

更新调整

原本2号-4号要请假的,现在改成1号(今天)请假,2号(明天)更新一章,3号请假,4号街道办尾大妈回深圳,到时见机行事。

咋说呢,从一口气请3天,变成了断断续续,慢刀子割肉。

这样更一天断一天,会有一种我更了不少的错觉,对吧?

《末日乐园》更新调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42 碧落区

742 碧落区

【装了一肚子满满的本帮菜,看起来就是突然怀孕了,孩子爸爸是南小馆,收费不贵,望周知。吃饱犯困,困得就像大烟瘾犯了一样,仍然坚持爬起来更新,这是怎样的精神?这个是防盗章,不会更新的暂时不要买,给我三十分钟我就更新正文zzzzzz】

从绿洲的正上方望下去,几道烟尘正以惊人的高速,朝干部楼为中心聚拢。当这四道烟尘终于相会的时候,整栋干部楼瞬间被漫天的沙尘吞没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点影子。

守在这儿的,是几个干部之中块头最庞大的海天青。他实在是太魁梧高大了,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座肌肉厚实、精干得充满了威慑力的小山——此时被烟尘呛得咳了两声,他很不高兴地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挥了挥:“你们也像点样子吧!”

烟尘慢慢地散去了一些,从他左方的黄沙之中,走出了一个身材细长高挑的男人。

即使是在极温地狱这样的环境里,仍然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外表爱护极了。他雪白的衬衣外套着西装马甲,九分裤露出一截脚腕,皮鞋和他的头发一样锃亮。拍掉了肩膀上的沙子,这雅痞一样的男人才微笑着开口了:“我们既然来了,有没有让那些碍手碍脚的人都回去?”

“广播里放得那么响,你自己不会听啊?”

他话音刚落,一个没好气的女性声音就从另一边的烟尘里传了出来。

走出的是一个一身ol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人。虽然西装裙子很紧,衬托出了她丰胸细腰的好身材,可是瞧她脑后盘得紧紧的一个发髻,以及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只能让人联想起小学教务主任。

此时广播里正用一个急促的语气通报着:“请绿洲全体同胞返回自己的宿舍楼集合……”

雅痞重重地哼了一声。见两人刚一见面,立刻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陈今风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暂时放下间隙,同心协力打倒叛徒吧?”

“说起来,这件事之所以会搞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错吗?”第五个干部忽然出声了——伴随着这个大嗓门从滚滚黄沙之中露头的,正是一只棕毛兔子。

其余几个人瞧了这兔子一眼,似乎毫不吃惊。

落满了黄沙的兔毛,其实跟干净的时候没多大区别,都是棕黄棕黄的。可这兔子还是很嫌弃似的使劲甩了甩身子,甩出了一身沙粒,这才张开三瓣嘴,发出了人一般的冷笑声:“陈今风,我还忘了请教你啦——你那个副本脱离镜到手了没有?那个外国女人上过了吗?搞出这么大阵仗,都是你个傻x贪心不足。”

作为一只兔子来说,它的语气真是相当恶毒:“今早发现堕落种以后,也是你第一个去找的白教授……看现在这样子,事态可是越闹越大了。我真好奇你那龌龊肠子里每天转的都是什么屎?”

被一只兔子这样冷嘲热讽,陈今风竟然能忍住了不吭声,只是扭曲着一张血红的脸。

海天青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行了都闭嘴吧。等到这件事结束了,随便你们怎么吵……兔子,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就是有起床气也别过分了。”

棕毛兔子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后腿使劲抓了抓耳朵。

五个人——姑且算是五个“人”吧,都沉默了下来,或站或坐地等着林三酒一行人的到来。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动地方。

十五分钟过去了。雅痞男掏出了一块镜子照了照自己。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海天青终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们怎么还没来?”

……此时的林三酒几人,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正皱着眉头想对策呢。

虽然为了避免让他们起疑,广播只说让所有人返回集合——可是在林三酒【意识力学园】的作用之下,他们很快就从她调用的资料里发现了——他们想要去干部楼的消息一定已经走漏了,因为此时绿洲五个干部,正在他们的目的地前守株待兔。

五对四,前景不太乐观。

想了一会儿,众人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在大家商量要不要算了的时候,林三酒却忽然拍了板:“就这么冲上去吧!”

其余三个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瞪着她,拼命摇头。

“听我说完呀。为了能兼顾各个方向,他们五个人一定站得比较分散。所以我们不能离得太近了,让他们发现我们就行,然后分头跑……就这样一个个把他们分散开来,各个击破,然后我们回到干部楼前集合。要是谁不幸被两个干部同时追,那就放风筝吧,等战斗结束的人回头救援。”

“这样也还是很危险啊……”

“你想想,咱们迟早是要跟这几个干部对上的——今天不打这一场,咱们要跑都跑不了。”林三酒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一下,三个人都没了话说。

“都没意见?那行,咱们来讨论一下作战方式。”

“还真是小酒的风格啊,感觉全靠肌肉在带领行动……”方丹嘟哝了一句,随即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

说起来,还真要多谢绿洲的那一条广播;要不是人群都被召集回了宿舍楼里,林三酒几个人说不定早就被发现了。

而现在他们商量作战方式已经用了近二十分钟,干部们仍然只能满腹怨气地等着。

雅痞的头发已经被他整理过三遍了;海天青骂骂咧咧地,女人抱着胳膊,低着头也看不清楚表情;棕毛兔缩成一团毛球,眯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有陈今风一个人,惦着脚尖,目光不住地在远处梭巡。

一团火焰似的颜色,忽然在黄沙里隐隐约约地从他视野角落里闪了过去,远远看上去,正好叫他想起了玛瑟的发色——陈今风顿时精神一振,舔了舔嘴唇;他嘴角扭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了一声“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说着脚下已经加速冲了出去,很快人影就逐渐变小消失了,留下了身后四双眼睛。

“那么我也——”

“我们都不要动!”陈今风刚一走,ol女突然喊了一声,制止住了海天青和雅痞的动作。“当心他们玩一个调虎离山。”

海天青顿时郁闷地坐回了台阶上。看他的样子,他宁可打架,也不愿意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雅痞闻言,抬头看了看,嘴角却慢慢地挑起了一个笑:“不,不对……他们玩的不是调虎离山,是打算各个击破啊。”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对那个有兴趣,不如就让我来吧。”

海天青“唔”了一声,身子没动地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等雅痞飞快地跑出去了以后,她才对剩下的一人一兔说道:“各个击破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就算我们真的去追了,也不过少了四个人而已……还有一个可以守门呢。他们中间,总不会有人以为自己可以一口气干掉两个干部吧?”

等了等,却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棕毛兔从刚才起,好像就睡得很熟了;圆圆的、毛茸茸的肚子正随着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看起来非常平静。

而海天青侧耳听了一会儿,一下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终于来了……这回这一个,总该轮到我了吧?”

ol女叹了一口气,推推眼镜,点了点头。

随即一阵尘烟刮起,海天青也迅速地追着对手的身影去远了。

ol女的推断很正确,而林三酒的计划与“挽起袖子硬上”之间,其实差别非常小,简直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只不过,因为方丹和胡常在太紧张了,他们俩都忘了告诉林三酒那件事。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近了,让ol女警觉地抬起了头。

来人正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样子悠闲的林三酒。

正是因为那件少说了的事,让林三酒临时改变了“引开敌人然后跑远”的计划,反而干脆利落地现身了。

到两人之间只有二十米的时候,林三酒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吃惊的ol女,有点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五个干部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很有信心可以把你撂倒啊。”

特别消息!!宅男福利漫画(你懂的)尽在公众号 xlmanhua 欢迎关注收看!

都来读阅读网址:m.

743 必须得是组织人员才能坐车

【去上海三天,感觉好像刚刚环绕了地球一圈,今天睡了整整一天,刚清醒四个小时吧,又困了……我和我朋友都累个半死,跟在倒时差一样。总结了一下,可能是因为瞎bb太多,bb得好累……今天晚点更新吧,现在才一千字。】

这两个人的名字还真是……够古怪的。

林三酒在心里暗暗吐槽。

“你是日本人么?”卢泽好像一下子就忘了刚才被压制的事了,满脸好奇地向黑泽忌问道。

“什么?”后者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露出一个“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啊?”的表情。

“呃……日本人啊,怎么说呢,就是——”

“也许在他们的世界里,跟我们起名字的传统不一样吧?不能以咱们以前的经验去理解啊!”眼看着黑泽忌的脸色越来越沉,林三酒生怕卢泽多问几句会被他直接拿刀切开,连忙转开了话题:“那个……我问一下,我们那个叫田鼠的同伴怎么样了——”

“了”字才从口中吐出来一半,忽然从黑泽忌的身上爆发出一股沉重锋锐的杀气,差点没把猝不及防的三个人再度压趴下。离之君忙不迭地扶住了在场两个女性,回头向同伴抱怨道:“控制一下你的能力好不好!”

黑泽忌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不过那铺天盖地、压迫感极强的威势,终于还是慢慢地散了开去。

因为是男人所以没有人扶的卢泽,站起来默默地拍掉了身上的土。

离之君示意大家都上了公交车慢慢说,自己找了个座位懒洋洋地坐下了。四处看了看,他顺手打开了一包巧克力曲奇,这才一边吃一边说:“你们那个叫田民波的朋友,是从我们手上逃掉的。”

林三酒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老实说,对于我们来讲,这一次进了一个D级世界真的是太意外了。这种难度的新世界,我们本来是打算当作度假的……”离之君笑眯眯地指了指一边的同伴,“不过前阵子,这家伙不知道忽然发了哪门子善心,非把一个男人从另一个副本里救下来了,啊对,就是你们的田鼠。”

在看见几个人都是一脸的不相信以后,黑泽忌的脸色越发阴沉了。

“田民波非说崇拜我们,要拜我们为老大,死活都要跟着,撵也撵不走。我看他也算挺殷勤的,就让他跟了我们一段时间。”离之君叹了口气,眼睛里水汪汪的尽是烦恼。“没想到他跟我们混熟了以后,趁着我们一时疏忽,竟然从阿忌那里偷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连夜跑了。”

这一下,三个人都愣了。以离之君二人表现出的实力来看,他们根本没有必要撒谎,那么也就是说……

林三酒想了想,忍着气看向卢泽和玛瑟:“他说他想找个同伴一起走,难道是打定主意要拿我们当挡箭牌了?”

不等二人回应,离之君悠悠的声音就接话了:“我看八成是打的这个算盘。他见识过一点我追踪的手法,知道自己单独一个人逃不了多远。可是以为混在一个小队里走我就抓不到他……也未免太小瞧人了。哼,就是进了副本我也一样能找得着他。”

玛瑟拢了拢自己的红发,疑惑地问道:“那他现在人呢?为什么没跟我们一起在副本里?”

离之君没说话,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

“是因为他偷走的那件东西。”黑泽忌忽然开口了,目光又冷又狠:“那是我花了很大心力找到的一件特殊物品,可以强行使人从副本里脱离出去。”

这话一说,三个人都不禁睁大了眼——对于生命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的林三酒等人来说,不用多说就能明白这个东西的宝贵之处。

强行脱离没有希望通过的副本,不就等于多了一条命吗!

刚刚因为听说他出手救人,而对黑泽忌印象有所改观的三个人,紧接着就看见一个凶狠的冷笑浮上了他的嘴角:“东西拿回来以后,我要亲手把他塞进A级副本里。”

有如丛林中伺机而动的猛兽一样,他平淡而危机四伏的语气,让林三酒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抖。

“这东西是按次数来算的,一共只能脱离15次。不然,他早在第二回的时候就抛弃你们啦。挡箭牌还不是哪儿都有吗。”离之君眯着眼,叹了口气。

他的一句话,就把正值年少的卢泽给激得跳了起来,气得脸都红了:“等找着那孙子,我要先揍他一顿!君大哥,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你尽管说!”

林三酒看着离之君笑吟吟的样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咳了一声,轻声说:“卢泽,你坐好……现在咱们当务之急是要从副本里活下来。”

“对了,说起这个——因为一个副本,只能够进一次人,所以我和阿忌现在属于‘非法入侵’,没法帮你们去打架……”离之君一双狐狸眼因为笑容眯了起来,“所以就由我们来提供情报,顺便替你们打打下手,你们制定一个作战计划。等出了这个副本,到时候我们还要请你们帮一个忙呢。”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心里有点拿不准。

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啊……这个离之君虽然笑眯眯的,可是一副很不好对付的样子,也不知道过后会叫他们做些什么事来还这个天大的人情。

不过转念一想,以他们三个的立场来说,难道还有余地讨价还价?

想到这儿她一咬牙,对着卢泽和玛瑟点点头。

“就这么办吧。”

主意一定,接下来几个人就开始轻声讨论起这一次的方案来。

离之君二人提供的情报,完整详细得好像他认识对方一样——据说他们只是在出事地点走了几圈,就已经把对方的资料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果然像第二回时预料的一样,伏击他们的,是一个搭档组合,其中一个是堕落种,总是在几幢楼的周边巡弋;另一个是个人类女性,藏身在15楼。那个堕落种除了吃饱喝足心宽体胖之外,根本不足为惧,真正危险的,还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到目前为止,已经发展出了两种能力——狙击和陷阱。

狙击的威力,林三酒三人已经尝到过一次了。跟军队里拿枪狙击时不一样,那个女人的金属光点就像子弹一样,根本不会有枪支机械带来的精度问题,也不必长时间地瞄准——她所需要做的,就是肉眼锁定目标以后,拉动手里的扳机。

林三酒就是体能再好,也还没有进化到比子弹速度还快的地步。

而狙击手最大的弱点——近身战,被她另一个能力陷阱给完美地解决了。

“我本来是想上楼看看的,但是才一进楼道就吓了一跳。从一楼开始,每一节台阶都布满了她设下的陷阱,一直塞满了十五层楼。虽然想破坏也不是难事,但是这样一来肯定会被发现的。”离之君这样说道。“要知道,我们没法开战,到时只能被追着打啊。”

“是什么样的陷阱?”林三酒有点紧张地问道。

“不知道。”离之君一摊手。“不都说了吗,没敢踩上去。”

林三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总之,就是不要上楼就对了,是吧?”

离之君好整以暇地点点头。

不上楼还怎么作战啊!林三酒不禁有点丧气。

“不过,还有一点情报你们应该知道。”离之君笑眯眯地凑过来,给林三酒和玛瑟一人递了一瓶水:“在副本里,只有你们这一方有‘上一次’的记忆哟。”

三人刷地抬起了头。

“虽然你们和他们都走进了同样的一个副本里,可是身为攻击方的一边,是没有‘副本’这种意识的。他们只是在做走进副本那天,本来打算要做的事——也就是狩猎。”离之君越说越有精神:“所以这就意味着,你们今天的攻击,对他们来说仍然是出其不意的。只要计划的好,完全可以反攻成功……”

或许是被他从容不迫的语气所影响,一直盘旋在三人心底的、隐隐的恐惧感,逐渐地消减了下去。

离之君把各方面都提点了一次,见也差不多了,就招呼上一旁昏昏欲睡的黑泽忌下了车。

“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看着他们走远了,林三酒眼睛亮亮地转头望着卢泽和玛瑟二人,语气坚定:“我们一定会活下来!”

744 珍稀动物保护园

【今天唇炎又犯了,再次肿成安吉丽娜朱莉,但是我仍然身残志坚,吃下了一大碗又热又辣的桂林米粉,哦呵呵,随便报菜名,根本没有在怕】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745 坑蒙拐骗林三酒

【今天进度不大,目前才500字,主要是因为从早上就开始写坠灵,一天之内居然猛赶出了5000字,我已经有点写吐了。话说写文占用时间多了,我的本职工作都干不下去了……有没有中英互译的工作能赏我一份,谢谢爸爸们了。】

林三酒按下了胸腔里一颗砰砰猛跳的心脏,避开海天青露在外面的皮肤,把手放在他的衣服上,使劲推了几下。

后者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个上午帮同伴们清理了几十吨的货物,就是强悍如海天青,也疲累得早早进入了梦乡。

“唔……?怎么了?”他揉了揉眼睛,低声问道。

昏暗的集装箱里,林三酒一双琥珀色的大眼泛着猫眼似的光芒。

“我知道贝雷帽们的身份了。”她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海天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此时集装箱里,已经住进了近百个人。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不断地有脚步声在集装箱外响起,每次大门开启的时候,都有一些神色仓皇的人被贝雷帽推进来,成为这个囚笼里新的成员。人数越来越多,不由让人心惊:贝雷帽和他们的同伙们,到底在外抓了多少人?

眼看着这只集装箱就要装不下了,外面的一个贝雷帽将门砰地关上了,从门上的空洞里穿过一条铁链,将门锁死了。

当然面对着近百个进化人,这根铁链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真正叫这些“囚徒”们忌惮的,还是透过空洞朝外望去时,所能看见的那一个个端着枪的贝雷帽。

有了那个四肢骨头都被打断了,倒在地上绵软得一动不动的中年白领做样本,新来的人们也都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能活到现在的,都已经历过一些凶险了,见怪人们似乎对他们没有杀意,大家在短暂的交谈后,为了保持体力,都不约而同地闭上眼休息了。

由于还顾忌着【乌苏毒】,几个同伴们分散得很远。林三酒担心自己在睡着的时候会不小心碰着人,于是在门边不远处拣了个没有人的地方;从门上空洞透进来的阳光正好照在她身上,又热又亮,周边自然一个人也没有。

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她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听起来,与以往不太一样。

声音窸窸窣窣的,仿佛有许许多多的、个头不高的人,正成群结队地从远方走来;他们的脚一定非常小,因为听起来就像是一队大老鼠,在飞快地赶路。

林三酒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眯着眼从空洞里朝外一看——她傻了。

紧接着,她冲到海天青身边,叫醒了他。

“你去叫胡常在,我去叫兔子,咱们在门边空洞那里见面。”林三酒来不及多解释什么,只匆忙嘱咐了一句;她小心地避开了地上横七竖八的人,跑到兔子所在的角落。

海天青起身去叫醒了胡常在,四人在门边碰了头。

原先林三酒所在的地方,被阳光投下了一个圆圆的光斑;胡常在打头走进了这片阳光里,弯下腰朝洞外看去。

刚才那一队人人数太多了,到现在也还没有走完,正好都落进了几人眼里。

她们身高矮极了,连一米也不到;相比身子来说,头大得不协调——好像也是混血儿,每一个人都是金黄的头发,碧蓝的大眼睛,漂亮得怪异。兔子迷惑地抖抖耳朵,望着林三酒:“这是一队外国侏儒?这跟贝雷帽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林三酒苦笑一下,手里顿时多了一个东西:“你们看看这个,再看看外面。”

一个60厘米长的玩具艾莎,在透明的包装盒里一动不动地微笑着。

三个伙伴都傻了眼,一会儿看看玩具,一会儿看看外面行走着的“侏儒”。

“这、这这……她们长得一模一样……”胡常在结结巴巴地说道,“难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林三酒点了点头,“我之前发现了一个集装箱,里面全是这种玩偶。贝雷帽当时就把那个集装箱给保护起来了,谁都不许接近……我虽然奇怪,但是没有往深里想。现在看来——”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面色苍白。

“是有某个人、或者说某种力量,可以把人形的玩偶……嗯,姑且说它们是变成人了吧。这样一想,有些怪事就顺理成章了。玩偶很多特征没摆脱掉,看起来就怪——比如说它们的表情从来不变、走路也只能踮着脚尖走,因为他们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海天青皱眉想了想,“踮着脚尖、身材还好,身高也跟正常人差不多……”

“是服装店里的塑料模特啊。”林三酒再次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和兔子碰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连毛孔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流血而死了。”

“原来如此!那种模特的材质跟一般塑料不一样——熔点高,不怕高温不说,当然更不怕累。”胡常在恍然大悟地感叹了一句。

“那究竟是谁把这些假人、玩具都……弄活过来的?”海天青的词汇量有点不够用了。“而且那么厉害的武器,这些假人怎么人手一个?”

这个问题把三人都问住了,谁也答不上来,一时只能愣楞地望着外面的“艾莎”们。空洞毕竟还是太小了,加上时不时巡逻经过的贝雷帽,只能看见碎片似的画面——要想搜集信息,这一点可不够。

“咱们在集装箱上方开一个洞朝外看,”林三酒出主意说,“所谓站高望远嘛。别忘了,咱们所在的这个集装箱可是白色的。”

胡常在闻言一拍巴掌,被黑色电子回路花纹覆盖的脸上,立刻现出一个惊喜的笑:“对呀!我还有豆腐刀。”

【豆腐刀】

介绍:集市里豆腐西施专门委托王麻子打的一把刀。这把刀干别的可能不行,但是切豆腐却是一把好手——时间长了,不光是豆腐,凡是白色的东西,切割起来都像豆腐一样轻而易举了。虽然这个逻辑很奇怪,但事情就是这样的。

这是在红白对抗赛中赢来的第三件特殊物品,想不到此时用正合适。有了豆腐刀,登高就不是难事了——林三酒从海天青的肩膀上纵身一跃,一摸到顶,赶紧将一把普通的水果刀扎进了集装箱的箱壁里,豁出了一条口子。豆腐刀果然名不虚传,集装箱壁还真软得跟块豆腐似的,半点阻力都没有。

林三酒来回跳了几次,切出了一个人头大的正方形窗口,一大片箱壁顺势掉了下去;胡常在怕它发出响动,忙一手抓住了。

虽然他抓得快,可是几人这一番动作还是惊醒了周围几个人。

那几人见了他们的阵势,纷纷围拢了过来,仰着头、张着嘴看着扒在窗口上的林三酒。

“外面什么情况?”

“那些怪人还在吗?巡逻的有多少个?”

“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也该去睡觉了吧?”

这几个人了解的情况还不如林三酒他们多,此刻都是一肚子的问题。

林三酒咬着牙,说不出话——由于“窗口”的边缘太利了,此时全身的重量又都挂在边缘,她感觉到自己掌心很快就被割出了血。

人们眼看着她,也都急得够呛——林三酒能跳那么高,是因为她的强化能力要比其他人都优越,换了第二个人根本上不去。海天青看出了端倪,忙一把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卷成一团扔了上去:“小酒,你拿它垫着手!”

林三酒伸出手,衣服擦着她的指尖划了过去。就在众人以为她没够着的时候,她手里忽然甩出了一根口器,将那衣服卷了回来,随即又消失了。林三酒将衣服垫在手掌下,双手扒着边沿,靠一双手臂的力量,将身子稳住了。

底下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外面怎么样了?”底下一个声音带着焦虑问道。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外面,充耳不闻。

自从极温地狱降临以来,她还没从有见过这么多的“人”。

码头上、路上、集装箱的周围,聚集着一大片一大片的人头,黑压压的,仿佛是天上的乌云掉下来了似的,把地面遮得严严实实。涌动着的人群寂静无声,数量庞大,却井然有序,好像在遵从着一个听不见的声音。

一眼望去,这片密密麻麻的人头里,有贝雷帽那样的塑料模特,也有艾莎那样的人形玩具;甚至还有一些身形极其单薄的女人,转过身去时只剩下薄薄的一片了,以前应该是宣传用的人型纸板。

大多数“人”,都保持无生命般的僵硬微笑,看得林三酒打了个寒战。

就在她因为吃惊而有些愣住了的时候,黑压压的人群忽然分出来了一条空道。她顺着空道望出去,终于见到了一个容貌正常、有血有肉的男人——

那男人装束古怪极了,像散步一样,慢悠悠地走上了码头。

林三酒露出半个头,紧盯着他,不敢错一错眼珠。

走着走着,他顿住了脚,转头向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

随即像是有人下达了指令,成千上万张僵硬的脸缓缓地扭了过来,一双双没有光泽的眼睛对上了窗口后的林三酒。

746 胡苗苗的声音

【今天更新简直充满希望,你们千万要等我放正文啊,新章到现在居然都有足足12个字了,这怎么能不叫人感到欣慰呢?你们只要修一小会儿的仙就行了啊!】

再次见到玛瑟以后,林三酒真是松了一大口气。尽管还有不少疑惑,不过慢慢去解开也就是了——接下来的事,是要把田鼠揪出来。既然上次在负一层里见到了他,那就说明田鼠也住这栋楼,一个个房间找过去,还怕找不到?

不过叫林三酒吃惊的是,一连三天,她竟然真的连田鼠的影子都没瞧见一个。

过去三天中,她趁着早上大家入睡了以后,悄悄爬起身搜寻。负一层里每一个单间她都看过了,没有任何收获。为了保险,林三酒把负二层也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找不到田鼠这个人。

难道不在这个楼里?如果真是这样,可就有点棘手了。因为这栋楼的生活干事小雨,最近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给刺激着了,神经总是保持着高度紧张,每到睡觉的时候,她就搬一张椅子去楼梯口坐着,似乎生怕有人白天出去的样子。

平静而毫无收获的第四天又过去了,林三酒躺在床上,心里暗暗地焦躁起来。

这几天她的“敏锐直觉”跟个警报器一样,一直在脑子深处发出嗡鸣,搅得她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晚上给绿洲的人打打下手,倒是能暂时忘记这种焦虑,可一到了躺在床上的时候就躲不过去了。

林三酒闭上眼睛,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将它吐了出去。这样重复几次以后,她的心神就全投注在了自己的呼吸上,杂念像夏天的冰雪一样渐渐消融了,淡出了意识的角落。

脑海里是一片浓浓的黑蓝色,什么都看不见,如同万物俱寂的深海。林三酒现在的状态很奇妙:她自己反倒像一个外人,正在静静地观察着

“林三酒”的意识深处。目光顺着海浪向下,在水波轻缓的拍打里,她突然发现水里藏着一个看不见边际的庞然巨物。

它太大了,以至于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还以为它就是海!

这巨物好像有引力一样,猛地将林三酒吸了过去——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跟它撞上的时候,巨物忽地轰然一声,从海面破水而起——

与此同时,林三酒猛地睁开了眼,腾一下坐起了身,大口地喘了几口气。

她清楚地感觉到,“敏锐直觉”升级了!

“升级成了什么?……让我看看……”林三酒闭上眼,再次调整呼吸,进入了刚才的冥想模式里。

【意识力学堂】

就像拉小提琴的人知道自己会拉小夜曲、踢足球的人知道自己会带球一样,她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出现了这个名字。

刚才坐起来只花了一眨眼的工夫,但是当她再次进入意识的深处时,林三酒就发现景物完全不一样了。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木头小凳子上,脚下是厚厚的垫子,房间里散落着许多玩具熊、小汽车之类的东西。低头一看,自己的手里握着一张看图识字,胸前还戴着一朵小红花——在一个成年女性的身体上,显得十分怪异。

这……什么地方啊?

“各位同学大家好!”一个热情洋溢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惊得她忙抬头一看——四周没人,只有墙上挂着一张银幕,银幕两旁的两个喇叭正随着声音而嗡嗡地震动着:“我是你们的幼儿园老师意阿姨!恭喜大家突破了敏锐直觉阶段,成功进入意识力学堂幼儿园部就读!”

林三酒张着嘴,看了看周围。房间里除了她之外,的确还有几张凳子没错,可是……上面坐着的是小熊、芭比和变形金刚。

你这根本就只是在给我上课吧!

那对喇叭可没管自己的听众是谁,语气轻快地开始了:“大家一定很奇怪直觉和意识力之间的联系吧?……所谓直觉,其实就是人基于过去的经历、体验、感情等等因素,而对眼下状况做出的一种判断哦。所以就算是‘敏锐直觉’,也不能保证每一次都是正确的。”

“直觉的基础,正是我们不为人知的潜意识。而意识力,就是从潜意识中发展出来的力量,是很厉害的哦!”喇叭的语气还真像跟小孩子说话似的,“那么,大家接下来就要学习如何掌握意识力——学习它的第一步,是对它有一个充分的认识。小熊同学,请不要摸芭比同学的腿。”

林三酒刷地扭过了头去,想看看这个如果放在过去一定会被扫黄掉的幼儿园学生。

小熊静静地坐着,芭比脸上也还是一样的笑容。

“……好了,果然林三酒同学被老师活跃气氛的话给转移注意力了呢。你们看,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身处一个非常不寻常的环境里,可是还是会因为这种八卦而转移心神……”喇叭得意满满地说。

这什么老师啊!有没有正经啊!

“因为在人类意识的深处,充满了遗传基因带给你的影响。在涉及人类生殖的时候,潜意识就会在这件事上投入注意力。你自以为无意识的每一个动作,其实都是潜意识在作主哦。”

“怎么听怎么像随便找的借口……”林三酒的脸色依旧很差。

好像听见了她的抱怨一样,喇叭生硬地转开了话头:“那么现在进入今天的学习时间。请大家把手里的看图识字卡拿起来。”

林三酒拿起来一看,纸上画着一个电脑主板——说真的,没有小朋友能看懂这种东西。

“这是我们今天要讲的内容,潜意识里的资料库。”

“许多人为了锻炼观察力,费尽心思。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在人没有留意的状态下,有多么庞大的信息量,都被你的眼睛、鼻子、耳朵,甚至身体、皮肤,记录了下来。只不过,这些信息是常人一辈子也碰不到的,因为它们都存在潜意识里。”

“拥有意识力以后,潜意识会在你需要的时候,自动过滤分析它存储的大量信息……这么说有点不好懂,咱们来看一个例子吧。”

喇叭的话音刚落,“啪”的一声,银幕上出现了一碗泡面的大特写。

“喂,我很不喜欢这一脑袋的红头发啊。”玛瑟的声音忽然在喇叭中响了起来,听起来似乎在很远的地方。两只林三酒非常熟悉的手,撕开了调料包。

她傻乎乎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没错,就是她的。这碗面她也有印象,在地下超市的那一个月里,她经常吃这种泡面——只是玛瑟说过的这句话,林三酒却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有什么办法,你已经被分裂出来了。”这是卢泽的声音。

“那你也可以把我变成娜塔莉波特曼嘛。”

“别开玩笑了,不说一直开着能力会累死我,娜塔莉波特曼杀堕落种,粉丝可不会高兴的吧!”

画面一黑,林三酒打了一个激灵,顿时明白是什么地方不对了。紧接着影像一换,变成了她第一次在朱美家见到卢泽和玛瑟二人时,他们两个都变成了自己父母的模样——

卢泽可以将除了他自己之外的另一人变形!

明明从一开始就见识过的,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完全忘了?

“那么也就是说,冯七七不是非要自己变成玛瑟不可。他完全可以找一个别人,把他变成玛瑟……或者,把那个人变成自己……”林三酒喃喃地说。奇异的是,明明应该很生气的事,她却一点愤怒都感觉不到,有的只是冷静。

银幕上忽然黑了,喇叭里又传出了意老师的声音。

“林三酒同学不记得了,不是因为她肌肉比大脑发达——虽然她的确是这样的人——是因为常人把这些信息都储存在了潜意识里,平时根本没有察觉。”

“不到0.1秒的一个扫视,潜意识记录下来的内容,可能就长达数十页。那么运用意识力,可以将有用的信息调出,分析,做出判断……最终形成了堪比名侦探的观察能力。当然,每一次调用潜意识中的信息,都会造成很大的意识力消耗,希望同学们谨慎使用——不到必要的时候,可别随便调用信息哦。”

“好啦,幼儿园的课程到此结束,希望大家多多运用新知识,争取早日升入小学部。下课!”

这就结束了?林三酒满肚子的疑问,还来不及问一句,喇叭里的声音就消失了。紧接着,景物逐渐地模糊了,她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入眼的是她窄小的单间。

747 美救英雄

【正文一千五了,可等可不等,妈的极温地狱这一卷充满了毫无常识的留言,看了都气人。在试图抓bug之前,那些人就不能必应一下吗?别百度。】

年轻女孩鲜嫩又弹牙的皮肉深深地陷在了任楠的口齿之中,散发着铁锈气的汩汩鲜血染红了他的下巴。只要轻轻一加力,林三酒脆弱的生命就会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可是任楠却不动了。——不是他不想吃掉眼前这个好种子,而是他动不了了。他的后脑勺上此刻深深插着一把厨师刀,一直没到了刀柄处。

任楠雪白的眼珠里还残留着一丝兴奋——他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林三酒空空如也的双手,在空中做了一下无谓的挣扎,自己就死了?

一时间,林三酒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声如擂鼓的心跳,在沉重的死尸下扑通、扑通——她忍着脖子上的剧痛,使劲将身上的任楠一推,砰地一声,沉重的死尸仰面倒在了地上。插在任楠后脑上的刀被这样一推,刀尖一下就从他大张的口中探了出来。

林三酒捂着脖子,一只手已经成了血红。她呼哧呼哧地大喘了几口气,狠狠地踹了地上的尸体一脚,声音嘶哑地轻声骂道:“……谁说我只进化出了两种特征?”仅仅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喉间的剧痛已经让她受不了了。

刚踹了那么一脚,林三酒猛然觉得眼前一黑,险险摔倒——失血带来的头晕目眩,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快。顾不上别的了,此刻包扎伤口才是最要紧的,她踉跄着找了一条毛巾,紧紧地压迫住了伤口。她喘着气,再度坐倒在了地板上,用尽了力气,死死地按着毛巾。

刺耳的警笛声在城市中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模模糊糊地,还伴随着人的尖叫声、哭喊声——越发衬得38楼公寓里寂静如死。

半昏迷、半清醒地过了好一会儿,出血终于止住了——看来林三酒命不该绝,到底没有伤到动脉。休息了这一段时间,她也积攒了一些力气,勉强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喝了一些水。

放下水杯一抬眼,就看见任楠形状诡异的尸体,仍然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想了想,林三酒拖着手脚发软的身子,挪到了尸体的旁边。她颤颤巍巍地将一只手放在了尸体上,哑着嗓子轻声说:“给我收起来。”

话音刚落,只见她的掌心里一道白光迅速一闪,地上扎着尖刀的尸体消失了,“啪”的一声,一张扑克牌大小的卡片落在了地上。

林三酒摸出手机,照亮了卡片。

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卡片上简陋的蜡笔画,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大张着嘴、脑袋里插了一把尖刀的男人。卡片下方还写着一行黑体字:“任楠的尸体”。

【任楠的尸体】

姓名:不会看卡片标题吗

种族:人类

状态:……死了

潜力值:204

犯罪嫌疑人:林三酒

基础能力:极端温度适应、体能增幅、身体改造

进阶能力:你好我好大家好、营养学家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林三酒瞪着卡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个古古怪怪的东西,正是她进化出来的第三项能力,今晚刚刚救了她一条命。

——只要她愿意,林三酒能够将手掌碰到的物品都转化成卡牌,存进身体里。要用的时候,只需一个念头,卡牌就会在她的手掌上还原成本体。

之前她故意抓了一把剔骨刀,又把刀朝任楠扔去,都是为了放松对方警戒的障眼法。真正的杀着,是在林三酒被他一口咬住,她挣扎着将手放在他脑后的时候。一个闪念,早上藏在林三酒身体里的“厨师刀”卡片,就化身尖刀深深地刺穿了任楠的大脑。

经过好几天的实验,林三酒发现自己现在每天最多只能转换物品四次。

尽管对自己创造出来的卡片已经不陌生了,可内容这么……丰富的卡片,林三酒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忙将【任楠的尸体】翻了过来,果然卡片背后写满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

任楠,男,28岁,来自另一个“新世界”。从小就很内向,不受女生欢迎,大学的时候竟收到了男性学长的告白。新世界降临后,他挣扎求生,以下略。总之,来到犯罪嫌疑人林三酒所在的世界之后,任楠吃掉了一个潜力值为2的亿万富豪,接手了他的财产,有目的地接近了犯罪嫌疑人林三酒。就在他将要吃掉林三酒的时候,反被其击杀。

“该说的不说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一口一个‘犯罪嫌疑人’地称呼我啊?”林三酒有点儿郁闷地用手指拨了一下这段文字,文字立刻消失了,另一个段落滑了出来,浮现在卡片上。

【你好我好大家好】:在芸芸人海中,慧眼识别潜力值很高的种子。通过亲密的肢体接触(亲吻、拥抱等),该能力能激发出平常人类的潜力,使之更快地进化出各种能力。正所谓一个占便宜,一个不吃亏。

【营养学家】:吃掉一个人后,将最大程度地获取食物的潜力值、进化能力、身体素质。均衡的膳食营养,才能保证一个美好明天。

注:脑袋里的厨师刀产自德国,刀口锋利,轻便结实,599元购于京西商城。

如果不是有“敏锐直觉”这项能力,林三酒只怕会当自己在做梦。她低声骂了一句,拿着【任楠的尸体】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可不愿意把一具尸体收进身体里,想了想,只好顺手揣进了口袋。

任楠的卡片上把他的能力写得这么清楚,不知道自己的卡片上会不会也有能力和所谓“新世界”的介绍呢?这虽然也是个主意,可林三酒总不能把自己变成卡片吧——她眼珠一转,伸手拔了一根头发,轻声说道:“收起来!”

白光一闪,手中又多了一张卡片。

【头发】

主人:林三酒

发质:黑色、健康,发尾略有干枯。

功用:粘在扫把上会很烦人。

注:根据发根的状况判断,该头发主人在四十岁左右也许会有脱发现象。

妈的。一点用都没有。林三酒郁卒地将手一挥,白光闪过,头发消失在了黑暗里。

一个炎热的新世界吗……?她有些出神地想。

五十六摄氏度……连自己这样进化出了“高温适应”能力的人都快热得受不了了,不知道平常人得会是个什么样子?

忽然间林三酒打了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朱美!她怎么差点把自己的朋友都给忘了!

想到朱美现在可能正处在危险里,林三酒也顾不上自己还是个伤患了;急急忙忙地找出了一个背包,冲进厨房,将冰箱里所有的瓶装水、饮料,都一口气装进了包里。换过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她找出钥匙打开了公寓的应急门,冲进了黑乎乎的楼梯间。

尽管只是下楼,可当林三酒一口气下了38层以后,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喝了口水,继续朝负一层走去。

任楠的车子——或者说,被他吃掉的那个人的车子,就停在负一层。朱美家离这儿足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在这样的高温里,林三酒可不打算走着去。

没想到才一迈步进停车场,林三酒就差点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给掀了一个跟头。

看着眼前的停车场,林三酒呆呆地关掉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这里是不需要手电了。

此时每一辆停在车位里的汽车,车头灯都晃眼地亮着,竟是全都处在发动状态——“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音,在回音下扩大了几十倍,充斥在整个停车场的上空。几百根排气管齐齐地往外喷放着热气,使半封闭的停车场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烤箱,起码比外面高了有三四度不止。

能来到停车场的人都来了。在城市断电的情况下,受不了严酷高温的人类,不约而同地都躲进了汽车里——现在也只有汽车里的空调还能发动起来了。

在这样滚烫的空气里才走了两步,林三酒就感到背后的衣服被汗湿个了透。她经过的汽车里,每一扇车窗后都是一张张惶恐的、陌生的脸:有的人在不断地试图打电话;有的人控制不住地抱着孩子哭;有人昏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来停车场的路上就脱水了。还有的人正诧异地盯着她,似乎想不明白她怎么还有力气走路。

尽管身处在汽车冷气的包围里,许多人的脸上依旧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绝望。车里的空调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油和电一用完,就凭车外的恐怖高温,恐怕这层停车场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得下来。

林三酒清楚得很,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帮助这些车里的人——她的背包里只有五瓶矿泉水、三罐可乐,几包创口贴,就这么点水分,还不知道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咬了咬牙,林三酒忍下了心下恻隐,一路目不斜视地找到了那辆熟悉的奥迪,逃也似的钻进了车里。

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开空调,只是打开了车窗。反正她也不会因为高温致死,顶多就是难受一点儿,还不如把这宝贵的油电节省给朱美用呢——林三酒抹了一把汗,打着方向盘,车子缓缓驶出了停车场。

与停车场那个地下蒸笼一比,外面56°的空气竟也让林三酒感觉好过了一点儿。街道上空空的,几乎没有什么汽车在跑——大概是大家都不愿意浪费宝贵的油电吧。

停在街道两边的车子,也几乎都像那个停车场里一样,处在发动状态;车子里的人们,正带着恐惧和绝望享用着最后一点冷气。

就在林三酒从一辆红色的马自达旁边疾驰而过的时候,忽然一个黑影从右边高高飞来,“砰”地一声闷响,狠狠砸在了奥迪车的车门上。

748 你给我过来

【目前写了一半,但是还不知道这一章叫什么名字好。明天坠灵就要更新了,我现在手上一个字也没有,连他妈文档都没打开!我要死了,怎么办,你们会送我奠仪吗】

猛虎挣脱了锁链,在黑夜里,悄悄潜入了自己家的后院。

当女变异人失踪的消息,再也瞒不住、终于爆发以后,伊甸园在动乱与慌恐中,度过了人心惶惶的一天。

如果挨在窗边的话,能清楚地听见游行队伍的尖声怒嚷,混着刺耳的急救车笛声,时不时还有什么东西破裂的清脆声音,种种声浪像剧烈的海潮,足足持续了一整日。

一直老老实实听话、没有踏出门口半步的雷明,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焦虑得在屋里团团转——直到夜幕降临,当宫道一走进房间时,他才明显地松了口气,立马迎了上去。

“宫大哥,外面怎么了?你说要去救那些女选手,救出来了吗?”

宫道一伸手将头发都抓到了额后,露出了干净漂亮、却没什么表情的脸:“……哦,她们已经逃出来了。”

“太好了!怪不得外面吵成了这样……呃,宫大哥,你好像不高兴?”雷明小心地问了一句。

“没有。”他揉了揉脸,“今晚我们就离开伊甸园吧。”

总是忍不住想讨身边人高兴的雷明,一怔之下应了声“好”,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把“难道不管她们了么”那句话问出口。

宫道一坐在椅子上,向后仰起了头,他的声音忽然略略颤抖起来,染上了一种浓浓的、叫人说不清楚的含混意味——“哦……真要谢谢她把我赶走,一整天了,我又害怕、又兴奋……”

……此时的林三酒,正在诧异宫道一竟然真被她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她本还以为,肯定要有一番纠缠呢。

不过走了就是走了,她也懒得再想,反正广朱这个地方,她们再也不会来。

“……所以你们这两支小队的重点目标,应该是存放抗辐射物资的地方,具体地点薛衾会告诉你。最好能够再抓几个人问问,免得漏下什么……”

四十三个人,分成了十个小队,林三酒尽量将侧重不同能力的人安排到了一块儿,希望她们彼此能互补配合——目标地点是伊甸园各大要地,小队与小队之间,也定好了彼此呼应、救援的信号和方式。

当差不多计划妥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你们的行动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两小时后在集合点会面。记住,安全至上。”

林三酒站在门边,看着一个又一个小队从她身边经过。每一个人在走到她面前时,都对她点点头、笑一笑,或是飞速地说点什么——随即,她目送她们走出门,没入了夜色里。

每个人腰上都别着一把抢来的激光武器,在万一关头,这把枪会确保她们不会活着落入敌人手里。

走的时候是四十三人,不知道再见的时候,是不是依然四十三人?

一个人影在她身边停下了,她抬头一看,正是趴在面首背上的薛衾。

经过一天的使用,面首又矮了不少,薛衾的两只脚都在地上拖着了——她却没在意,只满面狐疑地看着林三酒:“……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

“我跟你说实话吧,”林三酒诚恳地抬起眼睛,与她对视:“我不是不让你们去伊甸园实验室吗?因为我想先去打探一下环境。”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吧?”

“我只是在外面查探,没问题的。”林三酒微微一笑。

薛衾沉吟一会儿,点点头,说了声“那你万事小心”,与白小可一起出了门。

见她们走远了,林三酒转过头,正好看见梨桃向她塞来了一张卡:“我按照你说的,过了三个小时后拿下来的,你看看吧……”

“谢谢你,一会儿注意安全。”林三酒接过日记卡,抱了她一下。

很快,人走完了,大厅里空落落的,只剩下了她自己。

这种感觉,还真像生离死别呢……林三酒叹了一声,走上了楼,一间一间地推开门,找到一间浴室走了进去。

万一今晚真是自己最后一夜的话,至少她死时身上得香喷喷的才行。

米黄色瓷砖垒成的浴池,大得跟个小游泳池似的,几十个水龙头一块儿放水,仍然放了有十分钟。白汽弥漫中,林三酒脱了衣服跳下池子,皮肤刚一感受到热水,立刻“啊”地叫了一声——实在是太舒服了!

上次洗澡简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一边享受身周活泼的水波,一边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了纸笔,趴在池沿上,打算给众人留下几句话。

“大家好:我骗了你们,哈哈。我自己去黑塔了,据说打破它,就等于打破了玻璃罩——薛衾看到这儿的时候,不要骂人——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过了两小时了吧。大家在集合点等我一会儿,”

想了想,她划掉了“一会儿”,写上“三十分钟”。

“……如果到时我还不回来,你们就走吧,离开伊甸园,别想着打破玻璃罩这事儿了。”

林三酒咬着笔,在最后加上了一句“钦此,林三酒”。

这样,好像就没什么可写的了——她将纸折好收了起来,咕咚一下沉进热水里,玩儿了一会儿水,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叫出了日记卡。

自从梨桃交给她后,还没来得及好好看呢。

日记卡上的内容很简单——宫道一被贴上卡以后的三个小时里,就是吃饭、聊天、睡觉……聊天的内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无非是跟小姑娘撩闲罢了。

“7:29AM,被萌系小美女回收了。”

看到最后一句话,林三酒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收获了——但仿佛是不甘心似的,她又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心里好像总觉有哪里不太对。她把宫道一说的每句话又看一次,也没有找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没办法,林三酒只好收起了日记卡——后者此时正不断浮现出“这么好的机会,真希望是与萌系小美女一起共浴呢”这行字。她找出了一瓶泡澡粉,沉浸在淡淡香气里,享受地叹了口气。

过了近二十分钟,她恋恋不舍地走出池子,从卡片库里找一套干净衣服穿上,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物品以后,离开了广朱的房子。

集合点在薛衾建议的一家工厂里,听说已经倒闭了,很快就要重建。林三酒将信贴在了工厂门口,随即转身朝黑塔的方向高速跑去。

她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不过十分钟,林三酒猛然感觉自己仿佛一头扎进了某种阴冷冷的气氛里——眼前出现了如同巨兽一般高耸、一眼望不见头的黑色阴影。

她左右张望了一圈,塔附近果然没有人。伊甸园里寸土寸金,然而只有黑塔四周,什么建筑也没有,只有粘稠凝重的空气,隐隐地围绕它流动。

不管是它充满奇异感的造型,还是冰冷的银黑色金属质地,都与建筑风格清新可爱的伊甸园格格不入——

“奇怪,真的没人看守啊?”林三酒戒备起来,一步一步地靠近了塔门,目光不住在四周梭巡。

说是门,也是她猜的——因为只有这一片高达十米的金属,看起来似乎还可以活动。

甚至这座建筑被称作“塔”,现在看起来也有点太牵强了。

林三酒小心翼翼地走近金属门,发现它浑身上下连个缝隙也没有——

“这要怎么进去啊?”她有点犯愁,踹了两脚,门依然纹丝不动。

她开启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在门口轰了几下——几个拳头大的碎金属块哗啦啦地砸了下来,露出了里面足有一丈厚的建材。如果想靠这个打进去的话,恐怕得花上一个月。

“为什么门会做得这么厚?”林三酒皱起眉头,“门都已经这么厚了,墙壁得成什么样儿啊……这塔内的空间,看起来不大。”

她一筹莫展地在门口转了几个圈子,忽然目光一顿,发现有一块儿用来当作墙壁的金属板,不但微微突起来了一块,颜色还明显要浅一些。林三酒忙上前去拽那板子,正使着劲儿呢,不知是碰到了哪儿,突然从金属板后面响起了“叮咚——”一声门铃声。

热情的门铃声一连响了好几次,在寂静的夜里,声音大得仿佛全伊甸园都能听见似的。在回荡着的门铃声里,林三酒愣愣地住了手。

刚才她怎么轰也轰不开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发出了沉重而生涩的艰难响声,似乎已经多年没有开过。

只、只要按门铃,就可以打开了?

她怔了几秒,随即叫出了口器,朝里探了探头。

里面黑乎乎的一片,没有光,看不清楚什么——

林三酒咬了咬牙,抬步走进了塔内。

人才一进去,身后的金属大门就仿佛感应到了似的,“轰隆隆”地再度合上了。

隔绝了外界的一点自然微光,塔内就更加伸手不见五指了。漆黑一片中,林三酒刚刚茫然地走了两步,忽然不知从哪儿亮起了无数刺眼的白芒,刺得她不由眯起了眼——

当林三酒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傻了。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749 斯巴安提出的办法

【防盗章放得早,但屁用不顶,新章一共五十字,啊这盛世如你所愿】

三个人没有出声,只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身,面上浮起了警惕之色。

孔芸的问话在空旷的超市里带起了一点回音,还不等回音消失,紧接着又是一阵猛敲,这一回她甚至提高了嗓门:“你们过来开门呀!我知道你们在这儿的,刚才的那个大米,你们不就是从这儿拿的吗?开门!”

是了——她就住在附近,想必经常在这儿买东西,因此一眼就认出来那袋原装进口米的来源了。

三人还没想好说什么呢,没想到她的叫喊声却成功地把员工室里的王思思给唤醒了,在一声刺耳的尖啸后,紧接着员工室的门就被她大力撞得砰砰响了起来——林三酒忍不住了,猛地起身走到了铁门边。

似乎是王思思的声音震住了孔芸,铁门外面安静了几秒。

等了等,林三酒忍着气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是楼上的那个姑娘吗?”孔芸反问了一句。

“你跟过来到底想要干什么!”林三酒重重地喝了一声,“你觉得我会跟你老公一样,乖乖地让你吸收吗!”

另一边的孔芸顿时沉默了。顿了一顿,她的声音才幽幽地隔着铁门传了过来:“……我其实就是想过来谈谈。老实说……我需要来说一声谢谢你。”

林三酒咬住嘴唇,没说话。

“要不是你点醒了我,恐怕我一直等下去,周围没有人让我吸收,最后也是一个死。可是吧……我又真的恨你。”孔芸的声音极不稳定,语音忽高忽低的,听得让人难受。“被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夺走了我的希望……我好痛苦,真的,你有什么资格来告诉我,是我杀了他?我不甘心,我,我,我想杀了你,心里才好受呢。”

林三酒一愣,不由退后了半步。即使有一扇铁门相阻,她也仿佛能嗅到空气里那股不正常的疯狂。

对面的孔芸又说话了:“算了,我说了你也不会懂……如今你开不开门也没有什么分别。你不开门,我就跟你说说话……你开了门,我就把你的骨头化成汁儿喝了。”

林三酒面色被她激得一白,正要张口,可是孔芸好像知道瞧见了屋里的人想说话似的,不管不顾地继续往下说道:“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我一个小时内只能发动一次能力。对我来说活的生命,比死掉的尸体能量要强得多,而人又比其他的东西强得多。而在吸收的时候,我和我的……猎物,在十分钟之内都不能动。不管是主观还是被迫,只要我一动,就完全前功尽弃了,只能等到下一个小时再吸收。可是我在初期需要吸收的量太大了,承担不起一连几个小时都无法吸收的局面……”

这么看来,吃过鸡肉粥后孔芸一直在拖延时间了——

忽然玛瑟“啊”的一声,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刚才一直没对我们下手。不是你不想,而是你根本没机会!其余的人只要一发现不对,你既暴露了自己,又浪费了一个小时!”

她话音一落,卢泽就低声但清晰地爆出了一句国骂。

“没错,”虽然看不见,可林三酒却不知怎么觉得孔芸脸上此时应该浮起了一个笑,“我本来在等你们中间的谁落单来着……可没想到竟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倒真舍得,把自己的老底揭得真干净啊。”林三酒对她这番话半信半疑,冷笑着刺了一句。

“说了又能怎么样?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我死。”孔芸的语调高挑了起来,“我还怕死?你杀了我,我就能见到我老公了,到时我还要谢谢你呢。”

林三酒一怔,刚要说话,就在这时在她身后的员工室里,又猛地响起了王思思的啸叫。

“那是什么东西?”这种非人的啸叫听起来很有震慑力,铁门外静了一会儿,才又传来了孔芸的声音。

“什么都不是,”林三酒一个字也不想告诉她关于堕落种的事,“大概是什么人快要死了——”

明知道她在胡扯,孔芸还是笑了一声,“好吧,希望咱们两个再也不见。”

她倒是干脆,话音才落,只听铁门外的脚步声便转了方向,上了电梯,逐渐消失得听不见了。

刚才林三酒虽说一直努力强硬着,可听见她走了,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三个人走回了超市里铺着浴巾的地方,林三酒抹了一把脸,有些无力地躺在了“床”上。耳边依然回响着王思思一声比一声刺耳的尖啸,可是三个人好像都习惯了——谈论了一会儿孔芸以后,玛瑟和卢泽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说起了物资;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把剩下的食水都搬出来,顺便点一点数。

“你俩去吧,”林三酒只觉身心俱疲,一点也不想动了,挥了挥手说,“让我躲一会儿懒吧。”

“别在意,那个女人不能把你怎么样,”玛瑟以为她还在惦记孔芸,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起身和卢泽走了。

能力打磨剂在小瓶子里盈盈地亮着,照着周围都是一片流动的银光——要不是王思思的撞击和尖啸声坏了气氛,此时还真算得上是宁静。

躺了一会儿,林三酒发现自己脑子里此刻拥挤极了——任楠、新世界、自己的能力、死去的父母、朱美、孔芸……各路人马在她的脑海里熙熙攘攘,此起彼伏,差点叫她喘不过气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找点事做——林三酒翻了几次身,终于烦躁地跳了起来,打算去找另外两人一块儿清点食水。

不料身子才刚刚离地,猛地一阵热流从头贯到了脚底,一刹那间,林三酒只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急速地颤抖着,血液像疯了似的在血管里涌动起来,连牙关都打起了战。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仿佛身体失控了似的怪异感觉,一声低呼从嗓子眼里不能自制地滑了出去。

碰巧这时王思思也刚停住了,这一声立马在超市里传开了。紧接着,玛瑟急急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三酒很想张口说话,可是她的肌肉、舌头根本就完全不受控制,耳朵里只有牙关在高速震颤下猛烈撞击发出的声音。

“咱们过去瞧瞧!”卢泽喊了一声。

两人朝这边跑来的脚步声,对于林三酒来说是那样模糊不清——一直到两人在身边蹲了下来,她才感觉到了玛瑟冰凉的气息——“这、这是怎么了?”

卢泽的声音听起来也慌乱极了:“她的、她的脸,不,全身,怎么会这样……?”

这个时候的林三酒,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块巨大的、果冻做成的人形,正在什么外力下不停地摇摆颤动——她的皮肤、头发、肌肉,都像水波似的剧烈地波动,足足过了近一分钟,这种奇异的震颤才逐渐地消失了,身体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林三酒一睁眼,就看见面前的两张大脸,正近距离地、不安地看着她。

“我……我刚才是怎么了?”她迷茫地掐了掐自己身上的皮肤。年轻女性紧致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正常,皮肤下的肌肉、骨骼和血液,也似乎都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卢泽和玛瑟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有点儿茫然。

“我给你抽个血,检查检查吧。”玛瑟一边说,一边伸长了指甲,在林三酒身上划了一下。

林三酒也正有此意,忐忑地看着自己的第二滴鲜血落入了玛瑟的手心里不见了。

或许是因为有了上一次的数据打底,这一次她忐忑不安地等了还不到二十分钟,玛瑟就睁开了眼睛。她看了一眼林三酒,嘴角向上高高地挑了起来,眼角处挤出了几丝笑纹:“小酒,恭喜你啊,你有喜了!”

“噗呲”一声,正在一旁喝水的卢泽,喷了林三酒一个满头满脸。

林三酒连自己眉梢睫毛上的水都顾不得擦:“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这是必然的规律呀。”因为疑惑,玛瑟的笑容消了几分,她来回看着卢泽和林三酒二人:“生成了第三项基础能力难道不是喜吗?”

她看着对面二人张大了的嘴巴,十分不解:“而且第三个基础能力还是个高级别的体能增幅能力呢,哎你干什么……等等,卢泽,你干嘛不拦着她,啊!疼!”

750 穿上我的制服

【大家今天不要等了,我现在还没打开新文档。真的很愤怒了,我太空堡垒卡拉狄加看不了了,还有一季没看完。到底是要我们怎样,专注钻研八大样板戏吗】

从绿洲的正上方望下去,几道烟尘正以惊人的高速,朝干部楼为中心聚拢。当这四道烟尘终于相会的时候,整栋干部楼瞬间被漫天的沙尘吞没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点影子。

守在这儿的,是几个干部之中块头最庞大的海天青。他实在是太魁梧高大了,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座肌肉厚实、精干得充满了威慑力的小山——此时被烟尘呛得咳了两声,他很不高兴地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挥了挥:“你们也像点样子吧!”

烟尘慢慢地散去了一些,从他左方的黄沙之中,走出了一个身材细长高挑的男人。

即使是在极温地狱这样的环境里,仍然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外表爱护极了。他雪白的衬衣外套着西装马甲,九分裤露出一截脚腕,皮鞋和他的头发一样锃亮。拍掉了肩膀上的沙子,这雅痞一样的男人才微笑着开口了:“我们既然来了,有没有让那些碍手碍脚的人都回去?”

“广播里放得那么响,你自己不会听啊?”

他话音刚落,一个没好气的女性声音就从另一边的烟尘里传了出来。

走出的是一个一身OL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人。虽然西装裙子很紧,衬托出了她丰胸细腰的好身材,可是瞧她脑后盘得紧紧的一个发髻,以及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只能让人联想起小学教务主任。

此时广播里正用一个急促的语气通报着:“请绿洲全体同胞返回自己的宿舍楼集合……”

雅痞重重地哼了一声。见两人刚一见面,立刻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陈今风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暂时放下间隙,同心协力打倒叛徒吧?”

“说起来,这件事之所以会搞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错吗?”第五个干部忽然出声了——伴随着这个大嗓门从滚滚黄沙之中露头的,正是一只棕毛兔子。

其余几个人瞧了这兔子一眼,似乎毫不吃惊。

落满了黄沙的兔毛,其实跟干净的时候没多大区别,都是棕黄棕黄的。可这兔子还是很嫌弃似的使劲甩了甩身子,甩出了一身沙粒,这才张开三瓣嘴,发出了人一般的冷笑声:“陈今风,我还忘了请教你啦——你那个副本脱离镜到手了没有?那个外国女人上过了吗?搞出这么大阵仗,都是你个傻X贪心不足。”

作为一只兔子来说,它的语气真是相当恶毒:“今早发现堕落种以后,也是你第一个去找的白教授……看现在这样子,事态可是越闹越大了。我真好奇你那龌龊肠子里每天转的都是什么屎?”

被一只兔子这样冷嘲热讽,陈今风竟然能忍住了不吭声,只是扭曲着一张血红的脸。

海天青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行了都闭嘴吧。等到这件事结束了,随便你们怎么吵……兔子,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就是有起床气也别过分了。”

棕毛兔子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后腿使劲抓了抓耳朵。

五个人——姑且算是五个“人”吧,都沉默了下来,或站或坐地等着林三酒一行人的到来。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动地方。

十五分钟过去了。雅痞男掏出了一块镜子照了照自己。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海天青终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们怎么还没来?”

……此时的林三酒几人,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正皱着眉头想对策呢。

虽然为了避免让他们起疑,广播只说让所有人返回集合——可是在林三酒【意识力学园】的作用之下,他们很快就从她调用的资料里发现了——他们想要去干部楼的消息一定已经走漏了,因为此时绿洲五个干部,正在他们的目的地前守株待兔。

五对四,前景不太乐观。

想了一会儿,众人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在大家商量要不要算了的时候,林三酒却忽然拍了板:“就这么冲上去吧!”

其余三个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瞪着她,拼命摇头。

“听我说完呀。为了能兼顾各个方向,他们五个人一定站得比较分散。所以我们不能离得太近了,让他们发现我们就行,然后分头跑……就这样一个个把他们分散开来,各个击破,然后我们回到干部楼前集合。要是谁不幸被两个干部同时追,那就放风筝吧,等战斗结束的人回头救援。”

“这样也还是很危险啊……”

“你想想,咱们迟早是要跟这几个干部对上的——今天不打这一场,咱们要跑都跑不了。”林三酒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一下,三个人都没了话说。

“都没意见?那行,咱们来讨论一下作战方式。”

“还真是小酒的风格啊,感觉全靠肌肉在带领行动……”方丹嘟哝了一句,随即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

说起来,还真要多谢绿洲的那一条广播;要不是人群都被召集回了宿舍楼里,林三酒几个人说不定早就被发现了。

而现在他们商量作战方式已经用了近二十分钟,干部们仍然只能满腹怨气地等着。

雅痞的头发已经被他整理过三遍了;海天青骂骂咧咧地,女人抱着胳膊,低着头也看不清楚表情;棕毛兔缩成一团毛球,眯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有陈今风一个人,惦着脚尖,目光不住地在远处梭巡。

一团火焰似的颜色,忽然在黄沙里隐隐约约地从他视野角落里闪了过去,远远看上去,正好叫他想起了玛瑟的发色——陈今风顿时精神一振,舔了舔嘴唇;他嘴角扭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了一声“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说着脚下已经加速冲了出去,很快人影就逐渐变小消失了,留下了身后四双眼睛。

“那么我也——”

“我们都不要动!”陈今风刚一走,OL女突然喊了一声,制止住了海天青和雅痞的动作。“当心他们玩一个调虎离山。”

海天青顿时郁闷地坐回了台阶上。看他的样子,他宁可打架,也不愿意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雅痞闻言,抬头看了看,嘴角却慢慢地挑起了一个笑:“不,不对……他们玩的不是调虎离山,是打算各个击破啊。”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对那个有兴趣,不如就让我来吧。”

海天青“唔”了一声,身子没动地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等雅痞飞快地跑出去了以后,她才对剩下的一人一兔说道:“各个击破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就算我们真的去追了,也不过少了四个人而已……还有一个可以守门呢。他们中间,总不会有人以为自己可以一口气干掉两个干部吧?”

等了等,却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棕毛兔从刚才起,好像就睡得很熟了;圆圆的、毛茸茸的肚子正随着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看起来非常平静。

而海天青侧耳听了一会儿,一下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终于来了……这回这一个,总该轮到我了吧?”

OL女叹了一口气,推推眼镜,点了点头。

随即一阵尘烟刮起,海天青也迅速地追着对手的身影去远了。

OL女的推断很正确,而林三酒的计划与“挽起袖子硬上”之间,其实差别非常小,简直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只不过,因为方丹和胡常在太紧张了,他们俩都忘了告诉林三酒那件事。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近了,让OL女警觉地抬起了头。

来人正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样子悠闲的林三酒。

正是因为那件少说了的事,让林三酒临时改变了“引开敌人然后跑远”的计划,反而干脆利落地现身了。

到两人之间只有二十米的时候,林三酒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吃惊的OL女,有点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五个干部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很有信心可以把你撂倒啊。”

今日不更了。不更新了。

不为什么,没有原因,不要问我,天黑了该睡觉了。

《末日乐园》今日不更了。不更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51 梦境剧本

【今天很平静了,心情无波无澜。看透人世,得道高僧,大眼睛小绿人的feel,全靠了一颗蓝色的小糖丸。赞美科技吧。我于今日正式脱离地球籍,加入大眼睛小绿人,为什么,不说】

从绿洲的正上方望下去,几道烟尘正以惊人的高速,朝干部楼为中心聚拢。当这四道烟尘终于相会的时候,整栋干部楼瞬间被漫天的沙尘吞没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点影子。

守在这儿的,是几个干部之中块头最庞大的海天青。他实在是太魁梧高大了,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座肌肉厚实、精干得充满了威慑力的小山——此时被烟尘呛得咳了两声,他很不高兴地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挥了挥:“你们也像点样子吧!”

烟尘慢慢地散去了一些,从他左方的黄沙之中,走出了一个身材细长高挑的男人。

即使是在极温地狱这样的环境里,仍然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外表爱护极了。他雪白的衬衣外套着西装马甲,九分裤露出一截脚腕,皮鞋和他的头发一样锃亮。拍掉了肩膀上的沙子,这雅痞一样的男人才微笑着开口了:“我们既然来了,有没有让那些碍手碍脚的人都回去?”

“广播里放得那么响,你自己不会听啊?”

他话音刚落,一个没好气的女性声音就从另一边的烟尘里传了出来。

走出的是一个一身OL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人。虽然西装裙子很紧,衬托出了她丰胸细腰的好身材,可是瞧她脑后盘得紧紧的一个发髻,以及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只能让人联想起小学教务主任。

此时广播里正用一个急促的语气通报着:“请绿洲全体同胞返回自己的宿舍楼集合……”

雅痞重重地哼了一声。见两人刚一见面,立刻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陈今风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暂时放下间隙,同心协力打倒叛徒吧?”

“说起来,这件事之所以会搞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错吗?”第五个干部忽然出声了——伴随着这个大嗓门从滚滚黄沙之中露头的,正是一只棕毛兔子。

其余几个人瞧了这兔子一眼,似乎毫不吃惊。

落满了黄沙的兔毛,其实跟干净的时候没多大区别,都是棕黄棕黄的。可这兔子还是很嫌弃似的使劲甩了甩身子,甩出了一身沙粒,这才张开三瓣嘴,发出了人一般的冷笑声:“陈今风,我还忘了请教你啦——你那个副本脱离镜到手了没有?那个外国女人上过了吗?搞出这么大阵仗,都是你个傻X贪心不足。”

作为一只兔子来说,它的语气真是相当恶毒:“今早发现堕落种以后,也是你第一个去找的白教授……看现在这样子,事态可是越闹越大了。我真好奇你那龌龊肠子里每天转的都是什么屎?”

被一只兔子这样冷嘲热讽,陈今风竟然能忍住了不吭声,只是扭曲着一张血红的脸。

海天青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行了都闭嘴吧。等到这件事结束了,随便你们怎么吵……兔子,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就是有起床气也别过分了。”

棕毛兔子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后腿使劲抓了抓耳朵。

五个人——姑且算是五个“人”吧,都沉默了下来,或站或坐地等着林三酒一行人的到来。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动地方。

十五分钟过去了。雅痞男掏出了一块镜子照了照自己。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海天青终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们怎么还没来?”

……此时的林三酒几人,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正皱着眉头想对策呢。

虽然为了避免让他们起疑,广播只说让所有人返回集合——可是在林三酒【意识力学园】的作用之下,他们很快就从她调用的资料里发现了——他们想要去干部楼的消息一定已经走漏了,因为此时绿洲五个干部,正在他们的目的地前守株待兔。

五对四,前景不太乐观。

想了一会儿,众人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在大家商量要不要算了的时候,林三酒却忽然拍了板:“就这么冲上去吧!”

其余三个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瞪着她,拼命摇头。

“听我说完呀。为了能兼顾各个方向,他们五个人一定站得比较分散。所以我们不能离得太近了,让他们发现我们就行,然后分头跑……就这样一个个把他们分散开来,各个击破,然后我们回到干部楼前集合。要是谁不幸被两个干部同时追,那就放风筝吧,等战斗结束的人回头救援。”

“这样也还是很危险啊……”

“你想想,咱们迟早是要跟这几个干部对上的——今天不打这一场,咱们要跑都跑不了。”林三酒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一下,三个人都没了话说。

“都没意见?那行,咱们来讨论一下作战方式。”

“还真是小酒的风格啊,感觉全靠肌肉在带领行动……”方丹嘟哝了一句,随即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

说起来,还真要多谢绿洲的那一条广播;要不是人群都被召集回了宿舍楼里,林三酒几个人说不定早就被发现了。

而现在他们商量作战方式已经用了近二十分钟,干部们仍然只能满腹怨气地等着。

雅痞的头发已经被他整理过三遍了;海天青骂骂咧咧地,女人抱着胳膊,低着头也看不清楚表情;棕毛兔缩成一团毛球,眯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有陈今风一个人,惦着脚尖,目光不住地在远处梭巡。

一团火焰似的颜色,忽然在黄沙里隐隐约约地从他视野角落里闪了过去,远远看上去,正好叫他想起了玛瑟的发色——陈今风顿时精神一振,舔了舔嘴唇;他嘴角扭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了一声“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说着脚下已经加速冲了出去,很快人影就逐渐变小消失了,留下了身后四双眼睛。

“那么我也——”

“我们都不要动!”陈今风刚一走,OL女突然喊了一声,制止住了海天青和雅痞的动作。“当心他们玩一个调虎离山。”

海天青顿时郁闷地坐回了台阶上。看他的样子,他宁可打架,也不愿意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雅痞闻言,抬头看了看,嘴角却慢慢地挑起了一个笑:“不,不对……他们玩的不是调虎离山,是打算各个击破啊。”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对那个有兴趣,不如就让我来吧。”

海天青“唔”了一声,身子没动地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等雅痞飞快地跑出去了以后,她才对剩下的一人一兔说道:“各个击破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就算我们真的去追了,也不过少了四个人而已……还有一个可以守门呢。他们中间,总不会有人以为自己可以一口气干掉两个干部吧?”

等了等,却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棕毛兔从刚才起,好像就睡得很熟了;圆圆的、毛茸茸的肚子正随着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看起来非常平静。

而海天青侧耳听了一会儿,一下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终于来了……这回这一个,总该轮到我了吧?”

OL女叹了一口气,推推眼镜,点了点头。

随即一阵尘烟刮起,海天青也迅速地追着对手的身影去远了。

OL女的推断很正确,而林三酒的计划与“挽起袖子硬上”之间,其实差别非常小,简直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只不过,因为方丹和胡常在太紧张了,他们俩都忘了告诉林三酒那件事。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近了,让OL女警觉地抬起了头。

来人正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样子悠闲的林三酒。

正是因为那件少说了的事,让林三酒临时改变了“引开敌人然后跑远”的计划,反而干脆利落地现身了。

到两人之间只有二十米的时候,林三酒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吃惊的OL女,有点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五个干部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很有信心可以把你撂倒啊。”

752 和善的花生镇

【大家看了大护法吗,真不知道这片子怎么过审的,称得上国产良心之作,据说过了今天排片量会锐减,趁着还能看都去看看吧。】

在林三酒的指引下,玛瑟一路将车开到了38楼公寓的楼下,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休息。

毕竟是顶级的社区,与外面相比人少得多了。即使在这个面目全非的世界里,此时的花园里看上去还是那么幽静别致。

犹豫了一瞬,林三酒挡上破碎的车窗,打开了冷气。如今朱美已经不在了……节省油电已经没有了意义。凉爽的环境不但能让她快一些恢复元气,对脖子上的伤口也有好处,不至于在高温下引起发炎感染……只是虽然道理很明白,但当冷风吹起的那一刻,她依然有些黯然。

卢泽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叹了口气说:“大姐,你别太伤心了。你的朋友……总算不是死在堕落种的手上……”

一块儿经历了一场生死关头,双方的关系早不知不觉地近了许多——林三酒感受到了卢泽的善意,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说:“能不能别叫我大姐了?我真不比你大多少……对了,刚才还没有来得及介绍我自己,我叫林三酒。嗯,刚……刚进化。”

“取自万丈红尘三杯酒?”卢泽立刻扁起了嘴巴,“比名字我输了。那我叫你小酒吧……对了,你为什么在脖子上包着一条毛巾?”

“噢!”一语提醒了林三酒,她忙解下了又湿又热的毛巾,露出了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卢泽一见,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玛瑟也挑高了眉毛,疑惑地看着她。林三酒打开了一瓶纯净水,一边清洗伤口,一边将任楠之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大概是这两人曾经在危急关头救过她一次的原因吧,林三酒此时很愿意信任他们。

与卢泽呆呆张着嘴的反应不同,玛瑟一直皱着眉头沉默着,忽然伸手指了指纯净水瓶子,对愣了愣的林三酒说:“让我来吧,我好歹也是读过几年医科的人。”说完,她从自己的腰包里找出了一卷绷带和一些抗生素。

……分化出来的人格难道也有自己完整的人生经历?林三酒不解地看了一眼卢泽,没说什么,还是乖乖一仰头吞了两片抗生素下去。有了玛瑟的技术,没过一会儿,她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地处理好了。

听完了故事的卢泽一时还有点回不过神:“我以前也听说过这种吃人能力……只是我跟玛瑟从没见过,一直以为是都市传说呢,想不到竟然是真的。这个任楠大概也才刚进化没多久,才这么轻易地被你干掉了。不然假以时日,他得厉害成什么样儿啊!”

“幸亏我们没遇上过这样的人。”玛瑟静静地说。

相处了半个晚上,林三酒也看出来了大概,玛瑟虽然无法实战,可是身手敏捷,个性冷静,阅历也广(?),感觉上倒比卢泽还靠谱些。

“你们给我解释解释这个什么世界吧……到底怎么回事,有多少个世界啊?”林三酒忍不住朝玛瑟问道。

“为什么你问玛瑟不问我……”身旁响起了卢泽的抗议声。玛瑟跟没听到似的,反问了林三酒一个问题:“你听说过平行空间理论吗?”

林三酒“啊”了一声说:“在我们的宇宙之外,存在着无数个平行宇宙——每一次的测量行为,甚至是每一个人的选择不同,都可能会分裂,不,创造出一个新的平行空间?”

她也是看过不少科幻的人,这个还是知道的。

玛瑟面色平静,点点头说:“我事先声明,这只是一个猜测,有的进化者赞成,有的进化者不赞成——我?我是赞成的。我不知道你的世界上有多少人,我们的世界里一共有43亿人。每一个人的一生中,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分裂出一个新空间。你今天早上选择走左边的那条路,那么在另一个空间里的你,选择了右边的路……而新空间中的每一个人,又会继续不断地创造出新空间。这样算起来,一共有多少个’世界’,谁也不知道——这个数字,是无穷大。”

“原本咱们都在自己的空间里生活得好好的,一辈子也不会遇到另一个空间里的人。可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有的平行空间开始变异了……就像这里一样。”

趁着玛瑟停了一下的空档,林三酒赶忙问道:“难道都像这儿一样,变成了高温环境?”

回答她的是面色难得沉重一次的卢泽:“不一定。我们的世界里,是由于发生了一场病毒实验泄露……超过一半的人都死在了病毒造成的瘟疫里。”

林三酒忽然想到,大概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失去了亲人好友。

车厢里静了几秒钟,还是玛瑟打破了沉默,继续说道:“谁也说不好到底有多少个平行空间同时变异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数字决不会小。当初我们从病毒中活了下来,也进化了,本来以为接下来只要努力生存就行了。但是——”

玛瑟停了停,好像在斟酌一个合适的说法。

“在第14个月的时候,我和卢泽已经适应了那个充满了瘟疫和堕落种的新世界了。变故出现在一个平平常常的夜晚。”

“我和卢泽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战场上了。你能想象吗?我们才刚睁开眼,还不明白自己在哪儿呢,离我们五十米远的地方就被扔下了一颗炸弹……”玛瑟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虽然当时还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们起码很快搞清楚了一点:我们已经不在原先的世界里了。我们四处打听,总算是得知那个世界叫做‘被血染成黑色的土地’。在那个被战争统治的世界里,我们又辛苦地活了14个月。直到第14个月的最后一天,同样的事再次发生了……”卢泽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遥远。

在车内凉爽的空调气里,林三酒额头上爬下了一滴汗。

她明白了。不等卢泽开口,她就轻轻地说道:“……你们来了这儿。”

卢泽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极温地狱。”

极温地狱!

林三酒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卢泽却好像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不仅仅只有我。两个世界里,几乎我遇见的所有进化人类,都会在第14个月的时候被送走。而且……好像每个人、每一次去的地方也都不同。”

心脏猛地砰砰跳了几下,林三酒有些不敢置信:“这么说来,我14个月后也会……”

“到另一个‘新世界’里去。”玛瑟以肯定的语气说。“大概因为我是分化出来的人格,所以我只是跟着卢泽行动罢了——但其他的同伴,都失散了。”

一个又一个超乎想象的消息充斥了林三酒的大脑,她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忽然醒悟过来:“慢着……你刚才说每个进化人类去的地方都不一样,也就是说,我们是在无穷无尽的末日世界里,随机被扔出去——”

这就意味着一旦离开,她有可能终其一生,再也无法回到这个生养自己的地方了?

不,还不止——这也意味着,14个月一到,卢泽和玛瑟就会被送到鬼知道哪一个世界里,有可能几人再也遇不上了。

才遇到了两个可以信任的人,却马上就被告知要分离,这种感觉真叫人有些奇怪。

汽车玻璃上早已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很显然,就在说话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里,外面的温度再度攀高了。林三酒将空调关小了一些,在沉默中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等等,在平行空间理论中,是有无数个‘我’的。那么也就是说,我有可能会在另一个世界里遇到另一个我?”

出乎意料地,玛瑟坚定地摇了摇头。

“就像是达尔文的进化论一样,平行空间理论只是目前我们所知道的、能最好地解释这些末日世界的一种说法,并不是真理。但你刚才所说,正好是这个平行空间理论的一个缺陷;因为在另一个新世界里,是根本没有另一个你的。”

林三酒有些恍惚,——今晚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她不由靠在了椅背上,脑子里尽是关于新世界的一切,一时怔怔无语。

忽然车里响起了唰的一声轻响,她抬头一看,只见玛瑟食指上的指甲已经化作了长长的钢甲,正望着她,眼里闪着期盼的光芒:“……现在,能让我抽血了吗?”

753 另一个梦境

【今天写得很顺利,十点更新,不会买防盗的不要买,防盗本来就比正章便宜了,算是一个对大家不便的补偿福利;别买了便宜章不会更新回头再骂我】

几乎是在光芒照亮那一张雪白面庞的同一时间,从北馆的二楼上便猛地卷起了一股风——随着一条人影跃下楼的动作,连空气都被这力道搅成了破碎的几片,“呼”地打向了四面八方。

转瞬之间,林三酒便落在了楼野身边;紧跟着,楼琴也“蹬蹬”地从楼梯处跑了下来,站在了哥哥的身后。

有了同伴,少年顿时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这里怎么会有堕落种?”从西馆的二楼,传来了一个诧异的声音——这句话,也是盘亘在所有人心头的疑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似的,西馆也升起了一道亮光:他们用的照明物件可比斯巴安随手找的手电筒好用多了,登时大半个图书馆都被白光染得映得纤毫毕现。

在这样的光线下,对面那一个东西的模样,看起来就更诡异了。

林三酒在如月车站里遇见的堕落种,基本上都多多少少有一些半透明;有些弱的,甚至连体形的边缘都是模糊不清的——但眼前这一个堕落种,看起来却有种叫人心惊的真实。

无论是它清晰的线条,凝实的惨白色,还是那种真切的、“占有了一块空间”的实体感,都明确地表现出这个堕落种跟其他阴灵的不一样:它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被扒掉了脸皮、削掉了五官、缝起了眼皮和嘴,最后涂上一层雪白。

阴森感固然减少了,但扫上一眼,就不免让人头皮发麻。

见这个古怪的东西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林三酒也就暂时没有动作;楼琴忙趁机上前看了看哥哥的伤口——只是之前受的伤被扯开了,倒没有什么大碍。

“怎么只有一个?”

来自东馆的手电光柱扫了几圈,斯巴安的声音抬高了一些。他微微一皱眉,睫毛在宝石般透绿的眼睛里投下了一片令人灵魂发颤的阴影。

听见他出声,林三酒也说不好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忽然飞快地抬眼看了一眼东馆——下一秒,只见斯巴安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转头便冲向了通往一楼的楼梯。

“晚了哦哦哦哦哦哦哦!”

图书馆大厅里,不知从哪儿回荡起了一个脆生生的、拉得长长的童音。一听到这个声音,几人面前那个没有脸的堕落种顿时抽了几下肩膀,仿佛在无声地笑;随着西馆抬高了手中光源,林三酒一行人这才看清楚,原来声音发自东馆的楼梯。

一个四肢着地、浑身赤|裸的婴儿,迅速地从楼梯上爬了下来;在他仿佛即将摇摇欲坠的巨型头颅上,一双黑洞似的眼睛弯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几乎碰到了嘴角——他嘴里叼着一个扁扁的长方形东西,正是一本书。

没有五官的堕落种登时爆发出一声尖笑,抽身便向婴儿跑去——林三酒刚提步要追,只听一声怒吼骤然如同雷鸣一般响了起来,震得图书馆都在隐隐发颤;楼琴一个没站稳,甚至差点摔在地上。

一个气势汹汹的影子忽然从东馆二楼一跃而下,“砰”一声重重落在地上,正好挡在了两个堕落种面前,连地板嗡嗡地抖了抖。

事情发生得太快,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当林三酒听见斯巴安的怒喝声时,中央大厅里随着那个高大身影的动作而骤然卷起了一股旋风——爆烈的风势在半明半暗的空间里席卷呼啸,几乎根本叫人瞧不清什么;只有刚才那个童音突然爆发出的一声刺耳尖叫,夹杂在盘旋的风声、砰砰掉落的物件、书架倒地声里,清晰地传进众人耳中;不知道西馆的人看见了什么,照亮了半个图书馆的光源微微地抖了几下。

十几秒以后风停了下来,林三酒转头一看,发现图书馆里还站立着的,只有她和斯巴安了。

那个婴儿模样的堕落种,早就被撕成了破破烂烂的几条,变成了忽忽悠悠的几缕烟,转瞬间便飘散了。南馆楼梯上忽然响起了一点细微的响动,紧接着一个惨白的影子颠簸着冲了回去——斯巴安抬眼看了看这只逃脱的堕落种,没有动地方。

楼氏兄妹颇有几分狼狈地支着胳膊,爬起身来。

斯巴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林三酒一行人,不知在和谁解释似的,低低说了一声:“……桃子死了。”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朝他们大步走来。林三酒能感觉到身边楼氏兄妹一惊,但随着他走近了,面容在光线里越来越清晰,两个孩子也渐渐地放松了不少。

……

林三酒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个,给你了。”

当斯巴安停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时,他的情绪显然已经平复了。在伸手递过一本书的时候,他低头看了林三酒一眼。随着这个动作,他面庞上阴影一晃,晃出了叫人错不开眼的光影线条。

林三酒看了看他手里的书,那是一本《恐龙化石复原画像技术详解》,正是五本目标书之一。她立即干脆利落地一把接了过来,没忘了问一句:“——为什么?”

“忘了你说过的话了?”斯巴安浮起了微微的一点苦笑,这是一个林三酒头一次见到的表情。“……我来加入你的小队了。”

身后的兄妹登时发出了一阵吸气声。

“Siri的规则里,肯定不允许两队合并……”林三酒只觉自己一阵头大,刚推辞了半句,斯巴安就带点强硬地截断了她的话:“生存数字对我来说,无所谓。”

不要25点生存数字?

林三酒还想说点儿什么,没想到身后两个孩子忽然兴奋了起来,拽着她的衣服,一叠连声地说“让他来吧”、“他是好人”;这么一来,她反倒不好摇头了。

两次跟斯巴安打交道的经历,都不大正常;让林三酒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好,只好板起了脸,冷冷地说:“……你可别自作主张。”

斯巴安拢了一下一头金发,随意一笑,轻忽的态度却显得璀璨之极。

“你、你刚才那么生气……”楼琴忽然出声问道,目光晶亮,语气里也带着一种奇异的小心翼翼:“……那个桃子,是你的女,呃,朋友吗?”

“我是在图书馆外面遇见她的。”斯巴安温柔地拍拍楼琴的头顶,后者居然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让他拍了,简直想让人叹息:“我答应过她,要赚到这儿的生存数字……是我食言了。”

他是对所有的女孩都这样吗?

林三酒忍不住想。

不过在斯巴安面对她的时候,上一次那种古怪的态度波动已经完全消失了。要不是那次的印象太深刻,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产生了错觉。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在斯巴安将书递给他们的那一瞬间,便意味着他们必须马上离开西馆的视线范围内。

或许是因为西馆小队也受到了不小的震动,脱离西馆的光线比想象中要来得简单多了;当他们将身形隐藏与中央大厅书架区以后,几人开始讨论起下一步该怎么办。

“以我对西馆那些蘑菇的了解来看,”斯巴安靠在书架上,抱着胳膊,语调懒洋洋地,“这种情况下,他们肯定要隔岸观火。他们讨人厌的地方就在于,永远站在可能获得利益的那一边。”

“第三本书也已经被找到了,会在谁手里?”楼野忙问了一句,“南馆?”

“我是这么猜的。”斯巴安点点头,笑着问道:“我倒想知道,你们在Siri那里干了些什么?”

754 光荣的约瑟芬

【别等了,今天正文才300字。不会买防盗的别买!别买了不会重新下载又骂我!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随着土地越挖越深,林三酒一个人的力量,开始逐渐显得微不足道了。

毕竟她也只是一个人,两只手,总有必须休息的时候——她停下来吃饭睡觉的工夫,就由绿肉瓜他们操纵着【吹泡泡的女孩】,进行一点一点的爆破。

这项工作也不大好干,既要时刻留意着别把里头的幸存者给炸飞了,他们又只能像是踩高跷似的在地上活动,因此三四天下来,除了救出了几个陌生人以外,兔子一行人竟仍然连影子也没瞧见。

时间过去得越久,人还活着的可能性就越小。

“这样不行……这些根实在太多太深了,根本挖不到头。”林三酒颓然地顺着一条巨大的树根滑坐下来,感觉自己身心俱疲。

经过三四天的挖掘爆破,此时方圆近千米的地域,早已变了一番模样。

林三酒最开始挖土的地方,现在是一个能容纳两人的出入口,从出入口走下去,就是一条斜斜向下的坡道了。

如果有人从这条坡道上往下走的话,走上百米,就会发觉自己仿佛突然置身于一片树林里似的——说是树林还不太准确,毕竟由巨蛇一样的树根缠绕在一起而结成的一片林子,至今为止还没有人类为它创造出一个词语。

一抬头,半空中是盘结纠缠在一起的巨大根须,遮挡了大半天光,使坡道上永远处于一片昏暗里;两侧是林三酒没有爆破掉的树根,每一根都差不多有十人合抱那么大,交错拧绞在一块儿,一旦附近有了异动,整面树根“墙”都会飞快地颤动起来,吐出一波一波的细小长须,迫不及待地要吞噬周围的一切生物。

在这像是地下矿道一样的环境里,光线也一样不太好;林三酒干脆把【能力打磨剂】挂在一根稍细一点儿的树根上,当作吊灯——说是稍细,也跟她自己差不多大小了。

此时在【能力打磨剂】幽幽的银光下,一个大机器娃娃、一块飘在半空的乌云,面对沮丧的林三酒时,不约而同地都陷入了沉默。

“可、可是……”白小可犹豫了好一会儿,自己也拿不准即将说出口的话,对于林三酒来说到底是鼓励还是反效果。“现在除了这么干,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机器娃娃肩膀上的两个男人互相对望一眼,神情也有点儿沉闷。

“你们有没有算过这笔账?”林三酒忽然反问道,“我们一天下来,最多也只能在一个方向上挖一百多米,没错吧?”

乌云上下晃动两下,似乎是白小可在点头。

“我们现在,把这一百多米都放在了朝下的方向上,其他的方向根本没管,我们也管不了。”或许是连续几日单调的体力劳动,反而厘清了林三酒的头脑,同伴失踪所带来的焦虑渐渐地被她的冷静给压了下去。

“但是如果树根里的东西并不是向下走的怎么办?你们三个当时毕竟处于一个生死攸关的状态,感觉错了也不出奇。”她起眉头,“就是按常理来说,也不该朝下走。树根里的东西应该是运到树干里去的,就算现在这个树干还没长出来,也应该是往上走才对。”

逻辑的确没错——千正关张开嘴,总觉得有哪儿不对,想反驳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嗯”了半天,还是他越飘越远的思维占了上风:“……如果树干在某一处的地面上,那岂不是说明你们得跑遍整个星球?”

这个时候他倒是把自己摘出去了。

绿肉瓜白了他一眼。到底还是他机灵一些,想了想,嘴角随即挂起了笑意:“……林姐,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了?”

林三酒眯起眼睛,没有回答。她歪头看了看面前的几人,眼珠儿在他们身上来回扫了一遍,忽然朝千正关招了招手:“你来。”

“什、什么事?”小脸蛋的青年不知道怎么,突然心里就响起了警报,“林姐你要干啥?我下不去的。”

这个理由差得让人想叹息——为了能够在林三酒睡觉的时候也进行爆破,他们在地上做了不少高高的桩子,可以踩着它们进行一定范围里的活动。

“就问你过不过来。”林三酒的语气非常干脆。

虽然答案当然是“不过去”,但是当千正关意识到的时候,他自己已经从机器娃娃上滑下来了一半——他一脸的懊悔,只能小心地问:“林姐,到底什么事情啊?”

“我问你,你发动【乾坤大挪移】要多久……你快点,我等着呢……除了知道金庸的名声以外,还有没有别的要求?……哎呀,怎么你走个桩子这么慢!”

他慢悠悠的样子让人看了实在着急,林三酒干脆起身,揪着衣领将他拎了过来。

千正关挺爱惜绿肉瓜给的这件上衣,忙“哎哎”了两声,手忙脚乱地在桩子上站稳了脚跟,这才摸着衣领答道:“嗯……快是挺快的,一个念头就行了。要求嘛,除了金庸的事以外,对方得跟我差不多大小,也不能太重了……”

也许是错觉,不过林三酒近来总觉得自己好像长高了,跟一米七三的千正关比了比,似乎差不多高。

都这个年纪了,怎么可能长高?就算是进化了,也没有身高进化这一项内容啊……她在心里嗤了自己一声,问道:“我这个身高,可以吧?”

小脸蛋的青年看着她想了想,立刻点点头:“可以,现在女孩流行高个儿,你看好多二奶都——”

“我说的是【乾坤大挪移】!想什么呢你?”

“哦哦,可以的!”

在对上这样思维发散的慢性子时,林三酒老觉得自己好像暴躁了不少——她揉揉太阳穴,将一只手放在了千正关的背后,轻轻嘱咐了一声:“我数一二三,就会把你往那条树根上推,你准备好了吗?”

“怎么可能准备好啊!”千正关小脸都白了,急得两手乱挥:“林姐,你到底要干嘛?”

林三酒压低了声音说:“……听好了,我会站在桩子上,在你被完全吞进树根里的前一秒,跟我交换位置。”

自己钻进树根里去这个想法,听起来太冒险了,白小可两人恐怕绝对不会同意她这么干,所以她压根连提也没想过要跟他们提——千正关就不同了,二人相识不久,他又是个慢吞吞的软糯性子,八成会按照她的意思来的。

“原来你是想要进去……”

“对,你也知道,这些树根不知怎么,根本不肯卷我进去。所以你一定不能交换早了,要在白色硬皮闭拢的前一个瞬间跟我交换……”林三酒有点儿紧张地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决得丝毫没有转圜余地。

二人的交谈声很低,传进绿肉瓜二人的耳朵里时,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只言片语了。二人还被蒙在鼓里,正等着林三酒跟他们说点儿什么呢的时候,只见她忽然重重一推胳膊,将千正关大力拍向了不远处的树根——

二人的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从口中发出来,无数细须子已经飞快地裹住了千正关和他的一声惨叫,吸一样地将人卷进了树根里,整个过程快得还来不及眨眼。

“就是现在!”林三酒猛然吼了一声,惨叫声在硬皮即将合拢的时候忽然戛然而止,景物一花,呼呼喘着粗气的千正关已经代替她,扶着自己膝盖站在了桩子上。

绿肉瓜二人愣愣地一扭头,正好看见林三酒的影子消失在了闭拢的白色硬皮后头。

755 三场梦

【今天写得还算顺利,可以等一等,不过也会比较晚了。明天要和小伙伴去吃自助餐诶嘿嘿,要把接下来半年的份都吃回来,嗯。】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756 白手套

那男人转过一张布满刺青的脸,一双眼睛在青黑墨水中与林三酒对视了半秒。

他望着林三酒,嘴唇忽然无声地动了两下。

怎么?

林三酒一愣,仍然站在原地戒备着一动没动;她紧紧盯着刺青男人,皱起了眉头:“你在做——”

话音未落,她忽然只觉自己手腕处一阵麻麻痒痒,低头一瞧,手腕皮肤上忽然浮起了一片青黑墨水,从浅到浓地缓缓形成了两个字。

她陡然明白了奥夜镇长刚才那一句“你给老子放了什么?”的怒吼。

“这是什么东西?”她抬起头,怒声喝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说话间,从二楼办公室破碎的门后也走出来了一个人影——那人面貌平凡,唯有额头上一条醒目的巨大伤疤,正是刚才在电视屏幕上看见的奥夜镇长。他在门口停下脚步,扫了一眼林三酒,皱起眉毛:“又一个。”

三个进化者一时僵持住了,彼此隔开了一段距离,谁也没有擅动。

“你们别怪我,”那个浑身都是刺青,几乎瞧不清五官的男人抬起双手,慢慢站起身,胸膛仍然因为喘气而在一起一伏。“这是我的梦境,凡是与我梦境相连的人,身上都得多这么一个东西。”

“放屁,难道你不能控制吗?这儿是半个清明梦,你唬谁呢!”奥夜镇长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转头喝了一声。他仿佛把电视上正气凌然、慷慨激昂的那层皮揭掉了,只剩下了一个眼角尖尖、满面心思的男人。

“你也知道是半个,”刺青男人反唇相讥道,“我顶多只能在几个不同选项之中,选出其中一个给你们,但我可没有不给的能力。”

奥夜镇头颅面相浑圆,下巴与脖子连在一起,生了一副女人似的厚嘴唇。但奇怪的是,他这副面相却一点儿也不叫人感到憨厚。

“好,你解释解释,”他盯着刺青男人,一把撸起了袖子。林三酒这才注意到,他穿着一件与花生镇居民同样款式的深蓝色衣服——“这是什么意思?它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她眯起眼睛,在他露出来的那只手腕上看见了同样由墨水形成的三个字,“白手套”。

“恐怕这得问你自己才行。”

刺青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起了手腕。在“推手”两个字后,是他浮起来的一个苦笑。

“你也有?”林三酒吃了一惊。

“对,我一进来就发现自己手腕多了这两个字,让我思考了很长时间。”刺青男人说话时,眼睛仍旧紧盯着奥夜镇长。“怎么样,你们愿意先放下打打杀杀,听一听我的猜测么?”

奥夜镇长面色很不好看,一双厚厚的女人嘴唇往外凸着,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林三酒一抬下巴:“你说。”

“我认为,这个词是对我在这一个梦境剧本中的角色定义……我本人就是一个‘推手’。接下来遇见你的时候,”他冲奥夜镇长瞥了一眼,说:“在梦里也不讲逻辑,我反正一下子就是知道,我要挑一个词汇给你,而且你肯定会拿到它……你懂这个感觉吧?”

奥夜镇长没有吭声,但林三酒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当时眼前出现了一排好几个词汇选项。我认为如果我选得合适,就能在互相连接的剧本中,促成一个完整的故事线,这样我就可以结束任务、脱离剧本了。”

至少有一个人提出了剧情猜想——只不过,他的猜想对林三酒并没有什么帮助。

显然奥夜镇长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给我选了这个?”他狠狠一甩手,仿佛这样就能把“白手套”三个字甩掉似的,“你给我选的词,你却让我问自己它是什么意思?”

“我又不认识你,”刺青男人冷笑一声,“只是在那一瞬间根据直觉,挑了一个感觉上最适合你的名词。至于为什么你给了我这种感觉,你问我,我问谁?”

眼看着他们一来一往几乎快摩擦出了火星,林三酒不由咳了一声,打断了二人。

“奥夜……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她转头望着镇长,尽量平静地问道:“我们三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想要尽快完成我们的故事线,然后早点儿从这个剧本里出去。”

奥夜镇长说了一声“对”。

“你是梦见黑山的人吧?你不妨说一说,黑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们还能帮着我分析不成?”他用半边脸笑了一下,浮起一个古怪表情。

不等二人回应,他伸出手一拽,竟从空气中拽出了一根烟。他将烟叼在嘴里,又一拽,这次拽出了一个打火机。他说话时,那根烟贴在厚嘴唇上一动一动:“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了一个黑山形态的巨大怪物……接下来,我和你的梦境相连了,我发现自己正坐在镇政厅里,他们都管我叫奥夜镇长。”

出于同样的震惊,林三酒与那刺青男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我拿他的话回应你好了,”奥夜点燃了烟,吸了一口。他品了品烟气,对林三酒吐出了一口白雾:“黑山形态的巨大怪物是我梦出来的不错,但是眼下这个情况,都是在与你的梦境相连后才发生的。也该由你来说说了,你的梦又是怎么回事?”

“等等,你这烟……是怎么办到的?”刺青男人退后一步,神色戒备起来。“在梦里,我们的能力都时灵时不灵的……你怎么能够无中生有地变出烟来?而且你刚才轰击我的那一下也很顺畅。”

奥夜镇长拿下烟,看了它一眼,嘿嘿笑起来。

“怎么,我漏说了?”他抑制不住自己满面笑意,面颊高高耸起:“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那座黑山就是我,我就是那座黑山。似乎正是它,给我提供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我可不像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力起效,什么时候能力失灵。”

不约而同地,林三酒与那刺青男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尽管这一步其实无济于事。

“我不管你们怎么打算,”他一手拿烟,一手在身边挥了一圈。“白手套”三个字,在他手腕上晃成了一道黑影。“但我要提醒你们一句,最好不要让你的故事线与我、或者黑山作对。”

刺青男人望着他缓了缓,再开口时,语气平和多了:“剧本相连了,也不一定是要彼此作对的嘛。相辅相成的故事线,我以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林三酒沉默着,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带墨字的手腕,声气凉凉地问道:“镇民们都是怎么了?我的梦刚开始时,他们还很正常。”

或许很正常吧——她说到这儿时忽然想起了差点砸上鼻子的门,高声指出她身份的高中少女,和那辆被盗的汽车。

“他们啊,”奥夜镇长耸耸肩膀,“他们活得多好呀。梦境刚刚连接的时候,他们每天要开车上班,要为了工作犯愁,想要什么东西却又买不起……现在可不一样了。”

走廊忽然带着几人转了一圈,将外界透过一个窗户映进了林三酒眼里。这是只有在梦里才能办到的事情。

早晨汇报看样子已经结束了,过于肥胖的人们三三两两走在大街上。没有一辆汽车的镇子,人们也不需要交通灯、不需要绕开马路了;他们像一群草原上的羊一样,慢悠悠地在镇子里散步,仿佛一座座会走路的小肉山。

……一边散步,一边咀嚼。

每一个人的腮帮子里都鼓鼓囊囊地塞满了食物。他们好像生怕出门散步会饿死似的,人人水桶似的腰间都捆了一大包各式吃食,走几步就往嘴里塞一口,吃得额头冒汗,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镇警们端着枪,排成一列列,堵死了周围街道的出入口。他们是唯一不在吃东西的人,只是盯着镇民们,似乎在防止他们突然逃窜。

“他们怎么总在吃?”林三酒忍不住问道。

“吃点东西怎么了?”奥夜镇长匆匆瞥了一眼,不以为意。“他们现在能享受到以前很少能吃上的昂贵食物,衣服全部由镇政厅免费提供,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连配偶都由我们来分配,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除了干点轻省活,黑山对他们最大的要求就是多吃一些,这不仅仅是是他们对我,对黑山,对这个镇子做出的贡献,他们自己也很满意这种悠闲幸福的日子。”

“谁能一天吃下这么多?”

“他们不是已经在散步消食了吗,一边活动一边吃,就能多吃下去一些。”

林三酒仿佛被人攥住了舌头,盯着外头一个个慢吞吞散步咀嚼的人。

“你和黑山……”她喃喃地问道,“到底做了什么?”

“你可别把功劳都算在我头上,”奥夜镇长带着一种好为人师的模样,摇了摇手中烟,教训似的笑道:“如果不是你梦见了这个狗屁镇子,黑山也不会扎根在这儿。没有基础土壤,你以为黑山这种怪物,在哪儿都能活下去吗?”

这句话回荡在二楼走廊中,直至它的余音消失,林三酒才找回了自己的嗓子。

“你……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这儿的人全心全意地对这种生活感到满足,花生镇能够在短短时间内,人口上涨到两千多人?”奥夜镇长嘿嘿笑道,“噢,说是全心全意吧,也不大对。你还不知道吧?你梦境里的这个镇子很古怪。所有住在这儿的人,胸膛中全是空的,他们是真的没有心。”

看了一眼林三酒的神色,他扔掉了烟头:“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他们身上有什么没有什么,黑山吞几个人就全部一清二楚了。至今为止,没有一个花生镇镇民,胸膛中有心脏这个器官。”

757 奥夜镇长读书少

自打进入梦境剧本以来,林三酒虽然能掌控自己大部分行动,但不管试了多少次,却始终没法改变梦中环境。她不能在感到寒冷时让天气暖和起来,也不能突然将自己化身成为巨人,甚至连能力也发挥不出来——进化者们很大程度上仍然受制于梦境本身,就是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梦境副本是“半个清明梦”的原因了。

她很难想通,为什么奥夜镇长会是一个例外。

“你要走?”

奥夜镇长冲她晃了晃一张又圆又厚的脸,女人一般的两片厚唇勾起了笑容。“先把你手腕上的字给我看看。”

他的意思很明白:要是林三酒身上的字词不太对头,恐怕她也很难走得掉了。

林三酒喘了口气,暗中放弃了她想改变环境的又一次尝试。

她刚才用尽力气,将精神全集中在眼前景物上了,然而现在除了脑子生疼之外,身边仍然一点儿变化也没有。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一束束地照亮了空气里的灰尘。

相较之下,刚才奥夜镇长一挥手,就将镇政厅转了一个方向——难道那座黑山为他输送的力量,真有这么强大?

“快点,让我看看你手上写的什么,”他那个与脖子连在一处的下巴抖了抖,抬手一指刺青男人:“别耽误时间,我还要问他话。”

没有别的办法了。

林三酒与那个刺青男人交换了一个目光,慢慢地抬起手腕。

奥夜镇长眯起了尖尖的一双眼睛,仔细看了看她的手腕。当他张开厚嘴唇的时候,她心里不由紧了一下;紧接着,只听对方喃喃地开了口——“‘良夜’?”

他咂了咂嘴,慢慢收回了探出去的脖子。

“什么意思?”他转头看了刺青男人一眼,“你怎么净给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词?她良夜,和我的白手套,都是什么含义?”

林三酒一时间惊得怔住了,刚一回过神来,立刻收回了手腕——她将手背在身后,又用另一只手将它紧紧攥住了,惊疑不定地朝那刺青男人望了一眼。

对于同一个人,他难道能给出两次不同的定义词吗?

“她是一个女生,我想这种比较温和的词更适合她。”刺青男人后退两步,干脆倚着窗台坐了下来,一副全无敌意、毫不戒备的模样:“良夜,这个词你没听说过?最有名的出处是一句诗,我就是因为记得这句诗,才决心把这个词给她的。”

“什么诗?”

“‘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吧’,”他仰起眼睛,一边回忆一边说:“‘看,天边光明逐渐熄灭’……作者是狄兰·托马斯。”

奥夜镇长将信将疑地抿了抿嘴,又看了林三酒一眼。

“我不管你怎么看,”她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迅速插口道:“反正我要走了,我还得出去找一找我梦境剧本的剧情线索。”

尽管表面上若无其事,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话说得有多忐忑。假如奥夜镇长一定要拦住她的话,她真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脱身——然而对方犹豫了几秒以后,终于冲她一抬下巴:“你走!”

看起来,他似乎也不希望身边有人碍事。林三酒没有给他一个反悔的机会,最后瞧了一眼那个刺青男人,掉头就冲下了楼梯。

那句诗乍听之下,叫她感到既陌生又熟悉,却不知是哪儿隐隐不对;当那刺青男人提起作者名字时,她终于醒悟了过来——她听过那首诗。

当她一脚踏出镇政厅大门、天光骤然染亮视野的时候,她蓦然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刚才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那条街道上。她回头一瞧,发现整座镇政厅大楼不知何时又转了回去——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从大楼后方离开,结果它这一转个儿,正好将她吐回了那一群绵羊般的镇民里,四周由重重镇警把守着。

“自然点,他们好像没有认出来你,”意老师突然出了声,“但是有几个镇警已经注意上你了。”

林三酒闻言,立刻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用余光四下瞥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梦境里又有改变,那一片乌压压的镇警看上去如同一片黑蓝色海洋一样,只需看一眼,都会叫人微微心惊。他们将附近几个街区团团围住了,除了能出入街上几幢大楼之外,绵羊一般的镇民哪儿也去不了。

意老师说得没错,那些镇警看上去的确没有认出她——事实上,她隐隐约约生出了一种感觉:仅仅是从镇政厅一出一进,花生镇上好像又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明显的是,那座黑山又涨高、变大了好几圈。它早已不甘偏安在镇子一角了,整座山都往镇子中央跨了过来;它碾压过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房屋碎片和废墟,似乎足有小半个镇子那么大。

不过好像没有一个人会把目光投向它身后,或者说,好像没有一个人知道它脚下曾经发生了什么。

环顾四周,林三酒没有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肥肥腻腻、一脸油汗的人们,像海象一般沉重迟缓地从她身边咚咚走过去,空气里充斥着他们粗重的喘息声。那些颜色鲜艳刺眼的衣服,放大了好几个号,依然快要包裹不住他们身上层层颤抖的肥肉了。很难辨别到底谁是男、谁是女,甚至连成年人与小孩子的区别都不明显了;一眼望去,一个个的眼睛鼻子都淹没在了厚厚皮肉里。

一双由于太过肥胖,脚趾头全从凉鞋里挤了出来的脚,停在了林三酒身边不远处。

“你怎么这么瘦?”直到这个人开口说话,林三酒才意识到对方是个女人。她年纪不小了,头发里掺杂着银灰,油腻腻地在额前垂下几绺。然而那一双**似的眼睛中,却闪烁着警惕狐疑的精光:“你两手空空的,是怎么回事?”

“我吃完了。”林三酒想了想,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这个怀抱着几个大纸袋的女人,总是让她感觉有点儿熟悉。

“吃完了?你知道多穿件外套,你不知道多带点吃的?”她舔了舔嘴唇,依然舔不干净油光。“在花生镇上,你竟然瘦得像一把排骨一样,真可耻!我们的物资如此丰富,生活如此幸福,偏偏你还要保持出一副瘦伶伶的样子,给奥夜先生丢人!你是不是对我们花生镇有意见?”

林三酒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胖女人虽然声疾色厉,却一直将嗓音压得低低的,所以始终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要怎么样?”她盯着对方那张失去了边缘的面孔,试图找出一个相识的轮廓。

胖女人又舔了一下嘴唇。

怒气突然从她脸上消逝了,如同化了的冰雪。她左右扫了一眼街道两旁的镇警,见附近无人注意她,这才低声笑了一句:“我实在带的也不多,但是总不能看着你这样饿着可怜,给我们花生镇丢人!”

她话还没有说完一半,已经一伸手,将怀中一个大纸袋重重塞进了林三酒胳膊里。“你自己掂量掂量,拿不拿吧!”她像是怕人瞧见似的,刚一摆脱掉了一袋食物,立刻转身急急走进人群;以那样肥壮的躯体来说,移动速度可真是不慢。

说来也怪,直到她一转身,林三酒才突然意识到她正是当初告发自己不是本镇人的那一个女高中生。

对她而言不过是短短几个小时,对方却已经走完了大半的人生。

她急忙几步冲了上去,一把按住了女高中生的肩膀:“喂!”

对方似乎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林三酒的时候,她那双眉毛猛然挑高起来,一股凶相已经作势欲扑——林三酒忙压低声音:“我认识你!”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曾经的女高中生冷笑一声。

林三酒瞥了一眼她怀中剩余的几只纸袋,轻声道:“如果你愿意和我聊聊,回答我几个问题的话,我会把你所有的食物都接过来。”

花生镇民们显然也觉得这么大量的食物,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负担;她本以为自己这个诱饵肯定不会有错,没想到那女高中生却白了脸色,又急又慌地低声骂了她一句:“你瞎说什么东西!”

“你不是吃得很累了吗?”

“你懂什么!”她这一次,似乎是动了真怒:“吃东西累了,不是很正常吗?歇一歇再继续吃就好了!谁吃东西不累?你别以为我分你一些东西就怎么样了,奥夜先生为了我们创造出一个这么美好的镇子,我愿意为他、为了花生镇,一直吃下去!”

她话音一落,劈手就来夺林三酒怀中的食物袋子。就在这个时候,路边的镇警发觉了不对,遥遥地扬声喝了一句:“你们干什么呢?分开,都分开!不允许结伴散步!”

女高中生仿佛被电打了一下似的,马上缩回了手,重重瞥了林三酒一眼,又一次快步走远了。

林三酒抱着沉沉一袋子食物站在原地,目光从肥胖的人群身上一次次梭巡过去。煎烤的肉类气味、油香气、调料气息一阵阵扑向她的鼻间,却一点儿食欲也没有勾起来,反而叫她一阵阵地想吐。

刺青男人临场胡乱改编的那几句诗,再一次从她脑海中响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她回忆起的是它本身的原貌。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她一边想,一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

阳光下,两个青黑色的小字正清楚地渗在皮肤纹理之中,如同天生一般。

自由。

这才是她真正得到的那一个词。

诶呀呀呀这叫我怎么开口好呢

捡来的小狗不把自己当外人,早上7点半就把我给弄醒了,行尸走肉过一整天,现在看着它有一种想把它炖了的心情。

你们选吧,要么今天我更一章然后猝死,你们杀鸡取卵;要么放我去睡觉,明天我们再见,山高水长,日夜相伴。

买定离手!我已经听见了你们内心深处的答案!哭了,没想到你们如此理解我,关怀我,爱护我,甚至要求我休假五个星期,没想到呀,看不出来呀!我去睡觉了!

如果一会儿我的微博有动静,记住我被盗号了!

《末日乐园》诶呀呀呀这叫我怎么开口好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58 这一对未来的夫妇

【今天千万不要等正文了,因为我一会儿就要去看电影了嘿嘿嘿。】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759 邻居们静静地听着这一场交谈

林三酒低估了一个男胖子的体力,却高估了鞋带的扎实程度。

在施密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她从门后一跃扑上,将鞋带扎成的绳子牢牢绕上了他的脖颈。鞋带眨眼就淹没进了他肥肥厚厚好几层的脖子之中,施密猛然一惊,立刻拼命扑腾挣扎起来,好几次都反手重重打在了她头脸、肩膀上。

林三酒不敢放松,只是忍着他的扑打,死死地攥着鞋带两端,拼命用它收紧他的喉咙;只不过施密又高又肥大,像一头发狂的海象,以她瘦伶伶的身材来说,根本压制不住他——紧接着她双手骤然一松,鞋带从打的结中滑脱开了。

施密呼哧呼哧地摔倒在地上,一张面皮涨得紫红。

他的眼珠像是要凸出来滚落一样,全外露在空气中:“是你!你……你……”一句话没说完,他回过神,转身朝门口扑了过去,张开嘴:“来——”

不等他将求救喊出口,林三酒一把抓起刚才被她掏出来的鞋子,扑头盖脸地望他嘴里打、塞;施密后半句话被堵了回去,不甘示弱地踢打起来,拳拳都力道不轻——说来也好笑,林三酒从没想到自己打得最吃力的一场近身战,竟然是和一个二百多斤的普通男人。

饶是她体力过人,在闷声厮斗几秒以后,也不由浑身冒起热汗。尽管力量上克制不住对方,但林三酒多年来的战斗反应却是施密远远比不上的;她有意挨了一拳,往后踉跄退了出去,施密果然立刻抓住了这个空隙,跌跌撞撞扑向门口,喊道:“快,快来——”

他一句话刚刚响起来,后脑勺上顿时被砸出一声闷响,一张木椅在他头上碎成数片、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二百多斤的巨大胖子,轰隆一声朝地板上倒了下去,眼珠不断往上翻。他还没有失去知觉,但剧痛让他连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林三酒找出一截断茬还算尖锐的椅子腿,将它比在了施密的动脉上。

不等她说话,屋子中一个严肃周正的女声突然惊了她一跳:“注意,镇民同胞施密·格温,你尚未在规定时间内进行确认报到。你还有最后三十秒钟……”

林三酒还在寻找那声音来源时,施密竟不顾她手中的断木椅腿,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她站起身退开两步,蓝衣胖子一眼也没看她,竟不知从哪儿找出了力气,又颤又急地勉强挪到墙角,打开了墙上一个黑色小方匣。

“施密·格温,”他气喘吁吁地说,“确认报、报到。”

黑色小方匣里头光芒一闪,映亮了他的脸,霎时间没了声息。蓝衣胖男人重重出了一口气,将它合上,再次摔倒在地。

当林三酒投下的阴影笼住了他的面孔时,施密·格温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来聊聊吧。”她一边说,一边将尖锐断茬抵进了他肥肥厚厚的层层皮肉中。“你只要干了一点儿我不喜欢的事,这根木桩就会插进你的动脉里。你听懂了吗?”

施密的面孔扭曲起来,一时间叫人分不清他的神色到底是憎恨还是恐惧。

“你完了。”他喘着气说,“哪怕你杀了我,你也会被抓住。”

“噢?怎么讲?”

“你是不是确认报到之后偷偷溜出来的?”他冷笑一声,“没有用的。每十分钟就要确认一次,一旦组织上发现你违禁离开,你——你跑到哪儿也没用,根本出不去我们花生镇……”

林三酒耸耸肩:“我没确认报道。”

望着胖子仿佛没听懂似的神色,她轻声说:“我根本没有回去。”

“这不可能,”胖子一口否认了,随即好像想起什么,自己也犹豫起来。他盯着林三酒,迟疑地问道:“你……你的邻居组同伴,怎么会没瞧见你擅自行动?”

“什么邻居组同伴?”

施密更加不可思议了,仿佛她是一个外星人。“早上散步后,住在同一个街区的邻居……都会一起出发回家……他们应该监督你!是他们没有做好监督你的工作!我要去举报他们!”

“先别急着愤怒,”她说话时,木桩又陷得深了一点。“那一座黑山往镇中心迈进了这么多,分配给我的房子和附近那片街区,早就被黑山压成一片废墟了。”

“但、但那是……”施密结结巴巴起来,下意识地四下打量,仿佛要找一个能告诉他怎么办的人。“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林三酒没有吃惊,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所以你们都知道黑山以前压塌了一大片的房子吗?”

施密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哼,“你尊重一些,别随随便便的叫!那是我们花生镇从古至今的精神骄傲,是一座保佑了我们千百年的灵山!”

看他的年纪,当黑山入侵镇子时,他似乎也已经十来岁了。然而施密似乎全身心地相信这座黑山“自古有之”,一份坚信密不透风、毫无空隙,让人甚至没有与他争论的余地。

“……压塌的房子里都有人吧?”林三酒轻声说,“我亲眼见过它将一片街区里的人变成了肉酱。”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施密皱起眉头,“你说得对,过去的迁徙过程中,因为当时条件所限,的确是不慎压死了几个人。但灵山只有在镇中央,才能更好地保护我们、照顾我们、带领我们。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镇子的福祉,不能轻易否定。它为了能够走到镇中央来,难免会有一些人因此死亡,但你不明白,这都是历史不可避免的趋势。”

他这番话说得是如此流畅,以至于像是已经演练了不知多少遍。

林三酒才刚一愣,只见他咳了一声,翻起一双眼珠:“你如果始终要对过去斤斤计较、念念不忘的话,你根本看不见我们这么多年来的进步!告诉你,我就是花生镇小学的教材编写人,我劝你还是从小学课本开始补补课吧!”

他又急又快地说下来,她才意识到施密的声音不知不觉高了不少,甚至已经传到了外头走廊上;她急忙一戳木桩,低声喝令他“闭嘴!”,随即矮下身子,从门边那个圆洞的旁边悄悄探出目光。

林三酒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

与她视线平齐的地方,是走廊对面那户人家门上的圆洞。在那个黑黢黢的圆洞里,一双睁得又圆又大的眼珠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施密家的方向。

她忙缩了缩身子,确认对面邻居没有瞧见她后,又飞快地朝走廊前方扫了一眼。一眼之下,她能看清的东西很有限,但她却留下了一个深刻清晰的印象:在走廊中一扇扇的门上,在门上一个个黑洞中,此时都正浮着邻居们的眼睛。

在这栋单薄简陋的居民楼里,刚才一番搏斗厮打的声音想必已经远远地传了出去,大概都叫这层楼里的邻居听见了。然而没有一个人出来质问情况,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助施密,更没有一个人号召其他人一起抓住林三酒——他们只是静静地跪在门后,从门上圆洞中往外窥探着,等待着十分钟后再度向电像屏幕报到的时候,将这栋楼的情况向上举报。

“离下一次报到还有多久?”她回头问道。

“六七分钟吧。”施密仍躺在地上,一动弹就脸色煞白;但他看起来却反而有些得意的样子:“你终于意识到自己陷进牢笼、插翅难逃了?”

这真是几句叫林三酒难以理解的话。

“牢笼?”她甚至觉得对方有几分可笑。“你说我陷入了牢笼?你怎么没有看看你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什么样的生活?”施密一瞪眼,“物质极大丰富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全民幸福、全民安乐的一个生活!”

“我刚来到花生镇时,我见过一个女人遛狗。”林三酒歪过头,打量了他几眼,握着木桩站起了身。“现在你们不经允许,还能够出门吗?”

“你不懂。”施密紧紧按住自己的脑袋,刚才那一下击打让他后脑勺出了不少血。“外面很乱,很危险,如果镇政厅不多管着点,让人们随随便便就出门去,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呢。花生镇里已经算是很平安的地方了,你还没看外头呢!”

“花生镇不是四周都封了吗?怎么,你看过?”

“当然,电视里常放。”施密勉强挪到墙角坐下,看着林三酒翻箱倒柜地将他整整齐齐收好的一套小学教材全翻了出来。似乎是认为林三酒在劫难逃,他也不反抗了,只是静静地一笑:“外面没人管的地方,没有灵山的地方,简直要命了,杀人抢劫、恐怖袭击……全是因为没有我们这种优越的管理。”

“好,我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林三酒头也不回,一边计算着自己的时间,一边将手中色彩鲜艳刺眼的小学教材哗哗翻了一遍。“他们为什么要逼你们吃得这么胖?简直像是在养猪。养得太胖了以后,你们会被怎么样?”

倚坐在墙上的胖子愣了一愣,随即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让我们多吃,是为了我们壮硕健康,你想什么呢!”他一边笑,一边又因为这笑震动了伤口而扭曲了眉毛:“你以为灵山、奥夜镇长是为了要吃我们的肉吗?前两天我们楼里有个老太太死了,拉到墓园去埋了!我在这儿生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哪一个人因为胖了,而被杀了吃肉的!”

他伤口牵扯得痛了,只好又喘息着停下来。

“再说,所有的食物都是镇政厅统一发放下来的,应有尽有,吃都吃不完。你说说,奥夜镇长要吃肉,直接吃他自己发放的不就行了吗,何苦要绕这么一大圈?”

林三酒一怔,卷起书,回头看了他一眼。

热门推荐:

林三酒低估了一个男胖子的体力,却高估了鞋带的扎实程度。

在施密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她从门后一跃扑上,将鞋带扎成的绳子牢牢绕上了他的脖颈。鞋带眨眼就淹没进了他肥肥厚厚好几层的脖子之中,施密猛然一惊,立刻拼命扑腾挣扎起来,好几次都反手重重打在了她头脸、肩膀上。

林三酒不敢放松,只是忍着他的扑打,死死地攥着鞋带两端,拼命用它收紧他的喉咙;只不过施密又高又肥大,像一头发狂的海象,以她瘦伶伶的身材来说,根本压制不住他——紧接着她双手骤然一松,鞋带从打的结中滑脱开了。

施密呼哧呼哧地摔倒在地上,一张面皮涨得紫红。

他的眼珠像是要凸出来滚落一样,全外露在空气中:“是你!你……你……”一句话没说完,他回过神,转身朝门口扑了过去,张开嘴:“来——”

不等他将求救喊出口,林三酒一把抓起刚才被她掏出来的鞋子,扑头盖脸地望他嘴里打、塞;施密后半句话被堵了回去,不甘示弱地踢打起来,拳拳都力道不轻——说来也好笑,林三酒从没想到自己打得最吃力的一场近身战,竟然是和一个二百多斤的普通男人。

饶是她体力过人,在闷声厮斗几秒以后,也不由浑身冒起热汗。尽管力量上克制不住对方,但林三酒多年来的战斗反应却是施密远远比不上的;她有意挨了一拳,往后踉跄退了出去,施密果然立刻抓住了这个空隙,跌跌撞撞扑向门口,喊道:“快,快来——”

他一句话刚刚响起来,后脑勺上顿时被砸出一声闷响,一张木椅在他头上碎成数片、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二百多斤的巨大胖子,轰隆一声朝地板上倒了下去,眼珠不断往上翻。他还没有失去知觉,但剧痛让他连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林三酒找出一截断茬还算尖锐的椅子腿,将它比在了施密的动脉上。

不等她说话,屋子中一个严肃周正的女声突然惊了她一跳:“注意,镇民同胞施密·格温,你尚未在规定时间内进行确认报到。你还有最后三十秒钟……”

林三酒还在寻找那声音来源时,施密竟不顾她手中的断木椅腿,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她站起身退开两步,蓝衣胖子一眼也没看她,竟不知从哪儿找出了力气,又颤又急地勉强挪到墙角,打开了墙上一个黑色小方匣。

“施密·格温,”他气喘吁吁地说,“确认报、报到。”

黑色小方匣里头光芒一闪,映亮了他的脸,霎时间没了声息。蓝衣胖男人重重出了一口气,将它合上,再次摔倒在地。

当林三酒投下的阴影笼住了他的面孔时,施密·格温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来聊聊吧。”她一边说,一边将尖锐断茬抵进了他肥肥厚厚的层层皮肉中。“你只要干了一点儿我不喜欢的事,这根木桩就会插进你的动脉里。你听懂了吗?”

施密的面孔扭曲起来,一时间叫人分不清他的神色到底是憎恨还是恐惧。

“你完了。”他喘着气说,“哪怕你杀了我,你也会被抓住。”

“噢?怎么讲?”

“你是不是确认报到之后偷偷溜出来的?”他冷笑一声,“没有用的。每十分钟就要确认一次,一旦组织上发现你违禁离开,你——你跑到哪儿也没用,根本出不去我们花生镇……”

林三酒耸耸肩:“我没确认报道。”

望着胖子仿佛没听懂似的神色,她轻声说:“我根本没有回去。”

“这不可能,”胖子一口否认了,随即好像想起什么,自己也犹豫起来。他盯着林三酒,迟疑地问道:“你……你的邻居组同伴,怎么会没瞧见你擅自行动?”

“什么邻居组同伴?”

施密更加不可思议了,仿佛她是一个外星人。“早上散步后,住在同一个街区的邻居……都会一起出发回家……他们应该监督你!是他们没有做好监督你的工作!我要去举报他们!”

“先别急着愤怒,”她说话时,木桩又陷得深了一点。“那一座黑山往镇中心迈进了这么多,分配给我的房子和附近那片街区,早就被黑山压成一片废墟了。”

“但、但那是……”施密结结巴巴起来,下意识地四下打量,仿佛要找一个能告诉他怎么办的人。“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林三酒没有吃惊,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所以你们都知道黑山以前压塌了一大片的房子吗?”

施密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哼,“你尊重一些,别随随便便的叫!那是我们花生镇从古至今的精神骄傲,是一座保佑了我们千百年的灵山!”

看他的年纪,当黑山入侵镇子时,他似乎也已经十来岁了。然而施密似乎全身心地相信这座黑山“自古有之”,一份坚信密不透风、毫无空隙,让人甚至没有与他争论的余地。

“……压塌的房子里都有人吧?”林三酒轻声说,“我亲眼见过它将一片街区里的人变成了肉酱。”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施密皱起眉头,“你说得对,过去的迁徙过程中,因为当时条件所限,的确是不慎压死了几个人。但灵山只有在镇中央,才能更好地保护我们、照顾我们、带领我们。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镇子的福祉,不能轻易否定。它为了能够走到镇中央来,难免会有一些人因此死亡,但你不明白,这都是历史不可避免的趋势。”

他这番话说得是如此流畅,以至于像是已经演练了不知多少遍。

林三酒才刚一愣,只见他咳了一声,翻起一双眼珠:“你如果始终要对过去斤斤计较、念念不忘的话,你根本看不见我们这么多年来的进步!告诉你,我就是花生镇小学的教材编写人,我劝你还是从小学课本开始补补课吧!”

他又急又快地说下来,她才意识到施密的声音不知不觉高了不少,甚至已经传到了外头走廊上;她急忙一戳木桩,低声喝令他“闭嘴!”,随即矮下身子,从门边那个圆洞的旁边悄悄探出目光。

林三酒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

与她视线平齐的地方,是走廊对面那户人家门上的圆洞。在那个黑黢黢的圆洞里,一双睁得又圆又大的眼珠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施密家的方向。

她忙缩了缩身子,确认对面邻居没有瞧见她后,又飞快地朝走廊前方扫了一眼。一眼之下,她能看清的东西很有限,但她却留下了一个深刻清晰的印象:在走廊中一扇扇的门上,在门上一个个黑洞中,此时都正浮着邻居们的眼睛。

在这栋单薄简陋的居民楼里,刚才一番搏斗厮打的声音想必已经远远地传了出去,大概都叫这层楼里的邻居听见了。然而没有一个人出来质问情况,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助施密,更没有一个人号召其他人一起抓住林三酒——他们只是静静地跪在门后,从门上圆洞中往外窥探着,等待着十分钟后再度向电像屏幕报到的时候,将这栋楼的情况向上举报。

“离下一次报到还有多久?”她回头问道。

“六七分钟吧。”施密仍躺在地上,一动弹就脸色煞白;但他看起来却反而有些得意的样子:“你终于意识到自己陷进牢笼、插翅难逃了?”

这真是几句叫林三酒难以理解的话。

“牢笼?”她甚至觉得对方有几分可笑。“你说我陷入了牢笼?你怎么没有看看你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什么样的生活?”施密一瞪眼,“物质极大丰富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全民幸福、全民安乐的一个生活!”

“我刚来到花生镇时,我见过一个女人遛狗。”林三酒歪过头,打量了他几眼,握着木桩站起了身。“现在你们不经允许,还能够出门吗?”

“你不懂。”施密紧紧按住自己的脑袋,刚才那一下击打让他后脑勺出了不少血。“外面很乱,很危险,如果镇政厅不多管着点,让人们随随便便就出门去,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呢。花生镇里已经算是很平安的地方了,你还没看外头呢!”

“花生镇不是四周都封了吗?怎么,你看过?”

“当然,电视里常放。”施密勉强挪到墙角坐下,看着林三酒翻箱倒柜地将他整整齐齐收好的一套小学教材全翻了出来。似乎是认为林三酒在劫难逃,他也不反抗了,只是静静地一笑:“外面没人管的地方,没有灵山的地方,简直要命了,杀人抢劫、恐怖袭击……全是因为没有我们这种优越的管理。”

“好,我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林三酒头也不回,一边计算着自己的时间,一边将手中色彩鲜艳刺眼的小学教材哗哗翻了一遍。“他们为什么要逼你们吃得这么胖?简直像是在养猪。养得太胖了以后,你们会被怎么样?”

倚坐在墙上的胖子愣了一愣,随即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让我们多吃,是为了我们壮硕健康,你想什么呢!”他一边笑,一边又因为这笑震动了伤口而扭曲了眉毛:“你以为灵山、奥夜镇长是为了要吃我们的肉吗?前两天我们楼里有个老太太死了,拉到墓园去埋了!我在这儿生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哪一个人因为胖了,而被杀了吃肉的!”

他伤口牵扯得痛了,只好又喘息着停下来。

“再说,所有的食物都是镇政厅统一发放下来的,应有尽有,吃都吃不完。你说说,奥夜镇长要吃肉,直接吃他自己发放的不就行了吗,何苦要绕这么一大圈?”

林三酒一怔,卷起书,回头看了他一眼。

书迷楼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收藏书迷楼(.co)。

760 反抗与结盟

离下一次报到确认的时间只有短短五六分钟了,林三酒明知道自己该走了,却还是因为他最后一句话而逗留了一会儿。

“所有的食物都是奥夜镇长发放的?”她皱着眉毛问道,

“你们当中,没有人从事农业或养殖工作吗?”施密看起来仿佛是受了侮辱一样,立刻一口否认了:“当然没有!每天早上向灵山剖析过自己的思想和灵魂以后,回来家里就已经堆满了镇政厅发的东西了。可能是从外头买回来的吧。你扪心自问,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会像花生镇一样,免费无限量供应一家老小的吃食,一管就是一辈子?”

“猪圈。”林三酒望着他冷冷地说,

“还有各种家畜养殖场。”

“都说了,我们跟猪不同,又不会被杀了吃肉!”施密已经彻底放开了喉咙,喊声甚至在走廊上都激起了回音。

“就是猪圈,喂食也是有定量的呢!”

“你们不也有吗?你们的定量就是自己的胃容纳量。”这句话梗在林三酒喉咙里不吐不快,但她却无意和施密继续争执下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黑色小方匣,问道:“你说过,你妻子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孩子呢?”施密耸耸肩膀,

“不知道。”不知道?大概是瞧出了她面上的神色,胖子一脸烦躁地解释道:“生下来就交给镇政厅,分配给其他人养了,我哪知道镇上哪个孩子是我的。”

“为什么?”林三酒想起了那一个被镇警打死的孩子,以及那一个无动于衷的母亲。

“我见过的那一次,难道不仅是偶然一个个例?”

“哈?”施密抬眼瞥了她一眼,

“虽然奥夜镇长经常号召我们多生,但为人父母是多么重要的责任,你以为能生就能养啊?我们有分工的,只有经过考试合格了的人,才可以从镇政厅领一个孩子养。养孩子给的分数很高,这个工作可抢手了。”

“你妻子考试合格了吗?”胖子的神情突然凝滞了一下,呆呆地答道:“合格了。”

“那为什么她不能养自己的孩子?”胖子看上去有点儿茫然。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过了几秒,他十分烦躁地一挥手,

“反正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你问我也没用。孩子是镇上公共的财富,谁家养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生的……反正,反正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好像只要有一条法律可以依照,他就不会再有多一句怨言——谁也不能说他不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花生镇上的伴侣是由镇政厅分配的,主要目的在于繁殖;而生下来的孩子,却又不属于父母,成为了镇上公有财产之一。

一代代下去,每个人都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渐渐也就不再有各种亲戚关系了。

人们彼此之间甚至连话都不允许多说,更别提能建立什么友谊。这样一来,在花生镇上,只存在着镇政厅、灵山与每个个体之间的关系;人和人之间却几乎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维系。

一盘被同一个东西所统治着的散沙。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林三酒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两个小字,

“虽然我已经能大概猜出你的答案了。”

“什么问题?”施密问话时,态度居然有点儿积极——不过这也能理解,他大概也希望能将她拖久一点,好让镇警赶来捉住这个来自镇外的邪恶罪犯。

她望着手腕,没有抬头。

“难道你们从没有渴望过吗,”她低声问道,不知怎么嗓音竟有点儿发颤。

这两个字真要说出口时,竟像是一个天真的笑话:“我是说——自由?”

“我们很自由啊。”胖子下意识地答了一句,随即脑子才开始转起来。

“再说,世界上哪有绝对的自由?比方说,我想杀了你,想去偷邻居家老婆,这也都是我的自由啊,能让我去干吗,那还不乱套了?我要是干了,被判刑了,这是不是侵犯了我的自由?所以说,没有什么绝对自由,到哪儿去都一样,大家都还是得被管着,毕竟这是为我们好。”他说了一大通,舔了舔干燥的嘴巴:“我和你说这么多,是瞧你还不是无药可救,还可以改造,只要你主动弃暗投明……”他后来的话,林三酒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只觉得刚才那个关于自由的逻辑有哪儿隐隐不大对头,但一时之间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胸口中越发浓重的憋闷感逐渐阴沉起来,仿佛一块厚重的雨积云。

她呼了口气,低头飞快地翻了几下手上的教材,走马观花之间,只觉它每一页上好像都写满了遵纪、守法、爱灵山之类的字样。

她将教材一扔,拎着那根木桩转身走向施密。蓝衣胖子警惕地抬起眼珠。

计算无误的话,离他下一次确认报到只剩下不到一分钟了。

“从你们奥夜镇长那儿,我听见了一个关于你们的消息。”林三酒站在他面前,高挑个头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长影。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你死不了的。再说,我现在力气也不如以前大了。”

“什么?”胖子尽管仍然困惑着,却依然浮起了惊慌:“你要干——”他立即得到了答案。

那截木桩尖锐锋利的断茬,穿透衣服、深深扎进了他左胸口的皮肉里。

林三酒的体力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木桩只深入了一小段,她就推不动了。

施密在惨痛中扭动嚎叫起来,声音震得人耳膜一阵阵生疼;当他双手死死攥住木桩,拼命要将它拔出来的时候,林三酒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尽管没能穿透他的身体,但她已经确信了,施密果然没有心脏。她刚一走进长廊,门上黑洞后的影子们就纷纷动了,似乎都逃回了家里;就在这时,走廊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电铃响声。

“确认报到时间,请注意,”从走廊上每家每户的门后都传来了同一个女声,一同交叠回荡起来:“确认报到时间,请注意。”趁现在,得赶紧走了!

在屋内开始传出众人报到的声音时,林三酒不敢耽误,腾腾几步冲下楼梯;她想找一个合用的武器,然而一路跑一路冲进小巷,却连一根趁手的棍子也没见着。

回想起刚才在施密家厨房里见到的食物,好像在分配时就都已经被切分成小块小块、一口就能吞下去的分量了。

在这个安乐幸福、衣食无忧的镇子里,人们既用不上菜刀,也用不上剪子——林三酒怎么也没想到,她刚才丢下的半块转头和一截木桩,就是她能找到的最具杀伤性的武器了。

“警告,因有生性凶残的不法犯罪分子潜入本镇,”街边无数个杆状电喇叭忽然一起响了起来,那一个严肃的女声嗡嗡地回荡在蓝天下:“现在执行最高级别戒严,所有居民一律不许离开自己住所,不许窝藏犯罪分子,请静候在家等待镇警检查。再重复一遍……”她才刚刚逃离那栋居民楼不过几分钟,镇政厅已经作出了这么迅捷的反应。

奥夜镇长的命令下得这么快,难道说,那一个浑身布满刺青的男人出了什么事?

林三酒抿起嘴唇,挨下腰,蹲在一只大垃圾箱旁边的阴影里。不远处,巷口的摄像头正在缓缓地转着圈,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附近这片区域;最糟糕的是,它还不是唯一一个动起来的摄像头。

远处街道上,一长列摄像头们在转动时不住发出嗡嗡声响,听起来如同一群在空气里不住刺探的马蜂。

没有了进化能力,她只是一个身手敏捷点、力气也大一点的普通人罢了;她没有任何办法抗拒花生镇这一架庞大沉重的机器碾压。

她思考几秒,忽然眉毛一挑,朝远处微微抬起头。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正从远方赶过来,隐隐地震动着空气,不知有多少个镇警正高速扑向了镇子中每一条街道。

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种垃圾的腐臭味蔓延进了气管里。再这样下去,只有一个坐以待毙的下场;据说在梦境剧本中死了的话,在现实世界中也会被掐断生路。

但她现在没有力量。意老师可以为她尽量加大一点儿力气,不过仅此而已。

面对数百架轻型机枪,多的一点儿力气又算得了什么?林三酒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自由从未像此刻一样,这么近又这么遥远。

“喂!”一句低低的叫,让林三酒猛然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没有察觉到异样,急忙探出一双眼睛,发现在墙角处阴影中此时正立着一个人。

“是你!”她不由一惊,目光从对方脸上的刺青纹路渐渐往下挪,却在肩膀以下落了个空。

原本生着一条左臂的地方,此刻除了一个血洞外空空如也。即使隔着一脸刺青,也能看出这个年轻男人面色苍白得像纸。

他脸色不好看,声气也断断续续:“我是趁着他听报告的时候逃出来的。那个犯罪分子就是你吧?”

“对,”林三酒示意他矮下腰,不要被摄像头捕捉到,

“你没事吧?”

“梦里少了一条胳膊,出去以后可能左手臂也就跟着废了。”刺青男人说到这儿,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他的低沉郁怒,一张脸都垮了下来。

“在梦境剧本里,没有人下手这么重的!进来的都是为求个利益罢了,多少年都没死伤过人了!他既然敢坏了规矩,我出去以后也不会叫他好过的。”

“咱们现在怎么办?”林三酒见他似乎经验比自己丰富,低声问道:“我第一次来,调动不了进化能力,你有什么主意?”

太困了我睡了你们也睡吧

如题,被狗折磨得逃出家门,现在在酒店床上昏昏欲睡。想了想,你们还是不要杀鸡取卵,让我怀着蛋去睡吧!有点可持续发展观!

对了我给你们汇报一下,姨妈期间不是据说可以多吃不胖吗(我不管这就是真的),于是我吃了一盒鸡条一盒鸡块一个皇堡一盒芝士肉酱薯条…现在吧,别的感觉不大,就是腮帮子嚼得有点酸……

不管了!睡着了!Zzzzzzzzz

对了请假条不花钱

《末日乐园》太困了我睡了你们也睡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61 武器!武器!

761

【喜讯,已经有2k字了,不过这章比较长。疯狂拉黑微博粉丝之后,我现在心里舒爽多了,可以一口气写完了。】

搜了十多个集装箱,一行人总算有了点收获。一个小型货柜箱里全是星巴克罐装咖啡,另一个装着一箱瑞士巧克力——虽然不是正经“饭”,但对于只要求热量的林三酒几人来说,已经是惊喜了。

装满咖啡和巧克力的箱子都被贝雷帽们拖了出来,在空地上码得整整齐齐,占了好大一块地方。林三酒靠在箱子上,喝了几大口温热的咖啡,这才呼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干涸的身体又活泛了过来。

“太甜了,”棕毛兔皱起了脸上的绒毛,不情愿地舔着巧克力。“我以前的主人曾经说过,兔子不能吃甜的。”

巧克力早就在高温下融化了,但好在没有腐坏,似乎还能吃,只不过吃的时候要小心,剥开了包装纸以后要立刻把嘴凑上去,免得巧克力流得满手都是。

与同伴们不同,胡常在一脸幸福。他打开了第五个包装,仰头把巧克力汁全喝了:“唔,这个牌子的我以前吃过一次,太贵了,不舍得多买……哎呀,就算化成了汁也这么好喝。”

海天青瞥了他一眼,打开了咖啡罐。

四个人身边此时站着将近十个贝雷帽,围成了一个圈。被这么多张一模一样的笑容盯着,也难得那一人一兔还能把心思放在吃的上——林三酒哭笑不得地扫了同伴一眼,忽然目光一顿,低低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海天青体型虽然庞大,感觉却很敏锐。

“你们看那边,”顺着她的手指,几人回过头去,望向了远处,“是不是好像有人?”

在很远的地方,一排小黑点正缓慢地挪动着,要不是几人都是强化过后的身体,还真看不见。

“好像是……”棕毛兔眯着眼,擦掉了毛上的巧克力,喃喃地说,“看样子为数不少,起码有十多个呢。”

是幸存者小队吗?也想到了海关,所以过来找食物?如果是这样,或许还能向他们求援,从贝雷帽手上逃出来——

林三酒刚刚升起的希望,忽然因为领头的那个贝雷帽的话而破灭了:“去几个人看一看是不是她们来了如果不是的话就把人也押回来。”

见果然有五个贝雷帽转身离去,三人一兔对视一眼,表情都沉了下去。

十多个贝雷帽已经够瞧的了,要是又来了更多同伙的话,就更没有逃脱的可能性了……棕毛兔想了想,了狠,按住了耳环问道:“他们先是分出了几个人去看守集装箱,现在又分出去几人接应,这儿可只剩四个人了。咱们一对一的话,不是没有战胜的可能……”

“不行,那几个离这里不远,马上就会现不对的。”海天青压低声音回应道,“他们从背后回防的话,我没有自信能躲开那个武器。”

林三酒也觉得太冒险了:“而且如果来人真是他们一伙的话,一个不小心咱们就会腹背受敌。”

兔子闻言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痛苦地舔了一口巧克力。

那一队人影脚力很快,没过一会儿就渐渐接近了几人所在之处,四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林三酒从来没见过身材这么好看的女人。

大概跟贝雷帽一样,都是混血儿的原因,领头的那个女人头又圆又小,长了一张标准的瓜子脸,长脖子,平肩细腰显得轻盈灵巧,更别提那修长纤细的四肢了。林三酒也见过不少模特儿,然而面前的这个女人,身子、骨架却如同是巧匠精心打制的一般,曲线流畅,没有半点瑕疵,足以让任何女人自卑。

最叫人咋舌的是,这样的女人还不止一个——就像当初他们被贝雷帽押着一样,在领头女人的身后,除了有五个容貌各异的进化者之外,还跟了十来个身材一模一样的女人。

这十来个女人都戴着蓝色的假,手里拎着跟贝雷帽一样的枪管,直直地指着中间那五个人。

一个十五六岁、还穿着校服裤子的少年,目光刚落在林三酒一行人身上,就哭丧着脸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把我们抓来这里?”

林三酒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看自己几人坐在地上又吃又喝,把他们当成幕后黑手了。

“我们也是被抓来的……咦?”林三酒的目光忽然停在了最尾一人身上,“铁刀?你也逃出来了?”

林三酒一叫出声,海天青、胡常在和兔子,一齐将目光投了过去——站在队伍最末尾的铁刀不知怎么,瞥了林三酒一眼,一张脸刷地一下白了。他朝几人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好、好啊。”

棕毛兔哼了一声,在绿洲里做干部时的架子仿佛又回来了点:“好什么好?被这些人看着,也不知是要干什么!”

新来的五个人被蓝女人们推搡着,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铁刀隔了几个人,对兔子连连点头:“兔、兔干部……你也在……”

林三酒有点儿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那校服少年:“你们是在哪里遇上这些女人的?生了什么?”

校服少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在路上遇见了这些人,莫名其妙的,就被一个女的拿枪逼着一块儿走了……噢,我落脚的地方离这不远,可我妹妹怎么办呢,她一个人——”

林三酒心里一跳,还不等捂住他的嘴,一个蓝女人已经唰地弯下了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正对着他,枪管顶在了少年的额头上:“你妹妹在哪里你带路领我们去找你妹妹。”

又是一样平淡没有起伏的语调。

校服少年的脸色白了,看起来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嘴巴开开合合几次,终于还是没有战胜死亡的恐惧,勉强站了起来。蓝女人将他推到了一个贝雷帽面前,后者随即押着少年走了。

林三酒注意到,这些女人们走路时也是一样踮着脚尖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这样?这难道是什么邪教功法?

就在这时,领头的那个贝雷帽从耳朵里拉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小方块,用手一按,就弹出了一个话麦,低声说:“是的我们已经到了盐平港目前手上共有九人。”

地上的八个人傻乎乎地看着他。

“是的这里有很多集装箱。”贝雷帽微笑着,“我明白了他们什么时候到好的。”

由于他说话没有顿挫,屏息聆听的林三酒一直等他将那小方块收了起来,才意识到他的话已经说完了。

还会有更多的人要来?林三酒忧心忡忡地与同伴们对视了一眼,都有点没底了:贝雷帽和蓝女人这样的怪人,到底还有多少个?这样下去,还能逃得出去吗?

“你们现在马上去清空集装箱白天的时候就住在里面。”贝雷帽对地上的人平淡地说道。

“又让我们找食水,又让我们改造集装箱……”林三酒一边随着众人站了起来,一边低声对身边的海天青嘟囔了一句,“莫非是打算把我们都当成犯人关押起来?”

“有可能。但是他们图什么呢?”海天青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二人身后跟着的都是进化人类,对话声音虽低,后面的人却也都听清楚了。一个中年白领模样的男人顿时咳了一声,斜过眼睛看了看身边的人。

就在快走到集装箱门前的时候,中年白领忽然一跃而起——他出其不意地一脚踹在了蓝女人的小腿上,后者似乎平衡性很差,一下子就摔了个仰倒,假滚了出去,露出了一个光头。中年白领抓住了她掉在地上的枪,立刻喊了一声:“启动金刚不坏之身!”

——这似乎是他的能力。话音刚落,就从他的身上冒出了盈盈的黄光,随即中年白领像疯了似的朝外跑。

谁也没有意料到竟有人来这么一手——一个贝雷帽微笑着撒腿就追了上去,手里枪管连放几枪,但也不知是不是那男人避开了,还是他的能力当真让他刀枪不入,几下过后,那中年白领竟还在一路飞奔,贝雷帽紧紧咬在了他的身后,二人一追一逃,迅缩小在了视线里。

刚走进集装箱里的人们都躁动了起来,然而回头一看,却又不说话了——身后十多个蓝女人堵住了门口,一排黑压压的枪管口正对着他们。

“妈的!”铁刀骂了一声,泄愤似的踢了一脚木箱。

众人只好认命地开始动手清空集装箱。明明只剩7个人了,连半个集装箱都占不满,可是怪人们却硬逼着他们一连收拾出了十只集装箱——每一个集装箱少说也装了二十吨的货物,除了要将货物拉出来以外,还要在其中搜寻食水、将集装箱推到空地上放平……这一天下来,再怎么强悍的进化人类也受不了了,到了一日最高温的下午时分,一个个全累瘫在了地上,连手指都无法动一动。

林三酒瘫在地上,只觉浑身酸痛;看了看在集装箱里躺了一地、累得脸都白了的人们,心沉了下去。

这么多集装箱,都是为了“囚犯”们准备的?

她正疑惑着,忽然响起了一个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勉强支撑着爬起来朝外望去,现原来是刚才追着中年白领而去的贝雷帽。

她之所以能认出这个贝雷帽,全是因为他手里此时正拎着中年白领;后者的四肢弯弯曲曲,似乎被拧了很多次,双眼紧闭,面如金纸。

“还活着吗。”一个蓝女人问道。

“我只是把他的手臂骨和腿骨都打断成了四节虽然没有行动能力了但是呼吸还在应该还活着。”贝雷帽平静地应道。

随即,中年白领就被扔进了集装箱,内里骨头全断掉了的四肢,在空中柔软地甩荡出了一个弧度。

特别消息!!宅男福利漫画(你懂的)尽在公众号 xlmanhua 欢迎关注收看!

都来读阅读网址:m.

762 什么是自由?

【起个大早,?an en???.?r?a?n??e?n?a`c?om?勿等,会很晚!】

前两次开车行驶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卢泽走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

根据离之君的情报,那个堕落种经常会在他住的楼房附近游弋,寻找落单的行人。可是卢泽在离开那栋楼五百米的距离上走了好几圈了,也没有见到那个堕落种的影子

“看来那家伙还挺谨慎的,不肯走远呢。”对讲机里传来了林三酒若有所思的声音。“那么,你就再靠近一些好了!记住,发现它的时候一定要躲好,然后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卢泽“嗯”了一声说:“放心吧,这方面我有经验。”

“好,保持联络。”

按掉通话,卢泽收起对讲机,朝堕落种搭档所在的那栋楼缓缓地走去。“鹰视”能力被他发挥到了最大,在这个范围里,只要有一点不对头,他立刻就能发觉。

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卢泽的心砰砰直跳。

今天这次作战,重头戏其实都在他身上了,压力可想而知。

在谨慎地靠近楼房的这一路上,卢泽没有忘记时刻找掩体遮住自己的行踪。要是在发现堕落种以前,就被楼上的那个女人一枪轰掉,未免就太冤了……不过在战争世界里的那一年,卢泽学到了不少隐藏技巧,因此倒是游刃有余。

藏有狙击手的那一栋楼,在附近可以说是鹤立鸡群的这附近大概是还没有开始拆迁,还留下了不少六七层的居民自建楼。原本开着许多小店的街道上,此时就像死了似的,连尸体都化作了灰。

一个男人的身形拖着一根长长的黑影,忽然毫无预兆地从拐角处晃了出来,慢悠悠地拖着个脚卢泽心下一惊,立刻往旁边一缩,躲在了一块落满黄沙的招牌后面。

目测这个距离上,堕落种应该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卢泽打开了对讲机。

“我看到它了。”他的声音压得要多低有多低,“小酒,你确定上次他说那个狙击手是‘他的女人’?”

“没错,我百分百肯定。”

“好,那我就发动了!”

话音一落,卢泽盯住了远处那个看起来十分悠哉的堕落种,心里默念了一句“女朋友”。

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卢泽就看见自己肩头上披垂下了一片瀑布似的黑亮长发。不管变身多少次,每一个新形象都还是让他觉得很新鲜他伸手摸了摸顺滑的头发,又摸了摸小巧、光滑的脸,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也变得白皙柔嫩,纤细的手腕上还戴着一只看起来就非常昂贵的手镯。

“我成功了……我说,这家伙的女朋友看起来还是个白富美呢。”卢泽轻声地朝对讲机笑了一声。“胸大腰细长发,很不错呀……”

对讲机另一头的两个女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嗤”。玛瑟好像低低地叨咕了一句“青春期”什么的,林三酒声音里的无奈也很清晰:“你就不能严肃点?好了,赶快出去吧……哎哎,离、离之君,你干嘛”

她惊讶的声音后是一阵杂音,听起来好像是手里的对讲机被夺走了,紧接着只听离之君凝重地喊了一声:“不要出去!”

卢泽才刚刚迈出去的一只穿着红色中跟鞋的脚,顿时僵住了。

离之君焦急的声音继续说:“我见过那个狙击手的样子,不漂亮,是个普普通通的短发女人!你变错形了啊!喂?喂喂!你听见了没有”

不管他怎么喊,都没有一点答复因为卢泽已经默默地关掉了对讲机。

离之君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

刚才卢泽才迈出去了一步,好巧不巧,正好撞进了堕落种往这边投来的视线中。就在离之君说话的功夫,堕落种已经一脸兴奋地全力朝这个方向冲了过来看这速度,用不了十秒钟,两人就能来个面对面。

卢泽压住紧张,硬是没有动地方,迅速地收起了对讲机。随即他抱起肩膀,很害怕似的用这个女人的声音“啊”地叫了一声。

果不其然,快冲到眼前的时候,堕落种猛地一下刹住了步子,就连那根长长的口器都没能遮掩住它脸上的惊讶:“美叶?”

卢泽一脸惊恐地抬起头,露出了他现在那张美丽又娇柔的女性脸庞,白嫩的脸蛋上尽是泪痕。

接下来堕落种的一句话,立马让卢泽确认了:林三酒的情报没错,这他妈完全是个阴错阳差“美叶?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男朋友呢?”

我x。顿时,卢泽只有这一句话想说。

……他这个能力有一个最大的缺陷,是林三酒也不知道的。在卢泽发动能力时,必须说出对方的关系人才能够变形。然而实际上,他只能变成“对方心里认为符合这种关系的人”也就是说,这个堕落种很显然不觉得楼上的狙击手是他的女友,反而是这个叫美叶的、并且已经有了一个男朋友的女人,才能称得上是他的女朋友。

所以说,我最讨厌乱搞男女关系的人了!卢泽在心里咆哮了一句,面上却仍然是一片惊恐的楚楚可怜:“我、我跟他早就失散了……倒是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堕落种的眼珠子转了转,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女人一遍,随即笑说:“我进化了一项能力,叫做**改造。别看我虽然不太好看,可是很厉害呢。”

为了更好地发挥自己的变形能力,卢泽在演技上可是下过大功夫的哪怕听见了这种胡扯,他仍旧好像有点害怕似的轻轻点了点头,把目光从口器上避开了,抽泣着说:“现在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我说,你爸爸呢?那么有钱的人,不会连个后路也没有吧?”堕落种随口问了一句,忽然有点热切地问道:“还有,你进化了吗?进化了什么能力?”

原来是这样。卢泽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我们家……有一个地下避难室,食水准备了很多。我这段时间,就是躲在避难室里活下来的……对了,你要是有需要,也可以去呀。”卢泽一面说,一面悄悄地打量着它的神色。见堕落种听见“食水”两字,果然无动于衷他又接着说:“……至于能力嘛,除了一个适应高温的能力,我好像就没有进化了。”

这一下,堕落种的脸色才慢慢地起了变化。

刚开始那一闪而过的神色如果是失望的话,大概现在变成想笑了吧?堕落种眼部下方的肌肉,逐渐地挤在一起,眼睛彻底地眯了起来“没有进化啊……那你一个人怎么出来了?”

还没等卢泽想好怎么答,它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看这样吧,你跟我回我那儿去,我来保护你。怎么样?”

一边说,那让人不舒服的半个笑一边变得更浓了。

是想回去再吸食掉我呢?还是想圈养起来慢慢吃……?卢泽心底冷笑一声,表面上却一副“得救了”的样子,感激涕零地说:“那可太好了!那么,我就跟你走了”

堕落种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竟然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女士先走。

卢泽像女孩子一样羞怯地朝他笑了笑,提起步子走在了前面。

堕落种随即就跟了上来。

深夜里,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不紧不慢地回响着。

“你还记得吗,美叶?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忽然身后的堕落种出声了。

卢泽心里一跳。变形能力可是不会给他提供任何信息的所以他只嗯了一声。

“那才看见你第一眼,我就觉得只有你才是能够配得上我的女人。”这只堕落种大概是因为每天都不缺吃食,体内水分充足,此时居然还有心思追忆往昔:“咱们俩在一起的日子多快活呀……你都记得吧?”

“是、是啊……”

“因为你喜欢海滩,所以咱们把什么长滩岛、马尔代夫、大溪地……全去了一遍。现在想想,那时真像做梦一样啊?”说着说着,堕落种的语气忽然慢慢地渗进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要不是后来你爸硬把咱们拆散了……嘿嘿,我承认,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拿了不少钱可是,我也是真心喜欢你呀。”

卢泽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想了想,只好又假模假样地抽泣了一声,说:“我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为什么最后还跟那个富二代在一起了?你跟你爸爸一样,都觉得我不够门当户对吧?”堕落种猛地提高了嗓门,吓了卢泽一跳。不了它忽然又笑了,“美叶,你可不知道,这个世界变成了这副样子,我真是太高兴了啊……”

卢泽后背上的皮肤,忽然感觉到空气一震,随即便是隐隐的风声朝自己袭来。他早就把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背后警戒着,此时耳边风声一响,他的身子顺势一低

矮着身子往旁边跳的时候,他看见一根长长的黑影,正好从自己头顶上扫了过去。

没想到一击落空了,堕落种吃惊地盯着他。

卢泽冷冷一笑,将脚上的中跟鞋踢了出去,摆出了准备战斗的架势。“美叶”的柔嫩双脚,直接踩在高温烘烤了一天的柏油马路上,烫得他微微发疼不过,这一点点的痛感,反倒让他头脑更加清醒了。

“你……竟然能躲过去?”

“看来你软饭吃多了,身手不太好啊。”卢泽笑了一声。

话音未落,口器已又朝他重重地抽了过来。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APP,无广告、破防盗版、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gegegengxin (按住三秒复制) 下载免费阅读器!!

763 莫扎特的战场

【真是自作自受了,现在一边翻读书笔记一边码字,进度巨慢……毕竟是人家花了整整一大章来解释的问题,我想轻轻巧巧地把它装在网文情节里,真是难为死我了。好奇的可以等,反正周末了。另外我想推荐你们看这一章的时候,听一首曲子,我觉得非常合适。一会儿我更新以后,你们可以先看看作者有话说,曲名在那儿。】

林三酒竟然大喇喇地走进两个干部的合围里了——这件事,其余的几个人都没有留意,更是没有想到。

因为大家现在都很忙。

“咻”的一声轻响,一股激烈的气流猛地炸开来,正在拼命奔跑的玛瑟“砰”地一下,一头撞在了空气上,差点摔倒。

伸手摸了摸,原本无形的空气此时似乎变成了一堵墙,也不知道边界在哪里。她捂着鼻子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陈今风。

后者脸上的笑容真是止也止不住,心满意足地搓了搓手,朝前走了两步:“你看,咱们这不是又见面了吗。”

玛瑟冷冷地看着他,放下了手,指甲唰地伸长了。

即便探照灯正努力地照亮着绿洲,可没有了金属反光的透明指甲,在昏暗的夜里连看都很难看清。只有玛瑟自己的目光扫过时,才能看见她两个尾指上的指甲都断了,空落落的,少了两根。

陈今风却一点都没把她的开战架势放在心上,目光在她的胸前停了停,这才笑道:“对了,我见过冯七七了哦。”

玛瑟倏地抬起头。

“看来你们两个的关系还是很不好嘛。他今天早上,不但把你上次为什么会消失的原因告诉了我,还告诉了我一点关于你指甲的事……”陈今风笑得很让人讨厌,声音粘腻得要命:“总之,我如果一个个地把你的指甲都掰断,你就伤不了我了吧?”

12去见过陈今风了?他现在在哪?

明知道对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玛瑟也懒得问了。她语气毫无起伏地吐出了一句:“想躲开我的指甲,你尽管来试试看。”

陈今风脸上的笑容淡了,啪啪地拍了两下手掌。随着声音在空气逐渐消失,以他们为中心,一圈圈涟漪似的颜色波荡开来,用不上一个呼吸的工夫,周围的景象已经全变了。

原本一片昏暗,由楼上投下来一个个探照光柱的工厂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艳阳当空的一片丛林,高大而模样稀奇的植物丛立着,脚下是漫过了脚腕的一片野草地。玛瑟所在之处还算开阔,抬头一看,浓绿的枝叶之间映着一小片湛蓝的天空。

刚才陈今风站着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几朵嫩黄的小花。

她谨慎地走了几步,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陈今风的声音忽然从蓝天上传了下来:“……上次你见我打开的那个巢穴,不过是最初级的一个模样而已。今天我把它完全展开了,怎么样,漂亮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高速旋转的疾影忽然从身后激射而来——速度虽快,但带起的风声却细微得几乎听不见,飞至玛瑟脑后时,她这才一激灵,猛地一侧身,那东西从她面前飞了过去,落在了地面上。

她的鼻尖上,这个时候才慢慢地渗出了一条血迹。

玛瑟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个东西竟然是一朵野花。

坚硬化后的野花,花瓣僵直地展开着,边缘闪烁着锐利的刀光,一旦转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漂亮的绞肉机。她拾起了花,在自己的头发上轻轻一割,红色的碎发立刻漫漫扬扬地落了下来。

“哈哈,怎么样,不错吧?告诉你,我巢穴之内的所有东西,都可以化身武器……可不要光是当心野花啊。”

抬头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下一秒玛瑟忽然迈开步飞奔起来,在她身后一片又一片尖利的薄片密密麻麻地从天而降,简直像是追逐她似的,一直当她跑出了足有二十米,才停了下来。

她回头一看,发现地上林立着的是——一片片插在地上的坚硬白云。

还真他妈是“所有”东西都能变成武器啊!她暗骂了一句,目光快速地将这个巢穴打量了一遍。

虽然蓝天看起来无边无际,丛林也越来越幽深,可是这个巢穴不可能真的是无限大,一定还是会受到现实当中的物理限制。就拿上次的医务室来说,巢穴仅仅只占据了一间房间,外面依然有人声来往……

现在的问题是,在这个并非广阔无边的空间里,陈今风到底藏身在了何处。

“我说——”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就在玛瑟抬头的那一瞬间,一道绿影刷地抽打了过来。她急忙一个翻滚躲开了,却发现这一次攻击瞄准的不是她,而是她的手——卷曲的藤蔓停在了空中一抖,里面掉出了两只长长的指甲。

低头一看,自己左手无名指和中指上空空的,只剩下了指甲的断茬。

“还有八只——”陈今风得意的声音被放大了:“等你的指甲都没有了以后,我就出去见你,咱们好好地玩玩儿,啊?”

不对,其实她只剩六只指甲了。

玛瑟的额头上滑下了一滴冷汗,心情有些焦躁了起来。她不能把指甲收起来,一旦收起来,就连最后的防身武器都没有了。

他会在哪儿呢?

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顿时失望了。在绿洲的时间太长,已经习惯了电灯灯光,身上都没有揣着打火机的习惯了……不然还可以放个火试试。

视野的角落里又是一个黑影飞速袭来,玛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敢用指甲去招架,只好转身就逃——没想到刚一转身,十来根树枝便呼啸着朝她飞了过来。她一时情急,抱着头在地上一滚——

“好,只剩七个了!”伴随着陈今风的笑声,又一只指甲断开了,扎在了树枝上。

五个——这才是她现在还拥有的指甲数量。左手还有两只,右手还有三只——

咦?

玛瑟忽然楞了一下。

陈今风的巢穴里,暖阳并不烈。和熙的阳光融融地洒在绿叶和枝条上,映着碧蓝的天,一切都很干净,也很清楚。跟绿洲那种昏暗的光线可不一样,这个巢穴中的所有东西,都是纤毫毕现的——

那么,为什么陈今风还没有发现自己指甲的数量不对?

他是隔着什么,才会看不清楚的呢……?

玛瑟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再这么被动抵抗下去,指甲很快就会被全部折断的,到时自己可就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了——还不如冒一次险。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震得胸膛都在颤抖——玛瑟左右看了看,突然放开了步子,扭头朝浓密荫翳的丛林飞奔而去。

这一次,她丝毫没有顾忌了,发挥出了自己的最大速度,像一道残影似的直扑向了密林深处。

身后无数草叶、枝条、花朵,同一时间浮到了半空中,密密麻麻的,遮蔽了大半天空——看一眼都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怎么了?你这是想躲吗?”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今风的声音似乎与刚才有点不同。随即,身后数百个化身为致命武器的花草,嗖地一下,跟着直冲进了密林里。

不光是身后的追兵——丛林内部也纷纷化出了无数闪着刀光的枝条和叶片,汇集成了可怕的数量,雨点似的朝玛瑟打来。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前行的。

两只护住头脸的前臂,早已经是鲜血淋漓了,外翻的伤口有的甚至深可见骨;大腿上扎着几只钢片似的花,每跑一步都仿佛要把腿上神经切断一样的痛。衣服就更别提了,在暴雨一样的袭击里,早就化作了条条碎布,露出了底下雪白与血红交映的皮肤。

然而陈今风却连提也没提到她半裸的样子——反而口中的报数声一声比一声紧,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不安:“六个、五个、四个——”

他报的,正是玛瑟失去的指甲数量。

“三个!”

当他报出三,而实际上玛瑟只剩下了一个的时候,仿佛无尽的树林终于停止在了一条河边。

河面泛着微波,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点一点的金光。

望着河面,玛瑟一张糊满了鲜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狰狞的笑。剩下的唯一一个指甲早被她用身体保护好了,无论背后的攻击变得多么疯狂,陈今风始终没法继续倒数下去。

“到底还是被我找到了啊……”

几乎在她这句话刚刚出口的同时,河面上有规律的金光破碎了,水浪四溅,跳出了一个人影,飞也似的朝着另一边逃去。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玛瑟笑了一声。她的身体里,从来没有爆发出过这么大的力量——

在投射出阳光光晕的蓝天之下,一个浑身浴血的女人身影飞跃在空中,那一刻好像凝固了似的——她的猎物翻滚着砸在了地面上。

陈今风只觉后背传来一阵热辣辣的痛,接着眼角瞥见了一滴属于自己的鲜血。他才刚刚张口惨呼了一声“不——”,阳光就消失了。

蓝天也消失了。

草地、丛林、小河,一切的画面都模糊了,渐渐地淡出了他的视野。

工厂区的楼房和探照灯,又出现在了眼前。

空气一瞬间变得烫人的灼热,每一口呼吸仿佛都是在自虐——接触到地面的皮肤还来不及疼,已经冒出了焦臭的白烟。

这就是没有进化出高温适应的人的感觉吗?

陈今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五脏六腑都快碎裂了一般——这时,一只脚重重地踩在了他的喉咙上。

“我们又见面了。”玛瑟低头看着他,虽然浑身是伤,但表情却很平静。“不过,下次我可不想再看见你了……”

“不、不要……求、求求你……”

没有理会,玛瑟将最后一只长长的利甲,如同切豆腐似的,深深扎进了陈今风的额头中央。

764 人彘?

二楼中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走廊陷入了阴阴暗暗的一片昏沉之中。唯有一扇一扇间隔甚远的窗户,向走廊中投进了一阵阵不住闪烁的隐约光芒。外头跳动的火势将天光烧得扭曲而通红,将走廊染得明暗不定、摇摇晃晃。

两人屏住呼吸,将脚步放得轻轻的,一步步走上了台阶。

在当初奥夜镇长一击将余渊打飞出门的那个房间里,现在门板已经恢复了原状,安安静静地好像从没有发生过那一场争斗。林三酒顺着门缝往里扫了一眼,却被惊了一跳:在办公台后的墙上,是一幅巨大逼真的黑山壁画,竟占满了整整一面墙;乍一眼看上去,差点叫她以为那座黑山又挪了位置。

除了黑山壁画之外,这间办公室看起来平平常常,空空荡荡。

奥夜镇长显然不在这儿。

林三酒看了余渊一眼,彼此都皱起了眉头。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进走廊深处,从远处一间间办公室的门上扫了过去。

余渊无声地做了一个“找”的口型,她点点头,将步枪紧紧地按住了。枪身仍然滚烫,还没有从刚才疯狂般的发泄中冷静下来。

他伸出枪口,轻轻推开了下一扇门。门轴保养得很好,静悄悄地滑开了,露出了铺着地毯的一间小房间,只摆了一张长沙发和茶水台;二人仔细打量了一圈,这才发现原来它和刚才那间大办公室由一扇内门相连,似乎共同组成了一间套房。

这样一间间找下来,当他们来到走廊末尾的倒数第二间门口时,二人忽然同时止住了脚步。

一点点极轻微的、不凑近听就几乎察觉不到的“哒哒”声,正时断时续地从门后传了出来。

这听着不大像是人发出来的,倒更像是窗户没关好被风吹动时的声响;林三酒示意余渊在门口替她盯着点,自己一闪身,无声无息地滑进了房间里。

这间办公室很狭窄,没有窗户。高高的文件柜一排一排地顶在天花板上,遮住了大半日光灯投下的光芒;昏暗的房间里,正漂浮着无数灰尘与那个轻轻的“哒哒”响。

她顺着那声音的来源,一步步走近了,慢慢地绕过角落里一张办公桌。跟奥夜镇长的办公桌一比,这儿其实更像个四周立着板子的笼子;她轻轻举起步枪,目光与枪口一同落在了桌子下方那一团人身上。

那果然是“一团”人——为她很难想象,那么肥胖的一个人是如何蜷缩进桌下如此狭窄的空间里的,甚至将桌下撑得密不透风;那“哒哒”轻响此时听起来更清楚了,正来自于他无法自控的牙关。林三酒猛一抬枪口,低声朝他喝令道:“出来!”

一点晶亮在桌下的昏暗中一闪,原来是那人眼角泛湿,竟被吓哭了。

在他哆哆嗦嗦地从桌下一点点往外挤的时候,余渊探进头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儿有个人,”林三酒紧盯着那个胖子——他就像是从一截肉衣中往外挤出来的香肠,慢慢在桌外重新膨胀开来。她看了对方一眼,心里有了猜测:“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是、是……”

同样是一张标准的花生镇镇民的脸:五官仿佛要马上淹没在肉海里了。

“奥夜呢?”

“镇、镇长他……走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转了一圈,一触及正站在门口、少了一条手臂的余渊,立即缩了回来,面色又白了一层。“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看起来既想求饶,又不敢求饶,满面汗如雨下;在被枪口钉住的时候,他竟还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

“你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林三酒压低声音问道。这幢镇政厅只有二层楼,此时哪儿也见不到奥夜镇长,说不定是因为他已经离开了。

“今、今天早上,在大家散步结束后。”胖子答道,一会儿看看枪口,一会儿看看余渊。他的嘴唇一努一努,仿佛正在控制着呕吐的欲望。“我……你们这样……我……”

余渊忽然几步走了进来,直直望着他。林三酒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警觉地退了几步,皱起眉毛:“你吃了什么?”

胖子不说话,仍然紧紧抿着两片薄嘴唇,不断往嗓子里吞唾沫。汗从他身上不断地往外渗,一层又一层,迅速湿透了衣服,简直像是一个人形花洒头一样。

余渊眉毛一跳,忽然喊了一句:“快出去!”

“镇长……让我吃的……”

胖子一点点翻起眼白,望着二人抬步冲向门边,一张肉海般的面孔扭曲起来,在恐惧一瞬间消失的时候,充斥上了浓得几乎要扑出来的仇恨。

“你们——”他张开口,嗓音尖利得刺耳。林三酒没有听清楚他接下来说了什么,因为在她与余渊夺门而出、扑进走廊里的时候,身后房间里骤然炸裂起了一片耀眼的火光。

“轰”地一声,气浪将二人狠狠地扔上了对面墙壁;无数破碎的门板、碎砖、爆炸后的余波,一浪接一浪地重重砸在二人身上,直击得人五脏翻腾、眼前昏黑——林三酒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连思想都空白了,只剩下了一个灵魂,仿佛正要从挤压破碎的躯壳中挣扎出去。

饶是他们反应得快,也被那胖子吃下去的爆炸物给击了一个正着。

在林三酒好不容易重新体会到了痛时,她急忙一翻身,伸手去抓余渊。即使在大多数疼痛都不明显的梦里,她也能察觉到此时浑身筋骨欲断般的痛苦;刚刚拨开了一片碎砖,她的手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我、我在这儿……”余渊从半面断墙下喘着气说,半边头脸上都被鲜血浸满了。不过看起来,他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怎么回事……”林三酒一张嘴,就感觉到灰土全塞满了自己的鼻孔和口腔。她干呕了几下,问道:“他吃了一个定时炸弹?”

“看来是。”

她愣了几秒,明白了。

如果奥夜镇长只是将炸弹放在某个角落里,一是很难设置炸弹引爆的时间,二是也很难保证他们二人在爆炸时恰好就在炸弹跟前。

但如果用一个人当作诱饵,引得他们主动走上前去的话,这次爆炸的精确度可就不一样了——他们二人必须找到奥夜镇长的下落,根本不会白白放过一个问话的机会。

“你没事吧?”林三酒使劲按住了自己的额头,试图止住脑中的晕眩感。他们二人竟能从这样近距离的爆炸中存活下来,也实在叫她感到意外。

“死不了,”余渊用仅剩的手臂支撑着自己,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毕竟我们还是进化者。”

他们虽然在梦中没有了进化能力,但“身为进化者”这个意识却救了他们一命——若是在梦外的现实中遭遇了这样的爆炸,是绝不至于让他们伤亡的;所以当他们在梦中遭到了他们认为“不会让自己死亡”的伤害时,他们也自然就留住了性命。

林三酒忍着胸口闷痛,将手伸进碎砖下,摸索着她的步枪。她的指尖刚刚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就听见了一个幽幽的、嘶哑的嗓音开口了。

“别动。”

二人一时都僵住了,过了好几秒,才慢慢转过了头。

走廊中最后一个房间,被爆炸波及了一半,豁然缺了一边大洞;此时站在那一堵断墙后方的,正是奥夜镇长。

他从空气中拽出了一对白色圆筒,将它们套在了拳头上。他咧开生得像女人一般丰厚的嘴唇,却毫无笑意:“我看,你们是打定主意要和我作对了?”

破碎了一半的走廊废墟上,没有人回答他。

过了好一会儿,林三酒才低声打破了沉默。

“原来你一直藏在最后一间办公室里?就这么简单?”

“简单?”奥夜镇长从鼻子里喷出一下气,眯起了尖尖的眼睛。“看起来或许很简单,不过我知道我这个计划一定能成功。在你们进这栋楼时,我就知道了……你们会从走廊上第一间房开始,一间一间地搜过来。”

梦境剧本是公平的,它让林三酒知道了镇警的日常安排,也让奥夜镇长猜到了他们的行动步骤。

“我不管你们的剧情线是什么,”他一张长圆脸上浮起了一层戾气,双眼皮下闪烁着叫人看不明白的光:“但你们别想影响我的镇子。”

林三酒立刻扬起一边眉毛:“什么?”

“我是说,”奥夜甩了甩头,使劲眨眨眼睛:“别想影响我的剧情线。”

“你能怎么样?”余渊坐在废墟中,冷冷地问道:“杀了我们?”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很遗憾,我不能杀了你们两个……毕竟我还需要你们的梦境。”奥夜镇长慢慢笑起来,“不过,我有一个让你们听话的办法。”

他将两只白色圆筒各自对准了二人。

“你见识过一次了,应该很熟悉了才对。我只要把你们的四肢都从根儿上卸下来,你们就什么也干不了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笑,面颊颤抖起来:“那时,这个镇子就会走向它的终极形态,我也要完成我的使命了……”一瞬间二十几条本章说,真可怕……你们不要欺负我不能发本章说,我说要考虑结局,不代表我要随便结束啊!两个概念啊各位!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末日总要结束的,我得提前开始想结局,确定了终点才知道怎么往那儿走啊!以前想过几个,不过也都被我自己推翻了,最近在想悲剧式的,所以才问问……你们不要激动……刚刚才看见,又有和氏璧了!一念七绝绝绝,这是一个尾音拖得很长的爸爸!说叫爸爸就叫,很爽快了,你是不是新进坑?谢谢独孤亡月、草莓酱不要草莓、感觉不是北、僵掉、白晶晶1、兔组长(打赏好多)、媚音柔、日天地小泰迪、童木婕、蕉蒲*2、腰子形智慧生物、oproyalxy、修愉、足控萝莉控、璨若浮生、朵猫猫、阿玻、d刀片等大家的打赏和月票!

765 阴云消散

当那两只白色圆筒忽然发出“咔哒”一声响时,林三酒一颗心骤然紧缩起来,忙急急问道:“等等!终极形态是什么?”

“你想拖延时间?”

奥夜镇长那双尖尖的眼睛瞥了她一眼。他两颊高高地耸着,身处于一片灰败的碎砖废墟中,一脸红光满面。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说下去的时候,奥夜镇长嘴唇开合几下,却像是抑制不住得意般地开了口:“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让你们的四肢多留几秒钟。”

说来也讽刺,在花生镇中,奥夜镇长最佳的倾诉对象也就只有这两个与他为敌的进化者了。他胸中藏着一个眼看就要成功了的计划,在这样志得意满的时候如果不能与人分享,简直就像是锦衣夜行——憋不住要说,想来也是人之常情。

“你们或许以为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在梦中进行的副本。”他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嗓音微微发颤:“你们想得太简单了,你们根本看不到大局。我们三个人的梦境撞击在一起,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伟大前景的基础……”

“什么基础?”林三酒抓住他换气的工夫,忙趁机问道:“你像养猪一样养着那些花生镇镇民,到底有什么用?”

奥夜镇长甚至不得不微微喘息了一会儿,才又一次开了口:“那些没有心脏的镇民,别的用没有,但至少可以为黑山提供能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发现他们吃得越胖,提供的能量就越多……”

他说到这儿,厚嘴唇彻底咧开,露出了满满的一口牙。

“他们每天早上汇报时,黑山就顺着他们的天灵盖把能量全吸走了。一开始能吸上来的不多,他们又瘦,人又少……到现在可不一样了。这么长时间里,我做了不知道多少工作,下了不知多少命令……每一天的能量都在飞快增长,你们根本不知道,坐拥着这么浩瀚的能量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

他重重地吞了一口唾沫,面颊泛着红晕。

“然后呢?”林三酒有意引着他往下说。

在她开口时,余渊一点点、极难察觉地往后仰倒下去,缓缓将一条胳膊搭在了一块碎水泥上。那块碎水泥横着搭在一片废墟上,有一半恰好被他压在了身子底下。

“然后?从收上来的大量能量中,我只需要花费一小部分——真的是很小一部分——为他们变出一切衣食住行所需要的物资就够了。”奥夜镇长顿了顿,笑着说:“你们都见过,我可以从空气里想拿出什么就拿出什么来。不过能量的作用,可不仅仅是养猪……”

余渊身体一侧空荡荡地没有手臂支撑,只好用腹肌发力,将自己歪了过去;这几句话的工夫,他已经无声无息地挪开了一段距离,将那块碎水泥全露了出来。

在奥夜镇长的目光注视下,林三酒一眼也没有望向他,却立刻抓住时机问道:“还有什么用?”

“我与黑山共享这些能量……能量越多,黑山越高大,我的能力就越强。”

他咂了咂那双厚厚的暗红嘴唇,眼睛里跳跃着越来越亮、甚至叫人心惊的光芒:“很快,这个镇子将会彻底变成我与黑山的发电池,再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我们的前进、与更多人的梦境接触……你们还不明白吗?我的剧情线,就是要征服所有人的梦境,成为所有梦境剧本中的最高统帅!”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在最后一个字像是一声重重敲响的铜锣般激荡开来的时候,他猛然一转手上圆筒,筒口中轰然吐出了一颗黑色弹头,正好将余渊抬手朝他扔去的水泥块给击碎成了无数飞屑,在空气中四下飞溅。

林三酒躲也不躲,忍着迎面的乱石与翻滚的气流,立即将手探进废墟碎石块下;就在这时,奥夜镇长的怒吼声也在倒塌了一半的走廊上爆发起来:“你以为我刚才没有发现你的小动作吗?”

他面颊颤动着,一张面孔越来越红,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我告诉你,我不是白手套,我是真正的最高意志——”

他话没有说完,林三酒已经从石块下抽出了刚才她摸到的那把步枪。然而不等她举枪瞄准,奥夜镇长突然一移圆筒,在她急忙朝地上一伏的同一时间,对方砰一声朝她也射出了一道黑影。

一道尖厉的锐鸣撕破她头上的空气,直直地划向后方,轰地一下将后方墙壁击穿了;碎石哗啦啦地滚落下来,半面墙像是失去了连接一样坍塌下来。林三酒深知自己现在必须要时刻保持移动;她刚在废墟之中打了一个滚,竟果然又险险地避过了另一颗子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武器,仅仅是一颗黑色弹头,就能将半条走廊炸碎、掀起数米高的烟尘。

烟尘阻隔了视线,在奥夜镇长的方向上,白色圆筒安静了一息。

“你疯了吗,”林三酒抬高嗓门喊道,一边喊一边飞快地将子弹填进步枪里去:“成为最高统帅有什么用?这终究是一个梦而已,你总不能在这儿过一辈子,你的身体也会衰竭的!”

浓浓的烟雾弥漫在半空中,将视野里染得一片灰灰黄黄,叫人什么也看不清。她没等自己一句话说完,骤然跃起,往后侧一扑;几乎是脚跟才一离地,她刚才趴着的地方就被又一道黑影给轰成了齑粉。

她胸中呛得满是烟尘,强忍着自己咳嗽的冲动,将后背抵在了一片墙壁上。看起来奥夜镇长仍然有所顾忌,刚才那一枪也不是对准了声音来源放的,而是微微偏离了一点——加上她反应快,这才算是保住了自己没有受伤。

“现在虽然不能,但以后可未必了!”

奥夜镇长扬声大笑,声音震得走廊天花板上都在簇蔟地落灰。他的嗓音颤抖,听起来竟有几分癫狂了:“一旦我能够直接从进化者身上抽取能量、反哺己身,那么不止是那些没有心脏的假人,连你们——这些进化者——也会全部成为我的财产!”

林三酒将自己藏身在一间办公室入口墙后,探出了枪口,却因为烟尘而看不清目标。对方的声音太大了,震耳欲聋得激起了无数回音,反而叫人难以辨别他的方向。

“到那时,源源不断进入梦境剧本的进化者,一个一个都会成为我的钱包,成为我的电池,成为我的发动机……黑山曾经传达给我过一个消息,到我真成为梦境最高统帅那一日,我甚至可以获得行走于现实与梦境中的能力……整个十二界都会变成一个归我所有的梦!”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一席话实在叫二人吃惊,一时间谁都没有动作。

“这是梦境剧本有史以来最宏伟的目标,我也将获得你们想象不到的奖赏……不,不对……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奖赏我,只有我奖赏别人!”

在他高声厉喝的时候,烟尘终于渐渐消弭下去了一些;林三酒赶紧再次抬起枪口,然而不等她瞄准奥夜镇长,却蓦然只见不远处的尘烟中一动——一个颀长影子从地上弹跳起来,直直扑向不远处那个人影。

“余渊!”她忙喊了一声,却已经晚了;圆筒中火光一闪,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一道黑色弹头正正地击中了那一个颀长影子,利刃一般击飞了他半截小腿。

林三酒死死咬住嘴唇,一眼也没有看向余渊凌空飞出去的残破身体,只紧盯着火光发出的位置猛然放了一枪。

奥夜镇长发出一声尖锐惨呼,随即响起了一个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撞击声;她精神一振,又接连朝那方向开出了三四枪,紧接着立即缩回了墙后。轰然一道黑色弹头,紧擦着这间办公室的门口划了过去,彻底击塌了走廊尽头的楼梯与墙面。

“你……你们以为……”奥夜镇长清楚的喘息声,从走廊中一点点响了起来。“用一把破枪,就能把我怎么样了吗?”

又一个人狠狠地啐了一口,随即她听见了余渊虚弱的笑声。

“不能把你怎么样吗?你不是被击中胸口了吗?”

看来击中的不是左胸口,林三酒不由暗暗有点儿懊悔,刚才再往右挪一点儿就好了。

“这点伤,马上就不是事了。”

她听见奥夜镇长低声笑着说了一句。现在余渊身受重伤,恐怕不剩什么自保之力了,她得赶紧——

一个念头没有转完,忽然地面重重地震了一下。

林三酒愣了半秒,直到又一下天摇地晃将她震得回过了神。从墙壁断裂处投进来的天光,突然一下子暗了下去,仿佛被外头的什么东西遮住了太阳。

“黑山来了,”当她突然醒悟过来时,走廊上也骤然爆发出余渊的一声吼:“杀了他!”

外界彻底变成了一片漆黑。半面镇政厅的墙壁都在黑山沉重的挤压下发出了叫人肉酸的声音;无数烟尘、砂石、钢筋都扑簇簇落了下来。在一阵阵猛烈的摇晃里,林三酒就地一滚扑了出去。

黑山压破了墙壁、压碎了窗子,镇政厅在重压下摇摇晃晃,即将要一点点化作齑粉;她才一露头,接连几道黑色弹头,霎时间就从圆筒中朝她扑了出来。

林三酒伏低身体、紧紧贴着地面,在那圆筒发射的同一时间,也朝奥夜镇长疯狂倾吐出了所有的子弹。

她真希望自己此时能和余渊易地而处——所有的子弹都打完了,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击中了对方没有。

在浓烈的硝烟气味中,她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奥夜镇长仍然站得直直的身影,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此时黑山将一切都吞没在了阴影中,已经贴着断墙微微地张开了山体,好像要将镇政厅墙壁连同二人一起一口吞吃下去似的;就在这时,奥夜镇长像一桩被砍断的木头般,缓缓栽倒了下去。

“咕咚”一声,笼罩在二人头上的阴影开始消散了。

热门推荐:

当那两只白色圆筒忽然发出“咔哒”一声响时,林三酒一颗心骤然紧缩起来,忙急急问道:“等等!终极形态是什么?”

“你想拖延时间?”

奥夜镇长那双尖尖的眼睛瞥了她一眼。他两颊高高地耸着,身处于一片灰败的碎砖废墟中,一脸红光满面。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说下去的时候,奥夜镇长嘴唇开合几下,却像是抑制不住得意般地开了口:“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让你们的四肢多留几秒钟。”

说来也讽刺,在花生镇中,奥夜镇长最佳的倾诉对象也就只有这两个与他为敌的进化者了。他胸中藏着一个眼看就要成功了的计划,在这样志得意满的时候如果不能与人分享,简直就像是锦衣夜行——憋不住要说,想来也是人之常情。

“你们或许以为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在梦中进行的副本。”他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嗓音微微发颤:“你们想得太简单了,你们根本看不到大局。我们三个人的梦境撞击在一起,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伟大前景的基础……”

“什么基础?”林三酒抓住他换气的工夫,忙趁机问道:“你像养猪一样养着那些花生镇镇民,到底有什么用?”

奥夜镇长甚至不得不微微喘息了一会儿,才又一次开了口:“那些没有心脏的镇民,别的用没有,但至少可以为黑山提供能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发现他们吃得越胖,提供的能量就越多……”

他说到这儿,厚嘴唇彻底咧开,露出了满满的一口牙。

“他们每天早上汇报时,黑山就顺着他们的天灵盖把能量全吸走了。一开始能吸上来的不多,他们又瘦,人又少……到现在可不一样了。这么长时间里,我做了不知道多少工作,下了不知多少命令……每一天的能量都在飞快增长,你们根本不知道,坐拥着这么浩瀚的能量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

他重重地吞了一口唾沫,面颊泛着红晕。

“然后呢?”林三酒有意引着他往下说。

在她开口时,余渊一点点、极难察觉地往后仰倒下去,缓缓将一条胳膊搭在了一块碎水泥上。那块碎水泥横着搭在一片废墟上,有一半恰好被他压在了身子底下。

“然后?从收上来的大量能量中,我只需要花费一小部分——真的是很小一部分——为他们变出一切衣食住行所需要的物资就够了。”奥夜镇长顿了顿,笑着说:“你们都见过,我可以从空气里想拿出什么就拿出什么来。不过能量的作用,可不仅仅是养猪……”

余渊身体一侧空荡荡地没有手臂支撑,只好用腹肌发力,将自己歪了过去;这几句话的工夫,他已经无声无息地挪开了一段距离,将那块碎水泥全露了出来。

在奥夜镇长的目光注视下,林三酒一眼也没有望向他,却立刻抓住时机问道:“还有什么用?”

“我与黑山共享这些能量……能量越多,黑山越高大,我的能力就越强。”

他咂了咂那双厚厚的暗红嘴唇,眼睛里跳跃着越来越亮、甚至叫人心惊的光芒:“很快,这个镇子将会彻底变成我与黑山的发电池,再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我们的前进、与更多人的梦境接触……你们还不明白吗?我的剧情线,就是要征服所有人的梦境,成为所有梦境剧本中的最高统帅!”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在最后一个字像是一声重重敲响的铜锣般激荡开来的时候,他猛然一转手上圆筒,筒口中轰然吐出了一颗黑色弹头,正好将余渊抬手朝他扔去的水泥块给击碎成了无数飞屑,在空气中四下飞溅。

林三酒躲也不躲,忍着迎面的乱石与翻滚的气流,立即将手探进废墟碎石块下;就在这时,奥夜镇长的怒吼声也在倒塌了一半的走廊上爆发起来:“你以为我刚才没有发现你的小动作吗?”

他面颊颤动着,一张面孔越来越红,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我告诉你,我不是白手套,我是真正的最高意志——”

他话没有说完,林三酒已经从石块下抽出了刚才她摸到的那把步枪。然而不等她举枪瞄准,奥夜镇长突然一移圆筒,在她急忙朝地上一伏的同一时间,对方砰一声朝她也射出了一道黑影。

一道尖厉的锐鸣撕破她头上的空气,直直地划向后方,轰地一下将后方墙壁击穿了;碎石哗啦啦地滚落下来,半面墙像是失去了连接一样坍塌下来。林三酒深知自己现在必须要时刻保持移动;她刚在废墟之中打了一个滚,竟果然又险险地避过了另一颗子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武器,仅仅是一颗黑色弹头,就能将半条走廊炸碎、掀起数米高的烟尘。

烟尘阻隔了视线,在奥夜镇长的方向上,白色圆筒安静了一息。

“你疯了吗,”林三酒抬高嗓门喊道,一边喊一边飞快地将子弹填进步枪里去:“成为最高统帅有什么用?这终究是一个梦而已,你总不能在这儿过一辈子,你的身体也会衰竭的!”

浓浓的烟雾弥漫在半空中,将视野里染得一片灰灰黄黄,叫人什么也看不清。她没等自己一句话说完,骤然跃起,往后侧一扑;几乎是脚跟才一离地,她刚才趴着的地方就被又一道黑影给轰成了齑粉。

她胸中呛得满是烟尘,强忍着自己咳嗽的冲动,将后背抵在了一片墙壁上。看起来奥夜镇长仍然有所顾忌,刚才那一枪也不是对准了声音来源放的,而是微微偏离了一点——加上她反应快,这才算是保住了自己没有受伤。

“现在虽然不能,但以后可未必了!”

奥夜镇长扬声大笑,声音震得走廊天花板上都在簇蔟地落灰。他的嗓音颤抖,听起来竟有几分癫狂了:“一旦我能够直接从进化者身上抽取能量、反哺己身,那么不止是那些没有心脏的假人,连你们——这些进化者——也会全部成为我的财产!”

林三酒将自己藏身在一间办公室入口墙后,探出了枪口,却因为烟尘而看不清目标。对方的声音太大了,震耳欲聋得激起了无数回音,反而叫人难以辨别他的方向。

“到那时,源源不断进入梦境剧本的进化者,一个一个都会成为我的钱包,成为我的电池,成为我的发动机……黑山曾经传达给我过一个消息,到我真成为梦境最高统帅那一日,我甚至可以获得行走于现实与梦境中的能力……整个十二界都会变成一个归我所有的梦!”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一席话实在叫二人吃惊,一时间谁都没有动作。

“这是梦境剧本有史以来最宏伟的目标,我也将获得你们想象不到的奖赏……不,不对……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奖赏我,只有我奖赏别人!”

在他高声厉喝的时候,烟尘终于渐渐消弭下去了一些;林三酒赶紧再次抬起枪口,然而不等她瞄准奥夜镇长,却蓦然只见不远处的尘烟中一动——一个颀长影子从地上弹跳起来,直直扑向不远处那个人影。

“余渊!”她忙喊了一声,却已经晚了;圆筒中火光一闪,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一道黑色弹头正正地击中了那一个颀长影子,利刃一般击飞了他半截小腿。

林三酒死死咬住嘴唇,一眼也没有看向余渊凌空飞出去的残破身体,只紧盯着火光发出的位置猛然放了一枪。

奥夜镇长发出一声尖锐惨呼,随即响起了一个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撞击声;她精神一振,又接连朝那方向开出了三四枪,紧接着立即缩回了墙后。轰然一道黑色弹头,紧擦着这间办公室的门口划了过去,彻底击塌了走廊尽头的楼梯与墙面。

“你……你们以为……”奥夜镇长清楚的喘息声,从走廊中一点点响了起来。“用一把破枪,就能把我怎么样了吗?”

又一个人狠狠地啐了一口,随即她听见了余渊虚弱的笑声。

“不能把你怎么样吗?你不是被击中胸口了吗?”

看来击中的不是左胸口,林三酒不由暗暗有点儿懊悔,刚才再往右挪一点儿就好了。

“这点伤,马上就不是事了。”

她听见奥夜镇长低声笑着说了一句。现在余渊身受重伤,恐怕不剩什么自保之力了,她得赶紧——

一个念头没有转完,忽然地面重重地震了一下。

林三酒愣了半秒,直到又一下天摇地晃将她震得回过了神。从墙壁断裂处投进来的天光,突然一下子暗了下去,仿佛被外头的什么东西遮住了太阳。

“黑山来了,”当她突然醒悟过来时,走廊上也骤然爆发出余渊的一声吼:“杀了他!”

外界彻底变成了一片漆黑。半面镇政厅的墙壁都在黑山沉重的挤压下发出了叫人肉酸的声音;无数烟尘、砂石、钢筋都扑簇簇落了下来。在一阵阵猛烈的摇晃里,林三酒就地一滚扑了出去。

黑山压破了墙壁、压碎了窗子,镇政厅在重压下摇摇晃晃,即将要一点点化作齑粉;她才一露头,接连几道黑色弹头,霎时间就从圆筒中朝她扑了出来。

林三酒伏低身体、紧紧贴着地面,在那圆筒发射的同一时间,也朝奥夜镇长疯狂倾吐出了所有的子弹。

她真希望自己此时能和余渊易地而处——所有的子弹都打完了,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击中了对方没有。

在浓烈的硝烟气味中,她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奥夜镇长仍然站得直直的身影,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此时黑山将一切都吞没在了阴影中,已经贴着断墙微微地张开了山体,好像要将镇政厅墙壁连同二人一起一口吞吃下去似的;就在这时,奥夜镇长像一桩被砍断的木头般,缓缓栽倒了下去。

“咕咚”一声,笼罩在二人头上的阴影开始消散了。

书迷楼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收藏书迷楼(.com)。

766 反派已倒,剧情未完

【这章才开一个头,又早睡不了了,生气。】

林三酒按下了胸腔里一颗砰砰猛跳的心脏,避开海天青露在外面的皮肤,把手放在他的衣服上,使劲推了几下。

后者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个上午帮同伴们清理了几十吨的货物,就是强悍如海天青,也疲累得早早进入了梦乡。

“唔……?怎么了?”他揉了揉眼睛,低声问道。

昏暗的集装箱里,林三酒一双琥珀色的大眼泛着猫眼似的光芒。

“我知道贝雷帽们的身份了。”她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海天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此时集装箱里,已经住进了近百个人。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不断地有脚步声在集装箱外响起,每次大门开启的时候,都有一些神色仓皇的人被贝雷帽推进来,成为这个囚笼里新的成员。人数越来越多,不由让人心惊:贝雷帽和他们的同伙们,到底在外抓了多少人?

眼看着这只集装箱就要装不下了,外面的一个贝雷帽将门砰地关上了,从门上的空洞里穿过一条铁链,将门锁死了。

当然面对着近百个进化人,这根铁链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真正叫这些“囚徒”们忌惮的,还是透过空洞朝外望去时,所能看见的那一个个端着枪的贝雷帽。

有了那个四肢骨头都被打断了,倒在地上绵软得一动不动的中年白领做样本,新来的人们也都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能活到现在的,都已经历过一些凶险了,见怪人们似乎对他们没有杀意,大家在短暂的交谈后,为了保持体力,都不约而同地闭上眼休息了。

由于还顾忌着【乌苏毒】,几个同伴们分散得很远。林三酒担心自己在睡着的时候会不小心碰着人,于是在门边不远处拣了个没有人的地方;从门上空洞透进来的阳光正好照在她身上,又热又亮,周边自然一个人也没有。

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她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听起来,与以往不太一样。

声音窸窸窣窣的,仿佛有许许多多的、个头不高的人,正成群结队地从远方走来;他们的脚一定非常小,因为听起来就像是一队大老鼠,在飞快地赶路。

林三酒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眯着眼从空洞里朝外一看——她傻了。

紧接着,她冲到海天青身边,叫醒了他。

“你去叫胡常在,我去叫兔子,咱们在门边空洞那里见面。”林三酒来不及多解释什么,只匆忙嘱咐了一句;她小心地避开了地上横七竖八的人,跑到兔子所在的角落。

海天青起身去叫醒了胡常在,四人在门边碰了头。

原先林三酒所在的地方,被阳光投下了一个圆圆的光斑;胡常在打头走进了这片阳光里,弯下腰朝洞外看去。

刚才那一队人人数太多了,到现在也还没有走完,正好都落进了几人眼里。

她们身高矮极了,连一米也不到;相比身子来说,头大得不协调——好像也是混血儿,每一个人都是金黄的头发,碧蓝的大眼睛,漂亮得怪异。兔子迷惑地抖抖耳朵,望着林三酒:“这是一队外国侏儒?这跟贝雷帽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林三酒苦笑一下,手里顿时多了一个东西:“你们看看这个,再看看外面。”

一个60厘米长的玩具艾莎,在透明的包装盒里一动不动地微笑着。

三个伙伴都傻了眼,一会儿看看玩具,一会儿看看外面行走着的“侏儒”。

“这、这这……她们长得一模一样……”胡常在结结巴巴地说道,“难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林三酒点了点头,“我之前发现了一个集装箱,里面全是这种玩偶。贝雷帽当时就把那个集装箱给保护起来了,谁都不许接近……我虽然奇怪,但是没有往深里想。现在看来——”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面色苍白。

“是有某个人、或者说某种力量,可以把人形的玩偶……嗯,姑且说它们是变成人了吧。这样一想,有些怪事就顺理成章了。玩偶很多特征没摆脱掉,看起来就怪——比如说它们的表情从来不变、走路也只能踮着脚尖走,因为他们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海天青皱眉想了想,“踮着脚尖、身材还好,身高也跟正常人差不多……”

“是服装店里的塑料模特啊。”林三酒再次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和兔子碰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连毛孔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流血而死了。”

“原来如此!那种模特的材质跟一般塑料不一样——熔点高,不怕高温不说,当然更不怕累。”胡常在恍然大悟地感叹了一句。

“那究竟是谁把这些假人、玩具都……弄活过来的?”海天青的词汇量有点不够用了。“而且那么厉害的武器,这些假人怎么人手一个?”

这个问题把三人都问住了,谁也答不上来,一时只能愣楞地望着外面的“艾莎”们。空洞毕竟还是太小了,加上时不时巡逻经过的贝雷帽,只能看见碎片似的画面——要想搜集信息,这一点可不够。

“咱们在集装箱上方开一个洞朝外看,”林三酒出主意说,“所谓站高望远嘛。别忘了,咱们所在的这个集装箱可是白色的。”

胡常在闻言一拍巴掌,被黑色电子回路花纹覆盖的脸上,立刻现出一个惊喜的笑:“对呀!我还有豆腐刀。”

【豆腐刀】

介绍:集市里豆腐西施专门委托王麻子打的一把刀。这把刀干别的可能不行,但是切豆腐却是一把好手——时间长了,不光是豆腐,凡是白色的东西,切割起来都像豆腐一样轻而易举了。虽然这个逻辑很奇怪,但事情就是这样的。

这是在红白对抗赛中赢来的第三件特殊物品,想不到此时用正合适。有了豆腐刀,登高就不是难事了——林三酒从海天青的肩膀上纵身一跃,一摸到顶,赶紧将一把普通的水果刀扎进了集装箱的箱壁里,豁出了一条口子。豆腐刀果然名不虚传,集装箱壁还真软得跟块豆腐似的,半点阻力都没有。

林三酒来回跳了几次,切出了一个人头大的正方形窗口,一大片箱壁顺势掉了下去;胡常在怕它发出响动,忙一手抓住了。

虽然他抓得快,可是几人这一番动作还是惊醒了周围几个人。

那几人见了他们的阵势,纷纷围拢了过来,仰着头、张着嘴看着扒在窗口上的林三酒。

“外面什么情况?”

“那些怪人还在吗?巡逻的有多少个?”

“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也该去睡觉了吧?”

这几个人了解的情况还不如林三酒他们多,此刻都是一肚子的问题。

林三酒咬着牙,说不出话——由于“窗口”的边缘太利了,此时全身的重量又都挂在边缘,她感觉到自己掌心很快就被割出了血。

人们眼看着她,也都急得够呛——林三酒能跳那么高,是因为她的强化能力要比其他人都优越,换了第二个人根本上不去。海天青看出了端倪,忙一把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卷成一团扔了上去:“小酒,你拿它垫着手!”

林三酒伸出手,衣服擦着她的指尖划了过去。就在众人以为她没够着的时候,她手里忽然甩出了一根口器,将那衣服卷了回来,随即又消失了。林三酒将衣服垫在手掌下,双手扒着边沿,靠一双手臂的力量,将身子稳住了。

底下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外面怎么样了?”底下一个声音带着焦虑问道。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外面,充耳不闻。

自从极温地狱降临以来,她还没从有见过这么多的“人”。

码头上、路上、集装箱的周围,聚集着一大片一大片的人头,黑压压的,仿佛是天上的乌云掉下来了似的,把地面遮得严严实实。涌动着的人群寂静无声,数量庞大,却井然有序,好像在遵从着一个听不见的声音。

一眼望去,这片密密麻麻的人头里,有贝雷帽那样的塑料模特,也有艾莎那样的人形玩具;甚至还有一些身形极其单薄的女人,转过身去时只剩下薄薄的一片了,以前应该是宣传用的人型纸板。

大多数“人”,都保持无生命般的僵硬微笑,看得林三酒打了个寒战。

就在她因为吃惊而有些愣住了的时候,黑压压的人群忽然分出来了一条空道。她顺着空道望出去,终于见到了一个容貌正常、有血有肉的男人——

那男人装束古怪极了,像散步一样,慢悠悠地走上了码头。

林三酒露出半个头,紧盯着他,不敢错一错眼珠。

走着走着,他顿住了脚,转头向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

随即像是有人下达了指令,成千上万张僵硬的脸缓缓地扭了过来,一双双没有光泽的眼睛对上了窗口后的林三酒。

767 心的作用……?

答案是可以。

余渊或许是将他体内的精力用得涓滴不剩了,在他喃喃地发出一声“可以了”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头一歪,彻底昏迷了过去。

林三酒愣了两秒,目光四下转了一圈。

那些躲藏在阴影中、角落里、小巷中,已经不见了踪影的一个个人们,现在手腕上已经都有了“心”吗?

她低头看了一眼,在余渊手腕的刺青之中,仍然印着清晰的两个小字“稻草”。不管她的剧情线接下来怎么样,这个青年的剧情线是肯定没有走完的。

林三酒试图将他扛在后背上,但他现在像一块死肉似的,总是软软地往下滑;她试了几次不成功,热出了一头汗,正好这时听见头顶上传来“咔哒”一声响。她抬头一看,目光捕捉到了一扇刚刚打开的窗户,和一个一闪即逝的人头。

“诶!”她喊了一声,目光盯住了那一片没有完全藏好的发顶。“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那个黑乎乎的头顶动了动,她又喊了一声后,终于慢慢抬了起来,在窗棂后露出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她看起来顶多不会超过十六岁,一双眼睛遥遥地闪烁着亮光。

那个少女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会儿,很快从窗边消失了。

林三酒愣了一愣,随即听见楼内走道上由远及近地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她望着居民楼大门被推开,那个少女探出了半个身子问道:“你要找我干什么?”

并不是天底下的少年少女都是好看的,这个女孩子显然就是不那么幸运的一员。离得近了,林三酒才发现她经历了暴肥和剧瘦后,皮肤松松垮垮地在嘴角垂出两条八字纹来,模样无精打采,皮肤底下透着一股灰气。

“给我看一下你的右手手腕,行吗?”她尽量温和地问道。

她神色茫然地立了一会儿,慢慢从门后伸出来了一只手腕。林三酒眯起眼睛,果然在她皮肤上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心”字。

也不知余渊是花了多大的气力,才在镇子里每一个人手上都印了这个字。

但是……既然他们已经有“心”了,为什么她的剧情线还没有结束呢?

那少女也看了一眼“心”字,却好像丝毫不觉得异样,仿佛她天生就有这个字似的,又沉默地收回了手。

“你家里有水吗?”林三酒轻声问道,“我的伙伴受伤了,需要水。”

“没有,”少女终于开了口。她嘴唇上起了一层干皮,尽是撕裂的血口子:“供水厂里没人了,管道也都被劈坏了,要喝水只能去镇后那条小河里打。”

这可麻烦了。她总不能将余渊一路拽至河边——他受的伤重,本来其实就不该随便挪动的。

“你有吃的吗?”少女问道,“我愿意去替你打水,你能不能给我一口吃的?”

“抱歉,没有。”

那少女沉默了一会儿,掩饰不住面上的失望。过了几秒,她还是从门后走了出来,垂着头、光着脚。在她另一只手里,正攥着一只空塑料瓶。

“我本来也该去打水喝了,”她的声音又低又闷:“我两天没喝水了。你等我回来吧,我会顺便给你带一点儿的。”

林三酒登时又惊又喜:除了余渊之外,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愿意向她伸出援手——即使在黑山出现以前,花生镇镇民也从来没有显示过要帮助她的意思,不仅是那一扇差点夹上她鼻子的门,甚至还有人把她的车偷走了。这个少女竟然愿意帮忙,莫非是因为他们现在终于都有了“心”吗?

她忙道了谢,又问道:“你为什么两天没喝水了?河边很远吗?”

“噢,其实不远,正常走路三四十分钟就到了。”少女表情近乎麻木地答道,“就是太危险了。”

“太危险?”

“路上有很多男人,”她看起来仍然没有一点波动,好像说的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成群结队地在通往河边的路上晃荡。”

“他……他们会干什么?”

“抓吃的。”

“你是指……河鱼吗?”

“不,河里的东西早就被吃得不剩什么了。他们一般不定时地在河边巡逻,平常如果有人想喝水,一定要眼神好、跑得快。要是你去打水时没有打探好路,或者是躲得慢了,被他们发现了……就回不来了。”

林三酒张口结舌,好一会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看,我这儿还有个疤,”她露出了自己后脖颈上一道深红色伤疤,“就是被他们砍的。那一次好险,差点被抓住了。”

“你……你们为什么不去镇外找吃的?”

“花生镇早就被封住了,出不去。”少女麻木地望着她,一双眼睛里仍然还清澈:“大半年以前灵山还在的时候,由奥夜镇长封的,因为他说要从外界手中保护我们。”

又是那个狗屁倒灶的家伙。

“你这段时间都是吃什么活下来的?”

“翻垃圾箱,抓下水道里的老鼠……昨天我吃了两只甲虫。”

“你的父母……”话一出口,林三酒就想起来了。

“什么父母?你指教养师吗?”少女总算有了点儿表情,挑起眉毛:“她出门去找吃的了,不过我想她不会有什么收获的。你还有话要问吗?我得走了,再不走,一会儿天黑了。我还得拿水和教养师换吃的。”

林三酒这才发现,梦里的清晨已经渐渐接近了黄昏。她咬着下唇,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困境里。

她干不出来自己坐着、却让少女冒着生命危险去替她打水的事儿;但也不放心把枪给她,或者让她看守余渊。她挣扎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你留在这里,我去打水吧。我把他拜托给你了。”

她速度快,又会用枪,显然是一个比少女更合适的打水人选。

然而林三酒朝河边走出去几十秒后,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刚才她一冲出门,那群花生镇镇民就像苍蝇一下轰地四散而逃的样子——那一副景象不断在脑海里回放,叫她越来越担心余渊;她停住步子,只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茫然犹疑过,最终还是一跺脚,转头又走了回去。

她的动作很轻,一路都拣着阴影走,一点儿也没叫那少女发觉她回来了。对方仍然保持着她走时的模样:少女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在余渊身边坐着,好像只是一躺一坐的两个死人。

林三酒悄悄观察了一会儿,见那少女始终没有做出什么异样举动,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在余渊给了花生镇人“心”之后,也是她第一次得到了花生镇人的帮助。这么想来,也许他们都因此而改头换面了……河边或许已经没有狩猎居民的人,那个教养师也不必非要见了水,才肯给少女吃点东西了……毕竟很多故事里,“心”都意味着良知,或许她的剧情线里也是这样。

她正出神时,发现从对面马路上走来了另一个花生镇人,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凝得紧紧地堵在了胸膛里。那是一个矮个儿中年女人,一头染黄烫卷的头发粗糙得如同一堆干草;不等她走近,那个少女就站了起来,几步迎了上去,似乎认识她。

莫非是教养师吗?

林三酒想了想,没有从阴影中走出去。

中年女人不断地转头打量余渊,一边打量一边与那少女低声说着什么。她们离得太远了,遥遥望去只有嘴唇在动;过了一会儿,中年女人点点头,好像鼓励似的拍了拍少女肩膀。即使隔了这么远,她掩不住的欣喜之意都能叫人瞧得清清楚楚。

随即,她弯下腰蹲在余渊身边,从随身一只小包里掏出了一片铝板;那铝板边缘被磨得锋锐极了,在青年喉咙上方闪烁着寒光。

果然不能相信这些人!

林三酒心中一紧,正要冲上去救人的时候,没料到站在二人身后的少女却抢先一步动了——她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块砖头,重重一下砸在那中年女人后脑勺上。她显然是下了死力气的,竟连那一头黄发都挡不住飞溅出来的血滴;不等中年女人爬起来,少女用砖头一下又一下地打上她的头脸,几乎在眨眼之间,那中年女人的五官就全成了一片塌陷的血肉模糊。

少女喘着气,盯着那中年女人扔掉了砖头。她颤巍巍地伸手从对方脸上——或者说,曾经是脸的地方——抹了一点血肉,随即放进了自己嘴里。

林三酒死死地盯着她,既茫然又反胃。

少女吮了吮抽出手指,抬头看了一圈,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接下来,她却突然尖声大叫起来:“快回来!快回来!有人要伤害你朋友!”

林三酒神经一跳,即使搞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依然大步冲了回去——见自己话音一落她就跑了回来,那少女似乎也吃了一惊,急急忙忙地喊道:“我的教养师想要吃你的朋友,我刚才把她打死了!”

冲近了才发现,那个中年女人还没有完全死透。林三酒沉下面孔,紧紧看着她的双眼,哑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用去打水了,”少女急切地说,神色中竟还有一点儿骄傲。“教养师死了,我们的食物和水都有着落了,血是很补身体的东西……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她想要吃你的朋友,那可不行。要是在我的教养师和你的朋友之间选一个去死,必须得是教养师。”

“你恨她?”

少女歪过头,盯着林三酒露出了一个笑:“恨?不啊,我一点也不恨她。”

“那为什么……”

“你有枪啊。”她理所当然地说。

林三酒怔了一会儿,只听她继续说道:“你不应该浪费这把枪。你应该成立一个临时管理委员会什么的……我一定头一个支持你。我们花生镇上,没人管着可不行啊。”

她侃侃而谈,仿佛早就想好了。

768 她是凶手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我在楼上的时候就远远看见你了,你那把枪我认识。”

在黄昏渐渐暗沉下去的橘红光芒里,少女整个人都被吞没在阴影中,只被映出一个光亮的轮廓;她毛躁的碎发在西沉的阳光中漂浮着,脸上的表情却昏昏蒙蒙地看不清楚。

“是以前奥夜镇长还在时的枪,对不对?”她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沉醉,目光在林三酒腰间的枪上流连了几圈。“对,我认识……我见过镇警们背它。那个时候,多好啊。”

再开口的时候,林三酒发觉自己嗓音嘶哑。

“……好?”

少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的教养师,那一个满头黄发的中年女人,此时正躺在她的脚边,脑袋下方汩汩地漫开了一片血,左脚偶尔还会微微抽动一下。

“对啊,东西多得吃不完……诶,你是以前的镇警之一吧?你能不能告诉我,半年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镇长去哪儿了,灵山去哪儿了?”她颇有几分急切地问道,“镇长还能回来吗?”

林三酒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一件黑蓝色的警服。

她抬起头,望着少女,半晌张不开嘴。

他们只是饿狠了,她脑海里响起这样一个低低的声音。人饿狠了,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怀念过去那一段衣食无忧的日子也很正常……说到底,他们究竟是被当作猪一样养了几十年的人。

少女见她不说话,自己顿了顿,突然有点儿窘迫似的笑了笑:“你可别误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镇长回不回来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现在在这儿,你还有枪,你就是我们的大救星了。若是你接管了我们,不会有人敢反抗的。”

林三酒一言不发地将枪解了下来——她能感觉到那少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正目光热切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

“就算我接管了你们,我也没有吃的给你们。到那时,又怎么办?”她单手拎着枪,枪身沉沉地垂在地面上方。

“我想过这个问题,”她话音一落少女立刻开了口,果然连一秒也没耽误。“镇子近郊其实有一些农场,据说还是几十年前留下来的了,一直荒废着。一旦我们成立了临时管理委员会,就能组织起人手去耕种了……这期间谁要是不服管,正好可以成为人们耕种时的口粮。”

她说到这儿时,她脚下的教养师又抽搐了一下。少女看了那时不时抽搐的人体一眼,仿佛在看一块猪肋排。

“镇子附近有农场?”林三酒终于真真正正吃了一惊:“黑山已经消失大半年了,但是镇子里始终没有人去开垦那些废弃农场?”

少女的目光突然从枪上挪到了她脸上,静了半秒。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叫了一声“黑山”。

然而少女又转开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颇有几分遗憾地咂了咂嘴,继续说道:“没有呀,现在的人,都太懒了。我和教养师去农场附近蹲守了快一个月,也没有捞到一根苗吃……按理说,以前奥夜镇长发了不少种籽类、块茎类的食物,他们完全可以拿出来种嘛。”

林三酒望着她,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另一种生物。

她希望别人去耕种,是因为自己想偷苗吃吗?

“你虽然有枪,但是你毕竟只身一人,假如有几个男人趁你不备、扑上来抢走你的枪,那你可就什么也干不了了。”少女热切地给她出着主意,“你需要在身边多放几双眼睛,我就愿意成为你的眼睛之一。不管你走到哪里,如果身边始终都有一群人保护着你,包围着你,那么你的枪永远也不会被人抢走的。”

“你说得对,但子弹终究有打完的一天。”林三酒凉凉地说。“那时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少女似乎说得激动了,不由咳嗽了几声,这才压低嗓子笑了一笑:“不会的,你不明白。我给你从头说吧,大半年以前,花生镇里突然闯进来了两个外来敌人,烧杀劫掠了我们半个镇子。灵山那时为了保护我们,忽然加快了速度,往镇中央走了过去,一路走向了镇政厅……那时候我们都听见它召唤了所有镇警。等镇警们全部集合之后,灵山就张开了身体,把所有镇警都带走了。”

林三酒忍不住想起了那一个被妻子告发手中拿着遥控器的丈夫,想起了他是怎么样连一声也没来得及发,就被黑山打开个洞给拽进了深处的。

黑山也许是想在攻击他们之前,多吸食一些人的“能量”吧。

“镇警们都消失了以后,这个镇子里就一把枪也不剩了。但是,”少女又咳了几声,喉咙干燥嘶哑。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笑道:“那边库房里还有很多子弹……比镇民人数还多呢。”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她所指的那栋楼,弯下腰,吃力地抱着余渊站了起来。

“你可以把他先藏在我家,”少女面颊上泛起了一片不正常的晕红,“这样一来,我们一会儿去收编那些人的时候,就不必……”

“滚。”

少女顿了半秒,仿佛没有听懂。

等她终于明白了林三酒意思的时候,她脸上松弛的皮肤突然一下垮了,仿佛被一盆雪水洗刷过一次,眼角却高高地吊了起来。“什么?”她哑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让你滚。”

林三酒朝她慢慢抬起枪口,声气轻得近乎温和:“我不在乎你今天要吃什么,或者你以后有没有得吃。我对你的提议不感兴趣,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此时的少女比刚才又苍老难看了几分。她盯了那枪口几秒,仿佛仍旧有些不敢置信;随即她死死地看了林三酒一眼,仿佛要用目光钻进她皮肤里一样,随即转身就跑回了居民楼里。

见她的影子终于消失在了楼道中,林三酒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吃力地将余渊抱起来,抬步朝前方走去。

她其实漫无目的,不知道自己该往什么方向去。艰难地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夜幕迅速落下了大地,笼住了苍穹;只是这一夜去得也极快,眨眼间东方又泛起了白,感觉上似乎是梦境剧本被调快了速度,剧情正在加速前行。

当清晨的天光朦朦胧胧地刺破了深蓝天幕时,路边的电喇叭突然“嗡”地一响,随即传开了咝咝的电流声。

它们竟然还能用——这个念头刚浮起来,林三酒就从电喇叭里听见了一个隐隐有点熟悉的声音。

“大家听我说,”一个尖厉的女性声音,被电流传得有些失真了;但她依然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了,正是刚才那个少女的嗓音。仅仅一夜的工夫,对方的嗓音却听起来成熟了不少:“花生镇上幸存的镇民们!我要向你们宣布一个事实——正是镇里那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剥夺了我们过去的安宁与幸福!我有一系列证据,都能证明是她毁灭了黑山,杀死了奥夜镇长!奥夜镇长的尸体,是我亲手下葬的!你们今日的饥饿、灾祸都是拜她所赐,难道你们就要这样放过她吗?!你们不想食其肉,寝其皮吗?”

林三酒立在那只电喇叭旁边,一时间怔住了。

她转头四下看了看,在清晨蒙蒙的天光中,只有一排排黑色的电喇叭,正一起震荡着同一个声音。影影绰绰的昏暗处,一双双闪着冷光的眼睛和灰白面孔,正像爬行动物、或者是什么虫子一样,在边角里一闪而过。

他们大概对她身上的肉更有兴趣,但也不吝于趁着杀人吃肉的机会宣泄一下愤恨。

没有人真的上来“不放过”她,因为她现在手里仍然有枪。林三酒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冷着面孔,打算快步走向那间装满子弹的库房——那栋楼就在不远处的街角上了。

“你们不要怕!我知道,她的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了!”那个少女继续在电喇叭中高声嘶叫道:“杀了她、又夺了她的枪的人,可以来找我一起成立一个武装临时管理委员会!我也有一把枪,我就差一个同伴了!”

她这话一说,在昏蓝色天光照不亮的角落里,就开始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三酒只觉自己像是走在一条漆黑的下水道里一样,她知道自己身边布满了老鼠,但是不知道那些老鼠都在哪儿。最糟糕的是,她还带着一个人事不知的余渊——在花生镇人眼里看起来,那就是一块人形的肉。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769 晨光下的歌声

在清晨淡蓝色的天光中,林三酒面无表情地拖拽着余渊,一步步朝街角走去。青年的脚尖在马路上划出了“沙沙”声,低低地,持续不断地波动着空气。

视野中的那栋库房看起来是这么近,但她觉得自己仿佛走了很久了,它却依然遥遥地立在街角处。

自从黑喇叭中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以后,似乎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工夫这儿毕竟是一个梦境,对时间的把握总不是那么准的角落、屋后窸窸窣窣地聚集来了一张又一张脸,身后不知何时也慢慢跟上了一群面色青灰的人。

尽管那少女说她没有子弹了,但暂时还没人扑上来冒险。

这儿没有义士,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为其他人试验出一条路。

跟在几十米远开外的人,几乎清一色都是男人,手里各自拎着一些简陋武器:有拧上铁丝的棍棒、剃须刀、砖头,甚至还有用木头做的弓箭……林三酒突然想起来,除了那少女之外,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过一个妇孺老幼了。

她像是草原上一头受伤的狮子,身后缀着长长一串鬃狗。

余渊低低地发出一声呻吟,林三酒忙低头一看,发现他双眉紧皱、仿佛正陷入了某种焦虑挣扎里,却始终醒不过来。她的一边肩膀被他的重量压得酸疼发沉,有时抱不住,他就不住地往下滑。

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被她的目光一刺,身后那群稀稀落落的人们纷纷顿住了脚步,枯瘦的脸上闪过了犹疑之色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林三酒抬起枪口,子弹“砰”一声穿透了一个人的大腿。

那人的一声嚎叫,顿时远远地在青白色的天幕下回荡开来。

他跌倒在地,声嘶力竭的惊恐尖叫声一阵阵刺入耳膜里,其余的人顿时全被惊得四散而逃,如同一群被惊动了的蚂蚁或苍蝇,唯独没有任何一个人伸手去拉他一把。

林三酒转过身,手臂扶紧了余渊的身体,继续朝街角慢慢走去。

刚才那一声枪响,成功地吓住了隐藏在暗处的镇民们,将那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闪闪烁烁的目光都震散了,好一会儿也没出现过。身后那人的惨叫声却猛然刺耳地拔高了一个台阶她飞快地扭头一看,正好瞧见两三个身形壮实的男人一把将他拉起来,飞快地拖向街边角落。

她脚下一动,刚要追上去,随即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步子。

林三酒的双脚钉在原地,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那一个人影与他的惨嚎声一起越来越远,随即在四周来回扫视了一圈。她的目光就像是带有毒气一般,扫到哪儿,哪儿就立刻空荡荡地没有人了。

看来这一枪成功地将众人都吓退了。

她转过身,刚要继续往前走,身边不远处的电喇叭又偏偏在这时候“嗡”一声响了。

“同胞们,”同一个女性声音,听起来却一次比一次更陌生了:“你们听我说!在街角的镇民十五号大楼一层的仓库中,留下了大量黄金时代的子弹。你们根本不必害怕她现在枪中那零星几颗子弹不是谁,只要将她的枪夺回来,仓库里的子弹就都是你的了!想想吧,你到时有枪,有子弹,还有什么是不能有的”

那只电喇叭里的声音放到这儿的时候,林三酒再也忍不住涌上脑门的一股热血了,抬枪将它射穿了电流声顿时噼啪乱响了一会儿,从洞口里跳跃起了数点雪亮的电火花。

然而更多的电喇叭还在继续往下说:“……你们要是不愿意伤着自己,有很多办法可以想。你们可以合作一起围上去,或者可以找一些工具……”

她简直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被如此猛烈的怒火所灼烧,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是打穿一只电喇叭无济于事,就算把所有的都打掉了,也只是浪费子弹罢了林三酒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都在微微颤抖。

一栋栋破旧的楼在淡蓝色的晨光中默立着,一扇扇黑幽幽的破窗户像是它们的无数只眼睛,正紧紧跟随着她朝前迈出的每一步。

林三酒额头上不知不觉泛起了一层汗,耳边仍然回荡着刚才那个伤者的嘶叫声,隐隐约约地如同幻觉。在她再次抬起脚步的时候,她忽然在余光中察觉到了一点儿说不清的一样,猛得拧过了头。

一片长长的黑影从半空中呼地一下朝她袭来,转眼已经笼住了二人。她甚至连那是一个什么东西都来不及看清,面颊上已经感受到了那一阵急风林三酒一手扶着余渊,一手提着枪,一时间竟急得额头冒汗了她匆忙将余渊往身后一挡,使劲朝那片黑影连放了几枪。

沉重的枪声一下又一下地震碎了空气,子弹冲势也将那黑影打得在半空中急颤几下,几乎立即就成了一个破口袋然而枪火到底还是没能拦住它,它顺势砸上了林三酒,随即裹卷着二人咚一声重重砸在了地上。

她只觉眼前一花就被黑影压住了半边身体,急忙连踢带打地挣脱出来,正好对上了一双青青白白、鼓凸出来的眼珠子。

……是刚才那个被她打穿了大腿的人,此时自然是早已不活了。

林三酒的目光越过死尸,停留在后方一栋二层居民楼上。花生镇为了容纳新人口,马路都被一次又一次地收窄过了,密密麻麻地建起了一栋栋居民楼。这栋楼就离马路很近,刚才那几个拖走了受伤镇民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天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她刚一举起枪口,几个人顿时一矮腰,躲下了天台围墙。

他们几个身形壮实,显然不愁吃喝刚才拖走那个受伤镇民,看来只是为了要把他当作沙袋往下扔的。

“多扔几个人下去,”不知从哪儿响起了一声隐约的咆哮,不知正向谁喝令道:“我看她能打多少子弹出来!抓不着人,就扔东西,务必把她砸死在这儿!”

这个声音将林三酒惊得一激灵,急忙跳了起来,几步冲上去查看余渊的呼吸。青年面色苍白得像一个纸扎的人一样,衬得他皮肤上的刺青乌黑得惊人虽然刚才被她重重推了一把、摔在了地上,但好在他微弱的呼吸仍旧平稳。她一把抄起他的胳膊,想要拽着他往前走,但才走了没几步,又是一个黑影呼啸着朝她砸了下来。

她眉头一跳,匆忙拖着余渊赶了两步,一张圆餐桌“当”地一声,在青年脚边砸成了飞溅的碎块和木渣子。

“快走!”她一闭眼、躲过一块碎片时,意老师突然尖声喝了一句。

再一睁眼,林三酒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她刚才只顾着避开那餐桌,竟与余渊一起躲进了一片由居民楼所投下的阴影里她怀抱着侥幸抬头一看,连胸膛都凉了。

天光之下,好几个黑黢黢的人影正站在楼顶边缘处,低头望着二人。

“都退下去,不然我开枪了!”

林三酒立刻退了两步,举起枪口瞄准了天台吼道。那几人似乎也知道厉害,忙不迭地接连矮下了腰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忽然只见从天台上方露出了几只手,一起往外甩出了一片黑影。

当她看清楚那是一个被拆下来的汽车座位时,它已经深深地砸进了余渊的肚腹里。

他连一声也没有发出来,四肢仅仅是抖了一抖,随即便重归于寂静了。

林三酒只觉胸膛里一瞬间燃烧起来,一时间竟连意识都被烧得有些模糊了她,只觉胸中闷闷地直想吐,正要踉跄着上去查看余渊伤势时,意老师却蓦地喝了一声:“他死了!”

“不会的”

“他死了,你去看他也没有用了,人在这儿死了,副本外也就跟着死了!”意老师对她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接着吼道:“你不趁现在赶紧跑去库房,你也迟早要把命送掉!快走!”

即使明知道她是正确的,林三酒依然死死地咬着牙关,足足犹豫了好几秒钟,这才终于一拧头飞快地跑向了街角。

自从进了梦境剧本,一切都清晰真实得如同亲眼所见一样直至此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视野中慢慢地模糊起来,景物像是一点点被水泡得失了色、变了形头脑中仿佛有一把大锤,正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她的脑子,震得她骨头、思维、灵魂无一不痛。

林三酒想大叫,想砸东西,想将拳头骨节打出血来她不敢扭过头去看被她抛在身后的余渊,但又不敢不看在冲到了库房大门前的那一秒,她飞快地往远处瞥了一眼。

汽车座椅歪倒在那个青年身旁,与它一比,他看起来是那么扁平单薄,好像从没有过生命似的。在模模糊糊的视野之中,已经有一些干枯削瘦的人影,正朝着余渊鬼鬼祟祟地摸了过去。

林三酒狠狠地扭过头,几枪打碎了锁头,一脚踹开了大门。

以花生镇人的行事来看,那个少女很有可能是随口说了个谎话。她疯了一般扑进库房的货架之间,脑子里不断闪过去了这个念头:这儿说不定没有子弹。然而这并没有阻止她近乎疯狂的搜寻,在一连将不知多少只箱子统统摔上地面以后,连她自己也隐隐地不敢相信,她竟然终于找到了她的目标。

那个少女或许是太希望能成为临时管理委员会的一员了,以至于甚至没有撒谎。

林三酒用颤抖的双手将弹仓填满了,又把一只装满子弹的箱子背在了后背上。

当她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门口正好也冲进来了几个人影双方一照面,那几人立时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地往门外退了出去瞧身形,正是刚才那几个身体壮实的男人。

林三酒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豹子一样,脚下一蹬冲了出去天光刚一染亮她的视野,她手中的枪口就吐出了一连串子弹。

血雾登时溅起半空,蒙蒙地染红了清晨。

那几具身体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往下直直栽倒,在地上砸出几声闷响有的四肢还在抽搐,有的却立刻就一动不动了,好像即刻就死透了。

电喇叭里咝咝作响起来就在她以为那个少女又有话说了的时候,传进她耳朵里的却是一阵歌声。一个女人沙哑低迷的嗓音,仿佛正伏在恋人的膝盖上,撒娇般地、充满愉悦柔声哼唱起来。

770 血场

女人既似呢喃又像呻|吟般的愉悦嗓音,仿佛笼着一层蒙蒙的轻纱,沙沙地摩擦着人的耳膜与神经,直教人后背上都泛起了一片酥酥麻麻。

在听见歌声时,林三酒总是忍不住想起水蛇一般的躯体,在交互缠绕时的轻滑触感。她模模糊糊地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以前从没听过这首歌;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浮起来,又像一片烟雾般被风吹散了,无影无踪。

她意识恍恍惚惚地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踩进了泥潭里,传来了“啪嗒”、“啪嗒”的水溅声。

太阳不知何时慢慢升了起来,冷冷地浮在身后的半空里,不管在阳光中走多久,始终也察觉不到一丝温度。

林三酒抬起头,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重水帘。在隐隐约约、水波似的色块中,一个人影从地上弹跳起来,拔腿就跑;她茫然地望着那一个影子越来越小,随即对准他轻轻扣动了扳机。

她甚至不必如何瞄准,就看见一线鲜红的血跃进了天空里,像一条甩上半空的红色围巾。

血,是她看得最清楚的东西。

半声尖尖的哭,从左侧什么地方抑制不住般地响了起来,像被射下天空的一声鸟鸣。林三酒平静地转过头,向那片民居望了一眼。

随即她调转枪口,将子弹朝那个方向猛然倾泻了出去——玻璃霎时碎成无数碎片,雪片般哗啦啦地倾倒下来;然而枪火并不停,一枪又一枪地射进窗户,击碎了无数物件和烟尘。一道尖声哭叫顿时又一次响起来,里头有人跌跌撞撞地躲闪着,突然间尖叫声戛然而止——一个人影啪地一下被子弹的冲势推上了墙,软软地滑了下去。

林三酒摸了摸温热的枪管,感到好像有几根头发黏在了脸上,痒痒地不舒服。她抬手抹开了头发,再一瞧,手指上已经染了一片血红。

那自然不是她的血,但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又是在哪儿被溅了半脸血的。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自己来时的路上,泼溅开了长长一条血迹;视野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倒伏在马路上、垂下天台边,甚至还有吊在电喇叭上的,像是一条条倒挂的肉猪。他们与肉猪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在他们身下,正缓缓地漫开了一片浓浓的鲜红的海洋。

那婉转柔软的歌声,像贴着灵魂一般滑了过去,飘落在远方的天空里。她默然转过头,在呢喃一般的女声陪伴下,慢慢地顺着街道往前走去。

装填子弹、瞄准目标、扣动扳机。

在枪口喷出的怒火下,一条条人影四散而逃,有的躲在大楼角落里、有的藏在室内沙发后、有的疯狂地朝远方跑;然而不管他们怎么躲藏,只要是出现在她视野中、被她听见了响动的,总是会由一颗子弹穿透额头或胸膛。

眼前一声又一声沉重的枪响,被靡靡的女音缠绕着,逐渐升入天空,成为回荡在镇上的一阵长风。凡是林三酒走过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一道充满恐惧的急切脚步声,在不远处一条小巷里咚咚地响了起来,目标似乎正是前方一栋居民楼。林三酒至今为止,还从未进过居民楼;在这些花生镇镇民看起来,或许楼房内是唯一一个安全之处了。

她停下脚步,将自己掩在墙角后。她才一停下来,那道脚步声顿时加快了速度,近乎疯狂地扑近了那栋居民楼;在他快要进门时,林三酒蓦然一露头,一枪穿透了那个男人的背影。

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那男人像虫子一样挣扎着渐渐死去,面上与其说是没有一丝表情,不如说更像是一片梦游般的迷茫。

哦,对了,她现在确实是走在一个梦里。

林三酒轻轻走上去,从那个尚未完全断绝气息的男人口袋里抽出了一盒火柴,顺手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随即再次踏上了前方的道路。

刚才她尽量不杀人的时候,这个镇子里充斥着跃跃欲试的恶意;在她制造了一片片尸山血海以后,还活着的人却全都不再有动静了,仿佛只会躲在暗处紧闭双眼、一声不出。

如果这儿不是一个梦,她还能下得了手吗?

林三酒心头忽然浮起了这个问题。仿佛是为了回答自己似的,她又一枪轰碎了身边一栋居民楼上的窗口;在飞溅的、沾染着鲜血的玻璃碎片中,一个人影被子弹的力道从窗边打飞起来,重重栽回了窗下。

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终于破开了她耳中浑浑噩噩的那片雾气,显然已经不知道嘶喊了多长时间。

林三酒慢慢转过身,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见了一只柱状的黑色电喇叭。

“你们,你们不要躲了,联合起来,她只有一个人,一杆枪……”

她站在黑色电喇叭不远处等了一会儿,然而没有人“联合”起来。她有点儿失望地举起枪,一颗子弹就打穿了喇叭;她望着电火花噼噼啪啪地闪烁起来,随即划燃了一支火柴,朝里头扔了进去。

轰地一下,在女声忽然拔高了嗓音的歌唱里,柱子似的电喇叭被火彻底包裹了。

她依照这个办法,将路边一支一支的电喇叭全点燃了。火势迎风而涨,连地上厚厚黏黏的鲜血也不能阻止它飞快的蔓延;这个镇子早就没有自来水了,不知在风中干枯了多久。一栋栋陈旧的老楼很快就被火势染红了面庞,在极度高温中吱嘎噶地扭曲了身体,腾起无数道滚滚黑烟。

刚才被驱赶进了居民楼中的幸存者们,在尖声哭叫中纷纷奔逃出来,又被一颗颗呼啸的子弹打中身体,接二连三地倒在了烧红的天空下。

林三酒站在歌声、血泊、尸体、哭号与火势之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混合了硝烟与铁腥的气息流进了五脏六腑,滚烫得让她手脚发颤。

现在她只剩下一件事要去做了。

血与火的两种红,纠缠着染遍了半座城镇,渐渐侵蚀下去,一点点将整座镇子都化成了一片血红地狱。在这片地狱里,只有唯一一个人影仍然穿行在火海之中。

在找到余渊的时候,他四周的一切都已经被火烧得扭曲发红了,钢筋、木架全在摇摇欲坠。

林三酒几步走了上去,将他轻轻从地面上抱了起来。他的身体被烘烤得温热极了,软软地落进了她的怀里;她低下头看了看余渊的手腕,却发现“稻草”二字消失了——她刚刚一皱起眉毛,一个久违了的女声突然传进了她耳朵里。

“恭喜,你的梦境剧情已完成。你即将离开本次梦境剧本,完成剧情的奖励已经发放至你的身上了,请在梦境剧本外查看。”

完成了?

她一激灵,刚才脑海中像是蒙了一层纱帘似的模糊感突然渐渐散开了,一切都再次重归清晰。

“完成了,”意老师喃喃地在她脑海中说道,“完成了!终于完成了!”

林三酒怔怔地坐在地上,怀抱着余渊,兀自没有反应过来。

“这就完成了?”她低声问道,“我……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剧情线是什么,怎么会这样就完成了梦境剧本?”

“你知道。”意老师忽然放轻了声音,“至少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很早就知道了。”

“是什么?”

火光渐渐地从林三酒眼前淡化、消散,好像即将扭曲着消失了。梦境剧本看起来果然快要结束了。

她问出了这句话之后,自己却突然反应了过来。她望着一片漆黑从地平线上蔓延过来,逐渐吞噬了花生镇上的火光与楼房,毫无笑意地低声一笑:“我明白了。真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故事。”

“你明白了?”

“用俗套的说法,大概是要屠龙拯救世人的少年,最终变成了比龙更凶暴的恶魔。”她说到这儿,用眼角轻轻扫了一眼正在不断消逝的花生镇,声音越来越轻。“不过在我看来,这个故事不应该这么说。这只是一个清道夫的经历罢了,甚至称不上是一个故事。”

当她话音落下的时候,花生镇终于彻底被黑暗淹没了,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漆黑洪流。只有余渊仍然在她怀中静静躺着,微微地温热着,与她一起被卷进了眼前一片不存在光的黑暗里。

……如果他死了的话,还会跟自己一起离开梦境剧本吗?

林三酒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查看过他的脉搏,其实还不能确认他一定就死了,不由忍不住激动起来;然而就在她要伸手去摸余渊脖颈的时候,她却像是被一股暗流给卷了起来似的,神魂与身体都一起被高高抛起,与余渊被各自冲散了,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是被缓缓推动的触感惊醒的。

这一次,她从真正的现实中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片昏暗,头顶上似乎遍布着低垂庞大的岩石,在昏暗中形成了一片嶙峋黑影。她分明记得自己是在一片平地上昏睡过去的,此时却不知怎么来到了一片岩石下方。身下的地面,正像一截滚梯一样推着她望前滑动出去;隐隐约约地,身边还响起了进化者们零零落落的声音。

在前方等待着这一批进化者的,是轰然一片水声。

大家别害pia,这不是请假条,这是活动章!

诶呀,诶嘿嘿,放感言居然不是请假条,我自己也很不习惯的,搓搓手。

那个,大家都挺好的吧,我想问问,你们想不想玩一个活动什么的

趁着我现在有推又限免的时候诶嘿嘿

我打算从近期打赏的读者当中,抽一个送笔记本(不是电脑!),如果中奖的读者特别喜欢哪个角色,我可以给你写上一段该角色对你说的话。只要不嫌我字丑,嗨呀我简直能给你叨逼叨一整本。

打赏名单从8月4号零点开始计算,到8月5号11:59分截止。其实我应该早点儿说的,但是呢,没早成,为什么呢,毕竟我是一条娜塔莉波特尾。

抽奖方法是这样的,非常原始,不允许你们哈哈哈:把每个人的网名写上纸条搓成球,一顿晃,然后拿到哪个是哪个。

可以吧?

771 奥夜镇长指的路

y??ZS4}(?????6f?H??D:?D qT?v?3p???????0?]!???正文一个字也没有,大家不要等了,因为我回来一看打赏,咕咚一下就跪在地上哭了,哭到现在才站起来。我以为顶多也就几十不到一百的打赏!!!谁能想到啊!!!谁能想到啊!!】

林三酒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第一个被怀疑到的人,竟然是自己。

“……所以说,我觉得小酒很可疑。”胡常在神情极不自然地扭开头,不去看她,结结巴巴地说:“因为不论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避免我们能力被剥夺的局面……”

林三酒的嘴巴张圆了,忍不住扫了一眼海天青和棕毛兔。

海天青突然对桌上的东西起了极大的兴趣,全神贯注地把玩着一把叉子,仿佛以前从没见过这种餐具似的。

兔子把脸埋在盘子里不肯抬头,只有一个毛绒绒的屁股露在外面,声音模糊地说:“那个,其实我也觉得你有点奇怪……”

“你们这么一说,”唯一一个没开口的海天青,终于跟着点了点头:“的确,刚才大家一人说一个经历,只有她说的事是离这个副本最近的。”

林三酒急得汗都快下来了:“你们别这么快就认定是我了!我可不是点先生啊!”

她话刚出口,胡常在就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慢慢道:“她刚才没有说谎。”

还不等林三酒松一口气,却见棕毛兔抬起了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胡常在的目光里充满疑虑:“算了吧……你的能力现在不是根本看不出来谁在说谎吗?又或许你才是点先生呢?说不定你是故意这么说,让我们对小酒放心的同时,也下意识地相信了你……”

胡常在立时急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说什么呢,要是这么说起来,你明知道食物可能有毒还偏要去吃,更可疑!”

“放屁!我那是饿的!再说如果我真是点先生,不是更该避免这么做吗!”

“也未必,说不定你就是想装成大大咧咧的样子,反而容易博取信任……”

“你这么有经验,你一定是点先生吧……”

“兔子,你怎么一会说是他一会说是我,你到底……”

“都别吵了!”

在越来越大的纷杂吵闹声里,海天青终于受不了了,猛地一拍桌子,一声怒吼镇住了三个人。

这一巴掌拍得银餐具、玻璃器皿一阵摇晃,随即一块断裂的餐桌板就咔嘣一声掉到了地上。

“一个个说!只说疑点,别整些什么胡乱猜测的废话!”海天青北方汉子的性格流露了出来,低沉的吼声在鸦雀无声的小隔间里回荡着:“大家都是为了找出点先生,说了谁也不许着急生气,听见没有!”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还是棕毛兔打破了寂静。

“我想了想,觉得小酒不会是点先生。你们不知道,刚才有几个傻X想趁着我少了一个进阶能力的时候把我抓住吃掉……还都多亏了小酒把我救了回来。”它一边说,一边抚着自己肚皮上厚厚一层的绒毛:“点先生才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胡常在烦恼地抓了抓头发:“……那会是谁?”

林三酒看了看他,忽然冷冷地说:“难道不是你么?”

这一句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棕毛兔和海天青立马将目光投向了胡常在。

“刚才我急着证明自己不是点先生,却忘了往深处想一想。”林三酒托着下巴看着他,表情很冷淡:“这么说吧,如果点先生变成了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人,那么当他说自己不是点先生的时候,立刻就会被你发现了,对吧?”

胡常在愣愣地点了点头,看样子思维好像还没太跟上。

“以胡常在的性格来说,他一发现有谁是点先生,一定会马上嚷嚷出来的……就算可以说些什么话转移视线,这样一来对点先生来说风险也太大了。”林三酒转头向余下的一人一兔解释道:“但如果点先生变成了胡常在,这个危险就没有了。”

“不但没有了危险,反而因为他知道我们三个都不是点先生,所以还能假装自己可以分辨真假,让我们不去怀疑他……”

对啊!的确是这样——兔子抖了抖耳朵,与海天青对视了一眼。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林三酒盯着胡常在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面无表情地说。每当她面对敌人的时候,神情就会变得像铁板一样冷冰冰的——“胡常在至今没有进化出体能强化,仍然是普通人的身体素质,饿了两个多月可能吗?按理说他早就该饿死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样,震得在座众人脸色一下子变了。

胡常在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来回看了看身边同伴狐疑的样子,过了半晌,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一点,我……我虽然可以解释,但是你们肯定不信。”

棕毛兔严肃地望着他:“你说来听听。”

“迷宫刚刚出现的时候,一下子就是饿了43天,我的确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是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因为小酒一直昏迷着,我必须每天都给她做饼干糊喝,一天要喝好几次……所以我已经习惯总在裤兜里揣一包饼干了。刚开始,我是靠吃饼干撑下来的,这一点海干部也知道。”

海天青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说法。林三酒愣了愣,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可是……每过一分钟就等于一天,一包饼干怎么能撑一个多月?”

“所以我说,你们肯定要不相信的。”胡常在叹了口气,“饼干吃完了以后,我越来越虚,走路都困难了……结果终于和海干部他们走散了。在我倒在地上,以为自己就要这么饿死的时候,我生成了体能强化。所以我才活到了海干部回来找我的时候……”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偏偏是在身边无人的时候,生成了性命攸关的体能强化?

海天青皱着眉头,有点疑虑地问道:“这事儿,你可没跟我说过啊?”

胡常在苦笑了一下:“那不是因为当时你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嘛!”

谁也不能证实这件事的真假——空气里又一次沉寂了下来,大家都有点拿不准了。

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股尖锐的饥饿感将林三酒从思绪里唤醒了——刚才吃的那几口鱼肉,在相当于十多二十天的时间里,根本如同没有一样。她忍着一阵一阵低血糖引起的头晕目眩,一把抓过了纸笔,没去看胡常在一眼:“再继续说下去,我们都要饿死了。不说了,投票吧。”

胡常在顿时慌了,他看了看兔子,又看了看海天青,有几分忐忑地恳求道:“你们不会真要投我吧?我真的不是点先生啊……”

林三酒无视他欲哭无泪的样子,唰唰地写好了自己的投票纸。

受到了她的带动,海天青也低下了头,神情闷闷地在自己白色的投票纸写下了一行字。

唯有长了一双绒爪的棕毛兔不能握笔写字,它目光在桌上转了转,选择了林三酒作代笔人:“小酒,你帮我写吧。就投他。”

胡常在一听,脸色都灰了:“完了,肯定要增加第五轮游戏了。”

不一会儿,在他的长吁短叹里,桌上就放下了两张红纸、一张白纸——这说明红队二人和海天青都已经投票完毕了。

即使是被怀疑成了点先生的人,也一样要投票的——胡常在看了看桌旁的三个同伴,终于还是咬牙写好了最后一张投票纸,将它放在了另外三张小纸片上。

当四张投票纸在桌上摆好的那一瞬间,几人仿佛都听见了“咕咚、咕咚”的紧张心跳声。

林三酒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干了。她心里突然充满了对自己刚才推断的怀疑,很不自信地看了看胡常在,忍不住低声说:“该开票了……海天青,要不你来吧?”

高大壮实的男人沉默了一下,随即有几分迟疑地伸出手,掀开了第一张投票纸——也就是胡常在刚才放下的。

白色的投票纸上,写着“棕毛兔”三个字。

兔子顿时不屑地嗤了一声,斜睨着胡常在:“你选我是在垂死挣扎么?”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最不可能的人就是犯人……里不是都这么写吗?”胡常在提出了一个非常弱的理由。

海天青咳了一声,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随即翻过了第二张白色的投票纸,也就是他自己的。

粗狂的字体写着“胡常在”。

这一次连胡常在本人都没有表示出惊讶来,只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接下去就是红队的投票了,也不知道是林三酒的还是兔子的。

海天青用他巨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第三张。

“海天青”三个字赫然纸上。

“开什么玩笑?”他顿时皱起了眉毛,瞪了林三酒一眼。这一下三个人得了三张票,也就是说,顶多只能出一个有效嫌疑人了……

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第四张投票纸被转了过来,上面写着——海天青。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一片绝对的寂静之中。

搓纸团直播章

昨天我一觉睡到中午起床,看看时间十一点半,心想,我现在公布活动章信息,到今天晚上十个小时多点的时间里,可能也就几十一百个人打赏吧。搓几十个纸团不算事,我很放松,甚至觉得撕纸条有点好玩。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大家都知道了。

轻轻松松出门吃个饭回来,看了看起点信息,发现自己第二天要搓七百个纸团。

七百个。

七。

百。

个。

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的读者对我爱得深沉。

……可能有点儿太深沉了,有人一个人就贡献了十分之一的分母。在这儿我就不点名了,毕竟搓纸团而搓掉的手掌皮,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份。我觉得因为打赏太多而想要弃文潜逃的,可能就只有我了……

我今天下楼去打印店,找小妹买了一包A4纸。回来跪在地上,两张两张地剪,一次能剪128张纸条。我心说,好,可以,很快就能弄好了!但是我忘了我家有猫……有些人的ID被他啃了,踢了,对此本人不承担任何责任。

经过了不知多么漫长的战斗、迂回、试探、保护、收拾残局之后,我终于把纸条搞完了。这个过程由于实在充满了血泪,我决定明天晚上发个长微博,让你们都看看我苦痛的历程,真的,这段苦难要被记住,不能就这样随风而逝……我觉得我剪好纸条以后,甚至散发出了梅花历经苦寒后冷冽的香气……

能把我的废话看到这儿的,说明你一定打赏了……好的,那我要开始进入主题了!

因为你们太过疯狂,所以我临时追加了两个笔记本!角色说的话,我给你们写在明信片上夹在本子里吧,因为本子太棒了我舍不得替你们**。

咳咳,中奖名单是———

太天真了,700个名字怎么今天可能写得完。

老开单章也不大好,中奖的名单我明天放微博好了……没有微博的,可以等我在评论区里公布一哈。

发现自己中奖的,请速联系我,可以在微博、起点、Q群中单敲我站短我,告诉我你喜欢谁,咱们好好聊聊要让ta和你说什么,还要给我你家地址。

应该就这么多了,没有漏的了吧?我拍了好多照片,纪念我这一次的弱智行为……

772 有朋自远方来

【可能写了六十个名字吧,不行了,有种想用笔戳瞎自己的欲望,所以一看时间应该码字了,我兴冲冲就来了,真的,人生中第一次这样积极主动码字……目前一千多字了,你们也可以不等,毕竟明天周一。】

从A-17号码头大厅推开门走出去以后,是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表面由无数细碎的小石子组成,涂上了一层米黄色的漆;走起来除了有些凹凸不平之外,也让人担心脚下的石子会不会一滑,就让人顺势从几百米的高空跌下去了——毕竟这一条延伸出来的走道两边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低头一看,脚底的行人就像蚁群一样,缓慢地、黑压压地流动在地面上。

从这个高度朝远处望去,正好能看见赛博区内那些楼群的腰部;灰黑色的楼体伴随着窗户里透出的点点亮光,在夜幕里仍然在向上延伸、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似的。林三酒看着它们的时候,忍不住奇怪住在顶层的人要怎么办。

走道两边的地面上,嵌着两排指示灯,小小的白色光点一路伸展出去,在百来米之外消失了,仿佛被走道尽头那一团巨大的黑影给吞噬了似的——这个悬浮在半空的巨兽,正是这一次她即将乘坐的飞船——林三酒停住了,后退了半步,歪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艘“飞船”。

——对于一个来自地球的人,这艘“飞船”跟红鹦鹉螺上的大部分人造建筑一样,模样都超越了她的想象。如果不是先行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恐怕林三酒怎么也不会往交通工具上联想的。

这么远远地一看,远处的钢铁平台大概最少也有几千平方米,简直像是有人将一处广场连根挖了起来,放在了空中似的……她刚想到这儿,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不等身后来人发声催促,就忙加快了步子朝飞船走去。

这条走道太窄了,没法容下两个乘客并肩行走。

像在高空中走平衡木一样,林三酒目不斜视地迅速来到了钢铁平台的下方。

她不知道这艘飞船的主体在哪儿、或者长什么样,不过除了头上广袤的平板之外,就只有挂在它肚子下这个巨大无匹的“箱子”了——层层钢板密封起来的“箱子”,从近处看时,甚至一眼望不到头;其中两块钢板之间错开了一段距离,从里面洒出了惨白的光。她刚走到门口,里头一个满脸疲态、穿着一身工作服的年轻人眼睛也没抬,冲着她的脚步声喊了一句:“……右手边R区,就是开着门的那个空地,自己找地方坐。”

林三酒有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乘客似的,一声没吭地钻了进去——不过她的骨翼理所当然地给她带来了一点麻烦;在她弯着腰走过时,骨翼尾端一排尖刃没控制好,差点给那个年轻人的脸划成两半——不过好歹总算是不见血地钻进去了。

年轻人脸色发白地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这才猛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喊道:“你当心一点,损坏了我们的货可都是要你赔的!”

此时的林三酒已经走到R区门口了,听见这话她默默地叹了口气。

“谁让你只买得起最便宜的票。”半晌,意老师咕哝了一句。

——又一次暗骂了自己的骨翼之后,她紧紧地将它们挤在背后,小心地挤进狭窄的R区门口。在R区两侧,一只只大小如仓库一样的铁箱子排满了每一寸空间,一直堆到了天花板;只有走道上方的日光灯,还在勉强地朝下洒着亮光。

有时当货船在装满货后,如果恰好还有一些空地,就会以平常客船一半的价格卖出去一些客票——不过既不供应食水,也没有座椅,有时甚至连腿都伸不开,只好跟货物箱子一块儿挤着——想起自己在看见这个票时还惊喜了一下,林三酒顿时觉得有点憋屈。

R区看起来顶多也就二三十平方米大小,相比这艘飞船的体积来说实在小得可怜。连这么点空儿也不浪费,林三酒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运气。在她走进去的时候,角落里已经零零落落地坐了四五个人——当然,在看见了她的骨翼以后,几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欢迎的意思来。

……她还是厚着脸皮找了个地方,抱着胳膊站好了。或许是因为林三酒冷着脸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实在很凶,所以即使她占了一大块地方,最终也没人说什么。

刚才走在她身后的脚步声,踩着同样的轻重和频率也来到了R区门口;一个年轻的女人从狭窄的入口间探进了一个头。林三酒下意识地抬头一看,顿时惊了一跳——但是一声低呼还没等冲出喉咙就被冻住了,随即又生生被咽了下去。她吃惊地望着那个女人走了进来,左右看了看,在她对面坐下了。

头一眼扫到她的时候,林三酒差点以为这人是萨杰。

但是仔细一看,这个女人却跟萨杰完全不一样——不论是发色、五官,还是身高体型,很明显是两个不同的人;之所以险些认错,是因为这个女人也同样有一双黑眼珠几乎要溃散开来的眼睛,以及颈间厚厚的围巾。

似乎留意到了林三酒的目光,陌生女人对她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尽管心里一阵起伏,但林三酒表面上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二三十平米的空间,也没法卖出去多少票;在第十个人走进R区以后,那个一连疲态的年轻人就跟着来到了门口。

“大家注意听一下,这一次要飞五天时间,你们到哈勃港下船,换乘另外一搜飞船。”他一手扶着门口,心不在焉地说,“……顺着走道一直朝那头走就是洗手间了,在起飞之前,你们进来的入口就会被锁上。虽然你们可以在走道上活动,不过最好还是在R区里呆着……诶,无所谓,反正这些货柜区你们也打不开。不要随便乱碰我们的东西,也不要打架,不然会有人来负责给你们扔出去的。”

他懒得看众人的反应,最后一个字刚说出口就转头走了;没过一会儿,从他们来的方向就传来了钢铁滑轮和锁头的“咔哒”声。

十个陌生人在逼促的空间里,尽可能保持着彼此之前的距离,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片沉默很快就淹没在了飞船启动时轻微的轰鸣之中——这个模样结实的铁皮家伙在掉头、升空的时候,感觉却很不稳定,身周的钢铁船体嗡嗡地震了好一会儿。当飞船的轨迹终于平滑起来以后,几个乘客各自找了舒服一点的位置,坐的坐、卧的卧,一个棕发的中年女人走过了林三酒身边,出了R区,走进了走道里。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空向意老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当时我是在做梦吗?还是幻觉?”直到现在,当她回想起那真实的世界时还会一阵恍惚。“太逼真了,不,应该说如果没有那些可疑之处的话,它完全就是另一层现实……相比之下,这个离奇的飞船、红鹦鹉螺什么的,才更像是在做梦呢。”

“我也说不好……”意老师说,“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东西。不过你当时见到的朱美眼珠、蓝色钞票什么的,其实都是我干的。我叫不醒你,也接触不到你,只好塑造出来一些意象灌输进去……如果不是这样,我猜你现在还在你老家的世界里,过着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呢。”

林三酒一惊之余,也忍不住打了个抖——“怪不得!其他的人完全陷入了那一层幻觉里,叫都叫不醒……”

如果没有意老师的话,恐怕几个月后,她也会以同样一种奄奄一息的模样躺在人堆里。

“那你是怎么发觉不对的?”她在心里问了一句,表面上还是平静如水,好像正在闭目养神似的,没有露出一丝正在与人交谈的迹象来。

“应该说算你运气好。”意老师的声音轻松了一点,“那些白色烟雾让你梦见的是你老家的世界,对你来说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一开始我也迷迷糊糊地,以为我就是你,住在你的身体里过日子……但很快我就发现,我和你是不同的两个意识,你好像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也正是因为我先觉醒了,认识到了自己的存在,我才知道你的状况不正常的。”

虽然有点费解,不过林三酒毕竟亲身体验过那一层逼真得恐怖的现实,很快就明白了——与此同时,她也忍不住微微有点后怕。

“的确,如果我梦见的不是老家,而是末日世界的一部分……战斗、存活、找签证什么的……那么恐怕咱们两个谁都意识不到哪儿不对劲,那我可就真的一睡不——”

这句话被她生生掐住了,一个随之而来的念头像电一样打了她一下。

她的面色逐渐地苍白起来。

“你不会是说……”意老师结结巴巴地出声了。

“我在梦见老家之前……真的是清醒的吗?”林三酒轻轻地在心里说道——更像是在逼她自己找到答案。(

773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林三酒捏着纸条,一声不出地看了它一会儿,半晌才从怔然中渐渐回过了神。不过“女娲”二字带给她的震撼,仿佛是一口猛然被撞响的古钟,余音仍旧久久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她的英文水平很寻常,不大看得懂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让余渊看了看,没想到他老家世界里通行的却是拉丁文,二人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会儿,竟然谁也没看明白。

林三酒不由咬住了嘴唇。

女娲明明会说她的语言,却偏偏要用英文给她留一条信息……

这是为什么呢?

在林三酒满腹疑惑地与余渊一起走出副本,回到了当初那条布满了商贩的小路上时,她终于明白了。

橘红色的夕阳沉沉浸在远方地平线上,天空像微醺了一样,在暗蓝中温柔地泛开一涟漪一涟漪的淡紫与轻红。一个高高的人影,正双手插兜立在远处,在路面上投下了一条长长的人影;他的一头金发此时也柔和了下来,不再如同艳阳一般耀眼,只是微微闪烁着点点水波般的细光。

他不说话时,连空气好像也在他身边安静沉缓了;来来往往的进化者们,几乎都自觉地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不敢上前惊动他似的,只是远远地、低低地轻叹着。

以斯巴安的性格来说,他会掐着时间过来接她出副本,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小酒!”

斯巴安一转头,刚一瞧见林三酒,立刻露出了一个牙齿雪白的微笑,眼睛中也闪烁起了晶亮的翡翠色光泽:“结束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一天不见,斯巴安对她的称呼倒是又亲密了一层——林三酒在众人目光之中硬着头皮走近他身边,来不及介绍余渊,先将纸条递了过去:“结束了……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斯巴安瞥了一眼余渊,低下了头。金发滑下他的额头,投下的阴影如同奉承他似的,深深勾勒出了他的眉眼、鼻梁与嘴唇。

“我终于了解你了……?”他轻声说,又疑惑地看了看余渊。“或者说,终于把你弄明白了。”

“终于了解我了?”林三酒皱起眉头,陷入了茫然。她有什么让女娲搞不明白的地方?现在她又了解自己什么了?且不说女娲是怎么知道她会在梦境剧本中遇见余渊的——她试图弄清楚自己,又是为什么?

“这是哪儿来的?”斯巴安举起纸条晃了晃,目光再一次扫过余渊。后者似乎也被他的外貌震惊住了,一时间只是愣愣地站着;斯巴安见状,主动朝他微微一笑:“你是她在副本里认识的朋友?”

“这事说来话长,”林三酒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见余渊一时还没回过神,替他答道:“他在剧本里和我一起战斗的朋友,帮了我很大的忙。这个纸条,就是一个……我以前认识的人托他带给我的。”

斯巴安望了她一眼,神色不置可否;那一双深绿湖潭般的眼睛,在金发后幽幽泛着光泽。

难道说,女娲连斯巴安会在她身边这一点都算清楚了,所以才特地用了英文?

就算她的能力是【偶尔也会有完美的计划】,这也太叫人难以置信了……

“原来你们都是兵工厂的?”

在她兀自出神时,余渊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神。林三酒看了一眼斯巴安,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他的兵工厂制服。

“噢,我不是兵工厂的,”她忙解释了一句,“这只是我向他借的衣服,为了避开一个人。”

她说到这儿,才猛地想起来还有一个黎文溯江正在追杀她——说来也真叫人好笑,在梦境剧本中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叫她差点把此行的目的给忘了。

“怎么样?”斯巴安转头朝她一笑,声气温柔亲昵:“你从剧本中带出的是什么?现在有线索了吗?”

林三酒突然愣住了,就像是被掐断了一根弦似的。

从剧本带出了……一个什么来着?

她刚才忙着治疗余渊,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起过从剧本里带出来的东西。

她不知怎么,下意识地与余渊对视了一眼——青年的目光正等待着她,二人双眼一碰上,他就点了点头。她感觉到自己与他似乎正共同承担着一个什么秘密似的,但一时却回忆不起来了;只需要好好想想,她一定能想起来那究竟是什么事的……

林三酒听见自己脑海中的意老师突然焦急起来,“喂、喂”地叫了她好几声;只是她的声音似乎隔了一重水,听起来隐约模糊,竟一点儿也唤不回她的神智。林三酒感到自己朝前迈了一步,极近极近地挨上了斯巴安——他身上那种被阳光照得温暖极了的无花果气息,登时扑进了她的鼻子里。

斯巴安似乎也有点儿吃惊,一动没动地望着她;在这样近的距离上,他的容貌几乎能令呼吸停滞,被风轻轻吹动的金色碎发甚至让人有点儿想哭。

林三酒看见自己抬起了一只右手——她似乎没有想要抬起手,然而那只手却确确实实地抬了起来,轻轻落在了斯巴安的衣领上。深蓝色制服衣领笔挺微凉,纹理在她指腹下微微起伏着;她的手指在衣领上慢慢攥拢了,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猛然将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斯巴安被她突然这样一拉,阴影蓦地笼上了她的面庞;一瞬间,地面上两条长长的影子彼此交缠在一起,停顿了几秒,这才一点点重新分开了。

分开之后,震惊之色只在斯巴安的脸上停顿了一刹那,紧接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看了一眼林三酒,又转头瞧了一眼余渊。

布满刺青的青年一歪头,朝他耸耸肩膀,回应似的微微一笑。

林三酒松开手,轻轻抚平了斯巴安制服上的皱褶;三个人此时的神色全都平静极了,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再平常不过。

“……我明白了。”斯巴安修长的手指仍然停留在嘴唇上,说话时,想必浸染了他温热的吐息。“原来是这样。”

“是,”余渊第一次开了口,他的声音仍然没有完全摆脱刚才的嘶哑。“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几人说话时,夕阳已经越沉越深了;半紫半蓝的天色倾泻下了苍穹,将一切都陷入了影影绰绰的阴影里。已经有人点亮了路边的路灯,橘黄色的灯火在暗蓝的傍晚里安静地跳跃着,燃烧着。

“等一下,”林三酒轻轻打断了他们——意老师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快要听不见了,只剩下了遥遥一点,听起来像是从海浪的另一头传过来的一样。“我还有一次……你们要跟我来吗?我想到了一个好地方。”

“你要去哪儿?”斯巴安的声气仍旧轻柔。

“半山镇,有一个bliss。”吐出这三个字时,林三酒心里却只有一片平静;她甚至还冷静地想到,自己的正事办完了以后,可以顺便去签一个到。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目光,不由都笑起来:“好主意——走吧。”

三个人一起上了飞机,辗转来到了半山镇下。尽管只来过一次,但记忆却仍旧清楚得仿佛昨天一样;刚一走近bliss大门口,林三酒就恍惚又一次闻见了弥漫在空气中、那种雪一样冷冷的香气。

“我在这儿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余渊在一楼停下脚步,望着走廊里低声说道。林三酒向他点点头,很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是却没法告诉一直在脑海深处隐隐尖叫的意老师——“祝你好运。”

“那我跟着她上去。”斯巴安自然而然地说。

有了上一次嘉比盖尔的口信,这一次林三酒很顺利地上了顶楼。

一段时日不见,嘉比盖尔似乎没有一点儿变化。她仍旧披着一裘红纱,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从肩上、背上温柔地蜿蜒下来;一眼望去,不知是她那一双灼人的眼睛更蓝,还是身后的一池水更蓝。只是她刚一打开门,却微微怔了一怔——“这是谁?”

“朋友。”林三酒冲她一笑,“没关系,你不用在意。”

说罢她走近一步,伸手勾住了嘉比盖尔的下巴,朝那双湿润丰润的红唇低了下去。斯巴安静静地站在后头望着她们,神色没有一点儿波澜。

当林三酒重新站直身体时,嘉比盖尔仍旧是一脸惊诧。她长长的黑睫毛不断扑闪着,在碧蓝眼睛里投下了颤动的阴影:“你……你怎么了?”

站在她面前的二人,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头——林三酒歪头仔细瞧了瞧她,转头与斯巴安对视一眼,彼此都浮起了点儿失望。

尽管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失望。

“还有吗?”金发男人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没有了。”林三酒沮丧地说,“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没了?”嘉比盖尔拧起了那双弯弯的长眉,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想单独留下来跟我说说吗?”

但是谁也没有回答她——林三酒只是匆匆摇了摇头,转身就与斯巴安离开了。身后嘉比盖尔有点儿疑惑地叫了一声,似乎又等了半晌,才传来了大门重新关上的声音。

回到一楼,斯巴安轻轻叹了口气,站在走廊里的阴影里低声说道:“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叫上你那个朋友,”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睛里是一片幽暗的墨绿色。“兵工厂今日有一批产品要在雅典剧场拍卖……盯着拍卖恰好是我这个部门的职务,把你们带进去不难。”

“安全吗?”

“剧场是封闭的,今天会去的人很多。”斯巴安像是安慰她似的,柔声道:“这是我能想到最理想的地方了。”

林三酒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774 你以为林三酒是唯一一个吗

【唔,你们不要等了……】

在抗辐射这方面,林三酒和一个平常人丝毫没有两样。

从被传送到伊甸园开始,到她的身体机能崩溃,这段时间可能还不到十分钟。

在十分钟里,症状已经迅速危及到了生命,可想而知这个世界中的核辐射量是多么恐怖——

她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像是一条毛巾一样,狠狠地绞着疼;高烧没有预警地就窜了起来,让她的皮肤灼热地烫人,每一次转头,都会有一把落发掉下来。从林三酒的鼻孔、耳朵、嘴角,都争先恐后地渗出了血,她自己却还没有丝毫意识。

高温适应、体能增幅……都没法改善她的状况,林三酒忽然又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接着陷入了朦胧的昏沉之中。

当初身处于绿洲幕后的堕落种们,在极温地狱之前也是人类,就是因为没有适时地进化出“高温适应”,而导致他们都成了堕落种。

现在的林三酒,很不幸地落入了同样的处境里。

因为她的身体始终没有生成抗辐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林三酒缓缓地睁开眼睛,随即又合拢了。她在身体的机能即将枯尽,意识模模糊糊之间,已经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不会生成任何抗辐射能力了。

原来在这种濒死关头,身体竟然能够把讯息这么清晰地传达给大脑——不是她的潜力值还不够高,而是受限于她本身的基因缺陷,林三酒天生无法拥有这样的能力。

人人的身体里都有无数个带有缺陷的基因,只是没想到,她的竟然这么快就起了作用。

死亡的面孔突然清晰了起来,就像是小时候坐在她床头的妈妈。

……林三酒不怕死。

她只是担心死还不是她的最终结局;她怕自己死了以后,尸体还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在辐射的作用下变成了畸形的一张脸,茫然地独自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意识像是沾了水的肥皂,迅速地从指间滑了出去,在它身后跟着涌来的,是一片名为死亡的黑暗——就在林三酒的双眼即将被这黑暗笼罩的前一秒,她已经昏花了的视线里走来了一个人影。

假如我是什么里的女主角的话,这个人一定是来救我的吧——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跟自己开了个玩笑,随即就再度昏迷了过去。

逐渐走近了她身边的那个人,头上戴着一个类似于摩托车头盔似的东西,一双眼睛在头盔玻璃罩子的后面转了转,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女人。

一看就是一个新来的。

在这种高辐射的世界里,不但身上连一件防护服都没有,甚至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紧身短背心,大片的皮肤都暴露在了充满了浓浓辐射的空气里——当然了,林三酒的死活是不会被放在这个世界里任何一个人的心上的,这个带着头盔的人之所以会走过来,是因为他另有目的。

陌生的头盔男蹲下了身,仔细地看了一遍她的身体,当目光落在林三酒的绷带上时,目光忽然一亮。

“我知道你还没死透,所以先跟你说一声抱歉了。”头盔男忽然低低地说话了,声音在头盔的后面有些听不清楚。“反正一个死人,什么特殊物品也都没用了,对吧……”

说着话,他已经摘下了手套,抬起林三酒的下巴,在她的绷带上按了按,果然感觉到了下面皮格马利翁项圈硬硬的质感。

头盔男不急着拿东西,反而扶着她的肩膀给她翻了个身,将手伸进了她的后裤袋里,似乎在找其他的东西。

几秒钟后,他“砰”地一下,整个人就栽倒在了林三酒的身上咽了气——后者被这样一砸,微微地吐了一口气。

由于【乌苏毒】的关系,从头盔男脸上、身上渗出来的鲜血,滴落在头盔的玻璃上,顺着边缘流了出来。

两具一动不动的尸体,就这么叠着躺在苍茫灰沉的天地间。

倒毙的尸体所在之处,离玻璃罩其实并不远——林三酒在肌体飞速病变的情况下,根本没得来及走上几步,就已经摔倒在地了。

在玻璃罩子里,几个面色红润、干干净净的人驻了步子,对着不远处的两具尸体指指点点了一会儿,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转头又各自散了。

一片寂静里,只有呼呼的风声,吹动了乌黑色的草丛。几只人头大的丑陋甲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凑近了二人,触须来回地摆动了几下,正要上前时,忽然被一声长长的吸气声给吓了一跳,迅速钻回了土块下面。

这一声吸气,带着声带受损后的沙哑和枯竭,仿佛声音的主人已经好久没有用空气滋润过干枯的胸膛了——林三酒睁开了眼。

她在睁眼后的几秒里,疲惫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没那么难受了。当她被自己喉咙间的血呛得一阵咳嗽时,发现血停止了外涌,虽然身体仍然很疼,但似乎高烧正在消退。

但是林三酒却很清楚,自己仍然没有生成抗辐射能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昏昏沉沉地想了一会儿,觉得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原因,肯定是出在这个死去男人的身上了。

原地躺了一会儿,林三酒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努力地咚咚跳着,试图给身体灌入一点力量——等她手刚能够动一动的时候,她就挣扎着拽下了头盔男的背包。

背包的搭盖关得不严,一把闪着红光的透明小圆球顿时滚了出来,咕噜噜地落了一地,看样子正是刚才玻璃球城市里,那个年轻人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吃的东西。

林三酒抓住了一颗小圆球,极富弹性的质地被捏在手里还不到一秒,就变成了一张卡。

【防辐射橡皮糖V2.0】

由伊甸园实验室研发出产的抗辐射零食,保证绝不添加天然果汁或维生素C,口感像皮鞋,咬也咬不断,并且总是散发出一股腥甜的劣质糖精味道。吃下本品后,将短暂地大幅增加身体的抗辐射性。由于本品并不是最新版本,因此效用只有三天左右,需要定期服用,每次请最少吃十粒。

注:这个橡皮糖只能当做补充剂,请配合其他抗辐射手段一起使用,效果更好。

林三酒顿时不知从哪儿涌出来了一股力量,一口将刚刚解除卡片化的小圆球吞了,又拼命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寻找刚才掉出来的橡皮糖,很快额头上汗就下来了。她被头盔男的尸体压在下面,身体又虚弱,能动的只有一只胳膊——但是好歹,她总算找到了七八粒,立刻一把都塞进了嘴里。

虽然还不到十粒,但是吃下去不到一会儿工夫,林三酒感觉一股活泼的气息从腹腔中蔓延了开去,昏沉、头痛等症状顿时为之一轻,好受多了。

她躺在地上,大喘着气,感觉到了鲜绿色的生命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血管里。望着坠满了辐射云的阴沉天空,她眼角不知何时悄悄地滑下了一道眼泪。

即使是不怕死的人,也是不想死的。

有了点力气,林三酒喘息着推开了头盔男的尸体,慢慢坐了起来,地面上留下了一个血染出来的人形印子。

在吃下橡皮糖之前,到底是什么救了她的命呢——这个问题,林三酒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黑色的头盔依然静静地坐在地面上,里面的人头和它连着的尸体却不见了。林三酒指间夹着一张画着一个死去男人的卡片,低头读起了卡片后面的文字。

【耳导的尸体】

姓名:耳导

种族:人类

状态:死亡

潜力值:152

犯罪嫌疑人:林三酒

基础能力:高辐射适应、体能强化、鹰眼、身体改造。

进阶能力:离弦之疯狗、辐射驱散血液粒子。

离弦之疯狗虽然名字古怪,但本身却十分平平无奇,只不过是一个大幅增加了速度的能力而已,倒是剩下的那个十分耐人寻味。

“辐射驱散血液粒子……?”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睛——因为刚才受到的辐射伤害太大,她的视力仍然有些模糊。在确认了自己的确没看错以后,她忍不住调出了进阶能力的详细信息。

【辐射驱散血液粒子】

在血液中生成一种微小粒子,可以立刻驱散体内60%的辐射。仅仅只有“高辐射适应”这一项能力的话,人体仍然相当于处在中等强度的辐射波中,长此以往,对身体也是有一定危害的。除了保护身体健康之外,这种粒子还有一个用法,就是可以将之喷洒在辐射变异生物的身上。

驱散了对方体内60%的辐射以后,无论是什么变异生物,威力都会被大大地削弱,效用可以维持一天——可以说,这是一项无视了基本科学定理的能力。

“怪不得……”林三酒恍然大悟,看着自己满手臂的血,心里一瞬间感觉复杂极了。

这个叫做耳导的男人,大概是见她垂死,所以过来搜尸体的,结果没想到在他碰着了林三酒的皮肤以后,自己却先一步因为乌苏毒送了命。接着,从他体内流出的鲜血滴到了她的身上,反而替她驱散了60%的辐射……

原地怔了一会儿,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耳导的背包。

775 平静的剧场

林三酒也没料到,末日摧毁了各个世界这么多年之后,她竟然再一次有幸见到了来自过去的人类艺术。

剧院沉浸在一片幽黑中,只有舞台中央处由几束交集的聚光灯点亮了,仿佛漂浮在黑暗中的、由光芒形成的一座孤岛。一个身材修长,裙角曳地的女人,盈盈站立在耀眼光海之中,睫毛头发都被映成一片亮白。她此时仰着头,双眼紧闭,正将最后一个音符高高地送入了半空;歌声冲出光海,久久回荡在漆黑穹顶下,如同海涛撞上悬崖。

拍卖之前上演音乐剧、独唱,或其他种类的艺术形式,似乎已经成为了十二界中的惯例。如果仅仅是看见了眼前这一幕的话,恐怕甚至会叫人怀疑这儿是不是一个还没有迎来末日的世界;只有当那磅礴有力的声音如海潮般席卷过人的灵魂时,林三酒才猛然深吸一口气,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歌手确实是一个进化者。

普通人的歌声,是绝对无法达成这样的震撼力的。

来自异域的歌声仿佛穿透了躯壳,拨动着人的每一根神经,如有实质般地冲刷过精神深处,叫人不由自主地战栗、颤抖,浮起不自觉的眼泪。

歌声并没有实质的作用,那位女歌手的进化能力之一,也只是将歌声的冲击力千百倍地放大了;不过在她停下歌喉许久之后,从一片寂然的剧场里猛地爆发起了一片洪亮的掌声——即使已经进化成了如今的地步,人始终还是人。

还是人,就还会被某种精神上的冲击所触动。

就连现在状况不太对的林三酒,也不由得跟着众人一起站起身来,重重地鼓起掌来。她身边的一排包厢之中,接连不断地闪烁起灯光;一下又一下地映亮了二人的面庞。斯巴安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是为歌手和演奏者们送上谢礼的表示……这样使灵魂都一起战栗起来的精神享受,我认为送一点儿谢礼很应当。”

他的气息痒痒地滑过去,她一转头,正好瞧见他拍了一下栏杆上的按钮。一束灯光顿时染得这个小包厢一片雪白——与旁边几个包厢不同,这阵光芒久久不灭,甚至在剧场里引起了一阵低低的窃窃私语声;那位女歌手目光跟着一转,遥遥见到斯巴安时似乎也不由吃了一惊,随即微微一低头,像刚才一样表达了谢意。

当她从舞台上消失了好几分钟以后,林三酒这才坐回了沙发上,低声问道:“演唱很棒,但是……你还剩下三次吧?你想传给谁?”

“放心吧,我早就打算好了。”

斯巴安坐进另一张单人沙发中,将一双长腿笔直地伸了出去。微光染亮了他的侧影,一路在他的金发、鼻梁、嘴唇与喉结上,勾勒出了一条细细的亮边。

林三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不等张口,他却又忽然转过头,墨绿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湖水般的光泽:“不过,我不愿意碰别人嘴唇。”

“啊?”她一愣,随即立刻皱起眉毛:“那可不行!”

“你听我说,”他亲昵悦耳的嗓音放得很轻,像是在耳边低语一样。“不一定非要碰上嘴唇才能传出去的。”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隐隐听清了意老师的只言片语——对方似乎放弃了喊叫,只是在不断地重复一句话:“……想想,你传出去的……是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好问题,可惜它却压根没在林三酒心上停留,一眨眼就忘了,如同被风吹过的水面一样,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她只是望着斯巴安,充满了不赞同:“你到底是想……”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一阵轻轻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给打断了。来人肯定不是余渊,因为她分明辨认出了对方细细的鞋跟敲打在地板上的声响。循声一抬头,林三酒在包厢门口看见刚才那一位女歌手。

她走动之间,身上的长裙就像一裘流动的星空,在暗夜中微微闪烁着细光。与她那种强而有力的歌声不同,这位女歌手却生了一张颇为甜美的面孔;她敲敲门,冲二人一笑。

“二位刚才那样慷慨,”她开口时嗓音平缓柔和,叫人一点儿也想象不到她歌唱时的声音:“真是非常感谢。”

斯巴安到底怎样慷慨了,林三酒是连一点头绪都没有的。女歌手显然也看出来她不过是一个凑热闹的,但依然十分和气礼貌;她的目光从斯巴安身上扫过去几圈,面色突然一下涨红了:“真的,真的是……是兵工厂的那位长官吗?”

“是,你太客气了,”金发男人直视着她,轻声笑着说:“其实你不必非要上来的。”

“不……我一直都知道你,”这位女歌手在千百人目光下都十分自如,此时却有点儿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微微低下了头:“不瞒你说,我……其实……总之,我对你能喜欢我的表演,感到很高兴。”

她这一句话,显然是来回犹豫、重新措辞了好几遍的。

“来,请坐。”斯巴安站起身,为她拉开了一张沙发。女歌手有几分局促地坐下了,他晃了晃自己面前的酒杯,笑道:“来一点儿酒么?”

女歌手点了点头,没想到他却将手中喝过几口的酒杯径直递了过去;一旁的林三酒与她不由都是一愣——然而紧接着,她就低着头伸手接过了酒杯。她显然是一时没好意思喝,只是牢牢握着杯子,目光停留在地板某一点上,身子仿佛也正紧紧绷着。

她低着头,自然没瞧见——她身边的两个人牢牢地盯住了她手中的酒杯,好一会儿才移开了目光。

与林三酒对视了一眼,斯巴安微微探过身子,向那女歌手低声问了一句什么。

他们轻声闲聊时,林三酒只好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看着,也不知该说自己像个灯泡,还是该说她仿佛融入了黑暗、突然不存在了——那二人聊了一会儿,斯巴安突然抬起头,轻轻扫了她一眼。

她顿时精神一振。

他总算是要办正事了吗?

“我刚才撞了一下手指,”斯巴安低哑、亲昵地笑了一声,将一根食指探入了自己唇中,轻轻吮了一下——“好痛,不信你看。”

女歌手愣愣地瞧着他,仿佛失了魂似的;当他将那根食指凑上她的唇边时,她刚一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浑身紧绷着,皮肤一下子涨得通红通红——她犹豫了半秒,随即竟然顺势微微张开了嘴,含了含他的手指尖。

“好多了。”斯巴安顿时笑了,“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女歌手怔怔地坐着,面上潮红渐渐地退了下去。她刚才的羞涩、局促全都淡了、消失了,换上了一副恍然之色。她看了看林三酒,又看了看斯巴安,平静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林三酒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碰上嘴唇,但总算是成功地散播出去了一次。

“我知道你在十二界有很多簇拥与爱慕者,”斯巴安仍然柔和地说道,“所以我才特地找了你。”

“三次是吧?”女歌手沉吟一下,随即朝二人笑了:“我在一个小时之内就可以全部传出去了。”

“我也相信你有这个本事。”斯巴安轻声说,“你再帮我找两个女孩过来……”

“林三酒!”

在他们交谈时,意老师的声音突然爆发式地响亮了一下——林三酒刚刚一震,却只听她随即又弱了、低了下去,重新模糊起来:“想……传……不是好……”

她到底想说什么?就不能等自己的正事办完了再说吗?

林三酒有点儿烦躁地吐了一口长气;她再一转头,却发现刚才那位歌手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斯巴安正懒洋洋地倚在沙发靠背上,一点一点地抿着杯子里的酒。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回头一笑:“说不定接下来的女孩,会乖乖地喝掉我的酒……那就省我不少事了。”

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怎么了?离拍卖正式结束还有至少三四个小时呢。一传三,三传九,在这段时间里,整间剧场的人都会被……”斯巴安说到这儿,自己也微微皱起了眉毛,似乎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好了:“被……”

问题或许就出在这儿了。被什么呢?

“我总觉得,好像我们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林三酒低声说道,“你呢?有这种感觉吗?”

“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有。”昏暗中,那双望着她的墨绿眼睛,就像是深藏在林荫间的湖面。“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不对’。”

她咬着嘴唇,满腹犹疑地想了一会儿,外头又响起了脚步声:斯巴安在十二界中的名气不小,迷恋他的女孩子们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对他来说这个任务实在是轻而易举——很快,包厢门外就露出了另一张容貌可人的面庞。

毕竟只有外形漂亮的男女,才有更大几率能成功亲吻别人。

接下来的一切,都正如斯巴安所预料的那样发生了。

在两个多小时以后,林三酒已经注意到了剧场中逐渐明显起来的异样。昏暗之中,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观看拍卖,只是在座席间来回走动,寻找着下一个“猎物”;终于在拍卖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中标的那一个女人忽然挽过主持人,仰头吻上了他的嘴唇——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将整间剧场蓦然送入了诡异的沉默里。

好像所有人都明白了。

客人们彼此打量着,一声未出。没有人催促主持人去换上第二件拍卖品,主持人也不再往展品上瞧一眼。

每一张脸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平静神色,无言地接受了这一场拍卖的彻底中断。

776 香巴拉

【看见有标题就知道,今天更新会很早,12点前准时更!】

极温地狱降临的第一天,林三酒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昔日男友的血染满了双手后,在指缝里很粘稠,指甲里的血一直洗不掉。走下停车场时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热浪,第一次见到堕落种时猛跳的心脏……现在想起来,还恍如昨日。

这么快,14个月就过去了——她明明知道自己此时正在梦中,但因为神智仍然清明,所以自然而然地感叹了一句。

一切都太真实了,这让林三酒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真的是在做梦么?

她转头朝四周看了看,这个空间瞧不出有多大,只有无穷无尽的一片暗黑,铺满了视网膜的每一个角落。黑暗的空间里,唯有离她不远的、一个纯白色的巨大立方体最为醒目:这个立方体跟林三酒的个头一般高,横面大概能站下三四个人,此时朝上的那一面上,正写着乌黑的四个大字——“极温地狱”。

这就是卢泽当时曾经提起过的骰子了。

在林三酒迈步的时候,她的思绪飘到了卢泽的身上。他和玛瑟怎么样了?12应该已经分化出来了吧?身边跟着12那么可怕的一个人,他们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想到了旧伙伴,就忍不住又想到了新伙伴:兔子他们也不知道拿到了签证没有?如果拿到了,会是去往哪个世界的呢?

14个月以来,林三酒遇见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同伴、有敌人、有萍水相逢的人……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要一个人上路。

当从这个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她就会孤身一人出现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里了——她轻轻地叹口气,一瞬间心头竟然涌上了对极温地狱的不舍。

“好了,该出发了。”林三酒搓了搓手,给自己像是打气似的说了一句,随后朝前走了一步。

眼前那个巨大的骰子,立刻像是一个活物一样,浑身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骰子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抛上了天空一样,在一片纯黑的背景里,翻滚着,越来越小。

明知道骰子不会落到自己身上来,可林三酒还是不由退后了一步,仰着头,看着那个白色骰子在翻滚的过程中,不住闪出一行行黑色的字迹,逐渐地越变越大,最终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

她赶忙走上前几步,探头去看正面的字,心脏砰砰一阵跳。

下一个世界的名字很短。

“……伊甸园?”

林三酒有点愣。这个名字听起来太不像是一个末日世界了——像极温地狱、冰雪暴、黑死城之类的,她都还可以想象出个大概,可是这个伊甸园……

疑惑还横亘在心头,她忽然感觉到一股仿佛从意识深处袭来的疲惫感,迅速攻占了她的大脑,眼皮突然就沉沉地睁不开了,好像几十天没睡觉一样,叫她甚至都无法兴起反抗的念头。

黑暗迅速地覆盖住了她的视野。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当她再度恢复意识,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林三酒就感觉到了一股清爽的微风,正一下下地吹拂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这风很柔和,风里连一颗沙粒也没有,凉凉的,与以往相比,甚至让她觉得有一点儿冷。

她已经离开极温地狱了——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林三酒的身体已经向大脑发出了这样一个讯息。

因为此刻她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好像突然被浸在了一池冷水里了似的——有多长时间,她都没有感受过正常的、二十多度的空气了?想不到二十多度时,竟然这么凉……

林三酒揉揉眼睛,用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接着她傻眼了。

如果伊甸园的意思是这个的话,那么林三酒巴不得以后每一个新世界都有一个温柔和平的名字才好——

哪怕在极温地狱降临以前,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这么漂亮的城市。

慢着,这的确是一个城市对吧?林三酒有点不太确定地想。这个地方处处都充满了异世界的新奇感——雪白的海螺状建筑,线条轻巧流畅,足有7、80层那么高,三五个并排而列;居民的住宅都是一栋栋两三层的小楼,被浓浓的、欢快的绿植遮掩得看不清楚。

远方矗立着一个乌黑的异型高塔,仿佛守护者一样,俯瞰着这个城市。

在应该是人行道的地方,铺着踩上去应该会很舒服的滑行通道,一个妈妈正带着两个孩子站在上面,说笑着,没一会儿工夫就不知被传送带送到了哪儿去。不远处一个年轻人,从一台看起来像是自动贩卖机的机器里,掏出了一大把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往嘴里送——再望一望远方,人们的神态看起来都很平静自然。

不是说,她会被传送到一个也是一样毁灭了的世界吗?

难道卢泽的情报不对?

想想也是,他和玛瑟也不过才经历了两个世界,得到的信息说不定不完全……

对比了一下这儿的居民们,林三酒有点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衬衫,拍掉了一身的沙子粒,自觉整理地差不多能见人了,抬步就朝城市里走。

那个正在吃东西的年轻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连动也没动一下,随即又低下头抓了一把闪着红光的小圆球吃了。

接下来,只听“砰”的一声,林三酒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她有几分茫然地抬起头——面前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是什么?林三酒的鼻子疼得简直要冒酸水了似的,她诧异地伸出手去,发现自己摸到了一片坚硬、透明的东西——

是玻璃?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这儿为什么要放一块玻璃?

林三酒双手摸索着,发现这块玻璃很大,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儿的,简直像堵墙壁一样。

正嚼着小圆球的年轻人又抬眼看了看她。

因为刚才走了几步的关系,此刻两人的距离很近了;林三酒忙张口问道:“那个,你好,我是第一次来这儿,不太熟……”

年轻人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歪头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朝她身后指了指。

入口在后面?

林三酒忙一个回身,目光落在身后,楞住了。

有那么十来秒钟的工夫,她甚至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炼狱,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从脚下站立之处,一直到目光看不见的尽头,都铺满了焦黑的泥土。零星的一丛丛植物,呈现的已经不是盎然可爱的绿了,而是污浊的青黑色,如同垂死老人的皮肤。

天空坠着一层层厚厚的铅灰色的云,使天空看起来特别低,仿佛就要和大地挨在一起了似的,阴沉沉地压抑在人的心口上。

破败、倒塌了的楼房,理所当然地没有半点人烟。偶尔土块一翻,会钻出来一只人头那么大的、甲虫似的东西,模样可以让十几岁小姑娘做上一个星期的噩梦。它一双血红色的巨型复眼朝林三酒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迅速钻回了土里。

即使在海底见识过了不少恶心的东西,林三酒也忍不住冷颤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连忙转过身,正要喊,发现刚才那个吃小圆球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林三酒四下里一张望,周围没有别人了——她一边使劲地拍着玻璃,一边喊道:“喂!有人吗!谁能告诉我,入口在哪里?”

没人回应,她的双手在玻璃上摸索着,试图找到玻璃的边缘。

但是很快她就失望了。

这个干净、漂亮的城市,好像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球给罩住了,上摸不着顶,下没有接缝。而林三酒,很不幸地,正好处于这个玻璃罩子的外面。

现在,傻子也能猜出来几分了:这个世界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危机,抹净了世上大部分的人口和土地——但或许这儿的居民们科技水平要比极温地狱强一些,因此建造出了这个“玻璃球城市”,来保护剩下的人类。

那么问题是,这个“危机”到底是什么呢?

林三酒敲着玻璃对着里面一通喊,始终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之后,叹了口气,终于停下了手。打破罩子进去,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虽然材质有点像玻璃,但肯定不可能是她所认为的玻璃,因为罩子坚固得让人觉得没有一丝希望。

“真是的,哪怕在玻璃墙上挂个横幅也好啊……至少告诉我们这些外来的人,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她甚至觉得有点累了,转头朝焦黑的土地走去。

不过走了几步,已经看见了四五只刚才那种人头大的虫子。她忍着恶心,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忽然毫无征兆地从胃里泛起一股酸水,下一秒她已经吐了出来——胃里有限的那么点食物,都化作了水,被清空了。

与此同时,她的精神也越来越萎靡,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咕咚”一声,林三酒浑身发软地摔倒在了地上,黑色的泥土登时溅了她一身。

在昏迷过去之前,她忽然明白,玻璃球城市是想从什么东西手里保护人类居民了。

核辐射。

777 等五分钟,长官!

不管你是谁,此刻是否被亲吻过,过去的人生又是怎样一路走来的……在踏上香巴拉土地的那一刻,一切都将会随风而逝。

现在,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空中列车跟随着前方几架直升机,在充斥着视野的茫茫一片灰雾之中,航行了近一个钟头。所有的雷达导航系统都关闭了,除了引擎与螺旋桨的轰鸣声之外,死寂的天地间只剩下了不断涌动翻滚、静谧无声的浓雾。

人们各自坐在位置上,有的闭眼出神,有的望着窗外天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最终一刻的到来。

林三酒是被一个细微声音唤回了注意力的。

“长、长官……”

她睁开眼睛,循声望去,发现刚才那个瘦小的年轻男孩不知何时走近了斯巴安。他一手扶着椅背,似乎有点紧张,身体硬邦邦地拱成了一个半弓形,嘴唇泛着与皮肤一样的苍白,衬得面颊上的痘疤更加血红。

坐在她对面的金发男人,懒洋洋地抬起目光,轻轻“嗯?”了一声。他似乎刚才也累了,像其他人一样小憩了一会儿,此时嗓音中还带着浓浓的、沙哑的睡意。

“长官,那个,我,”男孩一被他的目光笼罩上,喉咙里顿时像缠上了一根钢丝似的,声音紧紧得仿佛要碎开了:“我……我想问您……”

“什么事?”

“那个……现在我们一直没有开雷达……”

“是啊,”斯巴安微微一笑,放松而闲适地倚在椅背上:“怎么了?”

“这——这不是很奇怪吗?”这句话突然冲破男孩喉咙,脱口而出:“我们连自己在哪、又在朝哪走都不知道,又到处都是雾,怎么——怎么——”

他说到这儿时,下意识地一转眼,猛地刹住了话头。众人刚才都被他吸引过来了注意力,此时都朝他转过来了一张张脸。每一张脸上,都带着同样的一副平静面色。

男孩思维反应不慢,尽管面色骤然难看下来,却依然急忙改了口:“……怎么能到达香巴拉呢?”

即使林三酒也看出来了,他原本想说的话只怕根本不是这一句。

“奇怪了,”他的长官抬手拢起一头金发,笑道:“你没有感应到自己体内的生物导航吗?”

“生……生物导航?”

“香巴拉在哪里?”斯巴安忽然问道。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男孩身上,但显然并非在朝他发问;因为他话音刚一落下,整架空中列车里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臂——那男孩用余光一瞥,神情当即一震,踉踉跄跄地连退了几步。

一只只手臂,密密麻麻、整齐划一地抬进了天空里,指向右前方。

男孩紧紧地缩起后背,让他肩膀看起来更窄、一颗头看起来更大了。“我……我明白了,我刚才是没留意……”他脸上一瞬间浮起了清清楚楚的惊恐,好不容易咽了咽口水,他瞥了斯巴安几眼:“长官,难道……你也有这个生物导航?”

“当然。”

男孩像是挨了一棍子似的,呆若木鸡地站立了几秒。他嗫嚅着要往回走时,却又被叫住了——“你坐在我身边吧。”斯巴安轻声吩咐道,“一会儿到了目的地,你紧跟着我。”

他低垂着眼皮、哆哆嗦嗦地坐了下来,一眼又一眼偷偷打量着自己的长官,却不知道全落进了林三酒的眼里。

“你叫什么名字?”她这一开口,倒把他吓了一跳。他往后缩了一缩,先瞧了一眼斯巴安,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充满戒备地答道:“……我叫米姆。”

这个叫米姆的男孩,似乎对斯巴安满心尊敬。

林三酒沉默下来,从余光中静静地观察了他一会儿。这男孩年纪不大,五官扁塌、一脸痘疤,唯有一双眼睛里的光芒灵动活泛极了;他歪头想了一会儿,低声对斯巴安道:“长官,您去过香巴拉吗?”

金发男人摇摇头:“没有。”

“那……您为什么这么想去香巴拉?”米姆的声音压得很低,即使是坐在对面的林林三酒和余渊,也只能隐隐约约捕捉着一点儿边角。男孩话音一落,斯巴安闻言忽然抬起头,与二人对视一眼,几人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了一瞬间的疑惑。

对了,他们这么想去香巴拉,是为什么来着?

米姆等了一会儿,见自己的长官始终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再开口时,语气中甚至带上了恳求:“长官,您……请您好好想一想……那到底是什么地方?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大家——我是说,为什么我们都这么迫切地想去香巴拉,连兵工厂也不回了?”

斯巴安呼了一口气,将脸埋在了手掌中;他的金发滑落下来,像一缕缕阳光穿透空气,用交错光影描摹出了他的手指骨节。

米姆下一句话,用气声颤巍巍地问出了口,竟充满了真诚的担忧:“您……您一切还好吗?”

不等斯巴安回应,男孩肩膀上突然落下了一只手——一个穿着安全部制服的中年女性,一把揪着他的衣服将他拽了起来;就在她低下头去的时候,米姆立刻挣扎着使劲拧过脖子,一条条青筋从赤红皮肤里浮凸出来:“你干什么!我被亲过的,我已经被亲过了的!”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三酒死死地盯着面前不断扑腾挣扎的二人,感觉脑海中意老师的声音一下子似乎大了;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正在撕扯着她的灵魂——“放开他,”当她听见这一道喝声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声音竟然出于自己口中:“放开他,不用传了!”

那个中年女人一顿,扭头看了她一眼,始终没有松开手:“……为什么?”

林三酒站得笔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二人。米姆惊恐未定,似乎仍不敢放下心;他从眼角里瞥着林三酒,脸却使劲扭向另一边,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被人碰到嘴唇。

“因为香巴拉到了。”她缓缓地说道。

米姆眼中刚刚燃起的一线光,顿时被这句话给凝住了。在他有点儿僵硬地慢慢转过脖子时,肩膀上的手也猛然松开了——那中年女人显然也感觉到了,一头扑近窗边,急迫得甚至吓了米姆一跳;空中列车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纷纷朝窗外望了下去。

在直升机掀起的轰然风势中,灰雾一圈圈飞散开来,迅速露出了底下苍白嶙峋的大地。空中列车车头紧跟着直升机落了下去,“轰”地一下,众人被重重的震颤甩得离了地;高速滑行之下,他们七扭八歪地重新扶稳了身体,一双双眼睛里都亮起了光。

“到了,”不知是谁抑制不住激动地低呼起来,“到了!”

“香巴拉!”

“快,快出去吧!”

从列车里响起了人们哭哭笑笑、不能自持的呼喊声;甚至不等斯巴安发话,就有兵工厂成员打开了车门。外界的天光与雾气顿时一齐涌进了门,凉凉地弥漫在鼻间,像一块块漂浮在水中的碎冰。

“走,走了!”有人颤声叫了一句——那是一个进化者,他甚至没等兵工厂的人从门边退开,就一把将他推出了门,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他一出去,刚才在剧场里温顺合作的人们顿时也都急红了眼,踩着彼此的脚、推着别人的背,争先恐后地挤出了门。

林三酒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跳,猛然加快的血流冲击得皮肤都微微发痒了;即使是与人生中的初恋在第一次约会时,她也从没有这样激动过。然而她、斯巴安和余渊,却是一群人中唯一一群没有动地方的——不是他们不愿意早点儿出去,是因为有人在混乱中紧紧地拽住了他们的手。

“拜托,”米姆两眼泛着惶急的光芒,低声恳求道:“长官,长官,您再想想,您是不是身上一切都好?为什么您要来这儿?”

他一手死死拽住斯巴安的袖子,一手却拉住了林三酒。

或许他是看出来,一旦林三酒走了,他恐怕也很难留得住自己的长官了;因此米姆压根不敢松手,半蹲在地上,用双脚抵住地面,只一遍遍哀求道:“长官,只等五分钟,五分钟!”

余渊没被拉住,但碍于林三酒走不了,他也走不了;他看起来十分不耐烦了,来回跺了几次脚,喝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甩开他?香巴拉就在外面,我们却磨磨蹭蹭地出不去!”

在几人说话时,列车里的人已经呼隆隆地走光了,匆匆地没入了外面浓浓的灰雾里。外面雾气翻滚,看起来如同一片烧开了、正咕嘟咕嘟冒泡的水,人一走进去,几乎就立刻被淹没了影子,只有他们的哭笑声还在回荡。

“再等五分钟,长官,”米姆死命地拉着斯巴安——他看起来随时可以松开林三酒,把全部力量都用于挽留斯巴安。林三酒只觉自己一半灵魂焦急着想要扑出去,另一半却嘶吼着不肯动,矛盾之下,她只是愣愣地立着,盯着米姆没动地方。

“您听,”男孩几乎快要哭出来似的,“外面没有声音了!”

三人神情一凛,侧耳再听时,发觉雾气中果然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刚才出去的人们,仿佛全都一瞬间蒸发了。

778 走入迷雾

【吃一堑长一智,今天放得早一点,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哦大家很踊跃啊!已经收到邮件了!】

——这个副本是缩到哪儿去了?

诧异之下,一行进化者一连转了好几圈,始终也没有发觉半丝副本的痕迹。荒草、碎石、废弃建材……都跟刚才一模一样,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虽然羊蹄人手里一直攥着楼氏兄妹曾提到过的副本检测器,可是这个小东西也始终安安静静的,不管羊蹄人反复将它重启了几遍,也依旧没发出进入副本时的“滴滴”声来。

“会不会是我们已经进入副本了?说不定是因为这一次副本变化得和周围一样,所以才发现不了?”

在闷头找了二十分钟以后,一半人皮一半树皮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这个看起来有些荒谬的可能性——他的声调还是那样,低得简直有点让人喘不上气来。

“也不是没有可能。”羊蹄人沉吟着思考了一会儿,随即一挥手:“我们试着看看能不能走出这片空地……如果不能,就说明进副本了。”

眼下好像也只能这么办——一行人再次跟上了他,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似乎是意料之中、然而又叫众人都隐隐有些吃惊的是,他们居然毫无阻滞地走出了空地区域,甚至一路走到了刚才比斗的广场边上——在大家都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时候,还有一个负责守卫的微笑人鱼成员从路口探出头,一脸惊奇地喊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羊蹄人茫然地住了脚,完全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才好。

不只是他,他身后的一群进化者也都有些傻眼了——说好了是来探索副本的,如今连副本都没找着,这八十个大晶的酬劳还有没有了?

“难道副本消失了?”

林三酒悄悄和意老师嘀咕了一句,心里也不由想到那即将到手却又飞了的酬劳——她暗自叹了一口气,目光在身边人的身上转了一圈,见另几人果然也都各自皱着眉头,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只是这个时候,她的目光忽然一顿。

唯一一个神情不太对的,正是那个古古怪怪的萨杰。

此时以羊蹄人领头的一行人正站在广场入口前的小路上,顺着这条路向上走,在通过守卫以后就会遥遥见到微笑人鱼的据点;向下走,则是那一片本应是副本的空地。

由于羊蹄人踌躇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大家也都默默站在他身后没动地方;唯有萨杰却一头冲到了羊蹄人身前一点儿的地方站住了,好像有些焦虑似的,一边左右张望,一边不断用脚摩擦着地面。

“沙沙”的响声一刻不停,伴着石子儿刮过石砖的声音,也的确是很叫人心烦——老印第安人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压着气喝了一声:“别磨了!”

缓了缓语气,他向正朝他看过来的、那一双黑得要散开了似的瞳仁说道:“……难道你发现了什么?”

萨杰盯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看地面,没说话。

刚才好像长在她脸上了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没有了那一点点带着活人气的表情点缀,她一双黑洞样的眼睛里,仿佛即将骨碌碌滚出两个白眼球一般,看起来还真有些瘆人。

不知是心烦还是焦虑,萨杰又狠狠用鞋子蹭了一下地面。

在老印第安人带着火气的一声“哼”里,林三酒霎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凉了。

或许别人没有看清楚如此微小的细节,但她——都看见了。

这条石砖小路上蒙着厚厚一层尘土,萨杰每一下蹭脚,都会在鞋尖抬起来的时候带起一点沙土——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她刚才那一下所带起来的沙土,却在下落的时候彻底违背了重力法则。

一蓬细细的灰尘离开了鞋尖之后,却忽然像融了一样似的,竟从半空中消失了——林三酒刚要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的时候,只见在半秒钟以后,那一蓬细灰在大概十厘米远的地方,唰地落了下来,流畅自然得仿佛本来就应该在这儿落下似的。

如果不是林三酒一直对萨杰就存有疑戒之心,因此紧紧盯住了她的话,恐怕压根不会发现这么一点点异样——哪怕直到现在,她身边的另外几人也依然惘然不觉,还兀自在讨论那八十个大晶的事儿。

一抬头,林三酒正好对上了那双黑漆漆、仿佛要将白眼珠都污染了似的眼睛。

“……你是不是知道有什么不对?”她稳了一下心神,沉声问道。

同样的一句话,刚才老印第安人也问过;萨杰突然嘻嘻一笑,什么也没说,脚下却停了。

“我看她不大正常,”老印第安人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带着某种同仇敌忾的语气:“估计问不出什么来。”

萨杰又是嘻嘻一笑,却也不回应,反而转头朝羊蹄人笑道:“你去问问那个守卫,看他有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如何?”

她一边说,一边朝上坡的路口示意了一下——只不过她动作很怪异:手臂不肯伸直,蜷得像一只鸡翅膀似的,只伸出一根手指去指点那守卫所在的方向。林三酒立即意识到,她是不愿意自己的手臂伸出刚才沙子落下的范围。

眼看着羊蹄人点点头,一只蹄子已经要迈出去了——林三酒顿时着急了,忙胡乱喊了一声,伸手就朝他的袍子抓去;伴随着警示牌砸在地上哐当一声,羊蹄人被拉下了一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清秀而迷茫的脸。

“怎、怎么了?”他似乎很不适应被人直视,白皙的皮肤迅速红了起来,随即一把将袍子拉了上去:“不要随便拽我衣服!”

显然他刚才也什么都没发觉。

林三酒瞥了一眼满脸笑的萨杰,心里不知从哪儿窜起了一股火——她正要当着众人的面诘问她时,目光一扫,却同身边人一块儿低低地抽了一声冷气。

那个从她肩膀上滑下来的黄色警示牌,一头砸在地上,正好掉出了刚才沙子消失的边缘——只见黄色的标牌蓦然从空气里融化了,半秒钟后,出现在了大概半米远的地方;标牌和铁杆之间,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空出了一段距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再定睛一看,警示牌却仍然和铁杆连得好好的,好像刚才“身首分家”只是众人的一个错觉。

“这、这是怎么回事?”羊蹄人愣愣地问道,随即将目光转向了林三酒;顿了两秒,他又唰地转头盯住了萨杰——看来也像是想到了什么。

“萨杰小姐,我想你也该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了吧?”

林三酒冷冷地问道。

她这句话一出,一行人立即一言不发地踏前两步,将左顾右盼的萨杰给团团围住了。

“哎呀,你们一个个儿的都这么认真做什么。”萨杰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身后,这才搔搔头发说道:“……我也是没想到,以前听过的一个传说居然有可能是真的嘛。”

她吐吐舌头,舌尖惨白而没有血色:“好啦好啦,我跟你们说就,是了。”

“我问你们,副本,是什么?”萨杰笑道。

空气里静了一秒,那一个模样最正常、穿着一身类似于中山装似的青年第一个开口回答道:“……以我们目前所知来看,它大概是一种未能成型的末日世界;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一般会有好几个粘附在成形的末日世界里。”

“对嘛,”就好像是已经揭晓答案了似的,萨杰一摆手:“你们这不是很懂吗。一个长不大的胎儿,看着自己的兄弟茁,壮成长为一个高高壮壮的青年,怎么会甘心嘛。”

“尽管不甘心,大部分’胎儿’也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只不过,我们找到的这一个,刚好有点不一样。我想,它正在把自己模仿成’兄弟’的样子,一点点占据兄弟的地盘……”

不顾众人像是被电打了一下似的表情,她笑嘻嘻地说:“也是我们运气好,走进来的这一个成长型副本才刚刚觉醒;要是等它开始取代替换红鹦鹉螺界的时候,我可真不知道被它波及到的人会怎么样呢……”

“哎?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既然有成长型的人,自,然也有成长型的末日世界啦。”

779 与自己的战斗

林三酒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余渊。

闻声赶来的斯巴安与米姆二人,撞散了雾气,匆匆来到了她身边;目光一落在那个被手电筒光芒包裹住的人体上,他们谁也说不出话了。

绊得林三酒险些摔倒的,是余渊的后背。在手电投出的一圈黄光之下,他正趴伏在地上,双腿跪坐着,蜷缩在身子底下;在时聚时散的雾气中,他就那样跪伏在地,双手直直地贴着地面伸向前方。

望着他好一会儿,才有人颤声打破了寂静。

“这……他是在干什么?”米姆低声说道。他背着一个比自己身板还宽的黑色战斗袋,此时整个人都缩紧了,一手紧紧抓着袋子,死盯着余渊:“他……他不是刚才出来的那个大哥吗?还、还活着吧?”

他话音落下了,却没有人回答他。

米姆好不容易将目光从余渊身上挪回来,脸色唰地白了下去。

“你干什么?”他忘了要压低嗓音,一时间嗓子都破音了:“喂,你要干什么——”

直到感觉手臂上被人猛地一把抓住了,一直往上提,林三酒才突然回过了神。她抬起头,在雾气朦胧中看见了米姆一张紧紧皱起来的脸:“你为什么要往地上趴?”

她一愣,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刚刚竟也蜷起了双腿,此时正跪坐在地上。如果不是米姆惊醒了她,眼看着她就要摆出一个和与余渊一模一样的姿势了。

“我……我也不清楚。”

她喃喃地说,感觉自己似乎说的是实话。就像是候鸟到了季节知道要往南飞一样,这好像纯粹是一种生理上的驱动——她一抬眼,目光越过米姆,登时面色一滞。

这个男孩虽然其貌不扬,但反应却很快;他才一瞧见她脸上的神色,登时往旁边一跳——用眼尾余光一扫,他立刻拧身扑了回去,又急又气的样子:“长官!长官!”

斯巴安一只膝盖刚刚落在地上,被他猛地拽住衣服使劲摇晃了几下,似乎这才把神智晃回来。他带着几分怔忪地抬起头,望着自己的膝盖,低声问道:“我怎么了?”

“您,您和她,”米姆双唇发颤,似乎不知该从何解释起才好:“还有这个人……”

林三酒依然跪坐着,哑着嗓子打断了男孩,问道:“你……你是不是也很想像余渊那样……伏在地上?”

斯巴安看了一眼余渊,点点头,金发从眉眼旁散落下来,将他波澜不惊的神色遮掩得隐隐约约。

似乎在他看来,眼前这一幕十分自然,就像是一个人累了就会睡着、渴了就会喝水一样,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很不幸,林三酒也有同感。

“我也是,”她一边说,一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再次趴下去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她正在干什么反自然的事一样。明明只有跪下去、趴下去、将面孔与手掌一起贴在地面上,才是最符合自然、最顺理成章的事,她却在苦苦忍耐着,还强迫着自己浑身别扭地站了起来。

“我也很想伏在地上……”她喃喃地说,“你说……我们应不应该……?”

她后半句话很轻,随即飘散在了雾气中。但米姆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急忙叫道:“不,不应该!”

斯巴安慢慢地站起身,扫了扫身上的灰尘。灰蓝色的雾气从他身边漂浮过去,模糊了他阳光般的金发,为他的面庞添上了冷冷的、无机般的白。他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件精心雕琢过的手工艺品。

“为什么不应该?”他低声问道。

米姆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长官,发现他的态度竟然十分认真以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惊讶了:“长官,您……您真的没和我开玩笑吗?哪、哪有人会觉得这样正常——”

他说到这儿时,似乎满心的焦虑都要炸开了;男孩猛地冲到余渊身边,拉住他的胳膊,将他翻了个身。余渊已经陷入了长长的沉睡,即使被推在了地上,仍然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你们看,你们要也趴下去了,不就会变得和他一样神志不清了吗?”米姆一边说,一边蹲下去,来回打了余渊几下:“喂,喂!醒醒!”

青年依然没有睁眼,但呼吸却稍微急促了一点儿,眼皮微微颤抖起来。

米姆一张脸急得通红,仿佛要从额头上滴出血来似的;他见自己叫不醒余渊,低低骂了一声,跳起来转身就往前跑——他刚刚冲入浓雾中没多久,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一个隐约的手电光摔落在地上,滚了几圈,紧接着传来了男孩带着痛意的声音:“长官,我也被绊倒了……你们快过来,这儿还有更多的人!”

二人对视一眼,慢慢地循声走了过去。斯巴安低低、沙哑的喘息声,在静谧浓雾中听起来,清楚得犹如划过耳边的发丝。林三酒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来他与自己一样,都正勉强对抗着心中那股控制不住的欲望。

灰蓝色的雾气像一条条游鱼一样,随着他们的脚步蓦地从面前分开,游弋而去;只是不及看清前方,雾气又浓浓地、涌动着合拢了。

“米姆,你先别站起来,我有一个可以吹散雾气的东西。”林三酒扬声喊了一句,随即听那男孩应了声“好”。但她却迟迟不愿意将【龙卷风鞭子】叫出来、解除卡片化——没别的原因,就是单纯提不起劲儿,觉得这件事可做可不做。

“把东西拿出来,”斯巴安忽然凑近了,低声催促了她一句。他的头发与气息一起扑了上来,在浓雾之中也叫她闻见了一点太阳光的气息:“所有我们不想干的事,都必须快点干。”

“你这么信任米姆吗?”林三酒一边迟疑地问道,一边叫出了【龙卷风鞭子】。

她这么问是有原因的——斯巴安刚才那句话,很显然证明了他现在非常不相信自己和林三酒的个人判断;而除了他们两个的判断之外,他们就只能依赖米姆的看法了。

“不,谈不上信任他,我对他并不了解。”斯巴安答道,“我信任的是自己对于眼下情况的分析推理——尽管推理的结果,是让我不要相信自己的主观感受。”说罢,他轻声一笑,“有点儿矛盾,是吧?”

林三酒摇摇头,奇异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她解除了【龙卷风鞭子】的卡片化;由于怕伤着米姆,她只是轻轻挥了两下——鞭子末梢呼地卷出了一阵不强不弱的风,登时将前方雾气吹散了一大片,看起来如同凹陷下去一块的棉花糖。

米姆正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战斗袋,表情愣愣地,还被风吹得眯起了眼。

雾气从他身边散过,露出了砂石遍布的大地,以及大地上一个一个姿态标准的圆圆后背。

与他们一起离开剧场的人们,此时都以同一个姿势跪趴在地上;后背被包在颜色各异的衣服里,远看仿佛一大片一大片的蘑菇伞盖。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出声;他们就像是凝固在这个姿势上死去了一样,静静地趴在地上,直到雾气重新缓缓合拢,再次遮蔽了他们的身影。

“长官,您看见了吧?”米姆匆匆地低声叫道,“我是不知道你们被什么给迷了魂,但这可一点都不正常啊!您想想,今天以前,您在人生中难道有一次摆出这个姿势吗?”

二人都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么,就更别提这么多人大老远地来到一个陌生地方,在沙子地上摆出这个姿势了,对吧?”雾气中湿湿凉凉,米姆却泛起了一头热汗:“您究竟为什么想要这么干?这是您自己的意志吗?”

“你这么一说……有可能不是。”林三酒轻声说道,与斯巴安交换了一个目光。他们二人都正忍受着一波又一波想要伏在大地上的冲动——有时甚至还想抓住前方的男孩,逼他一起跪伏下去。

米姆自然不知道二人的心理活动,此时听她一说,猛地吐了一口气,像卸掉重担一样松下了肩膀。

斯巴安朝前走了几步——在米姆不远处,正跪伏着一个穿着兵工厂制服的背影。他弯下腰去的时候,林三酒分明看见他手指尖都在颤抖:那是理智与冲动彼此死咬拉锯时的余震。

“你没事吧?”她不由扬声问了一句。

金发男人的手指在那兵工厂成员的领子上蓦然合拢了,紧接着一把将那人拽了起来——雾气与阴影将他的神情遮得朦朦胧胧,他提着那人衣领过了几秒,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嗓音微微发颤:“没事……这种感觉,很过瘾。”

米姆愣愣地抬起头。

“最大的敌人就是你自己,这句话真是不假。”斯巴安冲二人沙哑地一笑,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喉咙:“现在我正在我的体内,与‘我自己’进行着激战呢……来吧,帮我一把手。”

米姆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扛起那个兵工厂成员的胳膊;那男人比他高出一头,他不得不半扛半拖着他一步步往回走。

林三酒怔怔地看着斯巴安,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她连浮起一个“转身就走”的念头都极其困难,更别提主动去拽起地上的人们了。她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借着那激灵一下的一丝痛意,终于强迫自己一拧头,大步走向了余渊所在的方向:“我、我去把余渊带走……”

说到末尾处,她自己的声气却越来越弱下去了——好在她硬着头皮,终于还是没有慢下脚步。

浑身都是刺青的青年,此时正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还是刚才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她在青年身边停下脚,回头一望,在影影绰绰的雾气中,还能瞧见斯巴安的影子,正一步步走在一地后背中间。

意老师的叫喊声逐渐大了。

林三酒逼着自己一点点弯下腰,就要成功地扶起余渊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了一声吼:“当心他们的脸!”

780 双生的灵魂

脸?

伴随着余渊时轻时重的呼吸声,布满了花纹刺青的这一张年轻面孔,此时正双眼紧闭,眉头微蹙。刺青纹路沿着眉眼、鼻梁、嘴唇一路向下,在平滑的肌理上泛着微微墨光——林三酒望着他的脸怔了一怔,什么异样也没发现。

她刚想要抬头问问“脸怎么了”,紧接着却只见远方雾气中斯巴安的影子忽然一晃;伴随着一阵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他竟在转瞬间消失了。

“喂,你去哪儿?”

叫声远远地传了出去,但没有得到回应。

她急忙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余渊,又转头扫了一眼米姆离开时的方向。但浓雾如同帷幕一样合拢了天地,她一时看不清那男孩走到哪儿了,更不知道米姆刚才有没有听见斯巴安的那声喊。

林三酒犹豫了一瞬,一咬牙,将余渊拉起来扛在肩上,朝斯巴安消失的方向一脚深一脚浅地赶了过去——不再挣扎着离开,她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四肢百骸仿佛都舒畅松快了;越接近坡下,她的脚步也就越轻盈。

她嘴里叼着手电筒,一手拽着余渊从肩头上垂下来的胳膊,空出了一只右手以应对不测。匍匐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不过大部分都被拉了起来,交叠着躺在一处,看起来都是斯巴安挪过的。雾气朦胧中,她瞧见几个人的脸低垂着,隐约只能看见一些五官的影子,但看不出来有什么需要当心的古怪之处。

“斯巴安!”她低声叫了一句,侧耳听了听,却没有听见回应。

她将余渊放在那一堆互相依靠着的人旁边,将他倚在别人后背上坐住了,来到了一个双臂笔直前伸、跪坐着将脸贴在地上的人身边。

斯巴安没有动这个人,事实上,以这个人为分界线,再没有一个人被拉起来过。只有一个个蘑菇伞盖般的后背,在雾气中逐渐蔓延出去。

林三酒想了想,强迫自己颤抖着伸出手去,握住了那个人的衣领。

她一使劲将那人拽了起来。

不等对方胳膊晃荡下去、露出脸来,从雾气里蓦然扑出来了一片黑影——她忙往后退了几步,在这一瞬间,林三酒猛然察觉了自己身上真正的不对劲。

她竟一点儿也不害怕。

不管进化到了什么地步,恐惧感作为人类求生手段之一,都从来不曾在进化者身上消失过。但是现在——

林三酒站在原地,望着那片人脸破开雾气,在半空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接近,脚下却一动没动;那的的确确是一“片”人脸,因为当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时,发现那个被她拽起来的人仍然在她手中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头,她手一松,他又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当她再转回目光时,那片人脸的阴影已经笼住了她的视野。

那张脸上,眉下眼眶里一边还裹带着一只滑溜溜的眼珠,一边黑乎乎地空空洞洞;鼻子少了支撑,只有那一块皮软踏踏地在空中摇晃着,底下慢慢地张开了嘴。

“不要动我没动过的人,”斯巴安的声音忽然不知从哪儿响了起来,明明压得极低,却像近在咫尺般,叫人连喘息都听得清清楚楚:“要是你动了他们,也看见了的话,一定要反……反抗!”

只是这句话他说晚了。当林三酒心中一凛,正要强逼着自己动一动的时候,那张面皮已经呼地一下贴上了她的脸——眼球被她的额头一碰,顿时挤在两张面孔中间滑了下去,湿湿凉凉的生腥气一下子充斥了她的嗅觉;当一条紫黑色的舌头从那张嘴里伸出来、贴上她面颊的一刹那,她的余光捕捉到了自己脸上乍然亮起的一片白芒。

意老师及时发动了【防护力场】,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林三酒被这张人脸裹得紧紧地,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不断舔舐着她的【防护力场】,好像一拱一拱地正要钻进来。她呆呆地立了好几秒,终于将自己的身体动员起来了;她从卡片库中找出一把小刀,勉强用不住发抖的手,将那张人脸一点点撬起了一个边。

她终于将人脸揭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从没有这么吃力过。

人脸“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她目光匆匆一瞥之间,恍惚捕捉到了好几条紫黑色的“舌头”影子刚一碰上地面,立刻“嗖”一下缩回了两片嘴唇之后。林三酒喘着粗气,用刀尖将那两片死肉般的嘴唇拨开,然而除了一点点相连的粉红口腔软组织之外,她只透过口腔看见了灰白荒芜的地面。

那个被她拽起来的人,此时正低垂着头,倒在了自己的脸旁边。

林三酒伸出一只脚,将他踢得翻了一个身——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响,顿时从他头发下洒落了一地的灰白碎末;她的目光一落上去,即使仍然不知道紧张害怕,还是忍不住从胃里泛起了一股恶心。

在脸皮脱离了面孔以后,他的面骨也不知怎么变得又干又脆,一翻身之间,就像摔碎了的石膏像一样洒了满地。在他的面骨后头,只有空洞洞的一片幽黑;没有大脑,没有任何软组织,也没有一丁点儿体液。

尽管脖子以下还是一个人体,但脖子上原本是头颅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像是半个被挖空了的皮球,又套上了一顶假发。

林三酒死死盯着黑幽幽的那半个“皮球”,一时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一点儿也不害怕。即使她清楚地猜到,刚才要不是意老师反应得快,恐怕自己也会落得同一个下场,却仍然像是被松开了弦似的,就是紧张不起来。

“对了,”她望着那半个空荡荡的人脑壳,回过了神:“斯巴安?你在哪儿?”

她身边除了缓缓浮动的雾气,和远远近近匍匐在地上的人后背,哪儿也没有他的影子。她目光一扫,忽然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了一只纸鹤。

看来他就是靠这个提醒她的。

“你在哪里?”她低声朝这个也许是末日世界中最受欢迎的通讯器说道,“我去找你!”

林三酒手一松放飞了纸鹤,紧跟着它朝前冲了下去。坡度越来越陡了,跪伏在地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有好几次她差点不小心滚下斜坡,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如何在这样的陡坡上稳住身体的。

越往下跑,她越吃惊。

他们带出来的一共只有一百余人,与这片面积广袤的碗状凹地一比,实在算不上有多少。但是眼前雾气弥漫下的土地上,一个又一个的后背正密密麻麻地挤挨在一起,手碰着脚,腰挨着腰;手电筒的光芒只能照亮两三米远,她一连跑了不知多少个两三米,目光所及却尽是越来越稠密的人,到最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无处下脚了。

……伏在这儿的人,已经远远超出了一百之数。

在她一愣神找空地落脚的工夫,那只纸鹤扑棱棱地飞远了,迅速在雾气中消失了影子。

“糟了。”林三酒低声骂了一句。

她仔细地看了一圈,发现脚边人们穿着的衣服都已经蒙上了一层灰,看起来灰旧泛白,似乎不知道在这儿趴了多久了。她强忍着心中一阵一阵的抵抗,猛地掀翻了脚边一个跪伏着的人——白色骨渣碎末像烟雾一样扑腾起来,又露出了半个空脑壳。

“我在这儿,过来。”

斯巴安轻轻的声音,伴随着雾气一起飘散在耳边,忽然叫她激灵一下抬起了头。

“动作轻一点,别发出声音。”

林三酒赶忙循声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在与就地跪下的冲动相抗争;她不知踩上了多少只人手,就在她跌跌撞撞又要迈出一步时,地上一个人影忽然直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愣愣地低下头去,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既不警觉,也不害怕。就连对上了斯巴安那双翡翠般的眼瞳时,她也没有“松一口气”。

金发男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在自己身边蹲下来。

矮下身来,一股阳光与无花果的气息顿时裹住了她,让她觉得像是从刚才那张面皮的腥臭气里被拉出来了。林三酒低声问道:“怎么,你在干什么?”

斯巴安一只膝盖抵在地面上,双手支撑着身体,只是深深地垂着头。金发从他额前滑落下去,丝丝缕缕仿佛被拣出天空的阳光的影子。雾气氤氲了他的发色与瞳色,即使距离这样近,看上去仍旧朦胧。

“来,你也试试。”他嗓音沙哑地笑了,眼睛里泛起了湖面蒸腾的水泽。“把脸贴近地面应该很容易,但要保持在一个距离上就很难了,对吧?”

林三酒点点头,浑身都在颤抖着抗拒那股引力。

“我不是为了要挑战自己。”他的目光好像能穿透人的心思,斯巴安又一次笑了:“地底下有东西。”

“什……什么东西?”

“深紫色的,一条一条的东西,我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他轻声说道,“但我发现它们只会受到脸的吸引力,钻出地面,钻入人脸。你看我们身边的这些人,大概都是在我们之前进来的,不知多久了……每一个人的头脸都被挖空了。”

斯巴安说到这儿,低低地呼了一口气,重新将头垂低了,目光盯住了地面。

“我在拿我自己作饵,将那些东西吸引回这些空壳子中间。这样一来,后面的人就不会……不会被挖空脸了。”

他这句话说得似乎有点儿吃力。不止是这句话,他看起来正与自己激战着,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艰难。

林三酒点点头,沉默地朝地面低下了脖颈。她生怕自己摇摇欲坠的意志力,会无法同时支撑低头和说话两个任务,从而彻底崩塌。

过了几秒,斯巴安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此时的嗓音叫人难以形容,只是叫人皮肤一阵阵酥酥麻麻。

“真好。”他呢喃般地说,“像双生的灵魂一样……我现在一点都不孤单了。”

啊时光冉冉岁月穿梭又到了晚上十一点

诶呀,苍蝇搓手,小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不过不管当不当讲,老子都要讲了诶嘿嘿

是这样的,你们看,最近世界和我都很不太平,右翼纳粹势力频频有所动作,北*han问题一触即发,我就更别提了,关注我微博的人都知道我最近啊,这个,比较心累。我认为世界应该放一天假,但是既然世界放不了假,就由我来代替它吧!

话说这还是我这个月第一次请假……之所以请假条发得这么晚,因为我刚才一直没有放弃在码字。但状态实在不好,才终于忍辱负重请假了………嗨呀好感动,你们感动了没有

《末日乐园》啊时光冉冉岁月穿梭又到了晚上十一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81 柳枝般的丝绦

【今天你们还是不要等了,虽然我昨天请假了,但是我骄傲地说,昨天到今天一个字也没有写。现在从零开始。唔……我月底出门一段时间,为了路上可以码(娱)字(乐),特地买了个新玩具,刚才一直在下各种游戏app,缓存漫画影视剧,还买了少说五十本书,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上飞机了!】

第二次从人偶师手中逃脱的胡常在和兔子,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这段时间以来拼命寻找的目标之一,此刻正躺在一张铺着真丝床单的舒适大床上。

……海天青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要说起来,他好像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当林三酒躺在海沙与石粒上的时候,他身下是厚实柔软、如同云朵一样的床;在胡常在和兔子啃着粮食站里的生米时,新鲜的蔬菜配着米饭被盛进银餐盘里端到他的嘴边,有时甚至还有饭后甜点。

但是海天青仍然非常、非常不高兴。

因为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内裤,双手双脚分别被绑在了四根床柱上,并且已经把这个造型保持了两个月。

他所处的房间不大,被精心打理过——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靠近窗户的墙根下,摆了一排大花盆,花盆里种着许多番茄黄瓜之类的蔬菜,正是海天青这段时间以来的食谱。由于房间里的温度比外界低不少,因此这些植物看上去还算生机勃勃。

一只手抬起了一棵植物的枝条,随即房间里响起了一个快活的声音:“海哥哥,你爱吃辣吗?我看这个小红辣椒长得很好,应该可以吃了!”

海天青阴沉着脸,盯着天花板里的自己不吭声——如同一些低俗情人旅馆一样,这个房间里的天花板上也镶着一块大镜子。

“哎呀,海哥哥你不要老是这个样子嘛……”声音的主人好像在撒娇似的靠近了他。“你难道不喜欢小依给你做饭嘛?”

“你离我远点。”

女孩一下子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白皙的心形小脸,和一双画着眼线的大眼睛。这双眼睛里的委屈停留了还不到两秒,声音再次坚定地充满了希望:“海哥哥,虽然你现在不理解我的心意,可是我相信心诚所至,金石为开……”

要不是一动不能动,海天青真想一头撞墙上。

他运气背,在被林三酒一拳击上了天以后,竟然直直地朝着一栋楼掉了下去——尽管他用手臂护住了头脸,身子也尽量蜷成了一团,可海天青还是一连冲破了好几层楼,最后终于浑身是伤地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剥光了衣服绑在了大床上,旁边坐着这个自称小依的“蜗牛女”。

叫她蜗牛女,因为她的能力就是【蜗牛】——这间二十平米大的房间,是她的蜗牛壳;在这个壳里,外界攻击一般伤害不到她,除了她本人之外的人,进入房间时,能力也会全部无效化。

她用的绳子似乎也是特殊物品,导致一向以力量而自豪的海天青,竟落入了如今这个尴尬的境地。

“海哥哥……”小依忽然有点伤感似的,一边说话,一边将头靠在了他的腹部,长发像水一样散开在海天青的身体上。“人家好喜欢你哦,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心意嘛……”

“我告诉过你,我已经结婚了。”海天青忍着情绪回答。

小依嗤了一声:“我知道呀!可你老婆不是死了吗?难道你要为她守一辈子……不过,痴情的海哥哥我最喜欢了。”

这样的对话,在过去两个月里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除了“我结婚了”以外,还有“你是不是花痴啊”、“强扭的瓜不甜”、“我哪里好,你何苦非要找我这样的大叔”……等等对话,无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是小依就是听不进去。

要是以前有人告诉海天青,有一天他会被一个女人绑在床上,恐怕会被他啐一脸,可是现在——

海天青烦躁地躲开小依伸过来的手,不过身体能挪动得有限,到底还是被她摸上了自己的胸肌,他顿时没好气了:“……你不肯放我走也没有用,我在这个世界的14个月马上就要结束,到时你想不分开也不行!”

不妙的是,小依听了这话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抬头冲他嘻嘻笑了一声,样子很俏皮:“海哥哥,我比你先一步想到这个了哦!哎,我的经验毕竟比你多嘛。”

“……你干什么了?”

仔细想想,这两天好像的确没怎么见到她。

“上个星期我听说,有一个签证官就在这个区域里,叫做阿险险,我刚好还认识呢!”小依不顾海天青仿佛两眼一黑的表情,继续笑着说:“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是蜗牛,走得有点慢嘛,所以这几天我拖着蜗牛壳,一直在朝阿险险所在的方向走……”

忽然“砰”的一声,门被什么人重重地砸了一下,震断了她还没说完的半句话。

屋里两人都是一惊,小依有点害怕的样子,朝海天青做了个“嘘”的手势。

从门口传来了一个很粗鲁的骂声:“我X,为什么这个门打不开?”

听见这个声音,海天青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刚刚张开嘴巴要喊,没想到小依立刻塞了一块枕巾,喊声顿时变成了“唔唔”的沉闷声响。在他不甘心的挣扎里,小依站了起来,走向了门边。

“打不开就算了,咱们换个地方。”另一个声音劝道。

“不行,老子就要这个房间!这个房间气质独特,适合我!”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不知道那家伙随时都可能会追上来吗?一个藏身的地方,你那么挑拣干什么?”这个听起来要斯文许多的声音也挺生气:“再说了,大马路上突然冒出来个房子,万一是陷阱……”

“那个……你们是谁?”小依怯怯地问道。

女孩有些害怕的声音刚一传出门外,门外立刻安静了。过了几秒,那个斯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警惕:“不、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们这就走。”

“不行,我不走!喂,门后面的,你这里是不是有白菜?老子闻见了!”

“嗯、嗯……有是有一点——”

听见这个回答,门外的声音几乎雀跃地快上天了:“快开门,价钱好商量,我不是坏人!”

小依想了想,还是拉开了窄窄一条门缝,刚说了一句“我可以给你一些”,只见一个棕黄色的小小影子突然从脚边“噌”地就窜了进来——她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啊”了一声,手一松,门缝开得大了点。

门边露出了一张脸,正是胡常在。他的目光顺着门缝投了进去,立刻跟地板上的兔子一样,都傻了。

“海、海……干部?”

小依一听顿时急了,刚要关门,门被胡常在一把拦住,接着他一头冲进了屋子——海天青急得汗都快下来了,可惜发出的仍然只有“唔唔”的声音。

棕毛兔看看小依,又看看海天青,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看不出来,老海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女孩子捂住羞红的一张脸:“没有!不是的,海哥哥一直不肯……我也很想的……”

“够了!你们胡闹什么呢!”胡常在终于忍不了了,大步冲上床前,一把将枕巾从海天青的嘴里抽了出来,后者喘了一口气,忙喊道:“你们怎么进来了!”

兔子还来不及说话,随着小依“咔哒”一声将门关上,海天青的警告声也传进了它的耳朵里:“进来能力就用不了了!”

刚进来的同伴们傻了。

现在也晚了——看着一人一兔,想到小依也不算恶人,海天青叹了一口气,问道:“小酒呢?她逃出来了吗?”

“没有……我们一直没找到她,这事说来可长了。”胡常在显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女孩是谁?”

小依也有疑问:“小酒是男的女的?”

“你们都干什么了?白菜在哪?”这个是兔子。

面对三道问询的目光,海天青只觉得自己头大如斗。

十分钟后,大家的信息终于同步了。

虽然能力都被无效化了,在二对一的情况下小依不占上风——很快,在她泫然欲涕的目光里,胡常在板着脸,觉得自己好像铁石心肠一般,把海天青从床上解开了。后者连忙跳了下来,近乎感恩地穿上了衣服。

看着他的身体被衣服迅速遮住,小依的表情顿时灰了。

面对这个除了有些花痴过头、除此之外好像没有恶意的女人,两个男人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她好了。最终,还是海天青哼了一声:“你趁人之危,把我关在这儿的事,我就当作没发生过,咱们各走各路——”

“不要!”小依抬起了泪眼婆娑的一张脸,“我要跟着海哥哥走!”

海天青失去了耐性:“那你跟着好了。”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以她背着个蜗牛壳的速度,如果能跟得上才有鬼了——就在两个男人和一只抱着白菜的兔子刚刚跨过大门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小依咬着牙的声音:“我有办法找到那个小酒!”

782 米姆的呼救

林三酒喊声落进眼前翻滚的浓蓝中,随即被吞噬了。她仿佛在雾里听见了一点儿隐隐约约的声响,但她也说不准那到底是不是米姆的回应。她瞥了一眼脚下烂果冻般的一地碎肉,没有冲进雾气里,反而忽然蹲了下来,用手捻起了一块碎掉的黑“舌头”。

与她想象中的不同,这并不只是一块碎肉。

它体外包裹着一层类似于塑胶质地的壳,像虾壳一样紧紧攥住了里头紫黑的、黏黏的、还布满了颗粒起伏的肉条。她忍着反胃探进了一根手指,不想手指刚一碰着它,它立刻化作一泡黏糊的肉汁,令指尖“咕叽”一声陷了进去;【防护力场】霎时亮了一亮,随即意识力就迅速开始流失了——这说明【防护力场】正在不断被腐蚀。

林三酒抽回手,又捡起了另外几块不同的部位,总算大致拼出了一条完整的紫黑色“舌头”:这是一个长舌形状的节肢生物,没有手足,只在壳的一头里藏着好几根细细的钢针,伸缩自如。钢针里是空心的,通管一直延伸进了肉条里——林三酒拿着它观察了几秒,终于想明白了它的用途。

这种“舌头”可以先将自己体内极具腐蚀性的肉汁注入人脸上的孔洞里去,随即再一点点将脑壳里化了的内容物全数吸出来。仔细一想,当初她在一闪之间看见的那些往地里钻的“舌头”,似乎的确要比眼前这些大上一圈。

在眼前一地稀烂里,她还找到了一根扎着半个眼球的钢针,仿佛在无声地证实着她的猜测。

林三酒总算弄明白了那些匍匐的脑袋们是怎么成为一个个空皮球的,但却又升起了一个新疑惑。

这些东西明明只是构造简单的低级生物,连脑子都没有……她一边琢磨,一边将单人炮扛在肩上,沉默地一步步朝浓雾深处走去。

她不愿意再贸然出声呼唤了,毕竟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重新播放出来。刚走了两步,她忽然感觉胳膊上一阵发痒,低头一瞧,发现原来是斯巴安给她的那一件色泽冷冷的小机械——它正伸出许多只铝合金爪子,迅速抓着她的袖子一路爬了上去,在她的肩膀处咕咚一下坐住,铝合金爪子吱吱伸长了,啪地一下将两只金属片贴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多亏这个玩意儿刚才在危急关头,及时驱除了钻进她鼻腔中的紫黑”舌头“;看来它是做好了准备,随时准备电一电她了。林三酒无声地苦笑了一下,心里倒是多多少少有了点儿底。

她一口气还没吐完,前方猛然响起了一连串枪火声——突突的轰击声撕碎了寂静雾气,还伴随着一声隐约的怒吼:“林三酒!”

林三酒一惊,急忙抬步冲了出去。地上一具具尸体已经不知道在这儿趴伏多久了,在布料包裹下成了一包包稀泥;她“咕叽咕叽”地从尸泥里踩着跑了过去:“斯巴安!”

雾气在眼前破散了,不远处一个高大的金发影子猛然拧过身,似乎吃了一惊似的,手中枪火也停歇了一息:“你……你怎么在——”

不等他说完,林三酒突然睁大了眼睛。

一片黑影蓦然从斯巴安前方不远处的雾气中扑了出来,不等二人作出反应,那片黑影顿时轰散开,仿佛从天际袭来的一片无穷无尽的蝗虫群,霎时铺满了视野。

“别犹豫,开火!”斯巴安话音落时,林三酒也已经咬牙调动起了意志,将单人炮对准了那片“黑蛆“形成的风暴。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呼扎破了那片狂风暴雨,清楚地穿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长官!”米姆的声音被裹在无数紫黑舌头里,仿佛被狂风吹得摇摇摆摆了:“长官!”

斯巴安一愣,手中那一具沉重庞大的枪械就不由顿了一顿。

仅仅是这一瞬间的迟疑,他们就失去了唯一一个以枪弹击退风暴的短暂窗口。林三酒抬起眼睛,望着头上雾气被无数黑舌嗖嗖地刺穿了,在她身上落下了一条条飞鱼般的阴影。

她回头看了一眼怔怔立在不远处的斯巴安,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在身上不断闪动的白光里,林三酒收起【战斗物品】、脚下一蹬,像头豹子一样扑向了斯巴安。他一扭头瞧见她,似乎硬生生地忍下了反击的动作;下一秒,二人重重地撞在一处,直直朝地上摔了下去。

“别动,”她在他耳边沉重地喘息着,低声道:“我来挡,你射击!“

她紧紧伏在斯巴安身上,他身上沾染着硝烟、血腥气与隐约无花果的气味,一阵阵扑满了她的鼻腔。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为对方高大的体型而烦恼过,只好将意识力全注入【防护力场】里,甚至将那一层隐隐白光从身体上扩展了出去,终于把二人都笼在了【防护力场】的保护之下。

“快,”她的气息吹乱了对方散落的金发:“我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除了意识力正在飞快地消耗之外,林三酒也正在不断与自己的另一个意志相抗争着,才不过几秒工夫,撑着地面的两条手臂就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偏偏斯巴安却愣住了似的,在她身下一动没动,身体竟都僵住了。

“你快点,”无数紫黑色“舌头”像暴雨雨点一样,不断击打在她身上、打在二人身旁地面上;它们一落地,就朝二人飞快地游了过来,溅得他们身旁地面上尽是一片沙尘。在无数紫黑影子的侵蚀下,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句,“我——”

话没说完,斯巴安忽然伸出手,将她的重量一把压在了自己胸膛上:“没事,我这样也可以开枪。”

他迅速缩回手时,手背上已经被几条紫黑色舌头的钢针划出了一片血痕。林三酒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动作,感到他将一支枪口从她肩膀上探了出去。“挡住你的耳朵,”他低声说,嗓音带着一点儿沙哑的颤抖:“坚持住,要一会儿工夫。”

林三酒用一部分意识力挡住耳朵,依然感到强烈的枪火声在她耳边如怒潮一般倾泻而出;兵工厂的出产果然与平常枪械不同,她肩上烫人的灼热与浓浓的硝烟气在她身后持续了整整两三分钟,才终于渐渐稀疏了下来。

枪声一停,她立刻翻身爬了起来,飞快地回头扫了一眼。雾气渐渐合拢了,在被轰碎的一地紫黑色汁液、碎壳和肉之中,她果然没有看见米姆的影子。

“米姆的声音怎么回事?”斯巴安仰躺在地上,双肘撑地望了她几秒——林三酒后背上尽是一片腥臭潮湿,但他身上却还是一片干干净净。“我刚才听见了你的声音,以为你遇袭了的时候,你却从另一个方向出现了……这里有东西能模仿我们的声音?“

”不,“林三酒摇摇头,”我想应该不是模仿的。“

说到这儿,她忽然一愣,不由顿住了。

“怎么了?”斯巴安站起身问道。

“不管发出我们声音的东西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过它说过我们没亲自说出口的话……也就是说,我怀疑它是录下了我们的谈话声,再截取了一部分重放出来误导我们,或者是想让我们分散开,再一一击破吧。“林三酒微微换了一口气,逼迫自己紧张起来——即使她理智上很清楚真实的事态,但心情却总像是被打了麻醉一样。

她话音一落,斯巴安就明白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米姆是确确实实发出过刚才那几声呼救的,只是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他紧紧地闭了闭眼睛,慢慢呼出了一口气。

”我与他才分开不过七八分钟,在此之前我从没听过他那样呼救过。“林三酒皱起眉毛说道。

”说明他遇险是这七八分钟的事。“斯巴安点点头,有点儿烦躁地一把扯开了制服领口,手指颤抖地拎起了地上的机枪。“事已至此,不必再担心惊动地下的东西了。你尽管把雾吹散吧,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米姆。“

如果那男孩落入了紫黑舌头的中央,这么几分钟已经足够他被溶解好几次了。林三酒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愤怒、应该着急,但偏偏一点儿情绪也没有,好像米姆只是出去郊游了一样。

她叫出【龙卷风鞭子】,尽己所能地卷出了一片片势道猛烈狂风。风声撕裂天地,尖锐得叫人心慌;在这样肆无忌惮的风力之下,雾气终于再也聚集不住了,像云丝似的一缕缕飞散开来,逐渐将这一片碗状的洼地露在了天光下。

二人站在布满了一个个人“蘑菇“的缓坡上,在雾气一点点打开后,突然都没有了声音。

在这个碗状的洼地最深处,也就是“碗”底那一片大地上,此时朦朦胧胧地显出了一片小山般的庞大影子。

“……母王。”林三酒听见自己喃喃地说。

诶这么早就提示更新了肯定是假条

啊,你刚才的预感是正确的!呱唧呱唧!起立鼓掌!

其实请假原因我之前在群里提过,今天早上起床一看眼睛发炎了,现在每一次眨眼都很痛………滴了眼药水,不是大事儿,两天应该能好。

非常认真地说,现在我的眼睛处于一个“看电脑太久了会疼”,“但是又可以玩一下手机”的状态,怎么讲,很尴尬了……

上一次和这次请假时间太靠近了,我觉得这样不好,容易造成一种我请假很多的错觉

严正声明:这是本月第二次,请公正客观地发表评论,谢谢合作。

啊!可以去玩我的新玩具啦!

《末日乐园》诶这么早就提示更新了肯定是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83 洞口

所谓“母王”,究竟是什么?

二人立在斜坡上,有好几秒钟一动未动。当雾气逐渐打开后,尚未完全消散的腥风抚过鼻间,清淡的天光染得视野里尽是一片鸭蛋青色。在遥远的洼地里,那一个如同小山般的影子上布满了驳杂的、灰蒙蒙的颜色,像是打上了无数细小的补丁。

“我……我们过去看看吗?”林三酒轻声问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座小山。

它沉默地凝立在她的视野里,就像是记忆中一别经年的家乡,叫人的眼眶一点点酸涩起来,想要匍匐在它的脚边,告知它自己离家后的每一件故事。

这种感觉,显然并非是她独有的。

斯巴安紧紧抿着嘴唇,大概也正在体内抗争着另一个意志,但眼睛里却汪着一汪碧绿的水泽,仿佛森林里被风吹动了的湖面。他一时没作答,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哑着嗓子开口了:“……我觉得我们应该过去看看情况,但是我刚才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又反复与这个念头抗争了几次。”

“我也是……现在你怎么看?”

“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过去。”斯巴安望了她一眼,天光映进他翡翠般的瞳孔里,呈现出半透明的淡绿:“除非你有更好的主意?”

她没有。

漫无目的地寻找米姆,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既然这一切的源头都摆在眼前了,有什么理由不过去呢?

这个想法到底是她思考后得出的,还是她假装自己思考过了,给了自己一个接近那座小山的借口——她不知道。

即使林三酒听不见意老师的回音,还是向她简单交代了一句,才与斯巴安一起顺着斜坡往下走。二人穿过了一具具僵死在地上的人尸,尽量不让自己一脚踩进稀泥一样的腐肉里;在越来越浓郁的恶味中,他们艰难地一点点靠近了凹地底部。

这一路上,他们都没看见米姆的影子。

不知走了多久,大地总算不再向下倾斜,平平地向远方铺展开来了。他们来到这座庞然大物不远处的时候,空气中的腥臭气已经浓郁得犹如实质,缓缓地流进鼻腔、气管里,中人欲呕。

二人面色青白地抬起头,身体微微发颤,一时间谁都没说话。等他们终于将那一股扑上去的冲动克制住以后,斯巴安看了她一眼,嘴唇几乎都没有张开地说:“……这下可不好办了。”

一张嘴,就感觉舌头上能尝出死尸味道了似的;林三酒也以同样的方式,嘴唇微微打开一点儿答道:“真没想到,我还以为这儿肯定是母王了呢。”

说罢,她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

在二人前方的“小山”上,密密麻麻地向外伸出了一双双沾满了尘土的黑鞋底,远看就像是山坡上钻出来的一簇簇成双成对的黑蘑菇。无数只脚一路蔓延上去,直到到达这座小山的尽头,才叫人隐约看见了死尸们的腿——这些人生前想必都是以同一个姿势扑上来的,所有的头脚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一具具尸体挤压堆积在一起,连形状都难以区分了,只有他们身上颜色各异的衣服,还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大概。

尸山下方,匍匐着的后背更密集了,人尸与人尸之间,甚至挤不下去一只手。

二人不得不忍着反胃,将挡在小腿前方的尸体一一拨翻开,硬是挖空了一条通道——如此大量的尸体在这儿堆了至少有十来年,一经翻动,尘土、碎布片、尸体上掉下来的黑色絮状物、碎骨渣……以及种种叫不上名字的污糟烂,全都扑进了空气里。当二捂着口鼻、好不容易走到尸山脚下时,林三酒一低头,发现自己靴子上正缠着一绺绺乌黑的死人头发,登时嗓子眼儿里“咕咚”了一声。

“从尸体的腐化程度来看,这座尸山里头的人,应该是最早来到香巴拉的。”

有了手掌遮挡,斯巴安的声音听起来沉闷不清:“一批又一批的人,都像我们刚才那样忍不住想扑倒在这儿……直到这儿实在挤不下了,后来的人们就围着它一圈一圈匍匐着贴在地上。”

“这座尸山底下……”林三酒一边想象着最初的景象,一边轻声说,“就是母王了吧?”

“对,我想应该和刚才那些黑东西一样,都住在地下。你看这些被吸引而来的人,都会将面孔贴上地面……这样方便它们从直接钻进人脸里去吧。”

“那么米姆……”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斯巴安似乎难得有这样焦躁的时候,没等她说完就开了口:“而且他是一个实习战员,身上没有联络器。”

他的声音落下以后,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过了这么长时间仍然毫无声息,那男孩活下来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他试图救过我们,”林三酒只说了半句,喉咙里似乎就被堵住了——她赫然发觉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为那男孩感到悲愤,唯有一点儿淡淡的感伤,仿佛只是刚刚挥别了一个朋友。

过了半晌,斯巴安抹了一把脸,声音嘶哑:“让我们去看看这个母王。”

在末日中沉沉浮浮地挣扎了这么多年,比米姆更突兀、更叫人难以接受的死亡,他们也不知道目睹了多少。失去早已是常态了;所有对于死者未尽的感激、喜爱、期冀,都会空落落地黯淡下去,最终与那个名字一起蒙上尘埃。

每次送别一条生命,就像是自己也死去了一点点。

林三酒叫出了【龙卷风鞭子】,掂量了一下眼前尸山的规模与重量,猛然一鞭子抽进了半空里。与被她撕裂的迅疾气浪一起扑向尸山的,还有斯巴安甩出的一颗颗【便携式炮弹】——它们冲入空气时,蓦然激起数道蓝光,像是在空中硬生生制造出了一条通道;眨眼间,炮弹就轰地一下在尸山中砸出一个个庞大的空洞。

地面颤抖起来,尸山仿佛通了电似的,不断抖落下一具具尸体,又在半空中化作齑粉;远处匍匐着的人体终于维持不住平衡,接二连三地骨碌碌滚下坡来,将四周斜坡都埋没在漫天的烟尘里。

“你看!”

在尖锐呼啸的飓风中,斯巴安的声音也被吹得摇摇摆摆:“尸山下有一个洞口!”

他说话时,又有更多的尸体扑簇簇滚落下来,一眨眼就将那一闪而逝的洞口重新填满了。林三酒立即停下鞭子,待风势渐渐停息下来后,拔脚就冲向了那一片狼籍的尸海。

他们在垃圾场般的一地尸体中间跋涉着,艰难地清空了刚才出现了洞口的那一片地。所有尸体都没有脸,只有半个空皮球似的空脑勺,感觉上已经不大像人了。扭曲断裂的一截截残尸堵死了那个向下的洞,当二人好不容易将洞口重新挖出来时,连斯巴安看起来也难得地有了几分狼狈肮脏。

“我一直没有问你,”当二人望着地上哪个黑幽幽、人头大的洞口时,斯巴安低低地叹了口气:“你到底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境?你从剧本里带出来的东西把我们引到这儿来了,说明它和你的梦有一点联系。”

“我不想回忆它,”林三酒硬邦邦地答了一句。

虽然她是在梦境中血洗了花生镇的,但那种真实感与她实际上屠戮了一个镇子没有区别,她甚至还能鲜活地感觉到镇民身体的温热和抽搐——但让她不愿意回忆起梦境的不是屠杀的真实感,而是她对这场屠杀的无动于衷。

梦中的感觉,本该比现实中更强烈才对。

过了几秒,她觉得自己口气不大好,又补了一句:“实在要说的话,我梦里……有座山,和这儿有些像。”

斯巴安点点头,没有追问下去。他转开那一双碧绿眼眸时,林三酒忽然浮起了一个感觉:他是一个能够迅速切断与他人联系的人。

“洞口太小了,我们钻不进去的。”他一边说,一边在手腕上一拍——一片投影立即跃入了半空,密密麻麻地浮起介绍各个物品的图形和文字。“你也找找看,有没有能够挖洞,动静又不大的东西?”

林三酒想了想,发现自己还真有一个——尽管挖洞不是它的本行。

画师被叫出来的时候,斯巴安和他看起来都一样茫然。

“你别画洞口这一圈土,”林三酒跪在地上,比比划划地说:“明白吗?我要这个洞口的土去填补你的画,这样它就足够大了。你要是不会画,就蹲下来给我挖洞。”

最终那一幅铺满了死尸、色调阴惨的画,就像是地狱打开了一个缺口似的,即使以最黑暗的美学标准来看,也毫无美感。以前的画,林三酒不知道画师都是怎么处理的,但这一次,画师将画布卷了卷塞给了她。

“挺聪明的特殊物品,”在米姆消失以后,斯巴安难得地笑了一笑。“准备好了么?”

林三酒点点头,望着那个漆黑幽深的洞,一咬牙,顺着洞壁滑了下去。

784 庞然大物

画师只挖开了一人多深的土层,从洞口跳下去以后,通道就开始收窄了。林三酒不得已,只好一路往下爬,一路不断挖下前方土块、再将其转化成卡片——她每日能转化的卡片有限,很快就将次数用得差不多了;好在这个时候,前方的土道却渐渐开阔了起来,终于伸进了一方宽敞空洞里。

他们总算直起了腰,尽量悄无声息地扶着土壁往前走。

在几十米深的土地下方,一切都浸没在昏蒙蒙的黑暗里,遮蔽了人的视觉。视野中不辨五指,唯有土腥气越来越浓,时不时地,脚下还会“咕叽”一声,踩上一滩滑溜溜的黏液。二人在漆黑的恶味中摸索了一会儿,她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无花果气袭上耳畔,随即斯巴安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照明。”

不等林三酒拿出【能力打磨剂】,一片淡白光芒就忽然从她肩上投了出去;她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原来斯巴安刚才吩咐的是她肩头上那只多爪的小小机械。

光一落进黑暗里,立刻淡淡地飘散开,与无数浮起的尘埃一起充斥了整个土洞。

土洞看起来仅有二三十平方米,与一间卧室差不多大。土壁上偶尔会陷下去一片片弯弯曲曲的凹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经过时压出来的;地面上滑滑的,一汪汪黏液泛着湿湿的微光。

正对着二人的那一面墙,仿佛能够吸收所有光线一样,仍旧沉在一片黑暗中。林三酒走向那一面墙,光线顺着她的脚步缓缓漂浮了过去,空落落地掉进了昏黑里——她上下一瞧,不由微微吃了一惊,回头低声叫道:“这后面是一个空腔,我们还能继续往下走!”

“这个土洞两边也是一个放射性的走向,越往后越宽。”斯巴安也跟了上来,借着光线打量了一下:“……不过,这个空腔还真够大的。”

他的声音空荡荡地飘落进了空腔里,逐渐消散了。土洞后方这一个空腔,看起来像是一个连接着卧室的大厅,只是实在太深了——光线能隐约照亮头上拱起的穹顶,却照不亮脚下深幽幽的一片黑暗。

连接着空腔与土洞的,是一片比土洞墙壁宽阔得多的斜坡,地上同样布满了弯弯曲曲的凹痕。只是斜坡上的凹痕更加粗大了,留下的印子也更深了,斑斑杂杂地搅在了一起;二人踩着这些起伏不平的凹痕,在一片空幽的死寂中慢慢往下走,离人间越来越远,却像是与一个荒诞梦境离得越来越近了。

空腔下方又有空腔,而且一个比一个深,一个比一个广阔。一直走了不知几个小时以后,他们甚至早已经看不见空洞的边缘了,唯有地上弯曲的凹痕仍旧一直陪伴着二人,不过现在的凹痕,已经足够二人并排躺进去了。斯巴安又拿出了两支手电筒,但光芒在刺穿了黑暗以后,依然只能无能为力地渐渐消散,最终融化进了遥远的黑暗里。

“这处地面是水平的,”

在明暗不断交迭的光影中,斯巴安的面容看起来像是森林湖水下的一段倒映,几乎没有了凡人气息。他将地面上的圆筒收好,站起身轻声说道:“也许还有继续往下深入的空腔……不知道走到多深的地方才是尽头。”

林三酒转头看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无尽的黑暗。空气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稀薄起来,呼吸仍旧顺畅得与在地面上时无异。即使下方还有一个更大的空腔,他们也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走了;不管哪个方向,看起来都是同样的遥远的一片虚无。

她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道:“为什么空腔越来越大了呢?”

斯巴安一怔,随即皱起眉头,半晌没有作声。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刚才似乎闪过去一个念头,让我想想……”金发男人喃喃地自言自语了半句,却忽然抬起了头——林三酒一怔,刚要开口问他是不是有了主意,不料他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什么?

她屏住呼吸,侧耳听了听,随即也不由变了脸色:“那、那是什么声音?”

就像是风暴和雨点击打着大地一样,从头上穹顶之中传来了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楚的窸窣声;二人又惊又疑地立在原地,手电光芒不断朝上空扫去,然而光芒在映亮穹顶以前,就像刚才那样被黑暗吞噬了。

他们此时正身处深深的地下,即使外面真的突然落了暴雨,也绝不会被他们听见半点动静的。

在手电光圈又一次划过黑暗时,一片细碎的黑影从二人视野中一划而过。

“那边!”林三酒叫了一声,二人手中的光芒立刻朝同一个方向汇聚而去。手电光圈在黑暗中持续地灼烧出了一片亮,但光圈中却只是一片空空荡荡;头上的窸窸窣窣声更大了,在空腔里嗡嗡地交织着、回响成含糊不清的声浪。

正当林三酒差点以为自己刚才看错了的时候,又一块不成形的黑影蓦地划过光圈,“吧嗒”一声掉在了远处地上。

那东西就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头上穹顶里开始扑簇簇地落下无数细土。在漫漫扬扬的尘土中,一块又一块形状各异、大小不等的黑影接二连三地扑进了光芒中;在光圈照不亮的远处,还有更多雨点般的黑影纷纷划过了半空,直直朝地面上落了下来。

“先退回去,”斯巴安拽起她,二人拔腿就跑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仅仅是须臾之间,从穹顶上掉下来的黑影已经密集得如同一场暴雨了;不等他们跑出这片穹顶,无数湿湿臭臭的东西就“吧嗒”、“吧嗒”地接连落在了他们身上,顺着领子往衣服里滑。

林三酒忍着反胃,一手遮头,一手拼命将身上的东西扑扫下去;一股泛着腥气的熟悉腐臭味,又一次浮进了鼻腔。

上一次她是在那些紫黑色舌头组成的“人形”上,闻见这种气味的。

“是那些紫黑舌头!”她浑身一震,忙朝斯巴安喊了一声;身上【防护力场】白光一现,将自己重新包裹住了:“你当心!”

斯巴安松开她的手,身上接连亮起几道闪电似的耀眼光芒,“噼噼啪啪”地打碎了空气,跳跃着接连击落了几个黑影。从头上掉下来的影子越来越多了,他却猛地顿住了脚步,一边遮住头脸,一边扬声道:“不对,你看看我们脚下!”

林三酒差点儿撞上他,匆匆低头一扫,不由也楞了一愣。

这股腥臭气的确来源于紫黑舌头不假,掉下来的也确实是那些长蛆一般的黑东西——但更准确地说,是它们的碎片。

一地稀烂的肉块、片片碎壳、以及偶尔一小截针管,或是一泡不知是什么化作的液体,泥泞了他们脚下的地面,闪烁起腐肉沼泽一般的微光。林三酒忍受着身上不断被这些污糟击打的触感,忙叫出帐篷在二人头上展开了;听着帐篷布上接连不断的“砰砰”声,她总算勉强喘上了一口气。

她低头仔细打量了地面一会儿,升起了满腹疑惑;再抬头时,目光与斯巴安的正好撞了个正着。

“怎么……怎么都是烂泥一样的碎块?”她一张嘴,觉得那股味道好像也钻进了牙缝,忙啐了几口,一抹嘴问道:“都是哪儿来的,这是要干什么?”

假如像刚才那样,从土里钻出大量紫黑“舌头”来,或许还能在黑暗中出其不意地造成伤害。

斯巴安的侧影在手电光外,凝成了雕塑般的一线轮廓。他脱下湿透了的制服外套,一甩手扔了,解开衬衣用它抹干净脸,这才低声说道:“你不觉得这些玩意儿很眼熟吗?”

“我们打碎过不知道多少了,当然眼熟。”

“不,我的意思是,”斯巴安轻轻地说,在暴雨般的沙沙声中,嗓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这些东西就是我们刚才打碎的。”

林三酒怔住了,又一次仔细看了一会儿脚下。

“你是说……”她开口时,自己也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十分荒唐:“在我们打碎了这些东西以后,它们的碎尸从——就从——”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半空,喃喃问道:“……从土地里钻下来了?”

“或者说,是被某种力量弄下来的。”

金发男人轻轻用靴子尖踢开了半条残缺的黑色肉条,望着它低声说道:“它们都死了,根本不会动了。”

会是什么力量?又为什么要把它们弄下来?

在林三酒满腹惊异时,斯巴安又继续说了下去:“你刚才问我,为什么空腔一个比一个大……那时我就有了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这些空腔,想必都是为了那个被你我称为母王、住在地下的东西而准备的……”他的嗓音又一次微微颤抖起来,似乎正忍受着某种战栗般的兴奋:“也就是说,它一开始只有一个房间那么大,后来越长越大,只好不断挖出新的、更大的空腔来容身……”

即使被麻醉了紧张感,林三酒还是不由心脏一缩。

“你也感觉到了吧?”斯巴安耳语一般的叹息声,轻轻从耳际划了过去,气息吹动她的碎发,在她脖子上痒痒的:“我们身后,现在多了一个庞然大物。”

785 回归母王的怀抱

【明天要出发了!开心,激动,睡不着觉!古德拜了,又闷又热又难受的深圳,我来了,海风徐徐的沙滩与冰镇莫吉托!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不回来了,本人以后就是一条海的精灵,防水,谢谢very much!至于末日乐园是什么,不知道没听说过不认识】

“你们说,那个孔芸刚才是怎么回事?”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林三酒一边上楼,一边满腹疑惑地问。“一提到喝水,怎么就那副模样……”

“谁知道呢。”卢泽看了一眼手里拎着的东西,“说不定她家里买了很多箱水,怕咱们知道了会抢呢。”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林三酒努力想回忆一下平日里有没有见过孔芸,但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她沉默了几秒,听见三人轻轻的脚步声回响在楼道里。

“总之,我们一会儿下去的时候多留神吧。”玛瑟作了个总结。

几个人说着话,顺着楼梯拐上了一个弯,就看见了一个大大的“38”。“到了。”林三酒站在楼梯口,轻轻吸了一口气,拉开了虚掩着的门,迈步进了屋。

房子通向楼梯的应急门,开在保姆房的旁边。从保姆房前的走廊里穿出来,就是客厅了。几人走了进来,目光一扫,卢泽第一个发出了一声惊叹:“……小酒,你以前是干什么的?这间公寓未免也太大了吧——啊,你家客厅里竟然有私人电梯?”

林三酒扫了一眼客厅——还是老样子,精致沉稳的实木地板上洒着一地的碎玻璃,沙发被撞歪了,一地狼藉。就连她第一次袭击任楠时用的那把剔骨刀,也仍然躺在老地方。看来自从她走后,就再也没人来过了。

“这不是我家,”她淡淡地应了一句,把脚下的碎玻璃都踢到了一边。“是任楠把我骗来的。这也不是他的房子,他是吃掉了这个房子原本的主人,然后自己住下,鸠占鹊巢了。”

再提起这件事时,她意外的冷静让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见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进了卧室,卢泽一下就把自己扔进了沙发上。他立刻沉没进了宽大松软的沙发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嗯——这个真舒服。比超市的浴巾可强多了……要不咱们在这儿睡一觉?”

玛瑟发出了“嗤”的一声。

听着房间外的说话声,林三酒微微地笑了笑,从床上拿起自己的睡裤,伸手一掏,果然摸出来了一张卡片,正是【任楠的尸体】。

看着卡片上的简笔画,身处在这个噩梦般熟悉的房间里,她不由又想到了每天晚上看着她的雪白的脸——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林三酒忙收起了卡。

她身上穿的这套衣服,一抖简直都能往下掉盐粒子,早就该换了——林三酒简直无法想象在过去的一天里,自己究竟出了多少汗——一边暗暗地咋舌,她一边飞快地换好了衣服,又翻出来了两个挎包,装了不少方便活动的衣服鞋子进去。

收拾好了出来一瞧,只见那两人都在厨房里,大米的包装袋已经打开了;而卢泽正在想办法阻止玛瑟下厨:“玛瑟,咱们背点水米上来不容易……不不,我不是嫌你做饭不好吃,主要、主要是粥这个东西吧,太简单,杀鸡焉用牛刀……”

林三酒轻声一笑,刚才心里缠绕着她、若有若无的冷意淡了下去。

听见她的声音,卢泽忙说:“哎呀,小酒出来了,咱们先看看尸体,然后再说吃的,行不行?”

玛瑟黑着脸,当的一声把锅子一撂,走进了客厅。

“她做饭好难吃。”卢泽趁机在她身后比划着,用口型对林三酒说。“别让她做,求你啦。”

林三酒忍俊不禁地别过脸,清清嗓子说:“……我就把他放这儿?”

其余两人点点头。

随着一道白光闪过,一个人形的黑影从林三酒的手心里掉了出来,砰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兴奋的眼神,裂至两腮的巨嘴,以及从嘴里探出的血红刀尖……一天之后重新又见到了这具尸体,林三酒忍不住心中一颤,别过了目光。随即,她又强迫自己转过脸来,尽量保持住了平静。

卢泽“嘶”地一声抽了一口冷气:“哎呀这样儿的也叫帅,你们世界的标准看来不同啊……”

话没说完就被玛瑟打了一下,把后半句给打了回去。

林三酒也懒得解释,颇有点儿哭笑不得地把手放在了尸体口中的刀尖上。——经过王思思一事,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个能力允许自己每天转化四件物品,而不仅仅是四次。看看现在时间还没有到十二点,厨师刀好歹也是个武器,不如收着算了——心念一定,一道短暂的白光闪过,刀消失在了她的手掌里。

没有了凶器的尸体,看起来多少还算顺眼了一点。

“我刚才在房里看过了,他没有什么背包箱子之类的东西……我在这儿住了几个月,好像也没见过他随身带过什么包。”林三酒壮起胆子,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眼角的余光里,那张巨大的嘴仍然僵硬地裂着。

“这你就不懂了,”卢泽舔了舔自己的兔牙,笑嘻嘻地说,“我来顺便给你上一课吧!”说着,他居然伸手解开了尸体的衣服领口。

“在新世界里,咱们都有可能因为机缘而得到一些价值比较高的特殊物品……不,你不用给我看,那把菜刀不算宝贝……杀了人也不算。”卢泽两只手灵活飞快地在尸体的脖颈、胸膛上摸索了一番,配上因兴奋而晶亮的双眼,简直——就像是一个变态。

“如果你有那么几件好东西的话,可得记住了,千万不能随随便便地装进包里到处走……不然遇上心怀不轨的人,抢了你东西倒也算了,怕的是谋财害命。”

卢泽嘴里不停,手中也不停。很快,他就伸手探向了任楠的耳朵——接着,林三酒的目光随着他白皙的手指一起落到了一个黑曜石耳钉上;当即她就笑着说:“这可不是什么宝贝……”

话才刚开个头,卢泽已经将黑曜石耳钉拔了出来——在林三酒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一阵银光已猛然间迸了出来,“叮”的一声,耳钉落在了地上。而那团银光依旧在卢泽的手上融融地亮着,映得半个客厅都白了。

“……这是什么?”林三酒呆呆地把脸凑近了,这才发现原来卢泽拿着的是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是一团不断流动的银色光芒。

卢泽被银光晃得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念道:“能力打磨剂……注,初级进化不适用……”

看着玛瑟和卢泽一脸迷惑的模样,就知道他们俩大概也没有听说过这个打磨剂。不过虽然仍有许多不解,但是光听名字,大概也能猜到七八分了:想必是对能力有着增强或提升的作用吧?林三酒一边端详着漂亮的银光瓶,一边想道。

虽然东西不错,不过在场三人都不算是什么实战派,加上又还都进化得不多——虽然卢泽老是不肯承认——因此几人倒也不大在意,随手就放在了一边。

“真是奇怪了……这耳钉还是我送给他的呢,怎么里面会藏了这么个东西?”林三酒看着卢泽继续搜索,不解地向玛瑟问道。

“所有的特殊物品,都有一个奇怪的特性:可以以分子的形式,将自己完全融入到另一个物品当中去——当然,一个东西里只能藏一件。当你要将它们取出来的时候,它们又会以分子的形式脱出,进行重组,重新变成本来的模样。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大家都会把珍贵的东西贴身放着,”玛瑟尽量将这个过程解释得浅白一些,她一指卢泽说:“你看。”

听得目瞪口呆的林三酒,傻乎乎地转头看了过去。

卢泽手上拿着的,是任楠那块永不离身的百达翡丽手表。他身为进化者,只在表盘上按了几下,就找到了目标;随即一个黑影子突然从手表中滑了出来,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迅速地凝成了一个钱包的模样。

林三酒张着嘴,拾起钱包,怀着一种几近敬畏的心情打开了。

钱包不大,也就一个巴掌的大小,没有寻常钱包里的钞票夹——与其说这是一个钱包,还不如说它是一个卡包。翻了翻,她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纸片以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拿过能力打磨剂当作照明,林三酒将纸片都抽了出来。

三个人的头不约而同地凑到了一块儿。

目光刚刚落下的十几秒里,几个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盯着它又看了几秒,林三酒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另两人一眼,随即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再次低下了头,把刚才的那一行字又看了一遍。

没错,千真万确——

玛瑟和卢泽也意识到了这是什么。玛瑟的声音有点颤抖:“我没看错吧,这是——”

突然从应急门的方向传来了“砰”地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786 孤单的大脑

786

她也听见了。

在寂静幽暗的土腔里,那一个咯咯吱吱、持续不停的响声,一点一点地锯碎了空气,在回荡交叠中越发响亮起来,渐渐震耳欲聋起来。

林三酒僵立在地上,背对着身后那个巨大的东西。她与斯巴安都不能回头,但她却清楚他说得对——那个巨大的东西现在正在一下一下地吸食着地上的碎肉烂泥。

碎肉块混合着黏液与人的汁液,像水洼一样渗进土地里,闪烁着暗淡的微光。伴随着身后响亮的怪声,这一片片黏糊糊的水洼反光时不时地会被拉成一条线,与地上浮土一起蓦地向后流去,就被身后的巨大东西给用力吸走了。

伴随着越来越尖锐的气流声,一阵急似一阵的碎肉泥流打上林三酒的小腿,想要站立在原地不动也越来越难了;身后就像是开了一处真空似的卷起了强大的气流,裹挟着不能回头的二人,将他们沉沉地不断往后推去。

正当林三酒拼命思索着有什么物品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只听斯巴安忽然低低喝了一声:“神婆!”

她闻声抬头一瞧,正好瞧见一个影子从斯巴安的肩膀上滑了下来;刚一落地,那影子立刻站直了身体,发出了“诶呀”一声。

“真是稀罕了,”一个嘶哑低沉的老年女性声音,含混不清地响了起来:“你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叫过我了呀。”

一边说,那个叫“神婆”的特殊物品一边还理了理自己肩膀上的纱巾。假如不是刚才斯巴安叫了一声,只怕林三酒绝对不会想到这个鼻头尖尖、皮肤晦暗的老太太,居然是一个特殊物品——她一句话刚落下,又一阵比刚才还强烈的气流猛然重重砸了上来,那神婆登时踉跄几步,一跤跌进了肉泥里。

“那……那是什么?”她好像总算明白了眼下的状况,死死盯着二人背后的庞然大物,连尖鼻头都泛起了白:“那个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告诉我们,你看见什么了?”斯巴安低声问道。他一向对女性和颜悦色,不管对方多大年纪,是不是人类——然而面对这个神婆时,显然是一个例外。

神婆有好几秒钟没出声,只有一双稀淡的眉毛越来越紧,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你们也不知道后面是什么东西吗?”她像是怕惊动了那巨大的东西一样,压低嗓子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脑子。”

什么?

林三酒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脑子?”斯巴安也重复了一句,语气发冷:“现在我没有要求你占卜,你大可以把话说明白一些。”

“这话没法再明白了,”神婆喃喃地说道,“你们后面,是一个巨大无匹的脑子。脑子,你们都见过的吧,大脑!”

林三酒差点扭过头去看一眼,又硬生生地忍住了。她听着后面尖锐的吸气声、碎肉断壳细细碎碎的碰撞声,以及咯吱咯吱的古怪响声,怎么也没明白:“我们身后是一个……大脑?”

“对,跟一座山头差不多大了。”神婆眯起她一双下垂的眼睛,沉下了长长的一张脸:“这儿光线太暗,但是看起来……它应该是肉粉红色的,脑皮层上的沟壑弯弯曲曲地,很深……”

林三酒一下子想到了空腔土地上到处都是的弯曲印痕。

那难道是这一个大脑在来回运动时,脑皮层皱褶所压出来的痕迹?

“不光是大。”神婆打量着他们身后的方向,低声说道:“它的体外……似乎还罩着一层透明的硬壳。”

林三酒一愣,立即问道:“是不是有点儿像虾壳?”

“差不多,都是一层壳包着一块肉。”神婆用一只尖尖长长的手攥住了斯巴安的胳膊,总算是在急促的气流中稳住了身体,这才在风声呼啸中继续说道:“不过它身体上的一部分壳是打开的,现在看起来,就是脑子上挖出了一个黑幽幽的小洞。”

“为了吸食地上这些东西?”

“对,就这些东西,”神婆望着地上不断被吸走、已经越来越少了的碎肉烂泥,厌恶地皱起了一张细长面孔:“全被吸进那个小洞里去了。”

那东西……吸食碎肉做什么?

“好,”斯巴安似乎一直在等待她话音落下,闻言立即吩咐道:“你告诉我们方向,由我们来攻击。”

“那你们最好是拿出点儿威力强大的手段来。”神婆咕哝了一句,猛然提高嗓门、尖尖地喝道:“你七点钟方向!”

斯巴安早有准备,头也不回地一甩手中弯月般的银光,那光芒登时划破空气朝后方扑了出去。然而那道弧形的亮芒刚一跃入空气里,却忽然渐渐飘忽消散了,甚至还没靠近身后的大脑,就像是一片融进了水中的雪花般不见了踪迹。

“怎么回事?”林三酒立即问道。神婆也是一愣,忙又朝她喊道:“你的四点钟方向!”

这一次没等林三酒叫出卡片来,她就明白为什么刚才斯巴安那一击半途中就烟消云散了。

“保护我,”

一个她从没听过的声音,在她灵魂深处发出了让人浑身战栗的嗡鸣;那不是人声,甚至使用的也不是某一种语言,到更像是从脚下渐起、向整个星球波及的震荡感——“保护我,保护这个世界。”

林三酒刚刚举起的手,慢慢又垂了下去。

“对,这就对了。”那个震荡着她的骨头、大脑、五脏六腑的声音,仿佛无声处的乍然惊雷:“……我需要养分,更多的养分。”

她曾经听过好几次、已经十分耳熟了的“窸窸窣窣”,又一次从空气里沙沙地响了起来;只是在那个庞大的声音之下,这响动听起来还不如自己耳鼓里的血流声清晰。

“你……你就是母王吗?”斯巴安沙哑着,颤抖着轻声问道,仿佛他正身处于某个遥远的地方。

对。

响动声的频率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近了,像是天边袭来的蝗虫群。

“你要干什么?”这一次,是林三酒挣扎着问出了声。

我要长大。

不等二人再次调动意志发问,母王又发话了。

给我养分,我要长大,给我养分。

神婆似乎听不见母王的声音,一直攥着自己肩膀上的纱巾,望着二人发愣;然而母王这句话落下时,她却忽然歪头朝远处看了几眼——这个老太婆模样的特殊物品立即浑身一震,尖声叫道:“后面!那个大脑子里头钻出来了一片虫子似的东西,已经爬到你们身后了,你们赶紧——斯巴安,让我回去了!”

“什么东西?”林三酒忙问道,“你不能走,我们不能回头!”

“长条虫子似的玩意儿,黑乎乎的,身上似乎还有壳……”神婆伸长脖子又看了几眼,脚下利落地往反方向一连退出去十几步:“姑娘,有一片长虫子快要碰到你的脚跟了……啊,它们还会吐针!”

不用看林三酒也明白了,自己身后应该正是那些被她和斯巴安击杀了无数的紫黑色长虫。

只是她压根没法着急起来,脑海中只有一片舒展的平和,即使她清楚自己这样下去绝对没有好下场。“反击!”伴随着斯巴安猛然一声怒喝,一道银光颤抖着划过林三酒脚边,蓦地没入了她身后的黑暗;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在骤然鲜腥起来的血气中,反手将胳膊别向了身后。

她必须得调动意志力才能做出反击;而此时她离那些东西太近了,几乎没有时间让她去与自己斗争——林三酒在瞬息之间,想出了一个“不需要太多意志力”就能办到的办法。

重重的一声“轰”,震得地面都晃了几晃,扑溅起了一阵泥点。一个长长的、沉重的集装箱,紧贴着她的后背砸在了地上;她匆匆低头一看,正好瞧见脚边喷溅了一地紫黑色的碎屑——靠近她的那些东西,此时全被装满了红晶的集装箱给压成了肉泥。

只不过她解决了一部分,还有更多的紫黑色长虫,正从远方窸窸窣窣地飞快游来。斯巴安手中亮起一道又一道的半月弧形,紧贴着地面,将无数紫黑长虫的碎尸都掀进了半空里。

那一片纷纷扬扬的碎块黑影,不等落地,就被猛然卷起的一股气流给直直推向后方;紧接着,母王又一次咯吱咯吱地“吃”了起来。

“它在回收!”林三酒突然明白过来,高声叫道:“母王吃掉碎尸以后,能再次把它们完整地制造出来……这样打下去,永远也没有个头!”

斯巴安似乎一怔,顿时停下了手中动作。他光裸的背部肌肉在微光中闪烁着流畅的光泽,看起来也泛起了一层薄汗。思考了几秒,他扬声喝道:“母王,我们给你养分!你要什么养分,你说!”

……我要人脑。

“为什么非要人脑不可?”林三酒紧接着加了一句,“有什么用?”

人脑的养分能使我快速成长,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

我想早点与身体连接起来。

林三酒不知道母王这种问一答一的状态能保持多久,只能趁着它愿意回答的时候,抓紧机会问道:“你的身体在哪里?或许我们可以帮你连接!”

母王静默了一会儿。

斯巴安、林三酒,甚至听不见声音的神婆,都跟着一起屏住了呼吸。过了不知多久,母王的声音才再次震荡着几人的脑海响了起来。

我就在我的身体里。你们也在我的身体里。这个星球就是我的身体,我是这个星球的大脑。

787 海马体

……星球也有大脑吗?

林三酒一时间满心惊讶,怔怔地立在原地,竟不知该作什么反应好了。刚才几句问答之间,土腔里重新安静下来了,此时只有不知哪儿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进水洼里,幽静回音逐渐消散开。

站在前方不远处的斯巴安微微偏了偏头,露出了一线笔直的鼻梁侧影。他低垂着眼睛,目光避开了母王:“我明白了。为了长大,你总共需要多少养分?或许我们可以帮你。”

不必。

那个仿如直接压在灵魂上的声音,庞大而广阔充斥于脑海中;很难形容母王说话时到底是一个什么语气,甚至连它到底有没有语气都不好说——

你作为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这句话一入耳,林三酒浑身一震,立刻抬起了头。这句话她至死也不会忘——在她的老家世界,正是任楠对她说的这一句话,开启了她作为一个进化者的第一天。

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她张开嘴,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嘴唇正在轻轻发抖。“斯巴安,它……它说的这句话,我以前从别人口中听过一次。我怀疑,它可以截取我们大脑里的一些讯息。”

“是你的记忆?”斯巴安微微抬高了嗓音,刚问了半句,母王的声音又一次沉沉地压了下来。

……你将始终被隔在玻璃的这一侧,望着其他人的人生……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这句话很陌生,显然并非来自于她的回忆;当林三酒抬起头时,正好瞧见斯巴安猛地拧过了头去。

母王这一句话落下以后,土腔里突然就没有了动静——它好像放弃了紫黑长虫的攻击,只是在一片死寂中沉默着;林三酒抬头看了一眼神婆,那个人形特殊物品与她目光一撞,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神婆打量了一会儿二人身后的大脑,摇了摇头。

她什么也没说,应该意味着母王没有任何动作。

就这样,在地下不知多少米深的空腔里,二人一前一后地背对着一座山般的大脑僵立着,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出声。

母王到底要干什么?

“你说得对,”斯巴安忽然打破了寂静。与以往闲适亲昵的口吻不同,他此刻听起来像是真正动怒了,声音冷冷地沉了下去:“它确实可以接触到我们的记忆。不过现在,它捕获到的应该还只是一些碎片。”

那句话果然属于他。

“它是怎么办到的?”林三酒的指甲深深陷进了自己手掌里,“为什么……难道是我们感染到的寄生虫?寄生虫能办到这种事吗?”

“你听说过弓形虫吗?”金发男人低声答道,“它被猫携带在体内,对猫本身没有影响;反而是受到弓形虫感染的鼠类,会失去对猫的畏惧……它们甚至会大摇大摆地从猫面前走过去,而不知道逃。”

身后的母王仍然静寂着,仿佛不存在似的。要不是林三酒知道自己不可能这样幸运,她甚至会怀疑它是不是打算放过他们了。

“我听说过……你的意思是,我们感染的寄生虫与弓形虫很像吗?”

“对,但比它可厉害多了。”斯巴安一边思索着,一边答道:“这种寄生虫一旦侵入了我们的大脑,立刻能分裂出三个新的感染源,驱动着我们把它们传播出去。看来最先遭到影响和破坏的,就是我们的感情中枢。”

“所以我们理智虽然仍在,但是既不害怕,也不怀疑了。”林三酒说到这儿,补充了一句:“关于香巴拉的信息,也是通过寄生虫进入我们大脑的吧?”

金发男人点了点头:“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二人说话时的声音越清楚,就显得背后的母王越沉默。那样巨大得惊人的一只“脑子”,仅仅被亮光染出了一条沟壑弯曲的边,大部分躯体都融进了黑暗中……林三酒想像着它此时如同一个幽灵般贴在他们后脑勺上,静静地听着他们的每一个字。

“那寄生虫,现在大概已经侵入了我们的海马体了——也就是我们储存记忆的地方。”斯巴安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仍旧没有回头。“所以它才能碰到我们的记忆。”

“我明白了,”林三酒忍不住吐了口气,“它们不知怎么能够读取到我们的一点儿零碎记忆,又……又传给了母王。”她说到这儿,思索了好几秒,才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比方:“就像……就像蓝牙传输一样!”

“对,”斯巴安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止住了话头。他思索了好一会儿工夫才重新开了口,声音有点儿飘忽:“对……不过我没有你这样乐观。我觉得,母王的目标不在于读取我们的一点儿零碎记忆。”

“你是说?”

“我忽然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金发男人使劲甩甩头,“……它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吸收掉我们的脑子当作养分。前前后后来到香巴拉的人这么多,但能像你我一样不断与自己意志相抗争的,恐怕就罕有了……它遇见了一个这么少见的情况,我想一定在酝酿着一个对付我们的新办法。”

“它打算从我们的海马体下手?”

这一次她话音落下半晌,都仍旧没有听见来自斯巴安的回音。他好像愣住了一样,笔直地站在前方;林三酒一连叫了他几声,他才像是突然回过了神似的一惊:“你说什么?”

“你……你怎么了?”林三酒一愣,低声问道:“你继续说呀?”

“继续说什么?”斯巴安好像也有点儿愣了:“为什么母王没有动静了?”

“我不知道。”她喃喃地说,“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她明明记得自己刚才还在想一件事儿,但一转念间就把刚才在脑子里转的事情给忘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我忘了。”斯巴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林三酒也忘了。

“这太巧了,这不正常。”她喃喃地说,“我们是不是在说为什么母王没有动静?”

不过是短短半分钟前的对话,现在却像是掉进了水里的一段丝线,随着水波飘飘悠悠地向脑海深处沉去,她怎么抓,也只能抓起一手空。

“不是,不是,”一个嘶哑的老年女性声音,将二人的目光都引向了神婆。她尖尖长长的鼻头向下垂着,在昏暗中闪烁着汗珠的亮光:“你们这就忘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海马体,什么记忆来着——你们怎么会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恍然大悟”这个感觉仿佛夜里投下来的一束月光,刚刚照亮了林三酒的脑海,随即又像是被乌云吞没了,只给她留下了一片雾气蒙蒙。

几乎在神婆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她就又忘了。

看起来,斯巴安也是一样的情况。

“我隐约记得我们在说刚才的反击没奏效。”他低低地说,“你有什么物品,是不用操作就能自动发出攻击的?”

林三酒听见意老师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脑海深处划了过去,在她听清楚之前就飘散了。

她又在提醒自己什么事?

“我有,”她来不及多想,忙应了一声。画师在短短一段工夫里被叫出来了两次,似乎有点儿不知所措;但这次的目标非常清楚——林三酒冲身后一指,他立刻抱着自己的桶子和画笔,匆匆跑到斯巴安前头,摆好画架坐了下来。

土腔中光线昏暗,一切细节都淹没在一片昏蒙蒙中;因此他画得非常快,一顿住画笔,土腔中骤然刮起了一阵强烈气流,直直扑进了画布空白处。风势不断地打在身后的什么东西上,击打在某种软壳似的质地上,发出了急急的清脆响声;即使以母王的体积,也被画布的吸力给吸得挪动了地方——它大概也正在与吸力相抗,地面上不断地被撞击着,一下又一下地传来了沉重的震颤。

斯巴安却没动。

“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他低低的声音,在母王震击大地的响声里几乎微不可查。他一边说,一边扫了一眼那张中央空了一大块的画布——随即突然凝住了动作。

“林,”他忽然抬高嗓音,指着画布喊道:“你能看见吗?这一处空白的旁边,也就是母王的脚下——好像正躺着一个人。”

林三酒吃了一惊,忙眯起眼睛望向了画布。只不过画师刚才为了捕捉全景跑得太远了,她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斯巴安低头又看了几秒,登时长长地吐了口气:“是米姆!”

糟了——这个念头登时从她心里升了起来。

此时母王被吸引向了画布,正在后头不断挣扎、翻滚,把土腔都震得摇摇晃晃,腾起了无数土灰;米姆离它太近了,只要被那个大脑滚上一点儿,那么不管他刚才是死是活,能留下的都只是一滩血肉而已了。

“我去把他带回来,”斯巴安一甩手,那截半月形的银光和神婆一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地上一只及腰高的金属圆柱体。林三酒一愣,急忙叫了一声:“等等,别转身!”

但她说晚了——当斯巴安转过身体时,她也忘记了为什么不能转身。

788 老年痴呆患者林三酒

发生……什么事了?

在林三酒那一句喊刚刚出口时,斯巴安已经转过了身;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抬头看,只是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当她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已经化作一道虚影,从林三酒身边一闪而过。

“斯巴安!”

她急急地喊了一声——她的声音在土腔中空荡荡地飘散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立起耳朵,却什么也听不清楚;强烈的气流仍然一阵一阵不断朝远方画布上涌去,在刺耳的尖锐风声中,时不时还混杂着什么庞然大物震击大地的闷响。“轰隆”、“轰隆”的震动里,斯巴安仿佛消失了一样,再没有传来一点儿声息。

林三酒半拧过身子,一时间竟在原地僵住了。她刚才差点跟着他一起冲了出去,却又下意识地制止住了自己——尽管她压根想不起来原因了。

“意老师?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她在心里问了一句,但情况果然没有变化:她能感觉到意老师似乎正在说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

过了几秒,她忽然感觉到自己【无巧不成书】被打开了。

这大概是她与意老师之间仅剩的一点连接了。

“斯巴安?”她犹豫了一瞬,又叫了一声。大地不断发颤时的隆隆声立刻淹没了她的声音,几乎没有溅起一丝回响,

他朝身后那个东西冲了上去,随即就没有声息了;这么看来,不管斯巴安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与那玩意儿脱不开关系。

他们身后不就是那个……不就是那个……

她紧紧闭了闭眼睛,睁开时,却不由露出了一脸茫然。

奇怪了,他们身后是什么来着?

林三酒十分确信自己刚才还知道答案的,不想却转眼忘了。远方画布上什么都画了,却唯独没有身后那东西。她看了一眼画师,那个人形特殊物品正举着画笔,愣愣地看着她,仍然像以往一样一个字都没说——他似乎不会说话。

答案就在身后了。她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一咬牙,猛地拧过了身子。

……落入她视野的,是一片笼在阴影里的暗蓝色,正随着大地一起嗡嗡地颤抖着。

林三酒一恍神,这才意识到这是她用来装红晶的集装箱。集装箱高高地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还是没有瞧见背后的那个东西。

“奇怪,为什么我把这个集装箱拿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背后那东西,让她松了一口气。只是她不能就此打住,她必须跟上斯巴安,去看看集装箱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得不重新鼓起勇气,强迫自己往集装箱的边缘处迈了一步。

“斯巴安!”她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声音震得自己耳朵都有点儿发麻。“你在哪里?你还好吗?你听得见吗?”

大地的震颤声仍然在不断地往耳朵里灌,她想了想,回头朝画师一摆手,示意他先将画布收起来一会儿。那画师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弄懂了她的意思,匆匆将画布卷好了。

风声顿时止住了,集装箱后面的东西也停止了挣扎,土腔里重新寂静下来。她站在集装箱后又喊了斯巴安几声,但她听见的仍然只有自己孤寂的叫喊声,正一圈圈地在土腔中回荡开来。

没办法了。

她将手放在了集装箱上,打算将它重新卡片化。一旦收起了集装箱,斯巴安和后面的那东西都会一起落进她的眼里——不管如何,“收起它”这个念头总算是很顺利地就浮现在了脑海里,至少她不必非要与自己抗争才能做出行动了。

……诶?为什么她要与自己抗争来着?

林三酒疑惑了一瞬间,放在集装箱上的手也因此顿了一顿。

老实说,她都有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土腔里了……这是地下吧?她和斯巴安是怎么来的?

这短短半秒钟的迷惑,恰好让她捕捉到了一个细微的响声。假如她的动作再利落一点儿,她可能就永远错过了那个沙沙的、轻微的窸窣响声了——林三酒一愣,忙抬高嗓音:“是你吗,斯巴安?”

“别……”

一个又哑又低、几乎叫人听不清的声音,在空气里飘散开来。这声音不比一只虫子窣窣爬过更响,但好歹能叫人辨认出这是一个人的声音。

“别,别出来……”那个年纪很轻、还有点儿尖细的声音,含混不清地说道。

林三酒皱着眉头,这才意识到说话的人并非斯巴安。

“你是谁?”

“米……米姆。”

“米姆是谁?”她在集装箱后的阴影里歪过头,“我认识你吗?”

“你、你忘了?”外头静了一会儿,那个男孩的声音随即发起颤来,“你什么都忘了吗?难道长官……长官也……?”

“长官,你是指斯巴安?”林三酒发觉自己忘记了很多事,但好在她的神智仍然清楚,“这么说来,你是兵工厂的成员吗?”

外面又一次响起了窣窣的杂音,离她越来越近了。林三酒升起了戒备,一只手里捏紧了【龙卷风鞭子】的卡片。

“我是,”那个男孩的声音紧贴着集装箱响了起来,“没……没有时间了,你……你必须要相信我……”

没有时间了?

林三酒只觉自己像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什么都听不明白了;正当她疑惑时,不断发出沙沙响声的影子,终于从箱子后慢慢露出了一双脏兮兮的手。

这男孩本来就生得其貌不扬,加上他是一直靠着两只前臂在地上爬过来的,此时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土与粘液,看起来更加惨不忍睹了。林三酒乍一瞧见他,顿时感觉他十分眼熟;她忙蹲了下来,试图扶起这男孩:“米姆?你怎么了?”

“我被……被那些东西裹着,从上面摔下来……”他面色青白,连呼吸都微弱了:“好像摔断了腰骨……要不是听见你叫长官的名字,我可能就彻底昏迷过去了……不过我的两条腿大概已经废了。”

林三酒抬头看了看土腔高高的顶部,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好像想起了什么,但那念头却又一晃不见了。

“没、没时间说我的事了,”米姆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语气和呼吸都急促起来:“你必须快点去救长官!”

“斯巴安怎么了?”

“他一看见那只大脑,就突然不动了。”男孩喘着粗气,似乎正忍受着剧痛:“刚才那只大脑不知道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一直在挣扎着……要不是我恰好躲在地上一道沟渠里,恐怕早就被它压死了。但刚才……风停了,那只大脑也停了。现在长官……”

他咳了几声,一张脸急得发白:“现在长官离它只有几百米距离了,我不知道那只大脑缓下来以后,会对他怎么样……你快去把他带回来吧!”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他,发现自己在这短短一番话中,竟已经把同一个词忘记了三四次——“大脑”。每一次都是在米姆再度提起这个词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来;但这个词一结束,她就又忘了。

不管那东西是怎么回事,很显然,她对于那个东西的记忆都受到了严重影响。

“我记不得了,”她匆匆说道,“你刚一说完,我就忘记你说过什么了。我只记得后面有东西……你是要我去救斯巴安对吧?那,我就这样冲出去?”

米姆怔住了。

“我不是刚说过吗,”他急急地说道,由于气息不畅,后面几个字差点听不见了。“……我知道了,这样吧,我有个办法!你有毛巾和可以录音的东西吗?”

林三酒恰好两者都有。

她不得不洗掉了磁带上一些能力描述,才腾出了足够空间,让她自己一句一句地在【录音机】录制了一段话。米姆匆匆用毛巾将她的眼睛围住了,随即抓起【录音机】,在林三酒的帮助下爬到了她的后背上。

“幸运的是,”男孩断断续续地一说,一边将录音机架在了她肩膀上。“那只是一个大脑,而不是别的什么器官。它好像没有身体……而一个没有身体的大脑,威胁是最小的了。”

林三酒从未以这样的方式战斗过:她背着一个人和一架录音机,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脑中什么都不记得,最要紧的是,她根本兴不起战斗的念头。

789 单薄的落叶

“我的记忆受了母王影响,斯巴安现在有危险,我必须要按照米姆指点的方向,与那只大脑战斗。不要看母王……”

“我的记忆受了母王影响,斯巴安现在有危险,我必须要按照米姆指点的方向,与那只大脑战斗。不要看母王……”

在空荡荡的土腔里,属于林三酒的声音正一次又一次地不断响起,渐渐飘进上空、模模糊糊地消散了。

冲出集装箱后才不过短短半分钟,米姆已经为她重新放了好几次录音:他必须在林三酒上一次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消退时,一遍遍地加强她的印象。情况越来越坏了,现在一旦他稍有迟疑,林三酒就会忘记自己在干什么。

这一段路在反反复复的遗忘、茫然、和因此带来的惊惧中,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在目不能视的黑暗中,她按照米姆的指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跑,直到她听见那男孩猛然叫了一声:“停!”

“……与那只大脑战斗,与自己抗争……”从肩上的录音机里,又一次传来了她自己的声音。

“在、在你十点钟方向,大概十几米远的地方,就是、是……长官了。”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受了伤,米姆的每一个字似乎都说得很困难。

“他怎么了?”林三酒趁着记忆还没模糊,赶紧问道:“他还好么?”

米姆“咕咚”一声,响亮地咽了一下唾沫。

“怎么了?”

“……你记得那只叫做母王的大脑吗?”

他话音落下时,林三酒正好又听完了一次录音。她转眼就将“大脑”二字忘了,但总算还隐约记得她正要与某个庞大的东西开战:“有点印象……斯巴安没事吧?”

“至少,至少长官他看起来……没有外伤。不过我刚才从这儿爬过时,长官就是这个直立的姿态了,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变。不,不,你先别过去……”

“为什么?”林三酒记得他非常憧憬关心斯巴安——看来只要是与那东西无关的事,她的记忆就暂时还算完好。

米姆静了几秒。在死寂的土腔中,她能清楚地听见那男孩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强烈地撞击着她的后背。他浑身都散发着惊惧的热气,手脚却冰凉地搭在她肩上。

“那只大脑……那只大脑。”米姆喃喃地轻声说道,“它……它竟然这么大……我现在抬头都看不见它的顶部。”

他必须要抬头看?

林三酒后背上的汗毛一立:“你的意思是,它现在离我们很近?”

米姆颤抖着叹出了一口气。

“它就在长官身后,十几、几步远的地方……”他的嗓音抖得好像要化成碎片掉落一地了:“离长官越来越近了……”

“怎么会?”林三酒一惊,“那个东西不是很大吗?它要靠近斯巴安的话,我们刚才怎么会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米姆缓了一口气,突然赶紧“啪啪”按了几下录音机的按键;在磁带转动时嗡嗡的低响中,他这才低声说道:“它没有动地方。”

“什么意思?”

“我……我形容不好。这个大脑,还是在我刚才离开时的位置上……但是它好像很软,很有弹性,正、正在往长官的方向慢慢拉伸过去,就像……就像一个人努起了嘴那样。”

这个比方,没来由地让林三酒打了个战。

然而在一个冷颤过去时,她却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打冷颤了。眼前为什么蒙着一层布?她在哪儿?

她正迷茫时,耳际竟然传来了她自己的声音,似乎是早就录好了的:“我的记忆受了母王影响……”——林三酒迷惑地听了几句,后背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快,快去把长官拉过来!”

林三酒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背着一个人,应该是那个叫米姆的男孩。她来不及问斯巴安怎么了,也忘了自己其实早就问过一次了,只能按照米姆指点的方向,一步步摸索着走向前方。

“再往前迈两步,”米姆紧张得连声音都尖了,“步子千万不要太大,我们已经走到它跟前了……你闻见这股腥味了吗?“

林三酒的视觉被剥夺了,其他感官却加倍灵敏起来;她忍着这股异味,手臂朝前划了几圈,指尖忽然在空气里碰着了什么,感觉似乎是人类的肌肤,立刻反手抓了上去——

“别!”

米姆这一声喊来得太晚了,只是一反手这么短短的一瞬间,林三酒摸到的就不是斯巴安了。

一片滑腻腻的、某种有弹性的薄壳一样的质感,凹凹凸凸、起伏不平地陷进了她的手里。

伴随着米姆控制不住的惊叫声,她在这一刻又忘记自己在干什么了。

“快躲,快拉上长官,后退!后退!”

男孩的尖叫紧贴着一边耳朵响起来,另一边耳朵上却传来了她自己的声音;林三酒浑身一震抽回了手,感觉那东西蓦然缩了回去。她现在既不明白她摸到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背着一个人——在一片混乱里,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摘掉眼睛上蒙着的毛巾。

“别!快抓住长官!”米姆叫了半句,突然挣扎起来,声音因惊恐和愤怒而含混不清起来;他猛地从她后背上用力往外探出一半身子,重量顿时叫林三酒一歪,失去了平衡——她没来得及解开毛巾,就被连带着往地上栽了下去。

她什么也看不见,难以站稳,迎面摔在了一个什么凉凉滑滑的东西上;黏液顿时沾满了她半边身体,在浓重的腥气中,那东西慢慢蠕动起来,罩在外面的薄壳一点点贴着她打开了。

“它张嘴了!”在录音机持续不断的重放里,米姆高声叫了一句。他只喊了四个字,但一个字比一个字听起来更遥远;他似乎正以高速不断地朝前方滚去,声音渐渐远了:“快,快点抓住我,它在吸引我往脑子上一个开口里掉!别让长官也被吸过来!”

林三酒刚抬起手要摘掉毛巾,一咬牙,又生生地忍住了——“不要看母王,”录音机里刚刚说罢了这一句话,“一定要与自己的意志抗争,不要顺从它!”

她喘息着从地上爬起来,纵身朝米姆的方向跃了过去——然而她现在遮住了眼睛,方向感也受了影响,这一跃正好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登时与她一起滚倒在地,后脑勺上发出了重重一声闷响,似乎被撞得不轻。

米姆最后一声尖叫,与斯巴安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的声音,同时在林三酒耳边响了起来。

“怎么,”斯巴安刚一醒过神,也充满了迷茫:“我……我在哪里?”

林三酒哪有时间解释——她刚才被录音机激起的回忆,现在像一阵烟雾般正在逐渐消散;她匆匆喊了一句“别回头看母王!我去救米姆!”,接着撑起地面就跳了起来。

“等等,”斯巴安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腕,语气一下子凝重急促起来:“趴下!”

这又是为什么?

“快!”

大概是看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斯巴安立即有了动作——林三酒只觉他一掌击上了自己膝盖后方,顿时小腿一软,被他顺势一推,再次重重摔向了地上。

当她的脸磕进土地里的同一瞬间,她隐约感觉毛巾缝隙里似乎被一阵蓝光点亮了;一道什么东西从她后脑勺上唰地打了过去,留下了一片凉意。

紧接着一声尖利痛苦的嘶叫,骤然从二人脑海深处震荡着响了起来;那个听不见的、无边的声音,仿佛带着重量一样压上了二人的思维。母王翻腾着挣扎起来,震得地面不住摇晃,在扑簇簇的灰土里,林三酒僵硬地趴在地上,低声问道:“那是什么?”

“要不是刚才往身后扫了一眼,我都忘了。”斯巴安喘息着答道,“我在冲出来的时候,放下了一个'守护柱'……一旦我遭到外力攻击,守护柱就会自动被激活。”

守护柱释放的攻击,原本是冲着林三酒去的;好在斯巴安推她推得及时,这才叫她保住了一条命——而母王实在是太大了,几乎覆盖了这个空腔里一半的面积,毫无悬念地被那蓝光击了个正着。

【守护柱】

来自印第安部落的一根木棍,松开手后如果能笔直站立起来,就可以为人带来守护,反击一切伤害。但它旧旧脏脏,形状圆滚滚的,一立起来就会滚倒在地;相传只有带着该部落血缘、又充满虔诚之心的后代,才能通过祈祷使它在地上直立起来,等同于一根废物。

兵工厂为了能把它卖一个好价钱,给它套了一个金属外壳,装置了一圈增幅器,又加了水陆空三用的支架,这根守护柱顿时身价百倍——因为再也倒不下去了。

尽管蓝光击上了母王,但似乎只是叫它受了一点伤;沉甸甸的声音在二人精神之中扭曲地嘶叫了一阵子以后,已经渐渐地平缓了下来,似乎受伤不重。

紧接着,地面再一次震动起来;这次的震颤感十分有规律,好像那个庞然大物正在一点点地往后退。

“米姆,米姆被吸进那东西里头去了!”林三酒趁着记忆还清楚,赶紧喊道:“但是你不能回头看!”

二人不能看,也就不知道情况;离米姆最后那一声尖叫已经过了十来秒钟了,那男孩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们唯一一双眼睛也消失了。

林三酒叫出了【龙卷风鞭子】,爬起了身;确保毛巾还缠得紧紧的以后,她摸索着向记忆中米姆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在母王受伤以后,她的记忆留存的时间就变得稍微长了一点儿。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她必须用这样的笨法子试试运气了——那东西体积庞大,瞎猫还碰不上一个死大象吗?

“等一等,你不用急着过去了。”斯巴安忽然又叫了她一声,声音硬硬的,像是冬天被冻住了的石头。“你的画师过来了……你先转过身来。”

林三酒一怔,心里渐渐泛起了凉意,还是依言转过了身。

“把毛巾拿下来。”

她犹豫了一瞬,解开了毛巾。

重新获得视觉的那一刻,叫人忍不住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录音机歪倒在地上,磁带还在一直转着,播放着她的声音;斯巴安坐在地上,赤|裸的上半身仿佛一尊凝固了的塑像,一动不动。在土腔里不知哪儿亮起来的微光中,画师正站在二人面前不远处,手里举着一张画。

这次他把母王画上去了,画布不知吸了什么东西进去,看起来很完整。在一只塞满了土腔、沟渠弯曲的大脑上,裂开了一条黑幽幽的缝,还闪烁着一点蓝光,似乎是刚才被打出来的伤口。

林三酒无法从画中地面上挪开目光。

一具瘦小的无头尸体,像一片单薄的落叶一样,静静地躺在地上。

790 意想不到的援军

健康的养分……

啊……原来没有寄生虫的大脑……是这么健康又充沛的养分……

在二人仍然怔在原地的时候,母王隆隆的、沉重的感叹,紧压着人的脑海响了起来。

林三酒转头与斯巴安对视了一眼,发觉彼此面色都青白难看之极。每一个被引来香巴拉的人,都是受到了脑中寄生虫的驱使;如今米姆竟成了第一个没有寄生虫、却仍然被母王吸食掉了的牺牲者。

母王的声音似乎太大了,压得林三酒脑海中都跟着嗡嗡作响,一点儿也听不见录音机的声音了。

第一次……第一次吸收没有寄生虫的大脑……

太好了,太好了,它喃喃地说道,这么快,我就强壮了这么多……

这句话落下以后,母王又一次不再说话了。脑海中的声音停了,土腔中却依然寂静得怕人。

录音机的播放声,并没有如林三酒想象中那样响起来。

二人不约而同都是一怔。他们现在一举一动,都要经过与自己一番抗争才能办到;林三酒顿了顿,这才用一只手遮在眼睛旁边,避免自己不小心看见母王,随即飞快地转头瞥了一眼——刚才一番挣扎之下,录音机被打向了远方,此时她只能隐约瞧见机身里的磁带似乎不转了。

“它怎么没有声音了?”斯巴安低声问了一句。他似乎不认识录音机。

“……好像需要倒带了。能把你的神婆叫出来负责提醒我们吗?”

“不行,她靠不住——一小会儿也就算了,时间一长,很有可能又会开始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鬼话。”

“那我需要去把录音机拿过来,”林三酒匆匆答道,一边说的时候,一边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已经再次隐隐有了要飘散的趋势——她意识到,他们二人现在几乎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不行了?”斯巴安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微微侧着头问道。

“快了,”林三酒叹息一般地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寄生虫一直在我脑中活动的原因,好像我能保持记忆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我得马上——”

“不,先等等。”斯巴安却低声制止了她——他抬头看了一眼画师,朝林三酒示意了一下;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冲画师点点头,那人形特殊物品马上重新坐下来,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空白画布。他侧过画架,这样一来二人也能实时看见画布上的景象了。

当他在画布上唰唰地开始涂抹时,林三酒忽然低低地吸了一口气。金发男人轻声问道:“怎么样,快忘了吗?”

他没有得到回音。过了几秒,林三酒慢慢抬起头,目光茫然——她刚刚张开嘴,还没有出声,斯巴安忽然开口打断了她:“千万别动,听我说。”

她硬生生止住自己已经转过一点儿的脖子,望着他皱起了眉头。

斯巴安声音清楚低沉,以最简练的方式,将眼下的情况重新给她讲了一遍。

“有印象了吗?好,”他抬手指了一下远处的录音机,“你去拿的时候,随时注意画布上母王的动向。我要开始给你的记忆记时了。”

万一他在记时的过程中,自己也忘了怎么办?

现在显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机;林三酒压下疑惑,一边看着画布,一边朝录音机冲了过去——画布上,着墨最多的就是母王了:大脑满满地占据了一大半土腔,但属于它的暗红肉色仍然还在画师笔下继续蔓延着,看起来已经快要碰着那两个小小的人形了。

她经历了这么多末日世界,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看都不能看自己的敌人一眼,她也根本生不出作战或攻击的念头,连往身后打出一道疾风都办不到。母王体积太庞大了,【未完成的画】吸不走它,斯巴安的特殊物品又必须要以己身伤害为代价;而最迫在眉睫的问题,就是她飘飘忽忽、随时都会消失的记忆了。

这样的情况,甚至还不算最坏的:至少母王暂时没有放出那些紫黑色长虫,顺便把他们二人吸进自己的裂缝里。

难道真的还有能取胜的办法吗?

她顺利地抓住录音机,一拍倒带键,转身冲了回去——当斯巴安几步冲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时,林三酒愣愣地转过头:“怎、怎么了?”

“十二秒。”离近了一看,才发觉他额头上隐隐地泛着一片汗意,几绺打湿了的金发落下来,闪烁着晶亮的微光。这一次斯巴安的解说又急又快,像是正被什么追赶着似的——几乎在他话音一落的同时,他猛然捂住额头,从牙齿间咝咝地吸了一声凉气。

轮到他遗忘了。

每一次的提醒,都能在他们大脑中激起一片隐隐约约的印象;只不过这印象一次比一次淡,一次比一次模糊。比起几分钟前米姆还活着的时候,林三酒的记忆恶化速度已经十分惊人了。

留给他们做出行动的窗口,正在飞快缩窄。

“十、十二秒吗?”斯巴安压着自己额头,喘息着说道。“刚才你提醒我,至少花了……六七秒了吧?”

“差不多……我们要在下一次恢复记忆的时候,抓紧制定一个战略了,”林三酒充满焦躁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正在不断与自己的意志交战,叫她越加烦躁难耐了。“要不然以这个速度恶化下去,总有我们没听完录音就又忘了的时候。”

好在他们失去记忆的时间点不同,总算还能彼此照看着不让对方转头往后看——当林三酒又一次被唤醒了记忆时,画师也正好完成了他的画。一块泥土从他脚下飞起,直直扑进画里,将它填补完整了;二人目光在画上一扫,顿时都哑了。

在泥土以外的画布上,一只大得几乎叫人喘不上来气的暗红色大脑,正紧紧地贴在二人背后,在阴影中朝他们张开了一条幽深的裂缝。米姆那一具单薄得几乎看不见的尸体,只剩下了一条细细的边。

从那幅逼真鲜活的画上来看,他们与母王身上的裂缝之间,仅仅只有不过一臂的距离。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竟还是没法兴起半点儿伤害它的念头;他们能做的最大抗争,就是拔腿跑向了远处。画师似乎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卷起画架、抱起桶子,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二人在集装箱后的阴影里停下脚步,总算喘了一口气;这一口气不等换完,紧接着林三酒就又一次迎来了失忆。

她脑中的寄生虫似乎也在她反复的对抗中发了狠——这一次当她乍然陷入茫然里时,她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才与礼包和灵魂女王分别,刚刚从数据流管库传送过来。

“……回忆起来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问道。

林三酒愣愣地眨了眨眼,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我或许有办法对付母王了!”

“什么?”

“这个办法就算我早想起来,也用不了……给我,你所有的武器,”她急匆匆地嘱咐道,“然后我要你对我重复一句能力的描述!”

斯巴安没有丝毫犹豫,一口气将兵工厂所有的拍卖品都撂在了地上,足足堆了一人多高。

“情况……情况不太一样,我不知道到底行不行,但是只能试试了!”林三酒赶在又一次失忆之前,凑近了斯巴安,将该嘱咐的都一口气嘱咐完了——对方显然吃了一惊,望着眼神慢慢迷茫起来的林三酒,有几秒钟竟什么都没说出口。

“原来你认识那个人啊,”他低声说,或许是因为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嗓音听起来微微发颤。“你拥有能够把尸体变成人偶、并且让它们自由攻击的能力……也就是人偶师初期时的能力。”

【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力期限足足有五分钟,对于林三酒可怜的记忆来说已经太长了;斯巴安伸手摸了摸她的脖子,在绷带上停留了几秒,这才点点头继续说道:“你要将米姆的无头尸体……做成人偶,让他拿上武器,替我们攻击母王。”

她恍然明白过来情况的时候,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颤抖的音节。“人偶师没有无头人偶,”斯巴安的声音像耳后沙沙的风一样,听上去又遥远又模糊:“所以……我们只能祈祷它们不是像人一样靠头部来运行躯体的了。”

林三酒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几秒。但是在她的记忆消失以前,她就听见了一个有规律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集装箱的方向——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又仿佛才不过一个呼吸之间,那脚步声已经来到了二人身边。

她慢慢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了眼前一个瘦小的单薄身体——没有头,只有空空的肩膀;断口处被凌乱的皮肉与衣物遮蔽住了,看起来黑幽幽地没有什么真实感。

失去了头颅的米姆,仍然像生前那样顿住步伐、弯下腰,从一堆小山似的武器中,选出了一个长长的黑色战斗袋。

与斯巴安交给他的那一个战斗袋,一模一样。

791 绝境中的终极办法

没有了头颅,眼前这个单薄的躯干看起来就很难和“人类”联系在一起了;即使它又迈动双腿,一摇一摆地走远了——在少了一个脑袋以后,米姆的躯体似乎正在重新适应自己的重量和平衡。

林三酒盯着他渐渐走远,忽然揉了一下眼睛——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米姆好像在一眨眼间就跨过了一大段距离,从集装箱后方消失不见了。

“海马体不仅仅作用在我们的记忆上,”她还没理清心中疑惑,斯巴安就低声开了口,“它还有帮助我们空间定位、方向认知的作用。你是不是开始出现空间错位的感觉了?”

在磁带上的录音里,林三酒并没有提及海马体;想必这是他在一次次掌握了情况以后,一次次重新推论出的结果。

他话音一落,后方蓦然响起了一阵枪火声,重重地撕碎了寂静。伴随着母王的嘶叫,大地再次隆隆地震动起来;火光不断在土腔中闪耀着,晃得周围一片光影摇动,明暗不定。

“你也是?”

“我刚才也眼花了一瞬间,很快又正常了。我想咱们的海马体受损还不算太重。”

“这样下去不行,”林三酒急忙稳住身体,一边说,一边示意画师再次把身后战况画下来,“万一米姆又被吸进去了,我们却连空间方位都掌握不准,到时——”

这个时候,我绝对不能受到伤害!

母王的声音紧压着她的大脑响了起来,将她后半句话给打断了。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林三酒刚刚浮起了这个疑惑,紧接着记忆中却又成了一片空白。

当她的记忆再一次回笼以后,斯巴安忽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指了指前方半侧着的画布。

在一个无头人影的枪火之下,那只暗红色的庞大脑子往后退了远远一段距离;它身上的壳打开了一条裂缝,从中正源源不断地爬出了一片片紫黑色长虫——凝神一听,“沙沙”的摩擦声也正像潮水一样从远方涌了起来。

“奇怪,”斯巴安低声说,“放它们出来干什么?”

林三酒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疑惑。那些紫黑色长虫对活人来说固然危险,但对一个已经失去了头颅的尸体却无计可施——就算身体被它们抽干了,一具被遥控着的人偶仍然能继续操作枪炮。

枪声震动着耳膜、火光摇晃着视野,从未有一刻间断;很显然,那些紫黑色长虫并没有对米姆造成一点儿影响。然而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却越来越响亮清楚了,听起来好像到处都是一样——她抬头扫了一眼,顿时叫了一声:“它们不是冲着米姆去的!”

不管是在画布上,还是在眼前的现实中,那一片片此起彼伏、蠕蠕爬动的紫黑潮水,正迅速从土腔内壁上蔓延开去;一眨眼的工夫,土腔就被由下及上地涂抹成了紫黑色,仿佛一面被喷涂了油漆的墙。

“它们在往上爬,目标可能是地面上那些还没被吸收大脑的人。”斯巴安仰着头,喃喃说道:“但是母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急于补充养分?”

它此时正在遭受暴风雨一样的攻击,从画布上来看,它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了,连外壳都被打碎脱落了不少;再怎么说,母王的优先任务也应该是对付他们和米姆才对。

“不管为什么,”林三酒立即叫出了【龙卷风鞭子】,“我们必须阻止这些虫子!”

在尖锐利风刺耳的呼啸之中,无数土块烟尘伴随着一片一片的紫黑色长虫,一起被卷入空中,扑簇簇地落了下来。不等那些长虫挨着地面,几道银亮的半月形光芒呼地腾空而起,像巨大镰刀一样彼此交响横切而过;在光芒划过的地方,齑粉般的细碎肉渣,像厚雾一样扑向了地面。

即使在这一过程中失去了记忆,二人也没有停下攻击:即使其中一人在恍惚之间还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只要瞧见另一个人的战斗,就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加入战局了。

在他们的联手之下,紫黑色虫潮几乎无法在土壁上立足,一波一波地脱落下来,重新露出了土壤的颜色。

养分,我的养分!

母王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好像越发沉重了,无声地震荡着二人的精神,甚至能让人的头脑隐隐作痛。

我绝对不能在关键时刻被打断!

这一句嘶吼之沉厉,简直差点压断了林三酒的神经——她眼前晃起了许多金色星点,好几秒才终于消散了;她摇摇头,抬起眼睛,目光正好落在了画师身上。

这个人形特殊物品不会说话,此时怔用双手在胸前拉开了一张画,也不知维持着这个姿势多久了。林三酒从画上一扫而过,又猛地拧了回来。

“你看,”她低声叫了一句,“画上的母王……身上是不是多了点东西?”

画布上,在米姆的无头躯体脚下,此时已经堆满了厚厚一层紫黑色虫尸——看来刚才母王也没少攻击他。米姆换了另一架武器,枪火像无数利齿一样,将一大片暗红色的大脑外壳都啃噬成了碎片;但真正抓住了她目光的,是母王头顶上数根细细的白色长条。

她忙看了一眼上一幅画。在那张平铺在地上的画布里,母王身上压根没有这些白色细条。

白色细条两两成对,一共有大约四五对;从画面上看不出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看出它们从各个角度朝上空伸展出去,唯独避开了正面对着米姆的那一个方向。

“那是什么东西?”她怔怔地低声问道,“看起来,好像正在努力往上伸?”

母王刚才说了一声“关键时刻”——现在是什么关键时刻?和这些白色细长条又有什么关系?

当二人都浮起了疑惑时,土腔中却渐渐静了下来。除了一些零星爬进穹顶的漏网之鱼,紫黑色长虫差不多已经被他们扫荡干净了;母王不知为何没有回收虫尸,任它们在地上铺积成了厚厚的、黏腻的一片肉泥沼泽。

在米姆作为人偶行动于人世上的最后一点时光中,他仍然在一下又一下地朝母王释放着枪火;他现在用的武器需要不断装填炮弹,因此枪炮声每隔几秒就会停一停,然后又孤单地回响起来。

轰鸣声远远地在土腔中波荡开来,一时间,好像只有那一个无头的少年仍然在契而不舍地战斗了。

一旦【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时效结束,他就会彻底迎来自己的终点,重新坍塌下去,变成一具尸体。

“为什么它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斯巴安紧紧皱着眉头问道。

“总觉得这样的事好像发生过一次了,”林三酒揉着太阳穴答道,“这种不太妙的感觉……很熟悉。”

“让你的画师再画一幅,看看现在我们背后到底是什么情况。”

画师很快就交上了又一幅画。他大概是看自己的主人和斯巴安混得熟了,甚至不必林三酒开口,已经主动听从了他的命令;只是在这一幅画上,除了那些细白条伸得更长了、母王又往后退远了一点之外,与上一张没有太大的分别。

不知在第几次停顿以后,米姆的枪声再也没有响起来。斯巴安面色一怔,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头,望着画面陷入了沉默。

林三酒咽了一下干涩得快要冒烟的嗓子——他们来到香巴拉其实不过半天时间,但感觉上仿佛已经度过了半辈子;当她赶在自己记忆消散前再次倒好录音带时,她忽然抬起头,侧耳聆听了一会儿。

从土腔上方,似乎响起了一片模糊的、有节奏的低低响声。

她回头看了一眼斯巴安。金发男人仍然盯着画布,或许因为太过专注而没有听见。林三酒慢慢站直身体,叫出了【龙卷风鞭子】捏在手里,盯紧了土腔前方幽幽的黑暗。

从那一片黑暗中探出的第一张脸,眼神呆滞、面色苍白。他的下颌骨已经被紫黑色长虫融掉了,面皮、口腔和肌肉都松松垮垮垂在颧骨下方,随着脚步一晃一荡。

即使半张脸都失去了形状,林三酒还是认出了他。这是兵工厂的一个成员,她曾经在空中客车里见过一次。紧跟在他身后的人她也认识,正是那个曾经吮了一下斯巴安手指的女歌手——她仍然穿着那一件光泽闪闪的丝缎长裙。就这样,一张又一张神色茫然的脸,接连不断地从黑暗中浮起来,排成一列长队走进了土腔。

匍匐在地上的人们,此时全部都被召唤下来了。

“斯巴安,”她不由叫了一声——刚一转头,金发男人却突然打断了她:“我明白了!”

“什么?”

“我明白母王正处于一个什么关键时刻了,也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出现在这儿了,”他扫了一眼迎面走来的长长队伍,语气又急又快,“我马上要失忆了,你一定要记好我说的话,把它录下来!”

林三酒匆匆抓起录音机,才一按下录音键,他立即接着说道:“母王最大的目标,就是要与它的身体——也就是这个星球连接起来,那么作为一个大脑,它要怎么才能和身体相连?”

斯巴安蹲下身,重重点了点画布上的细白长条:“和我们一样,答案是靠神经!”

林三酒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

怪不得母王不急着对付米姆,米姆能对它造成的伤害有限,它宁可承受一点轻伤,也要把能量都留存下来供给神经生长。只要连接上了星球,他们二人恐怕活不过一个呼吸——再卓越的进化者,也抵挡不住千万吨土壤的活埋。

“刚才那些紫黑色长虫大概就是被母王派出去,吸收这些人大脑的,但被我们给打散了。为了能够利用他们的养分、尽快生长出神经,于是母王把他们都召唤下来了。”斯巴安语速飞快,每一个字却又清清楚楚:“接下来是关键——我有一个办法,能够一举解决掉母王。”

792 林三酒的分工

林三酒使劲甩了甩头,但头脑中那片迷雾仍然没有消散的迹象。

她联系不上意老师,也依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儿——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浑身发臭?他们身后是什么?

在无数纷乱混杂的疑惑、迷茫之中,唯一一个能让她紧紧抓住的、可靠的事物,就是身边的斯巴安了。

“我……我好像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她低声对他说道——金发男人此时一只手正轻轻放在她的后背上,拦住了她几次想要回头的冲动:“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别急,我都会告诉你。”他的声音轻柔亲昵,听上去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这多少给了她一点儿安慰了她。“现在,先深呼吸一下。”

林三酒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在她将这口气重新吐出去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了,不由问道:“你为什么要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过去?”

此时在斯巴安另一只手中,一道半月形的银亮光芒像一把长镰刀般划破了空气,将这个黑幽幽的空间染出一道弧线形盈盈的光晕。

一群衣着各异的人挤挤挨挨地被拦在银光前,一双双呆滞的眼睛空荡荡地落在他们二人背后;似乎已经有人试图闯过这道银亮半月了,为首几人的身上、胳膊上,尽是一道道长长的血痕。

她能认出来,这群人中有不少是兵工厂的成员——只是这一点,叫她更加迷惑了。

“你很快就知道了,”斯巴安伸手抚平她的短发,低声嘱咐道:“别回头,我马上告诉你情况。”

他说着松开了手,捡起了地上一件东西——林三酒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正是她的录音机。“来,把它收好,”金发男人将那个沉默的机器放进她怀里,又嘱咐了一次:“不管如何,不要回头看。”

后面有什么吗?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将录音机重新卡片化收了起来。她为什么会叫出录音机,她已经不记得了;至于那个一脸茫然、紧紧抱着几卷画布的画师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她更加没有一点儿印象。

要把那个人形特殊物品也收起来吗?

这个念头才一浮起来,却见斯巴安正好朝画师招了招手。那家伙不等林三酒吩咐,立刻小跑着来到了他身边,将其中一个画卷交给了斯巴安;后者伸手接过,紧紧握住了画卷。

在他这么一分神的工夫里,被拦在银光外的人们顿时抓住机会纷纷试图往外冲——他们不愿意碰上那道半米宽的银光,有的矮下腰,有的转过方向;没有人发出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人露出一点儿茫然之外的神色,只有人头和肢体在沉默中涌动起伏,看起来如同一幅活动起来了的百鬼图。

斯巴安手腕一抖,半月形的银光乍然而亮,像银河倾泻一般从半空中划了下来——随着银光轻轻一斜,它在触碰上任何人之前,投映出的光芒已经划破了众人的皮肤,空气里登时溅起了无数血点。

“我知道你们不害怕,”斯巴安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回荡在这个黑暗的空腔里,“但如果被我切碎了,你们就没法觐见母王了。”

母王?

这个名字在林三酒脑海中嗡嗡回响,仿佛要激起一些模糊的记忆了;但仅仅有这两个字还不够,迷雾再次缓缓合拢,留下了一片茫然。

众人大概深怕不能“觐见母王”,一个个带着深可见骨的划伤停下了动作;他们仍然愣愣地望着二人身后,甚至没有一个人想要包扎一下自己的伤口。

要是能转过身往后走,那该多好……林三酒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也升起了一股渴望。这股渴望是如此强烈,她甚至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意义了。

“不要回头”的嘱咐越来越淡、越来越无力,就在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时,斯巴安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二人目光一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拳头,脚下最终还是没有动地方。

“只要给我几分钟,我保证你们都可以过去。”不知怎么,斯巴安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有点儿颤抖,仿佛用尽了力气才将这句话吐出了口——正当林三酒疑惑时,他回头叫了她一声:“你过来一下。”

要硬生生把脚步的方向控制住,实在是一件比她想象中更难的事。不过是十来步的距离,但当她在斯巴安身边顿住脚时,她竟微微喘息了起来:“怎……怎么了?”

“这个,”

离近了一看,她才发现对方的金发湿漉漉地垂下额头,面色一阵比一阵苍白;接下来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坠了千斤重担又沉入水里一样沉滞艰难——“你,给每一个人,系上。”

然而除了他一只没有血色的手掌,她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

“等等,”斯巴安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稳住自己不断颤抖的手。林三酒从不记得她见过这个模样的斯巴安,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觉得有点儿眼熟。他浑身都泛起了冷汗,肌肉控制不住地也发起了抖,在昏暗中不断闪烁起流线般的光泽。

随着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抓住她的手,塞进了一个什么东西;林三酒低头一看,发觉那是一个黑色表带模样、但足足宽大了两三圈的东西——只是与手表不同的是,它身上连接着四个黑色的小正方形,塑料般的质地摸起来手感光滑。

“这是什么?”

“别问,”斯巴安闭了闭眼睛,呼吸粗重:“把它系到第一个人身上。”

林三酒依言办了。她对斯巴安的信任,甚至令她自己也隐隐吃惊。

她走近第一个男人的时候,心脏不由紧了一下。这个人的下半张脸像是个皮袋子一样,空荡荡、松垮垮地垂荡着;她忍着胃间的翻滚,将那条黑色带子系在了他的脖子上,长度正好能让她扣上扣眼。

“你过去,”斯巴安向后示意了一下,面色苍白得惊人。这短短三个字就像是粗磨砂纸一样刮蹭着他的喉咙,听起来干涩极了。

当那个男人与他的半张脸一样摇摇晃晃地往后走了过去的时候,他颤抖着将第二条黑色带子塞进了林三酒手里。

第二个人模样正常多了,她很快就扣好了带子。

“我系上的是什么东西?”

“追踪器,”斯巴安一边将一叠东西都塞进了她的怀里,一边嘶哑地低声说道:“快,不要犹豫!”

他一口气拿出来了至少八九条带子——也不知是因为林三酒手指发颤,还是因为大地震动得厉害;她一连扣了好几次,才终于将第三条带子系好了。身后果然有好一会儿再没有传来任何响动,震感也渐渐弱了下来;她侧头往斯巴安处看了一眼,发觉他刚刚打开了手里的画卷,纸的边角在空气里簌簌作响。

“继续给他们系上,”他头也不抬地说,大概正在试图集中精力:“接下来大概有半分钟,我可能不会说话了。”

林三酒朝画卷上瞄了一眼,只见那幅画的背面上似乎隐隐约约写满了英文字迹;她收回目光,稳了稳呼吸,将又一条带子系在了第四个人脖子上。

这是一个年轻得简直好像会发光一样的大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林三酒为他系上了黑色带子以后,他动作敏捷地从她身边冲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

一个穿着丝质长裙的女人,用掉了她手上最后一条黑色带子。林三酒不知怎么,总觉得她十分眼熟;她的目光跟随着对方,徐徐来到了斯巴安身边——那个穿丝质长裙的女人踮起脚尖,轻轻在他面颊上吻了一下,抬步走向了集装箱后。她的背影笔挺优雅,就像是即将要上台演出一样。

斯巴安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皱着眉头,来不及回头看那女人一眼,目光又迅速转回了手中写满字迹的画卷上。

“你在这里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了林三酒的神智;她转头一瞧,正好对上了余渊那张布满了刺青花纹的脸。“我要过去了,我觉得我应该和你们说一声。没问题吧?”他看了看斯巴安,却向她问道。

林三酒四下一张望,这才发现在斯巴安一时分神的时候,原本挤在这儿的人群都纷纷趁机绕过了集装箱、在后方消失了影子。除了余渊之外,其余几个零零星星的人都穿着兵工厂的制服,似乎碍于斯巴安的身份才暂时没有离去。

斯巴安仍然盯着那张画卷,什么都没听见。

“我要走了,你不一起走吗?”余渊轻声问道。

应该让他过去吗?

林三酒刚刚升起了这个疑问,眼前忽然耀起了一片白亮;身后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土腔中掀起了一波波强烈的气流,登时将几人全刮倒在地了——大地轰隆隆地剧烈震颤起来,连沉重的集装箱都被颠得“咯咯”作响。

她和余渊一起被气流震倒在了地上,心下冰凉,早就将“不能回头”的教训给扔在了脑后;然而她才刚刚扭过一半脖子,斯巴安的影子骤然朝二人扑了上来:“别动!趴在地上!”

“怎、怎么回事?”她颤声问道——在轰隆隆的爆炸余音中,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你让我系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昏暗之中,她听见斯巴安低声地吐出了几个字:“拿录音机。”

录音机上有什么吗?

林三酒叫出了机器,感觉到无数土石正从头顶上扑簇簇地往下落,忙用身体护住了它。按下了播放键后,她很快就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人体炸弹吗?”她的声音和斯巴安刚才一样,冷冷地,却又发着颤。“我……我同意。把他们变成炸弹这个工作,就让我来吧。”

793 地下的分别

对于林三酒来说,几分钟前那一个同意使用“人体炸弹”的自己,就像是另一个人那样陌生。

正当她怔了一怔时,余渊却猛地挣扎起来,一扬手臂竟将斯巴安从身上甩了下去——即使在昏暗中,也能看出来他双眼血红。

“拦住他!”斯巴安吼了一声,身子尚未完全沾上地面,又迅速弹了起来;他和林三酒在同一时间朝余渊扑了上去,一起从后将他撞倒在地,各自按住了他一条手臂,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

余渊不是唯一一个朝集装箱后冲出去的人。在意识到母王出问题的这一瞬间,剩下的那几个兵工厂成员也都纷纷跑向了爆炸与震动的中心。不等斯巴安开口,林三酒急忙加大力气压住余渊,转头朝金发男人喊了一声:“你去拦住他们!”

一声也没有来得及应,他一蹬地面,像子弹一样射向了远方。

“放开我!”余渊吼道,手肘向后一击,正好重重地砸上了林三酒的肋骨。一时间她痛得连呼吸都顿住了,只能强忍着疼痛,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后背上,断断续续地说道:“相,相信我,我是在救你!”

她刚说完,猛然在落雨般的一片碎石和沙土之中瞧见了一个黑影,正飞速朝她袭来;林三酒急忙一矮身子,那东西从她头顶上呼地擦了过去,“啪”一声落在她身后的地上——她回头一看,发觉那是半截手臂。

那一只人掌被震得张开了,手指一阵摇摇晃晃,银戒指随着一闪一闪,仿佛要抓住最后一点什么东西似的。

刚才被放过去充当炸弹的那十来人,是在同一时间被引爆的,但接连不断的爆炸与余波却像永远也不会结束一样,剧烈地摇晃着整个土腔,一时间将眼前一切都变成了一团模糊闪烁的光影,在人的耳朵里留下了一阵一阵嗡嗡的疼痛。

爆炸声不知何时停止了,但摇晃却仍在持续;震落的土块越来越大、地面开裂的缝隙也越来越宽,头顶上的穹顶摇摇欲坠,一块一块地破裂、跌落,不断砸下来,渐渐崩塌了形状。

从无数土石激起的浓尘中,时不时就会有一个穿着兵工厂制服的影子被甩出来,远远地落在地上——有的影子一动不动,有的却还能撑着地面爬起来;不过再没有一个人回头扑向母王了。

“斯巴安!”林三酒抬头高声喊道——或者说,她感觉自己正在高声喊,因为她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壮着胆子探过头,目光落进了集装箱后沙土弥漫的一片昏暗中,却什么也没看清:既分辨不出有没有人影,也看不出母王在哪儿。

如果斯巴安不慎看见了母王,他会不会又陷入那种失神的状态?这些土腔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她得去把他接回来才行,但又不能把余渊一个人留下——

她想到这儿时,却忽然一愣。

一旦心中抱有“我要用人体炸弹杀了母王”这样的想法,这个计划就实施不下去了;林三酒意识不到自己行为的性质,自然也就不会触发她脑中的控制系统——大概母王也想不到,寄生虫所造成的失忆,反而成了二人用来攻击它的优势。

正因为这个原因,在上一次她失忆了以后,斯巴安没有帮助她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炸弹被引爆之后,她也只来得及从录音机中听见了自己同意“人体炸弹”计划的声音;然而此时她竟然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想起母王会让人失神一事来了。

这是不是说明——

“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耳中仍然鼓涨得难受,只有一片嗡嗡响,但脑海中却清楚地响起了意老师的声音。不过是一两天的时间,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恍如隔世一般,叫人感觉陌生又熟悉:“你脑中的寄生虫失去了活力,你感觉到自己的记忆恢复了吗?我想母王被杀以后,它们没有了指令的来源,所以全都一动不动了!”

林三酒忙低头扫了一眼余渊——他不知何时停止了挣扎,此时面上挂着一片如梦初醒般的茫然神色,在尘土飞杨中愣愣地盯着远方。

“你不过去救母王了吗?”她不得不抬高嗓门,才能勉强听见自己隐约的声音。

余渊猛地扭过头,显然把她的话听清楚了,看来状况比她好一点儿。

“还救个屁,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立刻松了一口气。

“没时间解释了,”她匆匆从他后背上爬下来,“看样子这儿马上就要被埋住了!你没受伤吧?”

余渊跳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没有!”

“那就好,你把幸存者带出去,顺着那个方向往上爬——你来时走过一次的,应该还记得吧?”

“好,那你呢?”

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在集装箱上拍了一下。她收回手时,那片地面上顿时空空如也,豁然打开了后头的一片视野。

“我去找斯巴安!”

她留下了一句喊,转身就冲向了爆炸余震的中心,画师也立刻抱着桶子跟了上来——在那儿,浓浓的灰土烟尘将一切都遮蔽住了,厚得仿佛成了某种黏稠的液体;唯有当一块块比成年人还高的土石砸落下来的时候,才能搅动起一片尘土。

她叫出【能力打磨剂】,银光下厚厚的尘土翻滚着,直往人的鼻腔里扑。林三酒捂住口鼻,眯起眼睛,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她回头看了一眼,画师立刻飞快地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意思?”这么一回头的工夫,她差点被一块断土砸上——“母王在哪个方向?”

画师想了想,随即原地坐了下来,掏出了一张画布——他的速度极快,不等林三酒开口阻止他,他就划完了几下,将画布掉了过来给她看。一个大大的箭头,在画师的双手之间指向了她的右前方。

右前方已经被崩塌的土石给堵住了去路,但林三酒自有她的办法。在【画风突变版一声叮】所碰及过的地方,所有土石都化成了齑粉炸开了——她勉强打开了一条一人多宽的通道,当她和画师好不容易钻出来、挤进了一片空地里时,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两个由厚厚灰土捏成的人形。

“斯巴安!”她又喊了一声,舌头上、鼻腔里全是一层灰土和石渣。“你再不走,我们就要被活埋在这儿了!”

说来也巧,土腔的震动恰好在这时停息了一瞬间,“活埋”二字清清楚楚地回荡了出去。前方一片昏暗之中,立刻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在这儿。”

林三酒长长吐了口气,朝画师摆摆手示意他跟上,再次艰难地朝前跋涉过去:“你快出来,土腔好像要塌了!”

斯巴安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却被淹没在了又一阵崩塌声中。

“你还好吧?受伤了吗?”

她一边问,一边循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她推开了前方一堆小腿高的岩石,钻过了山丘般的土堆,抬头一看,后半句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一片暗红色、布满沟壑的脑肉,正紧紧地挨在她的面前,被崩落的土石挤在中央,薄壳上黏了一片沙土。她之所以刚才没有看见母王,是因为它已经远远不如刚才那样大了;足有一半的大脑被爆炸轰得片肉不剩,血肉模糊、参差不齐地挤压在土地上。

斯巴安正站在母王跟前,在她的脚步声下转过了头。

他浑身上下也布满了一道道尘土污渍,一头金发被抓了起来,简单地扎在脑后。“你看,”那一双碧绿翡翠般的眼睛中,闪烁着火焰燃烧般的亮光:“……这家伙还活着。”

林三酒登时止住了脚步。

“它受伤太重,现在什么也干不了了。”斯巴安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下母王的壳。那一道浮凸足足比他的身体还宽。“一个可以成长为星球大脑的东西……很有意思,对不对?”

林三酒望着他,不由想起了二人第一次相识时的情景。

“你……你打算干什么?”

远处的土腔中,不断传来一阵又一阵土石崩塌、砸落的声音;声音震动着地面,使人脚下不住晃起微微的颤抖。

斯巴安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正当林三酒打算抬高声音再问一次时,他忽然转过了头。

“你要吗?”

“什么?”她一愣。

“母王,你要吗?”在阴影中,那个男人微微地笑起来,亮起牙齿雪白的色泽。“你不要的话,我就要了。”

林三酒立在原地,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过了好几秒,她才喃喃地开了口,还是有点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你……你要它干什么?它必须靠人脑才能成长。”

“末日世界里每一天死去的人不计其数,要找人脑很简单。”斯巴安一笑,“至于用处,还得慢慢发掘。”

“你怎么拿得走这么大的东西?我们都快被活埋了。”

金发男人冲她扬了扬下巴,嗓音里充满了沙哑的笑意。“我带不走,所以我要和它在地下呆一阵子,等待兵工厂的救援……你放心,信号我已经发出去了。虽然我不愿意,但现在是你我说再见的时候了。”

794 避避风头

透过笼罩着香巴拉的浓浓雾气,从半空中往下望时,林三酒偶尔能从浓雾开合中捕捉到一闪即逝的画面。大地表面一块块断裂了,朝深处涌动掉落下去,仿佛一片烧开了、正在咕嘟嘟翻滚的岩浆。

当雾气重新合上时,她从一片浓灰中收回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来的时候,空中客车和几架直升飞机都被他们这一行人坐满了;但如今能从香巴拉离开的人,却只需一架直升飞机就能挤下了。

幸存下来的兵工厂成员只有五个人了,其中四个人都挨在林三酒身旁的座位上,一个比一个面色苍白。他们好像还很难消化刚才发生的事,时不时彼此低声交谈几句;从语调上来听起来,有点儿像是意大利语,林三酒自然一句也听不懂。

余渊与另一个兵工厂成员坐在驾驶舱里——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会驾驶直升飞机——正试图靠着时灵时不灵的雷达,寻找返回的方向。

当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忽然开口时,他们已经跌跌撞撞地一头扑出了灰雾,正逐渐接近了碧落区。

“你必须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他盯着林三酒,似乎想努力表现得友善一些,但面颊上肌肉跳了一跳,又冷冷地落了下来。这句话不再是那种咕噜噜似的语言了——“我们对于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并不清楚,损失了这么多人,现在长官又被困在了地下,你和你的这位朋友都需要一起回兵工厂,向我们的上级解释一下情况。”

“当然,兵工厂一定会对你们作出感谢的,”另一个女人立刻补充了一句,“毕竟你们救下了我们的命。”

一旦他们发现了这整件事的起因,都是因为自己从梦境剧本中带出了寄生虫,恐怕兵工厂的“感谢”方式就值得商榷了。兵工厂中唯一一个有可能回护自己的人此时深埋地下,而说不说出真相,很有可能又不取决于她……林三酒想到这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几个兵工厂成员似乎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配合,小胡子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在螺旋桨的轰鸣声中,这一架直升飞机离碧落区越来越近了;半空中各式各样的飞行器械也逐渐多了起来,甚至还有一块童话中飞毯模样的道具紧挨着他们,从直升机身边呼啸而过——末日世界中没有航空管控,即使是中心十二界,大概也只能靠运气来避免事故。

“我没有在碧落区降落过,不知道他们的规矩是什么,”

林三酒身后的驾驶舱中,余渊正扬声对那副飞行员喊道,“这样,一会儿你来接手操控!”

她听了心中一动,想转头又忍住了。过了几分钟,一道直通苍穹的影子就从天边渐渐地迎了上来,很快就被放大了,拉展成了看不见边际的阴影;无数飞行器像一只只围绕在巢边的蜜蜂,在钢铁手臂和出入口之间徘徊进出。

“是时候了!”

余渊在驾驶舱中喊了一句;那几名兵工厂成员只是抬起眼睛扫了一下,随即又低下了目光——在这一瞬间,直升机一侧上的两道门忽然同时被重重地撞了出去,伴随着“咣当当”的声音,它们扭曲着掉下了天空。

在几个兵工厂成员反应过来以前,直升机就猛地歪了;一股强风灌进了机舱里,险些将人统统卷出去。当他们急忙拉住扶手、稳住身子时,余渊和林三酒隔着透明窗口对视一眼,从破碎的舱门中跃进了蓝天。

“嘭”地一声,余渊身上蓦地打开了一只巨大的黄伞,一下子将他下落的速度扯住了。然而林三酒刚才处于好几个人的目光下,根本不能像他一样找到机会把降落伞找出来放在身上——在笔直的高速下落中,她眯着眼睛,好不容易看清了高空中那只降落伞的模样,急忙叫出了【战斗物品】。

又一只一模一样的黄色降落伞,嘭地在下方打开了。

那种连心脏都仿佛要脱离胸膛扑出去的失重感顿时缓解了,林三酒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攥住了绳索。她在风中忽忽悠悠地往下落,青黑色的大地平稳迅速朝她迎了上来,很快她就连地上一片片形态各异的屋顶都能看清楚了。

“太冒险了,”意老师喊道,也被吓了一大跳:“万一它模拟不了——”

林三酒没有回答她。

因为在这个时候,从远方碧落区里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即使她身在半空,那警笛声依然刺穿了强风,隐隐约约地揪紧了她的心脏。

她猜那架兵工厂的直升机上,一定有用于和碧落区联系的通讯频道——别看他们二人才刚刚跳出来没多久,前方数个起降台却反应迅捷,在同一时间打开了。四架模样整齐划一的飞行器,缓缓从滑行通道中露出了头,在天光下闪烁起了点点银泽。

“快,快点落下去啊!”意老师尖叫道。

“我又控制不了!”

一旦那些银色飞行器扑进天空里,抓住两只降落伞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林三酒想了想,迅速将手抵在了降落伞绳索上,目光紧紧盯着远方的那几架飞行器;只要它们一起飞,她就决心立刻收起【战斗物品】,从半空中掉下去——毕竟地面已经不远了。

那几架飞行器滑翔进天空中时的动作,快得叫人眼花。好像只是一瞬间的工夫,两个长鱼型、弧线流畅的银影就投在了她的降落伞上。

林三酒一直仰着头,当那两条阴影透过黄伞,落在她的眼睛里时,她立即收起了降落伞。【战斗物品】重新化成卡片,被她捏在了手心里;失重感登时重新攥住了她的心脏,将她直直向下拽去。

银色飞行器反应极快,立即急速下沉,同时吐出了一片白网朝她罩了下来;她一下子被罩了个严严实实,像是被捕捉到的海鱼一样,被白网迅速收紧了。

网绳贴在身上,即使她已经在高空中被吹得浑身冰凉,也不由被它冷得打了个战;定睛一看,她这才发现原来这种网是由某种软金属打的,坚固得惊人。

林三酒透过网绳朝外张望了一圈,发现余渊也同样被金属网抓住了;他的黄色降落伞断成两半,飘飘忽忽地从蓝天中落了下去。

两架捉住了战果的飞行器,掉转方向,朝碧落区起降台并头飞去。两只金属网在空中被吹得不住往后飘荡,彼此靠得最近的时候,大概有不足十米的距离。

林三酒抬头看了看,在心里比较了一下金属网的长度,随即攀住绳索,勉强在网兜中站了起来。对面的白网里,余渊停下了挣扎,朝她投来了目光。

双脚紧紧踩住两条网绳,她深吸一口气,下肢一蹲,全身重心都被放在了脚上;借着打出的一股意识力,她像荡秋千一样,将自己向后远远地荡了出去。

白网裹着林三酒一起朝前高高扬起,在来到最高点的时候,交叉缠绕着的白色金属网突然一下消失了。在蓝天中,只剩下了一个无着无落、没处借力的人,在惯性作用下扑往了前方——掉下去的前一秒,林三酒伸长胳膊,一把抓住了余渊的金属网。

当她手中那一张【金属网】卡片变成了两张的时候,她已经抱紧了余渊,二人一起从空中直直跌落了下去。

好在经过一番惊心动魄之后,他们离地面已经不远了,更别说还有碧落区伸进天空的许多条长长的通道。二人借着几次摔落、攀抓的机会,总算是将下落速度打断了;在最后一次抓住了一个突出来的铁架后,林三酒手一松,双脚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走,”她一把拉起余渊,连气也不敢多喘一口,撞开了前方几个刚刚下了飞行器的进化者,匆匆一头扎进了碧落区。

兵工厂显然还没有来得及通报整个碧落区来抓他们——毕竟现在离他们跳机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那架直升机很有可能才刚刚降落。二人抓住机会,趁着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以前,已经混进了人群里,离开了碧落区。

直到确认身后没有追兵了,二人才缓下脚步,粗重地喘息了一会儿。林三酒这才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无处不痛,也不知道是在掉落的过程中,被砸了多少次。

“现在怎么办?”余渊皱起眉头,面上刺青在他浑身热汗下闪烁着墨一般的光泽。“咱们两个可都称不上外貌平常……要是兵工厂想找我们,还真不好躲。”

“只要斯巴安回到兵工厂,我想……我们应该就安全了。”林三酒喘匀了气,有点儿犹疑地答道。“至少那时风头也过了。”

有了母王之后,兵工厂哪还会在意是谁引发的事端?

“在那之前呢?”

林三酒犹豫了几秒,看了一眼余渊。二人结识以来,不过是短短两天时间,却已经一起经历了许多次生死危机;她想了想,低声道:“我在碧落黄泉有一个房子……很隐蔽。”

795 失而复得

当那一片森森山林终于再次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林三酒像突然一下子脱了力似的脚步一软,半跌半坐地倒在了一片灌木丛旁边。四野空旷无人,仅有天地间一阵阵风吹得林海哗哗作响;放眼望了一圈,她才总算是松下了一口气。

“你还好吧?”余渊紧跟着停下来,喘息着问道。

林三酒点点头,自己也是一阵重一阵轻地喘不匀气。从她离开这儿前往兵工厂,其实只过了两天时间;然而在几番惊险生死之下,感觉上仿佛已时隔经年了一般。

“我真是不明白,”想起那一夜前来刺杀她的兵工厂成员,她不由叹了一口气。“我去梦境剧本是为了找一个线索……怎么却带出了那种寄生虫?结果折腾了一大圈,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要杀我。”

“有人要杀你?”余渊一怔。

林三酒朝他伸出一只手,借他一拉之力站起了身。“边走边说,”她拍拍余渊肩膀,指了一下前方。

二人走进山林,灌木和草丛沙沙地在他们脚下被分开、又合拢了,只留下两道隐约的痕迹。走着走着,余渊忽然在顿住脚,四下看了看:“这儿是你受袭的地方吗?”

“你怎么知道?”

大概是见林三酒吃了一惊,他笑了笑,捡起一根树枝比划了几下:“虽然过去两天了,但你看……枝叶折断,和草被踩过的痕迹都还看得出来。”

痕迹原来会残留这么久?

林三酒对野外活动没有什么经验,只能盯着那几处踩断的草叶,皱着眉毛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特殊物品落在这儿了,”她也捡起了一根树枝,在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的地方,来回拨动着灌木丛:“或许还得要你帮忙找找。”

“什么物品?”余渊一边走一边问道:“是什么样子的?”

那时【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化作了一片枯叶的模样落在地上,由于情况紧急收不回来,她就把它这么扔在山林里了;不过她刚把话说完,青年立即转过头来,刺青都掩不住他面庞上哭笑不得的神色:“你要在树林里找一片叶子?”

那的确不大现实。

“不过好在这片山林只是伪装投影,可以回收的。”

林三酒一边解释,一边叫出了随Exodus一起买下来的伪装调控装置。尽管她已经对余渊产生了信任,不过仍然没有将整片山林都收起来,只将范围调整到二人身边几十米宽,轻轻转了一下圆钮。

林立的树木、地上厚厚的落叶、一丛丛灌木……都迅速扭曲着缩进地面,消失在了土地里;重重幽绿之中,一块空荡荡的沙地颜色越来越大,像是一片不断扩展的斑秃,终于在触及到林三酒设定的范围边缘时停了下来。

没有了树林投影,寻找目标来就容易多了;二人在四下找了几圈以后,余渊忽然叫了她一声:“你看,是不是那个?”

林三酒循声望去,见他正用手中树枝指着远方地上一个小小的褐黄色影子,似乎正是一片叶子。

她正要走过去瞧一眼的时候,从周围的树林中却猛地蓦然跃出了一个人影;一片红白色在眼前急速一晃,就冲向了地上那个褐黄影子——林三酒反应极快,一股汹涌的意识力紧咬着扑了上去,在那人捞起褐黄叶子之前,“砰”一声就将其重重地撞飞了。

那人仰面摔倒在地上,那片红白色顿时慢下了转速,露出了它伞裙的模样。她一仰头,露出了一只尖尖的、涂得白白的下巴。

是棒棒糖——或者说,是名叫“棒棒糖”的女孩之一。

“她是兵工厂的人!”林三酒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几乎在同一时间与棒棒糖一起,纵身扑向了地上的叶子:“余渊,你替我留意周围!”

棒棒糖毕竟离得近,不等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已经冲到了枯叶旁边。林三酒故技重施,再次释放出了一股意识力;就在这个时候,棒棒糖抬头朝她扫了一眼,身上伞裙急速开始了旋转——几道气流从她的裙角中腾地升了起来,围绕着她形成了几道高速漩涡。

那股意识力猛地撞上了气流,一下子被卷了进去,瞬间就分解消失不见了。

棒棒糖松了口气,赶紧弯下腰,从气流保护圈中伸出手抓向那片叶子。

林三酒后背上登时急出了一层热汗,一股意识力骤然朝前汹涌而出,只是这次它的目标不是棒棒糖了——意识力与那女孩的手指尖,在同一时刻碰上了枯叶;棒棒糖的手指被意识力打得一滑,枯叶顿时轻轻飘了起来,落在了几步开外。

“别来阻我!”

女孩回头尖声叫了一句,一抬手,一片阴影就朝林三酒压了下来;后者脚步一顿,立即打开了【防护力场】,又重新冲了出去。然而仅仅在这不到半秒的工夫里,棒棒糖已经一把捞起了那片枯叶。

她一站直身,那片阴影就消散了,林三酒甚至连它是什么也没看清楚——也许那只是一个威吓阻拦敌人的道具。

“谢谢你的特殊物品,”棒棒糖似乎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轻轻松松地冲她一笑,转过身,一蹬地面朝前冲去:“再也别见了!”

紧接着只听“咚”地重重一声闷响,她好像一头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顺着前方空气软软地坐了下来。她刚才蓄足了力气准备要全速奔跑,因此这一下撞得极重,很快就从鼻子里缓缓地流下了两道血。

林三酒一惊,忙止住了脚步。她在四周摸了摸,这才发现棒棒糖被围在了一圈透明屏障中;当她四下打量时,一片黑色盖子正缓缓地从空气中探了出来,把这个透明柜子封住了。

“还好,”她正吃惊时,余渊从后头快步走上来,“我拦得还算及时。”

“是你干的?这是什么?”

林三酒望着透明柜子,发现它的内部还在逐渐“生长”出各种各样的不同东西;一串串灯泡在顶盖上亮了起来,金属杆伸展横架在玻璃柜里,一只只布偶公仔从对面玻璃上现了身……她仔细看了几眼,莫名地觉得这个东西有点儿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这是你的能力吗?”

“不,是我的物品,不过和我的能力多少也有点儿关系。”余渊紧盯着透明柜子说道。

在他说话时,一个操作台也从透明柜子外侧升了起来——当他把手放在那根操纵杆上时,林三酒猛然一下想起来了。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她再一抬头,果然在玻璃柜子里看见了一只刚刚伸下来、还在摇摇晃晃的金属爪。

“这,这不是抓娃娃机吗?”

“……是。”余渊挤出了一个字。

在明亮的灯光下,她能清楚看见他布满刺青的皮肤下隐隐泛起了红——余渊头也不抬,顺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枚硬币;硬币当当地滚落进去后,抓娃娃机里的灯光登时一亮,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

“它必须要硬币才能启动,”在叮叮咚咚的音乐声里,余渊小声说道:“所以我在每个世界里都收集了很多。”

林三酒望着玻璃柜里一动不动的棒棒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好了:“那她……你现在……接下来要怎样?”

【抓娃娃机】

电子游艺厅和赌场里喜闻乐见的骗财工具之一,抓起来的东西总是会在来到出口之前就掉落下去。布偶娃娃或许还有抓到的机会,假如机器里放的是冰淇淋、电子产品或者美金现钞,那只金属爪就像是纸糊的一样,连“抓”这个动作看着都那么虚伪。

如今这一款游戏机,被用来打劫了。

本特殊物品,意在打造一种劫匪与受害人之间的动态平衡。被困在玻璃柜子里的受害人,虽然失去了行动能力,暂时变成了“布偶”;不过并不表示他们就变成了劫匪砧板上的鱼肉——想要从受害人身上抓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劫匪必须具备高超的抓娃娃机操作技巧,花费硬币、使用操纵杆,一点点把东西抓起来再挪到出口才行。

PS:每次使用本物品,只有五次抓娃娃的机会。五次以后,抓娃娃机则必须被收回,受害人恢复人身自由。当然,假如这个受害人没跑多远又被困住了的话,那么就又有五次抓娃娃的机会了。

在幽静的山林之中,突兀地多了一块光秃秃的沙地。在远处林海沙沙作响的背景音下,林三酒耳边却是叮叮咚咚的欢快音乐,眼前也尽是抓娃娃机上一闪一闪的彩光。

“也……也就是说,你要用这个金属爪,从她手里把叶子拿过来?”她迟疑地问道。

此时的棒棒糖,维持着那一个背靠玻璃墙的姿势,额头已经青肿了。她下半张脸都被血糊满了,却连抬手擦一擦也不行,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眨动转圈。她的一双手,都一动不动地摊在地上,其中一只掌心向上,正躺着一片褐黄枯叶——正是【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

“没错,”余渊呼了口气,伸手握住了操纵杆。“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就是那晚袭击我的人之一,不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想要我的特殊物品。”

林三酒话音一落,玻璃柜里顿时传来了一阵“唔唔”声;那女孩此时脸上连一丝肌肉也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睛瞪圆了,也不知道是想要说些什么。

当那只金属爪摇摇摆摆地朝女孩滑去时,林三酒居然开始有点儿紧张了:“你……抓娃娃的技术好吗?”

“这个抓娃娃机是我在黑市买到的,你猜花了我多少钱?”

余渊说话时,金属爪缓缓下沉,落在了棒棒糖手掌心上。林三酒的鼻尖都贴在玻璃上,死死盯着那只爪子——金属爪慢慢合拢,像是挠痒痒一样刮过女孩掌心,从褐黄枯叶上划了过去,最终提起来的时候,里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她看着什么也没抓着的金属爪又一路摇晃了回来,难掩失望之色:“我猜不出来。”

“只花了五十个龙特。”余渊神色不变,看起来还是一样镇定,大概是对它抓空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么少?”林三酒不由一惊,“一个特殊物品,怎么会这么便宜?”

“因为没人抓得上来东西。”余渊一边说,一边又放进了一个硬币。“我并没有夸大其词,当时有一个什么游戏化末日世界的特产展销会,有人一连试了三四十次,连一个娃娃——普通的布偶娃娃——也抓不起来,所以一直放到最后也没卖出去。”

第二次,金属爪总算是把枯叶抓住了。然而在往出口处晃悠的时候,林三酒眼看着那片枯叶从金属爪的缝隙中,轻轻忽忽地飘落了下去。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着第三枚硬币被塞进了机器里。她不想再盯着金属爪看了,向余渊问道:“那为什么你把它买下来了?”

“一个原因嘛,是因为我喜欢玩抓娃娃。”余渊操纵着金属爪,再次捡起了枯叶;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又把手伸进了衣兜里,拿出了第四枚硬币。“我就是那种老觉得自己下一次能抓起来的人,以前每次去电子游艺厅,都在抓娃娃机上花不少钱。”

也就是说,她还是得做好再次战斗的准备……林三酒看了一眼棒棒糖。那女孩双眼正钉在金属爪上,看起来只要一恢复行动自由,马上就会去抢叶子。

“当然了,一盒十块钱的冰淇淋,我花四十块钱也抓不起来。”余渊叹了口气,掏出了第五枚硬币。

“还有别的原因吗?”林三酒已经放弃希望了,她浑身紧绷,只等抓娃娃机一消失,意识力就会立刻倾涌而出。

“有。”余渊一边操纵着金属爪子,一边答道:“我后来在末日中产生的能力,让我非常适合这样的特殊物品。”

诶?

林三酒一怔,转头朝他看了一眼——金属爪恰在此时一开,褐黄枯叶在她的目光中缓缓下落,掉进了出口里。余渊弯下腰,掏出褐黄枯叶递给她,笑道:“应该说,只要涉及到机械操作,我就天生比别人精通得多。”

叶子在一念之间,变成了一张【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的卡片,从林三酒的手心中一闪而没。

抓娃娃机紧跟着消失了,棒棒糖立即从原地一跃而起;二人立即后退了一步,却见她伸手抹了一把口鼻上的血,哑声骂道:“我要你的特殊物品,是因为我踩进了你布置的签到副本!因为找不到它,我和火臂两天没有签到,火臂今天早上已经遇难死了——你还敢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拿到它!”

感觉到余渊转头看了自己一眼,林三酒叹了口气:“我忘了。”

796 四个人的蛰伏

“兵工厂的战斗成员……”

在几分钟以后,余渊有点儿迟疑地看了一眼林三酒,一边拍了拍衣服一边问道:“就是这个水平吗?”

被山林环绕的沙地上,此时溅洒了斑斑点点的鲜血。一个穿着红白伞裙的女孩,双手被反绑在背后,正趴伏在地上不住地喘息。

林三酒也没料到,这一场战斗居然维持不到两分钟,他们就将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棒棒糖给顺利击倒了。她皱起眉头打量了那女孩几眼,答道:“她比我印象中脆弱了不少。”

棒棒糖挣扎着抬起头,一张脸上鲜血和白粉斑驳地混成了红泥。她瞥了二人一眼,断断续续地说:“我……如果不是我受了伤……你们怎么可能抓得到我?”

“因为你没签到,所以你身上发生了副本里所说的致命危险?”林三酒这才反应过来,“是什么危险?”

棒棒糖啐了一口血,声气低弱下去:“你问这个干什么?你等我……你等我……”她忍不住有点儿哽咽了,顿了顿,才带着鼻音说道:“你等我遇险死了的时候,不就都知道了。”

她说完将脸埋进沙地里,蜷起了肩膀,一副等死的样子。

大概是过了好一会儿没听见声音,棒棒糖有点儿犹疑地重新抬起了头。林三酒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叹了口气:“你还有多久传送走?”

棒棒糖的眼妆全花了,在那一片青黑污渍中,泪光闪动了一会儿。

“四个月。”她低声答道。

“这个时间我还承受得起。”林三酒不等她明白过来,一把抄起了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棒棒糖一惊,忙挣扎起来——绑住她的绳子,是余渊的一件特殊物品;她使足了力气,却只把一张脸涨得通红。

“走吧,”林三酒将她拦腰抱起,扛在了自己肩膀上,回头冲余渊招呼道:“一会儿你替我把她眼睛蒙上。”

“等等,你要对我怎么样——”

在棒棒糖一阵尖似一阵的叫声里,林三酒恢复了山林投影,带着余渊来到了大裂谷边缘——在伪装投影下,现在它看起来是一条无边无际的大河,正在灰蓝色的辽阔天空下,一阵一阵地咆哮着白泡沫般的浪花。

用几件衣服把棒棒糖的脸严密地包好以后,林三酒小心地走进了“河”里。余渊似乎头一次见识到伪装投影,掩不住一脸惊奇;当他抱着棒棒糖沉进河水里,却发觉自己一点儿也没被打湿时,甚至还忍不住“诶?”了一声。

出于谨慎起见,林三酒没有卸掉大峡谷中的伪装投影。在重重河水的遮蔽下,一行人越往下走,光线也就越暗;天光映在水波里,水波隐隐流动着影子,人就在明暗不定的水影中穿行着——直到她再一次见到了Exodus。

在水波闪烁流动的重重光影中,雪白的Exodus正静静地等待着她;好像不管在外历经多少风险,它总是会在这儿一直等下去……她伸手轻轻摸了摸Exodus的外壁,不由涌起了一阵疲累和放松——她竟生出了一种感觉,仿佛自己总算是到家了。

“欢迎回家,执理人。”莎莱斯柔和地说道,“今天有客人吗?”

“是的,”林三酒听着它的声音,面上忍不住泛起了一点儿笑意:“不过只有一个是客人,还有一个也是要丢进监狱里去的。”

“好的。那么上一个囚犯怎么处置呢?”

监狱里此刻还关着一个卧鱼。

“我去把他带出来吧。”她答了一句,转身望向余渊。她本都已经做好准备要在他开口问“这个房子里竟然有监狱?”的时候,回答“是”了——然而一抬头,却发现那青年正愣愣地站在门口打量着四周,满面迷惑,好像连她与莎莱斯的对话都没听见。

“怎么了?”

余渊一惊,收回目光:“这……这就是你的房子?”

“对,有点难以想象吧?”林三酒拍拍金属墙壁,笑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余渊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扫视了几圈。

莎莱斯安排的单人驾驶舱,无声无息地漂浮了过来;二人各自坐进了一只驾驶舱里,按照莎莱斯的导航朝监狱驶去。

一道道铁门在二人面前蓦然张开,缩回了墙壁里;他们通过后,几何形状的钢铁就再次咬合在一处,形成了沉重的大门。余渊确实对操纵机械十分精通,哪怕他是头一次接触这样的单人驾驶舱,又一直心不在焉地四下张望,他行驶得依旧又快又平稳。

在监狱区长长的通道里,此时只有一间牢房门下亮着灯。林三酒走下单人舱,将手掌按在门上,门顿时轻轻滑开了,洒出了一片毫无温度的白光。

“我回来了,”她扬声喊了一句,“你可以出来了。”

牢房是窄窄的一个长条儿,空空如也,只有最里头的墙角里摆着一张单人床。一个人影腾地从床上坐起身,似乎一时间还没有弄明白情况——当卧鱼终于反应过来时,他手忙脚乱地裹着一张床单冲向了门口:“你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发生什么事了?还有,我身上的东西呢,快还给我!”

刚在牢房里待了两天,他肉乎乎的双颊就瘪下去了不少。由于怕他趁自己不在时不安分,那一天林三酒将他身上东西都剥了个精光才离开。

“给你,”她叫出几张卡片塞进他的怀里,转身拎起了棒棒糖。“别乱跑,等我把她关起来,我们出去说。”

那女孩一张脸顿时又涨得血红,却还是无能为力地被她拽进了门。目光一落在那件伞裙上,卧鱼顿时睁大了眼睛:“她是,她是那天袭击我们的人!”

“对,”林三酒将棒棒糖扔在凌乱的床上,转手叫出了【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她小心地避开了正徐徐打开的签到副本,冲那女孩嘱咐了一声:“你签到吧。”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棒棒糖双手被反绑着,一时间站不起来,只能歪在床上问道。她满面狐疑,一会儿看看门口,一会儿看看签到副本,“你抓我过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别的目的,不让你死而已。”

“不让我死……”女孩茫然地问道:“为什么?”

林三酒顿了顿。

“对于你来说,你死我活才是常态吗?”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棒棒糖抿了抿嘴唇——她粉红色的唇膏已经脱得斑驳了,在下巴上晕开了脏脏的一片。“所有人,不都是靠着你死我活才走到今天的吗?”女孩翻起一双眼珠,在刘海阴影下只能看清她的眼白:“你既然能来到十二界,那么你也不例外。更何况我还曾经刺杀过你。”

“你只是听令行事。”

女孩却轻轻冷笑了一声。

“老天,”棒棒糖充满了嘲讽地说道,“我可没想到今天会遇见观世音菩萨本人。别装了,你不如坦白一点和我聊聊,说不定我们还能达成共识。”

“我给你五秒钟时间签到,”林三酒强压下转身就走的冲动,也有点儿不耐烦了:“时间一到我就走,你爱签不签。”

棒棒糖犹豫了一瞬——她的决心下得很快,立即就咬着牙从床上翻了下来,伸脚踢了一下写着“签到点”的那一块地砖。

见她一签完到,林三酒二话不说,立即收起了【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她同样将棒棒糖身上的一切装备衣物都收走了,仅给她套上了一件自己的睡衣,随即转身就走了。

“喂!你给我松绑!”棒棒糖在身后高声嘶叫道,“别走,你松开我!”

回应她的只是“砰”一声——牢房门重新合上了,将她的喊声给截断在了屋子里。

卧鱼一眨不眨地盯着牢房门,面色一阵阵地青白交加。

“怎么了?”林三酒坐进单人驾驶舱,叫了他一声。

“你……你怎么会抓住她的?”卧鱼抹了一把脸,在她的示意下,挤挤挨挨地也钻进了驾驶舱里。他半个身体都在舱门外垂荡着,只靠双手紧紧抓着椅背:“其他那几个人呢?他们去哪了?这位大哥又是谁?”

听见这个称呼,余渊回过头瞥了他一眼。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了,”她一边向餐厅方向驶去,一边答道:“那几个人你暂时不用担心了……但是这段时间兵工厂恐怕会把我咬得很紧,为了避避风头,我们两个人接下来会在这儿休息一段时间。”

卧鱼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含含混混的声音,算作回应了。

“所以你也得留在这儿。”

“什么?为什么?”

“我说过,兵工厂正在搜捕我们,现在把你放出去,我不放心。”林三酒在一个侧餐厅门口停下驾驶舱,当先跳了下来。她为卧鱼拉开了门,将他像赶羊一样赶了进去——几人在桌边坐了下来,她笑道:“你们认识一下吧,毕竟接下来有好一阵子,你们都要一起在这儿生活了。”

797 在Exodus的日子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出乎林三酒意料,这一段蛰伏的日子竟然十分平静,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两个多星期。?一看书??·y?k?a要

在exodus里度过的时光,安逸闲适得几乎不像是末日世界,她甚至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时程表:每天一早与余渊、卧鱼二人坐下吃过早饭,随即去监狱区里打开【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让棒棒糖签到,顺便巡视一下房子。中午时她会洗个澡,接着一觉睡到晚上,在夜深无人时前往黑市签到。

每一天大部分的时间,她都不得不花在了往返签到点的路上;好在那老机长与她成了朋友,应她要求专门在深夜里接应她,因此十几天下来,她始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买了两张男性面貌的【面具】,轮流戴着它们出入黑市和木鱼论坛。她给斯巴安留了十来条消息,却一条回复也没收着;林三酒压根没有担心过他可能会在地下发生危险,想来应该是母王绊住了他的手脚。

至于她发出去寻找朋友的启事,更是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消息。

“今天早餐有五种,”莎莱斯轻柔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注意力,“执理人,请问你想要哪一些?”

“为什么你叫我执理人?”林三酒在虚拟屏上选了一盘切果、一盘炒鸡蛋和一杯咖啡;当银色长桌向两侧打开,几份早餐一起徐徐升上来时,她随口问道。

“因为你是exodus的执理人。”一向灵敏的莎莱斯,这一次却说了一句废话也许是因为她的问题不大聪明。

余渊抬头瞥了一眼天花板。

礼包给她的食物补给,有一半都进了exodus的食品库,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他们桌上的一日三餐。林三酒扎起一块哈密瓜,看着卧鱼用煎肉和鸡蛋饼将自己肉乎乎的两腮塞得鼓鼓囊囊。

如果兔子他们在这儿就好了,他们一定会很喜欢exodus的。

“今天你签奥时,”卧鱼一边说,两个鼓包一边上上下下地滚动,“昂我个昂。”

“什么?”

“……我说,帮我个忙。”卧鱼咽下鸡蛋饼,说道:“我们委员会唉,应该说过去的委员会了在黑市附近也有一个联络点。?一看书??·y?k?a要中央车站,你听过吧?我给你钥匙,你替我去看看吧,把我们委员会放在那个联络点里的东西拿回来……”

他说到这儿,神色有点儿黯然,放下了手中刀叉。“现在委员会就剩我了……多少也是个念想。”

说起来,她身上还有一个【中央车站寄存箱购买凭证1210号】,正好能够去瞧瞧那寄存箱里头是什么东西。林三酒点点头,向余渊问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东西吗?”

余渊眉头紧锁,慢慢将一口蔬菜粥送进嘴里,一声没吭。

如果说这段平静的日子里有什么异样的话,那一定就是这个满身刺青的青年了。自打进了exodus以后,他偶尔就会流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旦他慢慢紧皱起眉毛,就说明他又陷入了沉思里,有时甚至连叫他好几声他也听不见唯独莎莱斯说话时,余渊却能够激灵一下清醒过来,跟着系统里的女声一圈圈转着目光。

“啊?”他被林三酒叫得回过了神,“哦,没有。你注意安全。”

不知怎么,当她这一晚下了飞机、在黑市签过到以后,眼前仍然晃动着余渊眉毛紧皱时的神情。

他心里显然藏着一件事……或许他在时机合适时会开口的。

放下了这个念头,林三酒在地图上寻找起中央车站来。

与卧鱼的轻描淡写不同,中央车站其实离黑市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夜间的巴士极少,她不得不等了两三个小时,才总算等来了了一辆脾气很差的车当看见有人在等车时,那巴士冲她翻起了一双大眼睛般的车灯,引擎里传来了一道有意放得很重的叹气声:“现在是夜里两点,你除了搭巴士没有别的事干了吗?你没有女朋友吗?”

车里黑漆漆的没有司机。林三酒与其他零星几个乘客一起,听着巴士抱怨了一路夜间班车的不易、组织不给开津贴、它的腰不好,所以不能走颠簸不平的路……当它总算驶进了中央车站明亮的灯光中时,她这才发现巴士前方挂着一行字“人性化班车,性格可调”。在这行字底下,一个转针被人打向右端,停在了一个“态度消极、满腹抱怨”的人格上。

与碧落黄泉里许多建筑一样,中央车站也是在末日后新建起来的,充满了来自各界的进化者们天马行空的创造风格。在它亮如白昼的灯光中,纵横交错的轨道如同高架桥一样在头上盘旋着;一辆比一辆长得更不像巴士的交通工具,在车站两侧排得满满的,被“某巴士”之类的牌子分成了井然有序的许多条长龙。

林三酒站在巨大的车站导图前,仰着脖子看了半晌,总算在密密麻麻的图形与点线之间找出了一行小字“联络点和寄存箱服务”。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指按住了这行字,再寻找自己此时的所在,因为这张导图实在是太大、也太复杂了,目光只要稍稍一转,就能叫人头晕眼花。

老实说,这图比车站本身看起来还

这个念头还来不及成形,她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嗤笑。林三酒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正站在滑板上,朝她笑着扬起了下巴。“女士,”即使这是末日世界,他倒仍然很有礼貌,“你要是不看这图,只怕早就找到寄存箱服务点了。”

“啊?”

“有一个进化者为了好玩,特地做了这导图放在这儿骗人,我们十二界的人都知道。”他一边说一边摆摆手,脚一蹬地面,人就滑了出去:“你要找的地方,在幽灵火车区域后面!”

他说得没错,中央车站虽然占地广袤,但布局规划十分简单清楚;林三酒只花了五分钟,就找到了“幽灵火车”区域。

她猜测过这几个字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却没想到这儿确确实实就只是一个来往“幽灵火车”的地方:凡是残坏破损、不能继续运行了的火车,都会被拉到这儿来,不知经过什么办法,从那些报废的钢铁中提炼出了它们的“鬼魂”。一辆辆“死”后又获得了第二次“生命”的火车,用它们半透明的身体承载起一个个乘客,带着他们消失在深夜里。

林三酒望着一辆刚刚启动的幽灵火车,瞠目结舌。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年轻乘客像是被包进琥珀里的虫子似的,漂浮在幽灵火车里晃晃荡荡、又迅速地远去了。

“我也很惊讶……”一个模糊的声音从她身后远处低低响了起来。有一瞬间,她下意识地确信有人正在和自己搭话,但一转头,就意识到了自己产生这个错觉的原因。

那个说话人离她很远,浑身破布条儿似的衣服摇摇晃晃正是见过了两次、又卖给她一本签到点手册的拖把布。

这儿离丧家之犬旅馆很远,能遇见他,林三酒也不觉有几分意外。拖把布此时正和另外两个男人凑在一处,站在走廊的阴影里,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她走近几步一看,发现他们背后正是通往“寄存箱和联络点服务”的走廊。

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引得另两人也投来了目光。好在她此时正戴着一张【面具】,拖把布没有认出她;只是他们随即住了口,有人掏出几根烟懒洋洋地点燃了,看来都在保持着沉默等她离开。

林三酒想了想,蹲下身子,手指在鞋带上一阵摆弄。在那几个人没注意时,她悄悄地将【日记卡】塞进了砖缝里,随即站起了身。

为了表现自然,她登上了第二班幽灵火车。

那种双脚不沾地、仿佛被裹在一只巨大果冻里的感觉十分奇妙,在她跳下火车,沿着轨道一路往回跑时,甚至心里还有点儿隐隐的意犹未尽。幽灵火车的站点分布得很远,等她返回中央车站时,拖把布一行人早就不在原处了;她急忙摸了摸自己刚才驻足过的石砖地板,发现【日记卡】还在,不由松了口气。

“……说到底,”日记卡是从拖把布话说到一半时开始捕捉记录的,居然也在卡片上称呼他为”拖把布”:“我只卖消息。”

“这个消息价值不大,”戴帽子的人应道:“上一伙人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说明那女人战力强,这一单有风险。”

“你们应该也知道,万一找到一所隐藏起来的房子,那里头得有多少油水。”从日记卡的记录上来看,拖把布正在极力劝说另外二人:“她踩中了签到副本,一天大部分时间都不可能在那房子里呆着,相当于一个没防守的金蛋……”

林三酒的目光,慢慢挪到了下一行字上。

“她是个肥羊,钱都拿集装箱放着。”拖把布咂了咂嘴。“别人拿走一些,她也没有什么损失……唉,那委员会名字起得好,没想到尽是一些没用的家伙。怎么样,你们这一票干不干?”

“知道了,”另一个男人应道,“这两天我们先去踩踩地形。”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798 飞行器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在林三酒心念一动之下,一张卡片滑进了她的手里。壹看书

初晨淡青色的天光中,卡片上那一行【喂,姐姐?】的字样正泛着微微一片亮。这是季山青特制的远程联络器之一,不过自从她拿到手以来,还是头一次派上用场。

解除卡片化后,她坐下来,将这个沉甸甸的盒子放在了膝盖上。不知是什么金属的凉意,透过裤子布料沁进皮肤。她想了想,伸手拨出了第一通联络呼叫。

呼叫音一波一波地响了起来,很快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截断了。

“喂?”

在这个声音入耳的这一瞬间,林三酒突然产生了一股渴望她真希望联络器另一端应答的人是季山青。曾经与她日夜相伴的礼包,在离开以后仿佛就留下了一块填也填补不上的空洞;目光所及之处,总是感觉少了一张白玉般的面孔。

“是卧鱼吗?”

她顿了顿,将蓦然强烈起来的思念重新压了下去。她几天前才在exodus留下另一部联络器,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我找到给你们委员会通风报信的那一个线人了。”

委员会的名字起得虽然好听,但卧鱼与他死去的伙伴们,说白了只不过是十二界中无数不成气候的小型流匪之一罢了。这些人为了能在十二界活下去,一向是有什么干什么;今天遇见一个肥羊,他们便是“委员”了,明天碰到招工启事,他们又会变成货运司机。

他们与拖把布一样,都生活在碧落黄泉这座金字塔中的底层。从这一点推想,拖把布能找上的武力,也不过是与“抑制通胀委员会”差不多水准的人罢了加之现在有了准备,林三酒还真不太担心exodus的安危。

“……告诉余渊,我不在的时候,让他和莎莱斯多留意一下。他在系统里是宾客身份,莎莱斯会合作的。”简单地将事情解释了一遍,林三酒正在想自己还有没有遗漏,却听卧鱼忽然问了一句:“那、那我呢?”

“什么?”

“我,”卧鱼的声音仍残留着几分沉闷,她怀疑他是因为刚才想起了死去的伙伴,而悄悄落了眼泪的缘故“我……在系统里是什么身份?”

林三酒顿了顿,决定还是干脆一点。“我没有在系统里登记你。”她直截了当地答道。

“诶?那,可是,莎莱斯刚才还送了一杯果汁给我……”

那是因为他在系统中既没有身份,日常需要又得靠系统来满足,为了避免产生困惑,莎莱斯就将他视作了二人的“宠物”。?????一?看书事实不大好听,所以林三酒只能报以沉默。

“我说,”卧鱼犹豫了一会儿,呼吸声清晰可闻。“你……能不能把我也设置成宾客?老实说,以前我们也干过这种事儿,当然、当然是为了劫富济贫。我的意思是,我有经验,知道他们的路子。要是我有权限,起码能帮上你们一点儿忙。”

宾客权限不仅能调整,还随时都可以被覆写,他这个要求还算是挺保守。

“等我下午回去给你登记,”林三酒想了想,答应了:“我现在还要去一趟黑市。”

看看时间,那一家“不择手段地生存!”也该开门了。

靠着老机长每日接应往返,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现在有人暗中盯上了exodus,保持一个固定的日程很容易被人摸清楚行踪。为了安全方便,她必须再去催一催那家店店主毕竟从她留下定金起,都过了两三个星期了,她却还没见着自己飞行器的影子。

那家店比上次更暗了,被笼在一片幽黑中,唯有角落里那一盏昏暗的白灯,将店里的物件朦朦胧胧地勾勒出了一个轮廓。

林三酒驾轻就熟地一矮腰,避过了头上数具尸体摇摇晃晃的脚,朝角落中的人影招呼了一声:“中午好!我要的东西有消息了吗?”

她一出声,角落里立刻传来了椅子滚轮划过地板的声音;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个年轻得甚至稚嫩的声音:“你要的是什么?”一边问,那人一边站起身走进灯光里,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昏白的灯光里,他皮肤光洁、鬈发浓密,加上未发育前单薄纤细的身子骨,以至于林三酒差点将他错认成一个女孩。

“你……你是谁?”她有点儿疑惑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孩子,觉得他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岁。“我是来找店主的,一个老人。”

“找我就行了,我是看店的。”男孩子一扭台灯,将灯光对准了桌面,似乎在一个成年人面前正有意表现得很镇定:“你要的是什么?”

“他什么时候回来?”林三酒迟疑了几秒,不愿意让他感觉自己瞧不起他一个小孩。

“你说嘛!”或许是因为生长在十二界的关系,这男孩难得地流露出了几分孩子气:“今天店里送来的货,我都知道!”

好像为了证明一切情况都在他的掌握中,他突然乱翻起文件来,不少纸片飘下桌子,又被他一把抓了起来。“你看,”他抖了抖一张纸,吸了一下鼻子:“订单来货登记!”

尽管只是昏暗中迅速的一瞥,林三酒还是捕捉到了“飞行”两个字。

“等等,”她立刻叫了一声,忙凑上去仔细看了看,不由又惊又喜:“就是这个!”

店主老头儿只潦草地写了“飞行器具”这四个字,在那男孩领着她走向店后的时候,她仍然一点儿也不清楚自己未来的交通工具会是什么模样。她强压着兴奋,钻进了店铺后方一条狭窄的走道里;走道中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稍一不注意,大概就会一脚踩进什么金属器具里拔不出来。

“诶,我忘记关店门了,”

男孩的经验显然不如他刻意表现的那般丰富,他扔下林三酒、忙忙乱乱地去关了店门,又忘了拿登记表让她按手印;等她按完手印,男孩又意识到按得太早了,她还没拿到货那男孩里里外外跑了几趟,总算带她见到了那一架飞行器具。

她曾向店主老头儿要求过,飞行器的外表最好平凡一点儿;但她当时显然忘了加上一句,该以哪一个世界的标准来衡量“平凡”。

通体暗黑,没有一丝反光的飞行器,如同一只趴伏着的巨大螳螂一般,将面前两只长长的“镰刀”拄在地上。两把足有近十米高的“镰刀”直指天空,林三酒因为仰头脖子都酸了,才能看清顶部流畅锋锐的弧线。

没想到那一个老头儿竟然弄来了这么惊人的违禁品。

夹在两把“镰刀”中间的机身,看起来轻盈窄小得几乎不成比例。她走近了一看,才在一片暗黑中勉强看清了一道长方形的缝隙机门应该就是从这儿打开的。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它,光滑冰凉的质地在她指尖下沉默着。林三酒忍不住想象起来,当这架通体纯黑的飞行器,缓缓降落在一片雪白的exodus上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她知道从本质上来说,它们只是一处居所,一个交通工具;但它们对她来说,意义却远不止于此。

在末日世界中流浪挣扎了这么多年以后,她终于开始一点点拥有掌握自己生活的力量了。

这是一个开始;不仅仅是她被末日冲击得如同碎片一样的生活,或许连那一些不知飘零在何处、像一个个孤岛似的朋友们,也可以重新凝聚连接在一起了。

眼下首先要做的,是把它驶回exodus才行。

她抬头张望了一圈,除了上方有一处驾驶舱的环形窗口之外,连一个按钮、一个把手也没看见。

“这……要怎么启动?”林三酒有点儿犹疑地回头看了一眼男孩。

没想到那男孩比她还要兴奋。他也许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个类型的飞行器,站在一把“镰刀”边上,不断上下打量着它,身子被衬托得更加矮小了。林三酒叫了几次,他才反应过来:“啊?我不知道。”

“店主没有交代你吗?没有启动、驾驶和维护方面的资料吗?”

男孩从飞行器上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加重语气说道:“我才九岁。”

……有道理,看来只好把余渊叫出来了。

林三酒又呼叫了一次exodus,嘱咐余渊赶紧乔装一下赶来布莱克市场。不过即使他挂断通话后立刻出发,也要好几个小时才能赶到;她想了想,决定先在黑市中逛一逛,消磨一下这段时间。与那男孩打了个招呼,二人又从狭窄走道中穿回了幽暗的店铺里。

“你都按过手印了,你应该赶快把它带走。”那男孩咕哝着说。

飞行器远远超过了林三酒卡片所能转化的重量。不过这句话倒是叫她疑惑起来,不由问道:“你们是怎么把它弄进院子里的?我一会儿总不能就这样开走吧?这毕竟是违禁品。”

“我们卖的飞行器上都有伪造牌照,可以直接从院子里起飞,不会有人管的。”男孩一笑,模样很有几分骄傲。

尽管等了两三个星期,但能这么顺利地拿到东西,还是一架这么超乎想象的漂亮飞行器,已经让林三酒感到很满意了。她笑着与那男孩道了别,转身往门外走去;当她矮下腰,避过头上的脚和身边各种各样的商品来到户外时,意老师说话了。

“你有点儿没礼貌呀。”她的语气有点儿怪。

“我怎么了?”林三酒一边问,一边打开地图,想找一个饮食店体验一下。

“你出来也不向那个店主老头儿告个别?”

“他在?”林三酒一惊。“在哪儿,我怎么刚才没看见?”

“刚才他就挂在你头上。”意老师悠悠地说,“他的脚还从你肩膀上晃荡过去了。对,我没看错,就是那个店主老头儿。”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799 回归大峡谷

当余渊赶到的时候,林三酒正蹲在夕阳下一处屋顶上,像一只猫头鹰似的圆睁着双眼、一动不动。以她的身高来说,难为她竟能把自己缩成这么小的一团,以至于余渊在街上来回转了两圈,直到被一颗石子打中肩膀,这才发现了她。

“你在那上头干嘛?”他仰头问道。这是一幢形状细高的白砖屋,大概有三层高,每一层上只有一个巴掌大的褐色小木窗,叫人想象不出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一边等你一边观察啊,”林三酒说着,从屋顶上滑了下来。她落到地上的时候,从最底层的玻璃门里忽然探出了一张脸,沉默地望着她;她从兜里掏出两个红晶递过去,那张脸又一言不发地消失在了门后。

“你这乔装也太显眼了。”她收起了钱袋,对余渊说道。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你在观察什么?”浑身都涂上了蓝色油漆,用以掩盖住纹身的青年有点儿茫然地问道:“你不是让我来开你的飞机回去吗?飞机呢?”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

那家“不择手段地生存!”位于拐角后的那一条街上,正好处于白砖屋屋顶的视野范围内;考虑到它主人的横死,不得不说这块招牌看上去很讽刺。她刚才在屋顶上监视了那家店好几个钟头,但疑惑却始终没有减轻。

“在等你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在她简单解释了一遍之后,她有点儿烦恼地说道:“那个小男孩只出来过一次,还是因为和一个顾客试用某种伸缩雨伞。他似乎对我的去向一点儿也不关心,既没有跟上我,也没有出来打探过我的行踪。”

“我明白了。”余渊皱起眉头,思考起来。“也就是说,这件事有可能根本和你没关系……碧落黄泉里虽然有人想要你的命,却没有人会给你主动送东西,何况还是一架这么昂贵的飞行器。我想或许只是那个店主惹上了什么仇家,丢了性命,然后他的店就被人给占去了。”

林三酒望了他几秒,终于忍不住了:“对不起,你现在这张脸让我很难严肃起来。”

“这是你的正事!”在层层蓝漆之下,很难说余渊的面孔是不是又涨红了:“你专心一点!”

“好,好。”

“那张进货单上,”余渊瞥了她一眼,“有没有飞行器到达的日期?”

“据我回忆,没有。”

满脸宝蓝色的男人又一次皱起了眉头:“那孩子的举止正常吗?”

林三酒不知道一个末日世界里出生长大的孩子,正常来说应该是什么样的。

余渊叹了口气:“那么我们只好回去看看了。”

正如他所说,末日世界里每一天都有无数起厮杀争斗,这件事可能和她根本没有关系,她只是一个恰好在这时买了东西的顾客。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最好能够保持着这个身份不变……当林三酒弯下腰,从店主老头儿摇摇晃晃的脚下钻过去的时候,她告诫了自己一句。这一次,她认出了店主老头儿悬挂在黑暗中的尸体。

将他悬尸在自己的商店里,与那几个他亲手所杀的人吊在一起,无疑是一种对他的羞辱。不管是谁干的,似乎都对店主老头儿私怨很深。

“你怎么才来?”在叮叮咚咚的音乐声中,那男孩从游戏机上抬起了头。他打量蓝汪汪的余渊两眼,有点儿不满地对她说道:“如果不是为了等你,我早就关店了。”

“那个,你常常在这里看店吗?”林三酒若无其事地问道。

“以后都是我在这了,”他扔下游戏机,示意二人跟上他:“你要是想买别的什么东西,尽管来找我。”

总是挥之不去那一股孩子想要伪装老练时,那种用力过猛的味道。

“你没有进化吧?”走进黑幽幽的窄道里时,余渊刺探道:“你一个没进化的孩子,看守着这么一家店,你不担心吗?你父母呢?”

“我当然不担心。”黑暗中,那男孩吸了一下鼻子,满不在乎:“没进化又怎么样,我家里人厉害着呢,谁敢碰我一下,立刻就要倒霉。再说,我说不定随时都会进化呢!”

或许那店主老头儿就是这样倒的霉。

几人走进院子里时,天色已经暗了。林三酒知道那架通体暗黑、螳螂一般的飞行器就停放在院子里,但直到那男孩摸摸索索地点亮了灯光,光芒勾勒出了它的形状,她才重新看见了它——在夜里,这架飞行器几乎完全是隐形的。

“小姐,”当余渊满面惊羡地走近飞行器时,那男孩抹了一下鼻子——小孩子的鼻子似乎永远都像一个关不紧的水龙头。“不得不说,你买到的是一个好东西。”

如果你不咬我手的话,我会很高兴地把它接过来……林三酒暗暗想道。

她抬起目光,正好看见余渊抬起一只蓝手,放在了机门上。她正要提醒他这架飞行器的门上没有把手时,却只见那一片黑色在他手下蓦然轻轻滑开了,一点儿声息也没有。

“你应该给它取个好名字,”男孩还在咕哝着,“如果它是我的,我就叫它……叫它……”

趁他陷入了沉思的工夫,林三酒几步走进了机门里。这架飞行器内部空间不大,除了一名飞行员之外,只能勉强容纳下三四个人。各种各样的屏幕和仪器,密密麻麻地排列在这个金属空间之内,其中十之八九她甚至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我连车都没开过几次,”她有点儿晕乎乎地说。

“这真是一个美人。”余渊用赞叹的语气喃喃说道,手指轻轻抚过驾驶舱。说来也奇怪,被他碰过的地方,都像是注入了生命一般活了过来;各色指示灯接连亮起,舱内“啪”地一下充满了灯光。“我可以教你驾驶它……不,应该称作她,就像是称呼一艘船那样。”

“黑须子!”

突如其来的一声叫,让林三酒立即拧过了头。那男孩探进来一张脸——看来“黑须子”就是他给这架飞行器起的名字了。他看着二人,一脸警惕:“你们别想就这样飞走啊,余款还没有结。”

二人交换了一个目光。如果他们只需付过钱就能离开,大概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他们与店主的仇恨与林三酒无关,她以后也不会再光顾这家店,与这男孩的父母产生任何瓜葛了。

“五千红晶,”男孩张口道,“之前那个老头儿说的不算数了。”

其实店主老头儿之前要价更高。林三酒感觉自己像是个秃鹫,竟从一个人的死亡中捡了大便宜,有点儿紧张、又有点儿惭愧地迅速交接好了钱款,重新回到了飞行器中。

在夜里飞回Exodus,谁也不会察觉这艘飞行器的。

当这个庞然大物缓缓吐出了她的第一声引擎吐息时,林三酒紧紧地闭了闭眼睛。

座位上几条交叉捆绑的安全带,正牢牢地将她束缚在了冰凉的金属墙上。一个雷达屏幕在不远处亮了起来,几条弧线彼此交错扫过的区域,形成了一个圆球体。尽管一切看起来都很陌生,她还是忍不住一遍遍打量着它们,猜测着每一个仪器的功能。

“我刚才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驾驶座里的蓝人说道,“要是那个想杀死你的人在你的飞行器里放了一个爆炸装置,起飞后十分钟在半空中引爆,那可真是一个好点子。”

“导致我死掉的点子,我可不觉得它好。”林三酒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既然你都想到了……”

“放心吧,这艘飞行器里没有爆炸装置,我检查过了。”他伸出一只蓝手摆了摆,“相信我,我对器械构造非常精通……噢,除非我是那个人派来的敢死队员,为了和你一起同归于尽的。”

“在升空的时候,不要开这种玩笑!”林三酒一句话出了口,身体猛然被一股压迫感牢牢地按在了墙上;她能感觉到飞行器倾斜过来,被引擎骤然推着脱离了地面,一头扎进了夜空中。

沉闷的机械工作声隆隆地在耳边响了一会儿,余渊忽然高声道:“你看!”

她一抬头,只见前方驾驶舱的窗外正飞快地划过去一丝一丝的云烟;随着他再次拉高飞行器,很快二人就冲破了云层,冲向了头上一片广袤星空。璀璨银河横跨过深蓝天幕,星星点点地闪烁着无数银光,仿佛一场光泽闪耀的梦境。林三酒屏住呼吸,被星辰映亮了眼眸。

只是在飞行器回归水平以后,星空也就从眼前消失了。静谧深蓝的幕布在驾驶舱前方无限地铺展开,偶尔会划过一片暗色的云。导航系统中已经装载了碧落黄泉的大陆地图,四周的夜空中也没有第二架飞行器了,他们不必绕路避开任何人的雷达,直直地朝大峡谷所在飞去——当然在地图上,那儿是一条大河。

航程平稳了,林三酒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解开了安全带。她暗自发誓一定要学会如何驾驶飞行器,还要给这美人一个名字……当然,黑须子是绝对不行的。她站了起来,在不大的机舱内左右看了一圈,对什么都是一片兴致盎然。

“黑寡妇怎么样?”即使是第一次上手,余渊驾驶它时依然毫无障碍,仿佛已经驾轻就熟了。他将速度设置在自动巡航上,也出了几个主意:“或者刀锋?”

林三酒很喜欢它,以至于一时间觉得什么名字都不如它好。这架暂时无名的飞行器速度倒是非常惊人,与老机长那一艘小飞机根本不能同日而语;二人感觉自己才不过聊了一会儿天,机舱内就忽然响起了提示,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飞至大峡谷周边的领域了。

“从这儿开始,就要亲手操作了。”余渊一边说,一边转身示范给林三酒看。他推上去的滑钮、调整的设置,她全都看不懂,但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飞行器缓缓按下了机头,从高空中降了下去。云层在眼前逐一飞散,渐渐露出了大地——一片草木皆无、沙尘翻滚的大地。

二人不由都是一愣,林三酒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浑身如坠冰窖。“往前飞!”她急急叫了一声,嗓音隐隐有点儿发抖。“快!”

然而前方也是一片沙尘与裸石组成的土地。他们离大峡谷还有一段距离,但隐隐地,已经能看见地平线上那一道黑色的粗大裂缝了。

伪装屏障不见了。

800 关于Exodus的一点小事

飞行器在余渊的操控下,以最高速度向大峡谷呼啸而去,骤然加速的惯性将林三酒猛地甩上了椅背,差点叫她失去了平衡。

乐+文+.但她浑没察觉,只紧紧扶着驾驶台,目光在窗外一望无垠的光秃秃荒野中来回搜索着。

“太暗了,”她叫道,

“我什么都看不见!”凭导航,他们知道自己已经飞到了大峡谷的上方。

但是这条星球裂缝足足绵延了五六百公里,更别提Exodus位于大峡谷下沉近一千米处,当她身在高空中往下看时,曾经帮助她定位的一切地面细节都不见了,在无穷无尽的黑暗裂谷之中,连一点儿房子的影子都找不着。

“这架飞行器上有照明装置,”余渊说了一句,犹豫起来:“不过……”他没说完,林三酒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伪装屏障不知被什么人撤销了,Exodus此时正毫不设防地躺在裂谷中。

如果他们用探照灯一路搜寻过去,岂不等于是给那些暗中窥探的人指明了方向吗?

她咬了咬牙,一捶台面:“打亮吧,我们尽量速战速决!”话音一落,前方黑暗就被一片强光撕裂了。

她这才发觉,两把黑色

“镰刀”不知何时已经放平、转动至机身两侧,像机翼一样拱卫着飞行器;探照灯正是从

“刀尖”的部位上亮起来的,直直地投向了脚下裂谷。飞行器降至地面数十米高,引擎轰鸣时的吐息剧烈地搅动起了暗夜,从一圈一圈不断划过的光芒中,林三酒看见的大多是被激起的尘沙烟雾。

在余渊面前的数个屏幕上,实时探测的雷达也暂时还没有传回结果——因为Exodus的位置太难被发现了。

最终帮助林三酒定位Exodus的,还是她当初第一次来到大峡谷时所逗留过的一处岩石平台。

认出它以后,她浑身血液都加快了流速,忙朝余渊喊了一声:“在那下面!能降落到那片平台上去吗?”在找到了一个眼熟的地标以后,从风沙席卷的裂谷中,她好像也终于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线暗白了。

“不行,那里太窄了,我必须飞到峡谷外侧才能降落,”余渊回应道,

“我们可以从降落点走回Exodus!”说着,他重新拉高了飞行器,准备在空中转向。

即使他浑身都被涂成了蓝色,还是能从他的眉眼中看出一丝紧张——以及紧张之外的某种情绪。

林三酒匆匆一瞥,将他的神情印在了脑子里。那是他在刚刚看见Exodus时流露出的模样:吃惊,疑惑,怀疑……还有一点儿犹豫。

飞行器终于落在了地面上,那一下震动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舱门随即滑开了,她扫了余渊一眼,后者立刻拔下了启动匙;与她一起走向舱门时,他忽然开了口。

“我必须向你坦白一个想法,”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手拿下去时,蓝漆仍然稳稳地留在皮肤上。

“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不过我最近这段时间,脑子里绕的一直是这件事,常常为此而走神……”林三酒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因为她想让他不受打扰地继续说下去。

二人从舱门中跳下来,冲进了黑夜里;穿过两把高高的黑色

“镰刀”,朝峡谷边缘大步冲去。一阵一阵的风回荡在远方地平线上,只是却少了林海沙沙的呼应,风沙卷过之处,反而更显得天地间一片静寂了,叫人能以相信这儿除了他们可能还有别人。

“你知道,我的能力让我对一切器械、电子、机器都非常精通,有时甚至只要看一眼仪器,我就知道它怎么用了。”少了参照物以后,远方的大峡谷看上去似乎总是那么远,好像怎么跑也无法拉近距离——好在林三酒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

二人加快了速度,余渊说话时就不免断断续续起来:“我……我在第一眼看见你的房子时,就感觉……有点不对头……”

“怎么不对头了?”她一边问,一边当先冲上了斜坡。大峡谷已经近在眼前了,即使在没有灯光的荒野里,她也能隐约看见那一片广袤无垠、比夜晚更加黑暗的裂缝。

余渊紧跟在她身后,似乎模模糊糊地说了句什么,但却被二人急匆匆的脚步声淹没了,叫林三酒一时没有听清;她刹住步子回头扫了一眼,一声

“你说什么”还没从喉咙里吐出来,脚下大地忽然轻轻一震。一阵她从没听过的轰鸣,像是从土地深处响起来的一样,正微微颤动着地面上的每一颗石子、每一粒砂砾。

明明这轰鸣声已经充斥了旷野,但在她耳中却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轻柔,仿佛来自某种精密之极的构造——

“我……我不用再说了。”余渊涂了厚厚蓝漆的面孔,被林三酒身后逐渐亮起、升高的光芒给映成了一片浅蓝。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背后,面上泛起了一个带着几分惊讶的苦笑;此时这一个苦笑,也被白光照得纤毫毕现:“你看。”她愣愣地转过身。

有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什么。抵着暗蓝天幕,从那一道无垠的漆黑幽谷中正一点点浮起了一片耀眼的光芒。

大裂谷没有了河水的遮掩,却在此时变成了一片光海;白光充盈在深谷之中,将岩石都映成了一片雪亮。

剧烈的气流从谷底深处喷薄而出,与轰鸣声一道席卷过大地。狂风击打着二人的皮肤,地面上沙石翻滚,一时连眼睛也睁不开;与前方大峡谷中的气流一比,飞行器引擎简直不堪一提——即使以进化者的身手,二人也不由踉踉跄跄往后跌了几步,差点没有站稳。

发生了什么?林三酒用手挡住眼睛,使劲眯起双眼,在飞沙走石中努力望向前方的峡谷。

脚下震动渐渐地平息了下去,但狂风与轰鸣却越来越惊心动魄;随即,在这一片光海里,她看见了Exodus。

浸泡在光芒里,巨大的雪白圆环从两侧岩石之间缓缓上升,先从大峡谷里露出了一点边,接着是一半构造精密的身体……它仿佛彻底活了过来,在它投下的光芒与气流中,白色圆环缓缓转动着朝夜空中升去。

“快,”当她愣住了的时候,余渊从身后拉了她一把,转身就往回冲。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它快要升空了!”我的房子?快要飞进空中了?

这句话尽管听起来如此荒谬,林三酒却立即跟了上去,速度丝毫也不敢放慢一丁点。

她只觉自己头脑中一片混乱,无数念头彼此冲撞,除了震惊与疑惑以外,好像仍然只有震惊与疑惑。

当漆黑的飞行器终于遥遥出现在前方视野中时,她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

Exodus已经完全离开了峡谷,浮在了夜空之中。它的光芒暗了,但那雪白圆环从未像此刻一样,看起来那么壮观,那么夺人呼吸——也那么遥远。

机门无声地为二人滑开,灯光渐次亮了。他们喘息着一头扎进了机舱里,不慎撞掉了什么仪器的外壳,在地板上滚得一路作响;余渊来不及喘匀气就冲向驾驶座,迅速启动了飞行器。

在他身后,林三酒踩着沉重的脚步赶了上来:“你、你早就怀疑,Exodus是一艘飞船了?”

“从我第一眼见到它的时候。抓好!”余渊喊了一声,飞行器猛然挣脱地面朝夜空中直直升起;骤然一股压迫力将林三酒往下沉沉按去,她立刻抓着副飞行员的椅子咕咚一下坐了进去。

前方的夜色里,呈现通体暗白的Exodus,正平稳地向远处高空中升去。

它的速度快得惊人,动作却又如此轻巧优雅,仿佛是夜空里一划而过的星辰。

“我之所以什么都没说,因为我一直都在怀疑是自己弄错了。”浑身发蓝的余渊总算平稳住了呼吸,以最高速紧紧地咬住了前方那一点白色,将飞行器在空中划出了一条惊人的弧线——

“但我越是观察莎莱斯,越觉得不对劲。一所住宅根本用不着这种战舰级别的主控制系统,更别提其他种种设施了……比如说,一所地面上的房子,用得上气压控制和大气循环装置吗?”莎莱斯,林三酒想起它时,竟感到了一点儿隐隐的心痛。

“这不可能是那几个蟊贼干的,他们没有权限,连进也进不去。”她冷冷地说,怒意一阵阵冲刷撞击着她的血管。

“撤销了伪装屏障、操控系统、驾驶Exodus……都不是那几个蟊贼有能力办到的事。”

“你知道是谁吗?”

“只有一个人,”林三酒咬紧了牙齿,让字一个个地从齿缝里挤出来:“他将一艘飞船伪装成房子卖给我,再找合适的时候将它偷偷开走。”这真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骗局:常人只会注意房子内部、房子地点,恐怕没有人会怀疑自己的房子可以起飞。

假如她晚回来了一个小时,只怕她永远也不知道Exodus发生什么事了。

“我会尽量跟上它的。”余渊盯着前方雷达说道,

“希望那个人不要发现我们正在跟踪他……万一他脱离了大气层就不好办了。”什么?

林三酒一怔,转头望向了余渊。蓝人扫了她一眼,又将目光对准了前方:“你看着我干什么?Exodus不是普通的交通飞船——你刚才不是自己都说了吗?”不,她只说了Exodus是一艘飞船……就像碧落黄泉天空中不断划过的那些交通工具一样。

“那、那它是……”她结结巴巴地问道。

“太空飞船啊。”

801 幸亏有一个内应……?

这一晚卧鱼睡得特别香,床像婴儿的摇篮一样舒适——当他恋恋不舍地离开被窝,摸索着往洗手间走去时,他在迷迷糊糊中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该喝那第四杯鸡尾酒的……他拉开裤链,对准了马桶。

随着他脚下忽然一个趔趄,黄色尿液顿时溅到了马桶圈和地板上;卧鱼忙腾出一只手拽住浴帘,稳住了身子。

那几杯鸡尾酒虽然甜,但劲儿可真不小。

酒精和睡意搅浑在一起,叫他头脑很不清楚;当他重新拉好裤链、弯腰用纸巾去抹马桶时,他又晃悠了一下——这一次,他在洗手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在疼痛中,他总算反应过来了:是房间正在微微摇晃。

但房子怎么会摇晃?

是他喝多了吗?还是地震了?

他抚着墙往门口走去,好在房门近在咫尺。他的卧室很小,和一间廉价旅馆房间差不多大;像余渊那样的套房,莎莱斯只会分配给在系统中有权限登记的人。卧鱼一边嘟哝着一边打开了房门,走道里的灯光和莎莱斯的声音一起倾泻了进来。

“Climbing,”自打他住进来,还是第一次听见莎莱斯用另一种语言发出通告。这也是他会说的语言之一,但此时他却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高度继续爬升,”女声继续回荡在走廊里,余音远远地飘散在尽头:“请全员注意平衡。”

“莎莱斯,”卧鱼仰脖子叫道,“喂!怎么回事!”

系统女声压根没有回应他。卧鱼低低地骂了一声,从门后捡起拖鞋套上,趿拉着往外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只有在固定几个地方,他向莎莱斯做出的要求才会有回应:比如餐厅、酒水吧,和散步小径。

他刚刚来到走廊尽头,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急促地击打在金属地面上。

那二人回来了?卧鱼立刻想起林三酒说要给他登记权限的事,赶忙加快步伐;脚步声也正迅速朝他的方向走来,沉重地在走廊里激起了回音。就在他即将与脚步声的主人打一个照面的时候,卧鱼一个激灵,猛地一拧身扑进旁边一条岔道,迅速伏在地上。

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岔道前方匆匆地走了过去——不是余渊。

卧鱼趴在胶革制的地面上,眼睛睁得滚圆,但呼吸却被控制得又轻又细。

那男人没有像林三酒一样坐上驾驶舱,说明他的目标很近,用不着驾驶舱;卧鱼此刻的左手边,也就是那陌生男人正大步走去的方向,是包括他睡房在内的一片住宿区。

他隐约觉得,对方不是一个新房客。

“莎莱斯,”就在卧鱼满腹犹疑的时候,走廊中远远地响起了那男人一声高喊,和刚才系统所用的正是同一种语言。“告诉我,这儿还剩下些什么人。”

他的语气自然随意,活像他才是房子主人似的。

“监狱区中有一名囚犯,生活区中有一只宠物。”

卧鱼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突然提起一双眉毛,反应过来了宠物是谁。

“囚犯?”那男人显然根本没把宠物放在心上,停顿了几秒,笑了:“好吧。让那囚犯多活一会儿,等我找到了一个新地方降落再去解决他……替她解决一个敌人,就算是我对买房子那女人的一点儿谢礼吧。”

虽然不明白“降落”是指什么,但这不妨碍卧鱼一点儿一点儿往后爬。

“看来我用不着这个了。”那男人自言自语了一声,也不知“这个”指的是什么。接着他吩咐了一声“将所有住房全部锁死”,随即又原路走了回来——这个时候,卧鱼已经从岔道上抽身而出了,紧紧贴在拐角的墙后方;等那男人走过去以后,他在一片静寂中左右张望了一圈,悄悄跟了上去。

他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了柔软的“吧嗒”、“吧嗒”轻响,卧鱼赶紧甩下它们,光脚走进了主道。

前方那一个沉重而陌生的脚步声,此时已经去得远了,只有走廊中隐隐的回响为他指明了方向。卧鱼每经过一道通道门,都要四下张望一圈;但除了脚下越来越轻微的震动,一切看上去与平时无异。

毫无疑问,莎莱斯一直都很清楚他的动向,却没有对那男人发出警告——卧鱼对此又庆幸,又有点儿生气。

尽管他一路小跑,但远方的脚步声还是迅速微弱了下去,终于再也听不见了。卧鱼追到半路失去了目标,不由有点儿茫然地四处张望了一圈;他知道自己来到Exodus的内侧边缘了,因为这条走廊像一张弓似的,在右手边划出一道弧线,远远地消失在视野尽头。

Exodus是一个圆环,它的内侧边缘连接着露天花园、散步小径、练武场和其他种种需要大片场地的区域——这些场所,正好占据了圆环中央的部分。那人总不会是心血来潮,要去花园里散步吧……卧鱼一边想,一边来到连接桥旁,按了几下墙上的按钮。

封闭了连接桥的金属甲板在“嗡嗡”声中缓缓打开了,四分五裂成几块不规则的形状,缩进了墙壁里。他尽量迅速而无声地跑过连接桥,浑身都紧绷着,随时准备在第一眼瞧见那男人影子时扑向一旁躲好;然而他一路跑近了露天花园,也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卧鱼犹豫了一下,转身打开了通往花园的门。

露天花园其实并不露天,头顶上还有一层不知什么材质的半圆形透明罩笼着。假如不把房子建在风沙呼啸的大峡谷中,也就没有必要花费这么大去建这个破罩子了,真是不懂这些有钱人都是怎——

这个念头的后半部分,像冰一样冻结在了卧鱼的脑海中。

天空中依然是一片点缀着繁星的漆黑,除了少了时不时袭上来的沙尘之外,景象与大峡谷中并无二致。但真正叫他一动也不能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是透明穹顶以下的景色。

大峡谷不见了。

从花园中望出去,四下只有一片空荡荡的黑暗,连原本架住了Exodus的岩石都无迹可寻。透明罩外,一丝一丝的暗白色烟雾正不断在强风中被吹卷、消散;遥遥的远方,正漂浮着一团团同样颜色的东西——卧鱼很清楚,他看见的是云层。

“为、为什么房子会飞啊!”他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叫,脚下已经飞快地冲向了花园边缘,扒着透明罩使劲向下望——昏暗中,除了更多的云以外,他连碧落黄泉中的灯光也看不见了。

就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不知从哪儿突然迅速亮起了几道闪光,闪得他眼前一花;卧鱼眯着眼看了一圈,正疑惑时,只见头顶上又有光芒一闪,随即又重归于黑暗了。

但这一次,闪光时那短短的一瞬间,已经叫他看清楚了黑夜中那个形状奇异的轮廓——飞行器,他立刻就意识到了,Exodus上空有一架纯黑的飞行器,正紧紧跟随着这一栋会飞的房子。

他不知道那架飞行器刚才闪烁起的光芒是什么意思,只是用两只手挡在眼睛旁边,再次眯起眼睛朝外张望。见过它一次以后,他就知道自己搜寻的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了,也能勉勉强强地从黑暗中分辨出那一架飞行器的轮廓了。

就在卧鱼出神的时候,那一架螳螂般的飞行器突然在半空中压低了机首,一个猛子,直直朝他扎了下来。他被吓得从喉咙里滑出了一声叫,刚退了半步,只见那飞行器在即将撞上透明罩时又猛地朝上一拉,在黑夜中划出了一个尖锐的拐角——同一时间,它身上突然泻出了一小片光。

直到从那光芒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卧鱼才意识到,原来那架飞行器上的机舱门被打开了。

林三酒半个身子露在高空中,一手没在舱门后头,想必正紧紧地抓着什么扶手;在这一眨眼的瞬息中,她的另一只手举起来放在了耳边,做出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紧接着,她与飞行器一起消失在了黑夜里。

那一瞬间的景象划过得实在太快了,叫卧鱼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当他又被那飞行器以灯光闪了两下的时候,他才突然回过了神,往空中扫了一眼,转身就朝连接桥跑去。

林三酒留下的那一个联络物品,正在生活区的餐桌上放着,他必须得马上赶回那一间餐厅里。

说来也实在不巧,他刚刚冲进弧形走廊没多久,就又一次听见后方响起了那一道沉重的脚步声,恰好拦在了他与连接桥之前。

这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卧鱼对自己的战斗力没有误会,所以他赶紧四下张望一圈,寻找藏身之处;然而这一处弧形走廊上空空荡荡,连一个拐角、一条岔道也没有,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大了——情急之下,卧鱼屏住呼吸、踮起脚尖,用他肉乎乎的十个脚趾头尽可能快地往前跑。

他只能希望自己跑得够快,弧形走廊会为他挡住来自身后的目光。

“莎莱斯,”那个男人听起来似乎很高兴,声音洪亮了不少:“你负责将Exodus巡航至我指定的新位置上,再给我派一辆悬浮舱来。”

卧鱼眼前一黑,暗暗叫了一声老天的时候,莎莱斯柔和地应道:“好的。”

然而他的坏运气还没有完。

“再帮我准备一份晚饭,我这就去餐厅。”

802 宠物的种类

Exodus中有不止一处餐厅,那男人要去的到底是哪个,卧鱼没有时间考虑了。他急出了一身汗,但除了拼命加快脚步之外一时间却别无办法;偏偏这段走廊长得可恨,而且竟连一盆绿植栽也不放,空荡荡地没有一个藏身处。

完了完了……卧鱼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双颊在步伐颠簸中一颤一颤。常在河边走,今天要湿鞋了……那男人连囚犯都不肯放过,何况是自己?

身为一个前任盗贼,他第一时间就从这件事里嗅出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与他们这些不大成功的盗贼相比,身后那男人简直称得上是他们的祖宗了。然而现在不是佩服对方手段的时候,因为卧鱼很清楚,想要一遍遍实施这样大手笔的骗局,必须得有一个绝对前提:那就是决不能让消息走漏半点。

没有人比死人更守得住口风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两条腿被倒腾出了最快的速度,可是前方走廊仍然一眼望不到头。就在他几乎绝望时,他忽然一抬头,目光正好落在了远处半空中一个小黑影上。那小黑影速度平稳地朝他滑来,在几个呼吸之间就接近了他——原来是那男人要求的悬浮驾驶舱来了。

当它银灰色的金属舱身即将从卧鱼身边划过时,他突然反应过来,立刻伸长胳膊,一把攥住了驾驶座,悬浮舱顿时慢了下来。

卧鱼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灵活过:他在短短几秒钟里,就又蹬又扒又爬地把自己塞进了悬浮舱里,尽管它既没有降下高度,也没有为他打开门。身子刚一坐稳,悬浮舱即刻加快了速度,重新朝原本的目标驶去;他一张脸都急白了,回忆着林三酒的操作手法,猛一打方向盘——

在马上就要从前方一个弧度转过去的时候,驾驶舱蓦地一拧头,朝来路飞了回去。

卧鱼一颗心都差点扑了出来,在胸膛里扑腾扑腾地跳。接下来,就是和莎莱斯抢时间了——他一脚将踏板踩到了底,驾驶舱无声地破开空气,在眨眼之间就向前滑行了长长一段距离。眼看着前方终于重新分成了几条通道,他正要再一加速时,悬浮舱却缓缓停住了。

“恢复系统控制。”莎莱斯的声音,此刻听起来一点儿也不柔和了。

身后遥遥地似乎响起了一阵模糊的人声;但卧鱼此刻哪有工夫去听,赶紧纵身扑出了驾驶舱,咚一声沉闷地砸在了地上。在悬浮舱加速朝身后飞去时,他也拼命朝其中一条通道里冲了过去,两只光脚板在地上踩出一连串的“哒哒”响。

通往餐厅的路他一天至少要走五六次,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知道自己正在与一架悬浮舱比速度,几乎把最后一口气都用尽了。他终于赶在那男人之前一把推开了两扇门,一头扎进了色调简洁柔和的餐厅里。

这儿的空调总是更凉一些;在冷冷的空气里,林三酒留下的那个特殊物品,正静静坐在桌上,仿佛饮尽了洒在它身上的灯光。

卧鱼急忙将它抱在怀里,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喘息太急促粗重,连胸膛中都在隐隐作疼。他朝门口张望了一眼,一片静寂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那人可能去了别的用餐区……

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来,银色餐桌上忽然徐徐打开了,一个光屏背对着他跃出了桌面。他才看清楚光屏上反过来的“Menu”字样,立刻在心里骂了一声娘——几乎当餐厅门被推开的同一时间,卧鱼也抱着联络器滑进了桌子底下。

餐桌下方有四分之三的面积都被金属箱给占满了,他只能把自己像饼一样摊开贴在上头;隔着一层金属,他能隐约听见机械转动时的微响。

不成调的哼歌声,伴随着一道沉重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餐厅里有很多张桌子,但林三酒他们选择了这一张,是因为它靠在墙边的皮沙发坐起来很舒适。那个男人显然也有同感——一双黑靴顿了顿,转而向卧鱼藏身其下的这一张桌子走来,随即坐进了皮沙发里。

卧鱼紧紧盯着自己面前的两只膝盖,用手捂住了嘴。

“她手上有这么多食物?”那个男人翻了翻菜单,很高兴:“烟肉、火腿、牛肉、面包……哦,竟然还有鸡蛋和蔬菜?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他没指望莎莱斯会有答案,咂了咂嘴,似乎在光屏上点好了菜,又笑道:“冷冻库里的这些食品拿出去卖也值不少钱了。虽然她付的房款不算最多的,不过这次拿回Exodus还真顺利,过几个月还能再卖一回……哦,再给我来一杯朗姆酒。”

随着莎莱斯应了一声,卧鱼身后的金属箱里嗡嗡作响,想来应该是正在给他送上晚餐;很快,食物的香气和刀叉的轻响声就一起弥漫开了。那男人的兴致很高,一边吃一边与莎莱斯聊天:“虽然这事儿你经历了很多次,但可惜你不是一个真人,没法理解其中的精巧绝妙之处。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房子究竟怎么了,就算想找人求助都无从开口。”

“是的。”莎莱斯柔和地应道。

“以前有一个家伙去木鱼论坛上发了通告,征集人手找自己的房子——这句话本身就够可笑了!他花了又一套房子的钱,组织了不知多少进化者,把近百公里的范围都掘地三尺了,一无所获。他哪能想到那个时候我正在大气层外避风头呢?”他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可惜你欣赏不了这里头的幽默。”

“是的。”

“对了,把执理人和宾客的权限从系统里删除。”

“好的。”莎莱斯柔声答道,“请重新确认密匙。”

“MOTHERSHIP COMMANDER,1082-XR-2901-A46。”

卧鱼瞪大眼,在桌子下头愣愣地出不了声。过了半秒,他的嘴唇飞快地开合起来,一遍又一遍地不断重复着刚才那一串密匙内容——这破玩意太长了,他生怕自己稍一中断,立刻就会忘掉某个数字。

身上有没有纸笔?他一边无声地重复着字母和数字,一边在身上翻了一通。没有,林三酒上次给他剥得非常干净,衣服都换了一身。她要是知道现在的情况,一定会后悔莫及的——就让这成为她以后的教训好了!

1082,等他吃完走人,XR,一切就安全了,2901……卧鱼紧贴在金属箱上,喃喃地颤动着嘴唇。

只要林三酒不在此时与他通讯的话。

当卧鱼突然感觉到怀中一震时,他浑身汗毛都跟着一起竖了起来。他迅速低头瞥了一眼,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好在这个联络器在发出呼叫声之前,好像会震动几次;他赶紧将它举起来,上下来回摸索一遍,将能按下去的按钮都按了一遍,终于它渐渐偃旗息鼓,总算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头顶上,餐具碰撞的声音、咀嚼的声音、偶尔停下来啜饮一口酒的声音……仍然在继续。

仿佛被吓出去一半的魂魄,一点点又回来了。卧鱼捧着联络器,仍然没忘了喃喃重复一声“A46”。

1082,林三酒肯定还会再打来,XR,这样不行,2901,我先发制人给她打过去,A46,捂住声筒……

卧鱼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

在昏暗的桌子底下,他在联络器上胡乱按了一通。他只接过通讯,从没有主动发出过通讯,加上又对这个联络器不熟悉,除了确实把音量调低了之外,也不知道自己拨弄对了没有——不过他最终还是成功了,因为从那个被他紧紧贴在耳朵上的音孔里,低低地传来了一句人声。

“……姐姐?”这是一个他从没听过的声音,温凉而颤抖。

这个玩意儿也能打错电话吗?

卧鱼想了想,一时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挂断。他的目标只是为了阻止林三酒再次打进来,通讯另一头到底是谁其实不大重要——那个人的呼吸很轻,声音比呼吸更轻,似乎生怕惊吓到谁一样;这对于他来说,正好。

他将音孔挪远了,把音量调至最低,将联络器悄悄放在了地上。

“莎莱斯,你的菜谱越来越丰富了。”那个男人好像终于吃饱了,餐具被叮当一声放了下去。他往沙发上一靠,微微舒展开的双腿差点踢上卧鱼——“现在我们去看看那个囚犯吧。”

1082,太好了,XR,总算等到这一刻了2901!

那个男人收回双腿,从桌边站起身,一双黑色靴子沉重地朝餐厅门口走去。卧鱼一边在心里祈祷,一边望着餐厅门被拉开,那双靴子消失在了门后。他静静地等了好几秒钟,终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确信对方已经走远了。“A46,”他低声说道,一把挂断了联络器。

他从桌下爬出来的时候,莎莱斯的应答声响了起来——或许是那男人还没有走远的原因,餐厅里仍然能听见系统回应声。“好的,”莎莱斯柔和地说,“指挥官。”

不知那家伙又下了什么命令。

“不,指挥官,那不是一只狗。”

卧鱼的身子僵了一下。

“不,也不是蜥蜴。那只宠物是一个男性人类。”7410

803 我用你给我登记权限?

“宠物目前位置,轨道舱生活区十二段,通道A-34。”

莎莱斯轻柔的声音响彻了整条走廊,长长地回荡着余音。这已经是它第三次播报卧鱼的实时位置了,它之所以会这么干,当然只有一个原因。

“1082去你妈,”卧鱼上气不接下气地骂了一声,“闭嘴XR!”

莎莱斯完全无视了他。

在莎莱斯回答某一个人时,它的声音原本是不必传遍整艘飞船的。这一定是那男人的手笔——为了让他听见,为了让他害怕,为了让他知道,自己正紧紧咬在后头,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他的双腿又涨又痛,却比不上他胸口的灼烧难受。卧鱼就是跑散了架,也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因为他知道后头那男人一定正驾驶着悬浮舱追赶他,而他只有两条腿——他急急地一拧身子,纵身扑进了另一条通道里。

“宠物目前位置,轨道舱生活区十二段,通道A-37。”

不等莎莱斯说完,卧鱼猛地顿住脚,飞快地在身边墙上按了一下;几块不规则的金属板从四周墙中伸了出来,缓缓在他身后咬合在一起,封住了通道口。莎莱斯毕竟不是一个活人,在接到那男人的命令前,它不会主动解封。

只不过,这一招他也已经用了三次了。

后面的那男人显然又遇上了一道被他锁住的门;就在卧鱼朝前方拼命跑时,莎莱斯柔和的声音灌满了通道内部:“是,现在打开所有通道门。”

“去你妈2901!”他非要用宝贵的一口气来骂出声不可,不然他恐怕要被惊惶愤怒给烧穿胸口了。

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抓住的!

被他胡乱系在肩上的联络器,随着他的脚步一上一下地打着他的后背,打得他肋骨作痛、胸膛发闷;在这种急需帮忙的要命时候,林三酒反而不打通讯进来了,联络器一直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儿声息。

怎么办A46怎么办1082怎么办……

这艘破飞船怎么会时时刻刻知道我在哪儿呢!卧鱼满腔憋怒,有意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建造这艘飞船的人,难道在里头到处都装满了摄像头?XR,这人有没有一点隐私概念?

他想到这儿,抬眼四下扫了一圈,但除了头顶上条带状的长长白光之外,什么也没有看见。然而这一瞥叫他慌中出错,脚步噔噔地跑过了一条通道口,过了好几秒钟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前往岔道的最后一道门。

前方,又是Exodus弧形的圆环主干道了;这是一条又长又空旷,毫无疑问会让他被悬浮舱抓住的通道。

不行,他绝对不能跑进去——卧鱼匆匆刹住脚,急忙拧身一看,登时浑身汗毛都炸开了。从走廊另一端尽头,一个小小的银灰色影子正浮在半空中,朝他所在之处无声无息地驶来;那悬浮舱的速度极快,在几个呼吸间,他就已经看清了驾驶座里那个男人的发色。

“继续跑啊,”那个男人远远地冲他高声笑了一句,“宠物!”

如果老天能让他活过这一劫的话,他保证,以后一定再也不干偷抢摸骗的事了……卧鱼一双眼睛里涌起了眼泪,双腿尽管因恐惧而软得直颤,依然猛地扭头朝驾驶舱冲了过去。

“要拼命?”那男人哈哈一笑,声音与脚步一样洪亮,“来吧!”

两个字的工夫,他手里就多了一把枪状的武器。一个拥有这种飞船的男人,武器也不大可能是一把平平常常的枪——热泪从卧鱼脸上不断往下滚,几乎连心脏都抽紧成了一团;当那枪口微微亮起一团弱光时,他突然一矮腰,纵身往左边一扑,就地滚进了刚才那条通道里头。

他往后飞快地一瞥,一道笔直的细细光线正从门口划了过去,没入了另一端。

连一口气也来不及换,卧鱼立刻跳了起来。他一边不自觉地哭,一边迅速拍了一下墙上按钮——要是他没记错,刚才莎莱斯说的是“打开所有通道门”——或许是满天神佛听见了他的祈祷,当几块金属板开始缓缓向中央合拢时,那架悬浮仓蓦然滑至了通道口,正好让他的目光在空隙中与另一双眼睛对上了。

“打开,莎莱斯,打开!”隔着一道门,他听见那男人高声怒喝道。

尽管莎莱斯立即应了一声“好的”,但金属门却不能中断“关闭”这个命令;直到所有的金属板都严丝合缝地关上了以后,它们才在嗡嗡声中又一次打开了。

金属板才一打开足够的空隙,那架悬浮舱立即一头冲了进来;那男人抬眼一看,咒骂了一声,悬浮舱直直往通道另一头驶了出去。

他刚刚一飞远,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通道口角落里的卧鱼顿时喘上了一口气,仿佛浑身都活了过来。他手脚发软地爬到金属门另一端,飞快地一拍墙内按钮,迅速缩回手,掉头就跑。

当莎莱斯又一次通报过了他的位置以后,卧鱼喘息着等了半秒,接着一头冲进了另一个餐厅里——与其说它是餐厅,不如说这是一个喝下午茶、用点心的茶室,大概仅有几十平方米大,几张圆桌和沙发牢牢地被固定在地板上,四周再没有第二道门了。

如果说刚才那一个惊险瞬间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卧鱼突然想通了一个疑问。

这艘飞船里不可能到处都是摄像头,就算真的到处都是摄像头,莎莱斯也只是一个电脑系统,不分析画面的话,它不能像真人那样扫一眼就看出他在什么地方。除了“亲眼”所见之外,那么这艘飞船或许是通过一个办法得知目标位置的……

卧鱼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经过激烈奔跑,它们又红又痛,还带了几处擦伤。

一咬牙,他爬上了圆桌,抬头摸索了一会儿天花板;大概是因为头上要走线路和器械的原因,它不是一整块金属打出来的。他使劲砸了几拳,在天花板上撬开了一条缝。

当他将双手伸进天花板,牢牢地抓紧了边缘时,莎莱斯的声音响了起来。

“宠物目前位置,未知。”

2901,卧鱼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这才感觉脸上凉凉痒痒的,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一会儿了。他此刻全身重量都挂在了手臂上,两条腿蜷曲着,不让脚尖碰着一点儿桌面。桌子和地板是相连的,要是把体重放在桌子上,也就相当于放在地板上了。

原来是重量……A46,所以飞船内的交通工具才是悬浮舱吗?

卧鱼一口气才缓缓地吐了出去,就听外头走廊上传来了一声怒吼:“告诉我他最后的地点,我下去一间间屋子找!”

这一声吼在走廊中回荡得清清楚楚,那男人离他也许还不到一百米;只要他一推门,就会看见挂在天花板上的卧鱼了。

1082,偏偏这个时候林三酒不联络他了,XR,真是靠不住!

走廊上不远处,有一道门被重重踹开了,门板击打在墙上,送出了一阵叫人心惊肉跳的回响。卧鱼忍着想呜咽出声的冲动,泪眼婆娑地看了一圈茶室,目光突然停在了酒水台上。

那男人现在没有问莎莱斯自己的位置,2901,刚才好像也没有让莎莱斯随时通报他自己的位置……想到这儿,卧鱼下定了决心。他嘶地吸了一口冷气,仍然止不住一阵阵的胆怯,始终不敢松开两只抓着天花板的手;自我鼓舞了好几遍,过了半分钟,他还挂在天花板上。

最终是又一声门被踹开的重响将他吓掉了天花板的——听声音,那门应该就在他的隔壁了。卧鱼咕咚一下跌在地上,一时间紧张得心脏都冻住了;在他僵住了的半秒钟里,莎莱斯终究没有出声。

几乎像获得了特赦一样,卧鱼手忙脚乱地爬向了酒水台,飞快地在屏幕上敲了几下。他这两个星期在Exodus里不是吃就是喝,对酒水台的设置早已十分熟悉了,很快就从屏幕上调出了与莎莱斯的通话框——当他对饮食有特殊要求的时候,就会利用它和莎莱斯通话,否则作为一个宠物,他从系统里得到的大多是忽略。

“请讲。”屏幕旁的音孔里传来了细细的声音。

“更,更,”卧鱼的牙关、舌头、声带都在发颤,急忙一抹鼻子,总算说出了话:“要、要求更改密匙。”

“登记人?”

“MO、MO、MOTHERSHIP COMMANDER。”

“请确认旧密匙内容。”

念叨了这么久,终于用上了!

“1082-XR-2901,”卧鱼流利地报上了一大半,就在这时,那男人的沉重脚步声迅速地朝茶室走来了——“-A46!”他忙压低了嗓音,浑身都抖了起来。

“确认通过,请报上新密匙内容。”

卧鱼颤抖着报上了一串新的数字。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是否更改语音识别?”

“是,是!”

当莎莱斯柔和地说出“欢迎,指挥官”的时候,一股激灵灵的战栗感像热水一样从他头顶冲了下来。卧鱼忙吩咐道:“关死这间茶室的门——”

“砰”地一声,门已经被踹开了。

一双黑色靴子慢慢走了进来。8910

804 卧鱼的逃亡

尖头短靴离开了地面,猛地一下深深扎进了卧鱼柔软的肚子里。沉重的力道顿时搅动、穿透了他的五脏六腑,将所有空气都挤出了他的气管。叫人难以忍受的剧痛将他的视野涂成一片漆黑,但他能想象到根根青筋正从自己血红的皮肤里浮凸出来,一道掺杂着血丝的唾液缓缓流出了嘴角。

在他承受的十几下踢打中,这一下还不算是最重的。

“我这个人比较传统,”那一个始终未知姓名的男人,在他头顶上气喘吁吁地笑了一声。“进化不进化,我还是更喜欢这种古老的方式。”

卧鱼感到自己的头发被人一把抓住了,撕扯着他的头皮,生疼生疼地将他的脑袋拽了起来。随着空气流入口腔,视野渐渐清楚了一点儿,他勉强看见了那个男人模糊的轮廓。

“人不能承受痛苦,这是生理构造所决定的。”

前任指挥官的手指沉得像铁,卧鱼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好像正嘶嘶拉拉地离开头骨;在对方粗重的喘息中,仍带着晚餐牛肉的气味:“……我可以继续,看看你承受的极限在哪里。我也可以停下,把你随便扔到星球上一个角落里去,从此你再也不会见到我。选择哪一个,就看你的了。”

即使明知自己战力低下,卧鱼刚才仍然试着战斗过了。他的进化能力【Natural Habitat】尽管能让他迅速适应各种环境,但此刻却帮不上一点儿忙;他扔出去的所有攻击,都在这个男人面前一触即溃。

但这并不是叫他陷入眼下境地的原因。

因为他叫莎莱斯帮他抵御敌人了。

“你以为你偷偷改了我的密匙,你就安全了吗?”

随着他的冷笑,他咚地一下将卧鱼的脑袋撞在了酒水台上,沉闷的撞击响声从头骨开始一路震荡着脊椎。待他顺着酒水台滑下去以后,那男人将一只靴子踩上他的耳朵,鞋底用力来回蹭了几下;沙沙鸣响中,剧痛像细蛇一样钻破了他的皮肤和耳骨。

直到听力重新回到他耳朵里,他才听见那男人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Mother Ship,船舱里根本没有装备武器。看来你对太空飞船不大熟悉……哪有建造时会把枪口冲着自己内部的飞船呢,我问你?”

他在这几句话的工夫里,又给了卧鱼狠狠几下。那男人找的都是人体上既脆弱,又能引起剧烈痛苦的部位,似乎不是一个新手了;血、唾沫和眼泪一起从卧鱼脸上淌下来,他张大了嘴,喘息声如破风箱一样响亮。

“要不是你喊了那么一声,我还意识不到你改了密匙呢。”那男人低声笑了一笑,再次抓起了他的头发。“现在,要么告诉我新密匙,要么继续尝尝我的传统。”

卧鱼虽然弱,但不傻。

现在唯一一个阻止那男人杀死自己的东西,就只有他脑子里的新密匙了。一旦忍不住痛苦告诉他的话,自己一定会被扔出Exodus……

但是这痛苦实在太难以承受了,仿佛一段无穷无尽的活地狱,看不见头的漆黑。他以前没发觉人竟可以这么短视,短视得让他只想结束这痛苦,其他的什么也不管了。

不行,不行,忍住……模模糊糊中,他眨了眨眼睛,目光停留在滑至房间另一头的联络器上。

它仍然安安静静。

为了能让自己尽量不去想正在遭受的、一波又一波的痛苦,卧鱼咬紧了腮帮内侧,试图想明白林三酒现在正在干什么,她为什么不再打进通讯了。

然而他的努力只维持了短短十几秒钟,就又一次被肋骨断裂的痛苦给打断了;随之而来的,还有那男人突然高昂起来的咆哮声:“你说不说!”

“我,我说。”卧鱼终于受不了了,从断裂的牙齿间吐出了几个字,和一点带血的唾沫。“喘……让我……喘……气……”

那男人缓缓松开了手,让他像一袋石头似的摔在了地板上。

等他终于积攒起了足够的体力说话时,卧鱼慢慢张开了嘴;那男人正紧紧盯着他,脖子朝下长长地伸着,形同一只秃鹫。

“买、买你房子的女人,”他想抬手指一指通讯器,但决定还是省点力气,于是转了转眼珠:“她什么都知……知道了。她马上要打进通讯来……”

虽然他说的不是密匙内容,但那男人的目光还是立刻挪到了通讯器上。他很显然以为自己破解了谜团,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遮掩不住的烦躁:“原来是她安排你这么干的?男宠还真是一个危险的工作啊。”

卧鱼垂下头,喘的每一口气都像千百张薄刀片从胸口里割了过去,更别提说话了:“她……她正在追上来……”

“什么?”那男人吃了一惊,立刻蹲了下来,一张长方脸也在他眼里清楚了起来;卧鱼暗暗地在心里骂了一声——这家伙长得居然比他还正派。

“她怎么会追上来的?”

“飞、飞行器……”

那张长方脸上饱经风霜的纹理,在一瞬间与五官一起拧成了一股子阴狠。“她搞到飞行器了?”他低低地骂了一声,站起来迈过卧鱼,大步朝联络器走去:“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他的步伐刚刚一落在卧鱼身后,后者立刻强忍着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一刻也不敢缓地朝酒水台屏幕低声说了句:“派一辆悬浮舱到我面前!”

“好的,”当莎莱斯应了一声时,那男人猛地扭过了头。“你说什么了?”他怒喝了一声,一把抄起了地上的联络器,腾地直起身子朝他走来——卧鱼一时间吓得肝胆俱裂,慌慌张张地往酒水台外爬去。

然而不等他爬远,他就感觉自己的后心被人一把抓了起来,紧接着被朝前一扔,像块被血浸透了的湿抹布一样重重摔在了地上——“你不是要出去吗,我帮你!”

在卧鱼不断的咳血声中,那男人缓步走到他面前,挡住了去路。门口外走廊的光线泻进了茶室中,将他两只套着黑色短靴的脚染出了一圈亮边。卧鱼盯着地面,脑子里一阵阵晕眩,几乎没听清他又说了些什么。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那男人咬着后槽牙怒声喝道,“不然别怪我——”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地面上蓦然多了一片影子,无声无息地遮蔽了他身后的光线;卧鱼立刻嘶喊了一声:“别停!往前开!”

莎莱斯顺从地照办了——在那男人猛一回头时,悬浮舱已经袭近了,直直地撞进了他的上半身;一声铁肉撞击的闷响里,他勉强挣扎着一拧身,痛哼着滚落在地面上。

能不能逃得一命,全看现在了!

卧鱼撑起自己几乎快要支离破碎的身体,用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吼一声,纵身跃向了悬浮舱。悬浮舱已打开了门,降到了一个他能舒适地坐进去的高度;当卧鱼摸到了座椅的皮套、半个身子扑进了舱内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脚腕被人拽住了。

在身体往外一滑的时候,他立刻伸手死死握住了驾驶轮。

“莎莱斯,开、开车!”卧鱼只觉身后的力量越来越重,眼角又一次泛起了眼泪。“快!最高速!”

“这不是车,”莎莱斯温柔地回答了一声,悬浮舱猛地加了速:“请小心扶好。”

在身体仿佛要被扯成两半的剧痛里,卧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牢牢握紧了驾驶轮而没有松手的。在悬浮舱高速前行的时候,风不断打在身上、脸上;他的两条腿垂悬在半空中,脚腕被那个男人紧紧抓在手里——但是现在他的嘴自由了。

“拐弯!”卧鱼声嘶力竭地又一次命令道,有时声音大,有时是气声,有时吐出口的只有血沫:“再、再拐!”

那男人被他拖拽着一路往前滑行,即使身强力壮,也在地面上、拐角处被磕得跌跌撞撞、不断闷哼出声。在一声咒骂以后,他终于不得不松开了手,卧鱼顿时感觉脚上一轻,连精神都好了几分;他急忙用最后一点力气爬进了驾驶舱,重重关上了门:“沙、莎莱斯!”

“是。”

“不要让那个男人接近我,”卧鱼气喘吁吁地说,“把我身后的通道门都关上。”

“好的。”

这样还不算是完全保险了。那个男人一定对这艘飞船很熟悉,说不定还有别的手段可以恢复他对莎莱斯的控制;别的不说,他身为这艘飞船的真正主人,身份居然只靠一串密匙来保证,也太大意了……为什么莎莱斯没有认证他的身体特征,比如指纹或者瞳孔呢?那不是更安全吗?

他脑子里像是浆糊一样,想着想着就又成了昏昏沉沉的一团。他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断了多少根,只诧异自己现在还能动、还有意识;饶是这样,当莎莱斯问他他要去哪的时候,卧鱼也已经处于昏迷的边缘了。

“去……去……”他迷迷糊糊地说,一个念头像影子似的闪进了脑海。“去露天花园……林、林三酒……可能在那……”

他说完,就失去了意识。21010

苍蝇搓手,诶嘿嘿,更新调整一下,调整一下

刚刚才从广州回来,我今天实在没有力气写文了,写了五百字放弃了。

今天先让我躲一个清净吧,为了弥补你们,我给你们立个flag,我30号更两章,行不行?

要是更不出来2章,我就……我就……弃文……?

《末日乐园》苍蝇搓手,诶嘿嘿,更新调整一下,调整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05 送进手里的星舰

昏昏沉沉的黑暗像一裘厚厚的毯子,将他的意识深深裹在里头。他一直在往下沉,不断地往下沉,沉进没有止境的黑暗中去,既没有惶恐也没有痛苦的幽寂深处……只是隐隐约约地,似乎总有什么挥之不去的东西老是在前方闪烁,一次又一次地、叫人烦躁地将他从深处拉了回来。

当眼皮勉强睁开了一条缝时,一片强烈的白光猛地刺进了卧鱼的瞳孔里;他立即闭紧了眼睛,眼泪泛出来的时候,意识也渐渐回笼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强光不见了,眼前只有一片夜空。卧鱼慢慢眨了眨眼,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了回来:他命令莎莱斯带他来露天花园,然后……似乎就昏了过去。

在浑身剧痛中他一点点抬起头,很快就明白了——从一片幽暗的夜空中,他能勉勉强强地分辨出一个形状奇特的纯黑色影子,正紧紧地跟在Exodus上方;刚才把他从昏迷中唤醒的强光,应该都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

林三酒没有放弃,那为什么她不再打进通讯了呢?

卧鱼张了张嘴,但没有声音能透过露天花园上空的透明罩,传进罩子外的高空中去——他又闭上了嘴。

不管为什么,她都能看见自己身边少了那一个联络器,也该知道现在他们没法互通消息了……现在怎么办?

她进不来的话,身后那男人不会罢休的。

就在他犹豫时,前方的黑色飞行器蓦然扑近了,近距离压在露天花园上方,像是一条吸附在大鱼身上的小小鮣鱼似的,紧贴着Exodus航行了一会儿。这么短的距离上,他甚至能看清楚那架飞行器的两只锐利机翼;灯光又一次闪烁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在有意控制下,光芒长长短短地带着节奏,似乎——似乎——

似乎是摩斯电码。

“不会吧?”卧鱼忍不住喘息着低低说道,“一百个人里有几个懂摩斯电码?这又不是加减乘除,你们对我真有信心……”

飞行器暗了下去,似乎也在焦虑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算你们运气好。”他叹了一口气,忍着一阵阵钝痛,仰起头又落了下去。

委员会的经费一向捉襟见肘,能用于秘密联络的特殊物品更是要价昂贵;为了省钱,他们几个人都硬着头皮学了摩斯电码。在伙伴们死了以后,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又用上了它……胸口憋闷着的淡淡悲哀和一点儿撕扯般的愤怒,让卧鱼很快停下了动作。

一看清他点了头,那飞行器上立刻又亮起了强烈灯光——尽管他一直紧眯着眼,当一切光芒都重归于黑暗时,他双眼里还是已经泪水盈盈了。

林三酒要传达的信息,只有非常简单的两段:一是联络器不能用了;二是登陆口。

登陆口?

卧鱼皱起眉头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像Exodus这样体量的母舰,起降一次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当它需要在地面与船舱间运输人员货物时,使用的应该是摆渡船。有摆渡船,就一定有起降港口。

如果能从内部打开起降港口的话,那么林三酒他们只要在外头绕一圈,自己就能找着地方进来了。

“莎莱斯,”卧鱼沙哑地扬声叫了一句。他的声气远没有刚才有力,生怕系统没有听见;不过好在他很快就得到了回应——“是。”

能拥有这样一艘飞船,真不错啊。

“那个男人……你的前任指挥官,在哪里?”

“该未登记人员,现在正在朝1号甲板主舰桥移动。”

卧鱼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1号甲板在哪?主舰桥是什么?

但与这些问题相比,他显然有一个更迫切的命令需要下——“不管他要去哪,拦,”他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说:“拦住他,把……把他困住。”

然而他话音刚刚一落,莎莱斯却紧接着开了口:“目标已到达主舰桥。”

卧鱼心中一凛,还不等仔细考虑好,只听系统又继续说道:“主舰桥正在全面封闭。”

“等,等等——”

“目标已经被困在主舰桥区域。”

卧鱼简直想长叹一口气。莎莱斯毕竟不是人类;把他困在了他想去的地方,还有什么用?而且……那个男人为什么放着自己不追,却偏偏跑到那什么主舰桥去了?这个名字里的“主”字,听起来真叫人不快。

他咬着嘴唇楞了几秒,硬生生地咽下了胸口中那股石头般的不祥感,抬头瞥了一眼外面的夜空。那架飞行器向高空中拉升了一段距离,但在与它打了两次交道以后,他已经能从夜空里分辨出它的位置了。

“起降港,或者出入港……可以让飞行器和摆渡船登陆的地方,在哪里?”他一边斟酌着词语,一边问道。肋骨一定被打断了,每当他扬声说话、震动胸腹时,钻心的疼就会让他直冒冷汗。

“1号甲板右侧前段。”

又是1号甲板。

“离、离主舰桥有多远?”

“七百八十米。”

如果主舰桥门被打开了的话,在进化者眼里看来,这只是一个起步就能跨越的距离。卧鱼咽了一口口水,唾液里带着铁腥味:“那……那船上的门能被除了我以外的人打开吗?”

他希望听见的答案是“不能”,然而莎莱斯却答道:“这取决于操作人员有没有紧急恢复码。即使没有指挥官允许的权限,一切机械仪器也都可以在输入紧急恢复码后手动操作。”

“这个紧急恢复码,是什么?”卧鱼一颗心都被攥紧了。

“对不起,紧急恢复码不能告知指挥官。”

他楞了一愣,万没料到自己会听见这个答案:“为什么?”

“根据星图集团《星舰总则》第十章第171条A款项,指挥官无权得知紧急恢复码。”

卧鱼觉得自己饱受了一顿踢打的脑袋,有点儿转不过来了:“星……星图集团?那是什么?”

“你似乎对基础信息缺乏了解。”莎莱斯虽然不是人,观察却挺敏锐。“Exodus,隶属于星图集团下属东远星殖民公司,运输母舰编号07。建造年份2338年,服役时长八年。甲板数,10层,定员,800人……”

它还在继续介绍下去,但卧鱼脑子里已经被一个念头占据了。

这不仅仅是一艘来自末日之前的星舰,它还在那一个未知的世界里负责移送星际殖民……那个男人要么是这个公司雇佣的船长,要么是从真正船长那里弄到了这艘船。怪不得他只靠一串密匙就改掉了那男人的权限,因为这艘船的真正所属权,属于那一个不知是哪个世界的、可能早已不再存在了的星图集团。

那个男人也不过是一个指挥官而已,莎莱斯同样不会告知他紧急恢复码的。

这也就是说……这艘船,现在正紧紧地被他握在手里,也只有他才能指挥得动。

卧鱼使劲眨了眨眼,抬手抹了一下额头。

露天花园外的飞行器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中,不知到哪儿去了。没有他的帮助,林三酒进不来这艘飞船,也无法跟着Exodus不放——这艘飞船随时都可以脱离星球表面,进入太空。

没有他的命令,那个男人也不能从主舰桥里出来。他就算有再多小动作,也只能一直被关在那个听起来不像是有食物的地方,直到化作一具骷髅为止……

卧鱼能感觉到汗从额头上慢慢滑下来。他和他伙伴们的委员会,在十二界中挣扎了好几年,始终只能靠着那些大人物盘子里剩的渣滓活下去,从没有收获过这么大的一笔……他们当初跟上林三酒时,甚至从没有奢望过能得到她的房子。

“带,带我去主舰桥那儿吧,”他沙哑地吩咐道,“我想在外面看看。”

如果有可能的话,或许可以和那个男人说上话。

“好的。”

Exodus的甲板有七层,但是在卧鱼拿到指挥官身份之前,它只向林三酒一行人开放了最上方的一层。随着莎莱斯为他打开了一道又一道的门,悬浮舱一路往下,穿越了整艘星舰,一直来到了甲板第7层。

在经过一片宽阔的灰色铁门时,他来不及吩咐莎莱斯,猛地一脚踩住了刹车。这个长得像仓库一般的巨大铁门上,用白色油漆写着起降港三个字——只要走到这扇门后头,他就能够给林三酒打开起降港的出入口了。

卧鱼坐在悬浮舱里,犹豫了好半天。冷汗一颗颗地从皮肤里往外渗,很快就打湿了他后背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身受重伤,还是因为他心中正充满了挣扎纠葛。

主舰桥就在前方不远的一条通道了……他抬头看看前方,又转头看看起降港,终于一咬牙,整张脸都随之扭了起来。

“莎莱斯,”他叫了一声,“莎莱斯!”

系统静静地没有发出一点儿回应。

他浑身的血液突然凉了下来。.

806 用命开门

卧鱼不敢再叫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Exodus在航行时引擎所发出的嗡鸣声,听上去遥远而微弱,不注意时几乎察觉不到。他紧紧握着方向轮,飞快地扫了一眼控制板,随即一连按了几下“系统控制”——但是悬浮舱依然和刚才一样沉默着,没有一点儿被莎莱斯接手的迹象。

莎莱斯系统下线了,这个念头像一颗石子似的打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不敢去想为什么这个系统会突然失灵,浑身紧绷着往前飞了一小段路,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主舰桥方向。暖白色的灯管在金属墙壁上反射起一道道规整的光亮;通道尽头,隐隐约约地坐着一道沉重厚实的舱门,隔绝了内部一切声音,让卧鱼压根听不出来里头到底有什么动静。

但是当它被人打开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安静了;舱门吱嘎嘎推开时的金属摩擦响声,会成为他最好的示警音。

他想了想,将悬浮舱调转过头,飞向了起降港。

莎莱斯虽然下线了,他倒是仍然可以试试打开起降港;他刚才就发现,在铁门旁边还有一个手动操作台。尽管台面上大多数按钮阀门他都不认得,但是有一根黑色拉杆,此时正靠在“CLOSED”那一端上,抓住了他的目光。

卧鱼飞近了,一把将它推了上去。

铁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被焊死了一样,没有一点儿回应。他回头扫了一眼笼在寂静中的主舰桥通道,又低下头,仔细看了看操作台——“怎么连个说明也没有,”他喃喃地骂了一声,靠近了那一块抛光后的金属板,眯起眼睛研究着每一个按钮。

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金属板上,他扫了它一眼。当那股异样感突然攥住了他的心脏时,卧鱼来不及多想,立刻一转方向,悬浮舱像一条滑鱼似的蓦地游了出去——一道金属相撞的铿锵响声,伴随着火花一起从操作台上瞬间扑了起来;拉杆、按钮,和台面上他刚才看不懂是干什么用的所有设置,都一起被一道银光给劈开了。

一把柄杆奇长、刻着无数繁复花纹的斧子,深深地吃进了操作台;它的黑色长杆一路往后伸,伸进了一双手里。那一张看起来十分正派、布满了风霜和细纹的长方脸,在与卧鱼的目光对上时突然拧起了嘴角,从喘息中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

“躲得挺快,”他轻声说,“虽然你已经被打残废了。”

卧鱼听见自己响亮地咽了一声口水。遥远的地方,引擎与空调运作的声音仍然在柔和微弱地响着,反而衬得空气中一片寂静;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听见身后舱门开启时的声音——这个男人是怎么出来的?

那个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摇了摇斧子,将它从操作台里拔了出来。随着那只斧子在空中一晃,它一闪就从他的腰间消失了,留下了他空空的两只手。

“以后我的主舰桥就是一个没有门的地方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正在试图用一种平和的口吻说话,可惜不大成功:“……这都是拜你所赐。”

卧鱼死死地盯着他,眼角余光中,那个操作台的裂口里正“滋滋”地闪烁着电火花。想要用它打开起降港的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你……你是怎么出来的?”他有点儿结结巴巴地问道。

“别急,你很快就会知道。”那个男人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在青胡茬中,露出了一排整齐微黄的牙齿。如果不是眼下这样的境况,恐怕卧鱼还会觉得这是一个让人放松的笑容。

“你把……你把系统怎么了?”卧鱼从脑海中搜寻着能问的问题,希望尽可能地多拖延一会儿时间,好让他想想怎么办:“为什么莎莱斯没有声音了?你是不是有紧急恢复码?”

“啊,”那个男人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轻声道:“原来你知道了。”

他猛地一甩右手,再抬起手时,那只手上就已经罩上了一层手套。卧鱼在紧张中一连打量了那只手套好几眼,还是说不上来它到底是什么做的:那只手套就像是一片有形状的水,身边的一切好像都能够倒映在它身上,成为手套本身的质地——它一时是金属,一时是光芒,当那个男人举起手对准卧鱼时,它渐渐地泛起了肉色,就像是他本身的手掌皮肤一样。

“在我生活的那一个世界迎来了末日时,我比其他人更早一步地接受了现实。”他低声说道,往卧鱼的方向走近了。这个男人恰好拦住了卧鱼前方的去路,将他堵在了这条通道里;他如果要逃的话,只能逃往身后主舰桥的方向。

“那时星图集团里,到处都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我的员工通行证倒是仍然有效,让我一路畅通无阻地混进了上校的——哦,你也没有必要知道这样的细节。”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反正,我该拿到的东西都拿到了。当我来到太空船坞里的时候,看见那儿停着数十艘这样的星舰,一艘一比一艘庞大、雍容、坚固、安全……真有趣,想不到我一个地务人员,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它们价值所在的人。”

很好,让他再多说几句……卧鱼紧紧地抓着控制轮,心想。这个男人很显然不在乎他逃往主舰桥怎么办,这么一来,他最好还是别往那儿逃了。

他搜肠刮肚地问道:“你、你是怎么靠Exodus活下来的?”

这将会是一个长故事,但可惜的是,卧鱼的计划失败了——那个男人仿佛看透了他似的,左手抹了一把下颌,胡茬沙沙地刮着手心。“想听吗?那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我答应你,我会把它好好地讲给你的尸体听……噢对了,你不会有尸体留下来的。”

卧鱼心头一紧,还不等有所反应,只见那男人忽然脚下一蹬扑了上来——对方的速度太快了,在他激灵一下、用尽浑身力气将悬浮舱往后拉去的时候,那男人一只裹在手套里的手已经碰到了悬浮舱舱头。

如果他的动作晚了半秒,那只手碰到的就是他的肩膀了。

还不等卧鱼喘出一口气,身下悬浮舱猛地歪斜了一下,像是突然被一侧的重量给压得失去了平衡;伴随着耳旁一阵“当啷”响声,他在急急后退的时候抬眼一看,登时连呼吸都呛在了喉咙里。

那男人摸过的地方,竟然空了一大片,悬浮舱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被野兽深深咬下了一块肉的猎物。一侧豁出了一块缺口,整个悬浮舱都正在不受控制地往左边倒,卧鱼不得不咬牙抵抗着这股倾倒之势,才能勉强维持住平衡。在它的前方,一块与缺口差不多大小的不成形金属块,像垃圾一样,与几条橡胶带子、和一些他不认识的杂乱东西一起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

“这……这……”卧鱼稳住了悬浮舱,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是你的悬浮舱原材料,”那个男人踢了一脚地上的金属块,笑了:“怎么,没见过?”

他慢慢抬起头,一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幽光:“等我碰到你的时候,你也会变成一堆原材料。你知道是什么吗?人体的百分之七十都是水呢。”

在这一瞬间,卧鱼想尖叫,也想往他脸上吐一口唾沫。

一分神,悬浮舱又是一歪,差点让他滑出驾驶座位;他急忙一打控制轮,目光越过舱身缺口,落在那个男人身上。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然一动,又扫了一眼缺口。

原材料……?

或许有一个办法……

他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看起降港的大门,也尽量不去想万一失败了的后果。恐惧感像冰凉的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咝咝的吐息声仿佛随时都能化作毒液;就在那男人身影一花、再次扑了上来的同一时间,他猛地大吼了一声,悬浮舱急急升上了空中。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碰着了,当他差点撞上了头顶天花板的时候,舱身下袅袅浮起了一阵白烟。

来不及去想那是什么的原材料,卧鱼不等那男人跳上来,一拧控制轮冲向了右前方;被啃食过的悬浮舱重量不平稳,颠簸得就像是在湍急海浪上航行一般,但他总算是冲出了这条通往主舰桥的通道,重新回到了起降港门口。

那男人的脚步声如同闷雷一样从后疾袭而来,卧鱼余光一扫,急忙再次拉升起来。悬浮舱机身里响起了一阵咔哒哒、仿佛要打结般的响声,顿时叫他一颗心都悬了起来;那男人停住脚步,刚刚一抬头,卧鱼赶紧操纵着悬浮舱向他身后一滑,不等他跳起来,就重新降低了高度。

“你像个耗子似的……”那男人转过头,只来得及说了半句,悬浮舱骤然直直朝他加速冲了上去。卧鱼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转瞬之间已经连人带舱扑到了他的身上;那男人反应虽然快,却快不过全速开启的悬浮舱,顿时被重重地撞上了起降港的大门。

807 用命开门(2)(修榆打赏加更)

那个男人一张脸渐渐地涨成了深红色,浮凸青筋像蚯蚓一样穿过他的额头,一路延伸到眉心。

他被挤在悬浮舱和铁门之间,在卧鱼始终没有放松的油门下,连呼吸都成了微弱的一丝线;但他反应不慢,终于在被撞上之前挣扎着半扭过了身子。尽管他的一只手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然而另一只手却放在了悬浮舱上。

舱头像是一块太阳底下的雪糕一样,渐渐在他的手掌下融化了,一块块原材料纷纷簇簇地落下去,舱头眼看着越来越短。原本无声无息的悬浮舱,在一阵阵的剧烈抖动中又响起了咔哒哒的声音,似乎是发动机开始受影响了。

仅仅半秒,卧鱼就感觉有冷汗刺进了自己的眼睛,但模糊了他视野的却是紧张与恐慌——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他撞上的应该是这个男人的后背;那样一来,对方就会被自己的突然袭击直直砸上门,连同那只手一起。

但那只手非但没有落在铁门上,反而正一块块地蚕食着他的悬浮舱。

卧鱼不敢后退,但也不敢这样僵持下去;悬浮舱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似乎随时都会从半空中掉下去。对面那一张血红得似乎要炸开的脸,扭曲着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声气哑得几乎听不见:“等没了它……你怎么办?”

那时,身受重伤的他唯有死路一条了。

直到卧鱼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怒吼,才突然意识到他在干什么——恐惧与愤怒驱使着他蓦然探出身子,伸手抓向了操作台。

被砍裂成两半的操作台上,那根黑色拉杆正歪倒向一边,连接着它的电线被劈断了,垂荡着闪烁着电火花。卧鱼脚下不敢放松油门,在悬浮舱越来越叫人心惊胆战的声音里,死死地将那个男人抵在铁门上;他拉长了身子,远远地伸出手去,指尖在那根拉杆上划过去了几次。

当悬浮舱突然往下一坠的时候,卧鱼也终于握住了它——他以为自己要摔下去了,然而没想到悬浮舱一滑之后,竟然又勉强维持住了平衡。来不及高兴,他立刻用力一拔,将那根拉杆拔出了操作台。

拜托,卧鱼心想,如果真有老天爷的话,让这只悬浮舱再坚持一会儿吧。

念头在脑海中回响起来的时候,他手中的黑色拉杆也朝那男人的脸上重重刺了下去。

那一瞬间仿佛被拉长成了数十分钟,他清楚地看见了那男人蓦然瞪圆的双眼;也看见了当拉杆击上他的鼻梁时,那只笔挺的鼻子是如何歪向一边的。随即那男人双眼紧闭,整张脸都被冲击力道打得缩成了一团,血和牙齿一起从杆子下飞溅出来,伴随着长长的一声痛呼,似乎没有尽头。

几乎是下意识地,那个满脸都被血糊住了的男人抬起了手,试图去挡正一下又一下往他脸上砸的杆子。在这一刻,卧鱼突然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耳朵里也只有自己血脉跳动的蓬勃响声;他的反应从来没有这样敏捷过,猛地收回了手,接着杆子向上一挑,抵住了他的手掌根部,“咚”一下将那只戴着手套的手压在了铁门上。

手套立刻从大门上拾取了颜色,迅速染成了一片铁灰。

……直到这个时候,卧鱼才真正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强壮。

他已经使尽了浑身力气,将所有重量都压在了杆子上,然而那只手依然一点一点地渐渐离开了大门,慢慢地抬高了。

“你以为,我是被你的悬浮舱挤得动不了吗?”那个男人气喘吁吁地笑了一声,然而全无笑意。“我是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把这只悬浮舱毁掉。”

卧鱼感觉到自己双眼里一下子泛起了泪水。他咬着自己的腮帮内侧,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拼命将那只手重新按回大门上——刚才短短半秒钟的接触,铁门上就豁然露出了一个人头大小的洞;另一端冷冷的空气,顿时化作细风吹了进来。

花了他近两秒钟的世界,卧鱼才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他猛地将拉杆一扔,操控着悬浮舱急速后退;当那个男人几步离开了铁门的时候,悬浮舱的发动机咔哒哒作响,白烟从各个缝隙里钻了出来,好像马上就要不行了。事实上,它少了三分之一的身体居然还能够浮空,已经是一件叫他惊讶的事了。

它马上就要变成废铁了,在那之前,让它发挥最后一点儿作用吧。

卧鱼一转舱头,朝另一方向飞驰而去。身后那男人爆发出了一声怒吼,沉重的脚步声紧跟了上来。

拜托,再支持一分钟,一分钟就行了!

他在心里祈祷了一句,猛地拉起了舱头,紧贴着那个男人的头顶折返了回去。在身后的咒骂声中,卧鱼一抹眼睛,脚下死死踩住了油门,直直冲着铁门上那一个人头大的空洞飞了过去。

当铁门的颜色骤然铺满了他的视野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驾驶座上蜷曲起了身体。

撞击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剧烈。

头骨、血液、内脏、思维……仿佛在一瞬间都被撞成了一团。在天旋地转的昏暗中,他死死地抓紧了座位,一时不知哪边是上、哪边是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死了。碎裂的铁片飞扬激射出来,一片片打在舱上、身上;悬浮舱颤抖着仿佛也要一起化作碎片似的,淹没了他所有的感知。

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冲破了起降港大门时,悬浮舱已经不再悬浮了。他连人带舱地冲进了一个空荡荡的大厅里,又一起摔落在了地上。卧鱼抬眼看了看四周,咬紧牙关从驾驶座里挣扎出来,一瘸一拐地扑向了大厅另一头——另一头不是墙,而是一道巨大的圆形通道门。

他颤颤巍巍地在通道门旁停下了,颤抖着摸上了操作台。这一个操作台设置更加复杂,但好在贴上了相应的标签和说明;他匆匆看了几眼,急忙拉下了一根拉杆、拍了几下按钮,然而自己也不敢肯定他到底做对了没有。

卧鱼能做的都做完了,圆形通道门仍然静静地伫立着;只有强风击打着船舰的声音,隐约地透过金属传进了耳朵里。只需扫一眼,他就知道这道门与刚才的铁门不同:它宽大厚重得惊人,恐怕连火箭炮都未必能在它身上开出一个洞。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顺着操作台滑到了地上,感觉浑身都软了、碎了,仿佛被火车碾过一样。

从身后铁门的废墟中,一下一下地响起了一个沉重的脚步声。

“这么看来,你说的是真的?”那个一脸血迹、鼻梁破碎的男人迈步走进大厅里,目光在紧闭着的圆形通道门上一扫,吐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笑了:“买我房子的女人,现在正跟在Exodus后面?你拼了命也要进起降港,就是为了把她放进来吗?”

卧鱼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望着地面上那一双黑色靴子越走越近,直到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那男人没有急于处理他,却先欣赏了一会儿合得紧紧的圆形通道门。

“打不开这道门,你也是白费力气。”他轻声说道,喉音里带着血的湿润感。“等你一死,她就彻底没有追上来的希望了……我已经利用紧急恢复码,重新为Exodus设置了一条航线。”

是什么航线,卧鱼压根儿也提不起兴趣知道。他眼看着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林三酒去操心好了。他的确试图偷过她一回,但他觉得自己刚才把这笔债还上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那男人一把抓住,将他从地面上揪了起来。

很显然,在那男人眼里,他已经完全是一个死人了。对方皱着眉头,一边甩了甩右手,一边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受损了这么些地方,看来下一次卖房子时得再加一倍价钱才行了……”

他的手套又一次浮现了出来,这次捕捉到了圆形通道门的质地,在他手上形成了厚厚沉沉的一层。

“再见了,”那个男人轻声说道:“死得愉快。”

当那手套即将碰到卧鱼的面孔时,一阵尖锐的呼啸声骤然响起,一时叫人分不清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在二人同时一激灵的时候,呼啸声也由远及近地扑向了耳边;紧接着,他们脚下地面忽然重重一震,引擎的轰鸣声灌满了耳朵。

“在哪儿?”那个男人面色一变,目光四下一扫,“声音是哪里传出来的?”

卧鱼低垂着的脸上,慢慢浮起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下一个瞬间,圆形通道门打开了,露出了它身后一条笔直隧道,长得一眼望不见头。一架黑色飞行器从远方轨道上缓缓滑进了大厅里,两把十余米高的“镰刀”,在大厅灯光中泛不起一丝光泽,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光亮。

那个男人一把拉起了卧鱼,捏住了他的咽喉。

“我劝你还是松手。威胁我的人,”一个高挑的人影从黑色飞行器上跳了下来,步伐轻盈有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808 卧鱼暗藏的计划

卧鱼希望自己能赶快晕过去。

最好是等他醒来的时候,一切战斗已经结束了,他正躺在医务室里,等着莎莱斯给他送来一杯威士忌。可惜,尽管他浑身骨头痛得像被碾过一样,眨了几次眼睛后他却仍然清醒着;他能感到自己喉咙正被铁箍一样的手指紧紧攥着,没有多少空气能从气管中流过。

那个男人粗重的呼吸,化作一阵一阵热气打在他后脖颈上。

对面那个高挑的影子,一步步朝二人走来,姿态闲适得仿佛她正一个人在花园里漫步。她手上没有武器,没有特殊物品,浑身松散,似乎充满了破绽;但当卧鱼站在她的对面时,才第一次感觉到了她蕴藏在骨子里的气势。

……如果在非洲草原上有这样一头闲散地朝你走来的猎豹,你最大的心愿就会是它能不关心你、经过你,消失在草丛间。

“别再靠近了,不然我就杀了他。”那个男人嘶哑的声音,在耳朵后面响了起来,

林三酒耸了耸肩。

“你不会的。”她轻轻松松地说,不过卧鱼倒是希望她能在自己的性命上更严肃一点儿——“杀了他以后,你就没有筹码了。我倒是希望你能从他背后出来,好好地跟我打一场呢。”

显然这是她的实话,因为她仍然一步紧接着一步朝二人走来,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身后那男人顿时急了,卧鱼猛地感觉自己脖子被狠狠一扯——他心脏一紧的时候,只见一道银光豁然从眼角余光中闪了出去,寒意擦过他的皮肤时,汗毛全站了起来。

林三酒像一只灵巧的猫似的,轻轻往旁边一跃,就躲过了那一柄斧子的攻击。她侧身绕了几步,身后那男人立刻一把搂住卧鱼,带着他也转了半个圈,仍然用他的身体正面对着她。

“他挨了不少打,”林三酒一边继续试图绕向他身后,一边看了看卧鱼的脸:“怎么,你敢打他,不敢打我吗?”

“我之所以能从末日里存活下来,可不是因为我遇见一个激将法就吃。”那个男人似乎弯下了腰,把头脸缩在卧鱼的肩颈后,带着血腥味的吐息热热地喷上皮肤。

高个儿女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脚下一个加速,形成的虚影猛地扑向了二人的右后方;卧鱼的一声惊呼卡在了喉咙里,视野一阵急速旋转,等他的身体稳住时,他的正前方依然是林三酒。

她想要绕到二人背后的尝试,又没能成功。

就不能拿出点儿真正的本事来吗!卧鱼一双眼睛里都泛起了泪花,想张口,可惜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他见识过林三酒战斗,很清楚她现在压根没有尽力,焦虑、疑惑、急迫,让他的脑袋里一阵一阵地眩晕。

在她几次不大用心的尝试下,三个人缓缓地在大厅里转了一个圈,两边彼此交换了一下位置——但除此之外,情况没有一点儿好转。

“你要杀他就快一点,”林三酒看上去突然有点儿不耐烦了,一挥手叫出了一根鞭子。“一个人可挡不住你的死路。”

“小姑娘,你那一点伪装,在我面前简直是透明的。”身后的男人低哑地发出了一声笑,拽着卧鱼往后退了几步。“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你的男宠,你早就冲上来了……能把他带进你的房子里,就说明你很喜欢他——虽然我看不出来为什么。你以为我是怕了你吗?我的战斗力也不弱,不过我毕竟受了伤……我是个谨慎的人,我不打算和你面对面地打。”

卧鱼吱吱呜呜地发出了一阵含混的声音,被那男人一掐就掐断了。

“诶呀,”对面那一张脸上总算浮起了点儿血色,“他可不是我的男宠,你哪来的这个念头?你这个人脑子里真脏——”

这事儿重要吗!

卧鱼脑海中响亮地回荡着这个念头,有时间解释这种破事儿,你倒是快动手——

就在这一个瞬间,他被身后一阵沉重迅猛的力量给重重地撞上了。即使隔着一个人,卧鱼仍然被那一股大力击得失去了平衡,那男人手臂一松,他就踉踉跄跄地朝前倒了下去;他还来不及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前方林三酒突然动了。

如同旷野上一道闪电,转瞬间就击中了毫无防备的一棵枯树——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越过自己、狠狠撞进了那男人肚腹里的;当卧鱼坐在地上,呆愣愣地望向身后时,他恰好看见那男人像一桩断木似的,从两个人影之间摔了下去。

不等他触及地面,林三酒蓦然伸手,白光一闪中抓住了他的领子。

卧鱼望着那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厅里的蓝人,又看了看那架黑色飞行器,渐渐地明白了。他有点儿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早就……计划好了?让、让他背对飞行器……余、余渊就趁机……小心!”

他尖锐的一声示警,却还是晚了一步——那个男人在前后两波重击之后,竟然还有一丝余气,在被林三酒捞起来的时候突然睁开了眼。她才一惊,对方裹着手套的右手就已经按在了她的胳膊上。

卧鱼脑子里轰然一声响,嘴里不知胡乱嚷嚷了些什么话;直到余渊扬声喊了一句“冷静!”,他这才发现林三酒的胳膊仍旧好好地连在身体上,没有变成地上的一滩原材料。她的皮肤上,此时正泛起了一层微微的白光,不细看甚至察觉不到。

“诶,诶?”他抹了一把鼻子,目光来回转了一转:“怎、怎么你……”

这也是那个男人的疑问——他一张脸都在惊疑、不忿中拧成了一片白。

林三酒没有回答卧鱼,只是低头冲那男人笑了笑。

“你不服气吗?你觉得你输得很亏?你的确以为飞行器里只有我一个人,不然你不会上我这个当。”她毫不在乎那只搭上身的手,反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套,猛地扯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我用了这个办法,让我的伙伴偷袭你吗?”

那个男人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套,嘴唇开合着,似乎想说话。然而他的躯体状况太惨了,他甚至无法完成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从他身体扭曲的程度来看,余渊刚才不声不响的那一下偷袭,肯定粉碎了他的大部分脊梁骨;林三酒紧接着的一次冲撞,八成也击破了他的大部分内脏。

如果现在把他扔下来,他活不到早上了。

在他断断续续的低微声音里,林三酒一笑:“因为我懒得打。你根本算不上一个挑战。”

卧鱼猛地吐出一口气,眼睛里再次热了。他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目光投进大厅上空。上方似乎是以前存放摆渡船的地方,但现在只有一片空空荡荡的支撑架了。不远处,林三酒的说话声越来越小,眼前的钢铁架构也越来越模糊,渐渐地,他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他浑身都被包上了厚厚的雪白绷带。石膏板固定住了他的手脚,胸口里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皮肤上的撕裂外伤,都被严密整齐的针脚给仔细地缝合好了。

余渊正坐在他的床边,翻看着一本杂志。他的眉毛里、耳朵后、手指间,还存着斑斑点点的蓝油漆,不知道要洗多少次才能干净。

“醒了?”他眯起眼睛扫了卧鱼一眼,“你好像有话要说。”

卧鱼忙点了点头。绷带包住了他的整张脸,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

“我来讲吧,我大概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余渊端起一杯饮料喝了一口,满面刺青下看不太出来他的表情:“我们下手有点儿狠了,那个男人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就死了。当我找到主舰桥的时候,我发现那个男人将Exodus设置在一个紧急恢复状态里,不知为什么在他离开的时候没有解除这个状态。”

因为那男人以为,解决完自己就可以再回去了。

“在这个状态下,我帮林三酒重设了密匙,使系统重新上线了。我在系统日志里找到了大峡谷的坐标,现在我们正往回飞呢。”他的语气,就像是这些事都不值一提、毫不费力一般:“在我们登船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也听莎莱斯说了。”他顿了顿,咳了一声:“林三酒和我都认为……你干的很棒,很了不起。我这就去告诉她你醒了,她希望能亲口说谢谢。”

好在那系统不知道自己曾经动摇过。

在他推门离开了医务室以后,卧鱼扫了一眼墙上的钟,发现自己没有昏迷过去多长时间。林三酒是在午夜登上Exodus的,而现在才刚刚早上九点。

早上九点……这几个字在他脑子里徘徊了一会儿,随即卧鱼艰难地举起一只还算完好的胳膊,摸索着将自己脸上的绷带撕扯开了一些,露出了一张嘴。

当林三酒步伐匆匆地走进来时,她已经换过了一身干净衣服——不是她常穿的背心和野战裤,倒是一套宽宽大大的男装。一瞧见卧鱼坐了起来,她急忙走上来为他垫好了后背的枕头,恳切郑重地向他道了谢。

卧鱼说话不容易,因此大部分时间都在静静地听,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他预期中的话。

“……你在Exodus的系统里,将永远拥有执理人的权限。我知道这或许不算什么,但我希望它能成为你的一个家。”林三酒握住了他的手,那张神情总是十分坚硬的脸上,泛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她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个女人了。“欢迎你。另外,我想这个应该属于你。”

她一边说,一边将一只手套塞进了他的手里。那手套立刻拾取了绷带的质地和颜色,几乎分不清哪里是手套,哪里是绷带了——这样强大的特殊物品,她似乎毫不留恋,看也不看就给了他。

“谢谢,”卧鱼看了看手套,哑着嗓子说道,“那个联络器……”

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他:她为什么昨晚不再打进来了呢?

林三酒突然皱了一下眉毛,随即又松开了,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她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但终于还是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了。“你是不是把通讯打给了另一个人?”

她怎么知道?

“我猜到了。”林三酒垂下目光,掖了掖他的被角。“那个联络器不能用了……因为那个人离这儿太远了。联络器的构造,只能够支持一次这样的远距离通话……然后就会报废。”

她似乎想尽快换一个话题,不等他说话就笑了笑:“我给你留一个新的下来,这次只要不误拨,我们随时都可以联络。”

“你……你要走?”

“我要去签到。”林三酒点点头,冲余渊看了一眼:“准备好了吗?”

Exodus此刻仍然在高空之中,好像还要过大半天才会落地;为了不错过签到,还是让余渊驾驶飞行器去更保险些。她将联络器放在卧鱼床头后,又嘱咐了莎莱斯几句,很快就和余渊一起走了。医务室里顿时冷清下来,他一个人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随即咬着牙,一点点蹭下了床。

莎莱斯为它的新执理人送来了又一辆悬浮舱,将他一路送到了监狱区。

“林三酒让我告诉你,她今天没工夫给你签到,”他支撑着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棒棒糖的牢房,门无声地在他身后合上了。“但你已经超过一天没签到了,如果遇见了什么危险,就大声叫莎莱斯……它,”他咳嗽了一阵,“它会通知我的。”

棒棒糖被关了一段时间,竟然有点儿发胖了,尖下巴略微圆润了起来。她嘲讽似的扫了一眼卧鱼,“你?你在哪搞的这副样子,就算通知了你,你能怎么样?”

“我,”卧鱼不得不停下来,喘息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可以过来帮你。”

“别逗了,你连路都走不了。”棒棒糖下了床,活动了一下身体:“不能签到也无所谓,反正我被关在这里,没有危险能进来……而且我说,这个房子会飞啊?”

她指了指一间高高的小窗,说道:“我昨晚就发现不对了,我居然看见窗外飘过去了云!”

卧鱼吃力地走到小窗底下,往外张望了一会儿,才有点儿抗拒似的答道:“你不要说出去……你本来不应该知道的。”

“说出去?”棒棒糖不耐烦地转身走回床上,“关在这里,我跟谁说?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

卧鱼跟上去几步,结结巴巴地说:“这你……要问林三酒。我、我只知道……”

“你只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你的性命危险是什么。”

当棒棒糖蓦然拧过身体时,她被一只绑着绷带的手按上了肩膀。

……两次请假条挨得有点近,可怕!

不是我又想做一只苍蝇,我今天真是写不出来了!之前准备好的一段情节都写完了,接下来写什么我还不知道,然后我今天写(chi)啊写(chi)啊,只写了800字。高考作文都才800字,你们比高考审卷子的还严多了……容我明天想一想大纲吧……嗨呀这本书怎么还没写完……

就这样吧,有本事你们来打死我,来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谁叫我是一个贫穷的娜塔莉波特曼

《末日乐园》……两次请假条挨得有点近,可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09 再见

当她咕咚一下瘫坐在餐厅沙发上的时候,一股疲惫猛地从四肢百骸里泛了出来,像一波波热乎乎的海浪一样冲刷着她。

林三酒揭下了【面具】,那一张男人的脸皮咝咝啦啦地脱离了她的五官。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脚架在了桌子上,男装裤子松松垮垮地垂了下来。

她知道对一个系统生气毫无意义,但当她招呼莎莱斯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点儿抗拒——它明明温柔地欢迎了自己那么多次,怎么能一转头就把自己的权限给删了呢?“喂,拿点儿喝的东西来。”她一边揉着后背,一边吩咐道。

余渊软软地瘫在沙发另一边,朝她抬了一下眼皮。他在狭小的驾驶座里一连蜷了近十个小时,踏出机舱门的时候,他的走路姿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患了坐骨神经痛的老头儿。

“喂!”林三酒又仰头叫了一声,“你听见了吗?”

“那、那个……你没叫它的名字。”

一个被绷带层层裹得雪白的人影,一点点从门口挪进了餐厅里。那一张松鼠似的脸此时软哒哒地垂着,仿佛所有的精神头儿都一下子都被吸走了。他摇摇头示意二人不用上来扶他,一瘸一拐地蹭进了餐厅——他手里没有拐杖,却拄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空心铁管,看起来不知怎么有点儿眼熟。

林三酒为他拉开了一张椅子,仰头叫了一声莎莱斯,又向卧鱼问道:“你怎么下床了?你需要什么吗?”

“知道你们回来了,我想过来看看。”只是简单地坐下来这一个动作,卧鱼就痛得抽了几口凉气:“要不一个人在病房里也无聊。”

“昨天我还在躲这张桌子底下,为了我的性命大气也不敢喘。”他望着桌子,低声说:“现在还有命坐在这儿,真是像做了场梦。”

余渊为他打开了屏幕菜单:“有什么想要的吗?”

“来一杯威士忌吧。”

林三酒立刻抬起了头:“你的伤还没好呢。”

“我很需要一杯威士忌。”卧鱼试图露出一个笑,但嘴角又稍微动了动,就又垂了下去。“放心,我的伤……有酒精好得更快。”

林三酒看着他一口饮尽了第一杯威士忌。他又叫了第二杯时,她自己的一杯冻可乐也被送了上来。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喝过可乐了——用吸管拨了拨冰块,她慢慢地、珍惜地体会着饮料在舌头上流过时的冰凉。就在这时,卧鱼忽然说话了。

“那个男人的尸体,你们怎么处理了?”

从始至终,她都不知道把房子卖给她的人到底姓甚名谁。不管他生前叫什么名字,当他在蓝天中翻滚下坠的时候大概也都不重要了。林三酒皱起眉头,又吸了一口饮料:“丢出去了。”

卧鱼嘴唇颤抖了几下,似乎仍然对那男人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心有余悸。

“我其实没想过要杀他,”林三酒“咯嘣”一声嚼碎了冰块,像吃糖一样将碎冰咽了下去。“不过我没料到他之前受了伤,没能承受住我们的前后夹击。”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关系?”余渊挑起一块鸡蛋,毫不在乎地插话道:“那种人留着也是一个隐患,我看死了更好。”

“我当然不是为了他难过。他罪有应得,不过……”林三酒感觉自己想解释点儿什么,又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卧鱼喝干了第二杯威士忌,速度快得像是与那金黄液体有仇一样;他松鼠似的胖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想了想,干脆叫莎莱斯把整瓶酒都送过来了,还外带了一桶冰。仓库里的酒,基本上都是她为清久留准备的;自从她与清久留、大巫女分手以后,这些酒还是头一次被人问津。

“你为什么不想杀他?”

卧鱼抬起被包得厚厚的手臂,倒了三分之一杯的威士忌,又往里放了几块冰。他慢慢啜饮了一口,声音有点儿模糊了:“你……也不杀很多人。兵工厂那几个人,要杀你,你却只是把他们打飞了……我的命,也可以说是你特地留下来的。为什么?”

林三酒顿住了动作——她从没有仔细想过自己为什么很少杀人。这一点,让她与其他大部分进化者都不一样,但并不是因为她更加心慈手软。

“如果情况需要,我是能够下杀手的。”她咽下一块冰,低声说道:“末日刚刚来临的时候,我的能力还很弱……但危机与困境并不会因为你是一个新人就放过你。在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之中,我也杀过很多人……很多。”

另外两人静静地听着,餐厅里只有中央空调在嗡嗡地释放着冷气。

“人人都希望能变强大,但你知道强大真正的好处是什么吗?”林三酒冲卧鱼微微一笑,自己都能感觉自己冰凉的吐息。“……力量让我有资格做一个好人了。”

“诶?”卧鱼一怔。

“在这个世界里,行善远远比行恶难得多,代价也大得多。一个死去的人不会再站起来伤害你,但一个被你放过的人就不一定了。”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着那一处被卧鱼打烂的天花板——莎莱斯不能修复这样的设施损坏。“慈悲是奢侈品,尤其是现在……它比人类史上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奢侈。我很幸运,能够承担一点儿。”

余渊在桌子另一头,一言不发地望着她,刺青下没有表情,眼睛里微微闪烁着一层亮光。餐厅里很安静,只有卧鱼往杯子里加冰块时的撞击声,和他再次一饮而尽时的吞咽声。放下杯子,他一抹嘴,饱满的脸蛋上红通通的:“……但这不是‘为什么’。”

“嗯?”

“这、这不是你为什么不……不杀人的原因。”卧鱼结结巴巴地说。他没有让这点尴尬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反而表现出了一种近乎奇怪的执着,似乎不问出一个答案就不会罢休:“力量让你可以这么做……不,不过,你还是可以完全不必这么做。”

“也是。”林三酒皱起眉头——这种被追问的感觉,就像被人用一根棍子不断往心中刺探一样。不过她仅仅是不大习惯讨论自己的感受,倒并没有觉得受冒犯。“容我想想……”

余渊似乎也升起了好奇,放下了叉子。

“非要说为什么的话……”过了一会儿,她安静地开了口。即使像叹息一般的音量,在这一间寂静的餐厅里听起来也清清楚楚:“我只是简单地觉得,人不该这样死去。而且我也很怕寂寞。”

“寂寞?”余渊有点吃惊。

“是啊。”林三酒靠在沙发上,蜷起双腿。“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一个又一个的人类世界迎来了毁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崩离析。像我们这样侥幸活下来的人,每隔十四个月就要被甩去另一个世界,不断地这样漂流下去,没有终点……就像一颗一颗的散沙,被一把抛进了荒漠上的风里。”

她以前从来没有多想过,但此时字句却如此流畅地从脑海中浮现了,仿佛她把这段话练习过千百遍似的。“……幸存的家人,结识的同伴,最后都留不下来。不,根本就没有最后……就连十二界也只是一个暂停的歇脚点,谁也不知道自己一旦走了,还回不回得来。我不怕死,我也不怕堕落种,但我很怕这样的孤独,像是……像是外头还活着,但里面却死了。”

她叹了一口气,望着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张卡片,怔怔地出了几秒钟的神。【喂,姐姐?】这一行字落在眼里,耳中却犹如听见了季山青轻轻的一声叫。

“每当我留下一条命,就像是我也活过来了一点。我与那个人之间从此有了一种联接……我帮助或救下一个人后,即使对方不感激我,不会成为朋友,从此再也不见了……我也知道,外面茫茫世界里,有这么个人,是与我有关系的。一个接一个,以这样的方式将人们重新黏结在一起……或许我们作为一个群族,能够以另一种方式生存下去。”

林三酒摇了摇头,自己掐断了话头,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你们听了别笑话我就好。”

卧鱼转过头,低声问道:“但……你不是所有人都肯原谅的吧?”

余渊扫了他一眼。

“当然不。”林三酒喝光了自己的饮料,“我不是法官,我没有资格判断谁该死谁该活,我只能……尽量做到在面对良知时,问心无愧罢了。”

卧鱼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笑了笑,但笑容看起来只叫人觉得悲伤。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那一天凌晨,Exodus重新降落进了大峡谷。几个小时以后,莎莱斯忽然提醒她去看一看自己的囚犯——这显然是有人事先在系统设下的定时任务。

当林三酒打开牢房门时,发现监狱牢房的墙面上,床上,地板上,到处都是大量触目惊心的红色液体,甚至叫她难以下足。不完全是血的颜色,比血的颜色浅了一层,夹杂着斑驳的碎屑,说不清是什么。棒棒糖的性命化作了这一片液体,即使经过重重擦洗,仍旧在地板上留下了淡淡的粉红。

“对不起,”卧鱼在一张信纸上说,“我的判断是,她该死。”

你认为她不必死,她当初却没有认为我的同伴们不必死。

最后一句话,像针一样刺着林三酒的视野。

810 大洪水

【中秋快乐,我卡文了,正文不定时发】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811 与礼包的相见计划

“当”地一声,联络器被轻轻放回了光滑的橡木桌面上。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它,眉毛渐渐皱起了一起。

想了想,她将它重新卡片化以后,又叫出了另一张【喂?姐姐】。随着手指在第二只联络器上跳跃了几下,呼叫音一波波地在安静的房间中荡漾开,直到又被同一只手掐断。

看来不是上一只联络器的问题……她也没想到,自己一连试了几次,通讯另一头却始终无人应答。

这也许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林三酒匆匆倒了一杯水,咕咚咚地灌了下去。礼包可能仍然处于战争里,如果被什么事情吸引了注意力,那么没法第一时间发现她的通讯也很正常。更何况自己一直没有联系过他,他也许早就失望了,所以没注意到联络器的呼叫……

她又倒了一杯水,盯着它看了两秒,猛地往桌上一顿,扬声叫道:“莎莱斯,给我准备一杯酒。”

“好的。你要什么酒?”

“什么都行,”林三酒推开水杯,把自己扔进椅子里,说不清此刻像海啸一样淹没她的,到底是后悔还是恐惧:“快一点。”

万一,万一礼包……

莎莱斯为她拿出来的,是那一日卧鱼喝了半瓶的威士忌。她攥紧了杯子,体会着酒精在舌头上烧过的辛辣感,不知不觉地喝下去了几杯。血液暖融融地流淌起来,她能感到脸上热热地红了;她突然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折返回来,将联络器抱进怀里,这才回头出了门。

余渊似乎没有想到今晚还会再见到她,当他打开门时,正有点儿狼狈地裹在一件浴袍里,浑身散发着热乎乎的水汽。不等他张口,林三酒就将联络器重重塞进了他的胳膊里,闪身进了门。

“这个给你了,”她冲进了门,才想起自己应该解释几句。酒精烧灼着她的胃,冲击得她一阵阵头晕:“我——我没有联系上他。”

“那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我还有呢,我……我还可以用别的联络器继续试。这个,这个给你了。”她皱紧眉头,步伐不大稳当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余渊也看出来了,低声问道:“你喝了几杯?”

林三酒低着头,比出了一个“四”。

“你还有几个月传送?”过了几秒,她喃喃地问了一句。

“七个月。”

“跟我差不多,只比我早一点。”她抹了一把脸,“我们明天去黑市……或者木鱼论坛……给你买,买签证。这个联络器你拿着,到你走的时候,你把飞行器也带走。你去神之爱吧,比起奥林匹克来说,神之爱多少还能让人喘口气……”

“你是什么意思?”余渊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联络器,安静地问道。

“你想到我弟弟那儿去,不是吗?”林三酒朝他勉强笑了一笑,“我帮你。你从神之爱的大气层中脱离出去以后,就用这个联络器呼叫他……”

“……你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想让我去替你看看他。”余渊垂下眉眼,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是。”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十分可鄙——“不瞒你说,那个地方……很危险。他一直在和另一种生命体战斗,我不知道现在结束了没有。他战斗的方式,甚至叫我都无法理解……像我们这样的进化者,一旦卷进去连自保都困难。我叫你过去找他,实际上是叫你去冒险……”

假如余渊听了改变主意,不愿意去了,她又该怎么办?

“我知道了。”青年将联络器放在桌上,神情严肃了起来:“为什么你自己不去?”

林三酒苦笑了一声:“我也希望我能去啊。”

说来也奇怪,她以为自己早已厌倦了无穷无尽的末日世界,但此时却在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留在末日世界里——留在数据流管库之外。

当然,如果女娲所提起的大洪水成真,她也许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近距离使用的时候,这种联络器可以用很多次。”林三酒不知道他还肯不肯去了,始终低着头没有看他,玩弄着袖口一根线头;安安静静的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的声音正悠悠地飘荡着:“你联系上他以后,你应该就安全了……到时你可以把我的情况告诉他,让他联系我……我手边会留着一个联络器,不收进卡片库里。”

余渊没有出声。

她低头等了一会儿,在一片寂静中,又不得不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去,我也明白……那儿真的很危险。与他作战的生命体,没有繁衍能力,所以很有可能会把它们抓住的每一个外来者都转化成它们的一员——如果你幸运的话。我、我不知道——”

“有两件事。”余渊忽然打断了她,抱起了胳膊。他一边紧皱着眉头,一边慢慢地说道:“一,你要告诉我那儿的危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把你知道的都要告诉我。”

林三酒蓦地抬起头。

“想活下去,就不可能完全避免危险。不管是在十二界也好,别的末日世界也好,还是你弟弟所在的那个地方,我过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青年倚在桌子上,面容沉进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是,比起大洪水那种无处可逃、防不胜防的危险来说,我宁可去面对一个我已经了解过的危险。如果你能帮我做好充足的准备,我愿意去。”

她几乎让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滑出喉咙。“还有一个是什么?”她喃喃地、感激地问道。她还有七个月时间与季山青取得联系,如果仍然没有音讯,她也不至于束手无措了!

“二,飞行器没有用。”

余渊挠了挠头发,苦笑了一声。“它就像是飞机一样,仅仅只能在大气层内行驶。要脱离星球引力范围……我需要火箭或者太空飞船。”

林三酒不由微微一愣,反应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她紧紧地握住了沙发边缘,好一会儿才张开了口。“你需要Exodus?”

余渊抬起头,神情看起来也有几分窘迫:“我知道你已经把它当作你的家了。我需要太空飞船,但不一定非要是一艘星舰。这样吧,离传送还有七个月时间,或许我们还能再找到一艘太空飞船——黑市里不是号称什么都有吗?”

林三酒咬着嘴唇点点头,这才感到一颗心渐渐滑回了胸膛里。此时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尽管二人谁都没有半点睡意,她还是向余渊道了一声晚安,走向门口。

“虽然那个小孩子有点儿诡异……不过既然那一家店能为我们找到飞行器,说不定也能找到一艘太空飞船。”青年安慰似的冲她一笑,有点儿感叹:“……真没想到,只是进了一次梦境副本,我的后半生都可能要被彻底改变了。”

“我最初的目标却压根没实现。”林三酒也开了一句玩笑,尽量没有让自己去为了礼包而焦虑:“要杀我的人究竟是谁,梦境剧本到最后连一个线索也没有给我。”

一个线索也没有。

在她走回自己房间的路上,这半句话一直在她脑海中回荡着。当她又叫出了一个联络器,将它放在床头柜上时,她在想着它;当她钻进被子,关掉灯以后,她仍然在想着它。

林三酒伸手摸了摸联络器冰凉光滑的表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思一直挂在这句话上,不过她最终还是渐渐闭上了眼睛。

在漆黑一片的夜晚里,她猛地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长长地、清楚地吸了一口冷气。

她错了。

梦境剧本给了她线索。

812 林三酒的奔波

凌晨三点的木鱼论坛,在黯淡的光线中稀疏而冷清。白天汹涌拥挤的人潮消失以后,烟雾消散了,空气凉了,徒留了一地垃圾碎屑和几个正在打扫卫生的普通人。地方一下子空旷了不少,许多林三酒从没发现的边角也浮了出来、露在灯光下;不过因为灯管只点亮了一半,暗处总是一片影影绰绰。她坐进茧形舱,刚刚打开屏幕,一个“Incoming Call”就从右上角跳了出来。来不及切换系统语言,她忙接通了对话,屏幕上顿时亮起了一只巨大的孔雀头。在它碧绿的脑袋后面,是一片空空荡荡的白墙,她扫了几眼,仍然判断不出孔雀头所在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孔雀头晃了晃,从它头部上两只切开的孔洞中,露出了一双人类的眼睛,眼角还泛着红血丝。

“怎么样,”林三酒一边打量这个罩住了对方脑袋的孔雀头套,一边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虽然这人只是一个十二界里很常见的“佣士”,但他的警惕性很高——希望这个孔雀脑袋在做任务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谨慎。

“当然,”孔雀轻松地说,“你这个活挺简单的,要是能多接几个这样的活,我很快就能凑出下一张签证了。”

“说吧。”

“目标在十二界里小有名气,所以我没怎么费劲,就把她的来历都调查清楚了。她今年二十九岁,来自‘官能噩梦’世界,大概在末日世界里流浪了四五年,前年才到达碧落黄泉。”孔雀头一边说,一边将手中什么东西凑近了屏幕底下,超出了摄像头范围;林三酒的屏幕上紧接着跳出了“Incoming Files”的提示,她点了一下接收。

资料不长,密密麻麻的文字仅仅只维持了两页。她随手翻了翻,发现大部分内容都发生在碧落黄泉里,主要介绍了嘉比盖尔建造Bliss的过程。

“除了长得挺漂亮以外,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嘛。”孔雀头耸耸肩膀,“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以前形容她们的那个……哦,高端伴游?”他的声音开始发酸:“身为女人可真方便,打开腿——”

林三酒抬头瞥了他一眼,孔雀头顿时住了嘴,似乎突然想起了自己这次的雇主也是一个女人。

“不对。”她没有心情去管孔雀头的嘴,将两页资料关上以后,有点儿烦躁地往椅背上一靠:“只有这些?太平常了。”

嘉比盖尔从一个籍籍无名、天天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进化者,到终于在十二界立下脚跟、拥有了Bliss,其实过程不能算是“平常”;不过她仔细将这份资料看了两遍,却总觉得缺了什么东西。

“还缺什么?”孔雀头显然对她的感觉不大认同,“我这就够齐全的了!为了这个活,我连她的同乡都找到了,没有人能比我调查得更细致了。”

这个人,在工作方面的名声倒确实不错。

付了剩下的一半钱以后,林三酒坐在座位上,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进化者从梦境剧本中带出的东西,一般来说,都是对他们进入副本时想法的一个回应;就像那句老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样。这种回应并不直接,有时也不能完全满足进化者的要求;但多多少少,总会和他们的目标有一点儿关系——所以斯巴安当时才会建议她去梦境剧本试试运气。

如果说,她从梦境剧本中带出的病毒真的给了她提示,那么唯一一个可能的线索,就是没有被传染的嘉比盖尔了。

她又一次将嘉比盖尔的资料看了一遍,仍然看不出什么头绪。

她们二人的过去从未交叉重合过,认识的朋友之间也没有牵连。嘉比盖尔没有要她命的理由,从这一份资料上来看,她也不认识什么想要林三酒性命的人。

那么,这个线索到底是什么呢……?

“既然这个路子行不通,那我就只有一个笨办法了。”林三酒叹了口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木鱼系统上打开了自己的信件。斯巴安没有给她发来任何消息,也不知道有没有从地底出来,兵工厂是不是仍然在搜捕她;倒是有几封来自签证官频道的回信,纷纷接下了她的寻人任务。其中一封叫她最有兴趣——“你说的海天青我不知道,不过与他走在一起的小依,我好像以前听说过,似乎也在中心十二界。一有消息,我立刻会联系你的。”

信是两天前发的,这条消息还算新鲜。

如果能联系上小依,或许海干部和兔子也不远了。一起从绿洲中出来的,还有一个胡常在;但他和猫医生一起落进了人偶师的手里,人偶师现在又渺无音信了……也不知道他的伤好没好……

等她恍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担心人偶师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把所有朋友都惦念了一圈。想了想,林三酒咬了咬牙,觉得自己现在有资本冒一点儿险了——在凌晨三点四十分,她打开木鱼论坛公共频道,故意发出了一条语气粗鄙的消息:“谁知道人偶师在哪儿?叫那个玩儿娃娃的小姑娘过来找我,老子要把他的一双细腿给打断!”

她当然没有留下地址,不过她的目标只是在于把人偶师的消息炸出来,这样也就够了。

虽然掩饰了身份,写到后来时林三酒还是忍不住心虚了;然而除了忐忑之外,她却还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一点儿痛快。匿名消息——说炸弹也许更合适一些——刚一发出去,她就像是被椅子给烫了一下似的,赶紧跳了起来,矮腰钻出了茧形舱。

她关上舱门的那轻轻一声,在这一层地下室里飘荡了出去,更衬得周围一片死寂。林三酒是此时唯一一个客人,其他人都在头上收费更便宜的那一层里;她大步朝门口走去,一拉开门,没料到差点被一个人迎头撞上。

那人的反射神经显然不如她,踉跄了一下这才站稳,低着头,急匆匆地往下拉了一下头上的帽子。阴影重新笼上了那一张陌生的脸,他从帽子底下扫了林三酒一眼,什么也没说,从她身边快步走了过去。

林三酒上了楼,从一排排的屏幕间穿过,走向木鱼论坛的门口。论坛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一些影子,正零星地立在屏幕前;偶尔从幽暗的一片安静中,会传出他们碰着什么时东西发出的一点杂音。不管他们是什么模样、什么打扮、什么种族,在这个时候出没木鱼论坛的人,总是带有一点儿鬼鬼祟祟的味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自己也是鬼鬼祟祟的一员。

一排屏幕的其中一个可能刚刚被人使用过,依然亮着孤单的光。林三酒朝它扫了一眼,目光从屏幕上滚动的一条即时消息上划了过去——“雇佣保镖,我现在命在旦夕,但我没多少钱。”她轻轻苦笑了一声,脚步却没有停下来,噔噔地上了楼梯,离开了木鱼论坛。

当她来到布莱克市场的时候,初阳渐渐地映亮了东方的地平线。站在地势高的坡道上往远处看,她能看见天际隐约起伏的影子,但她也说不好那是不是半山镇所在的群山。买了几张新的替换用面具之后,林三酒一面走,一面从钱袋里数出了几个红晶。

嘉比盖尔的事,现在暂时还可以放一放;倒是另有一件,正好可以趁着她来黑市的时候顺手办了。

签到点附近凉凉的清晨空气,逐渐被煎奶糕的甜香染得热乎乎的了。她走近了写着“堕落种切片”的那一家狭窄店面,将手中几个红晶递给了那只戴着口罩的堕落种:“来几块奶糕和一些切片。”

时间好像也厌恶着堕落种,不愿从它们身上流过。虽然过了几个月,长足却仍然像以前那样,挤在同样的地方,做着一样的工作;受伤也好,仇恨也罢,作为一个堕落种,它还是日复一日地要回到这间小店里,切、煎、蒸,打扫卫生,招呼客人。长足显然没有认出她,迅速收起了红晶,将小吃装进了两只纸包里——在人类社会崩溃以后,塑料制品就越发稀有了;或许正如女娲所说,人类的消亡对于每一个星球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林三酒不动声色地接过了纸包,倚在墙上,往嘴里送了一片切片。

长足从口罩上方瞥了她一眼,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它又看了看她。这间店面本来就窄,她个子又高,往旁边一站就挡住了一半门脸;当林三酒吃下又一块奶糕时,堕落种终于忍不住了:“我们不提供堂食。”

“你们也得有地方提供啊。”

“那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吃?”长足硬邦邦地问道。

“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个要求。”

长足一愣,手上动作慢了下来。

林三酒转过头,没有揭下面具。她盯着堕落种,轻声说道:“我要地莫。我知道你肯定没有放弃追踪他……告诉我,他在哪里?”

紧急报告!一个英雄母亲今天遭遇了难产

产程已经持续了二十五个小时!医生仍然在努力!整个医院都被英雄母亲的意志力折服了!但是胎儿不肯出来,做母亲的我也没有办法!这两个月生的小孩不多,诶嘿嘿嘿,怎么办,你们说吧,保孩子还是保大人

对了,顺便问个事,火车票怎么买?需要预定吗?

《末日乐园》紧急报告!一个英雄母亲今天遭遇了难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13 找到了嘉比盖尔

“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

目光在林三酒的脸上闪烁了几下以后,长足垂下头,狠狠地剁了两下案板:“我如果知道的话,我早就把他杀了!”

成为堕落种以后,它就失去了一切人类的正面情感;对于地莫这个青梅竹马的一腔仇恨,仅仅起源于他没有像自己一样变成堕落种。

“你再纠缠我,我就叫巡查员了!”堕落种的口罩,被它粗重的喘息吹得一鼓一鼓,刘海下的一双眼睛隐隐约约地泛起了血红。

林三酒又打量了它几眼,终于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长足沉甸甸的目光似乎一直压在她的后背上,直到她快要拐过街角时,才听见它切片时的刀声重新响了起来。

如今那个男人死了,她本以为自己能从地莫这个地产经纪人身上榨出一点儿房主的信息;那个男人既然有办法弄到一艘星舰,说不定也有其他星舰的线索——再不济,他肯定还有大笔财富。

她身上的钱足够买一幢房子,却很可能买不起一艘太空飞船。

“算了,”林三酒叹了口气,在走下巴士时对意老师说道:“反正我也只是试试,本来就没有抱多大指望。飞船的事,再找办法吧……”

意老师没理会她,不知又在忙什么去了。

半山镇似乎永远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雪中。进化者们根据旧房子的骨架,造出了一幢又一幢模样奇特、不知源于哪个世界的建筑;此时它们都被雪打湿成了深色,在雪地上看起来清清冷冷,干干净净。

林三酒摸了一下脸上的新面具,没有走向镇中央那座仍旧五光十色的展示楼,反而转头进了一家坐落在坡上的小酒馆——至少她觉得这应该是一家小酒馆,虽然招牌上列出的几种文字里,她没有一种看得明白。

从酒馆的窗子里往外看去,Bliss展示格投出的光芒正一阵阵地盈盈转换,染得外头雪地一时蓝一时红。

靠窗的空桌不多了,她隔壁桌是四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光头大汉,体型对于这家小酒馆来说实在太过庞大,胳膊肘都伸到了她的桌面上。那几人也不说话,只是严肃而沉默地盯着彼此,时不时转动一下眼珠——正当林三酒又偷偷看了他们一眼时,一个含混温柔的口音在她身边响了起来:“那是多体共心兄弟。我没见过你,你第一次来?”

当人们描述一个声音时,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它是什么颜色的;然而耳中的的确确传来了一个紫色的声音。林三酒一边为自己的感觉而诧异,一边朝来人瞥了一眼。

招呼她的人正裹在一条白围裙里,面团一样软和的脸上,正挂着一个没有棱角的笑。只要一转过眼睛,恐怕就会立刻忘记他的模样;唯有那一个紫色的、柔而厚的声音,叫人印象清晰极了:“这是我们的菜单。想来点儿什么?”

林三酒看不懂菜单,目的也不是吃喝,随手点了点一行猫屎形状的字——这些字长得都差不多。

“马上就来,”深紫色的声音说道。那店主仿佛一个幽灵似的,从拥挤的客人之间毫无沾连地穿了过去,消失在后方。

十二界里奇奇怪怪的人真是太多了,有些也许甚至不能称之为人。林三酒虽然已经在碧落黄泉里呆了好几个月,却还是忍不住在酒馆里多扫了几圈;其中有一个客人,与其说他是人,不如说更像是一只大黄蜂。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斯巴安也属于“外貌奇特”的人之一了吧。

当店主再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林三酒桌边时,她差点又被他吓了一跳。她收回了心思,冲店主一笑,问道:“……你对Bliss熟悉吗?”

他一边为她摆下餐具,一边点了点头:“当然。那是半山镇里最大的观光点了,我们都靠它才有生意做。你是想去Bliss吗?”

“那个,”林三酒咳了一声,压低了嗓音:“你知道嘉比盖尔这个人吗?”

那张面团似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个“我明白了”的微笑。“原来你也是嘉比盖尔小姐的拥簇,”店主文雅地说道,“她到我这儿来过几次,非常美的女人。”

“是,我……咳咳,我很喜欢她,也和她……嗯,见过一次。”林三酒感觉到自己的脸在面具下涨红了,“我还希望能够再见她一次……”

店主保持着微笑点点头,声音在她眼前浓浓地泛开一片紫色:“谁不希望呢,那头黑发多美呀。”

“你能理解我,真是太好了。”林三酒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像一个为爱发狂的跟踪者,紧张地笑道:“嘉比盖尔小姐……她一般什么时候从Bliss出来呀?”

她的目光在店主脸上转了转,刚一发现那双眉毛中间陷下去了深深的皱纹,她就立刻将一只拳头划过了桌子;从虎口处露出了一把光泽闪烁的红晶,随即它们就被塞进了店主围裙的口袋里。

男人一张面团似的脸顿时放松了,再开口时,连声音中的紫色都浅了一层:“你太客气了。谢谢你的小费,不过嘉比盖尔小姐的行程我也不清楚呀。”

“没事,咱们聊聊。”林三酒笑道,“你以前都是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大概是看在红晶的份上,店主没有走,掏出一条白毛巾,慢悠悠地擦起了她的桌子。“有清晨也有晚上……嘉比盖尔小姐没有一个固定日程,什么时候来Bliss,谁也不清楚。”

“她不是每天都来吗?”

“噢,不。”店主露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笑,“不过只要她来了,你肯定就会知道的。”

“什么意思?”

“因为她太受欢迎了,”紫色的声音慢悠悠地说,“每次来Bliss时,馆外都会聚集起上百个人,就为了看她一眼。你看外面的雪还这么干净,连脚印都没有几个,你就知道她今天没来了。”

林三酒怔了怔的工夫,那店主又像幽灵一样从身边消失了。她望了一眼桌上奇形怪状的餐具——其中一个做成了号角的样子,还有一个长得像酒瓶被敲碎后留下的瓶颈,叫人看不出该怎么用它们吃饭——又看了看窗外,陷入了思绪里。

当那店主带着她的食物与饮料走回来时,她再次递过去了一把红晶。这一次,她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关于嘉比盖尔的为人、传闻和性格,希望自己能尽可能地把缺的那块拼图补上。

然而叫她失望的是,虽然店主慢吞吞地说了不少,却没有一件事叫她产生兴趣:正如孔雀头给她的资料上说的一样,嘉比盖尔是一个经历颇有几分传奇、却与她毫无瓜葛的女人。

像稀泥一样的粘稠液体,被倒进了一个小树桩里,散发出辛辣的热汽。林三酒学着别人的模样,将一块焦黄色、充满弹性的海绵状食物蘸了蘸稀泥。刚刚吃了一口,她的五感就几乎同时炸开了,眼泪、鼻涕、热汗一齐汹涌而出,血液蹭蹭冲上了头——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地“哭”了五六分钟,她才总算是渐渐从那味道中恢复了知觉。

尽管被那味道刺激得后背直冒冷汗,在店主走过时,她还是擦着眼泪朝她点了点头,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味道太、太好了……这张桌子给我保留住,嗝,我以后每天都过来。”

或许是她的演技特别好,在接下来的四五天中,每天当她来到店里时,桌上都放着一树桩的“稀泥”。在那股仿佛把她的精神攻击得摇摇欲坠的气味里,她从清晨坐到深夜,却始终没有见到嘉比盖尔的影子。

在第七天的时候,林三酒终于坐不住了。

“既然等不到嘉比盖尔小姐,我打算换个别的方法试试。”只是忍着吃了一口,她的嗓音就沙哑到了现在:“或许我可以进Bliss馆里去,成为他们的——”

这句话不等说完,酒馆下一阵蓦然掀起的、海浪一样的喧哗声就抓住了她的注意力。林三酒惊疑不定地顿住了话头,那店主冲她笑了:“嘉比盖尔小姐来了。”

当她冲向窗边时,街道上已经聚集起了一片又一片的人头。挂着“夜行游女”标志的滑板形飞行器,在隆隆的引擎声中渐渐降落在了雪地上;它喷出的气流,卷起了地面上的积雪,白点在空中纷纷扬扬,仿佛又下了一场小型的雪。人们退至路边,挤得店面的门都打不开了,一双双或好奇、或急切、或茫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飞行器上。

一个披着大红长袍的影子缓缓走了下来,身边还跟着几个进化者。她确实当得起这样的名声与爱慕——她身上的一切都如此精巧美丽,就像一抹红影走在白雪上,黑发散落在青色天空下,看上去如同一幅画。一边走,嘉比盖尔一边朝街边的人们轻轻摆了摆手,纤巧的身体线条透过红袍隐隐地露了出来。

林三酒紧紧盯着那道红影,直到嘉比盖尔转过头,冲着酒馆楼下的人们笑了一笑——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看清楚那双乌黑的瞳孔里晶亮的水泽。

林三酒愣住了。

她不认识这个女人。

814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嘉比盖尔的红影在Bliss中消失时,雪地里夹杂着口哨和欢呼的喧哗声才渐渐淡了下去。直到外面街道上看热闹的人都三三两两地散去了,林三酒才紧握着窗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凉湿润的空气一路流进五脏六腑,好像风在她体内撒了一把雪花。

“感觉如何?”店主的声音如同一卷铺开的紫色绸缎,“你没有白等,总算见到嘉比盖尔小姐了。”

林三酒没有作声。

不管是这个店主,酒馆里的顾客,还是街道上那一群进化者……所有人都知道,刚才那个裹在红色长袍里的女人是嘉比盖尔。但是……如果她才是嘉比盖尔的话,那一天水池里的黑发女人又是谁?

林三酒的目光落在窗外雪地上,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人群杂乱斑驳的脚印将白雪踩成了一道道污泥,露出了深黑色的湿润地面。Bliss门口仍然徘徊着十来个人,既不进去也不离开,或许仍然盼望着能再见嘉比盖尔一面。

“如果她来了,你肯定就会知道的。”——店主的这句话又一次回响在了她的脑海里。

……是了,她前两次见到那个所谓的“嘉比盖尔”时,Bliss门口干干净净,连一个她的爱慕者也没有。

林三酒咕咚一下坐回椅子上,差点打翻了那只号角状的杯子。

第一次见面时,顶层泳池里只有她和“嘉比盖尔”两个人,没有一个客人,没有一个员工。第二次见面时,除了她以外唯一一个见到“嘉比盖尔”的人,就是斯巴安了——但斯巴安肯定不知道嘉比盖尔的真容,他甚至应该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毕竟假如他也迷恋外貌的话,每天照镜子看自己就够了。

那黑发女人利用嘉比盖尔没去Bliss的空档,借它的环境为自己打造了一个绝妙的假身份,而且没有让任何一个展示馆中的员工瞧见她。只不过……那个女人怎么会一连两次都恰好在那儿等着自己过去?还是说,她一直都等在那儿?

更重要的问题是,她到底是谁?

梦境剧本给了她一条线索,但随着这条线索而来的,却是无穷的疑惑。

在林三酒走出小酒馆,一个人往山上走的时候,她甚至感到又茫然、又有几分哭笑不得。自从来了碧落黄泉之后,她遇上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地没了踪影:从最初的店员龙二,到房产经纪人地莫,再到那一个“嘉比盖尔”……

不知怎么,这感觉就像是……像是……

她双手抓住山上的岩石,在石头之间狭窄而崎岖的土地上一步又一步地往上爬;绕过了山腰以后,她走到山顶上一片平坦的空地旁边,四周看了看。山顶附近只有稀稀落落的一片矮林子,她的目光从灌木和细矮的树丛间穿过去,就落进了下方一片空荡荡的山坳里,从这儿已经瞧不见半山镇的一点儿影子了。

……就像是暗中有什么计划正在进行,自己却被蒙在了鼓里一样。直觉上,似乎不仅仅是有人要杀她那么简单……

林三酒压下心里的烦躁,拿出了联络器。

山顶上原本是没有这一片空地的;为了能够让飞行器停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她和余渊特地花了两天时间,把一大片灌木丛都清理干净了,做成了一个小小的停机坪。

有几根荒草从空地里钻了出来,正随着风一晃一晃。

“你已经到了?”音孔中的余渊听起来有几分吃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去?不用再盯梢了吗?”

“别提了,”林三酒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回去再慢慢给你解释吧。你那边怎么样?”

“又打听了一圈,”余渊苦笑道,“但没有听说过谁手上有太空飞船的。夜行游女不是控制着十二界的交通吗?今天还有人建议我,去找夜行游女试试运气……”

两边都不顺利……林三酒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神经正贴着皮肤一跳一跳,跳得她脑子都疼了。挂了通讯,她在半人高的荒草丛里找了一块避风的地方,铺下了一块帆布,在草丛中央躺了下来。即使余渊立刻往这儿赶,也至少要花上一个小时;她可以做很多事来打发时间,但她偏偏一件事都不想做。她只是望着眼前挂着几条云丝的淡蓝天空,一时间怔怔地出了神。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疲惫过了,这一刻她只想回到末日前,只想回到家乡世界里去,在充斥着烟火味的庸俗日常中重新做一个普通人。

将她神智唤回来的,是不知过了多久以后,凉风中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隔着重重荒草、灌木和矮树林,她就知道是余渊来了——那一道脚步声毫不迟疑地朝着山顶空地走了过来,既不停顿也不犹豫,显然早就清楚目的地在哪儿。他快要走到空地旁边时,林三酒仍沉浸在疲惫感中,不但没有翻身坐起来,甚至连嘴都不想张;哪怕她知道余渊找不到她会诧异,她也没法逼迫自己立刻回到无穷无尽的末日生活中去——哪怕再让她歇五秒钟也好。

也许和礼包一起住在数据流管库里,毕竟不是那么坏的一个主意……

“咦?”或许是因为看不见她,余渊果然发出了一声疑惑;听声音,他已经走到十几步之外了。

林三酒知道自己该起来了——她吐了一口气,声音随即消没在了灌木丛沙沙的响声中。正要坐起身时,她猛然反应了过来,登时僵住了身子。

那一个“咦?”字,不是余渊的声音。

那同样是一个青年男性的嗓音,或许是这一点相似之处,让她刚才没有第一时间警醒过来。

是谁?

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踩过地上的草丛和枯枝,沙沙地靠近了空地——也靠近了林三酒。她藏身的这片草木足有半人高,在荒草合拢以后,那人好像一时还看不见她,但她也同样看不见那男人;林三酒半蜷起身体,保持在一个随时准备发力跃起的姿势上,屏住了呼吸。

他不会是无意间闯到这儿来的。过了半山镇以后,这片山群里就再也没有能吸引进化者的东西了;更何况,刚才这个男人的步伐十分肯定,不可能是走错了路。

他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

那人走上空地边缘,终于在草丛上方露出了一个轮廓。林三酒微微抬高下巴,眯起眼睛,盯着那背影看了一会儿。

不管她怎么看,那人的背影都陌生极了。

排除角度这个因素,那个人的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七五,算是很寻常的个头儿了。一件随处可见的夹克罩着他的上半身,让他看起来既不厚实也不单薄——老实说,不管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大多数人穿了这种衣服以后,身材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假如不是在这儿看见了他的话,林三酒只怕不会往他身上多看一眼,因为这样的进化者是在太过泛善可陈了。

覆盖着一头棕黑头发的后脑勺左右转了转,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奇怪,”他又一次低低地开了口,自言自语道:“明明在这儿的嘛。”

他说话时仿佛有某种蛇一般的特质,沿着林三酒的后背皮肤凉凉地爬了上来,给她留下了一片鸡皮疙瘩。这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并不阴沉难听,音质其实很平常,就像是坐在另一个格子间里的公司同事;但他语气间有种十分轻松随意的东西,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却叫人从心底一阵一阵地发紧发冷。

……假如幽黑的深渊也能够像人一样贴在自己的脸旁边,那么一定就是她现在这种感觉了。

“哈,”陌生男人在空地上四处看了看,忽然一拍额头,动作也像一个性格坦率的年轻人:“原来是这样。我早该想到的嘛!”

林三酒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打算一旦看见他转头就立即扑上去——然而那男人不但没有转过头,反而往前几步走上了空地,朝前伸直了手臂。

她刚刚疑惑了半秒,随即紧接着恍然大悟;腿上肌肉猛地一缩,她在即将要跳起来的时候,却又强逼着自己蹲了回去,紧盯住了那个男人在半空中不断划圈的双手。

在那一双手落上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上时,他不由快活地、轻轻地哼起了歌;顺着空气里看不见的那东西,他摸索了一圈,随即在空地另一头停下了脚,双手仍然举在半空中,像是扶住了一个隐形柱子似的。

只是他扶的不是隐形柱子,而是飞行器高高的“镰刀”之一。

尽管林三酒觉得山顶上不会有人来,但是出于谨慎,在每天降落以后,她还是会在飞行器上笼罩一层【伪装屏障】。然而它只是一层障眼法,当别人亲手摸到了飞行器时,【伪装屏障】也就全无意义了。

林三酒紧紧地咬着牙关,感觉青筋从太阳穴上浮了起来。她已经足够小心了,但是——这个男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815 跟踪的终结

【碧落黄泉会很长啊!现在大剧情还没走一半,妈蛋。正文一样半小时后发】

极温地狱降临的第一天,林三酒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昔日男友的血染满了双手后,在指缝里很粘稠,指甲里的血一直洗不掉。走下停车场时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热浪,第一次见到堕落种时猛跳的心脏……现在想起来,还恍如昨日。

这么快,14个月就过去了她明明知道自己此时正在梦中,但因为神智仍然清明,所以自然而然地感叹了一句。

一切都太真实了,这让林三酒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真的是在做梦么?

她转头朝四周看了看,这个空间瞧不出有多大,只有无穷无尽的一片暗黑,铺满了视网膜的每一个角落。黑暗的空间里,唯有离她不远的、一个纯白色的巨大立方体最为醒目:这个立方体跟林三酒的个头一般高,横面大概能站下三四个人,此时朝上的那一面上,正写着乌黑的四个大字“极温地狱”。

这就是卢泽当时曾经提起过的骰子了。

在林三酒迈步的时候,她的思绪飘到了卢泽的身上。他和玛瑟怎么样了?12应该已经分化出来了吧?身边跟着12那么可怕的一个人,他们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想到了旧伙伴,就忍不住又想到了新伙伴:兔子他们也不知道拿到了签证没有?如果拿到了,会是去往哪个世界的呢?

14个月以来,林三酒遇见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同伴、有敌人、有萍水相逢的人……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要一个人上路。

当从这个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她就会孤身一人出现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里了她轻轻地叹口气,一瞬间心头竟然涌上了对极温地狱的不舍。

“好了,该出发了。”林三酒搓了搓手,给自己像是打气似的说了一句,随后朝前走了一步。

眼前那个巨大的骰子,立刻像是一个活物一样,浑身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骰子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抛上了天空一样,在一片纯黑的背景里,翻滚着,越来越小。

明知道骰子不会落到自己身上来,可林三酒还是不由退后了一步,仰着头,看着那个白色骰子在翻滚的过程中,不住闪出一行行黑色的字迹,逐渐地越变越大,最终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

她赶忙走上前几步,探头去看正面的字,心脏砰砰一阵跳。

下一个世界的名字很短。

“……伊甸园?”

林三酒有点愣。这个名字听起来太不像是一个末日世界了像极温地狱、冰雪暴、黑死城之类的,她都还可以想象出个大概,可是这个伊甸园……

疑惑还横亘在心头,她忽然感觉到一股仿佛从意识深处袭来的疲惫感,迅速攻占了她的大脑,眼皮突然就沉沉地睁不开了,好像几十天没睡觉一样,叫她甚至都无法兴起反抗的念头。

黑暗迅速地覆盖住了她的视野。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当她再度恢复意识,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林三酒就感觉到了一股清爽的微风,正一下下地吹拂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这风很柔和,风里连一颗沙粒也没有,凉凉的,与以往相比,甚至让她觉得有一点儿冷。

她已经离开极温地狱了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林三酒的身体已经向大脑发出了这样一个讯息。

因为此刻她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好像突然被浸在了一池冷水里了似的有多长时间,她都没有感受过正常的、二十多度的空气了?想不到二十多度时,竟然这么凉……

林三酒揉揉眼睛,用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接着她傻眼了。

如果伊甸园的意思是这个的话,那么林三酒巴不得以后每一个新世界都有一个温柔和平的名字才好

哪怕在极温地狱降临以前,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这么漂亮的城市。

慢着,这的确是一个城市对吧?林三酒有点不太确定地想。这个地方处处都充满了异世界的新奇感雪白的海螺状建筑,线条轻巧流畅,足有7、80层那么高,三五个并排而列;居民的住宅都是一栋栋两三层的小楼,被浓浓的、欢快的绿植遮掩得看不清楚。

远方矗立着一个乌黑的异型高塔,仿佛守护者一样,俯瞰着这个城市。

在应该是人行道的地方,铺着踩上去应该会很舒服的滑行通道,一个妈妈正带着两个孩子站在上面,说笑着,没一会儿工夫就不知被传送带送到了哪儿去。不远处一个年轻人,从一台看起来像是自动贩卖机的机器里,掏出了一大把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往嘴里送再望一望远方,人们的神态看起来都很平静自然。

不是说,她会被传送到一个也是一样毁灭了的世界吗?

难道卢泽的情报不对?

想想也是,他和玛瑟也不过才经历了两个世界,得到的信息说不定不完全……

对比了一下这儿的居民们,林三酒有点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衬衫,拍掉了一身的沙子粒,自觉整理地差不多能见人了,抬步就朝城市里走。

那个正在吃东西的年轻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连动也没动一下,随即又低下头抓了一把闪着红光的小圆球吃了。

接下来,只听“砰”的一声,林三酒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她有几分茫然地抬起头面前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是什么?林三酒的鼻子疼得简直要冒酸水了似的,她诧异地伸出手去,发现自己摸到了一片坚硬、透明的东西

是玻璃?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这儿为什么要放一块玻璃?

林三酒双手摸索着,发现这块玻璃很大,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儿的,简直像堵墙壁一样。

正嚼着小圆球的年轻人又抬眼看了看她。

因为刚才走了几步的关系,此刻两人的距离很近了;林三酒忙张口问道:“那个,你好,我是第一次来这儿,不太熟……”

年轻人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歪头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朝她身后指了指。

入口在后面?

林三酒忙一个回身,目光落在身后,楞住了。

有那么十来秒钟的工夫,她甚至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炼狱,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从脚下站立之处,一直到目光看不见的尽头,都铺满了焦黑的泥土。零星的一丛丛植物,呈现的已经不是盎然可爱的绿了,而是污浊的青黑色,如同垂死老人的皮肤。

天空坠着一层层厚厚的铅灰色的云,使天空看起来特别低,仿佛就要和大地挨在一起了似的,阴沉沉地压抑在人的心口上。

破败、倒塌了的楼房,理所当然地没有半点人烟。偶尔土块一翻,会钻出来一只人头那么大的、甲虫似的东西,模样可以让十几岁小姑娘做上一个星期的噩梦。它一双血红色的巨型复眼朝林三酒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迅速钻回了土里。

即使在海底见识过了不少恶心的东西,林三酒也忍不住冷颤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连忙转过身,正要喊,发现刚才那个吃小圆球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林三酒四下里一张望,周围没有别人了她一边使劲地拍着玻璃,一边喊道:“喂!有人吗!谁能告诉我,入口在哪里?”

没人回应,她的双手在玻璃上摸索着,试图找到玻璃的边缘。

但是很快她就失望了。

这个干净、漂亮的城市,好像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球给罩住了,上摸不着顶,下没有接缝。而林三酒,很不幸地,正好处于这个玻璃罩子的外面。

现在,傻子也能猜出来几分了:这个世界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危机,抹净了世上大部分的人口和土地但或许这儿的居民们科技水平要比极温地狱强一些,因此建造出了这个“玻璃球城市”,来保护剩下的人类。

那么问题是,这个“危机”到底是什么呢?

林三酒敲着玻璃对着里面一通喊,始终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之后,叹了口气,终于停下了手。打破罩子进去,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虽然材质有点像玻璃,但肯定不可能是她所认为的玻璃,因为罩子坚固得让人觉得没有一丝希望。

“真是的,哪怕在玻璃墙上挂个横幅也好啊……至少告诉我们这些外来的人,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她甚至觉得有点累了,转头朝焦黑的土地走去。

不过走了几步,已经看见了四五只刚才那种人头大的虫子。她忍着恶心,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忽然毫无征兆地从胃里泛起一股酸水,下一秒她已经吐了出来胃里有限的那么点食物,都化作了水,被清空了。

与此同时,她的精神也越来越萎靡,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咕咚”一声,林三酒浑身发软地摔倒在了地上,黑色的泥土登时溅了她一身。

在昏迷过去之前,她忽然明白,玻璃球城市是想从什么东西手里保护人类居民了。

核辐射。

816 替你去死

“意老师,意老师!”

林三酒一连在脑海中叫了几声,紧紧地盯着身边不远处的众人,呼吸又浅又急促:“你快出来!”

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的;这辆空中巴士正处于千米高空中,那个陌生男人总要有一个地方去的!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刚才趁着自己低头看的工夫,迅速换了一副面容和装扮——既然她可以戴面具,那么别人当然也可以。

“意老师,快,快点!”想到这儿她不由更着急了,目光一遍一遍地从眼前众人身上扫了过去,只觉眼前每一个瞪着她的人都十分可疑:“把我刚才冲过来之前看见的图像,再给我放一遍!”

“你以为潜意识会把你看见的所有东西都记下来吗……”意老师总算慢吞吞地浮出了头;就在林三酒一怔神的时候,她却又不慌不忙地说道:“不过刚才你那一眼离现在很近,我找找,也许能找出来。”

林三酒定了定神,打开了【意识力防护】。如果那男人此时正藏身在她眼前这群乘客当中,那么在她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情况下,她必须得越发小心了。

“准备好了吗?”意老师这次的动作很快,“我接下来就要把它推进你表意识里去了。”

伴随着林三酒一声答应,她的眼前就再次展开了一幅画面——就像是一段被录制下来的镜头,在她的视网膜里开始了播放。

当“镜头”结束时,她失望了。

几分钟之前,她往后方扫了一眼,将那个男人和他身边的乘客们都留在了记忆里;然而画面上的每一个乘客,此时都好好地站在她眼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除了那个男人以外。

林三酒不甘心,将脑海中那一幅画面中的人头仔细数了好几次,生怕自己漏掉了哪个人;不过巴士后方人本来就不多,她来回对比了几遍,终于在一片怔忡里意识到,那个男人没有乔装成另一个乘客。

难道说,他有什么能够隐藏身形的特殊物品吗?

她不再理会眼前一群乘客,转身来到那男人刚才驻足之处,左右看了看,叫出了【真相之蜡】。刚一擦亮打火机,身后立刻有人喝了一声“你干什么!别乱来!”;只是他的声音像一阵风似的吹了过去,林三酒连头也没回,举起白蜡烛,用它四下照了一圈。

【真相之蜡】的光芒能够溶化一切被它照亮的伪装,当初她就是用这个道具发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黑格尔。只不过这一次,在它昏暗的火光下,一切都仍然维持着原样。

一口吹熄了蜡烛,林三酒将它重新收好,一时心中尽是沮丧和挫败。她实在想不出那个男人到底去了哪里,他又是如何从空气里消失得一干二净的;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打算叫一个乘客来问问刚才的情况——不料一回头,却发现刚才被她撞开的那几个人,此时正围成一个半圆站在她身后,没有一张脸是好看的。

“你到底在干什么?”一个女人抱着胳膊,一双眼角高高地吊了起来:“你怎么能在这儿点火?”

“你要是不想坐就赶紧下去!”另一个又胖又壮的秃头也跟着喊了一句,“这可是夜行游女的地盘!”

他显然与夜行游女没有关系,不过是扯着这组织的旗号给己方壮胆罢了。当进化者之间出现了压倒性的力量差时,即使没有交手,双方也会多多少少地感知到差距。

林三酒没兴趣和他们产生冲突,一句话也没说地穿过了人群;当空中巴士在布莱克市场降落下去时,她第一个走出了车门。跟在她后头下车的,没有一个人看起来与那男人有半点关系,也没有一个人朝她多望一眼。她看着巴士在引擎轰鸣中重新徐徐升起,渐渐在暗蓝色的天空中远去了,焦躁得只想一脚踹翻什么东西。

太阳彻底沉下地平线以后,黑市像是从沉睡中苏醒了,接二连三地亮起了各色璀璨光芒;那一句著名的标语被投映进了天空里,人声与笑声也逐渐喧嚣起来,在凉夜里荡开了暖意。

林三酒在人流之中走了几步,以往对黑市的惊讶、新奇和目眩神迷之感,今夜统统消失不见了——她只觉得身边的人群挤得烦躁,他们讨价还价的声音吵得讨厌,各色灯光晃得人眼花;就在她差点一把推开前头一个走路磨磨蹭蹭的矮个女人时,她斜挎在身上的联络器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你去哪儿了?”余渊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不是说在这儿等我吗?我都进来了,我还以为你在里头呢。”

被那个男人一搅,林三酒几乎忘了她和余渊约好了时间。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揉揉太阳穴,低声说:“我在布莱克市场。”

“我才刚从那儿出来,怎么你又过去了?”余渊听起来有些哭笑不得。联络器里传出了一阵座椅被压迫时的微响,应该是他坐进了驾驶座位。

“说来话长了,我总觉得我一直在被人盯着……”林三酒有点儿杯弓蛇影地回头看了看——联络器虽然是安全的,但她不能肯定有没有人正跟着自己;她视野之中的每一个进化者,此时看起来都非常可疑,让她甚至不敢把【防护力场】关上:“具体的我还是当面跟你说吧。”

或许跟他商量商量,能帮助她理清头绪。

“被人盯着?”余渊想了想,语气慎重了起来:“这样吧,你从布莱克市场出来以后,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等我,我去接你。”

“不,不用——”

“现在天黑了,等你赶来半山镇,再往山顶上爬,要花的时间就太长了。再说如果你真的被人盯上了,那么越早甩掉他们越好,况且我们晚上飞也更安全。”

通体暗黑的飞行器,彻底消融在夜空中的图像,随着这句话浮现在了林三酒的脑海里。余渊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有一件事她必须得先告诉他:“我在山顶上时,发现了一个男人——”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前方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和骚动。伴随着一声高呼“抓住他!”;一个人影接连撞开人群,飞快地朝她所在的方向奔来,怀里不知抱的一堆什么小玩意儿,一路跑一路咚咚地滚落在地。他快要撞上林三酒的时候,她蓦然一拧身,就从他身边闪了过去。那人的反射神经显然不如她,差一点跌倒了;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时,她也从他的脸上收回了目光。

不仅是这个人看着有点儿眼熟,连刚才差点被撞上的那一幕也好像经历过……

“抓住那个贼!”一个高亢响亮的声音,从路边一家店里冲了出来:“他偷了我的东西!抓人啊!”

大部分人都只是伸长了脖子瞧热闹,不过也有几个没有被末日磨灭了热心肠的人,吆喝着追上了那个人影。林三酒几步退到路边,只听音孔里正传来了余渊的声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她躲开了人潮,缩进一家店屋檐的阴影下,“好像是有人抢了商品就跑了。”

在不知从哪儿传出的隐隐轰鸣声中,余渊松了一口气:“我让你说得都有点儿草木皆兵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林三酒正要说话,只见又一个人影骂骂咧咧地拨开了人群——一个身材臃肿的胖子,猫着腰、弓着背,一边在地上摸索张望一边往前走,一脑门的油汗在店铺光芒中闪闪发光。

与刚才的小偷一样,他看起来也很眼熟……林三酒皱起眉头,舌尖上的话凝住了。

“都小心一点,别踩着了!”胡子拉碴的胖子蹲在地上,捡起一个小东西揣进怀里:“踩坏了要赔的!二十龙特一个!”

多亏了她体内麦克老鸭的能力,这个价钱隐隐地触动了她的记忆。正如这个胖子一样,她觉得“二十龙特一个”这句话也十分熟悉……林三酒怔了半秒,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去,赶在那胖子之前,一把捡起了地上一个小小的商品。

那是一个果冻状的塑装盒。

“喂,把笑还给我!”胖子一抹额头上的油汗,朝她喊道。

是了,怪不得他会看着这么眼熟……林三酒将那一个果冻似的“笑”递给他,看着胖子嘟嘟囔囔地走远了。原来她曾经从他手上买过一个“笑”——那是一种使用后,能让人开心好几个小时的奇妙小东西。

“喂?”余渊又在联络器里叫了一声。

“我在,”林三酒忙应了一句,“没事,还是那个被偷了东西的店主。我要跟你说的是,我下午等你的时候,山顶上来了一个男人……”

“嗯,然后呢?”

随着余渊的说话声,她清楚地听见了飞行器驾驶舱处于工作状态时的嗡嗡低响。不知道为什么,林三酒的心脏突然紧缩了一下。“你、你难道已经起飞了?”

“对啊。”

“降落,你赶紧先降落!那个男人找到了飞行器,我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对、对了,他在飞行器上拍了一下——”

回应她的,是联络器中骤然爆发出的剧烈炸响。紧接着,联络器中就归于一片死寂,通话音消失了。

817 林三酒的自毁?

“好像听见了隐隐约约一声响……我没往心里去,那个时候正好有一个客人招呼我过去。在众人聚集的地方,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日日在这儿经营,我已经习惯了。”长得像面团似的店老板温和地说。

“看见了!喝呀,怎么没看见——有一团火,在天空里啪地一下!蛮大的咧!”一个坐在Bliss门外的闲汉,摇着脑袋说:“诶,我给那个小子说了,他还不信我嘛!”

“不知道,没注意。”一个路人快步走过,说话时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天上是有一声好大的爆炸响呀,然后有什么东西轰隆隆地砸在山上了,还震得山顶上滚下了好些石头呢,姐姐。”年幼得还辨别不出性别的一个小孩子,雪团子般咯咯笑了一会儿,又突然止了笑,盯着她,口齿清晰地问道:“谁死了?”

一阵寒风打进了她的衣服和皮肤,从空荡荡的躯壳里呼啸而过。林三酒被冻得一个激灵,一恍神醒了过来,这才听见意老师正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没事吧?”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山顶上坐了十来分钟了。

又冷又虚又累,当她试图站起身时,她才发现自己一双腿颤抖得厉害,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软得站不住。

无穷无尽的夜幕沉沉笼下来,她脚下的山就像是在黑暗海洋中孤零零的一块礁石;一阵一阵的风化作幽黑的海潮,击打得她与荒草一起摇摇摆摆。

她在这儿坐了多久,林三酒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靠一双腿走来了半山镇,向大概七八个人打听了一圈,随即摸黑爬上了山——尽管当她回想起过去的半个晚上时,记忆似乎都浸在了朦朦胧胧的一层雾里,模糊得看不清楚。

附近的山谷,背阴处,另一座山头……她都搜遍了,哪儿也没有看见飞行器的残骸——或者余渊从爆炸中留存下来的碎片。这并不出奇,因为当她站起身时,她的视野中还有一片又一片没有搜索过的广阔山脉,冷冷地起伏在黑夜里,尖锐的轮廓硬硬地硌着天空。

余渊有可能掉进了那片冷山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她单枪匹马,即使花上十天半个月,恐怕也未必能找到他或那架飞行器。它至今还没有名字,因为林三酒希望余渊来给它命名;毕竟一切驾驶、维修、保养的工作,都是他亲手完成的。但余渊犹豫了好些天,每一天都能想出新名字,却觉得哪一个都不够好,一直纠结比较到现在……最终没有这个必要了。

尽管东方的地平线依旧沉在幽黑中,她却能感觉到黎明不远了。等天亮起来以后,或许搜救行动会更顺利一点……

“等天亮起来以后,你就该签到了。”紧接着这个念头,意老师在她脑海中叹了一声。“你上一次签到,是中午吧?”

“……是。”

“你别犯傻,签到顶多花一两个小时,签完回来你还可以继续找。”

“……我知道。”

余渊替自己踏上了死路,现在极有可能正躺在某条山沟之中,用一双毫无生气的灰白眼珠直视着夜空。或者他还没死,破损的躯体里仍残存着最后一口气,正等着她去救命——而同一时间,她却要为了躲避所谓的“生命危险”,逃回山下去畏畏缩缩地签到。

一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蜷起身体,感觉胃都像是被深深刺了一下。

她怎么能够若无其事地活下去?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余渊就更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了!”意老师重重地强调了一句,或许是感觉到了她汹涌的情绪。

“……我知道。”

林三酒怔怔地又坐了一会儿,再次叫出联络器,呼叫了一次余渊的联络器编码。与之前一样,她听到的不是呼叫音,反而只有一片死寂。

这种联络器是特殊物品,却没法从一场爆炸里幸存下来;一旦被毁,留给呼叫方的就是这么一片无着无落的空白了。

夜色慢慢淡了,青白的云丝从地平线下拽起了一轮朝阳。随着早晨一起苏醒的,还有林三酒胸中浓郁起来的恨意与愤怒。

假如她有幸能找到那一个男人——能亲手攥住他的喉咙,挤碎他的气管;看着那双冷血动物一样的眼球暴凸出来——

在不眠不休地搜了一整夜的山以后,这股强烈的、噬人一般的恨,又支撑着她继续找了一个早上。直到阳光越来越盛,在意老师的百般催促下,林三酒才终于暂且放弃了,开始往山下走。

自从上次她和斯巴安一起离开了Bliss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踏足过那栋楼;不过今天,当林三酒走近Bliss时,她却停住了脚。

“我就在这儿签到了。”她低声对意老师说。

“嘉比盖尔——”

“你指哪一个?”她冷冷地打断了意老师。大概是察觉到她现在根本不想讲理,意老师沉默了下去。

那个假的“嘉比盖尔”不知又在这整个局面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这个念头一直梗在脑海里,当林三酒掏出红晶时,她甚至想把整只袋子都甩到对面的年轻人脸上——尽管这个服务生是无辜的。当对方彬彬有礼地示意她可以进去了的时候,林三酒却没有动,只是冷笑了一声。

“四楼就这么随随便便让我上去了?”她明知道对方什么也不知道,依然控制不住心里的火:“谁花钱都能上去看嘉比盖尔?”

年轻服务生抿了抿嘴,低声说:“她不在这儿。”

“在的话呢?”

“那么只有得到嘉比盖尔小姐同意的人,才能上去。”

林三酒清楚地记得,当她一次来Bliss的时候,压根没有得到过什么同意——现在想想,那也很正常,当时馆内所有工作人员肯定都认为嘉比盖尔不在四楼。事实上,真正的嘉比盖尔确实不在,但她却不知道……

她必须把底下三层楼全部走完一遍,才能找到通往四楼的楼梯。早上的展示橱窗中,十个里倒有九个是空空荡荡的;偶尔从窗后闪过一个人影,似乎也是经过一夜寻欢后起晚了的。失去了各色光芒与幽暗的遮掩,展示橱窗变成了一个个木呆呆的空白格子,无趣得甚至可以充当办公室。

林三酒对橱窗里的人和物毫无兴致,步伐匆匆地走进了长廊。她孤单的脚步声咚咚地撞击在地板上,一圈一圈地从长廊中回荡出去;有几个人刚从橱窗内墙的侧门里走出来,一瞧见她,都不由纷纷扭过了脸——大概再怎么进化,这样淡淡的羞耻感还是会存留一点儿下来的。

他们转过头、别起脸的样子,却忽然触动了一下林三酒的心思。

脸……她摸了摸自己的面具,慢下脚步,犹疑起来。

“我遇见的那个嘉比盖尔是梦境剧本给我的线索,所以她一定和想要杀我的人之间有某种联系……对吧?”她轻声朝意老师问了一句。不等她回答,林三酒又继续说道:“而那个拍了一下飞行器的人……很显然,他想要杀我。不管他是不是幕后主使,他和这件事的关系就更大了。”

“对,你想说什么?”

“他们都和‘杀林三酒’这件事有关的话——”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捏住了自己的面具一角。“那么我就把他们的目标,给他们送到眼前好了。”

“别乱来,等你签了到以后——”

意老师嘱咐得终究晚了一步。话音未落,林三酒已经彻底揭掉了脸上的面具。

“你这是干什么!赶紧戴上!”意老师急得嗓音都尖了,“万一你签到之前他们就冒出来了怎么办?妈的,我知道了,要是你没签上,你自己这个主意就会变成你这次的性命危险!没想到,一个副本难道还搞出因果律了……”

林三酒充耳不闻。意老师只是她意识的一部分,她说的话,其实相当于林三酒另一部分自己所说的;但是她心中那股不断膨胀扩散的黑暗已经遮蔽了她的恐惧,不管意老师如何示警,都微弱得缺乏力量。

变故来得比想象中还快。

当她快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处时,只听沉沉的一声“啪”,整栋楼都突然陷入了一片幽黑里。她转过头,长长的、深深的走廊像一条狭长深渊一样,正张口在她背后等待着她跌入进去。

818 我不想伤害你

【虽然标题已经想好了,但正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完呢。今天晚上和朋友出去吃饭了,因为19号出门而买了不少新衣服,又试了一圈、搭配了一遍……这种浅薄的日常的快乐也很棒呀。】

从绿洲的正上方望下去,几道烟尘正以惊人的高速,朝干部楼为中心聚拢。当这四道烟尘终于相会的时候,整栋干部楼瞬间被漫天的沙尘吞没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点影子。

守在这儿的,是几个干部之中块头最庞大的海天青。他实在是太魁梧高大了,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座肌肉厚实、精干得充满了威慑力的小山——此时被烟尘呛得咳了两声,他很不高兴地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挥了挥:“你们也像点样子吧!”

烟尘慢慢地散去了一些,从他左方的黄沙之中,走出了一个身材细长高挑的男人。

即使是在极温地狱这样的环境里,仍然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外表爱护极了。他雪白的衬衣外套着西装马甲,九分裤露出一截脚腕,皮鞋和他的头发一样锃亮。拍掉了肩膀上的沙子,这雅痞一样的男人才微笑着开口了:“我们既然来了,有没有让那些碍手碍脚的人都回去?”

“广播里放得那么响,你自己不会听啊?”

他话音刚落,一个没好气的女性声音就从另一边的烟尘里传了出来。

走出的是一个一身OL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人。虽然西装裙子很紧,衬托出了她丰胸细腰的好身材,可是瞧她脑后盘得紧紧的一个发髻,以及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只能让人联想起小学教务主任。

此时广播里正用一个急促的语气通报着:“请绿洲全体同胞返回自己的宿舍楼集合……”

雅痞重重地哼了一声。见两人刚一见面,立刻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陈今风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暂时放下间隙,同心协力打倒叛徒吧?”

“说起来,这件事之所以会搞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错吗?”第五个干部忽然出声了——伴随着这个大嗓门从滚滚黄沙之中露头的,正是一只棕毛兔子。

其余几个人瞧了这兔子一眼,似乎毫不吃惊。

落满了黄沙的兔毛,其实跟干净的时候没多大区别,都是棕黄棕黄的。可这兔子还是很嫌弃似的使劲甩了甩身子,甩出了一身沙粒,这才张开三瓣嘴,发出了人一般的冷笑声:“陈今风,我还忘了请教你啦——你那个副本脱离镜到手了没有?那个外国女人上过了吗?搞出这么大阵仗,都是你个傻X贪心不足。”

作为一只兔子来说,它的语气真是相当恶毒:“今早发现堕落种以后,也是你第一个去找的白教授……看现在这样子,事态可是越闹越大了。我真好奇你那龌龊肠子里每天转的都是什么屎?”

被一只兔子这样冷嘲热讽,陈今风竟然能忍住了不吭声,只是扭曲着一张血红的脸。

海天青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行了都闭嘴吧。等到这件事结束了,随便你们怎么吵……兔子,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就是有起床气也别过分了。”

棕毛兔子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后腿使劲抓了抓耳朵。

五个人——姑且算是五个“人”吧,都沉默了下来,或站或坐地等着林三酒一行人的到来。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动地方。

十五分钟过去了。雅痞男掏出了一块镜子照了照自己。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海天青终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们怎么还没来?”

……此时的林三酒几人,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正皱着眉头想对策呢。

虽然为了避免让他们起疑,广播只说让所有人返回集合——可是在林三酒【意识力学园】的作用之下,他们很快就从她调用的资料里发现了——他们想要去干部楼的消息一定已经走漏了,因为此时绿洲五个干部,正在他们的目的地前守株待兔。

五对四,前景不太乐观。

想了一会儿,众人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在大家商量要不要算了的时候,林三酒却忽然拍了板:“就这么冲上去吧!”

其余三个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瞪着她,拼命摇头。

“听我说完呀。为了能兼顾各个方向,他们五个人一定站得比较分散。所以我们不能离得太近了,让他们发现我们就行,然后分头跑……就这样一个个把他们分散开来,各个击破,然后我们回到干部楼前集合。要是谁不幸被两个干部同时追,那就放风筝吧,等战斗结束的人回头救援。”

“这样也还是很危险啊……”

“你想想,咱们迟早是要跟这几个干部对上的——今天不打这一场,咱们要跑都跑不了。”林三酒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一下,三个人都没了话说。

“都没意见?那行,咱们来讨论一下作战方式。”

“还真是小酒的风格啊,感觉全靠肌肉在带领行动……”方丹嘟哝了一句,随即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

说起来,还真要多谢绿洲的那一条广播;要不是人群都被召集回了宿舍楼里,林三酒几个人说不定早就被发现了。

而现在他们商量作战方式已经用了近二十分钟,干部们仍然只能满腹怨气地等着。

雅痞的头发已经被他整理过三遍了;海天青骂骂咧咧地,女人抱着胳膊,低着头也看不清楚表情;棕毛兔缩成一团毛球,眯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有陈今风一个人,惦着脚尖,目光不住地在远处梭巡。

一团火焰似的颜色,忽然在黄沙里隐隐约约地从他视野角落里闪了过去,远远看上去,正好叫他想起了玛瑟的发色——陈今风顿时精神一振,舔了舔嘴唇;他嘴角扭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了一声“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说着脚下已经加速冲了出去,很快人影就逐渐变小消失了,留下了身后四双眼睛。

“那么我也——”

“我们都不要动!”陈今风刚一走,OL女突然喊了一声,制止住了海天青和雅痞的动作。“当心他们玩一个调虎离山。”

海天青顿时郁闷地坐回了台阶上。看他的样子,他宁可打架,也不愿意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雅痞闻言,抬头看了看,嘴角却慢慢地挑起了一个笑:“不,不对……他们玩的不是调虎离山,是打算各个击破啊。”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对那个有兴趣,不如就让我来吧。”

海天青“唔”了一声,身子没动地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等雅痞飞快地跑出去了以后,她才对剩下的一人一兔说道:“各个击破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就算我们真的去追了,也不过少了四个人而已……还有一个可以守门呢。他们中间,总不会有人以为自己可以一口气干掉两个干部吧?”

等了等,却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棕毛兔从刚才起,好像就睡得很熟了;圆圆的、毛茸茸的肚子正随着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看起来非常平静。

而海天青侧耳听了一会儿,一下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终于来了……这回这一个,总该轮到我了吧?”

OL女叹了一口气,推推眼镜,点了点头。

随即一阵尘烟刮起,海天青也迅速地追着对手的身影去远了。

OL女的推断很正确,而林三酒的计划与“挽起袖子硬上”之间,其实差别非常小,简直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只不过,因为方丹和胡常在太紧张了,他们俩都忘了告诉林三酒那件事。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近了,让OL女警觉地抬起了头。

来人正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样子悠闲的林三酒。

正是因为那件少说了的事,让林三酒临时改变了“引开敌人然后跑远”的计划,反而干脆利落地现身了。

到两人之间只有二十米的时候,林三酒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吃惊的OL女,有点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五个干部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很有信心可以把你撂倒啊。”

819 塔防游戏(1)

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声音像夜色下被风推起来的海浪,一波一波地冲刷着人的灵魂。

“你真好玩儿。”她柔软地说,“你怎么会一下就觉得我是这栋楼呢?很多人都猜过我的身份……不过,只有你的猜测靠一点儿边。”

靠边?她猜的不对吗?

那“嘉比盖尔”到底是什么?

林三酒扬起一边眉毛,还未开口问她是什么意思,身后楼梯上那一阵拖拽、撞击的闷响声就隆隆地接近了;她忙一拧身,目光刚捕捉到一片浓雾般的铁灰色影子,却见楼梯忽然转动起来,如同滚动电梯一样又将那刚刚露头的生物给送了下去——她一愣神,只听身边再次浮起了Bliss的声音:“你看,只要你乖乖不动,我就不会让它们接近你。”

伴随着她落下的话音,二楼走廊里的灯忽然次第亮了,两侧一个个展示橱窗全都浸在了蓦然投下的白芒里。

林三酒在乍然亮起的灯光中眯起眼睛,愕然地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望向哪一个橱窗好了——或者说,她哪个橱窗都不想看,却没有地方躲藏目光。

“这……这都是你收集的?”

Bliss“嗯哼”了一声,像一只半睡半醒的猫。

“它们,它们都是堕落种吗?”

“有些是,有些不是。”她沙哑而柔和地笑了一声,仿佛贴在耳边响起来的。林三酒急忙扭头扫了一眼,但走廊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对面那个白橱窗里,一个老得触目惊心的人正紧紧贴在玻璃上望着她。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老的人,老得已经看不出性别和面貌了,老得叫人惊异他为什么还能呼吸,老得简直——令人反胃。即使隔了一层玻璃,她好像也能闻见那股浓郁的、新陈代谢停滞后的腐朽臭气;当他缓缓转动起一双连血丝都泛着黄的灰白眼珠时,林三酒后背上竟泛起了一层冷汗。

她不曾因为年老而厌恶过谁;然而此刻被那老人污浊沉滞的目光盯着,让她的胃都紧紧缩成一个球了。

连意老师也不安了起来,在她脑海深处嘀嘀咕咕地说:“我提醒过你的,你说,我是不是提醒过你?你这个人就是活该,现在就剩二十多分钟了,我看你怎么办……”

林三酒没理会她,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黏液,低声问道:“你不是这栋楼,那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你应该最清楚了。”Bliss轻声一笑,“那一晚——”

“所以你是一个人?”林三酒打断了她。

Bliss的答案叫她皱起了眉头。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应该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林三酒一边说,一边不经意似的慢慢朝前走去,“什么叫应该是?”

她上一次来Bliss展馆时已经发现了:不把每一个橱窗都走完一遍,是没法上一层楼的。她现在身处这一头,离通往三楼的楼梯还有整整一条走廊的距离——而每一条走廊里,至少有三四十个橱窗。也就是说,从她立足之处到四楼泳池之间,大概有七八十个怪物在路上等着她。

“如果你再继续往前走,我就要随机打开几个橱窗了哦。”

妈的。

林三酒不情不愿地站住了脚。

进化者之间的战斗总是有迹可循的,因为不管能力也好、物品也好,总归能划分出种类、总结出规律;但堕落种和其他七七八八的怪物就不一样了——比如母王,有多少人贸然之下能不中它的招?

偏偏她在离开极温地狱以后,就很少遇见堕落种了;此时一眼望去,真是猜也猜不出来,橱窗内的怪物究竟可能会是个什么特性。

想到这儿,林三酒叫出了【因材施教】,将卡片紧紧捏在了手心里。说不定这根教鞭也能够检测出堕落种的弱点……她的速度是快,但也不能在一瞬间就冲过一千多米的长廊。

“看你的样子,总不会是想试着强闯过去吧?”Bliss忽然柔声问道,仿佛察觉到了她手上的细微动作。

她如果不是楼灵,人又不在这儿,她到底是怎么看见自己手指稍稍动了这么几下的?

“我只是对你的藏品有点儿好奇。”林三酒往前迈了一步,不等Bliss开口就停下了,抬手指向不远处一个橱窗——她的目光一起落在了那个橱窗上,被里头的东西惊得一怔,这才继续说道:“那、那些难道也是堕落种吗?”

几匹斑马站在玻璃后,染上了微黄污渍的皮毛在灯光下却黑白分明。它们乌黑的眼睛落在林三酒身上,又转开了,长长睫毛偶尔一抖,看起来和动物园里的斑马毫无分别。

Bliss柔声笑起来,“如果你再试图往前走的话,你就能够自己找到答案了。”

这样下去不行。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走……

她需要一个契机。

她转头看了看自己右手边最近的一个橱窗——那里头堆满了沙子,颗粒状的砂砾在玻璃上清晰可见;偶尔,沙堆里有一些细小幽深的洞,看起来就像是海滩上的螃蟹洞。

左边的橱窗里是一架漂浮在半空中的机器。

她看不出这机器是干什么用的,但它方方正正,浑身上下闪烁着钢铁的冷光,算是目光范围里长得最叫人安心的东西了。

而且它还不是一个生物……

林三酒身上白光一闪,打开了【防护力场】;她捏住了拳头,朝自己的骨关节上吹了一口气,低声说:“你好像不爱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这样有点儿没有礼貌啊。”

Bliss似乎怔了一怔——没等她出声,林三酒骤然一拳砸上了左边的玻璃。

能在她这一拳下依然保持完整的东西很少有了,这面玻璃也不例外,像是突然化作一片碎雨雪片似的,分崩离析成了无数块,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在整幅玻璃触地之前,她已经一晃身闪进了橱窗里,打开了【扁平世界】的一只手朝钢铁上按了下去。

方方正正的机器平稳地坐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嗡嗡”响声;在快要碰上它的时候,一股轻微的异样感像电流一般蓦然从她心头上打了过去。

她已经闯进来、还对Bliss的藏品出手了,但是外面走廊上怎么这样安静?连一个橱窗打开的声音也没有?连Bliss都像是在屏息等待着结果一样……

林三酒心脏突突一跳,硬生生地变了方向,拧过了手臂——在她的指尖擦着机器上方扫过时,它的运转声似乎忽然大了一点儿,随即又落了下去。

Bliss突然微微地舒了一口气,气息里带着她水浪一般柔软的音色。

“幸好你没有打上去,”她听上去简直像是为了林三酒而感到庆幸:“我真不愿意看着你被绞成肉肠的样子。”

这是一架绞肉机?

“别看它了,你出来吧。”

Bliss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哄着她道:“这个机器不会动,也不能主动攻击,只是会把所有碰上它的东西都搅成肉糜……不管是什么能力,什么特殊物品,在它面前一概是做成肉肠的材料。你刚才手上是不是开了能力?那出来的就会是一根带着能力的肉肠。当然,我也可以把你跟它一起关在橱窗里,但我不放心你的安全……来,乖,出来吧。”

当林三酒带着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耻辱感走出橱窗时,她身后的碎玻璃仿佛有生命一样,一片片倒退回半空、各自找准了自己的位置,重新组合成一整片。

再回头一看,她有点儿明白那机器为什么会漂浮在空气里,什么也不挨着了。只是她还是不明白一件事——“如果碰上它的一切东西都会被绞碎,那你是怎么把它放进Bliss里的?”

那女人轻声一笑:“谁说我把它放进Bliss里了?”

林三酒皱起了眉头。

“是我围绕着它建起了Bliss。”

这确实让她吃了一惊,但林三酒知道自己现在没工夫为了这个机器而感叹。离签到时间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了,她却还在二楼走廊起始位置上徘徊;她抱起胳膊,手在胳膊的遮挡下悄悄叫出了又一张卡片。

“就算我说我愿意留下来等到下午,你也不会相信我的,对吧?”

“这倒是。你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Bliss叹了一口气,像是顺着脊梁一路下滑的尖尖手指,温凉得在她的皮肤上激起微微的战栗,不由让她想起了那一夜水池中对方握住她肩膀的手:“所以我只好一直盯着你,一刻也不放松的。”

Bliss和她的同伴们似乎都很了解自己的性格。

“你说过,想杀我的人是‘他们’,不是你。‘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林三酒一边与她搭话,一边朝前方打量了一会儿。走廊长长地在眼前铺展出去,虽然不能算是笔直的,但闭上眼睛直直朝前冲的话,还是有可能冲到头的。

“你活着,可能对我们有危险。更何况……你身上有一个东西,他们很想要呢。”还是和之前一样,Bliss没有回答她“他们”究竟是谁——只是这一次不等她话音落下,林三酒突然朝前一甩手,扔出去了一个什么东西。

如果对方真的如她自己所说,是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个办法可能会有用。

浓得犹如实质般的铅灰色烟雾,登时在“嗤”一声响中升腾起来,短短一个呼吸间就扑满了视野,遮得什么也看不清楚了。林三酒一双眼睛被刺得不断冒眼泪,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口鼻,脚下一刻也不敢放松地冲了出去——【战斗物品】被当作烟雾弹用,难免有些浪费;她原本希望能在前冲的路上将它捡回来的,然而狂奔了好几秒钟,脚下却没有踢上【战斗物品】化作的烟雾弹罐子。

她踢上了另外一个东西。

啊,没想到迪飞影你才看到两百多章就接连赏了两个壁……你这样让我很惶恐,万一你看到后面不喜欢怎么办,毕竟我不是时时都状态好的嘛,到时壁可是不退的!你打死我也不退的!还有浅草光大佬,你是不是看我说人气不高才赏壁的……我拿得都有一点儿手软了,下回不敢随便说了……对了,起点IOS做得不好,所以我看见翟飛说发了推荐票红包才知道这么一回事,感谢你帮末日拉了票,鞠躬。谢谢砚装、兔组长、孝景帝、日月大湿、小kkk呀、阿毛少年、请勿啪打喂食、林瑧、孟买的福晋、猫x先生、腹黑的羊、凉夏bear、书友120226132开头的数字君、matsuyuki、绿里桑染、起名无能咩、不爱下楼、妙脆角君君、窝德法克、九鲤溪等大家的打赏和月票!

820 塔防游戏(2)

在踢上那东西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肩膀好像被什么给碰了一下。

在重重翻滚的铅灰色烟雾中,想看清楚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完全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林三酒急急地刹住脚,朝旁边猛退了两步,一拧头,却发现自己肩膀上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现在开着“纯触”,如果有堕落种接近她,她一定早就发觉了。

林三酒一边流泪,一边捂着口鼻,一边想要绕过她刚才踢上的东西继续往前跑——然而紧接着,她就听见自己前方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从声音上判断,至少有三四个橱窗都同时打开了,还没有算上她身后的一排橱窗,以及从后头追上来的东西。

走廊里的新风系统轰然嗡鸣起来,气流盘旋着,开始一丝丝地从空中抽走烟雾。只是一时之间,眼前浮动的雾气仍旧又浓又厚,仿佛空气里飘的都是一块块浓痰。在喘息声、挤压声、嘶叫声、咯咯轻笑声里,雾气中隐隐约约、远远近近地晃动着重重黑影。

现在要绕过前方地上的那个东西,已经不现实了。

林三酒立刻将后背靠紧墙壁,长长的教鞭蓦地从手指中滑了下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与雾气一起模糊了她的视野;她半眯着眼睛,眼前只有一片昏花,只好借由“纯触”来感受身边的动静。

不过往好处想,既然她什么都看不见,那么Bliss想来也是一样被烟雾遮蔽了目力——只要她还是一个人的话。

不远处的地上,一个窸窸窣窣的低微响声正一点点接近了她的方向,像是一个沉重的人体在地上拖拽时,所穿衣服发出的摩擦声。身后什么东西击打地板的一阵“哒哒”响声穿透了雾气,而它的影子却仍旧埋在深雾里。前方灰雾之中,一个影子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看得出肩膀与脑袋,一会儿又像是一块被吐出来的口香糖,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形状。它们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正朝林三酒一步一步地摸索过来。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地往下淌;但最难受的,还是她胸膛中忍也忍不住的呛咳之意,仿佛要撕裂她的气管似的,甚至憋得血液都一阵阵冲上了头——然而她一旦咳嗽出声,Bliss立刻就会知道她的立足之处。如果她打开了前方更多的橱窗,那林三酒连在战斗中挣扎前进都困难了。

血液剧烈地冲刷着耳鼓,声音微微地影响了“纯触”的灵敏性;直到脚边雾气里慢慢爬近了一个人的时候,林三酒才后知后觉地一惊,条件反射地往旁边退了一步,手中教鞭“啪”地一声甩了上去。

当她感到自己的胳膊上又被碰了一下的同时,教鞭上也传来了信息;林三酒猛一拧身,还是什么也没看见——“……拥有卡片式能力或爆破类能力,以及体能和反射速度上的强大优势。注意不要与她发生近战,选择远程攻击……”

在视野模糊的时候,【因材施教】竟也能够将信息直接传送进她的眼底。

只不过……这个战力描述怎么让她觉得这么熟悉?

林三酒抹了一把眼泪,勉强睁开一双红肿刺痛的眼睛,在雾气中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她自己的脸。

同样线条坚硬清冷的一张脸,同样一头短短的、乱七八糟的头发,以及同样一双琥珀色眼睛;不同的是,另一个“她自己”现在正趴伏在地上,一双手臂拖拽着被裹在褴褛衣衫里的身体,一点点地往前爬。

刚才那一阵沙沙的摩擦声,显然就是地上这个“林三酒”发出的。

透过翻滚浮动的灰雾,林三酒勉强能看清楚“她自己”扭曲空洞的神情:她的下巴空空地掉下来,大张着的嘴成了一个黑洞;琥珀色的眼珠凸在眼眶外,就像是一具被人掏空了脑子后又活过来的尸体。

任谁见到自己这副模样,恐怕都没法完全镇静下来。林三酒急退几步,手中已经叫出了一条【毛巾】——这条普普通通的酒店毛巾,在神之爱里附着上了【神力攻击】——刚一将毛巾握在手里,不等将它甩出去,那一阵“哒哒”的响声就冲近了她的背后。

林三酒顾不上那个“自己”了,急急一拧身,只见一个黑影从灰雾里破浪而出,转眼间就已经扑至她的上方;当一张印着黑白花纹的长脸蓦然裂成两半的时候,她也抡圆了毛巾一甩,被【神力攻击】浸泡着的毛巾顿时重重地砸进了斑马马嘴里,将它远远地砸了出去。

马嘴深深地被砸开了,一路往后飞快地裂开,马颈、胸膛、身躯都像一张纸似的被撕开了,露出了一片黑幽幽的深洞。它显然是跑得最快的一匹斑马,身后还有两三匹它的弟兄,眼看着已经快要冲近了;林三酒正要转身冲向另一头,却发现自己脚下又被那一个“林三酒”给拦住了去路。

那一个“林三酒”嘶嘶地喘息着,低叫着,在她脚边张大了嘴,隐约还能看见她喉咙眼儿里翻滚着的什么白色东西。

心念一动,林三酒手里又叫出了一条毛巾——就在她正要朝那张嘴砸下去的时候,她身前身后两个橱窗玻璃忽然同时“哗啦”一声碎了,稀薄了一些的雾气顿时扑进了那一个展示格里,将里头慢慢往外走的居民涂抹成了一片模糊黑影。

“糟了,”她低低骂了一声,与这两个字一起滑出喉咙的,还有终于再也不受控制了的一阵咳嗽。

刚才那匹斑马显然把她的位置暴露了,Bliss才会这么精准地打开了她身边的两个橱窗。一旦Bliss知道了她的所在,那么烟雾不就只成了自己一个人的障碍了吗?

林三酒暗骂一句,伸手抹了一把身上的玻璃碎片——然而她在胳膊上一划,却不由一愣。

刚才玻璃碎裂时,她分明感到了手臂上被扎着时的微微刺痛;然而此时低头一看,她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穿的是一件长袖男装,而不是往常常穿的工字背心了。

那怎么还会疼……?

林三酒低头一看,恰好在地上另一个“自己”的胳膊上捕捉到了几点碎碎的反光。

一道电光般的恍然瞬间划过了她的脑海。

这个东西模仿成目标的样子以后,能够把它受的伤害转移到目标的身上去!

“哒哒”声又一次清晰地接近了她,她回头一看,发现不止是另外两三匹斑马已经靠近了,连刚才被撕裂成两半的那一匹,也摇摇晃晃地重新粘合站了起来。她现在连碰也不敢碰着地上那一个生物了,小心地侧身绕了半个圈,从它身上一跃而过,拔腿就朝走廊另一头冲去。

“你为什么要自讨苦吃?”Bliss叹了一声气,在一走廊暂时获得自由的怪物声响里,依然清晰凉柔得如同一阵夏日的夜风。“我刚才不知道你的位置,又不能让你这么过去……迫不得已之下,我把前面所有的橱窗都打开了,但没有想到,原来你才跑到了中段位置上。”

前面所有的橱窗都打开了?

林三酒心中一凉的时候,也已经一头冲入了前方的雾浪。她不能走回头路了,唯今之计只有继续硬着头皮闯下去——【防护力场】在她身上又闪烁了一次白光,强化了她的体表防护;她咬着牙收回【因材施教】,却叫出了【龙卷风鞭子】,狠狠一鞭甩向了前方层层叠叠的影子。

……她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度过接下来这一段时间的了。

前方的长走廊里,每一个橱窗的玻璃都碎了。烟雾渐渐越来越淡,不知多久没有脱离过囚笼的各色生物,似乎都清楚自己的目标是谁,在它们短暂的自由时间里带着嗜血的疯狂,一个又一个地朝林三酒涌了上来。

她记不清楚自己击退了多少种攻击,又吃了多少伤;【防护力场】数次被击打得摇摇欲坠,又在意老师的勉力支撑下得以保全,她却仍然没有靠近楼梯。斑马马蹄特有的“哒哒”声,阴魂不散地一次次地朝她冲上来,不管被打飞、砸烂了多少次,仍然能像是重新涨回来的潮水一样再次瞄准了她。

然而斑马真正致命的一次攻击,却全无声息。当林三酒意识到自己被一片庞大阴影给罩住了的时候,她正陷入了一片及腰高的黑色爬虫群里;她回头一望,正好瞧见了斑马越张越大的嘴——那张嘴像拉链一样,飞快地拉开了它的脖子和身躯,打开了一个深洞,当头朝她笼罩了下来。

林三酒一把扯下【企鹅社立体童书】中的一页,将它朝斑马口中一扔,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姑娘立刻舒展开,在空中化作了人形;紧接着,它就被那个斑马罩子给一口含住了脑袋。

黑白色条纹迅速从斑马身上活了,一圈圈黑白交替地往前滑下去,最终脱离了斑马皮,全罩在了小姑娘身上。在林三酒一眨眼的工夫里,原本是斑马的东西仿佛褪去了一层皮似的,只剩下原地一个粉红色的人形肉块;那小姑娘几次挣扎,逐渐被那黑白条纹越束越紧,一点点束出了斑马的大概轮廓。

她紧紧攥着另一张刚刚叫出来的卡,只是在原地停了半秒,就被一个黑影当胸撞了上来,远远飞了出去——林三酒的运气似乎用完了,她的身体正好砸在一处走廊拐弯的墙壁上,随即软软地滑向了地面。

“等等,”Bliss立即叫了一声,“都别动了!”

走廊中的各色生物们缓缓地停了下来,仿佛充满了抗拒。

林三酒的躯干折成了两半。一截脊椎明显要比另一截高,好像一根被折断的筷子。

没有人类能从这样的创伤中活下来的。

821 签到点

……没有人类能从这样的创伤中活下来。

走廊中一片静谧,时间一点点过去了,缓慢得仿佛能让人看见它的流淌。好几分钟以后,林三酒仍然没有站起来。

新风系统停止了运转,残余的浅灰色烟雾悠悠漂浮在空气里,将她一动不动的身体晕染得时而清楚,时而模糊。那一个折纸变成的小姑娘,被一层斑马皮给活活束成了一匹斑马的样子;一分钟过去以后,她变回了一片折纸,从斑马皮里掉了下来,与主人一样扭曲变形了,静静躺在地上。

黑白斑马、无头躯体、靠手臂爬行的“林三酒”、一片黑色石油……各色各样的生物和堕落种们都停下了脚步,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走廊拐角墙下的身影。它们没有得到回去的命令,又不能上前攻击,空气里不断地响起它们焦躁不安的摩擦声和喘息声。

“林三酒,”Bliss突然开了口,语气又重又快:“林三酒!”

地上的人影没有回应。

“你别装了,”她听起来和她的藏品一样,都有些心烦意乱:“我知道你没有死,你不是一个那么容易死的人——快起来!”

林三酒的脊梁骨,此时看起来就像一个断裂后交叠着的“Z”字形。

“林三酒?”

Bliss又叫了几声,一声比一声轻,渐渐地掺上了半信半疑的影子。

一个穿着芭蕾舞裙的细长少女,忽然仰起脖子尖尖地嘶叫了一声,从喉咙处裂开了一条漆黑的深缝——躁动顿时像波浪一样在堕落种群中泛开了,十几颗形形色色的头颅来回转起了圈;仿佛前方那一具人体是一块肥肉,勾得它们蠢蠢欲动、坐立不安。

“都回去!”Bliss低低地斥了一声。

一匹斑马慢慢地退了几步,但有好几个堕落种却反而往前挪了挪,长长地伸着鼻子,吸嗅着林三酒的气味。其中有一个堕落种焦躁难耐之下,猛地一甩长尾,一下子打破了墙角处一只地灯,仿佛要借这一甩把Bliss的声音也甩出去似的。

Bliss冷笑了一声。

她没有呵斥自己的藏品,却只是轻轻地、清楚地吸吮了一下舌尖——这一道声音像是电流一样打在了堕落种们身上,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它们不情不愿地动了。蹒跚着、拖拽着,它们或走或爬地回到了橱窗里。透明碎片迅速升起来,重新组合成了一面面玻璃墙,将它们关进了橱窗里。

“好啦,我把它们都关起来了,你可以站起来了。”Bliss柔声一笑,“如果你现在立刻跳起来往前冲,等我重新打开橱窗、把它们放出来,也得花上一两秒钟。有了一两秒钟,你大概可以冲到楼梯口了吧?”

地上的身影依然保持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弯折角度。

“……你不想先冲到三楼去吗?”Bliss轻声问道,似乎渐渐有点儿急促起来了:“离你的签到时间只剩下十五分钟了,你这么一直躺着可不行吧?”

除了徐徐浮动的烟雾之外,走廊上没有任何一点儿动静。

“真的死了?”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随即就彻底陷入了沉默。又过了足足五六分钟,展馆走廊中的死寂突然被一声喊震碎了:“林三酒!你不可能真的死了吧?”

……她刚才好像一直在盯着走廊。

几秒钟后,展馆中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声音似乎十分遥远,像是从深潭下一点点浮上了水面;来人赤着一双脚,唯有偶尔踩到木地板时轻轻的一声“吱”,才能勉强暗示出来人的位置。

这一点点模糊不清的脚步声,说不上来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却在须臾之间就走进了林三酒陈尸的长廊。一个裹在长长红色纱裙里的人影,渐渐地清晰了模样——那一双蓝得仿佛能直接灼烧灵魂的眼睛里,焦躁的情绪如同摇荡的水波一样,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

她几步走近拐角,叫道:“林三——”

一个“酒”字没出口,却顿住了。Bliss一怔,长睫毛颤抖几下,似乎没有明白自己眼前的景象;她左右看了看,不由退了一步。

地板上空空荡荡,哪儿也没有林三酒的影子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后方一个飞快的脚步声蓦然打碎了平静;那人似乎压根没打算遮掩自己的行踪,脚下的声音清楚极了,也快极了——一眨眼间,那一串脚步声就已经咚咚地冲上了楼梯,如同一道滚雷似的从天花板上一闪而过。

Bliss猛地仰起头,一时间面上神色又像吃惊、又像放松,最后在唇角处凝成了一点儿笑。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有死。”她叹气时嗓音沙沙地,仿佛繁树擦过夏夜。“真可惜……我也不能让你好好地签上到。毕竟我已经答应他们,要把你拦在这儿了。”

即使是三楼走廊尽头的林三酒,也能把她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简直像在耳边响起来的一样。她来不及去想为什么Bliss人在二楼,却能把声音送进自己耳朵里了;她脚下疯狂地加快速度,朝四楼楼梯扑了过去——说她正在与时间赛跑也不为过,因为她身后的橱窗接二连三地打开了。

林三酒一眼也没有朝身后扫,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在追逐自己;她现在离签到过期只剩下了不到十分钟,她不能恋战,必须以最大速度冲进泳池里,哪怕这意味着自己后背上要挨不知多少下攻击。

“快快,”意老师也在脑海中死命催促她,“再快一点!【防护力场】太耗意识力了!”

三楼楼梯比前两段楼梯都长,在空中盘了一个旋,才继续往上升。林三酒恨不得自己能够像一头豹子一样手脚并用地冲上去;当她一步跨越了两节台阶时,她的余光无意间往楼梯外一扫,登时叫她楞住了。

悄无声息地,四楼楼梯旁的墙壁分开了,走出了一个大红色的人影。嘉比盖尔——不,该叫她Bliss了——抬头朝她望了一眼,似乎没想到她已经跑了那么远,立即转过身,一步就将自己重新没入了墙中。

下一次,她大概就要从自己面前的墙里走出来了……

林三酒咬紧牙关,终于狂奔着扑上了楼梯,一头冲进了拱门里——那一个熟悉的碧蓝色泳池,在落地窗外投进来的明亮日光里,正一摇一晃地波荡着粼粼金泽。

与此同时,Bliss也轻轻踏出了拱门门廊,但终究还是比她慢了一步。泳池两侧全被落地窗包围着,没有间隔的墙壁能让她缩短路程了;她快步跟上了林三酒,身上的大红长袍与黑发一起,在湿润的风中猎猎欲飞。

一眼也没有看她,林三酒“扑通”一声跳进了泳池尽头的角落里——签到副本就在这个夹角里,当初还是Bliss亲手把她领到这儿来的。

……没有了。

透过池底荡漾的柔光,她看着自己一双脏兮兮的男鞋,在水池瓷砖上踩了好几圈;但是焦急地找了好几秒钟,林三酒也没有看见“签到副本”的字样。

难道不是这一角?

她抬头扫了一眼,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正当她惊疑不定、焦虑不安时,一阵雪似的凉凉气息,就从泳池边上扑了下来。

Bliss站在水池边,一双长长的小腿上被水色染出了笔直的光。她雪雾般的皮肤一路没进朦胧的大红纱袍里;黑发从碧蓝眼睛旁落了下来,悠悠垂荡在空中。

“……不在这儿了噢,我已经把它搬走了。”她有几分遗憾,又有几分心疼似的,低低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说过吗,我不能——我真的不能让你签到。我已经答应他们了。”

签到点怎么会被搬走?

林三酒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不,更重要的问题是,签到点现在在哪儿?

“刚才那些堕落种和怪物……都是你故意放出来的吗?”她哑声问道,“你做出一副不愿意放我上四楼的样子,因为你想让我以为签到点肯定还在四楼?”

Bliss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一下,红唇微微一勾:“是。你不也误导我,让我以为你死了吗?烟雾弹……也是为了达到更加逼真的效果吧?你是怎么做到的?那时你的后背看上去真吓人。”

林三酒脑子里嗡嗡地响,唯一一个清楚的声音来自于意老师:“你还有不到八分钟了,”她的语气难得一次这样严肃沉重:“想一想,来的路上有没有看见签到点?”

“签、签到点在哪儿?”她焦躁之间,竟然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Bliss看着她一歪头,当然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你能搬走签到点?那可是一个副本!”林三酒扬声质问一句,猛地翻出了泳池,扬手就朝Bliss抓去——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了,像鹿一般朝后跃了出去,低声说道:“这栋楼里,什么都可以被我挪走。挪走,再挪回来,换一个构造……对我来说都很简单。”

在哪儿?

签到点到底会在哪里?

余渊——余渊可能还在等着她去救命——

Bliss转过身,走向泳池另一边,红纱像烟雾一样飘散下来。“你找不到的,”她有点儿悲伤地说,“我只要把它随便藏进哪一个橱窗里就行了……你没有时间一个个橱窗去检查了。”

诶嘿嘿嘿嘿大家今天有没有喜迎十九大呀

今天到了上海,昨天只睡了一个小时,现在………嗯,只好给你们现场表演一段儿《老艺术家从艺二十周年庆典之苍蝇搓手》了………

《末日乐园》诶嘿嘿嘿嘿大家今天有没有喜迎十九大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22 帮一个忙

意Bliss话音一落,意老师立刻有了反应。

“我现在立刻调出你的潜意识图像,”她匆匆地说,“你看看,哪一个橱窗里写着字!”

“先看那架绞肉机的橱窗,”林三酒也反应了过来,第一时间想到了整栋楼里最特殊的藏品:“她刚才让我从橱窗里出来了!”

绞肉机随即在她眼前浮了起来。余光的碎片,摇晃的视野,一扫而过的瞬间……潜意识像是一架不慎打开后的随身摄影机,将它们一一捕捉了下来。

绞肉机橱窗里一片灰白,没有一个字。

带着失望,她将注意力转向了其他地方。不知多少幕景象紧接着一张张划过眼前,没有花多长时间,林三酒就已经将她刚才一路上目光捕捉到的景象都看过了一遍。

Bliss裹在一裘红袍中,伫立在暧昧昏蒙的角落中,沉默地望着她。

没有。

图像中没有哪一个橱窗里,写着“签到副本”那一行小字——至少,她刚才目光扫过的地方没有。

“到底……到底在哪里?”林三酒怔怔地开了口,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Bliss转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此时却好像对此有点儿不舒服。

林三酒慢慢地走到落地窗前。

半山镇坐落在一片银白与藏青斑驳的雪山中,各色建筑高高低低,进化者们来来往往——没有人知道这栋展馆内部已经不一样了。展馆大门显然暂时关闭了,七八个人正聚集在展馆门口,等待着它重新开门;她不由想起自己刚进来时,一楼橱窗中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那几个进化者。在堕落种出来以后,恐怕他们就凶多吉少了吧?

一楼……一楼……

林三酒一怔。

Bliss说过,在自己一进来的时候,她就认出了林三酒。那么,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就把一楼里的“藏品”叫出来堵截她呢?

她又想到了自己所见的第一只铅灰色堕落种。除了露了个面以外,它几乎什么也没干成,就被Bliss拦在了楼下……为什么?

为什么要放她上二楼?或者说,为什么不让她在一楼流连?

她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林三酒忍住心跳,用余光扫了一眼Bliss。后者远远地站在角落中,低垂着眼睛,神情模糊而疏离。

“算了吧。”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Bliss忽然抬起了头。“你只剩下这么几分钟了……不如我们坐下来,聊一会儿天吧。”

林三酒转过身子,听着自己胸膛中的喘息声,清楚而急促。

“聊天吗?”

她的笑容匆匆一闪,在对方有所反应之前,突然抬起胳膊、手肘向后重重一击——她这一下用尽了力气,在玻璃哗然碎裂的时候,她也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一凉,一片热热的液体迅速浸透了衣袖。

用双手护住头脸,她不等Bliss出声,纵身从雪片般破碎开来的玻璃幕墙中一跃而出。

寒风呼呼地灌满了她的衣物,转瞬间雪地就在眼前放大了;林三酒借势一滚,立即跳起来,分开了一片惊呼的人群中,拔腿就朝Bliss展示楼大门冲了过去。

“你干什么!”

当她抱着头,一肩撞破了门玻璃时,身后也响起了一声喊。她充耳不闻,转身就大步闯进了一楼走廊;出乎意料的是,一连四五个橱窗里,竟只有空荡荡的一片灰白,没有人也没有堕落种。

难道说,是Bliss的藏品不够多?所以一楼压根没有堕落种?

在意老师的操控下,【意识力扫描】如同雷达一样扫射了出去,将每一个林三酒经过的橱窗都迅速“翻看”了一遍,甚至连天花板也没有放过。她的速度很快,在两三分钟以后就冲到了走廊尽头——在那儿,她已经见过一次的铅灰色堕落种仍然盘踞在玻璃窗后,见她走近了,立刻“啪”地一声将脸贴在了玻璃上。

“有吗?”林三酒满怀急切和恐惧地问道。刚才意老师始终没有说话,没有她期望中能听见的一声喊。

“没有,”意老师听起来像是一只焦躁得马上要跳起来的猫,“没有!你再回头看看!”

重复一模一样的事情,却期待着不同的结果,似乎是疯子干的事。在林三酒踹碎了每一扇橱窗,把橱窗内外都检查了一遍以后,她忽然想起了这一句话——与这句话一起浮起来的,还有一阵隐隐的绝望。

一楼走廊的橱窗里什么也没有。

真正开始找签到点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每一个橱窗里,还连接着一个小房间;小房间是橱窗的几倍大,光是一间间找下来,就足以把她剩下的时间都耗空了。

房间里没有的话,那么天花板呢?Bliss如果把签到点藏在天花板上……那还怎么找?更糟糕的是,如果被藏在二楼三楼的天花板上……

即使已经意识到自己希望渺茫,林三酒却仍然不愿意放弃。她也许最多只剩下两三分钟了,是不可能在这点时间里搜查完这一层楼中每个角落的;但不甘心、愤怒、顽强得近乎执拗的心情,仍然驱使着她踢开一扇又一扇的房门。

直到意老师忽然轻轻地说道:“时间到了。”

林三酒一愣,随即一脚踹开了又一个门锁。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与之前同样格局的小小房间。

她沉重的呼吸声,仿佛搅起了室内昏暗沉滞的空气。

一个裹在大红色纱裙中的影子,坐在床边上慢慢抬起了头。碧蓝得像火焰一般的瞳孔,在阴影中笼上一层墨色,好像夜空下的大海。

“时间过了。”她叹息般地吐出几个字。

有那么一会儿,林三酒好像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不就是没签到吗?她多少生死关都闯过来了,说穿了,这不过也是一个副本罢了。

然而她随即又想到了棒棒糖。

棒棒糖被关在一个天空监狱里,几乎没有任何外力能伤害她。但在她没有签到的情况下,卧鱼,这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成了签到副本实现死亡结局的因素。

“你……你到底把它放在哪里了?”

Bliss犹豫了几秒。她的神色很平静,唯有一双眼波流转时,微微地闪过了一点儿水光。“就算你现在重新签到,你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仍要面临性命危机……”

她一边说,一边垂下眼睛,避开了林三酒。

“你刚才是不可能找到签到点的。为了以防万一,我把它藏在了楼体内部的钢筋水泥里。”

所以从外面根本看不见。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游戏。

“就在二楼天花板与三楼地板之间。”Bliss低低地说,声音像是早晨睁眼后仍旧在脑海深处徘徊不散的梦。“除非你把楼彻底拆毁,再翻过一块块碎砖……但我重建它的速度,一定远比你检查碎砖的速度快。”

她目标达成了,听起来却不得意,甚至好像每一个字都叫她难受。

但有一点没法改变了:林三酒在接下来的24小时里,极有可能会像棒棒糖一样死去。

她一个字也没说,在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里,林三酒转过了身去。就在她要拉上房门时,她忽然顿了一顿,看了一眼Bliss:“……你很内疚吗?”

大红人影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帮我一个忙吧。”林三酒轻声说,“你如果帮了我这个忙,我不恨你。”

“什么忙?”

“去山里,找我的朋友。”她望着地板,静静地说:“你所谓的‘他们’之中,是不是有一个看起来很年轻、棕黑头发的男人?他试图杀我,在我的飞行器上装了炸弹……被炸下天空的却是我的朋友。你去找他,你去救他,因为……我恐怕是办不到了。”

823 被删除的公告

十来分钟以后,Bliss的楼顶上响起了一阵遥远的嗡鸣。一架塔型飞行器徐徐升进天空,在左右摇晃中很快找到了平衡;随着它加大了马力,飞塔一转头,朝蓝天下的群山飞了过去。

直到她再也看不见那影子了,林三酒这才转过身,走向半山镇的另一头。

她不知道Bliss可不可靠,但除了她以外,林三酒现在没有可以托付的人了。Bliss始终没有告诉她“他们”究竟是谁,只是默认了那棕黑色头发的男人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午后暖融融的日光照在身上,仿佛让她的血液都松泛慵懒起来;这样的情况下,实在很难想象正有一场性命危机正在等着她。

布莱克市场人流汹涌,叫她心中一根弦紧紧绷住了;签过到之后,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性命危机”发生的可能性就被局限在24小时以内了。

“你还是回Exodus去吧,”意老师语气沉重地建议道,“在明天之前不要出来了。”

“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是谁。”林三酒抬脚往黑市外走去,尽管她满心抗拒:“这种缩头乌龟的感觉太糟糕了。”

假如礼包在身边就好了……她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通往真相的线索一定已经摆在自己眼前了;只是她缺少季山青那种抽丝剥茧的智慧——就像拼图一样,她看见的只是无数碎块,礼包却能看见拼完碎片后应该是一幅什么样的图。

他一个人在宇宙间战斗,不知道还好吗?

她一边走一边出神,直到走出了好几步,才忽然反应过来身后有人叫她。林三酒回头一看,目光落在了一张有点儿熟悉的胖脸上;对方额头上的油汗和嘴唇上的胡茬,好像从来没有被清理过:“诶,昨天谢谢你了!”

她扫了一眼胖子身后的店面,无数个果冻一样的“笑”整整齐齐地陈列在架子上。

“举手之劳,”林三酒点点头,脚下却不知怎么没动地方。笑……她也曾经买过一个……鬼使神差地,她的思绪一直盘绕在这个商品上,似乎总觉得它有什么可挖掘的地方。

“那个人以前来找我买过很多次笑,但昨天他说他没钱了,想赊账,我不同意,他就趁我不注意时抢了就跑……这玩意儿也不上瘾啊?”胖子店主絮絮叨叨时,似乎察觉了她的目光:“要是你想买,我给你半价。对了,盒子我要回收的。”

“回收?”林三酒将自己买过的那一个笑拿了出来,递给店主:“我向你买过一个,不过没用上,给你吧。”

“怎么不用了?”

“本来是买了顺手送人的,”木鱼论坛里那个永远一脸生无可恋的工作人员龙二,实在很需要这个东西。“不过我找不到他——”

一句话没有说完,林三酒像是突然被电打了一样,脑子里霎时间闪过去了一道光——一瞬间,她将好几块看似无关的碎片都拼了起来。

“我知道偷你东西的人是谁了!”她一把拍在店主胳膊上,快得叫他都来不及躲:“笑!正因为是笑啊!对了,我怎么这么笨,我怎么才明白过来!”

胖子店主被她吓了一跳,张大了嘴:“你、你知道他是谁了?”

“告诉我,”林三酒急急地说,“昨天偷你东西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跑了,”店主有点儿无措,“我找回了一多半的笑,但让他给溜了!你知道他是谁?”

顾不上回答他了,林三酒转身就跑。她没有往小飞机接送点跑去,反而跳上了最近一班巴士,迅速买了一张通往木鱼论坛的票——她怎么早没有想到呢?

“我,我也明白了,”意老师结结巴巴地说,“没想到这件事一直摆在咱们鼻子底下……”

林三酒养成了与意老师一起梳理来龙去脉的习惯,抓紧了扶手,问道:“你还记得我那一个深夜,在木鱼论坛里差点撞上的年轻人吗?”

“我当然记得,我就是你的一部分啊。”意老师咕哝道。

“当时我往外走,他往里走,显然是正要去使用木鱼论坛。在我走上一楼的时候,我记得屏幕上恰好闪过了一条实时讯息,是一个人要找保镖,但出不起多少钱的公告。”

那时木鱼论坛里没有多少人了,从时间上来看,公告很有可能是那个年轻人坐下来以后立刻发出来的。

“当我看见那个偷笑的人时,我只觉得眼熟……现在一想,正是当时在论坛里差点撞上我的人。他肯定是遇上了什么危险,才会想到雇保镖;但是一个身处危机里的人,为什么要冒险偷笑呢?这并不是什么保护性的道具。”

“只有一个解释了。”意老师赞同道。

“对。那个人一定是戴上了【面具】的龙二。”林三酒呼了一口气,感觉像是终于拨开了眼前的一片迷雾:“除了五官外貌以外,龙二还有一个更加显眼的特点,就是他那一副消沉沮丧的神态。不把这一点改变,他换成什么模样都能让人认出来……也就是说,他的危险来自于人。偷笑和戴面具一样,都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外在,好不让人认出来。”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个小贼需要那么多的“笑”,买到没有钱了,就不惜去偷——因为他必须不断地使用它,让自己持续保持在一个神采飞扬的状态上。

“龙二在你第一次去过木鱼论坛后,紧跟着突然失踪了……他的失踪很可能跟你有关系。”

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林三酒甚至没有开一个自己常用的单人舱,挤进一排进化者中,找了一个没有人用的蓝色屏幕,忙搜索出了那一条公告。她没有声明自己是谁,只是说自己愿意接下这个工作,酬劳看着给点就行;匆匆几行字写完了,她敲击一下屏幕,将回信发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身边的另一块屏幕上发出了“叮”的一声。

不敢置信地,林三酒慢慢转过了头。

屏幕荧光将身边的那张脸映得明暗不定;与昨晚相比,这个年轻人脸上多了好几块瘀伤。尽管他模样狼狈,嘴角却始终牢牢向上勾着,活像是被钉子给钉上了似的,笑得又僵又硬,看着甚至有几分痛苦——仿佛他已经根本不想笑了,只想从“笑”这个表情里逃出来,却逃不掉一样。

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屏幕,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身边的不对劲了;他猛一拧头,二人的目光刚一对上,年轻人立刻转身就跑——林三酒几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低声喝道:“是我给你回的信!龙二,对不对?”

他惊疑不定地瞪圆了眼睛:“你……你怎么……”

他显然没有被人追杀过的经验,此时震惊之下,竟连否认都忘了。

“小点声,”林三酒紧紧握住他的胳膊,暗中推着他往外走,“表情自然点,别一副被劫持了的样子。”

“你、你是……”

“你还在这儿工作时,我来过一次。那时你带着我去了地下二层的单人舱,我在签证官频道里发布了很多寻人公告。你还记得我吧?”

那一刻,林三酒几乎没有足够的词汇来形容龙二脸上闪过去的表情了。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也像是满腹埋怨,有点儿终于得救了的样子,又像是要害怕得要掉泪……这一切表情与“笑”混合在一起,让他面皮一跳一跳,看起来古怪极了。

“是你吗?”他颤巍巍地说,“真的……真的是你?你可害惨我了!”

“怎么回事?”

“我、我只不过是看见你的几个寻人公告被删掉了……觉得奇怪,跟别人提了一两句……我不知道怎么泄露出去的,但、但我一直被追杀到现在……我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林三酒一怔。她发出公告后,没有再一一检查过自己的寻人公告,因为实在太多了,她也没想过有这个必要。

“是哪几个人的公告被删了?”她急忙问道,“一共有几个?”

“四个。”龙二缓了一口气,总算镇定下来一点儿:“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一直在回想这个事儿……公告上的名字是卢泽,玛瑟,冯七七和12。你、你会保护我吧?”

824 追杀的人到底在哪

一824

林三酒知道她的“性命危机”会来自何方了。

“我每隔三个小时就换一个地方,”龙二缩着脖子抹了一把脸,脸上肌肉一颤一颤地形成了一个苦笑。“连……连夜里也不敢睡个囫囵觉……除了木鱼论坛和那卖笑的店铺,我从来不去同一个地方两次……但就算这样,唉,我知道我还是没有把那些人甩掉。我真是……又怕又累。”

二人一边说,一边混在人流中走出了木鱼论坛。夕阳从地平线上一丝丝地渗进天空,浸染得天地一片金红血色,仿佛诸神在云层里也经历了一场厮杀争战。

在沉默中走了一会儿,林三酒忽然压低嗓子说道:“现在没有人在跟踪我们。”

“没有吗?”龙二闻言却十分提不起劲,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他们很隐蔽的,你肯定是没发现……我也有过很自信的时候,觉得我安全了、躲过去了,但是往往在我最不提防的时候,刺杀的人就冒出来了。”

她皱起了眉头。

纯触与其他的能力不一样,如果连“纯触”都无法发觉跟踪者,那就说明没有跟踪者。林三酒没有向他辩解,只问道:“你前几回被刺杀时,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会保护我的,对吧?”龙二打了个激灵,又问了她一次。“那几次刺杀……防不胜防,防不胜防……”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即使【面具】和“笑”也没法完全遮掩住龙二脸上那一股沉沉没有生趣的丧气。他没有多少钱,只能负担得起一张【面具】;在换不了面貌的情况下,只要被人认出来过一次,以后就等于无遮无挡了,会被一直追杀倒也不算出乎意料。

“你过来,”她低声吩咐了一句,加快几步在墙角处一拐,将自己藏在了阴影里。

龙二垮着一张脸跟了过来。

“我身上正好没有别的面具了。这个给你,”林三酒左右看看,揭下了自己的面具递过去:“把你的给我。”

“诶,诶,那你……”

“我只要顶着你这张脸,你就安全了,对不对?”

“应该对,但是……”

林三酒吐了一口气,猛然伸出手,捏住他下巴底下的皮肤一撕,就把他的面具也给拽了下来。龙二真实的脸被自己的汗浸得发白,眉毛眼睛嘴角全垮着,唯有面部肌肉还在努力地形成一个难看的笑——不管让他丧气的原因是什么,显然都强大得足以与特殊物品抗衡。

“我正好需要找到追杀你的人,”她扬扬面具,将它用衣袖抹了抹,戴上了脸。“这样一来,你也安全了,我目的也达到了。”

“但是你会替我被追杀……”

她又何尝不知道?

“我错过了一日签到副本,今天之内本来就会遭遇一次性命危险。我之所以愿意替你戴上这张面具,一是我不敢保证危险发生时,我仍有足够余力去保护你,但我不能让你因我而死;二是……如果性命危险注定要发生的话,我宁可由自己来选择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危机。”

毕竟她对自己的武力很有信心。如果是与人对战的话,即使是斯巴安或人偶师,也拿不走她的性命。

“那群人不愿意让我从你口中得知公告被删除一事……等他们发现我已经知道了的时候,我想就不会再追杀你了,那么做也没有意义了。”林三酒想了想,又拿出了一小袋红晶交给他:“给你,钱是总能派上用场的。”

想要以自己为诱饵吊出暗处敌人的话,就不方便把龙二带去Exodus了;她将龙二介绍去了“丧家之犬”旅馆——这个名字倒是非常适合他眼下的处境——随即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上了街。

到底是谁不想让她找到卢泽,其实不是一件很难猜的事。

随着时日渐久,卢泽身上的人格也会逐一像玛瑟一样形成独立个体;为了能增加找到他的几率,林三酒针对12和未曾谋面的冯七七都发出了通告。

连这两个公告都被删了,说明暗中删公告的人很了解卢泽的十二人格——能这么了解分裂人格的,恐怕也只有分裂人格之一了。

到底是哪一个呢?

为什么那人格不愿意让自己见到卢泽?卢泽和玛瑟现在怎么样了?

林三酒双手插在裤兜里,即使是沉思的时候,依然不忘垂下眼皮嘴角,尽量让自己贴近龙二那一副总是生无可恋的神态。她到底还是有点儿不放心,绕着“丧家之犬”旅馆远远地转了好几圈;但让她暗暗纳闷的是,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各色灯光逐一亮起,还是没有人接近她。

“是不是时间太短了?”意老师建议道,“要不你再继续转一晚上,往人少昏暗的地方去。”

那也太刻意了。

林三酒顿下了脚,在路灯下缩起肩膀,两眼茫然地盯着路面。她回忆着龙二的体态,把自己藏在一个巨大的绿皮垃圾箱子后——直到那绿皮箱子在半小时后发出了一阵阵响亮鼾声,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人的落脚点。

有人可以在十二界买占地几百英亩的房,有人却只能睡垃圾箱。

夜越来越深了。橘黄色的微弱光芒有气无力地落在街道上,将远处一排顶着蒸汽管的车子染成了幽灵。三五个进化者坐在驾驶位里,百无聊赖地抽着烟,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等着等着,几个路灯灯泡像是突然丧失了生存希望,“啪”地一声灭了,更深浓的黑暗又悄悄朝街上袭近一步。

不知又过了几个小时,蹲在地上的林三酒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她把这条街深夜时的模样都已经记在了脑子里:哪里住着一大窝夜鸟,角落里哪一扇窗户打开后会是一家可疑的酒馆,什么时候会有卖夜宵的木板车推过去……连远处那一排车子是干什么的她都弄明白了。

“你还不走吗?”一个圆头方脸的进化者从驾驶座里探出头,遥遥喊了一声:“看来我今晚上是拉不着客了,我可要回去睡觉了。”

碧落黄泉的公共交通系统称得上发达了,林三酒想不出这些出租车有什么生意可做。见她摇摇头,那进化者缩了回去,嘟囔着启动了汽车——刚才这几个司机问了她好几回要去哪儿,却终究还是没做成她这笔生意。

当这辆浑身插管、如同一个重症病人似的车从眼前缓缓经过时,林三酒忽然心中一动,猛地站起身朝它挥了挥手。那个进化者显然犹豫了一下,过了半秒才吱吱嘎嘎地刹住了车,车子已经远远地滑出去了。他探头问道:“干什么?”

“送我去黑市,”林三酒一把拉开车门,“尽量快!”

“那么远,很贵——”司机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一袋扔进怀里的红晶给打断了后面半句话。他的脸颊都被映红了,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好嘞!”,重重踩下了油门。

汽车往前疾驰而去,林三酒立刻扭过头,死死盯住了车子后方。

如果有人在暗中观察她的话,那么这个时候就不得不冒头了——她不搭乘公共交通,对方就不能装作是另一个乘客;要想不追丢她,这个时候他们就要从暗洞里跟出来了。

这个主意是她临时浮起的,对方不可能有任何防范部署。

“再快一点儿,”林三酒回头对司机说,“我现在都能比它速度快了!”

“你的速度或许是不慢,但你可不能像它一样坚持这么长时间啊。”司机显然已经有过许多次类似的对话了,漫不经心地一边说,一边从后视镜里抬起眼睛:“我说,你长得好像有点儿面熟,我似乎在哪见过……”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面具】的长相都非常大众化,这倒不奇怪;假如戴一张斯巴安那样的脸,也就谈不上隐藏踪迹了。

“真的,我肯定见过,”司机的一双眉毛越靠越近,形成了浓黑的一条毛虫。“到底在哪儿呢……”

随口应了一声,林三酒正要再转过头去时,只见司机猛然一颤,仿佛被电打了似的抖了几下——她刚刚一怔,几条黑色安全带“啪”地一下将她牢牢扣在了座位上。

“我……想起来……了……”

司机低垂着颈骨,将脖子扭转成了一个让人心惊的角度,从阴影里露出了一双眼珠。

特大喜讯!特大喜讯!

江南皮革厂老板黄鹤就要带着小姨子回来了!带着一亿,啊不,三千万,没有,带着五块钱回来了!还不起欠债,开不了工资,但是好处是明天到家后黄鹤就可以开始更新了!

(是我明天回家了,如果不困的话我就飞机上码字……)

(回家以后应该能保持日更了)

《末日乐园》特大喜讯!特大喜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25 如何对朋友下手

林三酒一把抓起几条安全带,双手一扯,在崩裂的短促一声中,她立刻重获了自由。她一脚踹上司机座椅,连座位带人一起朝前冲去,那司机甚至没来得及转过头,就被挤压进了车子前方——汽车尖鸣着失去了方向,轰然撞上了前方一道商店墙壁;火花闪烁着跳进夜里,骨头断裂的声音和飞崩成数片的方向盘,登时充斥了整个车厢。

当她跳出汽车的时候,那个司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才一点点从变形的钢铁下透了出来。车子框架还算完好,林三酒拉开车门,眯起眼睛看了几秒,总算分清了哪儿是司机,哪儿是被碾压后的碎片。

“谁让你来的?”她喘息着问道。

那半张爬满了黑红色血迹的脸,此时却只顾着喘息,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了。

派来追杀她的人,竟然这么轻易地就不行了。这让林三酒在惊讶之余,甚至还有点儿不高兴——他们就这么小瞧她?连一个战力高的都不舍得派?

“喂,醒醒!”她又叫了一声。

原本寂静的夜晚被搅出了波荡,从深沉的暗流下浮上来了隐约杂音。她朝杂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几点光在夜色里亮成了一条线;引擎声低低嗡鸣着,好像是刚才那几辆出租汽车。

林三酒心中一动,立即拉开后门钻进车里,半伏半倒地躺在后座上。车窗里不断晃进来越来越亮的灯光,随着数道刹车声响起来的,还有另外几个司机的交谈。

“诶哟,还真是他!”

“老阿怎么开的车?好端端一条平坦的路,咋就能开进人家墙里?”

“别说了,先看看人怎么样吧。”

……老实说,这跟林三酒预想中的可太不一样了。

莫非这几个司机并不知情?

有一个黑影敲了敲窗户玻璃,隔着门向她问了一句:“哎!你没事吧?还能动吗?”

林三酒仍然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过了几秒,她感到有一道光穿过玻璃,映在她脸上;光柱在她身上来回扫了几圈,一个男人站在外头,嘀嘀咕咕地说:“我看不出他有什么伤……”

那受伤的司机被几人硬生生从碾碎的驾驶座里拽了出去,肉体擦着钢铁发出了叫人牙酸的声音——假如他不是一个进化者的话,被这么一拽,恐怕就很难再醒过来了。

“我看后座这人咋有点眼熟?”又一个声音说道。

林三酒的眼皮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视野里尽是模糊的睫毛倒影。

“你别说,我看也有点。”举着手电的那人,脸隐没在强光后的黑暗里,叫人看不清楚:“是不是以前坐过车?”

“你俩别废话了,”刚刚将受伤司机放在空地上的男人之一,闻言不由喊道:“赶紧把人抬出来,再给组织通知一声——你俩还想在这儿呆一晚上?”

立在车窗外的两条黑影,沉沉地没有反应。手电光笔直地打在林三酒脸上,叫她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随即她就听见车门“咔哒”一响。

“我……想起……来了……”

明明是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嗓音,这时听起来却像是一个梦游症患者——或者堕落种——从喉管里喷出来的一股死气。林三酒心中一紧,在车门被拉开的同一时间,意识力像浪潮般汹涌而出,门外二人被同时掀翻在地,手电筒骨碌碌滚了出去。

“怎么回事?”另外两个司机吓了一跳,匆匆跑了过来:“喂,你干什么!”

在不断翻滚的手电光芒里,二人雪白的眼睛圆圆地瞪大了,瞳孔缩小了几乎一半。他们喉中“嗬嗬”作响,仿佛有虫子正卡在嗓子眼儿里要往外爬似的。二人拖拽着自己的手脚,从地上慢慢爬起身,阴影里一双外凸的眼球,好像随时会从脸上滚下来。

“他……他们怎么了?”

两个刚刚赶来的司机都不由愣住了。其中一个身材矮瘦的男人扫了林三酒一眼,突然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道:“我不是进化者,你跟他们有什么仇,跟我没有关系!”

被他留下来的那人低声骂了一句,反手抽出了自己裤腰上的皮带——那皮带一碰着地面,顿时像蛇一样抬起了头,在空气里幽幽盘旋着。他一会儿看看那两个堕落种般踉跄前行的同伴,一会儿看看林三酒,脚下一步步往后退,满脸惊色,却似乎不知道该提防谁好。

“这不是我干的,”林三酒盯着正朝她一步步走来的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说:“是他们要攻击我。”

手电筒一晃一晃地停了下来,光芒落在她的身上。

手拎着皮带的男人忽然迷惑了一下,随即目光就不再游弋了,只是一动不动地钉在她的脸上。

“你好像有点眼熟……”他喃喃地说,“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短短几分钟里,这句话她听过至少三四次了。这句话会带来什么结果,林三酒也亲眼见识过了——她忙纵身一跃,翻身跳上车顶;那条蛇一般的皮带在同一时间蓦然撕裂了她脚下空气,带着嘶吼声击碎了地面。

“我想……我想起来了……”

手握皮带的男人低下头,一双眼球圆滚滚地翻了上来,像是突然被人吊住了脖子一样。他在几秒前还神态正常,却在一句话的工夫里,变得与他的同伴们一模一样。

一开始袭击她的那个司机,也经历了同样的过程。

龙二那句话又一次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不管怎么逃,总也甩不掉追杀的人……”

林三酒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了。

她扫了一眼车下几人——这几人都是在十二界底层打零工挣活路的进化者,不管是能力还是战力都低得不足为惧;她想了想,伸手摘下了【面具】,随即又叫出了【能力打磨剂】,将银光抬高,照亮了自己原本的面孔。

车下三个人的脸上,同时闪过去了一丝迷茫。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突然忘记自己要干什么了一样;过了几秒,握着皮带的男人才大梦初醒似的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另外两个人也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时都恢复了正常。

“怎么回事?”有人低声咕哝着,“我记得老阿是出车祸了?”

“为什么都傻站在这儿?”另一个人瞥了林三酒一眼,朝同伴问道:“我们要干吗来着?”

……果然是这样。

林三酒抿紧嘴唇,心中渐渐雪亮了。

这些人好像被催眠了。当他们想起自己看见过龙二和他的面具模样时,会条件反射式地进入攻击模式……这么说来,只要不戴龙二的面具,她应该就不会激发别人的反应。

但是为什么要挑这些战力平平的人催眠呢?这不是浪费资源吗?

她趁着那几人还在低声交谈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跳下汽车,一闪身走进了附近一条窄巷子里。熟悉的黑暗立刻吞没包裹住了她,让她得以像游鱼一样脱离了路灯与那几人的视线;身后好像响起了几声喊,但她的速度极快,迅速融入了夜色里,将那几人甩开了。

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她找到了“丧家之犬”旅馆。这家又小又破的旅馆,在凌晨三点钟时,冷清得仿佛已遭到了废弃——只有门口接待台那儿,仍隐隐地透出了亮光和声音。

那个黑皮肤、装扮华丽的胖店主,仍然像几个月之前一样,无论何时看起来都精力充沛;她此时正坐在门口,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一只硕大水晶球,一边流水似的往嘴里塞各种各样的零食。听见有人拉开了门,达丽头也不抬地说:“一个晚上二十龙特,不赊账。”

“你看的是什么?”

达丽一怔抬起头,顿时笑了:“哟,你倒是一个稀客了。”

带着她特有的那股活力,她絮絮叨叨地说:“前阵子有人从不知哪个末日世界里带回来了一套电视剧,剧情是很好看的——可惜就是他们的审美吧,有点儿一言难尽……怎么,你又住店吗?”

再次见到一张熟悉的脸,林三酒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目光转了转,见接待台后每一条走廊里都空无一人,低声说:“不,我是来找一个朋友的。”

达丽有点儿狐疑地瞥了她一眼:“真是朋友吗?你可不能给我惹事儿啊!”一提起跟旅馆有关的事,她就收不住嘴;林三酒没等打断她,目光却被水晶球吸引过去了。

假如水晶球里那两个正在亲吻的人,就是电视剧男女主角的话,那一个制作它的世界未免也太……也太口味奇特了。

即使林三酒心里装着事儿,她还是没忍住往水晶球上多看了几眼。男主角面部正中央覆盖了一大块黑乎乎的痦子,几根粗粗的长毛从痦子里钻出来,在亲吻时不断摩擦着女主角的脸;水晶球里的景象不大稳,画面闪了闪,女主角随即睁开一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深情脉脉地望着黑痦子,笑开了一口残破黄灰的牙。

“你看,我说过吧,”达丽斜着眼睛,看着水晶球:“要不是剧情特别好,实在叫人很难看下去。”

“这是……电视吗?”

“算是吧,”达丽拍了拍水晶球,画面又一次恢复了稳定:“虽然质量一般,但比真正的电视机划算多了。要不然还要买配套的发电机和卫星天线,实在太贵了。”

林三酒“嗯”了一声:“那我去找我的朋友了,你看吧。”

达丽转过头,一边看着水晶球朝她挥了挥手,一边摸起了桌上一只电话——这大概也是从末日世界里搜寻出的旧物资,模样有点儿像她小时候常用的固定电话,话筒上的漆都磕得斑驳了。

龙二的房间紧贴着旅馆内侧,在最尽头。林三酒刚刚拐进了走廊,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刚才那两个丑陋得让人心慌的电视演员——他们亲吻的动作被放慢了足有十倍,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几根又粗又黑的长毛,扎在女主角疙疙瘩瘩、红白交杂的皮肤上。

“你这是干什么?”她脚下一顿,立刻明白过来是谁干的了,“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

“谁有工夫和你闹着玩了?”意老师抗议道,“你仔细看看!”

林三酒只好不大情愿地盯紧了眼前画面。几秒被拉长放缓成了几十秒,把他们难看的模样硬拽出一场煎熬;看了一会儿,画面终于闪烁了一下——那是水晶球播放时的不稳定。

“别这么快下判断,”意老师低声说,“你看。”

仿佛漫长得无穷无尽的亲吻镜头突然被打断了,切进了一张与电视剧完全无关的画面。在淡蓝色的背景布前,一张精致而难辨性别的脸,正朝她温柔地浮起了一个笑。

那不是一个包容和善的笑,而是一个柔和、却充满命令意味的笑。

几十分之一秒的插入画面中,是没有空隙播放声音的;那个面容精致、一头长发的人手中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林三酒十分熟悉的脸——她自己的脸。

即使在这样慢的倍速下,这一幅画面依然快得一闪而过,随即又转换成了那两个亲吻中的男女演员。它像闪电一样划过脑海,却清晰地留下了一段并非由文字组成的信息。

意老师叹了一口气。

林三酒曾经在碧落黄泉里见过不用文字就能传达信息的啤酒广告——刚才那幅画面里,显然也用上了同样的技巧。有一种说法是,如果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将特定画面夹杂在其他讯息里播放给人看的话,人们会潜意识记住这些画面,并将之完全接受。

换句话说,人们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催眠了。

她眨了眨眼睛,慢慢转过身。前方走廊的尽头,依然亮着接待台透出的白光。

在水晶球传出的电视剧对白里,一阵含糊不清的说话声停了;随即传来了话筒挂上时那一声轻轻的“咔哒”。

“当你看见这个人的时候,”林三酒喃喃地将脑海中的那一条讯息念出了口:“立刻通知我,并不惜代价拦截住她。”

地板被椅子划出了一道吱吱响。

达丽站起来了。

826 丧家之犬的堵截

【今天特别忙,把堆积下来的事都处理了一遍,开始码字时已经十点了。现在这章写了一半,目测今晚肯定能写完,不过你们就别等了,明早来吧。】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827 今夜初次见面

【今天没有多少进度,现在还不到500字,你们憋等了】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828 冯七七的善意?

【目前还不到一篇高考作文的长度……你们别等了,睡吧。我看评论说今晚这章适合来个恐怖的,不过情节里刚好没有诶,除非放个恐怖番外?】

记忆好像被人加了水,熬成了一锅粥似的,模模糊糊地,一片浆糊。她只记得自己本来正躺在床上睡觉,渐渐地越来越热,越来越渴……身边传来了男人温柔的询问,她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低声回应说,“我好渴……”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你的能力不知不觉地发动了,迷迷糊糊地把你老公给吸收了。当你清醒了一看,自然只有他的一身睡衣还留在床上……”林三酒冷冷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回荡。

她对坐在地上的这个女人,此刻充满了忌惮。这个能力到底是有多强大,才会在意识迷糊那么一小会儿的工夫里,将一个成年人给吸收了个干净?竟然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剩下!

孔芸愣愣地,神情很古怪,似乎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她表情近乎狰狞地“哈”了一声,眼泪却掉了下来:“你胡说个什么!你懂什么!你只是不想被我吸收掉,所以才在这儿瞎扯!”

“……是吗?那我问你,你醒来以后,口还渴吗?”林三酒静静地问了一句。

这句话犹如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把孔芸的精神压得崩溃了——突然之间,她猛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哭,吓得几人不由往后一跳——随即却只见她将脸埋在了手臂里,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身体不断一前一后地摇摆着,仿佛要给自己一些安慰似的,放声大哭。

“我……我不知道!”孔芸一边哭一边喊,眼泪湿了满脸,句子破碎得含糊不清。

“人人都说他配不上我,是我、是我……配不上他……我配不上他!他是那么好的人……那么好啊……”她的哭声听着像块破碎的布片,蕴含着极大极深的愤怒和痛苦,叫人一听就忍不住心惊。

听着女性悲痛欲绝的哭号声,一时叫林三酒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还愣着干什么?”

她的胳膊忽然被人扯了扯,扭头一看正是玛瑟。她用气声说:“不趁现在赶快走,你还想等她清醒过来以后吸收你吗?”

林三酒这才反应过来。再一瞧,原来卢泽一脸紧张,已经贴着沙发,一步步地都快挪出客厅了——他一抬头看见两人还在原地,几乎给气得够呛,忙用口型做了个“你们傻啊”。

两人赶紧加快了几步,从孔芸身边溜了过去。后者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一边无意识地嚎叫着,十指一边紧紧抓着沙发,在柔软的皮子上挖出了几个深深的洞,压根也没留意到身边人的动向。

几人就这样在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里,悄无声息地飞跑下了楼。

经过了方才一番提心吊胆,再返回超市的一路就显得很轻松了。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购物中心前的马路上,几人迅速地钻进了车龙里,匆匆从汽车中间穿过。

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车内垂死的人,不少人在几人经过时都勉强坐了起来,绝望而无力地拍打着玻璃。人虽然都还活着,可眼神却早已跟死了一样,没了半点光采。

林三酒有些不忍地看了他们一眼——在车窗玻璃后扬起的十来只手臂中,不知道有多少能够撑下来,成功进化……

“等等!”带头的卢泽忽然猛地刹住了步子,转头对玛瑟吩咐了一句:“你去看着来路,别让那个孔芸跟上来,小酒,你把你的刀给我。”

白光一现,林三酒将厨师刀递了过去,同时疑惑地问了句:“怎么了?”

卢泽向一辆白色的宝来扬了扬下巴,一脸凝重:“那边那个,马上要变成堕落种了。”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一看,林三酒身上顿时窜起了一串鸡皮疙瘩——宝来车的挡风窗后,正紧紧地贴着一张深褐色的、不辨男女的脸。水分已经蒸发地差不多了,只有一叠叠的皱褶皮肤堆在两颊上,嘴部高高拱起,似乎马上就会有一根口器从中破肤而出。一只眼的眼皮掉了,而另一只眼上的正在眼珠前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而那两只雪白的眼珠子,正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三人。

屏住呼吸,卢泽警惕地走近了车子,车里的眼珠子也随着转动到了一侧。

“哐啷”一声玻璃的碎响,驾驶座的车窗就被砸破了。紧接着还不等车里的人反应过来,卢泽猛一发力,将刀捅进了这个半人半堕落种的脑子里。过程如电光火石一样,林三酒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声好像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闷叫后,车里的身体便已经软软地委顿了下去。

他把刀顺手在尸体的衣服上擦干净了,走回来递还给了林三酒——看见她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卢泽只好叹气说:“我知道看起来实在不舒服,但是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林三酒点点头,收起了刀。

尽管方才那人仍然依稀保留着一个人形,但很显然是再也救不回来了——看来以后还是得尽量适应一下这种场景才好。林三酒一边重新迈开了步子,一边忍住了胃里一阵阵泛起来的恶心——毕竟这和自卫杀人太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孔芸是不是伤心太过,她似乎一直没有追上来,三个人一路有惊无险地跑进了超市,迅速地关上了铁门。从里边儿反锁好了,林三酒这才顺着门滑到了地上,出了一口大气。

玛瑟取了几瓶水过来,一人一瓶地分着喝了。她将刚才趁空拿到手的能力打磨剂也取了出来,放在了旁边的货架上当作照明——还别说,确实比蜡烛强多了,超市的一角立刻就像亮起了一盏日光灯一样。

休息了几分钟,林三酒的心思忍不住回到了刚才的纸片上:“对了,我们刚才找到的那个东西……”

一边说,她一边掏出了纸片。其余两人也顿时集中起了精神,目光一起落在了纸片上。

纸片上的字迹在银亮的光芒中清晰可见——由于初见之下受了不少震撼,四个边角都让林三酒给攥皱了。

【VISA/签证】

Placeofissue发放地点:黑死城

ValidDestination有效目的地:极温地狱

ValidFrom生效日期:极温地狱降临前六个月

本签证由黑死城签证官发放。

即使已经看过了一次,林三酒依旧有些哑口无言——她将这张签证递给了卢泽和玛瑟,他们俩的脸上也尽是一片疑惑不解的神色。

“我不懂……我们来的时候,可没有什么签证,还不是照样进来了吗?”卢泽喃喃地重复了几次,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签证。

“其实仔细想想,你和他并不一样。”林三酒顿了顿,若有所思。“你们是一定要呆满了14个月以后,才会进入另一个已经变异了的空间,可是在任楠来到我这世界的时候,这儿还好好的没有变异呢……”

看来签证不光可以指定目的地,还可以让人在变异前提前进入?

玛瑟指着签证背后一行“JourneyPerformed”的字样,轻声解释说:“任楠还真是靠这张签证来到这里的。”

“……你们一点也没听说过什么签证之类的事吗?”虽然看样子就没什么希望,林三酒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果然,两个人都摇了摇头。卢泽将签证铺在地上,盯着它苦笑说:“如果知道有这种东西,我们上一回就不必被炸弹叫醒了。”

说得也是——林三酒低下头,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感。

“先不管那个姓任的是怎么拿到签证的,提前六个月进入可是一个优势啊。”卢泽砸了咂舌,对林三酒说:“你可以在一切都还平静的时候就开始做准备,无论是储备物资、身体训练……你的生存机会都要比那个世界里其他人大多了。”

这倒也是——“不过我倒是觉得,这种签证对任楠来说更有用些……就算咱们准备再全,也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而他那个能力,多了六个月,就是多了一堆潜力值呢。”想起了自己被骗得晕头转向的那半年,林三酒的脸上就不由浮起了一个自嘲似的冷笑。

卢泽叹了一口气,很成熟似的拍了拍林三酒的肩头以示安慰。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的签证,咱们现在就是想问也没地方问去了。”玛瑟犹有不甘地摆弄着手里的纸片。

“看他身家也不多,不像去过很多地方的样子……”卢泽忽然眼睛一亮,笑着说:“要是咱们能找到极温地狱的签证官,说不定就可以一起生存下去,不必因为传送分开了!”

在无穷无尽的末日世界中挣扎求存,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如同浮萍一样,来了又去——这的确是一件让人觉得很疲惫的事情。难得遇到了默契相投的人,要是能成为伙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问题是怎么找到这个签证官——几个人心里同时浮起了这个念头。林三酒刚要说话,忽然只听超市门口的铁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你们在这儿吧?开开门啊。”

孔芸的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嚎哭过后的沙哑和鼻音,但语气却已变得从容多了。

829 漆黑的房间

【目测快写完了,一小时之内肯定能发】

“真幸运啊。”

在两个不同的地方,这句话几乎是同时被两个人从唇中吐了出来。

说话的人,一个是对上了海天青的胡常在;另一个是对上了方丹的雅痞。

3:02AM,绿洲东南角。

“你小子觉得面对我很幸运?”

海天青额头上的一根青筋一跳一跳的,攥着一把斧头的手背上,血管浮突了起来。他啐了一口,低头盯着胡常在阴沉地说:“但愿你五分钟以后,还能这么想。”

被他吐出的那口痰像子弹一样打在地面上,竟然冲起了淡淡的烟尘。

胡常在故作镇定地推了一下眼镜,后退了两步。刚才一直仰头看着海天青,实在是叫他脖子都酸了——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近过如此体格的人。

这种庞大的身型,真的还能算是人类吗?

他虽然不算高大,但身高好歹也有一米七八了;可是往海天青的面前一站,他的头顶只能勉强够着对方的腰;他肩膀宽阔得起码能容下三个胡常在,颈部和后背上的肌肉发达得像小山一样,一看就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体里蕴藏着可怕的力量。

海天青手里的斧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居然跟胡常在一般高。

“那个……海干部,”胡常在旧习难改地叫了一声,决定坦白。“老实说,其实我还没有生成出体能强化呢。”

对面小山似的男人沉默了一秒,随即海天青诧异的大脸忽然逼近了他:“……啥?难道说,你还是普通人的体能?”

胡常在有点难堪地点了点头。

“你这是打算投降了?”海天青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那个可不行。如果我被你们抓走了,那得让其他人多头疼啊。”

海天青直起腰,“……那么,你就别怪我下手狠了,谁让你偏偏要帮助人类的叛徒。”他手里的斧子离开了地面:“你有什么遗言?”

胡常在摇了摇头,小腿肚子直打颤。看着眼前的斧子逐渐地升高,忽然他一咬牙,猛地朝海天青的腰上扑了过去。

对方连眉毛也没有抬一下,左手一抓,就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在了空中。

胡常在在空中不断扑腾着腿,空气正一点点地、飞速地从他身体里被榨干,没过两秒脸就紫了。他挣扎着,意识都模糊了,反手一把抓住了海天青粗壮的手腕——不过这一点点反抗的力量,简直像蚂蚁搬山,在对方看来,跟没有差不多。

海天青脸上露出了一个不解的表情,大概是想不明白胡常在垂死抵抗的原因吧——就在这时,只听手里像个小鸡似的被抓起来的青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让他没听清。

“什么?”

“……你昨天,说谎了。”虚弱的字句,勉强从胡常在的牙齿间流了出来。

还不等海天青反应过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左手腕内部好像多了一个什么东西,手臂上的皮肤分明鼓起了一个小包,正顺着他的血液急速地朝肩膀游来。

海天青一把扔开了斧子,忙用另一只手试图按住它——“轰”地一声,小包游速太快了,一按之下,猛地在靠近他左肩的部分炸了开来,顿时大量的血肉、皮肤、筋膜碎片,都随着爆炸的气波四溅在半空中,像下了一场血雨似的,把胡常在给浇了个透。

海天青的一整条手臂都不成形了。他痛苦地挤出了一个破碎的声音,坐倒在地。

然而他却并不在乎自己的伤,或者是那个诡异的小包,反而艰难地问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说的那个谎?”

胡常在倒在地上,无力地咳嗽了几声,肺部仍然火烧火燎地疼:“我不知道。但是从你的伤势看起来……这个谎言非常大啊。”

胡常在的能力:【真话炮弹】

介绍:去伪存真升级后,可以辨别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内是否说过谎。当该目标确实有过撒谎行为后,只需二人皮肤接触,胡常在就可以在对方的身上种下一个真话炮弹。目标的谎言越大,时间距离越近,真话炮弹的威力就会越大。真话炮弹的目的地是心脏,但是如果中途受到阻挠,则会在被阻之处爆炸。

此时海天青的伤势,就已经十分靠近心脏了。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我自以为战力高,却这么快就被你这样的人打倒了。是我轻敌了。我……会死吗?”

胡常在也说不好。他虽然在来绿洲之前独自生活过一段时间,可从没杀过人。如果海天青真的死了,他就会成为自己杀掉的第一个活人……想到这儿,胡常在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他喘匀了气,勉强爬起来就要走。

海天青看了看他的背影,忽然“哈”了一声,用完好的手遮住了眼睛。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报仇,就要死了……”他用很轻的声音低声地自言自语。“而且还是被人类的叛徒……”

刚刚抬起来的脚步又落了下去。胡常在回过头,一张脸仍然残留着极度缺氧后的青紫色:“……你就当我是好奇吧。你昨天说的谎,是什么?”

3:03AM,绿洲西侧。

方丹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出声。

不是她不想说点什么,是完全没法说话,也没法动。

因为雅痞离她太近了——

男人温热的鼻息从她的耳廓旁边划过,一束长发被雅痞捏在了手指间。“方丹,对吧?”他的声音里还有几分漫不经心,“……资料说你很早就来了绿洲,虽然是自然进化者,不过能力并不出众,体能也没有经过强化。”

方丹咬着下唇,努力想让自己的腿不再发软。

毕竟是五干部之一,雅痞即使看起来又自恋又不正经,此刻从他身上散发的威胁感仍然让她的血液流速加快了不少。

雅痞晃着步子,又走回了她的面前。方丹才刚刚抬起头,忽然被他重重一拳打在肚子上——简直就像是被一辆汽车迎面撞上似的,她的身体立刻被击飞了四五米,沉重地在地上砸起一声闷响。

过了好几秒钟,那个男人都没有走过来追击,方丹也根本无法从地上坐起来。五脏六腑好像已经移位了,她努力地张开嘴,但腹腔里某个东西仿佛断了似的,叫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诶?没想到你还真的没有经过体能强化啊?”雅痞好像还真有点吃惊似的。随即他有点无聊似的耸了耸肩:“这么轻易就能解决,真是没意思……嗯,要不要留活口呢……”

绕着地上死鱼似的方丹走了两圈,雅痞最终下了决心:“还是不留活口了。你身上挺脏的,一路拎回去,会把我也蹭脏的……”

就为了这种破理由就要杀人吗……方丹表情都扭曲了,她十分想动,想跑——但是她的身体像块破抹布似的,丝毫聚集不起来力气。

雅痞哼着不知道什么歌的调调,忽然猛力一脚踏在了她的肚子上,原本以为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方丹,竟然又能发出了一点点破碎的呻吟。

“反正你也要死了,不如就让我实验一下我的新能力好了!”

昏暗的夜里,雅痞的脸上突然浮起了兴奋和期待,他用脚尖踢了踢方丹的脑袋,见她一双眼睛睁着,眼珠仍然在活动,这才笑了:“嗯,能听见我说话就好。”

“上帝还真是不公平啊。有你这样连体能都没强化过的人,也有我这样昨天刚刚生成了新能力的人……”雅痞整了整身上的西装马甲,手插在了裤兜里,低声说了一句:“发动吧,【三流写手】。”

雅痞男的新能力:【三流写手】

介绍:要想自己的故事拥有读者,起码应该做到逻辑自洽,使人信服,这是每一个三流写手对自己的基本要求,不能像须尾俱全一样没有底线。以目标为主人公,编一个简短的小故事,如果该故事逻辑通顺,设定易于让对方接受,那么目标身上最终将会发生与故事内容同样的事情。

“……先试试这个吧。”雅痞男垂着眼皮,看着脚下缩成一团的女人。

“大学毕业以后,你在职场上遇到了年轻帅气的上司——就是我啦。交\往了一段时间,你发现他原来有一个在国外的女友,你深觉自己受骗了,愤而离职,躲到了外地。没想到上司的女友只是家里安排的对象,他深爱的还是你……找到你又解除了误会后,你和上司共坠爱河。”

明明世界上几乎不可能有比这还烂俗的故事,但地上的方丹却突然一下泪盈于睫,嘴唇微张着,一脸幸福的凄楚:“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的感情不会是虚假的……”

雅痞愣了一下,看了看方丹,随即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好玩,这个好玩啊!”

上一个故事被他一挥手就收掉了,方丹的面色立刻恢复了原状。

一股红潮迅速地从她耳根升起,染红了她一张脸——不是羞涩,而是气恨——方丹嘶哑地说:“要杀就杀……少在这里玩弄别人的感情了!”

雅痞充耳不闻,又开了口。

“……相恋七年的男朋友,马上和自己就要步入婚姻了。新房也买好了,婚礼也在筹备当中了,你觉得十分幸福。毕竟在一起吃了这么多年的苦,眼看着马上就要修成正果……”

方丹的怒火忽然消失了,她脸上浮起了一种说不上来的表情,抬头看了一眼雅痞。后者沉浸在自己新能力带来的愉快里,瞥了她一眼,没有停下来。

“可是这个时候,男朋友却说,他已经爱上了别的女人,要求你放手。经过很长时间的痴缠、苦求、威胁自杀……种种手段都无效后,他还是和别的女人走了。这个时候,你发现你怀孕了。”

“你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决定生下孩子……孩子是无辜的。而且仔细想想,孩子的爸爸也是没有办法——他爱上了别人,这不是他的错,谁也没法控制爱情。你安心地养了九个月的胎,联系到了好医生,但是在最后关头——”

雅痞的脸逼近了,声音也凉了下来。

“生下来的是死胎。你抱着孩子,跳楼自杀了。”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互相凝视的两个男女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呼的夜风,卷着黄沙从中刮过。

故事越详尽,威力就越大。雅痞望着地上女人木无表情的脸,嘴角的笑浓了起来——

忽然,就像变戏法似的,雅痞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高高地扔向了空中,随后“啪”一声,像个摔烂了的西瓜似的,在地上瘫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手脚扭曲着,血从他嘴角里缓慢地渗了出来。

方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了身。

二人的位置互换了,她低垂着眼睛,看着惨状如同跳楼了一样的雅痞,轻声说:“你很不了解女人啊。”

“为……为什么……不应该的……”雅痞勉强咳出了一口血。他故事里的那种女人,现实中是的确存在的啊!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方丹冷冷地笑了。

“白痴。”她皱起了眉毛,露出了一个好像被恶心到了的表情。“你说的前半部分,是真的在我身上发生过。”

雅痞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男友出轨后,我却发现我怀孕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在三个月的时候,我特地选了一个黑诊所,把孩子流了下来,然后把死胎放进一个盒子里,作为新婚礼物送到了他们的婚礼上。当然了,那段时间我精神也不是太稳定,随后就被家人送去看心理医生了。”

雅痞双手发着抖,说不出来话。

“我最讨厌自以为是的男人了。”方丹学着雅痞刚才的样子,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头。“看你的样子,你的能力是有反噬的,对吧?当一个故事在目标身上不成立的时候,结局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果然是三流的能力啊。”

地上的男人,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了。一动不动的身体下,血渐渐地洇开了一滩。

830 最后六小时

……直到天际一丝一丝地飘起鱼肚白,林三酒才终于在一声叹息中放弃了尝试。

路灯一只只地飘过眼前天空,徐徐朝远方地平线落了下去,在夜晚再次到来以前,它们不会再升起来了。悬停在天空中的庞大飞船们,被云海和霞光交映得隐隐约约,再过一会儿,它们或许就要各自飞往今日目的地。她望着眼前渐渐苏醒过来的街道,揉了一会儿小腿,也不知道是眼睛更酸痛,还是浑身肌肉更酸痛。

为了能够更精准地敲定冯七七的行走范围,她将二人刚才走过的路重复了好几遍;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反推出卢泽的位置,是根本办不到的。

原因很简单——在纸上画下了一个简略地图之后她才发现,冯七七消失的位置,其实仍然处于他之前走过的范围里。

“他难道不是因为超出距离才消失的?是他自己主动回去的?”

林三酒的思绪,已经在这个问题上徘徊了好一会儿了。

“不对,”意老师想了想,反驳道:“从他的说法上来看,应该只有完全体才能主动回去。你记不记得他说过,在来到碧落黄泉的第一天时,为了能回到卢泽身体里,他故意走了很久?能主动回去的话,就不必费这个事了。”

“你说得对,”林三酒恍然想起来了,“而且当时他说起玛瑟时那种怨气,好像完全是无意间流露出来的。”

况且现在回想一下,当初在极温地狱时,玛瑟似乎从未主动回到过卢泽体内——至少她是不记得有过这样的情况了。

但这样一来,情况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林三酒摊开自己手画的简略地图,盯着它看了半晌,始终想不明白——明明没有超出安全距离,为什么冯七七却消失了?而且他们夜里在街上绕的那一个圈,不管怎么看,范围也太小了……她记得玛瑟以前的活动范围,远远比这个圈大得多。

“会不会……卢泽的位置一直在移动?”当她想到这一点时,初升的日光正逐渐在她后背、肩膀上泛开了暖意。“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这说法倒是能解开一个疑问。”

“比方说?”

“冯七七没有谈起他从那间漆黑的屋子出来以后怎么样了。按理说,他只要一迈出屋子,就能知道卢泽的大概位置,但他却说自己不知道。这要是句假话,那么未免也太假了……如果卢泽一直在四处转移,那么每次他从黑屋子里出来时,都处于不同地点,那么他不知道卢泽的位置就说得通了。”

一个移动中的卢泽,可就更不好找了。

林三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她刚刚来到碧落黄泉时,她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就是尽量将以前的朋友都聚集起来,为他们提供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

然而随着余渊的爆炸,卢泽人格们的异样,石沉大海的其他伙伴……这个简单的愿望似乎越来越遥远了。即使有一个宿敌也好——起码“敌人”也是一种人与人之间才能建立的关系。现在,这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末日世界,抛离了她的朋友、伙伴和敌人,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落在大海上,没有牵挂没有联系地随波逐流。

背上的阳光暖暖热热,内心深处却是一片幽黑的孤寂。

独自坐了一会儿,林三酒决定她应该扔掉这种奢侈的伤感了。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在荒凉的废墟里能遇上生死之交,在重建的繁华人类社会里却反而开始感到孤单了……真讽刺。人不应该是一种社会性动物才对吗?”

世上恐怕没有另一种群居动物,在自己族群内,还要这样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同类的。即使每一个人都经历过毁灭世界的灾难,到头来他们最怕的,却还是其他人类。

此时此刻,林三酒对这一点又有了更深的体会。

她的24小时性命危机还没有完全过去,算算时间,她大概还需要再支撑六个小时左右。为了安全,她远远地避开了进化者们聚集的地方,避开了那一片以木鱼论坛为中心的重建区——在重建区外,荒草与野藤蔓重新占据了末日后留下来的废墟。

上一个人类社会的痕迹,早就被卷土重来的自然给侵蚀得斑驳殆尽了。相比整个星球的面积来说,进化者们重建起来的区域其实很小,因为他们缺少一种最重要也最宝贵的资源——时间。

只要在这儿度过六个小时就行了,林三酒坐在一截倒塌后的断墙上,望着缝隙中探出的丛丛野草想道。

一过中午,她就要立即返回半山镇。

在十二人格中,唯一一个她能确认位置的,只有Bliss一人而已。她不仅仅要回去确认一下余渊的状况,还得想法把Bliss作为突破口、从而找到卢泽……

或许是因为日头正好,或许是因为性命危机快要过去了,又或许是谜团总算是露出了一截线头——不管因为什么,林三酒竟在一片静谧荒芜的废墟里,感到眼皮开始发沉了。

“我也有两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她在脑海里昏昏沉沉地说,试图借此让自己保持清醒,“我跟踪、搜山、战斗,又长途赶路,都不如和冯七七说话累……实在太困了……”

她可以发誓,她只是稍微迷糊过去了一小下。

当她强迫自己重新张开酸胀沉重的眼皮时,太阳依然挂在天空中同一个位置上,四周也只有一片荒草偶尔被风推动时的沙沙声响。

林三酒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断墙上躺下了。她脑子里像是被无数只沉重大锤不住敲打,疲倦与困意让她的血管突突直跳;正要勉强爬起身子,她猛然凝住了动作。

她听见了。

……她听见了什么东西的呼吸声,正在头顶上不远的地方一起一伏。

她的短发一定是被那人——或那东西——给拽住了,此时发根正紧紧地绷着,微微拽着她的头皮。

一阵“嘶嘶”的低响,紧贴着她的头顶划了过去,仿佛一条巨大的蛇吐出了信子。

831 袭击者是……

【唉,别等了,我不知道这一章该写什么好。看来又到了该撸大纲的日子了】

现在正是一天当中,阳光最猛烈的时候。大地上布满了龟裂后的深深裂痕,灰尘黄沙在毒辣的热度里漫漫扬扬,连呼吸都困难,让人觉得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在这种时候,幸存的人们一般都会找一些阴凉的地方睡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二三十个人围着一个白色帐篷坐在太阳底下,忍受着高温的折磨。

尽管人人都是一头热汗,看起来难受之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站起来离开——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时不时瞥一眼帐篷的方向。

这个一人高的帐篷是用隔温布料做的,如果坐在里面的话,一定凉快的很。

此时帐篷的入口关得严严的。

“这家伙真会装腔作势,老子都快热死了。”

从一个模样斯文的青年大腿旁边,忽然传来一句低低的骂声——青年忙一把按住了说话的东西,露出手上一双明显是用袜子改出来的灰色手套,轻声斥道:“别捣乱!万一让他们听见,咱们可就没戏了。”

从他的手掌里挤出一只兔头,皮毛上盖着小粉胡萝卜的棕毛兔子,很不满地砸了咂嘴。

“妈的,不过是一个破能力,还这样作威作福……”它咕哝了一句。

其实胡常在也大有同感——但是他跟任性的兔子不一样,依旧坐得端端正正。

又在烈日下等了好一会儿,安安静静的帐篷里终于传出了动静。一些窸窸窣窣的衣料声音,随着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帐篷外坐着的人们,稍稍起了一点小骚动,随即大家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又低下了头。

十分钟左右,帐篷的门被打开了,走出来了一个满面潮红的女人。

她一只手在背后拉着短裙拉链,一只脚才迈出来,就已经有人适时地出声了:“美欢小姐,阿先生午睡醒了吗?”

被称作美欢的女人,用水汪汪的眼睛瞥了一眼说话的人:“阿先生刚刚起来,口有点渴。如果谁能为阿先生提供一些新鲜水果,就能进来拿签证。”

她话音一落,包括胡常在在内,二三十个人都不由有点傻。

要是放在从前,新鲜水果不算什么,可是在极温地狱——

“美欢小姐,你也知道水果保存不下来。你看果汁行吗?我这儿有好几种口味的。”一个中年男人忙出声问道。

有果汁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其他人身上充其量也就是一些矿泉水,因此一时再没有人说话。美欢不置可否地掉头进了帐篷,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道:“有果汁的那个,你进来吧!”

那个中年男人一脸喜色地进去了——也是,这位姓阿的签证官对于每张签证都要价不菲,能够用几瓶果汁换来一张签证,他确实是赚到了。

“不知道他等一会儿会向咱们提什么要求。”胡常在不无担心地低低叹了一口气,“我们身上,也就是几件特殊物品还拿得出手了。”

说话的工夫,美欢正好走到了他身边,手里还拿了个小本子,冲他抬了抬下巴:“哎,你,你要申请几张签证?”

“噢,我、我不是来申请签证的,我是来查两个人的名字,看他们有没有开过签证……”

“查人?”美欢手里的笔顿了顿,打量了他几眼:“那可贵了。什么名字?”

胡常在忙应道:“一个叫林三酒,一个叫海天青……对,喝酒的酒,大海的海。”

林三酒的那一击,的确是让人飞到了天边不假——胡常在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又走了半天,发现自己已经在邻省了。也是他运气好,被打飞了这么远,竟然很快又遇见了兔子。

可是接下来,不管一人一兔怎么找,都找不到半点林海二人的踪影。

就在他们实在没办法的当儿上,碰巧听说这附近来了一个外世界的签证官——一想到林三酒也许会来找签证官,一人一兔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也来了。

登记完一圈下来,美欢回了帐篷,与走出来的中年人擦身而过;然而后者脸色却不太好看。有人立即问道:“怎么了?没拿到签证?”

“拿到了,”中年人晃晃手里的一张纸,兴致不高。“我把三箱果汁都送了出去,结果却只拿到了一个通往B级世界的签证。”

那年轻人立刻抽了一口气:“哎呀,B级!那可有点危险了,还不如随机传呢……你本来想去哪儿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中心十二界了!”中年人不再多说什么,只叹了口气走了。

胡常在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听着那中年人的脚步声远去了,他拉住了说话那人低声问道:“对于签证官来说,给出哪个世界的签证还有分别吗?为什么不给刚才那人他想要的签证?”

那人一头长发,听了这话后斜睨了他一眼,嗤地笑了:“第一次?”

他点点头。

长发年轻人说了句“怪不得呢”,就不说话了,只自顾自地玩着手里的两个玻璃球。胡常在等了一会儿,见他仍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有点着急,正准备问,只听方才那个远去的中年人一直很有规律的脚步声停了。

胡常在抬头扫了一眼,那中年人的小小身影站在街尾处,似乎正抬着头朝远方张望着什么——随即他的一声惊喊就传回了帐篷附近:“人偶师!”

胡常在的心跳猛地停了一下。

“人偶师,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X,咱们要不要先避一避……”

紧接着,身边的人都纷纷地站了起来,窃窃私语带着不安的气氛瞬间浸染了每一个人。

一条街的距离,实在算不上远——低语声还没有落下,要走避的人还没来得及抬步,人偶师的模样已经清楚地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视野里;仿佛没怎么迈步,他却已经站在帐篷前面了。

跟在码头时相比,人偶师没怎么变:还是一样奇怪的装束、苍白的皮肤,只是眼睛周围的金粉变成了红粉——最大的变化,还是跟在他身后的人。

一个塑料模特模样的人都没有了。

无论是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还是那个一米九的大汉,或是那个个子矮小的少女……每个人的头发、皮肤、毛孔,都是透着活生生的真实触感。有个年轻人的脸上,甚至还有一颗青春痘——很显然,他们绝对不可能是塑料模特。

只不过,所有人的眼神都一样空洞,行动间关节僵硬;每一个人的脖子上都缝着粗大扭曲的线——看起来,好像每个人都在咽喉处动过手术一样。

场面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不知是谁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声音十分响亮。

有零星几个不认识人偶师的,也被这场面震住了。一时场内没人说话,也没人敢动——人偶师的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谁也不愿意轻举妄动。

美欢白着一张脸,神色有点无措地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人偶师大人,您怎么来了……”

“你是签证官?”人偶师木着一张脸问道。

美欢悄悄瞥了他一眼:“不,阿先生才……”

下一刻,她已经被一股风给重重扔回了帐篷里,帐篷受不住力道,支架顿时哗啦啦地倒了。

“不是还不叫签证官给我滚出来!”

从倒塌了一地的帐篷布里,立即钻出了一个满头是汗的胖子:“这不是人偶师大人吗?我是阿险险,请问您是要开签证吗?”

人偶师睨了他一眼,胖子立刻殷勤地笑了:“您是要回中心十二界?您开个价,我这就给您……”

也不知怎么的,面对人偶师时他居然还有心思要价。

“慢着。”人偶师出声叫住了他往回挪的短腿,悠悠地说:“在开签证之前,先替我找一个人名。”

胖子擦了一把汗:“您说。”

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人偶师的目光在场内巡弋了一圈,皱了皱眉毛,这才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名字:“林三酒。”

正在哆哆嗦嗦地往帐篷外爬的美欢,一下子愣了,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喝酒的酒?”

人偶师尖锐的目光顿时凝聚在她的身上:“你认识这个人?”

“不、不不,是……是这样的,刚才有个人,说也要、要查这个名字……”

她现在只想要人偶师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连忙伸手一指:“他就在那儿呢,还带了个兔……咦?”

被她手指之处,一个黄发年轻人慌忙跳到了一边,露出后面空荡荡的一片地方。

832 心理素质的养成

【不想写啊不想写,只想看书睡觉……憋等了,不知什么时候能更新正文】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人果然还是需要休假的啊

现在大腿上放着猫包,准备带猫去医院,今晚恐怕来不及更新。这几天又累又不在状态,不想回家半夜赶更新了,觉得勉强写的话质量也不好。最近一段时间运气不太好,烦心事一件接一件,做人真的好累啊。

听说泰国四面佛很灵,是真的吗?求转运好么?

《末日乐园》人果然还是需要休假的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33 重建废墟

【这一章快写完了,应该在11点半之前就能更新好。话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能在本章说里选取读者进行回复……只能在这儿隔空喊一下:深圳好像没有城隍庙嗷嗷想转运怎么办啊啊!感觉好像我每逢快过生日的时候运气都会变得很一般】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你了,刚才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看见玛瑟——那个——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什么兴趣似的。”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

“原来他那天是抱了这个心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但是陈今风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抖出来。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到不好办了。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人把话也讲得很清楚:既然田鼠心眼这么多,那么就由他来想办法,必须要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提玛瑟,还说过一会儿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他倒的确想过要自己去;但是偏偏又对男女相处一无所知,担心会被陈今风看出不对——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你怎么这幅样子?遇见什么了?”

“别提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拍了一通——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有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那可是卢泽的身子。”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像是终于从心上卸下了一块大石似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打量着玛瑟,笑容轻得几乎瞧不出来:“……我总算是让你出来了。”

玛瑟根本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她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被收回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林三酒想了想,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834 翻垃圾的富豪

【快写好了,12点前能发,最近情绪低沉,话不多】

下楼果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紧张、兴奋、害怕……种种交杂的情绪,像火一样灼烤着她的五脏六腑。空气似乎从来没有变得这样稀薄过,她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强劲过——脚刚刚沾到了一楼大厅的地,林三酒还来不及看一眼朝哪儿跑呢,她的胳膊就被人重重一拉,随即身体跌进了一个房间里。

这正是刚才搬出去了一张桌子的会议室。

刚刚躲好了,几乎是下一秒钟,大厅里就掠过了两个愤怒的身影,暴风一样从大厅席卷而过,冲出了大门——因为会议室的门大敞着,因此那两个堕落种竟谁也没想到要过来瞧一眼。

林三酒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在门后躲了好一会儿,见那两个堕落种始终没回来,一颗心才落回了肚里。她身后的胡常在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真是不要命了!那是什么宝贝东西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啊?”

“不、不知道……”林三酒做了个深呼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了一边狭长的酒涡。

有一点她没有说。

从见到那个项圈的那一刻起,她的“敏锐直觉”就像是警笛似的拉响了,盘据在她脑海里的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占有它!

拿出了那张【刀片】,她心念一动,一只做工极尽精美的金属项圈就从卡里掉了下来。

尽管卡片是林三酒的能力,可变出来以后就是实体了,所以特殊物品能以分子形式融合这一点,在卡片上依旧有效——林三酒一把抓住了它,莹莹的金橘色光芒登时映亮了她的半张脸:“好漂亮!”

项圈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做的,光芒像水波一样润泽。几何镂空的花纹用色很大胆,金橘色为主,衬着粉嫩的鲜粉红,和一点水汪汪的蓝——颜色跳跃得天马行空,却美极了。

林三酒爱不释手地看了一会儿,心念一动,项圈在她手里变作了一张卡。

【皮格马利翁项圈】

介绍:这个项圈的名字,出自著名的心理学现象“皮格马利翁效应”,又称“期待效应”。正如人会受到他人对自己期望的暗示,从而表现出相应的一面,戴上这个项圈的人,也会受到同伴想法的影响。

使用方法:戴上以后,扣好扣环——注意,脖子粗的人请不要勉强——然后请你的同伴幻想一种能力或特征。同伴口头描绘出的能力或特征,将真实地出现在项圈主人的身上。

注意事项:

1,只有作用积极的幻想能够被实现。比如“他会飞”是可以的,“他遇见水就沉”则不行。

2,每个幻想只能被实现一次,每次持续5分钟,项圈冷却24小时之后可以再次使用。

3,幻想实现后,能力的强弱程度,受到主人潜力值的制约。一个潜力值只有5的人,就算会飞了,可能也只能离地30厘米,所以不管是谁,统治宇宙都是不可能的。(数字仅作参考使用)

4,项圈一旦戴上无法取下,暴力破坏项圈以外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主人的头割下来。所以请务必小心自己的头。

5,获取同伴,以及使他们说出幻想的方法不限。

生长地提示:该项圈在团队作战的地方出现。

这张卡的内容很长,林三酒拨了两次,才看完了。一旁的胡常在一开始还因为避嫌而忍着不看,可后来也受不了好奇心的煎熬,偷偷地在她卡片上扫了好几眼。待一张卡读完了,林三酒刚把项圈转化出来,胡常在就不停地催她:“你快戴上让我试试!我以前最喜欢看超级英雄的电影了!”

面对这样一个稀有得逆天的好宝贝,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它是属于林三酒的。

林三酒看着他笑了笑,也没跟他假客气——毕竟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东西——她忍不住心中激动,手指略微有点颤抖地把项圈戴上了。

“咔哒”一声,金属锁扣在她颈后完美地扣住了,她摸了摸脖子上温凉的项圈,朝胡常在笑道:“好吧,你现在打算给我幻想一个什么能力……”

后半截话没说完,突然轰的一声响,一阵风卷着碎木屑雨点似的击打在二人身上。他们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回头一看,发现会议室的大门被打碎了——纷飞的木屑后,露出了刚才个其中一个堕落种的高大身影。

比一般堕落种长出了一截的口器坚若顽石,那么一挥,木门连带着一片墙都消失了,原地留下了一个参差不齐的大洞。堕落种嗡嗡的声音,听起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太好了,原来我是第一个找到你的。”

林三酒盯着它,摆好了战斗的架势。

“把你脖子上的东西取下来,我给你一个痛快死。”出乎意料的,堕落种明明看见了皮格马利翁项圈,却还不逃,反而桀桀地笑了一声。

林三酒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以前她听玛瑟提过一句,面对特殊物品的时候,一般人的做法是先研究物品本身的提示,比如能力打磨剂。如果没有提示,那想办法激活、使用物品一次,大概的作用也能明白。可是遇上有危险不敢用、或者想不出来怎么用的东西,可真就连名字都猜不着……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皮格马利翁项圈的用法,竟然是着落在了同伴的身上,那么也就是说,面前这个堕落种对它的作用还一无所知呢。

“嗳,胡常在,你在新世界来临以前看的最后一个超级英雄电影是什么啊?”林三酒好整以暇地问道。

胡常在脸上浮起了一个了然的微笑——他擦了擦被血渍和灰尘染脏了的镜片,笑着说:“钢铁侠。”

“好,那就试试看吧!”林三酒的酒涡又浮现了出来。

堕落种隐隐地感觉到了有些不妙,它猛地一甩口器,刚要扑上来——只见林三酒扬起的拳头突然亮起了一阵白光,紧接着如同龙卷风一样的猛烈气流,裹着足以震破胆的一声轰然巨响扑面而来——

堕落种连攻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连同它所在的半栋楼,被轰成了漫天飞舞的齑粉。

剩下的半边楼像吃醉了酒一样剧烈摇摆了几下,落下了纷纷扬扬的碎砖、灰尘和木屑——

胡常在早就被震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呆呆地看着面前女人的背影,半响才回过神来,吃吃地问:“……你的潜力值,到底有多少?”

835 新发现

人骨……

这是人骨没错。

林三酒盘腿坐在地上,盯着面前一小堆碎骨。

她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竟然能够分辨出人类骨骼了,或许是因为不知不觉中见得太多了吧。

把这一小堆长长短短的骨头从垃圾堆里挑拣出来的时候,她多留了一份神,结果从一些烂墙皮似的黑黑物质里,抽出了一把头发。头发这种东西很奇怪,一旦掉下来就会变得特别恶心,更别提它们此刻像厚网似的缠绕在一起,捕捉住了无数泥灰、虫尸和草根;头发主人无疑已经死了,这一点让它们更叫人作呕了。

“这么一卷头发有点多,不像是自然脱落的。”林三酒想起副本揪住她头发的那一幕,开始怀疑这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碎骨头,死人头发……出现在副本里……”

扔掉头发,她在裤子上抹了抹手指。

副本也说过,有许多无法破解密室的人,在这里曾经被活活困死了。这么说来,有些人类尸体的残余物也很正常……

尽管她的理智是这么告诉她的,但林三酒心中却始终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这些人类的残余物,隐隐触动了她一向非常敏锐的直觉。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天光里慢慢掺杂上了晕红色,日光被坠得越来越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眼前的水泥地上,像是又一具倒下不动的黑色尸体。想必以前有很多进化者,就像这样躺在地上迎来了死亡。

“假如礼包在这里,他一定早就把密室破解了。”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仰头看了看天空。夕阳已经快触及另一头的地平线了,她还能利用的自然光线也不多了。残余的黄昏落在手中卡片上,亮起的反光吞没了【喂?姐姐】这行字中的一半。

“联系他吧!问问他的意见,”意老师怂恿道,“你不是也很担心他的状况吗?”

卡片蓦地消失了,联络器取而代之,金属边角在阳光下一闪。

林三酒望着它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呼叫季山青,却也舍不得把它卡片化收回去,最终轻轻将它放在了地板上。

“正因为担心他,我才不能联系他。”她站起身,朝前方草丛里走去:“他很可能正处于危险中……我不能让他因为我而分心。好了,还统计了什么其他的东西吗?”

“那可多了。”意老师叹了口气:“还有一大片厚铁丝网,没头没尾的,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还有几件零散衣服,比如一件外套、一条裤子……”

一边听着统计结果,林三酒一边仔细检查起了地面;在太阳彻底落下以前,她希望自己至少能把这间仓库的另一半也重建起来。

弯腰在野草地里翻找着地上的东西,是一件既费时又熬人的工作;随着日头越来越黯淡,草根之间的泥土也逐渐被阴影所吞没了。当黄昏终于败退给夜幕时,林三酒叫出了【能力打磨剂】,在银光里望着地上一道铁框,呼了一口气。

“等等,”她叫住了仍然在整理统计结果的意老师,“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这条已经被锈住了的铁框曾经牢牢嵌进地里,现在还抓着几块水泥板,在草丛中时断时续地延伸了出去;由于缺失的部分多,她看不出来铁框原本有多长。

“这不会是个门框吧?”林三酒观察了它好一会儿,才半信半疑地说。它看起来很像是铁门底部的框架。

“那就奇怪了。”意老师提出了疑问,“你看它的两侧都有相同的水泥地板碎块,如果这儿就是大门的话,那就说明仓库里外都用的是同一种地板了?”

一般来说,出了建筑物之后不应该是人行道或者马路一样的地面吗?

不管怎么仔细看,此刻眼前也只有一片泥土。

“这儿到底是不是大门,”她蓦地有了个主意,立刻站起身:“有一个办法能检查出来。”

说罢,她抬脚跨过铁框,一大步迈进了前方的野草里;几乎是第二步刚刚落下,她的靴子就又一次踩上了水泥地板——她又回到了遍布着一排排货架的密室里。

她转头遥望了一眼远处的野草丛,她留在原地的【能力打磨剂】,正用银亮光芒盈盈地染白了草叶。

……果然那儿就是仓库的大门。

大门代表着“密室空间”的终点,如果不用正确方法破解密室离开的话,就会在跨越终点的那一刻重新回到密室里——这个副本,似乎可以移动或者折叠空间。

“总算找着大门在哪儿了!”林三酒忍不住松了口气,微微一笑:“这算是一个大突破了。”

“接下来呢?找钥匙吗?”

“或许吧……不过我只找到了一条门框罢了,连锁也没有,怎么开门出去?”她走过去捡起了【能力打磨剂】,四下照了一圈。现在夜色彻底黑了,只靠这个小小的光源,她很难找着钥匙这么不起眼的东西。

不,这个顺序不对……在有钥匙以前,应该先有一面墙,墙上装了一道门,门上还应该有一把锁。

用【描述的力量】将水泥地板铺展过来以后,草丛就都消失了,整间仓库也终于开始有了一个仓库的样子。以已有的两面墙为基础,林三酒试图重建出另外两面墙——在她看来,四面墙应该都是一样的才对;但不知怎么回事,不管她怎么描述,另外两面墙就是迟迟没有动静。

“这个破副本给的提示也太少了。”她有点儿烦躁地用脚尖扒拉着杂物堆,抱怨了一句,“这些垃圾里又没有钥匙,能给我什么线索——”

一句话没说完,只听“当啷”一声,一个小小的东西就掉在了水泥地上。

林三酒和意老师同时静了一静。

一把仅有半个小拇指长的钥匙,覆盖了满满一层黄锈,即使露在银光下也闪烁不起反光了。

“不、不会吧?”她忙抓起了钥匙的时候,意老师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副本这么简单——这么合作——就把钥匙给我们了?”

林三酒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在银光下来回看了它几遍;掌心里的钥匙又小又薄,去掉那一层黄锈以后,恐怕还要纤细一圈。

“奇怪了,刚才统计的时候明明没有这把钥匙啊?”意老师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它似乎是刚才从杂物堆里掉出来的。

林三酒看了一眼地上那堆乱七八糟、脏污零碎的杂物,忽然心念一动,弯腰抓住了一块布料的边角;伸手一扯,积了不知多久的脏灰就再次腾空而起——她捂住口鼻、抬起了手臂。

是统计结果里曾经提过的那一件外套。

由于脏脏破旧,她几乎认不出这外套原本是什么颜色了;想了想,她又把那条牛仔裤也拽了出来,抓着它们一起甩了几甩,还被灰尘呛得打了好几次喷嚏。

林三酒已经有了一个很简单的推测:既然第一次翻找时没有发现钥匙,那么说明它一开始是装在什么东西里,然后才掉出来的。而这堆杂物之中,只有衣服或裤子上的口袋里,才能装进一把钥匙。

“这间仓库装的全是女式服装,同一款式同一尺码的都打包好了。”她一边跟意老师说话,一边使劲拍打着衣物上的灰:“唯独它们是孤零零的一样一件,还都是男装。”

更何况还装进了钥匙……

林三酒一边思索着,一边举起了外套。这好像是一件户外运动会穿的防风服,质地结实,所以才幸存到了现在;它的口袋不像牛仔裤那样深,要是在里头放了一把钥匙的话,的确很容易滑出来。

没有人工光源的夜晚,黑得如同墨汁一样,即使有了【能力打磨剂】也有些难以看清这件脏旧得像块破布一样的衣物。况且,它本来就是黑色的,就更不——

“诶?”

她一愣,立即翻过衬衫,凑近光源仔细端详了一下肩膀处,又看了看后背。

肩膀、领子、包括前胸和衣摆,都是被磨得快褪色了的深蓝。唯独后背和腹部是一大片不规则的深黑色,布料似乎比其他地方隐隐更硬些;在背心处,布料被什么给撕裂了一个口子。

“原来它不是黑色啊……”林三酒喃喃地说,“这件外套的主人曾经大量出血,把衣服全给浸透了……后背上这个口子,大概是用刀一类的利器给割破的。”

密室副本不会持刀杀人,死者有可能是被一起误入副本的同伴杀死的——虽然很难想象区区一个刀口,就能夺走一个进化者的命,不过如果死者早就已经虚弱负伤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解释似乎合情合理,然而林三酒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

836 仓库保管员

把【能力打磨剂】高高放在货架上,在它洒下的银光中,林三酒仔细地里外检查了一遍那件防风服。

商标、水洗标磨损得厉害,一个字也看不清楚了。外衣左边口袋里有一团霉烂了的纸巾、口香糖的包装纸,纸上还残留着一部分铁锈,正是那把小钥匙留下的。另一个口袋里,她发现了一张装在塑胶套里的员工卡——挂绳断了,看来这就是为什么它会被揣进兜里的原因。

在黄黄的塑料下,员工卡上模模糊糊地残留着几个字,她依稀能辨认出来的,只有“服务公司”、“员”,和似乎是姓名一部分的“利”字。

林三酒顿时地吸了一口气,一下子心中雪亮:“死者根本不是进化者!”

“怪不得我会觉得不对劲……”她揉了揉眉心,再抬头看向仓库的时候,觉得好像一切都不同了似的:“让我起怀疑的,不是副本里有的东西,而是副本里应该有却没有的东西。”

曾经死在这个副本里的进化者,就算不是成百上千,肯定也不止一个。然而残留在副本里的尸余,却只有那么一小把骨头和头发——那么其他人的尸身呢?

死在副本里的人,却几乎全部都从副本中不见了,可想而知这一定是副本干的,因为它不需要林三酒去考虑之前的进化者。它通过某种手段处理了所有的尸体,唯独却留下来了这一点遗骨;结合那一条提示,很显然这堆骨头是线索,是在向林三酒传达一个讯息。

“有人曾死在这里”。

另一个讯息,是通过员工卡传达出来的。

“死者是一个还在上班的人”。

那么说来,死者的死亡时间很有可能是在末日来临之前;就算晚一点儿,恐怕也不会超出末日当天——没有人在世界灭亡后,还会戴着工牌尽忠职守地去上班的。

“这儿没有任何必要生存物资,也没有生活垃圾残留。”意老师赞同道,“所以这个死者也不可能是把仓库当成避难所了。”

“他是一个在正常社会里被杀掉的人。”林三酒盯着外套后背的刀口,挑起了眉毛:“这是……谋杀事件?”

“不会这么碰巧吧,”意老师充满了狐疑,“密室副本里正好就是杀人案件的现场?”

“二者一定有关系。”林三酒放下外套,伸向那条牛仔裤;刚一将它拎起来,哗啦啦一阵轻轻的金属撞击声,让她不由一愣。

她把手伸进裤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

要么一把都没有,要么一找找到这么多……她第一次收拢杂物时,可没有发现裤袋里还藏着钥匙;看来随着她破解密室的进度,这儿也会浮现出新的线索。

“有五把,”林三酒数了数,有点儿犯愁了:“但怎么才能从这些钥匙里,找到正确的那一把?”

如果有门锁的话,她大可以一把一把地试——但是这儿连门都没有。

与之前那一片薄薄的小钥匙不同,这五把钥匙都是圆柱形的,坚实厚重。钥匙扣的铁丝环微微有点儿松脱上翘,林三酒拿出小钥匙,发现正好也能套上去;看来它可能从钥匙扣上掉下来以后,就被主人顺手揣进了衣兜里。

“让我理一理……”

她端详着钥匙、纸巾、员工卡,以及平铺在地上的一件防风服,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从衣物尺码来看,他大概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身材适中偏瘦……至于年纪就不好说了,不在乎衣着品味的男人,不论多大岁数穿得都差不多。”

“……衣兜里的员工卡,应该也是死者的。带着员工卡出现在这儿,说明他有可能就在这间仓库里上班——这个‘员’字,指的会不会是‘保管员’呢?”

毕竟如果是保管员的话,那他口袋里的一串钥匙就说得通了。林三酒没有忘记,门框内外都是一片相同的水泥地;假如这间仓库只是某个建筑物中的一个房间,那么门内外铺着同样的地板就不奇怪了。同时也解释了仓库保管员为什么会有不止一把钥匙——这栋建筑物里所有的仓库可能都需要他管。

“被人用刀捅死在仓库里的仓库保管员啊……”她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过为什么衣服里干干净净,一点儿尸骨也没有呢?”

而且她记得她发现衣物的地方,处于仓库最深处;那一小堆碎骨和人发,却是在仓库中间找到的。

衣服和遗骨分开了这么远的距离,只有两个可能:一,遗骨和衣服不属于同一个人;二,仓库保管员死亡后,他的衣服被人脱了下来,扔进了仓库最深处。

……怎么想,都是第一个可能性更大。

林三酒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如果承认衣服和骨头不属于同一个人的话,那么她刚才一番推测就要完全落空了。

“亏我还对这个推测很有信心呢……”她自言自语了一句,将钥匙和员工牌都揣进了自己的裤袋里。“算了,看来还是得开始重建大门才行——”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来,头上【能力打磨剂】的银光忽然闪烁了一下,就像是一个庞大的黑影从光里走过去了似的。紧接着扑通通一阵什么东西落地的响声,叫她浑身一紧;目光急忙一扫,她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能力打磨剂】附近的一个货架到了时限消失了,应该是这个原因,造成了银光一瞬间的明暗交替。

重建出来的墙壁、货架和货物,诞生时间彼此相差不远,有了一个货架消失,说明其他的也快了。林三酒叫出了【描述的力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该描述的细节,就又有两个货架消失了。

“……林同学。”意老师忽然叫了她一声,声气微微有点儿发颤:“林三酒。”

“干什么?”

“我……我也不太确定,只是……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东西。你、你先不要转身。”

林三酒停住了动作,后背僵硬笔直地站在原地。“纯触”无声无息地打开了,然而副本里静悄悄的,连空气都放弃了流动,就像是一具被埋在深深地底的棺材内部,没有一点儿动静。

“你……你往前走一步。”

她照办了。那一声靴子底轻轻摩擦地板的声响,在一片死寂里清楚而响亮。

意老师没有实体,但此时却“咕”地一声,仿佛也咽了一口口水。

“你不是有、有镜子吗?”她用微弱的声气问道,“礼包给的……”

林三酒没有作声,默默地叫出了一面小圆镜。她握着手柄,慢慢将它举了起来,朝肩膀后方照了过去。

……找了几次角度以后,她终于看见了。

原本是货架的地方,此刻正被笼在一片阴影里,恰好处于【能力打磨剂】的银光之外。一个人形影子悄无声息地立在那片黑影里,如同在冰冷海水里泡了几个月一样,浑身泛着没有一丝温度的死白。

镜子里,那人影低低地垂着头,脖颈几乎快与胸口折成了九十度。他深深埋着自己的脑袋,身体面对着一只货架,紧紧地依附其上,仿佛是被货架托着才能站直身体一样。

“往……往左一点。”意老师颤巍巍地说。

屏住了呼吸,林三酒微微挪了一下镜子。

那个浑身发白的人影,在镜面里露出了他光秃秃的长长四肢。他身上的白色背心已经被脏污染成了深黑色,下身只穿了一条花格四角裤,腿脚都深深隐没在了阴影里。

他保持着贴在货架上的姿势,往旁边挪了一大步,朝林三酒又近了一段距离。

837 又一张脸

【大家今晚应该都在抢双11吧?不要等我更新了,尽情花钱去吧……】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838 可以用“密室”这个词的两种情况

【写了一半,困得受不了了。昨天晚上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几乎没捞着睡觉的机会……今晚会尽量写完发,不过也有小几率发生写着写着睡死过去的情况……】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839 夜空下的音波

【我昨天还是一点更新的,结果连续睡眠不足,今天晚上这一更可能真的要拖到明天上午才能更新了。因为今天必须要早点睡才行,我目前人在广州,明天中午要去体检……】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840 听见的唯一一句话

【新章写了一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睡着……】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841 寻找机会

随着脚步而不断颠簸颤抖的银光,将幽暗夜色一次又一次地搅散、打碎;一块块昏暗的黑夜碎片凌乱地从眼前闪过,沉浸着她急促的呼吸与脚步声。

礼包给林三酒留下了不止一个联络器,只要与那具尸体重新拉开距离,她就可以呼叫回去了——

在刚才那台联络器摔得粉碎时,这是林三酒脑海中第一个划过去的念头。她也确实马上就叫出了另一台联络器;不过叫她自己也没有意料到的是,卡片在手里捏了好一会儿,她竟然始终没有一个机会停下脚呼叫季山青。

那具尸体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在黑暗里,它蜷曲着歪歪斜斜的身体,拖拽着它的手脚,像螃蟹似的侧着身紧咬在林三酒后头;每一步,尸体的骨架和皮肤都会咯吱吱地发出一阵叫人牙酸的异响。

联络器有点儿娇贵,摇摇晃晃时信号不稳,试了几次也发不出呼叫。然而偏偏林三酒只要一停下脚,那具尸体转眼间就会欺近身,不给她留下任何多余的时间。

一咬牙,她干脆收起了联络器,换成了【描述的力量】。

至少在飞奔的时候,这个特殊物品不受影响。

“礼包一定觉得我出意外了,”她向意老师飞快地说道,满心焦虑、忧急和愤怒几乎快要在胸中炸开了:“他不知道得多担心我——这个尸体是怎么回事,突然一下速度快了这么多!”

“不是突然一下,”意老师叹了一口气,“我回头仔细想了想,它似乎是逐渐加快了速度的……只是在刚才那一个电话以后,它的速度提升幅度很大。”

“你怎么知道?”

“刚才龙二提醒你它来了的那一次,不是也差点让它挨上你了吗?现在想想,其实不是他提醒得晚了,而是尸体动作变快了。”

现在的林三酒根本没有心情去考虑为什么那具尸体会越来越快。

她一门心思都挂在了季山青身上,犹豫了几秒,低低问道:“礼包他……不会以为我被人杀了吧?不,应该不会,那尸体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像我。”

“那尸体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像任何人。”意老师加重了语气,“谁都不像,所以谁都有可能是,毕竟末日里的死法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可能。更何况是它接通了联络器——”

“你为什么总要说这种话!”

“我是你的潜意识!”意老师受委屈似的叫了一声,“说明你自己也清楚这一个可能性的!”

被她噎得没了话说,林三酒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回头用【能力打磨剂】一照,看清了那尸体的位置,加快脚步冲向了仓库另一头。龙二此时正站在没有墙的最后一侧,似乎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乍着两手直发愣。待她跑近了,他才喊了一声:“那、那尸体怎么回事啊?”

“我还想问呢!”林三酒没好气地说,“它说了一句杀它的人在这里,就突然发疯了!”

短短两句问答间,她就从他身边冲了过去。龙二在身后叫道:“在这里?但副本里只有你一个人啊?”

这还用你说!

林三酒只想早一点儿联系上季山青,却不得不被一具尸体追着满地跑,已经攒了一肚子火气,好歹硬生生吞回了这句话,没有理会龙二。龙二却猛地恍然大悟了——“我说,你现在在副本里的角色,不会其实是凶手吧?”

凶手?

林三酒一怔,脚下不由慢了几步,又立即醒悟过来,赶紧一口气冲到了对面墙角下——不久前,她才从这儿经过了一次。

“凶手才需要从密室中出去……”龙二慢腾腾绕到了另一边,但那一边已经被墙挡上了,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地穿透了墙壁:“会不会……你找到凶手制造密室的办法,就应该能出来了。”

这个猜测合情合理,林三酒“唔”了一声,应道:“你推理没有白看——不过我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几分钟前,在奔跑过程中被她描述出来的一排货架,此时正孤零零地站在一团幽黑里。

她停下脚,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尸体。经过刚才一段冲刺,她总算将那尸体给甩得远了些;尽管这个距离还不够她叫出联络器、呼叫礼包,但足够做另一件事了。

林三酒半蹲下身子,纵身一跃,就飞腾进了半空中;她一把抓住货架边缘,借由手臂支撑的力量,灵巧地翻上了货架顶端,这才换了一口气。

尸体摇摇晃晃地走近货架,在她脚下站住了。

用银光朝下一晃,只能瞧见半截灰白的脖颈,深深埋进胸腔里;断裂后变得畸形浮凸的颈椎骨,将皮肤顶出了一个个大小不同的鼓包。

林三酒盯了它一眼,叫出了联络器。

就在她挪开目光的这短短半秒钟里,货架猛地一震,晃得她差点将联络器扔下去;定睛一瞧,她后背上登时立起了一片汗毛。

地板上已经没有那尸体的影子了。从货架第三四层的位置上,正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暗灰枯败的手,死死抓住了上一层货架的边缘。

……这个东西,竟然也会往上爬。

还留在这里的话,只怕不等联络器接通,她就会被一把抓住脚腕。林三酒想了想,四下一望,就有了主意——她将联络器重新收好,盯准了不远处的墙壁,脚下猛一发力,就跳向了对面墙壁。

她从没有重建过这间仓库的天花板,现在看起来,这个懒真是偷对了。

“啪”地一下,林三酒一只手吊上了墙壁边缘。墙壁光滑得没有一丝着力处,她蹬着墙面使劲爬了几下,却始终不得其法;气喘吁吁中,她不得不低声喝了一句:“这面墙上,有一个往外凸出的壁灯!”

踩着那个冒出来的壁灯,她总算是将两个胳膊肘都架在了薄墙窄窄的边缘上。

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尸体此时正从货架里慢慢地翻出身体,那脑袋仍旧折叠在上半身里——真叫人想不通,这么一个动作迟缓的变形尸体,速度怎么会那么快的。

出乎意料的是,那具尸体在地上停顿了一会儿,随即转身朝另一边挪了过去。

“难道是感觉不到我了?”

林三酒一边用手臂撑起身体,一边疑惑道。就在她刚刚坐上墙壁时,猛然眼前一花,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紧接着后脑勺就重重磕在了地上。

在她意识到自己又被副本甩回来了之前,她眼前就再次出现了那具尸体。

842 善行的回报(之一)

【今天不要等了,正文写了一半都不到。明天又要去广州了……】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843 重新与礼包相连

“嗝”地一声,随着一圈圈东西将她的胸腹紧紧缠绕住,一股气流涌上胸口,竟最终从林三酒的气管里冲了出来,形成了一个嗝。她听见意老师十分不合时宜地“噗嗤”一笑,随即感觉自己刚才还在不断流失的力量渐渐停住了。

她借着昏暗微光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半个躯干上被裹得尽是一片白,血迹一点点洇开后又停住了。那只圆圆的纱布绷带卷,一眨眼间就缩水了一多半,正在她手里微微起伏着,竟然似乎因为刚才那一下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小纱,”龙二隔着一片草丛喊了一声,声音微微有点发颤:“那、那个,小纱还在吗?”

难道“小纱”是指这卷纱布?还真是一个不经心又可爱的名字啊……

林三酒看了一眼手里正呼哧呼哧喘气的绷带卷,不知道该不该把它从身上切断好了。这家伙连名字都有,还会疲累得直喘气,搞不好一刀切下去,会发出一声尖叫……

“太好了,还有一点。”龙二也看清了她手里的绷带,脸上那种厌世感随着松了一口气而减轻了不少:“来,把它还给我吧!它自己会脱落的。”

像是听见了他的话,纱布卷往回微微一拽,绷带就从她身上“叭”地断开了;胸腹间的绷带迅速将自己打了个结,随即再也没有半点声息了,仿佛变成了最普通的纱布。

“可是我现在没法还给你,”林三酒有点抱歉地说,声气依然还虚弱着:“在我破解密室之前,好像没有东西能离开副本。”

龙二望着那一卷绷带,吸了口气,使劲揉了一把脸。他再抬起头时,神色突然一凝,立刻朝她身后举起了一根手指——用不着他出声,林三酒脚尖一点地面,身体向侧方远远跃了出去;她几乎能感觉到有一阵灰败腐朽的气息,蓦地从她肩膀旁擦了过去。尽管她被胸腹间爆发的疼痛给攥住了心脏,但总算毫发无伤地避过了。

与手中“小纱”一样,她因为沉重的伤势也低低喘息了起来。

那具尸体转移给她的“致命伤”……果然不是能轻松糊弄过去的。

林三酒顺手将绷带卡片化收了起来,转头扫了一眼远处的联络器。她在意识不清时,全靠着一股必须联系礼包的强烈执念把它叫出来了,但现在过了一两分钟,礼包却迟迟没有再次呼叫她。

是他那边也腾不出手吗?

她要不要主动联系他好呢?他没打过来,或许说明他那边情况有异;万一季山青现在正处于什么棘手战况里,因为她的呼叫而一分心……

一闪念间,不远处那个肩膀上空空的尸影就再次朝她的方向撞了过来;它深深埋着头,四肢摇晃着甩进了暗夜里,看起来不像是自主行走,倒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往前拽着高速前冲似的——根据前几次经验,只要一靠近她,尸体就会再次吐出那一团腐气。

她怀疑自己的伤正是那一团腐气造成的。

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不管怎么说,都要先从这个副本里出去。

林三酒深吸一口气,紧紧按压住肚腹伤口,拔腿就朝【能力打磨剂】的所在之处跑去。她已经在这间仓库里来回转了不知多少圈,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那个凶手如何在杀人之后离开这间完全上锁的密室——她以前偶尔看的几本侦探都是为了打发时间,而且往往想都不想就让书中侦探揭晓了答案,实在没有用推理谜题为难过自己。

她抄起了地上的小银瓶,眼前有了光,心里似乎就稳妥多了。

“龙二!”此刻唯一能帮上忙的,大概就是那个愣愣坐在副本外的人了:“你也和我一起想想——”她说到这儿,猛地咳嗽了一阵,抹了一下嘴巴,继续问道:“当初那个凶手用了什么办法?”

龙二没有出声。直到她再次跑经他身边时,她才看清龙二的眉毛正死死攥在一起,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里;林三酒忍着虚弱和疼痛,没出声打扰他,脚下一加速,又把那具尸体抛在了身后。

她带着重伤这样跑下去,不等跑到天亮就会被活活熬死了。

要是还能拟态礼包就好了……这个密室之谜对他来说,肯定会不值一提。

在隐隐察觉礼包想要将她永远留在那一片宇宙里后,林三酒就失去了模拟他的能力。她清楚记得,当她坐在那一片漫天风沙中时,她第一次对身边这个长久以来始终像她弟弟——或妹妹——一样的孩子,产生了隐隐的恐惧。

恐惧源于不了解,而不了解就无法拟态。

“很矛盾是吗?我在乎他、挂念他,又有点怕他……”她低低苦笑了一声,经过联络器时,犹豫了半秒,终于还是飞快地跑了过去。

“为什么你愿意接他的呼叫,但却迟迟不敢主动联系他?”意老师问道。

林三酒被问得一怔。

“为什么呢……?”

她身后那具尸体的速度又提升了,她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几乎每隔几步就会咳一口血。但林三酒的心神似乎全被“季山青”这个名字抓住了,喃喃地说:“我……我总觉得,他向我伸出手来的话,我就还有一些躲闪腾挪的余地。但如果是我主动向他走去……”

好像就会变成被猪笼草一口吞下的蚊子。

当然她并不会有性命危险,迎接她的只会是漫长而没有穷尽的……爱?

“你因为不了解才不敢见他,”意老师轻轻地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抹意识。“当你一点点开始了解他的时候,就能够放心地与他相见了吧?”

“但我要怎么才能理解呢?”林三酒又苦笑了一声。那个孩子似乎因为他的身世,而塑造生成了一些偏执、强烈、扭曲却极其温柔的东西……他好像知道自己会给她带来她不喜欢的局面,一直在隐忍克制着,又因为这种克制而颤抖痛苦……束缚着他的围栏随时会崩溃……

诶?

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忽然微微一动,像是打破了尘封的旧日记忆,再次破壳而出。

林三酒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打开了【意识力拟态】——对象正是季山青。

844 拟态季山青

或许是幸运吧……?

林三酒一边勉强站直身体,脑海中一边响起了这个声音。

她此刻对季山青的理解,刚刚勉强足够开启【意识力拟态】的最低限度。

以前二人一起度过的时光,是她对礼包做出剖析的基础;但礼包在她面前展现出的,并不是他的全部自我。而现在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只要稍有疑惑,【意识力拟态】就又要关闭了——这就说明,在她刚才那一番猜测之外,她对礼包的理解仍然是一片黑暗。

接下来,她必须要尽量避免一切干扰,不能让自己对礼包的理解出现任何犹豫。

也就是说——

林三酒飞快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联络器,拔腿就朝它冲了过去。

尸体猛一拧身子,几乎能叫人听见它脊骨“咯啦”一声脆响;紧接着,它低垂着头颅、摇晃着四肢,竟然也飞快地靠近了那个联络器。

这具尸体似乎也开始有一点思考能力了,它已经察觉到了林三酒与联络器之间的关系。只要在联络器旁守株待兔,它知道自己一定有机会朝她实施复仇。

以二人的位置来说,尸体远比林三酒更接近联络器。她低低啐了一声,立刻刹住脚,忍着胸腹间的伤痛往反方向退了几步,紧盯着尸体走近了联络器。

扭曲变形的灰白尸体,在夜晚里来回拧了几下,似乎在等待她靠近似的。蓝色光点在它脚边一亮一亮,映得它小腿皮肤都被染了色。

“第一步,拿回联络器。”林三酒低声对自己说道——季山青那种独特的、冷静的思考方式,早就在她脑海中高速运转起来了:“第二步,从这个副本里找出破解密室的最终一部分。”

“最终一部分?”意老师也被她的拟态吓了一跳,“那,之、之前的部分……”

“已经解开了。”

“噢——诶?什,什么,怎么解开的?什么时候的事?”

有了【意识力拟态】以后就会变成另一个人的思考模式,所以好像连意老师也无法察觉她的意识运作了。

“就刚才。”林三酒耸耸肩,“说穿了,这个所谓‘密室’,只是当初一个普通人为了保全自身所想出来的计策而已。并不是每一个犯人都是犯罪天才,所以这个诡计也很简单,只要换个角度想一想,马上就能破案了。”

不过,现在并不是详细解说这个的时候。

林三酒现在身处的情形,几乎与上次一模一样:她必须要拿到“那一个”联络器,那具尸体却偏偏拦在中间。

那具尸体仿佛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摇摇晃晃地绕着联络器转了一圈。在“沙沙”的摩擦声里,它深深垂下的脖颈平向扭转了半圈,好像从下头瞄了她一眼——林三酒不敢肯定,因为她看见的始终只有一个被血污黏糊住头发的后脑勺。

随即那尸体转了个方向,离开联络器朝她走来。

“是机会!”意老师低声叫道,与此同时,一直紧盯着副本内情况的龙二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不是。”

每当那具尸体往前接近一米,林三酒就会相应地后退一米,丝毫不多也分差不少。季山青原来就是以这种状态生活的吗?只需看一眼,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好好的东西,就都会一一浮上水面……

“它故意转了个身,在联络器前方留出了空白。一旦我从那个方向冲过去……”她想笑一笑,因为礼包在这种看穿了他人的时刻,总是微微勾起唇角。“从它刚才拧过去以后却始终没有恢复原状的脑袋里,就会喷出那种腐气。”

“真的,正好在一条线上……”意老师喃喃地惊讶道。“那联络器怎么办?”

“有办法。”

而且,“模拟季山青”状态下想到的办法干净利落,绝不会让她遭受一点危险。

当【企鹅社儿童立体书】出现在林三酒手上时,似乎没有谁意识到她究竟要干什么——直到那一柄重达百斤的巨型斧头脱手飞去,呼呼地转着圈划破了夜空时,她才听见龙二吸了一口气的声音;那柄斧头从尸体旁擦身而过,紧接着就将联络器打向墙上,把它砸成了碎块。

那一瞬间,好像连尸体都傻住了。

“怎、怎么……”在林三酒飞快地冲向仓库深处时,意老师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是要拿到它吗……”

“我拿到它只是为了要把它卡片化而已。虽然这样损坏了一台联络器有点浪费,但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毁掉它是最好的办法。”

“等等,毁?我不明白。”

“我一开始就和你说了,我对季山青的理解不能有丝毫动摇或迟疑,所以我不能受到一丝干扰。”林三酒的声音清晰轻快,如果不是音色不同,还真像以前礼包说话时的语气。“……我不能让联络器摆在外面,万一他又试图呼叫我的话,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干扰了。”

意老师似乎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林三酒忽然蹲下身子查看地面时开了口:“那,那你就不考虑礼包了吗?他联系不上你的话……”

“他可以等等我,顶多是几十分钟的担忧,是杀不死一个人的……何况是礼包呢。”林三酒用教鞭扫开身边的杂物,一边留意着身后动静,一边答道:“等我从副本出去以后再向他道歉好了。”

意老师静了一会儿,突然吐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有点感伤,“我差点没想到,你现在是季山青的思考模式。”

在他的思考模式下,绝对重点是“姐姐不能有事”——所以林三酒的一切行为都遵循着这个准则,也就是保护她自己。

说来也讽刺,正是礼包这种将林三酒看作唯一重要之事的心态,导致了他的姐姐此时没有将他的担忧纳入考虑范围之内。

正当意老师兀自出神时,只听林三酒忽然低低叫了一声“找到了!”,随即从一个货架下方抽出了一块铁丝板。

“找到了,”她忍不住浮起了一个笑,“这就是仓库大门的一部分了。”

845 暂时拜拜了,尸体先生

从仓库中发掘出的门板,除掉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碎片,一共有七块。它们都是牢牢缠绕在一起的铁丝网,形成了厚厚的两层。放在末日以前的社会里来看,确实称得上是坚固的大门了。

“这几排货架可以消失了。”

林三酒打了个响指,面前几排稀稀落落的货架像融化在水中一样消失不见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夜空,忽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真是的,我怎么会这么傻啊。”

意老师发出了一声代表疑惑的“唔?”。

“你也是,龙二也是,为什么刚才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啊?”林三酒似乎有几分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好的样子,扬声道:“这个仓库不是少了一块眼下最重要的天花板吗?”

远处的草丛哗啦啦一动,冒出了一个圆圆的黑影。那黑影张开嘴,发出了龙二特有的、萎靡不振的声音:“……天花板重要吗?”

“当然。”林三酒看了一眼远方朝她摇摇晃晃追来的尸体,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她将那支钢笔外表的【描述的力量】别在衣领上,嘴唇飞快地开开合合几秒,随即一排又一排的密集货架就从地面上浮了起来,正好拦在了她与尸体之间。与刚才不同的是,这些货架之间没有留下任何空隙,紧紧地排列成了一大“块”。

“那又是为什么啊……”龙二没精打采地问道。

“等我一会儿出去了再说,”林三酒朝他喊道,“你老老实实呆在外头别动。”

“诶?”龙二茫然地应了一声,“你、你现在要干什么……”

货架只能将尸体拦住一会儿,不过即使仅有几秒钟也足够了。林三酒没有多做解释,打量着仓库的三面墙壁,口中喃喃地低声说了几句话。

寂静仓库里,那具尸体钻进货架时的“沙沙”声,和它口中的“嗬嗬”低喘,开始渐渐被另一阵砖石移动时的撞击摩擦声响给淹没了。她抬头一看,果然只见墙壁上部一点点伸展出了一片阴影;从唯一一个空缺的仓库边缘那儿,也“长”出了最后一面墙壁。

新生成的阴影合拢了,形成了一片天花板,与四面墙壁一起将仓库牢牢地封住了。原本就已经十分昏暗的天光,顿时被遮得干干净净,如同一个漆黑的盒子内部;唯有林三酒手中的【能力打磨剂】,仍散发着一片小小的银亮光芒。

“为什么要主动遮住天光啊?”意老师急了,“现在更暗了,那具尸体——”

林三酒提起小银瓶,借着光弯腰从货架中央往外看了一眼。那具尸体折叠进胸膛里的头颅正好映在了她的视野里,远远地只见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和它扭曲蜷起的肩膀,正一点点从货架架层中间爬过来。

“没注意到吧?”她轻声笑道,“现在是我们正身处靠近大门的一侧。”

“那、那又怎么样?”

林三酒转过身,拎着【能力打磨剂】走向了黑暗中那扇铁丝网大门。但她的目标却不是那扇门,反而是那扇门两侧的墙壁;摸索了一会儿以后,她轻轻开了口:“找到了。”

“什么?”

伴随着“啪”一声低响,仓库里猛地有亮光闪烁了几下——林三酒早就做好准备眯起了眼睛,当她重新慢慢张开眼皮时,仓库里已经是一片雪亮了。

天花板上,整齐排列着的十余只白炽灯,在目光中亮成了一片刺眼的模糊。

“……即使是非生活功能的房间,也都是有电灯的。”她轻轻地向脑中意老师解释道,“而电灯开关一般来说,都在大门的附近。所以说,之前摸黑战斗其实全无必要……因为这间仓库里早就提供了照明手段。”

“但、但【描述的力量】一定要有现实基础才能发动——”

“当然有了。”林三酒态度平淡地说,“你忘了吗?在重建墙壁以前,断口里曾经露出过钢筋和电线。有钢筋说明这间仓库不是平房,有了电线就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描述出电灯了。”

“只有电线就够了吗?”

在雪亮的白色光线里,那具尸体身上每一个细节都暴露在了白光中,看起来少了几分诡异,却多了几分恶心。林三酒望着那具尸体越爬越近,“嗯”了一声,动也不动:“这其实也是我对【描述的力量】进行的一个道具测试。”

“啊?”

“记得我们之前找到的玻璃碎片吧?我用它描述出了一个窗户。但仔细想想,真的这么巧吗?我觉得碎片是玻璃窗上的,它们果然就是玻璃窗上的?如果那些玻璃碎片是灯管的一部分,又会怎么样?所以我就做了一个测试。”林三酒指了指墙上那一个小小窗户,答道:“……答案是,用同一个物质基础,可以描述出不同的东西,只要它们的构成中都包含这个元素就行了。”

“也就是说,只要含有‘玻璃’的,又具有必要因素,都可以因此被描述出来?”

“对,不过还有一个隐含的限制条件。”

“什么?”

“我必须将电灯电路在脑海中组织起来,才能描述出真正能点亮的灯。否则就会像之前用来蹬脚的那个壁灯一样,徒有其表了。”

话说回来,那个水泥形成的“壁灯”,也只不过是个空有形状的实心水泥块罢了——毕竟林三酒当时只需要它支撑一下而已。

“不能理解其运行方式的东西,就不能靠描述将它变成现实……”林三酒有点儿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过就算这样,这个道具也算是很难得的宝贝了。”

“先不说道具了,”意老师抬高声音,“尸体已经快到眼前了啊!”

的确,在窄小的货架层之间,那具尸体的脊椎骨正“咯咯”作响,似乎要将头颅从胸腔中拔出来一样——林三酒连它的骨节是如何一个一个打开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叹了口气,再次打了个响指,眼前的所有货架都霎时消失了。

在尸体“咚”一下跌回地上的时候,林三酒抽出了【龙卷风鞭子】。不等那具尸体双手撑住地板站起来,一股狂风已经卷住了它,将它重重砸向了仓库尽头的墙壁——由于所有货架都被取消了,仓库中空空如也;尽管它双手乱抓,半空中却毫无借力之处,半点抵抗也没有地被甩上了墙,轰地一下将墙壁击穿了一个大洞,落进了外头草丛里。

几乎是转息之间,大洞前方再次出现了无数排密密麻麻的货架。林三酒调整了一下【龙卷风鞭子】的威力,重重朝货架群上甩了一鞭,铁条、木板一瞬间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哗啦啦地全部碎裂了。如此庞大数量的货架全被她一击而击飞了,纷纷朝那破了个大洞的墙壁激射而去,转眼间就将那大洞全部堵死,半个仓库里也堆得尽是废墟般的碎片。

“这样就能又多拦住它一会儿了。”林三酒收回鞭子,拍了拍手,“副本生物虽然难缠,但如果能明确判断形势,最大化利用手边资源,完全可以把它的危险降至最低。”

意老师似乎看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以前季山青……他没有你这样的战力,所以当时还不觉得他有多么可怕……”

林三酒没有回应。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就要从这个仓库里出去了。”她转过身,指着铁丝网大门说:“你看,这扇大门还不完整,因为我没有找全大门上的锁。”

也不知道这间仓库在过去的岁月中遭遇了什么,大门上的锁竟然也被一分为二了;用【描述的力量】重建出的大门上,此时只有她所找到的那一小半锁眼。

只要找到几块铁丝网,就能推测出大门余下部分的样子,所以重建出整扇门不难;但锁头却不行——即使有了一小半剩余锁头作为“现实基础”,林三酒也必须要清楚它的内部构造和工作原理,才能重建出门锁。

意老师好像借由她的眼睛端详了一会儿门锁,有点不知所措了:“锁只剩下了一半,怎么办?”

“这就是我为什么需要电灯光的原因了,”林三酒轻轻一笑,“我要根据剩下的半个门锁,画出整个锁头的内部构造。”

“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我就可以用钥匙打开门出去了。”

846 走出密室

在耀眼雪白的光线中,林三酒正坐在地上,凝视着面前的半个锁头。整间仓库一下又一下地摇晃着,时不时地就会从天花板上震落下一捧灰;要说是地震,这个震颤频率却似乎又太有节奏了。

“……那具尸体,应该正在拼命要回到副本里来。”过了不知多长一会儿,意老师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林三酒盯着锁头,半晌,睫毛才微微一眨。

“它是想要回到仓库里,不是副本。”

“有什么区别吗?”

素灰色的简陋仓库里,一切都被灯光映得纤毫毕现。当林三酒抬起头时,光芒落进那双琥珀色的瞳孔,让颜色看上去比往常更浅了一层;如果有人仔细盯着那双乌黑瞳仁看,就会发现它们正以极细微的幅度微微颤动,仿佛她的目光正跟随着什么精细构造而转动似的。

“……一分钟整。”

林三酒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仓库另一头破碎的墙洞处,原本堆积了小山一般的货架碎块;在外头那具尸体的不断冲击下,时不时地就会有一块巨大的木板或铁条“咣当”一声滚落地上。每一次响起一声巨响时,她总是会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即使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礼包的胆子还真小啊。

“说呀,什么区别?”意老师还没有忘记刨根问底。

“在用【龙卷风鞭子】的时候,我小心地计算过了风量,所以我只是把那具尸体打出了仓库,但没有打出副本。多亏有一次我的风被送回了副本,我有了一个计算风量的参考数据。”林三酒呼了口气,舒展了一下四肢,随即朝那道大门走去。“你没忘记吧,我一开始走下水泥地以后,要在荒草丛里走上好一会儿,才会因为跨越了副本而被强制送回来呢。”

“也就是说,墙壁和副本边界线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你正好把它砸进那个地带里去了……”意老师似乎带着几分惊讶和赞叹,忽然一顿:“诶,等等,不对啊?你之前爬上墙头的时候,不就因为身体过线而被送回来了吗?”

“只有一个原因能够解释。”林三酒不以为意地握住了【描述的力量】——透过铁丝网大门,龙二的影子仍然隐隐约约地坐在草丛里。“那是因为我制造了墙,也就是说,我人为改造了副本的界限。”

“所以打破墙的话,就……”意老师明白了,又有了另一个疑惑:“它为什么要撞击墙壁?像你一样往外走,再被传送回来就行了啊?”

“你忘了,它是副本生物,它不能离开副本。”林三酒停了下来,口中喃喃地低语了一阵;当门上的锁头开始渐渐生长、填补起空缺时,她才继续说道:“通往副本界限外的第一步,也就是会导致被传送回来的那一步,它就跨不出去。”

“你……你怎么知道……”

“我都被强制传送回来好几次了,这点分析还做不出来吗?”

“你什么时候分析的?”意老师吃惊了,“你在一边对付尸体一边重建门锁的时候,分析了这么多?”

说来也奇怪,林三酒自己也没发觉自己是什么时候进行的分析。一切都好像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季山青在一分钟内思考的信息量,似乎远远超过他人几个小时。

她轻轻笑了笑,没回答。门上锁头也恰好在这个时候完成了恢复过程,崭新光亮得像是从未经历过风霜。林三酒叫出钥匙,随便挑了一把,笑着说:“现在是来验证锁头内部构造的时候了,不知道这几把钥匙之中,有没有一把能打开门。”

尽管她口中说着“不知道”,但语气却一点儿忧虑也没有。钥匙一次又一次地撞上了锁芯,在黑夜下孤零零的仓库里,撞出了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在试到倒数第二把的时候,门锁“喀哒”一响,她手里历经多年的钥匙顺滑地转了一个圈。

终于打开大门了!

即使是【意识力拟态】下的林三酒,心脏也不由飞快地咚咚跳了好几下。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拉开了大门——带着青草气和泥土味的夜风,顿时扑了满怀。

“能出来了吗?”龙二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走近门口问道:“你解开密室杀人的谜团了?”

“解开了,”林三酒一笑,脚下仍然没有迈出大门:“称不上什么谜团嘛。”

“怎、怎么说?”

“太简单了,你看着。”她将门彻底推开,随即叫出了自己之前找出的外套和裤子。没等龙二来得及凑过头来,她忽然一扬手,将裤子甩进了仓库里——明明只是牛仔裤,落在地上的时候却发出了一阵哗啦啦的金属撞击声,原来是她刚才把钥匙串放进去了。

“这个所谓的密室杀人案件,有一点很讽刺。受害人死在了装满服装的仓库里,事后却被人除去了衣物。”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将那件防风服抖了抖灰:“因为脱下的衣服,就是形成‘密室’的关键。正如你所说,很多密室其实根本不是密室。”

“为什么?”龙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那个,你是不是有哪里不太一样了……换了衣服吗?”

“换衣服是没有,但马上要加一件衣服了。”

一想到礼包的洁癖,再看看手里肮脏腐烂的衣服,林三酒一张脸就几乎全皱成了一团。她检查了一下口袋,确认窗户钥匙和员工卡都在衣袋里,随即忍着恶心穿上了外套。

她抬起的那一步,顺顺利利地落在了门框之外,落在了草丛前的泥土地上。

“出来了!”意老师不由欢呼了一声,“这一面墙没有被破坏,你真的跨出了副本界限!”

龙二愣愣地望着她,神色看上去更像是在发呆。过了几秒,他举起了一根手指。

“那个……为什么你穿上外套,留下裤子,就能从副本里出来?”

林三酒马上将外套脱下来,一把掷在地上,随即叫出一条毛巾打湿了,开始仔仔细细地抹自己的脸和身体。

“这是我在告诉副本,我已经破解了密室。”她像当初的礼包一样,擦拭着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低声说道:“那个凶手把外套带出了仓库,后来又穿上它回来了。”

龙二和意老师同时发出了一声“嗯?”。

“我还是从头给你们说吧。”林三酒用脚尖点了点水泥地面,“记得这个吗?门框内外相同的地板,以及墙壁内的钢筋,都说明这个仓库不是一个单独的平房,它是一幢建筑物的一部分。建筑物内某个房间用作仓库,一般来说都是出于公司需要。这么说来,与一般的仓库管理员不同,死者其实是有一起上班的同事的。”

”难道是同事下的手?”龙二愣愣地问,“同事有钥匙,所以根本不是密室?”

“不,”林三酒叹了口气,“人恐怕确实是同事杀的。但如果凶手也有钥匙,他就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地制造一个密室了,因为那根本没有意义——拥有钥匙的,只有仓库管理员,也就是死者一人而已。”

“那么他是如何——”

龙二这句话没有说完,脚下大地猛然震动起来;这不是那具尸体一下下的撞击了,反而像是地底深处有什么巨兽正在咆哮着醒来一样。大地轰隆隆地裂开了,土块翻滚着从半空中滚落下来,剧烈的震颤将二人甩得立足不稳,险些一起再次滚回副本里去。好在林三酒反应极快,一把按住了龙二的同时,自己也将一根棍子插进了土地里,这才勉强稳住了冲势。

“来了,”她面色有点儿发白,“密室的掩护终于落幕了,它也忍不住了。”

“谁?”

“副本啊,”林三酒低声说,“副本要出来了。”

847 今天副本站起来了

原本平坦的大地上,现在鼓起了一个高高的山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两个小小的进化者。

谁都能看出来,有一个什么体格巨大的东西,明明马上就要从地下钻出来了,却停在了即将破土而出的前一刻。厚厚的泥土层、石块和植物丛,在夜色下隐隐约约地遮掩住了底下那个庞然大物;依然亮着灯光的仓库在土坡上歪歪地倾斜着,墙壁嘎吱作响,随时都会散碎翻滚下来。

刚才还在不断撞击房间的尸体,被张开的土地淹没了,消失了踪影。

“什……什么?”龙二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你知道地下面的东西是什么?”

林三酒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静静地说:“与其说知道,不如说我猜到了一点儿。”

“你猜到了什么?你刚才说的那句副本来了,就是指这个吗?”

好像听见了他这句话似的,石块摩擦般的声音突兀地撕破了夜空。

“请玩家宣布解开密室……我非常,啊,非常需要一、一块头皮,”副本的声音像是一段被掺入了其他内容的凌乱录音,一会儿是流畅清楚的解说,一会儿却又不成调地唱着难听的歌:“一块一块,头皮头发,整整齐齐……请玩家立即宣布解开密室的过程。”

“……真是个混乱的家伙啊。”

林三酒叹了口气,望着面前拔地而起的山坡以及那间岌岌可危的仓库,沉吟了一会儿。意老师的声音几乎又尖又快得连成了一条线:“到底是怎么回事?地面下的是什么东西?副本怎么了又?你快点从头说啊不要卖关子!”

脑中话音未落,大地忽然又一次摇摇晃晃起来,登时将龙二甩得摔了一个跟头;无数土泥石块咚咚地砸在仓库墙壁上,又滚落向了地面——山丘般的影子越升越高、越来越大,漆黑的轮廓逐渐顶住了夜空。

“请玩家……”

“等等,我这就开始!”在大地的震颤中,林三酒急忙稳住脚跟,仰头高声应了一句。龙二坐在地上,怔怔地盯着她。

“你看好了,”她头也不回地喊道,一双眼睛只死死地盯着前方隆起的山丘黑影:“你不是很想知道这个密室的形成办法吗?事实其实很简单。在犯人杀人以后,他将死者的裤子放在了仓库中某处,并且把那串钥匙也装进了裤袋里。他带上了死者的外衣,走出仓库,就像我刚才做的那样……然后,他从外头把门锁上了。”

“诶?他怎么锁的?”

“用钥匙。他其实只是把仓库的钥匙拿了出来而已。”

随着一声呜咽,那山丘般的黑影猛然震动了一下,仓库被压迫得发出了一声呻吟般的响声,几块碎裂的墙面终于翻落了下来,“砰”地砸起了高高的尘土。林三酒往后挪了几步,背在身后的一只手里,悄悄地叫出了一张卡片。

“既然提示是密室,说明死者拥有唯一一把钥匙。从这一点反推,可能也是为什么凶手想要把死亡现场做成密室的原因……仓库管理员有好几天都不露面的话,对于公司来说一定很不方便。也许是觉得奇怪,也许是因为要进去拿货,总而言之,其他人用强硬手段进了仓库,其中一个人就是凶手。”

林三酒说到这儿时,手中卡片轻轻一摆,夜色里顿时多了个人影——画师在一瞬间摆好颜料桶、支好了画架和马扎,却举着支笔迟迟没动。

因为她还没有选好“对象”。

“这也是我怀疑凶手是同事的原因。凶手在光明正大地破门而入后,凶手只要找机会把仓库钥匙放回去就行了。”林三酒瞥了一眼龙二,那青年正好也在这时开了口,一脸狐疑:“就这么简单?不对吧?”

“哪里不对?”

“他放好钥匙后再出来喊说死人了,不就成了自导自演的第一发现者了吗?一旦意识到这是密室,警|察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啊。”

“越是简单的计策,有时反而越难以看清。”

林三酒朝龙二招招手,示意他走近来:“……如果我告诉你,凶手不是单独进入仓库的,也不是第一发现者呢?”

“不是?”

“一般需要进仓库的话,都是为了搬货吧?况且为了让自己不受怀疑,凶手大概会与另外几个人一起进入仓库。”林三酒眯着眼看了看土坡上的水泥房子,轻声道:“他根本不必去发现尸体。从衣物来看,案发时是秋冬季节,尸臭或许还不浓烈。再加上尸体被藏在了仓库深处,他只要在别人发现尸体前,趁机找到那条牛仔裤,把钥匙挂回钥匙扣上去就行了。只要距离不是很近的话,在装满衣服的仓库里摆弄一件衣物,是不容易被人发觉异样的。这是第一个他要脱掉死者衣物的原因。”

静了一会儿,龙二依然没有被说服。

“我还是觉得太简单了……脱掉死者衣服是个很不自然的事,别人看见脱下来的牛仔裤里有钥匙,说不定也会想到是有人后来放进去的呢。”

“有一个办法,能保证大家不会这么想。”

“什么办法?”

“这就涉及到第二个脱掉死者衣物的原因了。凶手特意将牛仔裤放在了某个角落里,过了几天以后,牛仔裤上、周围的平面上,都会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只要事先做好准备,比如把钥匙扣的铁环弄得翘起一点,露在外面,那么他在几乎不碰到裤子的情况下就能把钥匙挂上、推回去,所以裤子周围的灰会显示出这条裤子几天里都没有被人动过。”

龙二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能发出来。

“但是,毕竟铁环翘起来了……”过了一会儿,龙二皱着眉毛说:“这也是个疑点吧?”

“不,这是日常生活中很常见的小事。而且凶手做了个障眼法,让人下意识地以为铁环翘起是在死者死亡之前发生的。”

“诶?是什么?”

“那把小的窗户钥匙。”林三酒指了指地上的外套,“它被单独拿下来,和死者的员工卡一起装在兜里。任何人看到时,都会下意识地以为是钥匙环松了,所以死者把掉下来的小钥匙顺手揣进了衣兜吧?”

“啊,确实是会叫人这么想。”龙二恍然大悟,“但你出副本的时候拿上了外套,就说明凶手也把外套拿走了,那是怎么回事?”

“我打开门的时候,没有马上迈步出来,你还记得吗?因为那个时候我能强烈地感觉到我缺少了一个出去的条件,所以停下来想了想。”林三酒说到这儿的时候,龙二一脸茫然,显然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是什么时候停下来思考的——“然后我发现,衣兜里的窗户钥匙,除了能暗示钥匙圈早在受害人死亡之前就坏了之外,还有一个别的作用。”

“什、什么作用?”

“它为上衣和裤子提供了一种连续性。”

“我……我不明白。”

“一般推测是这样的:死者发现窗户钥匙掉了,于是把它塞进了衣兜。他遇害后,衣物被脱下来时,大串钥匙留在了裤子里,窗户钥匙还在衣兜里。注意到了吗?钥匙就像一根线似的,把外衣和裤子被放在仓库里的时间点给联系了起来。有了它,你不会怀疑外套是在发现尸体的当天才被放进仓库里的。”

“啊?”龙二吃了一惊,甚至连不远处的山丘黑影都顾不上了:“为什么凶手要这么干呢?怎么办到的?”

“穿在自己的外套下面带进去,再把它脱掉就行了。”林三酒耸耸肩膀,“至于为什么……我想凶手一定有不得不带它走的动机,很有可能是要处理掉什么证据吧。”

但这一点就全是推测,没有凭据了。

“但是外套上没有灰……”

“别忘了,这儿是一个服装仓库,”解说已经到了尾声,她再次盯紧了山丘:“随便塞进别的包装袋之间就行。在货架的遮掩下,动作快的话,一两分钟就能办完所有事,然后向同事们打个招呼先离开……等真正有人发现了尸体的时候,再和看热闹的人一起赶过来,还有谁会怀疑他呢?”

“果然,有时越简单就越难想到。”龙二叹了口气,表情竟然隐隐有点满足,就像看完了一本;但满足感一闪而逝,又换上了一副低沉沮丧的样子:“但是……这个土丘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还没说啊?”

“喂,”意老师忽然叫了一句,“你的【意识力拟态】已经开得够久了,再开下去,意识力就要耗光了。”

也好,反正该思考的问题都已经思考完了。

林三酒呼了口气,关上了【意识力拟态】;她打量着前方的土丘黑影,高声喊道:“作为一个副本,你是最近才移动到这附近来的吧?恐怕你和以前也不一样了,是发生变化了,还是进化了?你出来,让我们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话音落下时,土丘轰隆隆地破碎了;在大地轻微的震动里,一个黑影从土块之间慢慢直起了腰,站在了夜空下。

848 幸亏对方智商低

即使拽住龙二连连后退了好一段距离,林三酒依然被漫天的灰土尘雨给扑了个灰头土脸,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画师抱起画架匆匆忙忙地跟了上来,急促不安地直转圈;当她的咳嗽声停息下去以后,前方的那个巨大黑影也完全站直了。

只消打量几眼,林三酒就不由愣住了。即使她在拟态季山青时已经有了猜测,但当她亲眼得见时,还是被这冲击给震得失去了声音,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这……咳咳,这是什么,”龙二咳得满脸涨红,一边喘息一边问道:“这家伙是……巨人吗?”

从地面上仰头望去,这个看起来几乎顶天立地的黑影,确实是一个人类的外形轮廓。黑影的头部坐落在肩膀上,上半身很长,一双胳膊却更长,晃晃悠悠地落在夜空里——这个巨人有几层楼高?五层?八层?

黑影忽然抬起了手,小树干一样的五指在夜色中竖起了黑漆漆的几根长影;二人一惊时,只见那黑影挥起胳膊,一把拍开了身下的土丘——在仓库和泥石碎裂飞溅之中,它高高地迈起一条腿,“咚”一声,脚就踩在了二人面前。

“画师,到后面去,”林三酒匆匆叫出【能力打磨剂】卡片,低声吩咐道:“目标是那座仓库!”

像是求之不得似的,画师从她身边腾腾小跑着冲向后方,没过几秒就开始传来了笔刷沙沙摩擦纸张的声音。林三酒举起手中小银瓶,光芒四下一照,龙二立即发出了一声鸡被掐住了喉咙的抽气声。

好几层楼高的黑色巨人,慢慢地弯下了腰。随着一阵像是皮革拉扯绷紧般的“吱吱”响声,巨人将自己的脸送进了光芒中,与二人静静地对上了目光。

……有那么短短一会儿工夫,夜晚仿佛死去了一样,只剩下了一片幽寂。

不论是龙二还是林三酒,都像是被冻住了似的,既挪不开眼珠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硕大的、形状不规则的脸。

深黑的、浅黄的、古铜色的、肉粉色的、苍白的……无数片颜色各异的皮肤,一块块拼接起来,共同组成覆盖了这张足有二十平方米大的脸。从这巨人的脖子望下去,他的肩膀、手臂、胸膛,都像脸一样充斥着各色皮肤。

有的皮肤细腻,有的皮肤粗糙,有的皮肤苍老,有的皮肤带疤……不知多少个人在这儿留下了他们的一身皮,又被拼组成了这个巨大人皮娃娃的一部分。

如果这巨人只是一个娃娃,那倒好办了。

真正让林三酒感到不适的,是这个庞大东西身上散发出的那一种“想要尽量模仿出人形”的强烈意识——人脸上该有的物件,这个东西脸上也一样不少;在嘴巴所在的地方,不知多少个人的嘴唇被扯了下来,不知被用什么手段黏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嘴角向下的、黑洞似的嘴。

鼻子、眉毛、甚至睫毛,都是从不同人类的身上拽下来的。乍一看是个鼻子,再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它是由密密麻麻、大小不等的人鼻子组成的鼻子形状;只是瞧了一眼,龙二就突然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干呕声——林三酒用余光一瞥,发现他浑身都变得和脸色一样青白。

巨人的脸上,唯有眼睛是两个黑黑的空洞,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张大嘴慢慢地裂开了,无数人皮承受着被扯开的压力,吱吱响了一声。

“虽……虽然你破解了……但,但我不管……”那个石块摩擦似的声音高亢地响起来,仿佛要刺入人的大脑里一样:“我需要头皮和头发,啊,头皮和头发……”

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林三酒举高了小银瓶。在银光光芒的边缘处,她隐隐约约地看见了这个巨人的头顶——在各种颜色、长长短短的头发覆盖下,它的头皮突然缺了一块,只有黑幽幽的一片,仿佛被凿出了一个深洞似的。

“是我的,我不管你有没有破解我的密室,我要头皮和头发。”

“我的密室?”林三酒立刻捕捉到了这几个字:“你果然是这个副本本身?”

一个活过来、拥有了自我意识的副本,偏偏让她给遇上了?

那张巨大的脸上,眼皮睫毛微微一动,让人感觉它似乎转了转眼球。一种难以描述的滑腻感贴着二人皮肤划过,像是被它的目光碰上了似的:“你……认出我了?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密室副本,我需要头皮和头发。给我!”

“怪不得在一个没有副本的地方,会突然出现一个副本。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过来的?”

“我走得好累呀,走了好久好久。”副本含糊不清地说,慢慢他们抬起了手:“以前的地方没有人了,但我还需要头皮和头发……再加上你们两个人的,应该够了……”

“画师!”林三酒拽住龙二朝后一跃,怒喝道:“还没好吗!”

她话音刚刚一落,背后恰好蓦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吸力。气流被以高速抽向了身后,在空中发出了一阵尖锐的鸣叫;在她一把压下龙二的头时,原本就已经支离破碎的仓库,顿时化作无数片黑影,疾风暴雨般地划过那巨人的身体、又越过二人头顶,纷纷冲进了画布里。

那巨人躲避不及,胳膊上的各色人皮登时被纷纷刮破了,露出了底下一道一道的幽黑。它似乎没有痛觉,慢慢转头往自己手臂上一瞧,这才突然高亢愤怒地嘶嚎了一声,震得人耳膜都在发颤——林三酒趁机抓住龙二再次后退,高声喝道:“你如果不离开的话,下一个被吸进画里的目标就是你了!”

画师迅速撕掉上张画布,在新画布前举起了笔。

巨人顿住了嘶吼,似乎正在考虑她是什么意思。尽管披上了一身人皮,但它显然没有像人一样灵活的思维能力;过了半晌,它断断续续地开口了:“头皮……头发……”

“它好像不害怕啊?”龙二颤颤巍巍地问道。

林三酒稳了稳呼吸,眉头渐渐收紧了。

“你听不懂吗?”她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刚一打开,石块登时在手中炸成了齑粉:“你再不走,我就杀了你。到时候,别说头皮和头发了,你身上连一块皮也不会剩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虚张声势能不能吓住一个副本。

她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的敌人。

副本怎么会活过来呢?活过来以后,它现在又是什么状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没有实体?

一开始副本所呈现出来的外表——也就是那间仓库——早就被她给毁了,但副本本身却还在。而且撕破了巨人皮肤以后,它不仅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皮肤底下仿佛也只有幽黑深邃的一片虚无。

面对这样的东西,怎么打,朝哪儿打?

如果能避免与它一战,当然是最好不过的……林三酒想到这儿,再次喝道:“我现在有马上要去做的事,不愿意在这跟你空耗时间。我给你十个数,数完了你还不走,我就会把你从这个星球上抹掉。一!”

她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对方能理解多少,又会不会相信。那巨人面无表情、嘴角向下的一张脸上,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动静;当她一颗心越提越高,口中也数到了八的时候,副本巨人终于慢慢地直起了腰。

它似乎意识到,眼前的头皮头发不是那么好拿的了。

“头皮,头发……”副本巨人一边嘶嘶哑哑地说,一边沉滞地转过了身体。“密室,找下一个进入密室的人,我会有很多头皮和头发,一块一块,切得整整齐齐……”

它一步一步地朝远方走去,随着迈出去的每一步,它都越来越矮,好像一点点陷入融化在泥土中了。二人紧紧盯着那个逐渐缩小的背影,一时间谁都不敢相信进展竟如此顺利,以至于都忘记了呼吸;直到龙二尖锐地吸了口气,林三酒才突然回过了神。

这……这个空城计,真的成功了?

“走、走了,竟然真的走了。”龙二结结巴巴地说,显然也看出她刚才是在虚张声势:“诶?你怎么看着好像不高兴?”

林三酒此时的面色称得上是极难看了。

“这个副本不仅活过来了,会移动,会追寻自己的目标……甚至还会权衡形势,利用副本内容去捕捉进化者。”她低低地说,望着那副本巨人一点点沉入大地的背影:“它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那只有它自己知道了。”龙二垂下了一张脸。

“你说得对。”林三酒瞥了他一眼,不等他反应过来,蓦然高声喝道:“喂,副本!”

这一声叫刚出口,仿佛连画师都被吓得“咿”了半声。

那庞大的人形黑影竟然真的渐渐停住了动作。

“我还没问你,你本来没有自我意识的吧?为什么会活过来?”林三酒扬声问道,“你为什么要人皮?”

皮肤被拉拽得吱吱作响,那巨人慢慢回过了头。被无数只鼻子组成的鼻子,在黑夜中看起来仿佛一片布满碎石的乱葬岗。

“大、大洪水就要来了,”它低低地说,“我醒过来,我需要腿,我需要人皮,我需要跑。”

849 善行的回报(之二)

东方再次亮起的日光映进天空,渐渐褪去了黑暗。与昨夜相比,眼前重新被照亮的荒野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假如有两个世界在日夜双轨上并行,那么她现在身处的这一个,一定是长久的黑夜。

清晨阳光在碧蓝天空中亮起一串串的光圈,闪得林三酒微微眯起了眼睛。

末日也好,洪水也好,她现在身心俱疲,只庆幸自己总算又活过了一日,又见到了一次早上的太阳。

“……为了你的安全,你最好别再和我扯上什么关系了。”在她与龙二结伴走向重建区的路上,林三酒疲惫地说道:“追踪我的人,现在已经没有理由再去找你麻烦了。你为下一次传送准备准备——”

她本想说“可以再次正常生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末日世界中的日子,既不正常,更谈不上生活。

龙二从喉咙里发出了含混的一声“嗯”,看起来仿佛因为得知了大洪水一事而更加消沉了。他满脸菜色,眼睛、眉毛、嘴角都垂成了八字,一张嘴就先溢出了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我还剩下能传送几回的命。那个大洪水,只是针对碧落黄泉的吗?”

“恐怕不是。”林三酒看了他一眼,只觉自己在连续几日的奔波疲惫之下,脸色恐怕远比他更差:“我如果打听到什么消息,会发布在木鱼论坛里的。你常常留个神就行……有了签证吗?”

“有了,”龙二怏怏地说,“是去椰岛的。就因为我拿全部身家都买了它,所以我才身无分文了。”

“椰岛?”林三酒在困倦得如同浆糊一样的脑海中搜索了一会儿,全无所获:“这么贵,是十二界吗?”

“不是,但比十二界还贵,我攒了三四年的身家全没有了。”龙二沉沉地叹了口气,“那个世界的资料你可以在木鱼论坛查到……是个传说中的好去处。”

“噢?”

“一般来说,危险程度最低的世界也是E级,但椰岛比E级还要安全。那儿的人类世界,好像是因为生活太过安逸宜人,在进入无子化社会以后,人口数量越来越少,不知怎么就逐渐消失了。”

居然还有因为这种原因消亡的世界?

在经历了高温、辐射之类的末日以后,林三酒觉得那一个椰岛世界简直像是在开玩笑。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里的设施资源都还保存得很完好,很适合人类生活。没有经历过灾难的世界……算是唯一一个异数了吧?有传言说它会变成中心十三界呢。”

如果真的这么安稳,或许她可以把它作为据点之一……林三酒思考了一会儿可能性以后,二人也总算回到了进化者的聚集地,街上人流渐渐稠密了起来;昨夜那个离开的副本巨人,好像还没有往这个方向走来,一切都看上去和往日无异。

“别忘记去木鱼论坛发一个通告,”在二人即将分手时,林三酒又嘱咐了一次:“管理十二界的组织里,我记得有一个是负责副本的对吧?希望他们能把那个副本管控住——噢,对了,这是手续费。”

龙二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挠了挠自己的耳朵。“谢谢你之前帮我找旅馆……我这次回木鱼论坛,可以试着说服他们,把我以前的工作再还给我。”

他从林三酒手中接过红晶,突然更加窘迫了:“那个……嗯,还有一个事……”

“什么?”

“小纱……”龙二吭哧着说,“如果给它喂棉花,好好养一养,还能长回来……所以……”

林三酒一拍脑门,赶紧将那卷纱布还了回去。小纱似乎很高兴能够物归原主,在龙二手里来回扭了几下。“我们彼此都不欠什么了吧?”她笑着说,“那么我可走了。”

在她转身之前,龙二打量了一眼她的面色,忽然忍不住说道:“我知道你还有事要做,但你看起来很累了……这个状态下,连自身安全都难以保证的。”

“放心,”林三酒一笑,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起透明般的光泽。“希望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别再见面了。”

龙二垂下眼皮点点头,目送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角。他沉沉叹了一口气,拖着脚走进了木鱼论坛——不管什么时候来,这里都是老样子,挤挤攘攘地叫人心生厌烦。

话说回来,有什么不让人厌烦呢。

他按照林三酒的嘱咐发了消息,走向地下一层,打算去找以前的上司求情。一切都是沉重的负担,为了活下去所做的挣扎,总是压得人喘不上气。但即使这样辛苦,他也仅仅是活着而已,仅仅是满足了生存需求而已,没有快乐也没有追求,跟一头猪没什么两样……

在经过一排茧形舱时,龙二被人叫住了。

就算不穿制服,大概他在别人眼里也像是一个打杂的,不像是用得起单人舱的客户吧……他在心里沮丧而低沉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转过了身:“我不在这上班……”

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凝住了,眼睛眨了眨,茫然地立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面前那个身材纤薄的美人才忽然一笑:“我知道,你早就从这儿逃走了嘛。”

龙二没有出声。

“见到她了吧?东西拿到了吗?”

他点了点头。

那双尖尖细细的眼角,笑起来时像是薄薄的竹叶一样,微微上挑着。那人朝他伸出了手:“给我吧。”

龙二慢腾腾地拿出了一只小银瓶,将它递进那人手里。

“了不起呀……怎么到手的?”银光像水一样洒落在那人脸上、手上,将他的面容染得像月光下的薄冰。“我本来对你没抱几分期望呢。”

“她要使用一个双手的能力,顺手把这个给我拿着了。因为要用它照亮,所以当时没有收起来。”

“那么仿造品呢,你把仿造品给她了吗?”那双眼睛又转了回来,望着龙二问道。

他又点了点头。

“真好,”那人举起一只手——那手腕、手指都纤细单薄,隐隐能见骨骼的轮廓。伴随着轻轻一声响指,那人最后的笑声也在龙二脑海中淡去了:“那么,从此以后你就把这件事彻底忘了吧。”

850 林三酒的备忘录

【今天生日和家人出去了,回来晚了,别等啦】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851 喝个圆茶,放松一下

【昨天只睡了4个小时,现在有点看得见天堂大门底下的光了……】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852 莫非这一章是大结局吗?

【这就12点了?时间都去哪儿了……我正文才开了一个头,大家不要等了睡觉吧】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你了,刚才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看见玛瑟——那个——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什么兴趣似的。”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

“原来他那天是抱了这个心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但是陈今风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抖出来。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到不好办了。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人把话也讲得很清楚:既然田鼠心眼这么多,那么就由他来想办法,必须要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提玛瑟,还说过一会儿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他倒的确想过要自己去;但是偏偏又对男女相处一无所知,担心会被陈今风看出不对——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你怎么这幅样子?遇见什么了?”

“别提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拍了一通——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有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那可是卢泽的身子。”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像是终于从心上卸下了一块大石似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打量着玛瑟,笑容轻得几乎瞧不出来:“……我总算是让你出来了。”

玛瑟根本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她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被收回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林三酒想了想,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853 特别容易得罪堕落种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854 末日里的人是很寂寞的

【目前进度0字,明天又要去广州了,诶呀今天看样子还是早睡不了】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855 茶叶风暴

【正文快写完了,来广州了还不忘更新,简直感动中国。】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856 3D实体投影仪

“喂,”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在耳旁叫道,“喂,起床啦,快点呀。”

林三酒从睡梦中被唤回了神智,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四个圆头圆脑的茶叶在她的视野里一字儿排开,八只晶亮水渍般的眼睛一齐望着她,不知道喊她起床已经喊了多久了。

“你真能睡。”老大轻声细气地说。

“又睡了快十个小时。”老四补充道。

“其实你一个人挺好,根本用不着我们陪伴型茶叶嘛。”老三得出了个结论,老二负责点了点头。

林三酒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了身,慢慢地让一个呵欠从嘴里溢了出去。在两天的相处之后,她现在终于能分清茶叶四兄弟谁是谁了;不是因为她掌握了辨别叶片纹路的能力,而是因为她硬是不顾反对,在几个圆叶子头上写了“一二三四”。

“叫我起来干什么?”她看了看窗帘外的天色,睡眼惺忪地问道:“天才刚亮啊。”

在完成了【乙方设计师】的表格以后,等待物品制作的这两天,她都是在旅馆里度过的。每一天除了签到之外,她只有两件事可做:一是要让人人都知道她在黑市里——为此她每天早上都要大摇大摆地去买奶糕作早点,还要拉着长足聊上半个小时,直到把堕落种烦得憋不住杀意时,才会返回旅馆。

回来以后,她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睡觉了。也许是前段时间累得太狠了,如果不是还要吃饭签到,她能一口气睡上两天。

“你制造的物品好像来啦,”老大提醒道,“是不是地上那个?”

林三酒蓦地一拧头,果然发现房间地板上摆放着的表格不知何时消失了;在它的原处,此时正放着一个足有一人多高的大箱子。特殊物品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

她顾不得圆茶叶,忙一掀被子跳下了床。匆匆拆开箱子以后,里头露出了一台巨大的幻灯片投影仪式机器——一切都正如林三酒在表格中所描述的一样,它提供了一个足以让她站立活动的玻璃平台,射灯、光源灯和透镜……她绕着投影仪转了两圈,将手轻轻放在了机身上。

“啪”地轻轻一声,投影仪变成了一张卡片。

【3D实体投影仪】

由林三酒设计并委托制造的一款特殊物品,是在借鉴了普通投影仪和3D打印机后产生的主意。普通投影仪能将影像投放在远处,而3D打印机可以打印出三维实体……那么如果将二者结合的话,不就能够把三维实体如同影像一样投放出去了吗?

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这部三维实体投影仪的主要功能,被林三酒着重放在了完整、清晰而真实的”复刻式投影“上。不管是人还是物品,都能真实地被还原出来,并会随着原本物品的变化而一起变化。

出于实用角度考虑,本品的作用范围可调整。

使用限制:根据【乙方设计师】约定,本品效果发送距离不得超过十公里;每次连续使用不得超过两小时;并且请注意本体与投影左右颠倒的问题。

注意:投放出来的会是一个真正实体,遵从物质守恒原则,在投放3D实体之前,需要使用者提供足够的原材料。

对于林三酒以外的人来说,这个特殊物品几乎就是一个废物,然而她此刻却高兴得脸都微微泛了红。这两天那些人格们没有了动静,反而越发叫她的心悬了起来,如同嗅探到了风雨即来前的低气压——也不知道人格们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不就是制作人的原材料吗,”说着,她叫出了好几张卡片:“尸体这个玩意儿我有的是。”

四个圆叶子挤挤挨挨地瑟缩了一下。

她为自己的实体投影准备好了同样的衣服和鞋子,甚至连绷带都找出来了一卷;清了清喉咙,林三酒有点儿犹豫地启动了【3D实体投影仪】,选择了“两米以内”这个范围,随即轻轻站在了玻璃台上方。

光源灯刚一打亮,她就不由吃了一惊。

人类身体、衣料和绷带,一瞬间就被吞吸进了投影仪另一侧的黑洞里,嗡地消失了踪影;她被光源灯照得直晃眼,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挡了挡。当她将手放下来的时候,林三酒差点原地跳起来——另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自己,此时正站在投影仪另一头,一只右手刚刚拿了下来,分明是刚才也在挡脸。

“真……真的出来了?”

林三酒望着对面那一个自己,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完全相同的音质,从对面那个人的嗓子里也响了起来,每一个字都完美地重复印合了,没有一丁点尾音的区别。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该是个真人了吧?”

她犹豫地望了实体投影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对方的那种“存在感”、“对空间的占用感”,都是实实在在、鲜明清晰的——正如她自己一样。

然而林三酒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没法走近自己的实体投影身边,仔细打量它。她只要一走下玻璃台,投放出来的影像就会即刻消失;林三酒试着抬手、走路、说话,实体投影都像一个镜子里的倒影般与她一起动作,除了左右手互换了之外,它就像一个活人似的没有一丝异样。

林三酒望着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绷带。实体投影在同一时间也抬起手又放下了,

“你们去替我看看,”她朝几个圆叶子吩咐道,“看看细节真不真实,绷带下有没有东西。顺便把笔扔在它脚边,我看看能不能用投影把东西捡起来。”

“陪伴型,”老大咕咕哝哝地滑下床来,身后跟着三个圆乎乎的兄弟。“我们是陪伴型,不是佣人型。”

佣人如果像它们这样又圆又短动作又慢,早就被辞退了。

林三酒抱着胳膊,望着几片圆叶子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的实体投影脚边,扔下了一支笔,又顺着衣服爬上去将它仔细检查了一番。她慢慢弯下腰,对比着投影,伸手在空地上捞了一把;实体投影的手在地上一划,果然也抓住了那支笔。

“绷带下面什么都没有噢。”一个圆叶子抬高声音应道。

857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在顶楼天台上找好了位置,林三酒重新将【3D实体投影仪】解除了卡片化;将巨大的投影仪设置好了以后,她抬步站了上去。此时正值白日与黑夜的交界时分,昼夜温差引起的风,在暮色之中呼呼作响,将她一头短发吹得不住在半空中飘扬。

“住这家旅馆真是对了,”她有点儿庆幸地一笑,对着自己虚握成拳的一只手说道:“从这个天台上,正好可以控制实体投影去对面街上买奶糕呢。”

从她的指缝间,圆叶子们露出了水迹般晶亮的几只眼睛,也不知道谁是谁。它们没法像人一样紧紧抓住林三酒的衣服,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跑,所以只能挤在她的手掌心里。

……也不知道它们能在身边呆多久?

“首先,来试验一下走动的距离。”

林三酒设置好距离,打开了光源——在马路对面的街角后方,登时多出了一个人影,与她自己一模一样;不远处有几个进化者显然被突然出现的大活人给惊了一跳,在偷偷打量她的时候,脚下纷纷四散而去,与实体投影迅速拉开了距离。

林三酒一边盯着自己的投影,一边慢慢走动起来。

她的实体投影必须要能走路才行,但她本人又不能跟着投影一路走下去,于是给投影仪设计了一个跑步机般的滚动履带式平台,这样一来果然就方便多了。

实体投影有点儿笨拙地拐过街角,弯下腰在地上捡起了一个什么东西。

那是林三酒刚才特地下楼扔在那儿的一个对讲耳机,只有花生米那么大,往耳朵里一塞就瞧不见了。随着她的步伐,实体投影慢慢走近了长足所在的那家小吃店。

“你怎么又来了?”从耳机里传来了长足压抑着不耐的声音。

看来即使是每天近距离打交道的堕落种,也没有发现眼前这个不是本人。

林三酒抬手揉了揉腮帮,实体投影也同一时间动了;她通过投影的嘴巴,远远地对堕落种说道:“你帮我看一下呗,我这两天有点牙痛。”

“什么?”即使身处另一栋楼的天台,她也能想象出来堕落种此刻瞪圆了的眼睛。

“你做的点心太甜了,我好像长蛀牙了,你帮我看一眼。”

长足闻言噔噔从柜台旁退后几步,从天台处望去像是隐没在了屋檐后:“你说什么呢?你恶不恶心,我不想看别人的蛀牙!而且我做的点心味道正好,卖得很快的,根本不会过甜!”

明明自己就是堕落种,却嫌蛀牙恶心。

“你怎么知道?反正你是一个裂口女,也根本尝不出点心里加了多少糖吧?”林三酒的实体投影不依不饶地站在柜台前,“啊”一声张大了嘴,含含糊糊地说:“哎啊,伊暗一暗。”

“那个店老板好可怜哪。”一个圆叶子细细地说。

……茶叶的意见还这么多。

“再不走我就把你也变成裂口女!”耳机里,长足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声,“快闭上嘴!”

林三酒哪能闭嘴?她想要知道自己的实体投影内部是不是也与真人一样,但她自己却不能走上前检查,四个圆茶叶也不知道人类身体内部应该是什么样的——花了半天时间让它们试着描述,它们最好的一句形容却是“嗯,里面黑黑的没有光”。

仔细一想,这根本不合理……它们明明是从嘴里进去的,至少应该知道通往胃的这一部分路程长什么样才对。

那时听她这么说,老大立即抗议道:“我们当时哪敢看嘛!”

……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只好利用长足了。

站在天台上又张着嘴,林三酒看不太清楚对面马路上的情况,很快就感觉自己牙齿被风吹得冰凉;她含糊不清地催促长足往自己嘴里看,耳机里却静下来了一小会儿,也不知店铺里正在发生什么——当她开始觉得这样有点儿冒傻气的时候,总算听见长足喝了一声:“……真是的,我又不是牙医,我看不出来哪颗牙蛀虫了!”

这么说来,实体投影内部——至少是口腔内部——和真人也是一样的,没有任何能让堕落种生出疑心的地方。

要做到完全和本人一样,现在只差“绷带下的项圈”这么一个东西了!

林三酒闭上嘴,舔了舔牙齿,赶紧低下了目光。

……不实验一次的话,果然不会注意到这种地方啊。

她能透过实体影像说话,却没法透过它听见、看见。在与旁人对话时如果出现了视线死角,她在说话时目光找不着对方的脸,那么看起来肯定十分可疑——她这么一低头,实体投影也低下了头,就像是在挑选面前点心似的,自然多了。

“为什么老是这两种点心?”林三酒低着头,在脑海中回忆着刚才来时的路,计划着如何自然地转身走回去:“你就不能多开发一些新品种吗?”

“我请你来吃了?”长足冷哼了一声,“不满意的话就走……不过你不走也好,我已经想出如何向你复仇的办法了。”

复仇?

林三酒直起身子,耸了耸肩膀,“哈”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她知道这样会激起长足熊熊的怒火,但是她还不熟悉怎样操控实体投影,这样算是最自然的退场方式了。

实体投影离开了小店柜台以后,长足的影子又冒了出来。它探头盯了一会儿实体投影离去的方向,突然从柜台下翻出了一包什么东西;那似乎是一包粉末,因为远远地看起来,它好像把那东西洒在了手边的一碗奶糕原料里。

“噢?”林三酒将投影仪卡片化收了起来,想了想说道:“我的实体投影吃下那个粉,应该也不会死吧?正好明天早上可以试一试。”

“为什么你要和那个店老板过不去?”走进室内以后,老三从她的虎口里钻了出来,蔫蔫地问道。四个圆叶子现在被挤得有点儿扁。

“我的目标不是它,”林三酒放下四兄弟,从卡片库中叫出了一些铁棍、小刀之类的东西。“我只是找它练练手罢了……既然连它也分辨不出来我的实体投影,那么明早吃了那份加料早餐以后,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可以去找我真正的目标了。”

四个叶子远远地站在墙角里,好像也知道刀具的危险。

“真正的目标是谁啊?”不知道是老几,轻声细气地问。

林三酒突然沉默了下来。

那架飞行器停在半山镇上方的山顶,远离了所有人的视线,在停落时也没有被人发现。然而卢泽的12人格之一却能够轻车熟路地找了过去,在飞行器上安了一个爆炸装置……就像是他早就知道飞行器被停在了那儿似的。

会出现这种状况,她只能有一个猜测:那架飞行器一早就被人动过手脚了,恐怕行踪始终都处于被人掌握着的状态。

最可疑的人,唯有在收购飞行器半途中突然出现的那个小男孩。

那个老人店主,也许就是因为她这一笔生意才丢掉了性命的……

林三酒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她用实体投影在黑市里走了一会儿,在感觉自己对它的操控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以后,她去找长足买了一份奶糕。尽管林三酒往自己嘴里送的全是一口一口的空气,但在实体投影吃下了奶糕以后,她不禁还是提起了一颗心——过了一会儿,见自己始终没有任何异样,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毒奶糕进了以尸体为原材料作出的身体里,想必也没有任何效力吧。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推开了“不择手段地生存!”的店门。

858 多亏喝了那一壶茶

……这下子可麻烦了。

林三酒一动不动地、僵硬地躺在天台上,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声,暗暗祈祷这个早上不要起风。她能感觉到自己裤子口袋里的四个茶叶兄弟正在挤来挤去,不知道在干什么,没有一刻得闲;但她现在一句话也不能说,只好希望自己裤袋布料的起伏不要也被投影出去。

毕竟她现在不能被人发现任何一点异样。

“还要挤多久呀,”一个细细的声气透过布料响了起来,“喂,你听得见吗?为什么不理我们?”

她当然听得见,但是她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林三酒也没有料到,在她以为店中没有人的时候,突然遭到了袭击。实体投影尽管与她本人一模一样,但没有任何战力——这一点,在【乙方设计师】上的表格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几乎没有任何还手躲避的机会,实体投影的头就击碎了玻璃门,直直飞进了半空里。

当时她吃了一惊,险些跳下投影仪;好在她突然及时反应过来了,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

……昨天才特地去买的小型摄像头,好像也随着头颅飞出而滚落了下去;在画面旋转翻滚几下之后,她眼前出现了店内一片地板以及实体投影的手——那只她再熟悉不过的手,此时正软软地落在地上,五指无力地半蜷曲着,一滩血色正慢慢从手腕的方向洇开。

按理来说,实体投影就算被砍掉了头,也会依然以林三酒为准,保持着直立姿态的;之所以现在它会倒在地板上,全是多亏她反应快,当机立断地往后仰倒、直直摔了下去的缘故——当时还把茶叶们给挤得“哎呀”了一声。

她没有往投影仪里放入茶叶作原料,所以倒不必担心它们也会被投影出去。

……但是现在怎么办?

林三酒仰躺在投影仪的平台上,有点儿傻眼。

“实体投影”明明是一个挺棒的主意,为什么自己却搞得这么狼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她现在一个人躺在天台上,一动不能动地呆呆望着天空啊?她原本已经做了一个很不错的计划,但谁能想到事情突变得这样快,竟连计划都来不及实施?

“你是堕落种吧?你过来,替我打扫一下店里。”在一阵喧闹之后,那男孩的声音突然闯进了她的耳朵里。

啊,原来耳机还能用。

林三酒感觉到自己的头似乎被那男孩捡了起来,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近。

“我去把灯光扭亮一点,你把尸体立起来靠在墙上——你还愣着干什么?打扫啊!”

长足也进去了?

男孩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始终近在耳边;随后一阵杂音告诉她,她的人头好像被放在了桌上。从小型摄像头传来的影像里,林三酒看见自己的“尸体”被拖拽着拉了起来,那只手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地面,随即从摄像头中消失了。

看来只要自己不再有所动作,实体投影就会像一具真正的尸体一样任人摆布。

趁着灯光还没被扭亮的机会,林三酒赶紧闭上了已经被风吹得干涩发红的眼睛。现在人头被那男孩放在灯光下仔细端详,她不能再一直睁着眼睛了;要是万一忍不住眨了眨眼,那可就什么都露陷了。原本睁开的死尸眼皮也可能会因为震动而闭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会引起怀疑。

“这就是【皮格马利翁项圈】啊。”

耳机中传来了那男孩感叹似的一句话。

这句话一入耳,林三酒顿时提起了一颗心——看来那男孩果然把绷带下的项圈拿出来了。

那他戴上了吗?

她竖起耳朵,不敢放过一丝响动。过了好几秒,她没有听见项圈打开又合拢的那一声“啪”,反而听见了抽屉被拉开后,放进什么东西又合拢的声音——她这才总算松了口气。

应该没戴上……这可真是走运了。那男孩要是真戴上了项圈,也许马上就会发觉不对劲的。

由于时隔太久,她已经不记得当初在极温地狱时,她有没有把【皮格马利翁项圈】告诉过卢泽和玛瑟了;不过这个项圈跟了她很久,几乎成了她的标志之一,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在实体投影的脖子上也准备了一个项圈。

那个男孩果然早就听说过项圈的名头了,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有意选择砍下了她的头。

“但是,现在至少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意老师在她脑海里说道,“一旦满了三十分钟,【描述的力量】就会失效。你也不能再描述一次,否则那边的人头也会跟着开口了!”

林三酒收集了不少刀片一类的金属,用【描述的力量】将它们变成了项圈的模样,今早操纵着实体投影把它戴上了。

“他十几分钟以后打开抽屉,如果发现项圈变成了一堆金属片,那不免还是会让他生疑。”意老师轻声说道,“而且你的实体投影也只能坚持两个小时,时间到了以后……”

“等等,”林三酒突然在脑海中打断了她,“你听。”

正在这时,耳机里恰好传来了长足一句模模糊糊的话:“……你把人头收进盒子里干什么?”

经堕落种那句话提醒,她也感觉到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有些不对了;男孩的声音依然近在咫尺,但就像是隔了一层似的含糊不清——“堕落种不要随便开口,我不想听见你说话。”

长足似乎咕哝了些什么,安静了。林三酒耳机中传来了又一阵杂音,夹杂着柜门开关的声音、纸张翻动的声音;当一切杂音都落下时,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人头被关进了一个什么狭窄空间里——因为店里的脚步声、清扫声,都远远地被隔开了。

林三酒犹豫着,微微睁开了眼睛。一线碧蓝天空填满了她眼皮之间的缝隙;等了一会儿,见耳机里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她慢慢将眼睛重新张开了。

四个圆叶子一字排开地站在她的脑袋旁边,正用小眼睛盯着她,不知什么时候从裤袋里钻出来的。它们似乎很喜欢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中风了?”老三关切地问道,“我以前只听说过,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幸好你还活着,”老四很温柔,“等我们走了以后你如果又中风了,可怎么办好呀。”

林三酒朝它们转过眼珠——她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不能说。

“我们的陪伴任务快要完成了噢,”还是老大善解人意,“一壶茶能提供五天的茶叶陪伴,陪伴结束后我们就要去转世了嘛。”

转世?

这几个胖叶子,偏偏要在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时候告诉她这件事!

现在人头被放进盒子里了,那么只要不出声的话……林三酒想到这儿,望着圆叶子们慢慢张开了嘴。四兄弟的眼睛都被吸引了过去,看着她嘴唇张张合合了一会儿,一齐摇头说:“没有声音,听不明白。”

她怎么敢在有进化者的情况下正常说话?

林三酒又气又急,只能小心地从唇齿之间挤出一点点微弱的气流,用气声低低问道:“……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老大理所当然地说,“你是五天前下午喝的茶。”

“帮……我个忙吧。”

“什么?”

“烧……烧掉那家店,”林三酒用气声说道,“烧掉我的实体投影。”

那家店若是在起火之后丢失了她的尸体,那么自然会以为起火和尸体有关;如果人格们开始着手调查是谁放了火的话,可就太好了,那就等于他们被彻底引上了歧途——他们永远也想不到放火烧店的,会是四片圆茶叶。

四片圆茶叶都苦下了脸。

“……拜托了。”

“我们试试吧,”互相看了看,圆茶叶们唉声叹气地说,“这真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要几片茶叶去放火,听起来确实有些不可思议——要不是今日的发展与她计划的出入太大,她也不至于被逼得出此下策。

“火一烧起来,我去找你们。”林三酒望着它们微微一笑:“到时我们一起去找圆茶店老板。”

虽然它们又圆又短动作慢又话多,但林三酒还是很珍惜它们的陪伴。只要火能顺利烧起来,她就有八九成可能性甩掉卢泽的人格们了,到时行动也能自由得多了:“……要是她有办法让你们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啊?”四片圆茶叶忽然好像快哭了:“我们不能转世吗?”

859 鲸鱼般的飞船

“店内右手边的圆形架子上,挂了很多各式货物。其中有一只长盒子,装的是‘野外生存必需物资’,打开它。”

在四个圆叶子消失了踪影以后,林三酒直挺挺地躺在平台上,肌肉因为紧绷着而开始酸痛了起来。为了尽量忘掉不适,她回忆起了自己嘱咐圆叶子们的每一句话。“野外生存必需物资”是她在过去几次拜访那家店时留意到的,她记得盒子上还写明了物资内容,里头就有助燃剂和生火机。那似乎是末日前留下的东西,在店里摆了很久也没卖掉。

只要打开它,放火就不难了。

圆叶子们应该能办到这一点……吧?

日头已经渐渐地挪向了中天,强盛阳光将天空映照成了一片通透浅蓝,让她不得不眯起了眼睛。脸上、身上被晒得热乎乎的,然而这暖热却只叫人越发不舒服了;时间过去得越久,她一颗心就悬得越高。

说到底,那只是四片茶叶罢了……她是不是真的对茶叶抱了太大期望?

自从人头被那男孩放进了盒子里以后,她就没再听见什么值得留意的声音了。挪动物件、开门关门、模糊的脚步声倒是响起过一阵子,但很难从声音上判断出店里的状况;在那一阵杂音以后,店里就安静了下来,偶尔只有那男孩遥远地吸一声鼻子,似乎人在店面后头——这么半天连客人也没有一个,看来他把店关了。

门下有缝隙吗?林三酒有点儿担心地想,那几兄弟比一般茶叶圆胖多了,能钻得进去吗?

还有,那男孩杀了“林三酒”,为什么不赶紧联络其他人格?他把一具尸体留在店里,又是要干什么?

最重要的是,眼看就要下午了,叶子们会不会来不及放火就要转世了?

林三酒躺在天台上独自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越想越忧心;就在她怔怔出神之际,忽然只听耳机里响起了“哐当”一声清脆撞击,登时叫她心脏一缩——听上去,好像是一个什么盒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肯定是茶叶们不小心碰掉的!

她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果然听见一阵模糊的脚步声从远而近地冲了过来;那男孩蹬蹬地走近了放人头的柜子,扬声喝问了一句:“谁?”

从耳机里听起来,店内一片寂静。

那男孩似乎轻轻走了过去,随即又是一阵叫人难以听清的杂音。

她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不敢放过一丝声响,生怕自己会听见圆茶叶尖尖的一声“啊”——紧绷着等了一会儿,却只听见那男孩咕哝了一句“没挂好?”,和他好像摆弄了一下货架的声音。

放松和失望,同时像潮水般涌上了心头。

圆茶叶没被发现,但它们显然也没有成功。那男孩被声音引出来以后,肯定又将盒子挂了回去;这下,圆茶叶们就不得不重新再试一次——然而它们动作慢、身体又不灵活,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允许它们从头再来了。

林三酒眯起眼睛,从睫毛阴影中勉强看清了天空正中央的强烈光源。

不知何时,已是正午了。

“意老师,我是什么时候去喝茶的?”她在脑海中问道。

前几天意识力消耗太大,直至今日才初初恢复完毕,意老师也总算能及时回应她的呼唤了:“我想想……大概是十二点过后吧。你那天是在签到以后不久去喝了圆茶的,虽然逛了一会儿,但最晚肯定不会超过十二点半。”

林三酒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

时间真的不够了……再过一会儿,那四个圆茶叶就要转世了。

“这下怎么办?”意老师有点儿苦涩地问道,“先不提还能不能见到那四个家伙吧,实体投影也快要到时限了……尸体突然一下子从店里消失,一定会引起怀疑的。起火就不一样了,起火的话,那男孩肯定会以为是有人进去的,那么尸体消失就好说了。”

这一点,林三酒当然也很清楚。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紧紧咬住了嘴唇。

难道她这么多心力,都要白费了么?

耳机中再一次安静下来,那男孩似乎又走回了店后。她还记得店后那一条狭窄的长长走道,以及停放着飞行器的院子;感觉上,那家店的实际面积要远比门面上看起来大多了。

“算了,”她无声地对意老师说,“实在不行的话,趁着他现在不在店里,我切断投影——”

一个念头没转完,耳机里突然又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啪”,顿时掐断了她没有说完的话。林三酒浑身一凛,忙立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着耳机里传来的任何一丝细微声响。

尽管店里仍然还算安静,但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蓬勃而极具侵略性的声音,渐渐地在耳朵里泛开了。它又像是潮水,又像是风声,弥漫所及之处,时不时地会让什么东西爆开似的发出一声低低脆响;很快,在放着人头的柜子里也能感觉到了——是火舌舔|舐侵吞着周围物件时,那种特殊的、灼热的安静。

“它们成功了!”

林三酒心脏咚咚一跳,登时一翻身坐了起来,抬手关掉了实体投影,兀自有些不敢置信。“它们竟然成功了!”

她将投影仪卡片化收好了,匆匆戴上了一张面具,抬腿就往天台出口跑去:“也许我还有时间去接老大它们——”

“没有了,”意老师忽然低低地提醒了一句:“已经到时间了。”

林三酒一愣,在楼道里顿住了脚:“……几点了?”

人类在重建了社会以后,与之一并恢复的,还有他们的一部分生活方式。她顺着旅馆楼道里走了几步,一抬头,目光正落在墙上一个挂钟上。

“12:43,”她站在楼道里,有点儿茫然:“它们……它们转世了。”

意老师半晌没有出声。

她来自于林三酒的潜意识,是她平时被意志所压下去的情感、记忆、经验和思绪的集合体;她一定能比林三酒本人更清楚地感觉到,她此刻有多么……寂寞。

“来来去去,聚聚散散,”林三酒苦笑了一声,轻声安慰着意老师:“其实很正常,我早就习惯了。”

她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悄悄从旅馆后门走了出去。她很清楚自己现在该干什么:“林三酒”此时已死,她要趁着这段时间赶去橘园,进行下一步计划——在那儿,exodus已经等了她几天了。

“它们不是也很想转世嘛,”林三酒有点儿没话找话似的说,“它们觉得陪我很累呢。也是……我好像是使唤着它们干了不少事。”

以那种短短圆圆、没有手脚,只有底下一点点茶叶梗的身体来说,不管是什么活动都一定很费劲吧。

直到她登上了一艘巨型飞船的接驳站,意老师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种陪伴型茶叶真是……太奇怪了吧,”林三酒买了票,与人流一起走进登船用的天空隧道;在她身旁的高空里,还有几艘同样的巨型飞船正悬浮在天空之中,从云层里露出了鲸鱼一般庞大的船腹。她望着天空隧道外飘过去的云丝,一时间竟有点儿羡慕:“只能陪伴五天,有什么意义呢?它们走了以后,让人更寂寞了不是吗?”

“等事情解决以后,回那家圆茶店看看吧。”意老师提议道,“说不定还有再次见到它们的办法……当然,如果那个店主没有传送走的话。”

林三酒在心中应了一声,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像话:末日里多少生离死别都走过来了,现在总不能因为几片茶叶而脆弱起来。

她一边走,一边强迫自己重新思考了一遍眼前事态和她该做的事情;这么走了一会儿,天空隧道却还没有走完。

“隧道这么长吗?”林三酒嘀咕了一声,左右看了看。隧道两侧是透明的,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如果站在走道边缘往下看,远处布莱克市场就像一片聚集了无数蜜蜂的蜂巢一般,挤挤挨挨地涌动着无数人头。

“是很长的,”从她身边经过的一个进化者好像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扬声答了一句:“你看远处那艘停在云层里的飞船就知道了,咱们离飞船停泊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呢。”

“它们都是停在同一高度上的吗?”林三酒抬头扫了一眼问道。

那个背着一只长长旅行包的中年男人,似乎很愿意与人说上两句话:“是啊!你是头一次搭乘这种飞船吗?这是夜行游女提供的最大号飞船了,飞行距离最远,在天空里的交通层也是最高的。你知道的吧?每种不同型号的飞行器,能飞行的高度也不一样……一层一层地安排好飞行计划,才不会出空中事故。我很喜欢飞船,你要是有问题就问我好了。”

他好像正期待着林三酒能多问他几句,但林三酒却叫他失望了。

她愣愣地停住了脚步,死死盯着远方云层中那艘鲸鱼一般的飞船,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半晌没了声音;直到那个热心而失望的进化者走远了,她才咬着后牙低低骂了一句:“……不可能吧?”

860 身体的记忆

【今天这章大家可以等一等了!我写得很顺利,目前还有几百字就要写完了。这一个世界写了这么长,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感觉这个世界才写了一半啊啊啊什么时候能完结啊啊啊啊。不管怎么说,难得地可以在12点上床睡觉,简直不敢相信……啊对了,书封面的确换了,但不是我换的,这个封面也不是我挑的……你们的心情我懂……】

“首先我们要掌握的是,上次那个堕落种的行迹。”望着身边的三个同伴,林三酒面色严肃地说:“一开始,是玛瑟听到了‘咚’的一声,对么?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此时四辆车队,正以和上一次一样的序列,依次停在了路边。四个人站在公交车的车顶上,眉头都皱得紧紧的。玛瑟闭眼想了一会儿,说:“我当时在开车,声音很大,我也说不好具体在哪里。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声很模糊,应该是在离开司机位置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那大概就是公交车的中后段了……林三酒踱步走到了中后段的地方,突然脚下一发力,在原地高高地跳了起来。如今她有了体能增幅,弹跳力也是不可小瞧,这一下足足跳起了一人多高。

随着她一双鞋底重重地落了下来,车顶的铁皮,只发出了不大的一声砰——

“这么点声音,在行驶过程中根本听不见。”林三酒下了结论,“堕落种的体重起码要比我轻一半吧?这么说来,那个家伙应该是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的。”

从很高的地方……几个人都皱着眉,回想上次的一路上,都经过了哪些高楼。

玛瑟突然问道:“这个堕落种都已经落到了我的车上了,为什么不来杀我,偏偏还要舍近求远地去杀卢泽呢?要知道公交车的车头高,很容易就会被我看到的。”

“大概是想让咱们连环追尾吧?”田鼠左右看了看,“第二辆车一出事,后边两辆都跟着完蛋。我的车就撞上了你的车尾……不过人倒是没撞坏。”

“想造成连环追尾的话,去杀小酒不是更快吗?”卢泽反问道。

田鼠吸着气,想了一会儿,干脆放弃了:“谁知道呢,说不定这个堕落种就是有病,随手挑上你了。”

“那这一次它还会挑我吗?还是又会随机挑别人?”卢泽越说越烦恼,“妈的!这个什么倒数,给的信息也太少了,咱们根本推理不出什么东西啊!”

“别胡思乱想了。”林三酒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似的说:“我看要避开这起祸事也不难……因为起码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出事地点。我们在到达那个上坡之前,就把车停下来,在附近搜索、巡逻,见到一个堕落种就杀一个,我不信咱们过不去!”

她斩钉截铁的语气,立刻给其余的几人带来了信心。也是,不过是区区一个堕落种罢了!

“没错……这一次,我们先发制人!”田鼠笑着附和着。

初步定下了计划,很快车队就又迎着灼热的晚风上路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一次的车辆顺序,跟上次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所有的车窗都被放了下来,每个人的手边,都放了一把趁手的武器。

一路上,车速放得很慢,也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立起了耳朵,不肯放过一丝丝微小的异动——林三酒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刚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喉咙,突然对讲机里玛瑟轻声地说:“来了!”

“全员刹车!”林三酒朝着对讲机大喊了一句,一脚刹车踩到了底,迅速地熄了火,抄起手边的警棍就跳下了车。

上一次四人惨死的上坡路就在眼前,四辆车恰好停在坡底。几乎是同一时间,卢泽、玛瑟、田鼠,都从车里扑了出来,手持武器包围住了公交车,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车顶。

失去了人类文明的夜晚虽然没有了半点灯光,可是借着雪铁龙的车头灯,以及进化后的夜间视物能力,几个人都看清楚了:在公交车的中端,此时正趴伏着一团深色的影子。看那根长长的、不住摇摆的口器,不是堕落种是什么?

一见自己被包围了,那只堕落种猛地站起来,转身就朝后跑去——林三酒一下瞪大了眼,抽了一口冷气。

这个堕落种的身体竟然一点都没有干缩,完全跟常人无异!

想达到这种程度,要吸掉多少人的全部体液才行?就连它奔跑的速度,都跟常人一样……要不是那根口器提醒着她,只怕林三酒真要以为那是个正常人了。

“杀了我还想跑?做梦!”卢泽第一个反应过来,狠狠地一咬牙,脚一蹬地面,整个人如同一支箭似的,眨眼间已冲出去很远。林三酒、玛瑟紧跟着也冲了出去。

唯一没有什么战斗力的田鼠,跟着跑了没几步就呼哧带喘的停了下来,朝三人的背影大喊道:“我在这里放风——你们加油——”

尽管那堕落种的速度跟正常人差不多,可追踪它的三个人,哪个又是正常人?还要不了半分钟,三个人已经拦住了前路,对堕落种形成了一个合围之势。

堕落种一动不动地盯着几人,三人也戒备着,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动手。

近距离、面对面地一看,三人立刻一阵反胃。

这只堕落种很显然是个男性,一身的皮肉饱满水润,光看身体的话,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类。也不光是身体,它细长眼睛上覆盖着眼皮,宽阔的额头很平滑……看起来都正常极了,没有半点恶心的地方。然而只有头部的口器是不变的——在这样一张正常、光洁的男性脸上,原本应该是口鼻的地方变成了一个黑洞,一个巨大的蚊子口器从深洞里伸了出来……

仿佛是刻意设计的一样,这种诡异的反差让林三酒宁可去看王思思。

“你们,怎么倒好像是有备而来的呢……”男性堕落种的口器里发出了人声,眼睛里还带着一丝恶心的笑意:“我刚来,你们就停车?是谁给你们报的信?”

怎么……听这意思,难道还有其他堕落种?

“我不喜欢跟不是人的东西废话。”念头一闪而过,林三酒没有多想,微微一笑,掌心里白光连闪几次,左手里顿时多了一把卡片。

这是她反复试验自己的能力后,所开发出来的一种新用法。

随着她左手一挥,五张薄薄的卡片立刻顺着她的心意,笔直地朝前方激射出去,迅速欺近了堕落种眼前。接着五张卡在空中一分,笼罩住了它的面门。

没错,林三酒控制的正是卡牌在空中的速度和运动轨迹。这个用法虽然厉害,但是可惜的是限制也很大。目前她也只能控制卡片五秒钟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堕落种意识过来面前的情况,五张卡一个加速,直直扑向了堕落种的要害处。就在要碰到堕落种皮肤的前一刻,五张卡同时变成了锋利的刀片——

尽管躲闪反击下,五把刀片没能全部奏效,但其中一把刀片深深地扎进了堕落种的左眼。尖锐的嘶叫顿时响彻了夜空,口器在半空里不住颤抖。

“快!趁现在!”卢泽立刻冲了上去,挥舞着警棍朝它重重一击。堕落种的下巴伴随着一阵令人肉酸的声音碎了。

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堕落种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这个念头刚浮起来,忽然卢泽的视野里闪过了一点反光。

随即砰的一声——仿佛是枪响的声音,一下子炸开了,刚才的一点反光拉成了一道线,流星般地朝田鼠的胸膛射去。

田鼠的脸一下子失了血色,绝望地一挥手——然而手机才刚刚召出来,他的心口已经爆出了一团血雾,尸体和手机一起,重重落在了地上。随着田鼠圆睁着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手机也在原地迅速地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三个正在跟堕落种缠斗的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望着田鼠的尸体楞了。

趁此机会,堕落种不敢恋战,一个翻身跳出了包围圈,转身就跑。

林三酒身形一动,正要追上去,忽然脑海里警铃大作,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就地一滚——又一声枪响,在她刚刚站着的位置上多了一个冒着白烟的洞。

这一下,她全明白了。

“我们被狙击了!你们快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玛瑟和卢泽扑身躲到了公交车后,林三酒蹲在了雪铁龙的后面,几人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因为失去了目标,枪声也停了下来,夜晚又恢复成一片波涛暗涌的安静。

“田……田先生死了……”玛瑟有些难以接受地低声说了一句。

“是刚才那个堕落种的同伙干的吧?”林三酒发觉自己一颗心仍在扑通扑通地跳,仿佛要撕破胸膛跳出来似的——“咱们真是运气差,竟然碰上了一个会狙击的堕落种!”

卢泽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不是堕落种干的……我刚才看见了,在右边的楼房前面,浮着好多个金属光点。狙击了田鼠的‘子弹’,就是其中的一个光点。”

这样的描述……其余二人瞪大了眼:“那不是进化能力吗?”

进化能力毫无疑问是只有人类才会有的。

卢泽恨恨地说:“没错,我看是有个进化了的败类,和堕落种搭档了。”

林三酒一时还有些消化不过来——“搭档?跟堕落种搭档,他又有什么好处……”

话音未落,只听头顶处响起了咚的一声。

她条件反射式地朝上一看,发现刚才逃掉了的那只堕落种,就站在雪铁龙的车顶上——

它长长的口器,就垂在了林三酒的肩膀旁边。

861 橘园

林三酒一把摘掉面具,与对面女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二人在寂静中对视了几秒,耳边只有远处的风偶尔沙沙地吹响了草木。正当她准备开口时,波西米亚忽然转身就走——她步子迈得又急又大,头也不回,像是生怕走晚了就来不及了一样。

“你跑什么!我吃人吗?”

林三酒赶紧几步追了上去,二人在一眨眼间就越过了橘园告示牌。波西米亚充耳不闻,浑身首饰叮当作响,脚下仿佛生了风;林三酒忙加快了速度,但还不等伸手去抓她手腕,她却蓦地刹住了脚,一拧身子,两人差点又撞个满怀。

“对呀,我跑什么?”波西米亚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又忌讳她又要强鼓起勇气:“我要找你算账都来不及,应该是你跑才对!”

林三酒当然不会跑。她像个老头儿似的拢起手,慢吞吞打量了她几眼,刚才重逢的喜悦渐渐消退了。

她叹了口气,面上难掩失望:“我看你这样子,肯定是没找着大巫女吧?你找了多久啊?”

“我什么样子了,”面对她时,波西米亚似乎特别容易来气:“你别一副对我很失望的脸!我花了几个月都没找着,我告诉你,我的‘附着条件’到现在还是被污染的状态呢——我已经有六个月没敢进入意识力星空了,这全都是你的错!”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她,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大巫女出了问题,那么清久留呢?

“是,是,”林三酒心中一时充满了对那两人的担忧,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我不该对你抱有这么大的期望。唉,毕竟人家是大巫女,你……你是你。”

她明明没有再激怒对方的意思了,但这句话出口以后,她却不得不闪电般地冲了上去,打断了波西米亚刚刚发动的【吟游诗人】。

“你老惦记着攻击我干什么?”林三酒从她身后一手反扣住她的胳膊,一手捂住了波西米亚的嘴——她身为成长型,如今很少遇见体力力量能与她相提并论的进化者——见对方果然被按住了,她低声喝道:“我们现在在副本里,你要打架也等出去再说!”

波西米亚安静了几秒,林三酒正要松开她时,却感觉手掌里渐渐濡湿起来。

“你力量怎么居然比我还大?……你,你抢了我潜力值,”在她赶紧抽回手来的时候,波西米亚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声音里呜呜地带上了哭腔:“污染了我的‘附着条件’,还绑架了我的特殊物品……不活了,什么副本不副本,我今天跟你拼了……”

这湿湿的是眼泪吧?不是鼻涕吧?

林三酒悄悄在裤子上抹了一把,一时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好了;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你的特殊物品过一会儿就好了,别哭啦。”

“那其他的呢!”

“我保证帮你想办法还不行吗。”

“你能有什么办法!”波西米亚在泪眼和红鼻头之余,不忘冷笑了一声。

“说来也巧了,我前几天才想起你。”虽然是想到她是因为她能帮助自己进入意识力星空,但这一点波西米亚不需要知道。林三酒走到她身旁,轻声轻气地说:“这样吧,我陪你再回意识力星空一次,不过这一次带上我的朋友——他能力很强,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

“你越来越坏了,”意老师感叹道,“明明是你自己需要回去。”

有时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站在谁那边的——如果实话实说,那么除非是把波西米亚给打服气,否则恐怕不用指望她能帮忙了。

“互利共赢嘛,”林三酒无声地嘟哝了一句,身边的女人感觉却灵敏极了,立刻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觉得怎么样?”

那双灵动的棕色大眼睛,狐疑地望了她一会儿。

“……你朋友是谁?”

人偶师估计是不会帮这个忙的,礼包又远在天边,黑泽忌下落不明……林三酒感觉自己需要多认识几个人了。“你听说过斯巴安吗?”

“我听过,好像是兵工厂一个小白脸吧?”波西米亚嗤了一声。

真想看看她见到斯巴安本人之后的表情。

“他很厉害的,”或许因为对方比自己矮,林三酒觉得自己像哄孩子似的:“你不信的话,出去打听一圈就知道了。我和他一起陪你去意识力星空,保证你能安安全全地把附着条件恢复原状,好不好?”

波西米亚怏怏地转过头,抹了一把脸。刚才的怒意一下子如冰雪般消释了,她看上去又低落又疲倦。“这次如果又骗我,我肯定不管怎么也要想办法杀了你。”她带着鼻音说。

“不骗你。”林三酒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总算把她安抚住了,没有真在这儿打起来。

尽管她刚才压制住了波西米亚,但仅仅是略有交手的情况下,她就隐隐感觉到波西米亚实际上也是一个十分强大的进化者——这一点,其实从她意识力的级别上就能看出来了。好在她的进化方向似乎不太偏重体能,还算让林三酒占了个便宜。

二人在说话间,已经走过了小径与树林交接的入口;脚下小路慢慢模糊起来,林荫也越发幽暗深重了。随着她们越走越深,林三酒打量着四周,轻声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个副本是怎么回事了吧?”

“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是来干嘛的。”波西米亚哼了一声,似乎重新找回了一点骄傲:“你们这些外面来的人,真是什么也不懂。你不用瞎操心了,橘园这个副本一点危险也没有,出入也没有限制,好好挑个橘子就行了。”

挑个橘子?

“你刚才就说过不想要杂鱼的橘子……你是什么意思?哪来的橘子?”

“你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啊?”波西米亚有点吃惊地回头瞥了她一眼,“橘园里当然有很多橘子啊。嗯……怎么给你解释呢,这些橘子都来自于进化者,内容都是进化者放进去的……”

大概想不出好的解释,她忽然不耐烦起来,脚下加快了速度:“很难说清楚,你过来,我示范给你看。”

跟着她一拐,林三酒就进了树林——她本来还想说树枝上连一个橘子也没有,然而一抬头,这个问题顿时就被吞回了肚里。

……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橘子。

在树林投下的阴影里,一个足有两米多高的橘子,正占据了眼前一片空地。橘黄色的皮在阳光下泛着点点润泽的光,看上去滚圆而光滑。如果不是因为它个头儿太大了,它与普通橘子没有什么两样。

“这……这是什么?”

林三酒以为自己在陪伴型茶叶之后,不会再为什么而感到吃惊了,但显然她想错了。

“橘子啊,”波西米亚绕着它走了几步,眯着眼似乎在寻找什么:“这个挺饱满,看来已经成熟了。你也替我看看,它身上有没有写意识力星空。”

刚朝橘子走了过去的林三酒,顿时又停住了脚。“意识力星空?你进橘园是为了这个?”

“废话,要不然我和你一样进来散步的啊?”波西米亚的真实性格,与她充满风情的外表毫不相配:“快一点过来看,我总不能把宝都押在你身上。”

橘子上确实生着字——不像是有人后来写上去的,倒像是橘皮纹路天然组成的。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文字,反而更像是林三酒在碧落黄泉见识过的图形;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扫过一眼之后,那纹路就在脑海中留下了清晰的讯息。

“反应链条”,“精神健康记录一”,“穿行沼泽纪事”……每隔半米左右,橘皮上就会浮现出一行“字”。当林三酒绕了个圈,和波西米亚重新碰头时,她也有了一个初步估计:一个橘子上,大概有四至六个讯息。

“走吧,我们去找下一个橘子。”波西米亚朝她招招手,抬步就往林荫更深处走去。

“这些都是什么?”

“你看到的东西……嗯,这么说吧,都是进化者把自己的经历、经验和记忆等等之类的东西放进去以后,橘皮上根据内容生出来的标题。”

什么?

“橘子里面,装的是进化者的记忆?”林三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要这么干?那些人不愿意要了吗?”

“不是啦,”波西米亚很快又找着了一个橘子,一边端详它,一边解释道:“放进去的只是一份复制品,人本身的记忆什么的都还在。而且这些东西非常有价值,你想想,如果你在别人的经历里已经体会过一次某个世界了,那么等你再去的时候,你的安全系数不就大大增加了吗?”

“这就跟……这就跟游戏攻略一样?”末日以前,林三酒也是玩过几个电脑游戏的。

“那是什么东西?”显然出身于十二界的波西米亚,茫然地皱起了眉头。“我们管它叫‘预演’。不光是能让你体会他人的经历,橘园还有不少别的作用呢,比如传递讯息、进行培训什么的……走吧,这个橘子上也没有意识力星空。”

林三酒“噢”了一声,抬脚跟了上去。

原来那些“世界区”、“人物区”,是按照橘子内容来分类的吗?

不知道她的朋友们之中,有没有人来过?

862 警告,警告,务必观看!

【今天起太早了,做梦都梦见自己困死了。明天有好多工作要做啊啊啊,我尽量早点写完,不过你们还是别等了,最近我真的好忙】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863 捡破烂的林三酒

……这是什么地方?

在那个陌生嗓音响起的时候,橘瓣里的浓雾开始渐渐消散了。扑面而来的风浸润着咸咸的海盐气味,生涩、清新而轻盈。阳光透过越来越稀薄的雾气洒落下来,让林三酒不由眯了眯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面前已彻底是另一番天地了。

她“变成”了记忆的主人,或者说,她像是一个钻进了他人身体内的魂灵,正从原本主人的眼睛里往外看。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一瞬间,记忆主人所有的知觉五感都涌了上来;她感觉到“自己”的一双赤脚深深地陷在了细沙里,趾缝、脚腕、小腿上,都沾满了一层沙子。

这具身体既不痛也不累,胃里没有缺少过食物,身上被太阳晒得暖洋洋地发热。不管这是哪儿,这个记忆的主人看来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林三酒转头看了看,但周围的景象却没有随着目光一起转动。她能看见的,似乎只有记忆主人当时看见的景象;身边的波西米亚也早就没了影子。

视野下方抬起了一双骨节粗宽的男性手掌,“嚓”地点燃了一根烟。

“对。我一直都在做记号……”

从林三酒左手边响起了另一个男人的回答,好像是他的朋友。记忆的主人没有转过头去,因此她只能从声音上判断,第二个男人似乎此时正充满了迷茫:“到今天为止,我们已经在这个世界呆了507天了。”

……什么?

林三酒听见一声叹息从“自己”口中吐了出去——并非失落无奈,倒更像是迷惑和担心。“你昨天去找曼莎、小钱隼他们拿食物的时候,聊过这事儿了吗?”

这二人与同一世界里的其他进化者也保持着联系,而且看来其他人也都滞留在这个世界里了。

“聊了,怎么没聊。他们和我们一样,天天一睁眼想到的就是这事儿,每天早上都要先点一遍人数,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被传送走。”左手边的男人点了点“自己”肩膀,说了声“给我根烟”,随即林三酒就看见刚才那只手将烟盒递了过去。那包烟干干净净,外盒平整,看起来比人遭的罪要少。

“这也不是坏事啊,”朋友一边吸烟一边说道,“我们终于有机会能安定下来好好活着了,还是在这个世界里……放在两年前,我根本就不敢想象。也许是老天爷看我们惨够了,总算是要给我们第二次机会了呢。”

“……就是因为这个情况太好了,我他妈才害怕。”

记忆的主人扔掉了还有一半的香烟,林三酒感觉“自己”抬脚将它踩灭了。“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我们不传送?能持续多久?怎么才能一直保持下去?我真的,天天想着这些事,我都睡不着觉,就怕第二天一睁眼,自己在下一个世界里了。”

二人静默了一会儿,另一个朋友吐出了一口长长的烟,从“自己”的视野中飘向了远方。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中,海草与海沙将水面染出翡翠般剔透的几层深蓝碧绿,在阳光下看起来,颜色鲜艳强烈得震慑人心。明明是这样的美景,林三酒却直到现在才发现——记忆的主人一定是早就对这片海熟视无睹了。

“我也担心,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朋友苦笑了一声,记忆的主人转过头,视野里终于露出了一个浓眉毛、浓胡子的男人。他高高的鼻梁像钩子一样形状向下伸,眼睛却圆圆的,减少了几分阴沉感;他拿出一张纸片抖了抖,笑道:“我们乐观一点,也许传送之日不会来了呢。你看,这是我的签证,都超出期限三个月了,现在也没有把我带去下一个世界呀。”

记忆的主人往那张签证上瞥了一眼,匆忙间只看清了目的地——【彩色池塘】,一个林三酒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的确……我有碧落黄泉的签证,按理来说,我现在早就该在碧落黄泉里了。”记忆的主人一边说,一边坐在了地上,视野顿时低了下去:“尽是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事儿。”

“毕竟你想,传送本身就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东西,那么它又突然消失了,也不奇怪吧。”

记忆的主人没有被说服——林三酒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心里一阵阵七上八下的不安。

“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本身就和末日世界不太一样。”浓眉毛朋友也坐了下来,安慰道:“我老觉得它像是一个走错了门的,莫名其妙地挤进了末日世界里头,现在要退出这个行列了。”

“借你吉言,我是希望你的话能成真。不然就是进化成超人又怎么样,一天安生日子也过不了,身边没有一个人能留住……我还是宁可在一个安稳的世界里好好活着。”

“我想找个老婆,”朋友哈哈笑着说道,“恐怕得那个家伙传送走,才有女人愿意跟我!但要是有人传送走了,就说明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好好活着了……哎呀真矛盾。”

记忆的主人也被他逗笑了,二人接着感叹了几句,开始聊起了其他的杂事。直到眼前的景象忽然一黑,场景顿时被掐断了;林三酒再一眨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橘瓣之中。

波西米亚正站在她身边,一张轮廓精巧的巴掌脸上,此时尽是一片怔然。

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一时间居然都忘了斗嘴。

“出去说,”橘瓣里局促得难受,林三酒从她身边挤过去,攀住橘瓣内部爬了出去。二人跳下橘子时回头一看,那条“警告,警告,务必观看”的信息仍然留在橘皮上——它不知已经被看过多少次了,未来或许还会继续被看下去。

十四个月传送的规矩,在某一个地方失灵了——这就是橘子认为进化者们必须知道的讯息。

如果是真的,那它确实很惊人……但它到底包含了什么样的含义呢?

在橘园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林三酒忽然问道:“有没有可能,那段记忆是被人编造出来的?”

“你不信?”自打从橘子里出来,波西米亚就安静多了。此时她轻声问了这么一句,还真叫人有点儿不适应。

“也不是……我得先把可能的情况排除。”

“说得跟你特别聪明理智似的。”波西米亚的温柔维持不了两秒就要龟裂,她嗤了一声:“应该不会是假的。如果是编造的记忆,当事人自己心里会很清楚这是假的,那么橘子从一开始就不会收。就算退一万步说,橘子把它当成是‘编造记忆的记忆’而收了,那么我们应该也感觉得到这一点。”

“但你忘了,还有一种情况,”林三酒刚说了半句,回头一瞧,果然又发现波西米亚垂下了嘴角——她似乎特别不能忍受被林三酒指出自己的疏忽错漏。“如果当事人全心全意地以为这段记忆是真实的,你刚才说的就都成立不了了吧?毕竟,橘子也没法知道某个世界里的传送规则是不是真失灵了吧?”

波西米亚烦躁得像是一只不断被人吵醒的猫;她一把将袖子抹下来,嘟嘟囔囔地说:“谁会这么无聊干这种事,有什么好处,也就是你心思险恶!”

跟她简直没法好好说话。

“你听我说,”林三酒耐着性子,放轻语气:“这个记忆的主人肯定最终还是被传送了,要不然他没法把记忆放进橘子里。所以就有两个可能,一是这件事是真的,他觉得事关重大,把记忆放进来了;二是整件事全是一个骗局……虽然我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

波西米亚倒是没忘了自己的主要任务,拉着她走近了又一颗橘子,一边看一边问:“那又怎么样?”

看她的样子,倒像是怕林三酒跑了。

“不怎么样,”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弄明白传送规则为什么会失灵。”

又一颗橘子叫波西米亚失望了。她似乎连生气的精力都渐渐流失了,垮着一张脸说:“你想定居下来?”

“当然。难道你不想?”

“我不想。”波西米亚从腰间掏出一对大耳环,给自己换上了:“我一定居就肯定有人找我麻烦。自从你害了我以后,我就没在同一个地方呆过两天……我不像你朋友很多,我只有我自己,定居下来也没意思,还要应付仇家。”

她最初出现,是为了要抢劫自己的潜力值——这一点,林三酒记得还很清楚。所以当她察觉自己心里油然而生的一股温柔时,她立刻带着抗拒转移了话题:“是你害了你自己,谁叫你先来惹我的?”

“我比你强,我抢你潜力值天经地义!”

“说得太对了,我比你强,我抢你潜力值天经地义。”

波西米亚一张脸腾地气红了,原地愣愣站了几秒,才想起来大步追上林三酒:“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我……我一直都只能靠自己,不狠一点就活不下去,”她理直气壮地说,“但你明明不是这样活过来的,所以你不能抢我。”

这人逻辑是真的跟狗屎一样……但林三酒此刻却不想对她反唇相讥。

她望着波西米亚,心里犹豫纠结极了,始终下不了决定,好半晌没出声。

“你干嘛盯着我不说话?”

“……我在想我会不会后悔。”

“后悔什么?”波西米亚警惕地抱起胳膊,两只金色圆耳环一晃一晃,在树荫下荡漾起金芒。“你要干嘛?”

足足又考虑了好几分钟,林三酒终于一咬牙,趁着没改主意时赶紧开了口。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儿又安全又舒适,你要是愿意留下来就留下来……但你如果不守我的规矩,后果就不是被抢潜力值那么简单了——因为那是我家。”

864 联系上了

面对住进Exodus这样的大好事,没想到波西米亚竟然一口回绝了:“不去!”

“……啊?”林三酒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啊什么啊,你这个人不保险的,说不定是想谋财害命。”

说来也奇怪,刚才那种“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让她去好”的心情顿时全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股不甘心——“你有什么财可让我谋,”林三酒冷笑一声,感觉自己现在的口吻八成有点儿类似人偶师:“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我还用妄想?我早就被你迫害过好几遍了!”提起这个,波西米亚就一副要从耳朵眼儿里喷气的样子。但怒意消退些许以后,她的棕色眼眸里光芒闪烁,好像又警惕、又像是在寻求保证:“我不小心你一点能行吗?再说你会有什么好地方。”

“肯定不害你,这次是为了弥补你,我看你可怜。”

“我看你妈可怜。”

林三酒现在只想和她打一架。“我们不是还要一起进意识力星空吗?我家很安全,正合适藏身——你到底去不去?”

“就不。”

那么只好拿出杀手锏了。

“……你上次洗澡,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吧?”

波西米亚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样,肉眼可见地凝固了一秒。在她差点要低头闻自己的时候,她猛地回过神止住了动作,通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说:“少、少说屁话!”

……看来是的。

“我那儿有浴缸,还有浴盐和牛奶。”浴盐是骗人的,拿食盐糊弄她就行了。“再说重点是我们进入意识力星空以后,我们的身体也会得到保护嘛。”

波西米亚沉默了一会儿,仿佛被人把嘴给缝上了。要是等她主动说出“好,那我们走吧”,可能林三酒会先老死当场;她干脆抬腿就走,走了几步回头问道:“怎么出去?”

……这个女人果然正犹犹豫豫地跟在后面。

“往前走,”波西米亚板着一张脸说,“橘园的入口只能进不能出,前面有一个出口。你准备好钱。”

“准备钱干什么?”

“入口随便进,但出去就要交管理费了。”波西米亚解释道,“橘园也是要人管理的呀。”

“有什么好管理的?”

“你真傻,”波西米亚终于找回了场子,立即冷笑一声:“比方说一个讯息可以被看三次,有三个人各自出了一条价值3次的讯息来看它。那么这样一来,可被看三次的讯息就变成了九次。没人管的话,橘园的面积不就越来越大了吗。”

林三酒倒没想过这一方面。“十二界都是由那十二个组织管着的吗?”

“是呀。每个界只能出一个组织参与共同管理,组织底下还有很多小帮派。”波西米亚似乎很高兴话题被转移了,有点儿骄傲地说:“我是在冬雪之国长大的。”

“没听说过。”

“你真没见识!”

对于十二界的管理体系、运转方式,以及进化者们是如何在其中生活的,林三酒一直很有兴趣;只是她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了解。波西米亚是一个十二界出生的孩子,倒是给她提供了不少缺失的信息。二人一边走一边说,很快就来到了橘园出口;前方树林渐渐稀疏了,错落有致地坐落着一些商铺和民宅,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但不乏人气的村镇。在出口驻足看了看,林三酒却压根没看见收费人的影子。

“诶?”波西米亚睁圆了一双眼睛,长睫毛忽闪了几下:“我记得那个人就是坐在这儿的,怎么不见了?”

二人找了一圈,但周围除了几颗圆橘子外什么也没有。既然没人收费,她们干脆也不交了;林三酒在小镇里果然找到了一个签到点,在签过到后,二人离开小镇,走进了一大片一大片地势不断上升的荒野,一路跋涉到晚上时,她们已经身处群山深处,听不见一点儿人声了。

夜晚的深山如同茫茫深海,寒凉气一阵强似一阵,林荫重影之间幽暗得目不视物。就在林三酒要拿出【能力打磨剂】照明时,波西米亚不知拿出了个什么东西,四周的黑暗顿时被驱散开了——她抬头一看,发现几条浑身发光的“游鱼”正徐徐游动在夜色里,伴随着波西米亚的脚步,为二人照亮了前路。

在游鱼投下的柔光里,波西米亚看起来终于又有一点儿初见面时的风姿了。

“这儿倒是一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但她只要一张口,那种风情就全不见了,“你家怎么会在这儿,你是不是在骗我?”

林三酒没理她。要是波西米亚每说一句话她都回应,她早就累死了。

“到底还有多远?”

“快了。”

“你三十分钟以前就说快了。”

“真的快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波西米亚又想起了一个新话题:“你不是说要叫那个斯……斯什么来着,和我们一起进意识力星空吗?”

“等我回去就试着联系他。”

“试着?你到底联不联系得上啊?”

“能,能。”

“那你现在联系一个我看看,”波西米亚吃一堑长一智,干脆停住了脚步:“不必非要等到回家。”

林三酒头都大了。她跟斯巴安分别得匆忙,压根没有留下联系办法;她本想着安顿下来以后再通过木鱼论坛打听他的下落,现在一时之间上哪儿找他?

但是波西米亚此刻不依不饶起来了,不见她联系斯巴安就不肯往前走,仿佛要用这一点来验证林三酒全部说辞的真实性,那副样子看了实在可气:“你怎么不动?你肯定是骗我呢吧?”

没办法,只好继续糊弄她一下了。

林三酒叫出了一张【喂,姐姐?】,把它解除了卡片化。这个特殊物品生了一副标准联络器的样子,任谁看了也不会对它的作用心生误会;她将联络器拿在手里,朝波西米亚晃了晃:“看见了吗?我用这个就可以联系上他了。你等我回去以后坐下来,仔细和他说——”

一句话没有说完,夜空里就回荡起了长长的呼叫音。

有那么一瞬间,林三酒还以为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呼叫按钮之类的地方;然而过了半秒,她才终于意识到是手中的联络器响了。

“怎么回事,是那个斯什么吗,”波西米亚立刻凑了上来,“你接呀,你怎么脸都变白——”

林三酒伸手就按上了她的脸,制止住了她还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让它变成了一阵“唔唔”响。

波西米亚在挣扎之间挠了她好几下,林三酒本来就已经被联络器的呼叫声搅得心慌意乱了,此刻哪里有工夫理会她,赶忙拿出控制器,抬手就取消了周围的伪装投影——浓密得充满压迫感的老林子顿时扭曲着消失进了土地里,在荒山中留下了一片氤氲薄雾。

望着远方山巅上的圆环影子,波西米亚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看见那个白色圆环了吧?”林三酒抬起下巴朝远方匆匆示意了一下,“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跟上你。”

“那你呢?”

联络器又响了一声,蓝色光点在夜色里有规律地一亮一亮。她才刚一拿出联络器,就立刻收到了来自季山青的呼叫,是不是说明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尝试着联系她?

“我接了这个呼叫就过去!”一想到接晚了可能又会与礼包错过,林三酒就不剩什么好声气了。她此刻既惶恐,又紧张,连手心里都微微出了一层汗;真是叫人想不通,他们明明曾经那样亲密无间,怎么如今连说句话都能叫她这样无措。

波西米亚被她吼了一声,顿时垮下了脸,咕哝了一句“我才懒得管你”,转身就走了。她的脚步声刚一消失,林三酒转身跃上旁边一棵树;她坐在树枝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接听。

深夜里寂静而寒凉的空气,幽幽地浮动在身边。联络器里一点声息也没有,仿佛那一头的人正处于不敢置信之中。

他不敢相信联络终于接通了吗?

一定要说话,这次一定要和他说上话——林三酒鼓起勇气,哑着嗓子低低问道:“……是礼包吗?”

过了几秒钟,她再一次听见了那个清泉般的嗓音。

“……姐姐?”

林三酒猛地将联络器紧紧抱在怀里,弯下了腰。

“是我,”她有几分慌乱地说,眼角莫名泛起了泪意。“是我,你——你还好吗?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很好。”

林三酒抹了一下眼睛,长长地做了一次深呼吸。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尽管季山青不可能看得见:“你没事就好……我上次联络过你,但始终没有人接起呼叫,我还以为你那边的战斗不顺利呢。”

季山青顿了顿,随即说:“我可能是没听见吧!”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寂静又持续了两三秒。随即从音孔中,传出了季山青那熟悉的嗓音:“姐姐现在在哪里?”

林三酒慢慢直起身子,望着怀里的联络器。望了它几秒,她有点儿迟疑地问道:“你是想问我现在具体的位置吗?”

“嗯——对的,具体位置。”

林三酒停住了。她听着自己的声音,有点不敢置信她又将这句话问了一次:“……是礼包吗?”

865 一个小道消息

“是我呀,姐姐。你怎么了?”

那个干净清澈的嗓音如同淙淙泉水,流过了寒凉的夜晚——然而不等它的余音消散,林三酒猛然一把挂掉了联络器的通话,蓝色光点蓦地灭了下去,没有余力再亮起来了。由于通话距离太远,这个联络器的使用寿命已经到达了终点。

她将联络器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一抬手,将它远远甩进了林子里。

跳下大树,往Exodus的方向走去时,林三酒胸腔里那一团乱麻,好像浸了冰水一样越来越沉地压在了心脏上。

接下来要怎么办?

再拿出一个联络器,呼叫回去吗?

万一接起呼叫的,还是刚才那个——不,不对,林三酒忽然醒悟过来,截断了自己这个念头。

那确实是礼包的声音,她绝对不可能听错。当然,如果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比如说季山青出了事,连联络器都丢了——那么数据体想要模仿他的声音,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算对方真是数据体,它们目的何在,又为什么要关心她在哪里呢?

她已经逃出了数据流管库,它们没有理由再对她继续执着下去了。

林三酒又想到了那个刚一解除卡片化,立刻就响了起来的联络器。世上会这样持续不断、锲而不舍地呼叫自己的人,除了礼包还会有谁?

话是这么说……但刚才在短短几句话之间,挡也挡不住的那种“违和感”,又是怎么回事?

一边胡思乱想,林三酒一边往山上Exodus的方向走去。她虽然没有叫出【能力打磨剂】,但取消了伪装投影以后,月光染白了雾气与山路,再加上远方空中那几条盈盈发亮的游鱼,她还是步伐稳健地迅速走近了波西米亚。

Exodus坐落在高空中一块如同手臂般朝外伸出的山石上,波西米亚此时正站在它的垂直下方,仰起脖子张望着;她脖子仰得太远,连嘴都闭不上了。

听见了林三酒的脚步声,波西米亚转过了头。她看起来原本是不愿意与林三酒搭话的,但在游鱼光芒中打量了她几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干嘛这副脸色?”

跟她说也是白说,林三酒此时一点儿张口的兴致也提不起来,只沉着脸摇了摇头。

“是那个斯什么不能来吗?”

“……不是他。”

林三酒疲惫地抹了一把脸,连嗓音都低沉沙哑了下来:“走吧,我带你回去。”

或许是察觉了她的情绪,波西米亚在接下来的一段路上安静极了。不过她的沉默没有维持多长时间,越接近Exodus就越憋不住,终于在莎莱斯打开门的那一刻全部崩塌成了碎片——从门内投出来的光芒,将波西米亚不可思议的神情映照得清清楚楚;她一头扎进门里,看着来迎接二人的两辆悬浮驾驶舱,一张脸腾起了红晕:“不会吧!你骗人!”

即使仍然在为礼包而心烦意乱,林三酒也不由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上去吧,它会把你带去你的房间。”

在见到自己的房间时,波西米亚一双眼睛里水亮水亮地泛着光,仿佛快要哭出来了。她明明脸色涨得通红,却偏要保持一副镇定的样子;在房间里来回转了好几分钟,她把桌子、床、书架、浴缸之类的家具都摸了一圈,才总算艰难地对林三酒表示了肯定:“……想,想不到你还是有两个臭钱的人。”

林三酒苦笑了一下,甚至不愿意和她斗嘴了。

“这全是因为一个人,”她轻轻拍了一下门框,“没有他,就没有Exodus。”

“谁?”

林三酒呼了口气,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波西米亚挑了挑眉毛,但迅速把这个事扔到了脑后——因为她还有别的事要忙。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放大镜,把它放在眼前,仔细检查着房间里的橱柜:“这是幻象侦查仪,如果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你都瞒不过我。所以你别想……诶,这是什么?”

“……葡萄。”

“葡萄是什么?”

“……是水果,好吃的。”

看上去,波西米亚似乎咽回了一句“水果是什么”。她拿起那盘葡萄,十分审慎地看了一会儿,皱起眉毛:“能吃?一嘟噜一嘟噜的有点儿恶心啊。”

十二界出生的孩子真可怜。

林三酒上前掐了两颗葡萄放进嘴里,随即转身走了出去,没忘给波西米亚关上了门。

后来听莎莱斯说,波西米亚当天晚上就被洗澡水给烫着了,又对房间里的音乐播放器着了迷而一夜没睡;不过总体来说,她很快就适应了这个人类社会毁灭之前的最高文明成果,在食物、睡眠的滋养下,整个人看着光泽闪闪。

该出去签到、打听消息的时候,林三酒就仍然照样出去,即使将她一个人留在Exodus里,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别说波西米亚在系统里的权限不高,就是把她登记成执理人,她也还是不明白宇宙飞船是怎么回事,更别说驾着它逃跑。

真正叫林三酒忧心的是,自从那天晚上与礼包通过一次话之后,联络器就再也没有响起来过了。

她曾经试着呼叫过礼包,然而不管她等多长时间,耳中回荡的仍然只有单调悠长的呼叫音。那一声“姐姐”,仿佛是她那晚做的一个梦。

短短一次通话,折磨得她辗转反侧了几个晚上,最后她终于不得不强迫自己压下了担忧。她此刻别无办法,必须相信季山青,相信他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要不然,她还能怎么办呢?

……如果能重来一遍,她一定不会再让礼包独自留下。

一连签到了几天,橘园外小镇上的商户已经熟悉了林三酒这个“中年男人”。在签到之余,她也没少在镇上打听情况;这儿虽然没有“木鱼论坛”,但也有一个信息交流系统——比之中心区来说,讯息是慢了一手,但总算还够用。

“你问的事情,最近都没有听见什么音讯噢。”

签过到以后,林三酒信步走向了一旁的小酒馆。她刚一坐下,那个瘦溜溜的店老板就抢先扬声喊了一句——他是一个未进化的普通人,为了维持住这个小酒馆,几乎什么副业都做:“中心区那边很不安稳,尤其是布莱克市场附近,天天有整队整队的人马巡逻,气氛压抑得很。”

“整队人马?谁的人马?”

“咳,那我就说不上来了,只知道是十二组织下的,最起码好几个帮派都掺和进去了。他们出动了近百个进化者,眼线放得到处都是……这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店老板说的每一条讯息,林三酒都清楚是要钱的。她抓了一把远超过酒钱的红晶递给他,问道:“……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这么干吗?”

就算卢泽的人格们发现她没有死,应该也没法出动这么大的力量来搜捕她。

“不清楚,我问了,差点还挨了打。”干干瘦瘦的店老板说到这儿,摸着脖子皱起了眉毛。“不过从别人那儿,我倒是听说了一点小道消息。”

“噢?”

这个店老板收了钱之后,特别利索痛快,他将一碟小菜往桌上当地一放,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似乎是十二组织内部最近总不断出事……具体是什么事儿,我不清楚。不过他们好像已经有目标了,正在追捕一个什么人……我问了好几个人,各执一词,大家都说不好组织们是要对谁动手。”

大概是见林三酒听得认真,店老板使劲回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噢!对了,我还听说他们从山里还是哪儿,救出来了一个濒死的人。”

866 寻人之路,从头开始

明明她拜托Bliss去搜救余渊的,怎么现在反而是十二组织的人把他找到了?

林三酒满腹疑虑地走出酒馆,带着这个最大的收获回到了Exodus。

在展馆分别之后,她一直没有机会去联系Bliss,后来不得不假死之后就更不可能去找对方了。难道说Bliss没找着余渊,放弃了,所以才让余渊被十二组织找着了?

这当然有可能,但她却忍不住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假如卢泽人格之中,有人是十二组织内的成员,又从Bliss处得知了余渊一事,那么……会不会是在利用这个消息,来引她出现?

“真是烦人,”林三酒一甩手,意识力顿时松开了,被她高高举在天空中的杠铃顿时砸向了地板——“他们为什么非要杀我不可?”

在那个重达80KG的杠铃即将落地之时,她的意识力再度前涌,重新从下方窄窄的空隙里钻了进去,摇摇晃晃地将它托了起来。这对意识力的灵活性和强韧性,都是一个很好的训练;这一点,从意老师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里就能听出来。

“不管这是不是他们的陷阱,我都得去看看。”林三酒操控着意识力,一点点将杠铃抬入半空,也开始感到吃力了:“……喂,你还好吧?”

“要、要死了——”

意老师挤出半句话,紧随而来的是砰然一声重响,杠铃到底还是砸上了地板,当即砸出了一块白色浅坑——声音在健身馆内回荡着久久不散,林三酒差点没有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从门缝中探进来了波西米亚的脑袋。

她最近受到了人类社会现代科技的全方位洗礼,过得非常滋润。像是沐浴液、乳液之类的化工产品,和蔬果、鲜肉之类的农产品,在十二界中都属于难得一见的奢侈品了;她像是钻进了米仓的老鼠,几天下来把自己养得油光水滑,皮肤也越发又白又亮。

不过即使飞船上有那么多书和音乐,也没阻止她老跟在自己身后探头探脑。

“我在锻炼意识力。”林三酒答了一句,忽然想起她的意识力等级很高:“你不训练吗?”

波西米亚从鼻子里笑了一声:“就你这样锻炼?我可不。”

“那你是怎么锻炼的?”这么说起来,似乎林三酒还没有在意识力星空之外见过她的意识力。“你的意识力具象是什么?”

“……是‘交叉小径的花园’。”波西米亚赤足踏进门里,随着她的脚步,身上无数装饰品都在熠熠闪烁。“我训练时,需要用我本身的灵性与宇宙的神性相沟通,在更高层面上达成共鸣……你这种傻练肌肉一样的办法我从来没有用过。”

什么灵性神性,完全就是一个嬉皮士嘛。

“我的意识力具象是一所学堂。”林三酒有心想向她请教一些意识力的问题,但又怕被她看出来自己离最高级还差得很远;犹豫了几秒,她冷不丁地脱口而出:“——我有个朋友被十二组织找到了。”

波西米亚盘腿坐了下来,虽然一脸“关我屁事”的神色,但还是一声没出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你别误会,他没有被十二组织追捕。”林三酒解释了一句,收起了意识力,也面对面地坐下了:“他受伤后流落在外,好像是碰巧被十二组织顺手救起来的。”——如果这不是卢泽人格们设下的陷阱的话。

“诶,他挺命大的嘛。”波西米亚面不改色,连装也不肯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从衣兜里抓出一小把腰果,一边吃一边问:“你居然没屁颠屁颠赶着去救人?”

“我去了,”林三酒话一出口才感觉有哪儿不对。她叫出意识力,想看看自己能不能用它拿起波西米亚手里的坚果:“但是我当时没有找到他……后来时机也就不允许我再去找了。”

“这人运气不错。”波西米亚盯着半空中的意识力,眼睛一直跟着它慢慢挪到了自己手边——意识力明明是无形无色的,但在具有更强意识力的人眼里,它似乎无所遁形。“一般来说,十二组织不会主动做这种慈善事儿,但是真要是危急时撞见了他们,他们也会顺手救一把,毕竟我们都是他们的钱袋嘛——你干什么!”

在这么精细的操作上,林三酒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意识力,推了波西米亚的手一把,将一掌心的腰果都打在了她身上,滚落了一地。

“你无不无聊!”波西米亚好像还不知道林三酒的意识力操控很差:“浪费食物,你捡起来!”

“好,好。”

林三酒用意识力在地上扫了两下,最终还是换成了手:“那他们救下人以后怎么处理?”

“还怎么处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啊。伤重的话,大概会送去医疗站吧。”波西米亚捡起一颗腰果,有点儿心疼地吹了吹灰,但看了自己对面的女人一眼,终于还是忍住没吃,塞进了衣袋里。

“有医疗站?”林三酒吃了一惊,腾地站了起来:“在哪里?”

余渊身受重伤,的确很有可能是被送去医疗站了。

“你不知道?有好几个呢。”

“告诉我最靠近布莱克市场的那一个。”

然而波西米亚左一句右一句说了半天,依然没有把医疗站位置说清楚。虽然可以去了再打听,但林三酒拿不准余渊一事是不是个陷阱,不敢随意与人接触。再说如果有一个了解情况的人带路,无疑更加安全;而且卢泽的人格们恐怕也料不到,目标竟然不是独自行动的。想到这儿,她冲波西米亚抬抬下巴:“走,你跟我一起去。”

波西米亚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去?关我什么事?”她把腰果扫进手里,很不情愿:“你自己去嘛,我还有一本书没看完呢。”

“我让莎莱斯断电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反正林三酒就这样。为了让波西米亚能乖乖为己所用,她又加了一个承诺:“你带我走一趟,回来我给你炸薯条。”

这是一个波西米亚从未尝试过的食物。当天傍晚,二人就一起离开了Exodus,几经折转,终于在第二天一早时回到了布莱克市场所在的区域。白日里人多眼杂,为了养精蓄锐,林三酒签到后就悄悄潜入了一间私人车库里,一直睡到晚上才朝医疗站摸了过去。

从波西米亚所说来看,所谓医疗站,似乎是由末日前一处“疾病控制中心”留下来的大楼改建来的。具有医学背景技术、身怀医疗类能力或物品的个人,在十二组织里进行登记以后,都可以在医疗站里担当相应职务,赚取一定劳务费——只不过因为进化者体质强韧,在医疗站中驻留的医生始终不太多。

“我认识一只猫,它肯定会很愿意来医疗站当驻站医生的。”林三酒想起了胡苗苗,不由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你在说什么梦话?”

波西米亚在暗夜中翻了一个白眼,仍然对自己被威逼利诱出来而感到耿耿于怀。“别胡说八道了,前面就是医疗站了。”

林三酒抬眼一看,在远方一片稀稀落落的低矮平房之间,正立着一幢五层高的楼;过去的招牌早就不亮了,只有当一排排圆路灯缓缓从空中飘过时,才能勉强照亮楼前写着“医疗站”的那一块旧牌子。

从楼内房间的窗户里,此时正零星亮着几点光芒,但敞开的大门却像是一片黑幽幽的深洞。虽然没有几个医生,这儿也不是末日前那种成体系的正规医院,但“夜间值班”这个规矩似乎还是保留了下来;只不过看上去,值夜班的人也很是漫不经心。

医疗站周围一片死寂,除了偶尔几声虫鸣,就再没有一丝可疑的动静了。

“你在外面替我看着点,”林三酒低声嘱咐道,首先停下了脚步。波西米亚一走路浑身叮当作响,实在不适合和她一起潜入医疗站:“主要留意有没有人跟在我后面进去。”

波西米亚不愿意看她戴了面具的脸,只从鼻子里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一定警醒着点儿!别打瞌睡!”

“尽说废话。”波西米亚用手背朝她使劲摆了几下,镯子手链轻轻碰出了清晰悦耳的响声;但是当林三酒第二次回头时,长卷发女人所站的位置上就已经空空如也了——波西米亚竟连一点儿声息都没有发出来,就悄悄从原地消失了。

意识力星空里果然没有庸手。

林三酒若无其事地将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慢地朝楼门走去。有了面具的伪装,就算现在有人正监视着这个地方,也没法在第一眼就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她现在务必不能引起任何怀疑。

黑洞般敞开的大门里,幽幽地浮着一片冷暗。在走到门口时,她就先感到一阵比外头还冷的阴凉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一阵阵生铁般的腥气。林三酒走进大厅,借着不知从哪儿渗进来的一点微光,四下看了看,转身上了楼梯。

按照大厅里几个牌子的指示,需要留院看护的伤患都住在楼上。不过当她来到楼梯拐角时,她慢慢顿住了脚步。

……即使是医疗站里,也不应该有一颗人头被扔在楼梯上吧?

诶呀,许久不见,请假章内的空气仍旧如此清新呢

就是这样的,本书最大亮点又来了!

请假章今天来晚了,因为原本以为没有它出场的机会……新章写了400字发现实在写不下去,后面的剧情大纲全部要撸一遍才行了,我知道你们喜欢波西米亚,但是一直用她划水也不行……她再可爱也不能一路写她多可爱写到结尾嘛……

所以今天就这样了!我去列大纲了!

最近心情平静脑海也很平静,根本不想写文工作,只想吃喝玩乐……

《末日乐园》诶呀,许久不见,请假章内的空气仍旧如此清新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67 医疗站内

原本林三酒想要叫出【能力打磨剂】的动作,在她听见遥远、轻微的水滴回声时停顿住了。

整幢楼里静得压抑。死寂的重量沉沉压在身上,唯有一滴一滴的水声,在没有丝毫声响的黑暗里幽幽地荡开涟漪。

……那颗人头已经与身体分离了好一阵子,在昏暗中看起来灰败得不真实。当林三酒的视力适应了黑暗以后,周围环境中的细节就渐渐显露出来了。楼梯上到处都是血,像一层层流下来的漆黑瀑布;扶手缺损了一半,挂着的牌子此时正躺在地上,落在一片碎砖石和玻璃片之间。

与其说这儿是个医疗站,倒不如说它是个战场。

她打开“纯触”,凝神听了一会儿,随即无声地捡起了一块碎玻璃,轻轻朝那人头掷去。玻璃在人脸皮肤上弹开了,又滚落下了楼梯,激起一串微响。那确实是一颗死透了的人头,而空气里浓浓的腥气也并非来自于铁。

林三酒侧过身,从死人头旁走了上去,沿着楼梯边缘一步步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走廊里像是被一群猛犸象冲踏过一样,不知被什么东西毁得连原本形状都瞧不出来了,连一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找不着;四下一团昏暗,唯有在走廊尽头处被一阵微弱黄光刺破了,似乎是手电筒的光圈。

她走近那间房,侧身贴在墙上往里迅速扫了一眼,顿时吃了一惊——一个人正面对着门口坐在地上,手里握着那支手电筒;在她迅速收回目光之前,只来得及看清光圈中一条包裹在牛仔裤里的大腿,其余的部分都隐没在了光芒之外的黑暗里。

是医疗站里的人吗?

林三酒没有出声发问,反而在疑惑之中再次慢慢探出了头。这一次她眯起眼睛,仔细往光圈后的黑暗中瞧了一会儿。

……果然,握着手电筒的那个人肩膀上,空空如也,早没有了头颅。

她呼了一口气,迎着无头尸体走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原本的用途,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柜子、箱子、布帘和瓶瓶罐罐铺得满地都是,那具死尸正倚在半张单人检查床上,另外半张却不见了踪影。血、体液和粪便般的东西,大片大片地喷溅在墙上,气味浓烈得让人头脑发昏、呼吸不畅;但死尸的衣服都还穿得好好的,更别提伤口了。

林三酒只是站在房间门口不远处,朝里头扫了几眼,就再也呆不下去了,转身就要退出去——然而刚一转头,看见落在尸体的手电光芒上时,她却愣了一愣。

“刚才我进来之前……”她低声向意老师问道,“那个光圈是这样的吗?”

“怎么可能。”意老师喃喃地说。

的确,如果她进来之前光圈里就也浮出了一行字的话,她肯定早就发现了。

满怀疑虑地,林三酒朝那具拿着手电筒的尸体慢慢走去。从手电筒里投射出去的光圈,仍旧静静地打在走廊对面的墙上,只不过在光圈正中央最亮的地方,此刻多了一行文字的投影:“生路在外”。

看起来就像是有人用纸剪出了这样一行字,又把它挡在了电筒前方似的。

她进来才不过短短半分钟多点儿,“纯触”也一直开着,她始终没有发觉任何异样。这儿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那么说来……

“是这支电筒吧。”林三酒在尸体旁停住了,目光避过了断裂开的脖颈切口,落在了尸体手中的电筒上。

这样仔细一看,它和普通电筒确实外形不大一样。在同样一个圆筒形的身体上,这支电筒上布满了繁复奇异的纹路,还有一些抽象化后的人脸、权杖及动物图腾。

“看来是个特殊物品?”

林三酒弯下腰,将手指放在了手电筒上。光芒不敌黑暗,在昏蒙蒙的光影之中,离她咫尺之遥的无头尸体,胸膛仿佛也即将开始一起一伏地呼吸了似的;她浑身都不由有点儿发毛,急忙将已经卡片化的电筒从尸体手中一抽,在黑暗顿时笼罩下来的同时,那只手就软软地落在了地上。

“真的是诶!”意老师微微抬高了嗓音,感叹了一声:“你都很久没有拿到过特殊物品了。”

“贪多嚼不烂,”

在一片漆黑里,林三酒往后退了一步,离尸体稍微远了一些。她顺口回应了意老师一句,叫出了【能力打磨剂】,借由它的银光仔细看了看手中卡片。

有十件用法半生不熟的特殊物品,还不如有一件琢磨透了的特殊物品——虽然这个道理她很清楚,但是在她看见卡片内容时,双眼还是忍不住一亮。

这个用途的物品,她太需要了!不,或许应该说末日世界里没有人不需要吧?

【指路电筒】

本电筒加持了古代辛辛提斯文化中的神秘祭祀力量,能够为使用者祈福避祸;具体表现为通过手电光芒为使用者指点生路,预警死路,提示绝路以及可能有所收获指之路。

使用方式:当使用者身陷困局中时,请打开手电,跟随手电光圈中的指点前进。

“我知道了,刚才这个房间里没有活人了,所以手电筒光圈里什么文字也没有。”林三酒越想越觉得正确,“后来我进来了,于是光圈里就浮现出了提示。”

意老师没有吭声。

“你听见了吗?怎么不说话?”

“我说,”意老师迟疑着开了口,“你把【能力打磨剂】再卡片化试试……这次看看它的卡片内容。”

这张卡片她看过无数次了,林三酒实在不明白她有什么必要再看一次。不过意老师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依言将【能力打磨剂】变成了卡片;房间里充斥着刺鼻气味的黑暗,实在让她很不舒服,她立刻又点亮了【指路手电】。

光芒中的“生路在外”四个字,再次投向了门口;林三酒正要借着光芒低头去读【能力打磨剂】的卡片内容,突然浑身汗毛一立,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等等,”她无声地在脑海里说,脚下慢慢地、不出声息地往门口挪去。“这个死人在临终前,用手电照向门外,保持着这个姿势被摘掉了脑袋……而手电光圈里写着生路在外……”

这么说来,房间里不就是死路吗?

868 前方是生路

门口离她只有数米的距离,只需大步一跃,就能从这个房间里脱身了——林三酒脚下重重一蹬,像头豹子似的冲向了房门。几乎在她刚刚有所动作的那一瞬间,那扇沉重木门“吱呀呀”地开始合拢了;在她高举的手电光圈中,“生路在外”那四个字被逐渐合上的门板给扭曲了形状。

“快!”意老师急声喝道,“还有一点空隙!”

被手电光映亮的门缝越来越窄,然而林三酒动作极快,到底还是在它彻底合拢之前从缝隙中侧身闪了出去——她灵活得如同一条游鱼,甚至没有碰着旁边的门框。

木门在她背后“当”一声关上了,声响震彻走廊,激荡起了隐隐回音。

林三酒蓦地拧过身,手电筒光打上了背后的门——在目光落上去的同一时间,门把手“咯哒”一响,被从里锁住了;投在门板上的光圈文字顿时变成了“死路”二字。

不等她定下神,只听木门后猛地响起一阵闷闷的爆发声,数点黑黑的液体顿时从门缝底下喷溅出来,点点斑斑溅满一地,泛起了生腥恶臭。

门锁被打开了,木门再一次“吱呀呀”地向后退去,露出了房间里的黑暗,仿佛在邀请下一个人走进去。

光圈落在刚才那具无头尸体处时,空空荡荡地没有了阻碍。“死路”二字一动不动,文字之间夹杂着血液、碎骨和粪便。除了少了一具尸体之外,这个在黑暗中回望着她的房间,看起来和刚才一样森然死寂。

“快走吧,”意老师好像又吃惊又恶心,“看来刚才那人就是没来得及逃出来才死在里头的。”

医疗站都成了这样,想来她在这儿应该是找不到余渊的——但万一他真在,那可就糟糕了。

林三酒转过手电筒,光圈在走廊里变成了“生路”,她赶紧大步远离了那一个房间。在她身后的房门口就像一个黑幽幽的洞,如果没有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仿佛就会慢慢地挪动着跟上来。

手电光芒不算太亮,照不尽整条走廊,前方依然浸没在浓浓的黑暗里。她想起【能力打磨剂】的光芒更亮时,也想起了刚才意老师让她做的事,匆忙叫出卡片一看,她不由愣了。

“我就觉得你解除卡片化的那一瞬间有什么不对劲,”意老师半晌才低低地说:“我也没想到……”

【能力打磨剂】

由进化者制作并特地以此命名的一个瓶状物品,其内容物能发出银色的明亮光芒。

这根本不是她的东西!

林三酒怔在原地,盯着卡片好几秒钟都没有反应过来。“怎——怎么会?难道是它变……不,不可能。但这个我一直拿在手里,前几次用的时候也都是好好的,从没有让别人——”

话说到这儿,她脑海里打过去了一道雪亮的光。

“龙二!”她喃喃地说,明白了过来。

那是她近期以来唯一一次将【能力打磨剂】交到别人手里,而且她拿回来时连看也没看就将它卡片化了。但龙二为什么要掉包她的东西?不,应该说,龙二怎么会知道她有【能力打磨剂】,还准备好了一个假的交给她?

他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了?

“这些问题等出去再想,”意老师低声叫了她一句,“这个医疗站太不对劲了,赶快走吧。”

“走之前不把这栋楼先看一遍吗?”林三酒有点儿犹豫。万一余渊此时正在某个角落里奄奄一息……那么能救他的就只有她了。

“恕我直言,他本身就因为爆炸而受了重伤,”意老师有点儿不满意地提醒道:“如果再被送来这里,恐怕早就没得救了,你去找也是白找。”

林三酒随着光圈中“生路”的文字指示,一步步慢慢朝前走去。即使意老师这么说了,她仍然下不了决心。

“不对,”她走了一会儿,在靠近楼梯口处停了下来:“他极有可能被送来了这间医疗站。”

“怎么?”

她是两天之前得知十二组织救出了一个濒死之人的,算上消息传进她耳里需要的时间,再以此回溯一下,救起余渊的时间点应该是不超过一个星期前。按常理推测,救起人来以后应该马上就送去了医疗站——这间医疗站内的变故一定才刚刚发生不久;也就是说,在余渊被救起时,这间医疗站还是完好正常的。

否则的话,十二组织不会对医疗设施被毁而无动于衷。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是因为十二组织还没有反应过来这里出事了。”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气,简直不愿意去想余渊还存活着的几率。“不管出了什么事,既然是刚发生的,那么也许我还有救他的可能。”

意老师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终于叹了口气:“……幸好你还捡到了一个合适的物品。”

林三酒将手电光往三楼楼梯上扫了扫,那排文字落在台阶上变了形,增添了几个字:“有危险的生路”。

……医疗站里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危险?

她将手电光扫了一下剩余的半条走廊。长廊笔直没入黑暗里,被“危机大于生机”这一行字烙了个橘黄光印。

这手电筒真是能救命的及时雨。

好在危机大于生机的那半条走廊里,似乎没有病房和诊疗室;林三酒没敢走进去,只是在楼梯口处往里瞥了几眼,隐约间只看见了几间储物室——至少它们都挂着储物间的牌子。

病房也许在三楼,她一边想,手电筒光芒一边不住在身边划圈。这栋楼虽有五层,但怎么想,末日世界里生了病的进化者不可能多到把整栋楼都填满……诶?

她愣了愣,手电猛地划回了通往一楼的楼梯。

“死路”——光圈中的两个字映在台阶上,照亮了那颗人头的后脑勺。

“不能下楼?”林三酒吃了一惊,“难道只能从窗户或者天台上翻出去了?”

“也是……那人头被扔在楼梯上,的确有点奇怪。”意老师嘀咕了一声,“毕竟我们又不知道那人头和尸体是不是都属于同一个人……说不定是两个不同的人,死在了不同的地方。”

是死路的地方,又多了一个。余渊在这儿能保住命吗?

林三酒不愿多想了,只是无声而迅速地上了楼梯。

刚一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她就立马硬生生地刹住了步子——三楼一整条走廊都是“死路”。

这儿更黑了,不像是光从黑暗中撤离的,倒像是天生便没有见识过光亮。这一层楼是有几间疗养用的病房,但林三酒低低地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却只有自己的余音。

这儿已经变成了死路,还有进去看的意义吗?

想了想,林三酒一咬牙,转头望向了通往四楼的楼梯。

手电光晃了几晃,她发现自己几乎不能往走廊里踏进半步,但唯有往上的楼梯才是“生路”。但即使是上楼,她也必须贴着楼梯扶手,一点点地侧身走上去,才不至于踏进死路里。

当她好不容易走上台阶时,林三酒发觉自己不敢转过身背对着黑漆漆的三楼走廊上楼了。她用后背贴着墙,仍然侧着身体,一点点往上走去;这样一来,两侧的景物就仍然被笼在她的余光之内。

“生路”、“生路”,还是“生路”……似乎只要是往楼梯上走,危险就不那么大。她经过的每一层楼,都像是连鬼魂都死绝了的地狱;别说余渊了,这儿连一丝人气也不剩下了,只有一扇扇门在漆黑中,沉默地目送她上了楼梯。

终于林三酒走上了顶楼天台——死寂褪去了,夜风吹卷起她的头发,远处天际悠悠飘过一排小小的光点,应该是一组圆路灯。她仿佛突然回到了人世,不由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生路”,她顺着光圈中的文字抬头一看,看见了这栋楼天台的边缘。

生路……是指跳下去吗?

869 跳楼的推手

【我最近几天沉迷烹饪和烘焙,现在看菜谱看得兴致勃勃,正文一个字都没写,别等了睡吧】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你了,刚才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看见玛瑟——那个——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什么兴趣似的。”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

“原来他那天是抱了这个心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但是陈今风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抖出来。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到不好办了。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人把话也讲得很清楚:既然田鼠心眼这么多,那么就由他来想办法,必须要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提玛瑟,还说过一会儿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他倒的确想过要自己去;但是偏偏又对男女相处一无所知,担心会被陈今风看出不对——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你怎么这幅样子?遇见什么了?”

“别提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拍了一通——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有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那可是卢泽的身子。”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像是终于从心上卸下了一块大石似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打量着玛瑟,笑容轻得几乎瞧不出来:“……我总算是让你出来了。”

玛瑟根本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她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被收回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林三酒想了想,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870 发现了猎物的波西米亚

【正文刚开一个头,不必等了】

这震动是怎么回事啊?”一个穿着背心,满脸汗渍的男人疑惑地问了一句,“从刚才起……就一直像地震似的摇,还轰轰地响……”

“对啊,震动还是一下一下的,真奇怪……”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嘟哝了一句,转了话题:“天天坐在这里看门实在是太无聊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巡逻。”

跟他一块儿坐在绿洲大门口的其中一人立刻笑了起来:“你就是想出去找烟吧!我还不知道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喝住了:“有人过来了,警备!”

几个看门的人哗啦啦地站了起来,眺目朝远处望去。

绿洲的灯光,在大门口投射出了一片扇形的光晕,夜幕从远到近,呈现出由浓而淡的色泽。在这像调开的墨汁一样的颜色里,果然跑近了几个人影。当先一人是个长头发的女人,浑身脓血脏污,样子狼狈,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姑娘,正是小灰。

徐晓阳在她的后背上直起身子,远远地朝门口挥了挥手。

“是之前出去的那个小队,先确认一下有多少人!”领头的人喊道。

“确认了,就三个,这个小队有三个名额!”

眼看着小灰和她身后的冯七七越跑越近了,领头儿一挥手说:“好,开门!”

铁门正好赶在小灰到达的时候,被缓缓地拉了开来。徐晓阳一路上没有动过手,身上还干净得很,此刻一脸焦急地冲着门口的人大喊道:“快去通知干部过来!从龙华路方向,可能会涌来大量的堕落种!”

几个看门的人一听都楞了,都转头看向了那个领头的。领头的犹豫了几秒,还没张口说话,突然觉得一阵细沙吹在了脸上,立刻抬头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远处卷起了一股浓浓的黄沙尘,像个小型龙卷风似的,以惊人的气势朝绿洲门口刮了过来。明明还隔了那么远,但才过了几秒钟,强烈的风裹着沙子,已经劈头盖脸地扑了过来,啪啪地将人的皮肤打得生疼,眼睛都睁不开——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股黄沙风暴已经卷到了眼前。徐晓阳几人也早就发现了不对劲,都逃似的冲进了大门里,可是他们的速度毕竟比不上风暴——才刚刚迈进门,狂烈的风就猛地将门口的所有人都刮倒了。正当他们伏在地上、眼看着沙暴要摧毁门口的时候,这沙暴却好像有思想一样,居然在到达铁门前缓缓地停了下来。

呼呼的风沙击打着铁门,连同看门的人在内,所有人都愣楞地瞧着这团像有生命一样的巨大沙暴。

渐渐地,黄沙仿佛失去了支撑一样,从半空中漫漫扬扬地落了下来,露出了黄沙中央的两个人影。

当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徐晓阳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惊呼出声:“……他们还活着?”

从沙尘中走出来的,正是林三酒和胡常在。

冯七七的眼角顿时抽了抽。在三个人里,他最清楚林三酒的能力——以前也是最瞧不上她能力的。林三酒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他觉得多亏了她发达的四肢和“敏锐直觉”,所以在他们两人陷入了堕落种的包围时,冯七七心里已经笃定她回不来了。

可是眼下这种操控沙暴的能力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又发展出了新能力……?

“噗——哎!呸呸呸!”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的时候,林三酒忽然跟沾了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一边拼命往外吐口水,一边不住地抹脸:“胡常在,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我眼睛里嘴里耳朵里全是沙子!”

“在电影上看的时候,能量冲波卷不起来这么多沙子啊……”胡常在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连眼镜都被沙子给埋住了。

虽然钢铁侠会飞,但是皮格马利翁项圈一次只能实现一个幻想,于是两人为了能够一边赶路一边剿杀大量的堕落种,只好一路用能量冲波来快速搅动空气,硬生生地制造出了向前推进的气流。只是没想到这个推进气流的副作用这么大……

“废话!五分钟到了没有……咦?队长,冯七七?”林三酒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你们怎么在这——等等,这不是绿洲吗……我们回绿洲了?”

大门里的一群人瞪着他们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还是徐晓阳开口了:“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活下来的?”

被黄沙浇得如同一个兵马俑似的林三酒,听了这话嘿嘿笑了一声:“我下手重了点,从绿洲到龙华路之间的楼,被我轰坏了不少……你倒是不用担心堕落种了,它们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没剩下多少。”

随着她话音一落,远处一幢大楼应景似的轰隆隆地倒下了。

门里的众人都傻了。

冯七七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瞪了林三酒一眼:“以后干这种事儿以前,打声招呼!”说着,他如释重负似的叹了一口气——引得身边徐晓阳和小灰二人都忍不住盯了他一眼。

林三酒还是嘿嘿地笑,拉着胡常在走向了大门。

“头儿,这个小队活着的人已经超额了……怎么办?”守门的一个男人立刻紧张了起来,低声对领头的说,“他们马上要进来了,咱们拦不拦?”

“拦个屁,你回头看看!”领头的恨铁不成钢似的骂了一句。

那男人回头一看,发现身后工厂区的空地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集起了一群人,正指指点点地、伸着脖子往这边儿看。也是,徐晓阳刚才的警告声就够大了,接着又来了一股那么吓人的沙暴——虽然林三酒把它停下来了,可落下的沙子已经将门口的一幢楼都染成了土黄色。

“再说了……你有自信能打败那个女的吗?赶快去找一个干部来!”领头的低声喝道。“这样的责任,可不能由咱们来背。”

那男人恍然大悟,“噢噢,我这就去——”

两人的对话都落入了徐晓阳一行人的耳朵,徐晓阳回头白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叫了一声:“陈叔叔!”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只见陈今风正黑沉着一张脸,站在他们身后。

871 影子与影子

【作者罹患拖延症,勿等】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872 副本是副本,不过……

……波西米亚心真大。

从林三酒的脑海里,不由浮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来。她此时还没有转过身去瞧后方的医疗站大楼,因为那个光影形成的“男人”正牢牢地踩在二人投下的影子双腿上——能踩住她们的腿脚,也就意味着他现在几乎是紧贴二人背后站着的。

假如这个光影人会呼吸的话,恐怕他的呼吸都已经喷到她脸上了。

紧挨着面对面的情况下,要转过身去,把后背完全留给他?

林三酒僵硬地站在原地,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男人”。光影人踩住影子后就再也没有了动作,多少让她松了口气;她压低嗓音问道:“……窗户里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波西米亚嗓子里一声“咕噜”。

“你……你看一下嘛,”她转过头,后半句话忽然变成了一声惊叫,下意识要朝前一扑却没扑动:“他离我们这么近!”

“你才发现吗!”林三酒忍不住吼了她一声,倒是在这时有了主意:“等我先拿个东西把光线挡上——”

“你这样没用的,”波西米亚勉强镇定下来,急忙叫过她那张星光般的网,在二人身后张开了,将她们护在了下头。就算这防备不能完全抵御住光影人,但总算聊胜于无——她声气发颤地说道:“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林三酒慢慢地转过了头,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管是遮住光源、打破光源……现在都没有意义了。

从医疗站大楼三层开始一直到顶层,零零星星的窗户里都亮起了颜色难以形容的诡异光源。除非她能拿出一栋同样高达五层的楼来遮挡光线,否则她们二人是怎么也会被照出影子来的。

但这还不是叫波西米亚惊惶起来的原因。

在接近铁灰色、叫人看一眼就觉十分不舒服的光里,露出了一个巨大模糊的影子。这个影子太大了,所以单从某一扇窗户里看的话,是看不出来它的存在的——“五楼,五楼左上角那个窗户里,”波西米亚结结巴巴地说,“那个窗户里塞满了一只眼睛吧?”

就像是听见她的声音,左上角窗户里的眼珠微微挪动了一下,朝二人低了下来;在小小一个黑色瞳孔上方,顿时翻出来了一大片被光染铁灰色的眼白,睫毛好像早就扎透了窗帘,错乱地挤在窗户边缘上。

如果把窗户后被映亮的东西拼在一起看,这一整面大楼的墙壁后,正是一张脸。虽然这张面孔布满了东一块西一块的黑暗,却仍旧巨大得惊人,形状隐隐透着一股荒腔走板,仿佛是在彻底走形崩溃之前被勉强留住外形的。

“难道这里是副本?”波西米亚哑着嗓子,先一步把林三酒心中的疑惑说出了口,“但是不可能啊,碧落黄泉里这个医疗站已经运行很久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林三酒立即打断了她,“就算昨天还不是副本,今天说不定就是了。”

现在的关键是,那个是什么东西?影子被踩住了,她们又要怎么逃生?

一想到这儿,林三酒就能感觉到那个光影人正沉默地贴在她们身后。

“哪有这种事!啊,你看着一点儿,”波西米亚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低头在自己宽大的袖子里翻找了起来,看样子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去:“我有个道具,我记得是与副本有关系的……”

林三酒也半侧过身,与波西米亚面对面站着,在她低头找东西时目光落进了她身后的昏暗花坛里。在数个光源照亮了夜幕时,那片花坛里也总算微微灰亮了一层,像蒙了一张半透明的照片——随即,那张“照片”忽然微微动了动,好像朝她们缓缓爬过来了一点儿。

这儿到底藏了多少个东西?

而且,她们现在已经不能行动了,为什么这楼里楼外的东西还始终按兵不动呢?

“这个!”波西米亚一把抓出了一个什么东西,说话之前,先急急地四下看了一圈,登时又被惊出了半声叫——在她找东西这短短几秒钟的工夫里,三层一排病房的灯全都亮了,不知多少个似乎穿着病号服的人影,正黑漆漆地顶在玻璃上,一动不动地直直望着二人。

林三酒登时像是被电打了一下,差点原地跳起来:“余渊!余渊,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她。无论她怎样眯起眼去看,那一排人影都始终像是烧焦了的尸体般辨认不出面目,只能看出黑影的轮廓;她原本已经又要提防身后、又要惦记将影子脱身,此时一见有可能救回余渊,几乎连脑子都快要炸开了似的——就在这时,波西米亚突然叫了一声:“这儿是副本!”

“什么副本?”林三酒立刻从刚才那种状态里回过了神。

波西米亚手里的道具,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号儿的指北针,足有餐碟那么大;一根红通通的指针此时笔直对准了花坛的方向,浮起了一个数字“1”。

那个幻灯片一样的假现实,果然是一个副本!

“这个副本探测器虽然灵敏,但很鸡肋,”她飞快地说,“必须要等人走到副本旁边,甚至走进去了以后才会显示出副——诶?”

二人同时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盯着探测针一时都没有声音了。

那根鲜红指针再一次飞快旋转起来,随即在前方医疗站大楼的方向顿了下来。然而它并没有停稳,反而像是通了电似的左右颤抖摇摆起来,快得成了一道虚影;在高速摇摆的指针上方,那个数字正在不断往上跳:2,3,5,8……直到数字变成了27的时候,指针终于不动了。

林三酒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这个数字的意思……不会是……”

她抬眼看见波西米亚的面色时,立刻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这栋楼里有……”

波西米亚白着一张脸,显然正在强行压制自己的恐惧,却不怎么成功:“怎么可能,这儿有27个副本?”

873 第一个发动的副本

如果只是一二个副本,或许她们还有勇气一战;但即使是林三酒这种坚韧得近乎执拗的人,也清楚自己的能力极限在哪儿,也有不得不认清现实的时候。

……这种情况下,余渊不可能生还了。

现在,她必须得设法让自己和波西米亚从这里逃生。

“手电,”波西米亚匆匆地说,一张小脸在黑夜中看上去煞白:“如果我们能挡住或者破坏掉那支手电,这个人影会不会跟着消失?他一消失,我们就——”

“试试看!”

林三酒话一出口,二人的攻击先后就朝前方手电卷了出去;波西米亚张口吟诗叫出的一阵漫天黑色沙尘,与她扫出的龙卷风一起,顿时如同漩涡般吞没遮蔽了前方天地——特殊物品是很难损毁的,所以二人都不约而同地试图捂住它的光芒。

影影绰绰之间,她们瞧见手电似乎毫无抵抗力地被风沙卷了起来,重重扔向后方大门,随即就在一片黑风中消失了影子;它的光芒也如同被罩进了一块黑布底下,迅速消减黯淡下去,直至完全不见了。

“……for e are but sand, on this solid veil!”

当回荡在夜空中的最后一句凌厉女声,随着黑沙与风势渐渐消散后,夜幕下重新露出了仍然站在原地的二人。

与波西米亚对视了一眼,林三酒苍白着一张脸,慢慢朝后转过了头。

那光影人依旧踩在她们模糊的影子上,紧紧贴着她们一动不动。

与刚才相比,这人影不再是一副酋长般的打扮了,反而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松垮垮、空荡荡的病号服;两只眼睛里透出来的光芒,也从橘黄色变成了青灰色——正如医疗站窗口内的光一样。

“为什么……”波西米亚喃喃地吐出了几个字,脸色越发难看了。她死死攥着副本探测器,手都在微微发颤;然而林三酒也没料到她竟突然愤怒起来,脸都涨红了:“都怪你!”

“……医疗站不是你带我来的吗?”

“是你说要来的啊!”

“我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多副本。”

“反正跟着你就没好事呗!”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们还能斗起嘴来,林三酒也实在是有点儿哭笑不得。她张了张嘴,忽然一巴掌拍在波西米亚肩头,将对方源源不绝的抱怨给打断了:“我知道了!”

“什么?”

但是林三酒却没有从头解释的机会了。刚才足足有两三分钟,除了影子被踩住了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那27个副本甚至放任她们攻击了门口的手电筒——然而她此刻却突然面色一变,急得几乎要咬舌头了:“快,拿个什么屏障出来,能把我们隔起来的!”

“我哪有那种东西啊!”波西米亚吓了一跳,忙举目四望,周围仍旧是一片黑黢黢的沉重夜色。她也不敢轻忽,满头是汗地在胳膊上一串镯子和链子里扒拉来扒拉去,“等等,我好像——”

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二人身边的景象就全变了。黑夜瞬间褪去,四周骤然亮得如同白昼,甚至亮得让她们睁不开眼睛;脚下变成了一片微微发光的银白地板,无边无际地蔓延出去,仿佛这一处空间没有尽头似的。她们头上的罩着一片颜色浅得近白的晴朗天空,但却透着一股人工凿饰的虚伪感,好像连同这儿的阳光都在一起故作欢快。

“其中一个副本对我们发动了?是一个吧,不是27个同时发动的吧?”波西米亚眯着眼看了看,也反应过来了,一头长长卷发在银白光泽中看起来闪烁着金芒:“这是什么副本?等等,这个变|态怎么还在?”

那个穿着病号服的光影人仍然紧贴着她们站着。在这方到处都泛着银白光芒的空间里,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半透明的幽魂。

连地板都在散发着银光,那自然是早就没有影子可踩的了;二人目光在他脚下一转,同时向后一跃,身体果然毫无阻滞地跃了出去,重又落在了地上。

“因为他不是副本,也不是手电光的产物。”

林三酒盯着那浅白透明的人影,低声说道。

“怎么回事?”

“我之前用能力检查过那一支手电,它的物品介绍上确实只写了指明生路死路这一个功能而已。就算它有了自我意识,懂得利用指路的能力陷害人,按理说也不应该出现‘踩影子’这种卡片上没写的功能。”

林三酒不知道这个副本什么时候就会正式开始,因此语速很快:“而且手电光都消失了,手电光的产物却不消失,这不是很奇怪吗?”

“而且手电光消失后,他还换了装束——啊,”波西米亚也明白了:“他根本就是另一个特殊物品发出的效果嘛!是你先入为主了。”

说得好像她不是一样。

“他是个光影人,肯定和光影有关,”林三酒猜测道,“所以你才会看到他从手电光圈里站起来……也许他是能够在不同光源内穿梭吧?”

“我不管他为什么还在这里,”在好不容易恢复了身体能力以后,波西米亚冷笑一声,活动着手指朝那人影走了过去:“既然还在这儿对我来说就太好了。就算是个特殊物品,我也要让它后悔——”

“别跟他浪费精力!”林三酒忙拦住了她,半劝半哄地将她转了个圈:“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副本呢。”

“这个问题,也许我可以回答你们,两位小姐。”

一个高亢得叫人难受的声音,蓦然从远方银白光芒之中响了起来。声音和人影几乎是同一时间来到她们眼前的,林三酒甚至没有看清这个圆圆胖胖的人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欢迎来到这一个消消乐副本,两位小姐。”

他圆头圆脑,却戴了一顶高礼帽,身上的黑色礼服被崩得紧紧的,扣子仿佛随时都会脱布而出;他长得白胖圆润,但第一眼望上去却叫人不舒服极了——他脸上、头上完全没有毛发。当这个男人眨眼时,缺少睫毛的两片厚肉皮就会眨巴着,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来。

这个男人肯定就是这个副本里的主人了。

二人不由都紧绷起了神色,对视一眼,十二界长大的波西米亚先提出了疑问。

“消消乐是什么?”

“又名三连消,是世界毁灭之前很常见的一种电子游戏噢。”主人先鼓起了肌肉,像是在练习如何微笑一样,挑起嘴角露出了一排牙。“概括来说,就是一旦有三个相同特质的东西连了起来,就可以一起被消除呢。你们和我,现在都是消消乐中的一部分。”

在林三酒有所反应之前,波西米亚突然浑身一震,扬手往空中扔了一个什么东西——“唰”地一声,空气里浮现出了一道鲜黄色的隔离带,飞快地将她们二人包围在了里头。

“你这是干嘛?现在才把它拿出来也晚了啊。”林三酒瞥了一眼她们身周的隔离带。副本主人和那光影人都被隔在了外头,离她们仍旧只有几步之遥。

“这个球刚才不是说,三个相同特质的东西就可以被消除吗?”

波西米亚伸出一根手指,直直指着副本主人,根本不在乎对方脸上一点点垮下去的肉皮:“你、我,加上这个光影人,就有三个人形的东西了!”

所以在她眼里看来,副本主人不算是人形吗……连称呼都这样不客气。林三酒看了一眼那个“球”,却不由一愣:那副本主人除了面色有些泛青之外,似乎竟然还真有一点儿失望。

仔细一想,她们连影子都没有了,光影人跟进副本里确实很不自然。现在副本还没有正式开始,倒是毋需担心被消除;只不过一旦她们二人适应了“这儿站着一个光影人”的前提,等副本开始了之后,这或许就会成为一个要她们命的陷阱。

那隔离带或许在副本里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却是一个让她们不会适应光影人的警告。

“这一位小姐多虑了。”

副本主人张开了柔软的厚嘴唇,声音却如尖刀一样扎人。“现在副本还没有开始……噢,你回去吧。”他朝那光影人摆了摆手,那人影果真转身离去了,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银光里。圆胖男人神色重新恢复如初,冲二人笑了一笑:“那么,就先让我来介绍一下规则吧。”

“如我刚才所说,消消乐副本会把所有连在一起的、具有相同特质的三个东西消除。注意,连在一起的定义是能够用线连起来,但距离长度不限……所以一旦出现了同质的第三样物体,就算你们跑再远也是没用的。你们二位与我是两个对立阵营,将展开回合制的消除战。”

随着他不慌不忙的讲解,从他身后银亮光芒的深处里,渐渐浮出来了一些庞大的影子——当那些影子飘近了,林三酒才看清楚那是好几个足有两米多高的圆球。

“接下来的具体玩法,我们可以先来试一局……放心,这是测试局,你们就算输了也不会真的被我消除掉。关于这一点我可以拿这个副本的名誉作保证。”

“等等!”就在他要转身介绍空中那些大球时,波西米亚突然打断了那副本主人:“这样太不公平了吧?”

“噢?”

“我们有两个人,还差一个就能被消除了,但你只有一个啊!”

副本主人想了想,面颊上肌肉再次慢慢鼓了起来。

“啊,是,你说的没错。”他将一排白色大牙露在嘴唇外,笑道:“以前这个副本是为了能够给进化者提供公平的游戏而存在的,但现在早已不是那么回事了……如今这个副本是为了消灭进化者存在的。若有不公平之处,只好请你们多忍一忍了。”

874 明白怎么玩了吗

……为了消灭进化者?为什么?

“那还玩个屁,”那副本主人话音一落,不等林三酒提出疑问,波西米亚立刻毫不犹豫地说:“你自己都承认了不公平,只想要消灭进化者罢了,我们还跟你玩不是傻吗?”

理是这么个理,但只怕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个副本主人果然摇了摇头。这个动作由他短短肥肥的脖子来做,看上去吃力极了。

“首先,你们不参与游戏的话,就再也出不去了。平心而论,即使我要消灭进化者,我也是不愿意把你们困在这里的。这里空间有限,又不得不听你们临死前的惨嚎……”他吐了口气,有点儿不太满意地说:“其次,目前副本的规则还没有被我完全改变。”

“什么意思?”波西米亚警惕得像是一只发现了新领地的猫。

“对你们来讲,虽然确实有这样那样的不公平之处,不过却远远不到一玩就死的程度。我改变的只有两个条件:双方人数不同也可以开始游戏,以及我在消消乐里的优先权。也就是说,不玩的话,是一场缓慢痛苦的等死过程;玩的话,反而有机会能脱身。”他说到这儿不笑了,脸上厚厚脂肪就像岩浆一样慢慢流了下来:“……对我来讲,这的确有点遗憾。”

“你妈很遗憾。”

如果不拦着她一点儿,只怕波西米亚连副本主人也要攻击一次试试了。林三酒未雨绸缪地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我看他这几句倒是有可能是真话。”

“你又知道了?”

因为十二界内的副本都有标示、记录和攻略,所以十二界出生的孩子关于副本的经验,远远没有林三酒这样的进化者丰富。她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一般来说这种游戏、竞技类型的副本,都是必须强制参加的。不参加就会有惩罚……除非你有什么特殊物品可以让你脱身。”

这个消消乐副本一开始肯定是很公平的。副本主人如果能够随心所欲地更改规则,那么他完全可以、也有理由把副本设置成“一进来就死”的绝杀状态,而他没有这么干,只能说明他力有不逮。

乐观地想,通过游戏作弊使玩家全军覆灭,那跟绝杀状态也差不了太多了。

“……你说吧,玩法是什么?”波西米亚总算是接受了,不情不愿地问道。

“看见我们彼此身后的三个大球了吗?”

副本主人抬起胳膊,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后空中的三个球。与她们身后的球一样,对面那三个球似乎也都是用不透明的厚橡胶做的,都是粉白粉蓝之类清新可人的颜色。

“每个球里,都包含了一个不同的物体。只有自己才能看见自己身后的球里装了什么东西,对面的人是看不见的。”副本主人说到这儿,抬手示意二人回头。

林三酒一转头,目光果然顺利穿透了大球的橡胶层,好像它们都突然变成了透明的——第一个草绿色球里,是一辆平平常常的自行车,第二个粉黄色球里是一副大得好像是给巨人用的餐具,第三个天蓝色球里是一只没有鬃毛的狮子。

“放心,你们气球里是什么,就连我也不知道。”副本主人似乎有点儿可惜地叹了口气,“要不然也不至于这样跟你们周旋。”

“你为什么要消灭进化者?想这么做的,不止你一个副本吧?”林三酒冷不丁地问道。

“题外话就先不聊了。”副本主人冲她一笑,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接下来要认真听噢……每一回合,各阵营都有一次窥探机会和一次伪装机会。窥探很简单,就是随意指定对方一只球,要求看见对方球内的内容物。伪装就有点复杂了……看见现在飘来的第四只黑色小球了吗?”

又一只黑色小球悠悠漂浮到了二人眼前,冲着她们的那一面渐渐透明了,显示出了一排文字——“可选伪装内容:1,一件衣服;2,一把刀;3,一卷毛线。”

“好比说现在是第一回合,你们要从这三个伪装内容中选一个,作为骗人用的假象。”副本主人又示意了一下,“选啊。”

林三酒一直没敢放过他的每一个字,不过现在能供她判断情势的信息还太少了;二人压低嗓音商量了一会儿,终于由她来指了指第一个。

“接下来请选择,你要把伪装物放进哪个球里。这个信息不要告诉我。”

黑色小球里的文字,随着他的声音变成了另一行字,列出了三只球的选项。

“反正测试局也不要命,哪个都行。”波西米亚想了想,选择了装着自行车的那一个:“就这个吧。”

“好的,”副本主人眯起眼睛,“我这边也选好了伪装。由于我在消消乐游戏中享有优先权,那么就由我先来执行窥探吧。”

即使是测试局,二人也不由微微有点儿紧张了起来。

“我接下来会随机选中一个你们的球,用窥探看里面的内容。如果我选的是伪装后的球,那么我看到的就是伪装后的内容。”副本主人皱起眉毛所在的那两处皮肤,盯着三只球想了一会儿:“我选第二只。”

第二只球慢慢地露出了它的内容物——一副巨大的餐具。

“虽然我可以说你们拥有,或者曾经拥有过餐具,但‘拥有’和‘是’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副本主人想了想,白白圆圆的下巴耸动了几下,“当然也有可能,这是你们的伪装……而伪装下面,有可能是一个与你们拥有相同特质的东西。”

“如果我选择开的球里有你们的伪装,那么在开球之后伪装就会消失了。”副本主人思考了一会儿,“我开第三个球。”

二人一怔神的工夫,第三只球里已经渐渐出现了那只狮子。那完全是一只真正的、活灵活现的狮子,此时正在球中不安地来回转着圈;副本主人瞧了它几眼,不由笑了:“要是正式开始以后也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它可是个狮子,”波西米亚扬起眉毛,啪啪拍了两下那只球:“和我们怎么能三连消啊?”

“只从物种区别上看的话,那么你们当然不能被消除。”副本主人微微一笑,面颊肌肉也随之高耸起来:“但是这只狮子没有鬃毛……也就是说,你们都是同一性别的生物噢。”

也就是说,

“等等,”林三酒一惊,“如果这是真正的游戏,我们就已经被消除了?”

“对。就是这么干脆利落。”

“那如果你选中的,是我们放了伪装的球会怎么样?”

“很简单,”副本主人转头看了看另外两只球,因肥胖而堆积起来的一叠叠皮肤也跟着扯开了。“我指定开球的时候,伪装就将不再存在,露出原本的东西。如果我选中的球里不是一个与你们特质相同的东西,那么它就会消失——我们当作这个球不是好了。”

他摆了摆胖胖的手指头,那只装着狮子的球顿时从空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你方会有一只新的球补充进来,等你们看过新球内容物以后,就该是你们的回合了。你们现在可以选择窥探我的一只球。”

“窥探一只球后,再选择另一只打开?”

“不一定,你窥探的和打开的也可以是同一只球,全看你们自己的判断了。”副本主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明白怎么玩了吗?如此循环下去,回合制对战将一直持续到有一方被三连消为止。怎么样,准备好开始游戏了吗?”

875 不公平的消消乐

“去你个妈,”

波西米亚闷头自己想了一会儿,突然生气了,盘腿往地上一坐,伸手拽了拽林三酒裤腿:“我们不跟他玩这个了!这个没法玩,你坐下来。”

静坐抗议啊?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也大概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了,弯下腰轻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这不是等于在唬傻子吗,”波西米亚气得使劲将自己手背啪啪拍了几下,浑身饰物叮当作响,“出来一个母狮子都能和我们三连消,还有什么不能?就拿自行车来举例吧,里面不是有铁吗?那我们两个体内也有铁啊!这么说来,也可以被三连消了啊!”

“自行车是不行的噢。”

不等林三酒张口,副本主人先一步笑了。“如果球里装的是空气,也不会因为它和你们都含有氧气而被三连消噢。”

“为什么?”林三酒扬起眉毛问道。

副本主人似乎试图耸耸肩膀——然而他太过肥胖,连脖子都淹没在了一层层肥肉里,这个动作几乎叫人看不出来。

“他现在就是信嘴胡说,”波西米亚对他毫无信任,“等游戏开始了他可以随便找个由头把我们消除掉。我会上你这个当?”她转向副本主人,呸了一声:“我就不信了,出不去就出不去,我老死在这里,你这个球给我当床前孝子送终好了。”

不参加游戏,一直被关在这里是肯定不行的;但波西米亚说的确实也是林三酒心中的隐忧。她们绝不能贸贸然地把自己的命赌上……想了想,她向那副本主人扬声道:“我希望能再把测试局进行下去。第一回合就被消除了,我们对于怎么玩还没有概念呢。”

“也可以,反正你们总归都是要开始消消乐的。”副本主人眨巴了两下光秃秃的眼皮,笑了:“别的不说,你们身上的食物够你们吃多久呢?相信我,我可是过来人。”

就算有了礼包给的大量物资,林三酒二人也不能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活一辈子。她望着副本主人背后的几个球思考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波西米亚。

这女人仍然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坐在地上环抱着胳膊一声不吭;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在三个球上来回转了几圈。林三酒见状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她也不是一门心思要死抗到底的。

除了颜色不一样,那三个球上没有任何线索。林三酒想了一会儿,觉得只能随机窥探了,朝最右边第一个扬了扬下巴:“我窥探这个。”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只球也褪去了颜色,渐渐露出里面的东西——各式各样的公司名称排成一行,不断变化的红绿数字缀在其后,还带着“-2.4%”或“+0.5%”之类的百分比涨跌额。

“这什么东西?”波西米亚果然不认识。

“是股市,”林三酒有点儿吃惊,没想到这种虚拟数字化的东西也会出现在球里。“是一个……嗯,反正解释了你也不明白。”

“就你懂,我看你是不会解释。”

林三酒没搭理她。

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判断“股市”是不是一个伪装呢?不论她怎么想,都觉得没有任何办法判断——毕竟每个球都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性被伪装。

“既然你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伪装,那我们就选旁边那个好了。”波西米亚忍不住说。

“你这句话的前半截和后半截,完全没有逻辑因果关系。”林三酒叹了口气,却还是顺了她的意思,扬声道:“那我选中间的球打开吧。”

中间的球刚一开,波西米亚就忽然跳了起来,嗓子里发出了半声尖尖的惊喜——那球里居然正好是一个浑身是灰、皮肤黝黑的男性建筑工人。然而二人来不及高兴,却只见那建筑工人神色木然地从球里走了下来,站在了副本主人身边,让她们不由一愣。

“你们好像忘了,”副本主人笑眯眯地将双手拢在一起,“这只是第二个东西罢了。还需要第三个相同特质的东西,我才会被三连消噢。”

即使早就知道双方人数不均了,但直到亲身在游戏回合里试过一次之后,才叫人意识到这一点到底有多险恶。即使她们在对战副本主人时能连发连中,也必须得确保自己不在两个回合之内被三连消才行。

……双方的难易系数差得太远了。

“不玩了!”波西米亚马上坐了回去,“消你妈妈乐,你也不看看你的身材,这么多球在你身边,早就应该跟你一起消除了,这个副本根本就不公平!没法玩了,林三酒,拿吃的出来,我们吃给他看。”

面对她的肥胖嘲讽,副本主人似乎也不再生气了,笑容一动不动地停留在肌肉上。

“等等,先别急。”

林三酒总觉得这里好像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皱眉想了一会儿。她觉得答案好像仅仅隔着一层纸,但她却怎么也看不透,半天之后只好暂时放弃了:“先暂时把这个测试局进行下去,尽量多获得一些讯息吧。”

虽然林三酒一方早就被“消除”了,但为了测试局能进行下去,第二回合里还是飘来了一只作补充用的新球。然而二人往球里瞥了一眼,脸色都有点儿难看了。新球里装的居然是个人形塑料模特——正是女装店和人偶师都用的那一类型。

现在她们这一方的球,在副本主人眼里看起来就应该是:餐具,未知(上一回合的球),未知(新补充的球)。

这一下没有什么好说的,二人立即把伪装放进了装着塑料模特的球里。

这个伪装果然也用上了。副本主人窥探到了新球,却打开了装着自行车那一只球;总算没有再次让她们被三连消。

“又轮到你们窥探了。”副本主人的耐心似乎也在渐渐消减,“这一回合之后,你们就必须做出选择了。测试局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由于刚才被打开了一只球,所以这次副本主人身边也飘来了一只新球作补充。

在林三酒一方看来,现在对面的球是:股市,未知(上一回合的球),未知(新补充的球)。

二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窥探上一回合的球。球里是一条正趴着睡觉的长毛狗,肚皮紧贴在地上,叫她们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它到底是公是母;犹豫了半天,随后二人还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打开了新球。

“噢,很可惜,我没有被三连消呢。”

副本主人望着新球里那一台屏幕黑暗的电脑,拍拍胸口笑道:“我看你们也掌握了游戏方法了,测试局也该到此结束了。现在是你们做出选择的时候——你们到底是要在这儿困顿至死呢,还是打算搏一搏,和我玩一次消消乐?记住,一旦做出选择之后就不能反悔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林三酒忙转头叫了一声:“等等,让我们商量一下总可以吧?”——如果暂时不知道怎么办,至少得先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当然可以。”副本主人笑眯眯地说,“不过你们只有十分钟的考虑时间,时间到了以后如果还没有下决定,我就要替你们决定了噢。”

林三酒咬着嘴唇,听着自己耳朵里血液唰唰流过的声音,愣愣想了一会儿。波西米亚也难得安静下来了,一边思考一边下意识地不住拨弄自己的镯子。

“喂,”林三酒突然蹲下身,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气声向她问道:“我有一个办法,也许能让我们都从这里脱身……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忙。”

“什么忙?”

“我想借你的一个东西用用。”

876 游戏开始之前的准备

“……没可能的。”

“啊?”林三酒一愣。

“不是我不愿意借给你,”波西米亚难得一脸严肃,金棕色的长发与同色眼珠闪烁着浅亮的光泽。“但是这个东西我也没法给你啊。”

“你再想想,毕竟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林三酒顿时着急了,“没有它我们两个今天都要死在这儿!”

波西米亚垮下一张脸,咬着她丰润粉红的嘴唇想了一会儿:“虽然你这么说,但是这也不是我……噢,或许还真有一个办法——不行不行,太冒险了。”

林三酒抬起手,朝不远处的副本主人和几只大球用力比划了一下。

“能比这个危险?”她抬高了嗓门。

“伯……伯仲之间吧……”

“别伯了,一看你就是在推托。不借给我,我们就要一起死了!”

波西米亚一张脸皱得就好像是她刚吃了一个特别酸的柠檬。

“死倒是算了,和你一起死就有点恶心人。”她嘟嘟囔囔地说,不情不愿地从手腕上解下了一条草编的手带。与其他手镯相比,那草编手带又不起眼,却又有点眼熟。她将手带抻长,朝林三酒说:“你低头。”

低头?

林三酒下意识地低了头,却冷不防被她将带子绕在了脖子上,又手指灵巧地迅速打了个结、再一推——那绳结就被推上了自己的喉咙。像牵着只狗一样,波西米亚牵住了林三酒,转头冲那副本主人警告道:“十分钟,对吧?十分钟我们怎么用都行是吧?”

“你要怎么用?”副本主人将头往前探出来一点,充斥着脂肪的脸上也浮起了好奇。

波西米亚没有理会他,林三酒此时却难得地有点慌了手脚;她突然想起草编带子是什么东西了,没想到波西米亚的办法竟然是这个,急忙一把捏住了草带,叫道:“慢着,你先别——”

才吐出口了五个字,她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仿佛被人直直地拽了下去,拽进了无穷深的黑暗中。躯壳跟不上她的速度,很快就被抛弃在了背后,只剩下一抹灵魂穿越了不知多少距离与时间——终于当她一激灵、恢复了神智的时候,乍然瞧见眼前一片深邃星空,她差点因为没有重力而翻个跟头。

一颗金棕色的柔亮星辰,正在她身边无声地注视着她。

“你怎么这么冲动?”林三酒望着眼前繁星遍布的无尽宇宙,简直有些不敢置信,“我们人还在副本里,你就敢把我带进意识力星空?”

“不是你要借意识力吗?在星空以外的地方,别人的意识力是不可能给你用的。”波西米亚听起来理直气壮,“我就知道你临到头来会是这种反应,我用带子真是用对了。”

她倒是不知道,她不用带子林三酒也进不来。

木已成舟,还是赶紧在十分钟之内回去才是。情况紧急,林三酒也不和她争辩了,忙按照波西米亚教给她的方法,从那一团金棕色的柔光中手忙脚乱地接过了一点儿星亮。这么短短几分钟里,却不知有多少星辰从她们身边高速划过,不断在二人眼前闪烁起一阵阵颜色各异的亮光。

“你快点啊,”每过去一颗星辰,波西米亚都会紧张一分,“我在这里仇家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以她过去那种看见别人有什么,就立刻要上去抢一抢试试的个性,能活到今天也算是命大了。

“马上就……啊,好了!”

林三酒清楚而惊奇地感觉到,对方的意识力一进入自己体内,立刻像融化的金属般缓缓地流动了起来;那淙淙的金棕色意识力流仿佛还带着点儿陌生和试探,像是刚到了新环境的一只小动物。她试着操控了一下那股它,总算放心了,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这是意识力幸空的哪儿?怎么好像很忙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往常这里没有什么人经过的。”波西米亚一刻都不愿意在星空内多留,“准备好,我们走了!”

“等——”

波西米亚好像没有考虑他人意见的习惯。林三酒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眼前猛地一花;当她顺势吐出了第二个“等”字时,消消乐副本里的白亮光芒就再次充斥了她的视野。

“啪”地一响,站在一边副本主人按下了手里的秒表。他现在的距离,离林三酒二人近得叫人不舒服。

“九分十二秒。”他垂下光秃秃的眼皮,看着秒表说。“你们还有四十八秒时间可以做决定。”

波西米亚翻身从地上坐起来,脸色煞白,神情紧绷。林三酒来不及和她多说,急忙转头道:“我们玩!”

“好,”副本主人一点头,慢吞吞地转过身走向了自己刚才的站位。

二人这才有了个喘息机会;波西米亚急忙拽了拽林三酒衣角,低声问:“你的办法是什么,也该告诉我了吧?你真的有把握吗?”

林三酒一点把握都没有,但不妨碍她决定骗一骗波西米亚。

“有的,放心吧,你听我的就行了。”

波西米亚要的似乎也只是一个定心丸罢了,闻言她抿紧嘴唇,静静地站在林三酒身边不出声了。那副本主人身体又圆又胖,走路也慢,二人望着他走了一会儿,林三酒忽然问道:“刚才在我们离开之前,你有没有看见一颗星辰?”

“我看见的星辰多了。”

“但那颗不一样……它好像是直直冲着我们飞来的。”

“是吗,你看错了吧。”波西米亚此刻的心思全不在什么星辰上,盯着副本主人站定了位置,不由使劲咽了两口唾沫。她不由又瞥了一眼林三酒,像是求助似的问道:“你真的有把握——诶?”

林三酒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的气质怎么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林三酒微微一笑,如同清风抚过山涧。

波西米亚不由一怔,眨巴了两下眼睛,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正好这个时候,那副本主人高亢的声音响彻了这一方白亮空间。

“好,我宣布消消乐游戏现在正式开始!”

877 第一回合

随着副本主人“啪”地打了一声响指,双方阵营都重新飘来了三个大球,慢悠悠地一起在空中停住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波西米亚紧张得一张小脸都白了,慢慢转过了身去。她的目光在身后大球上扫过了一遍,一回头,这才发现林三酒没像她一样转过来:“喂,你不看吗?”

“我看。”林三酒应了一声,从对面的副本主人身上收回了目光,

“你刚才干嘛呢?”波西米亚一边问,一边也朝副本主人张望了两眼。

林三酒定定地望着大球看了一会儿,似乎正陷入了思考;过了几秒,她才轻声答道:“……那个家伙没有转身看自己的球。”

“诶?”波西米亚不由吃了一惊,“我还以为他看完了……”

“不,他一直没有动,只是在观察着我们的反应。”

“说明他知道自己的球里是什么?”波西米亚反应了过来,“他果然作弊了?”

“仅从这一点上还不能判断,毕竟他是副本生物,这也有可能是他本身就能办到的事情。”

虽然不是个好事,但林三酒此刻声气轻柔平缓,不知怎么也将她给安抚住了。二人转过身时,那副本主人冲她们一笑:“都看清楚了?”

第一回合,林三酒一方的球里分别是:切开一半的西瓜、一张空椅子,和一间商业用冷藏库。

无论如何,这几样东西也不可能和她们三连消的,看来她们开局运气还算不错,至少能把第一回合撑过去了。这可真是一件不幸中的大幸——不过波西米亚瞄了林三酒一眼,见她的侧脸上神色平淡,什么也没显露出来,便也板起了脸。

用于提供伪装的黑色小球很快飘了过来,在二人面前停住了。

一,蜂蜜;

二,大笨钟;

三,诗人。

在看过了伪装选项之后,文字变成了她们这一阵营的三只球选项:

一,左手边第一只粉绿色球;二,中间白色球;三,右手边天蓝色球。

既然球里真实的内容与她们没有任何相似性,那么按理来说,选择哪个伪装都是无所谓的事了。然而波西米亚抬起头的时候,却见林三酒仍然盯着几个选项,紧紧皱起了眉头,仿佛眼前的决定十分叫人为难似的——她犹豫了一会儿,瞥了一眼副本主人,见他正直直盯着己方二人,便用意识力包裹住了一丝低低的声音,将它送往林三酒耳边:“你在考虑什么呢?”

乍然听见她的声音紧贴着自己响起来,林三酒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竟像个兔子似的一弹,这才反应过来:“啊?噢,噢……原来还可以这么说话。”

她在转瞬之间就明白了波西米亚是怎么办到的,当即也把下一句话送了过来:“有点奇怪啊……我们最好花点时间想想,再做出选择。”

“为什么?”

“所有能让我们进行思考的空隙,都是非常宝贵的。第一回合我们肯定不会被三连消,这个是个绝佳机会……正好能让我整理整理思绪。”

波西米亚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声音还是同样的声音,但因为语气、咬字和轻重缓急的改变,她听上去简直像是另一个人。

“选得如果太痛快,也是透露信息的一个途径。好比说我们现在抱着随便伪装也没有关系的心态顺手选了一个的话,那这个速度本身就会告诉副本主人,我们的球里要么没有相同特质物品,要么肯定至少有一个。”

“要么有要么没有,对于他来说,不还是等于什么都没透露吗?”波西米亚愣愣地想了一会儿,突然反应了过来,顿时有点儿不服气了:“你神神叨叨地说的净是废话。”

林三酒没像往常一样与她斗嘴,反而轻轻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一般来说,我刚才那句话确实是废话。但你再看看我们眼前的球,不觉得有点不自然吗?”

波西米亚盯着黑球左右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哪里不自然?”

然而她还没等着答案,对面的副本主人却在此时等得不耐烦了,皱起了眉毛处两条光秃秃的肉皮,出声催促道:“不管你们商量好没有,现在都该做选择了!”

波西米亚眉毛一扬,仿佛立即切换成了战斗模式;就在她反唇相讥之前,林三酒拽了她一把,低声道:“他听不见我们的声音,比刚才焦躁了不少呢。没关系,我有点想法了。”

波西米亚一怔,怒气果然消退了不少,打量了副本主人几眼,这才冷哼一声,朝身边人摆摆手:“那你来选。”

像是宽慰她似的,林三酒向她轻轻一笑,眼睛里的光泽让人不由想起在春风之中刚刚化冻的一汪冷湖。这种神色也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正当波西米亚狐疑起来时,林三酒忽然像是拿不定主意似的,转身望着背后的几个球一会儿,这才扬声道:“我选好了。”

她选择了“诗人”作为伪装,将它放进了“切开一半的西瓜里”。

现在如果副本主人正巧窥探到了西瓜球的话,他看见的就会是“诗人”。波西米亚想到这儿,不由低低“啊”了一声,有点儿兴奋地说:“原来伪装还有这个用法?”

伪装不仅可以把“相同物”遮蔽掉,还可以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变成“相同物”,来吸引对手开球——如果对方恰好窥探到伪装、中计开了球,而真实答案又不能构成三连消,那么她们就安全度过了一个回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三酒瞥了她一眼,虽然语气平和轻柔,却还是叫她莫名有点来气——“但很遗憾,游戏远比你所想的更复杂。出于副本主人觉醒了自我意识的原因,现在这个消消乐里面充满了陷阱。”

“就你了不起,”波西米亚嘟哝了一声,眼看着副本主人选择窥探了中间的球——一张空椅子,不由有点儿失望了。

望着空椅子,副本主人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

“第一回合,我想他会和我一样,选择进行比较保守稳妥的战术。”在副本主人盯着球的时候,林三酒也在盯着他。用意识力包裹住声音后,能够确保它不被传进周围空气里,实在是方便又安全:“……也就是说,他会打开空椅子之外的另一只球。”

不等波西米亚一句“为什么”出口,对面果然高声叫道:“我开你们左手边第一只粉绿色球!”

“你还记得我们测试局的情况吧?”

当那只粉绿色球里渐渐露出了半只被切开的西瓜时,林三酒善解人意地解释道:“开的球消失了,补充了新的球;而窥探的球却留下来了,还保留着透明的样子。你想想,这么干了一回合的话,三只球就会变成已知,未知,未知;如果再用一次这个战术,那么到第二回合结束之后,就会变成已知,已知,未知——三个球里,只有一个球里的内容是未知的。这样一来,怎么选择不就轻松多了吗?”

波西米亚不由一惊:“那到了第三回合,三只球岂不都会变成已知?”

“不会。你忘记了,始终有一只球是刚刚补充进来的,所以一直都会维持在未知上。”

波西米亚愣了一会儿,半天才找着自己的嗓音:“可、可是……他有优先权啊!他什么都会比我们先一步的,一旦看见我们三只球里两个球的内容,那我们还有什么赢面……”

她难得这样底气不足,往日的跋扈张扬全都没了影子。

“所以我说了,这个游戏其实很复杂,充满陷阱。”林三酒轻声安慰道,“要想从这个本身就不公平的局面里赢得游戏的话,有一个必须注意的前提。”

“好了,轮到你们二位窥探了。”副本主人沉着一张脸说,“想不到你们第一回合的运气倒是挺好。”

波西米亚早就没了主意,不知不觉之间变成了一切全听林三酒的;当林三酒也选择窥探了对方中间的那只球时,她低声问道:“要注意什么前提?”

“你知道‘话里有话’这个词吧?”

在那只球褪去颜色、从中央打开的时候,林三酒答道:“与此同理,要想赢得这场消消乐,必须从明规则的字里行间中推敲出隐藏讯息,还要找出潜伏着、没有浮上水面的‘暗规则’。”

二人说话间,对面的球里已经“走”下来了一个形状不规则、似乎生了许多小触突的东西。对于十二界的孩子来说,这个玩意样子古怪极了,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林三酒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慢慢皱起了眉毛。

“怎么了?”波西米亚察觉到了她的神色,忙拽了拽她的衣角:“那是什么?”

“那是细菌。”

副本主人笑了,两颊上的肉山慢慢鼓了起来:“没错,虽然放大了这么多倍,它还是一颗细菌。”

“你别笑得这么难看,”波西米亚斥了一声,随即有点儿犹豫、求证般地看向了林三酒:“他身上肯定有细菌的……但这不算是相同本质的东西吧?”

林三酒摇了摇头。

878 消消乐的第一个陷阱

在充斥着雪白光芒的副本里,一身黑礼服、身形圆滚滚的副本主人拢着双手,笑眯眯地站在身后三个大球前;漂浮在空中的三个大球里,唯有中央那只球呈现半透明状,露出了它的内容物——一颗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细菌。

“构成三连消,到底需要什么条件?”波西米亚有点儿急了,“我们身上有的东西,和组成我们身体的东西都不能和我们三连消,那要怎么办?”

副本主人面上表情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见她说话似的。

“你问的,就是消消乐通关关键之一了。三连消条件到底是什么,是第一个我们要找出的暗规则。”林三酒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球里的细菌低声道:“……这个细菌真大啊。”

“细菌大不大又怎么样?”波西米亚焦躁地来回转了几个圈,恰好听那副本主人开口问道:“那么,你们要打开哪一只球呢?”

“第一回合稳妥为上,我选择你左手边第一只球打开。”林三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

“你比测试局的时候,头脑清楚灵敏了很多嘛。”副本主人低声一笑,吃力地拧过身体,看着自己左手边第一只球裂开了缝隙。“刚才是在隐藏实力,还是有什么能够临时提升思维水平的办法?”

球里骨碌碌地滚下来了一只苹果——它和细菌不同,仍然是正常大小,一身红皮上驳杂着黄斑点。

“真奇怪,你这么操心别人的闲事,却一点都不消耗卡路里诶。”波西米亚近乎恶毒地说。她思考得焦头烂额仍然没有半点头绪,一腔不能发泄的怒火,就变成了对副本主人的肥胖羞辱。“这苹果很圆,和你一样,应该可以从形状上消除了吧?”

林三酒望着那苹果沉吟了一会儿,忽然从手中叫出了几张卡片;她蹲下身,将卡片一张一张地在地上实体化了——一卷卫生纸后又是一卷卫生纸,当卫生纸的数量达到3时,地上蓦然亮起一阵白光,三卷卫生纸都一起消失不见了。

“……果然是这样。”

林三酒低头望着卫生纸消失的地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怎么?”波西米亚凑过了头,“你又知道什么了?”

“你之前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很清楚。如果形状是消除条件之一的话,那么副本主人和球都应该一起被消除了才对。”她直起腰,望着对面地上那只苹果皱起了眉头:“我想过,之所以没被消除,很有可能是因为只有球里露出来的东西才算是游戏的一部分……但这个猜测显然是不成立的。”

“连我带进来的卫生纸都能达成三连消,而副本主人和球却没有被消除掉,只能说明形状不是消除条件之一……”林三酒说到这儿时,双方被打开的球都后退消失了,重新补进了一只球——第一回合,双方都没有击中对方的要害。“或者说,‘他’的形状不是。”

“我听不懂。”波西米亚老老实实地说。

“母狮子与我们能三连消,但自行车、空气却不行……男建筑工人与副本主人可以三连消,苹果、细菌却不行……”林三酒一边嘀咕,一边转过了身;目光刚一落在新飘来的球上,二人顿时都愣了一愣。

新球里,正站着一个穿着皮毛衣物、手持石斧的古代战士。

……尽管性别不同,却都是人类。

现在林三酒一方的球,内容物分别是战士,空椅子(对副本主人可见),商业用冷冻库。

盯着那个战士,波西米亚不由白了脸色;在她刚要张开嘴唇说话时,却被林三酒悄悄一句话制止住了。

“别露出你的情绪,”她用意识力将声音包裹起来了,“那副本主人一直在观察我们。”

波西米亚闻言,连忙用双手揉了揉脸,首饰叮当作响了一阵以后,手放下来时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常。

“看过了新球内容之后,请选择你们的伪装。”随着游戏进行到第二回合,副本主人似乎也越发将她们都看作瓮中之鳖了:“黑球内容已经刷新了。”

二人低头看向了黑球。伪装选项分别是:

一,母亲;

二,青霉素;

三,地下通道。

在选项之后,是三只球:一,左手边第一只浅红色球;二,中间白色球;三,右边天蓝色球。

望着浮起来的选项,波西米亚忽然不由自主地低低“诶?”了一声。

“你也感觉到不自然的地方了吗?”林三酒没有回头,就像没有听见似的,嘴唇微动几下,在副本主人灼灼的目光里,将声音送了过去:“同样都是列出选项让我们选,为什么横竖排列不一样呢?”

“而且……而且好奇怪,”波西米亚喃喃地说,眼睛里闪烁着晶亮:“字数少、比较短的是竖着列出来的,而字数多、比较长的却反而是横着形成了一排。这跟一般的习惯作法不是刚好相反吗?”

“没错。习惯作法是为了让人方便阅读文字,而黑球的目标却在于让你不方便阅读文字……我认为这就是消消乐里第一个陷阱了。”林三酒朝她充满鼓励地一笑,波西米亚顿时涨红了脸,看着竟有点恼怒似的——“副本主人可以从我们眼珠运动的方向,大概判断出我们把伪装放进了哪个球里。”

面对这么大的球,从上往下看时眼珠的运动或许还不明显;但一旦从“上下”改为“左右”时就显眼得多了。

“那怎么办?”波西米亚咬着牙问道。

“很简单,你来选就行了。我会盯着另一个选项看的。”

“诶?但是——”波西米亚刚吐出两个字,顿时明白了过来。刚才主导局面的人一直是林三酒,副本主人重点关注的对象也是林三酒;当她盯着一个假选项看时,波西米亚就可以趁着副本主人被转移了注意力时,迅速将“地下通道”这个伪装放进她们决定好的那只球里——也就是装着战士的那一只球。

她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林三酒盯着的选项是第三只球里的“冷冻库”,而副本主人果然窥探的也是这只球。

当毫无遮掩的“商业用冷冻库”从球里露出了真容时,波西米亚似乎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急忙低低地抽了一口气,拽着林三酒衣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如果副本主人仍然进行第一回合的战术,窥探一只、却打开另一只的话,那么“战士”就要被他打开了。

一旦打开了战士,她们二人就再没有一点生还的可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副本主人选择打开的球,却还是“冷冻库”——当他发现这只球里没有伪装的时候,他显然吃了一惊,脸上层层肥肉一颤,那股惊讶又迅速消没在了肉里。

“现在,他知道我们知道了。”林三酒轻轻一笑,“是时候误导他一下了。”

不等波西米亚反应过来,她就朝对面的副本主人开口了。

“就算是为了消灭进化者,你搞这些不诚实的小动作也很难看。”林三酒不紧不慢地说道,“横竖排列这么明显的手脚,我从测试局就猜到了。”

副本主人抿起薄薄的嘴唇,过了半晌,才“哦?”了一声。

“不管你在测试局里给我们设置了多少陷阱,都是没有用的。”林三酒微微抬起下巴,清澈的嗓音如风一般从副本中划过:“——因为你根本没有能力消灭我。”

“是吗?”

副本主人细细地吐出了两个字。刚才波西米亚的肥胖羞辱都没有让他如此动怒;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清楚看见他面颊上的肉正在一跳一跳。“那么就再继续进行试试吧,”他忍着怒意笑道:“该你们窥探我了。”

“怎么办?我们窥探哪个?”波西米亚立即低声问道。

“窥探他的新球。”林三酒在转瞬之间就做了决定。

没有问她为什么选择新球,波西米亚立即像是小人得了志一样高兴了:“我们选择你左手边第一只球!对,就是那个刚补进来的。”

副本主人眼皮也不愿意抬,只是半转身望着那一只球慢慢褪去了颜色。然而球里的东西,却比细菌更叫人难以看懂;那玩意儿呈现出半透明的颜色,模模糊糊大概是一个人的形态,却像幽灵般在空中载沉载浮。

如果不是那东西脚下浮起了“灵魂”二字的话,可能连林三酒也要拿不准它到底是什么了。她瞥了一眼灵魂,几乎毫不犹豫地说:“我选择就打开这只球。”

“为什么?”波西米亚仿佛变成了一部提问机。“你怎么老跟他做一样的选择?”

“我们刚才没有观察他的眼珠运动方向,我想就算观察了也是白观察,他自己想出的办法,他一定应对的招数。”林三酒从头开始解释,“所以我们不清楚他把伪装放在哪个球里了。上一次窥探和打开了不同的球,和这次两球合一,都是为了摸索他的伪装在哪儿。”

波西米亚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就在这时,“灵魂”从那球里走了下来,站在了副本主人和苹果旁边。

879 胜利的味道

在半分钟以后,一个灵魂,圆滚滚的副本主人,一个苹果仍然直直在原地排成一行,果然没有被消除。

“第三回合要开始了,”波西米亚有点儿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林三酒,“现在怎么办?我们这边的球,对他来说已经有两个是可见的了……”

“我知道。”

说话间,双方背后同时补充进了一只新球。

目前林三酒一方的球,对于副本主人来说是:地下通道(实际上是战士),空椅子,未知(新球)。

而副本主人一边,除了已经走下气球的灵魂、苹果之外,对于林三酒来说是:未知(新球),细菌,未知。

这一次当二人转过身,发现己方的新球里装着一个少女的时候,波西米亚没有动怒也没有沮丧,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有的时候,这个人哪,真的是要认命的。”她望着新球,口吻骤然苍老了十岁不止:“丢了点潜力值就丢了嘛,当初看开一点,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林三酒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我们还没被逼进绝境呢。”

波西米亚看上去无动于衷:“是吗?”

“是啊。”

“那么请你给我解释一下——除了一个他绝对不会选的空椅子之外,剩下两个选项中不管他选哪个,我们都绝对必死无疑,这样的处境还不叫绝境吗?”

“我早就为了这一回合做好准备了。”

林三酒的神色仍然很平静:“我不敢说这一回合我们能百分之百地活下来,但是我也为他设置了一个陷阱,那个陷阱至少可以给我们挣来一点活命的机会。”

波西米亚面色灰暗,没有因为这句话激起半点信心。她鼻子里哼了一声,从腰间小包里抓出了一把零食,有葡萄干、腰果、巧克力——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偷偷塞满了口袋的。

“随便你吧,”她食不知味,却还是流水般将零食往嘴里送,仿佛是为了弥补遗憾:“反正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你吃吃东西也可以。”林三酒打量了她几眼,“毕竟你这样看起来不像是死到临头,倒像是胜券在握,足可以迷惑他了。”

波西米亚“嘎嘣”一声嚼碎了个什么东西。

在对面副本主人来回扫视、疑虑重重的目光下,林三酒大大方方、没遮没掩地选择了一个“猫砂盆”,将它放进了“少女”的球里。

除了新补进来的第三只以外,也没有别的球可供他窥探了;然而这一次,副本主人却不知怎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扬声道:“窥探第三只。”

波西米亚往嘴里送东西的速度顿时加快了。看她吃得两腮鼓鼓囊囊、一双眼睛里却含着水光的样子,她显然是一点也没有享受到美食的乐趣;连林三酒也不由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副本主人那张薄薄的嘴。

过了几秒,他终于开口了:“……我选择开中间那只。”

中间那只,就是装着空椅子的球。

波西米亚一愣,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腾地站了起来,泪珠和零食一起洒落了下来——总算她还记得用意识力把声音包住,急急地问道:“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避开了必死项,反而打开了一个他本来就能看见的?”

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也不得不缓了一缓情绪,这才吐了口气道:“你知道剩下两个是必死项,空椅子是空椅子,但他可不知道。”

“这我清楚——但是——”

那种清风般的笑容又一次绽开了。

林三酒瞥了一眼脸色十分难看的副本主人,朝波西米亚竖起了一根手指:“这是我察觉的第一条暗规则,关于伪装的持续时长。”

“持续时长……?”波西米亚皱眉想了想,忽然“啊”了一声:“对啊,他没有说伪装放进去以后,会持续多长时间呢!”

“他特地带我们玩了一次测试局,并不是出于好心或必须要尽这个义务。测试局里处处都是陷阱,而且因为发生的状况、要处理的信息太多,反而有一些关键的规则被他含糊了过去,我们当时也没能察觉。如果你仔细想想,很多规则都是不清不楚的,对不对?所以实际上只要球不被打开,伪装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可是,那和他选择空椅子有什么关系?”波西米亚仍旧一脸茫然。

“你忘了吗?”林三酒提醒道:“第一回合他窥探的是空椅子,对吧?虽然看见了,但副本主人也不能确定它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伪装后的假象。”

波西米亚愣愣地听着。

“他在第一回合里打开的是西瓜。因为他看见了我的眼珠运动,认为伪装放在了西瓜里,所以压根没有窥探它,直接就把它打开了。虽然我们的确把西瓜伪装成了诗人,但这样一来,诗人根本没有出场的机会;他也就少了一个机会确认,伪装到底是不是在西瓜里。”

副本主人慢慢挪了两步,目光牢牢笼住了林三酒的嘴唇。

“在我刻意误导他,告诉他我从测试局就看破了眼珠运动这件事后,他自然而然地会怀疑,我们是否把同样一招声东击西用了两次。如果第一回合里的伪装没有放在西瓜里,而是放在空椅子里——那岂不是说明,空椅子只是个假象吗?正是基于这样的心理,他才会打开了空椅子。”

林三酒说到这儿时忽然轻轻笑了,转过头去,目光迎上了副本主人的眼睛。

“我刚才告诉你,我早就看破了眼珠运动这一陷阱,就是要把你的思维往第一回合上引。”她突然撤掉了意识力,声音清澈和缓:“当你的关注点变成‘第一回合的伪装到底在哪里’的时候,果然就产生了一叶障目的效果。”

副本主人面上肥肉抖动了几下,细细地笑了。

“我不着急,”他慢着嗓音说,“我有的是时间。你们被消除就真的死了,我被消除还可以再回来。让你们侥幸又存活了一个回合算什么?下一回合你们还能躲得掉吗?这场游戏最终的胜利,始终在我手上。”

“是吗?”林三酒歪了歪头,那副天真而自然的神情,与她往日气质真是完全不同。“但是,我还发现了这个游戏的第二条暗规则噢。”

波西米亚顾不上她的气质,顿时双眼一亮:“是什么?”

“窥探,只是一个干扰项。它几乎不能帮我们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只会用真假不明的信息来扰乱我们的判断。你想想,用了窥探再开球,和不用窥探随便开,从最终几率上来说有任何区别吗?”

林三酒一笑,“所以第二条暗规则时,赢得游戏的手段不在于窥探,而在于能不能找出共同点。”

“找出来也不能消除呀,”波西米亚又立即沮丧了下去,“我们还不知道消除条件到底是什么呢。”

“不,我知道。”

副本里安静了一会儿。

副本主人和波西米亚的眼睛都圆圆地睁大了,紧盯着林三酒,不肯错过她接下来每一个字。

“那个细菌不是很大吗?”林三酒抱着胳膊,只说了这么一句,却忽然扬声道:“我不窥探了,我直接打开细菌。”

波西米亚僵着脖子,慢慢望向了那只装着细菌的球。

从那只球里掉下来的东西不大,但是二人眼力都好,在它掉在地上的那一刻已经看清楚了那是什么东西。对于波西米亚来说,它又是一个不知干什么用的怪玩意儿;林三酒轻声笑了,望着副本主人道:“indos XP操作系统?这版本已经很老了……看来你死在副本里、成为副本生物的,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啊。”

副本主人吃力地耸了耸肩膀。

“那又怎么样?你就算打开了一千只球,不能和我连消的,还是会留在这里不会被消除。”

“也是,因为你们毕竟不是三卷卫生纸。”

林三酒嘴角含笑,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副本主人的面色就唰地一下青白了下去,甚至吓了波西米亚一跳。

“难道……”副本主人突然张口了,前半句话竟有些不连贯,“难道你——不可能,你只是在虚张声势。”

“你想说什么?”林三酒的笑容越来越浓,“难道我已经发现了你在测试局里设下的另一个陷阱?难道我已经找出了能够让你三连消的条件?”

连波西米亚也闻见了此时空气中的胜利味道,她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了林三酒的胳膊肘:“什,什么,你快说快说!”

“测试局为什么只玩两个回合就结束了?真的是因为他不耐烦吗?”

林三酒盯着副本主人,头也不回地向波西米亚解释道:“当然不是那么回事。在出现了那个男建筑工人之后,他就催促着我们赶紧结束测试局,开始正式游戏了……为什么?”

她顿了顿,轻声说道:“因为再玩下去可能会被我们发现,建筑工人与他不是相同的东西,达不成三连消。”

今天晚上要去医院,暂停一更

上次不是说我姨妈住院了么,今晚我去医院看她没法更新了,干脆请个假。

明天会恢复更新的。

《末日乐园》今天晚上要去医院,暂停一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80 车轮战可受不了啊!

“他……难道他……不是男人吗?”波西米亚看了副本主人一眼又一眼,“他原来有这种隐疾……”

“没有!”

林三酒和副本主人同时吐出了这两个字。

“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她揉了揉眉心,再次将手放下来的时候,刚才那种清风般的气质忽然消散了——她又变成了波西米亚熟悉的那个林三酒:总是像岩石一般坚定,似乎从没有为任何外物而动摇过心志。她明明也有过紧张惶急的时刻,但眼神却仍旧永远无畏。

林三酒将一只手插进裤袋里,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副本主人。她似乎对副本主人毫无忌惮了,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转身对波西米亚笑道:“我说,这家伙有点用力过猛了,是不是?”

“什么?”波西米亚有点儿懵。

“我是说,他的这副长相……”林三酒歪着头,直勾勾地望着副本主人,“可以描述的特点实在是太多了,对吧?光是胖成了一个球,就是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特点了,更别说他脸上到处都光秃秃地没有一根毛了。一身黑礼服不说,还戴着高礼帽……每一个特质都这么强烈,好像都在拼命呼喊着别人的注意力。这么多奇异特质挤挤挨挨地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可真够巧的啊。”

“难道你的意思是……”波西米亚想了想,“他是故意装扮成这个样子的吗?”

“没错。”

“为什么?”

林三酒微微弯下腰,与副本主人四目相对,距离近得呼吸可闻。她静静看了他两秒,忽然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在掌心里摆弄了几下,这才答道:“……因为他希望我们的注意力会被这些强烈的个人特质吸引走。”

不等波西米亚再度发问,林三酒竟先伸手去拍了拍副本主人肩膀。连这样难以积攒脂肪的部位,都被她拍得肉颤颤:“你不就被他奇特的相貌给转移了注意力吗?其实我也是。我刚才花了好一会儿思考,到底为什么他和球不会形成三连消,后来我终于想到了唯一一个解释。”

“是什么?”波西米亚双眼亮晶晶地,脸颊微微涨红了。任谁知道了自己可能险死还生,只怕都是要激动一把的。

“那就是,他根本不圆。”

副本主人挨林三酒拍了几下,一张脸上神色难看极了,但却静静地没有一点儿动作。

“不仅不圆,也不是男人,更没有穿着礼服,尤其谈不上有毛无毛。他是被困在这个副本里、不得不成为其中一部分的东西,连生物都谈不上。”

她转过身,对波西米亚一笑:“要找出他与什么能够三连消,首先必须识破这一点,那就是——这个穿黑礼服的圆胖子,也只是副本主人的一个伪装罢了。他在我们一进副本的时候就以伪装过后的形态出现,就是为了让我们产生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他的本来面目。”

如果球中出现了与副本主人外表特质相似的东西——比如无毛的猪,或是衣冠楚楚的淑女——那么作为他的对手,一定会马上选择打开这些球。一旦选择了实质上与副本主人南辕北辙的东西,就等于白白浪费了一个回合;自己先一步被消除的可能性反而大大增加了。

波西米亚咬着嘴唇想了想:“有、有点道理……那到底怎么才能构成他的三连消?”

“我问你,没有鬃毛的狮子可以和我们三连消,满足了什么条件?”

“嗯……都是生物,都是雌性吧?”

“那么铁作为组成元素之一的自行车,为什么不能和同样具有铁元素的我们三连消呢?”

“难道是因为只有一个特质不够吗?”波西米亚使劲琢磨了一会儿,不得要领,越想越不耐烦:“我想不出来,不知道!”

“答案简单得要命。”林三酒笑了笑,“是因为‘含有铁’这一点,从我们的外部看不见啊。”

波西米亚怔住了,愣愣想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啊,含有氧气也是从外部看不见的!所以说,必须是要是看得见的东西才行吗?怪不得——怪不得这胖子在外表上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原来就是为了误导我们!”

“更准确一点说,是要从外部观察得到的条件。正是因为必须要满足这个条件,所以像细菌这种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也会被放得极大;灵魂这种不好判断是什么的,还会贴一个标签加以说明。这一切都证明了,必须要是我们双眼看得出来的条件,才能算作是消除条件。”

林三酒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地走了回来,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将背后留给了那副本主人。副本主人一张脸上所有的表情、神态都像冰雪般消融了,只留下了一张如同假面具般光秃秃的肉皮,与一双随着林三酒走动而紧紧跟随着的眼珠。

“可是他连本来相貌都不露出来,你能观察出什么外部条件?”波西米亚狐疑地看看副本主人,又看了看她。

“不需要他露出本来相貌。从游戏开始到现在,我们其实已经观察到了足够的信息了。”

林三酒在她身边站定了脚,“想要构成三连消,还有最后一个条件——那就是我们自己必须要清楚相同特质到底是什么。三卷卫生纸能马上被消除,是因为它们的共同点太明显了;而副本主人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被消除,是因为我还没有报出他与另外样两样东西的共同点。”

“这么说来,测试局的时候,他确实先说了母狮子与我们之间的共同点……”波西米亚咽了一口口水,“那么,共同点到底是什么?”

林三酒含笑最后望了一眼对面穿着黑礼服的胖子。他的高礼帽、一身肥膘都像烟雾一样缓缓开始飘散而起,似乎副本主人也知道大势已去了,干脆连伪装都不再维持了。

“灵魂是人类的运作系统,indos XP是电脑的运作系统,而副本主人是这个消消乐的运作系统。”

这是林三酒在消消乐副本中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

当这句话话音一落时,二人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抽离了、形成了无数道模糊的光影和色彩,从视野中急速消失;当她们蓦然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副本之外的黑夜中时,视网膜里好像仍然留着副本主人和他身边的东西一起亮起银光时的残象。

波西米亚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林三酒的胳膊:“我们快走!”

一个副本算是侥幸闯过了关,但这个医疗站里外仍然盘踞着26个副本——她们的运气、能力和精力,都不足以支撑她们从26个副本的车轮战里存活下来。

而且在她们所站之处上,原本是没有任何一个副本的;但消消乐副本却还是趁她们不备将她们卷了进去,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些副本不知怎么,都发展出了移动位置的能力。

林三酒匆匆一点头,立刻跟上了波西米亚的脚步;然而二人才刚刚迈开步子,身后医疗站大楼里的某扇窗户就“哗”地一声突然破碎了——她们忙一回头,正好见到一个人影从三楼窗子里直直地飞了出来,摔在离她们不远处的地面上,落地时的着力点正好落在了颈骨处,伴随着“咔嚓”一声清晰的脆响,那截颈骨就被折断了。

“是刚才那个人!”波西米亚脚下一顿,不由叫了一声。

“什么人?”林三酒头一回听说还有个人,“你看见过他?”

“在你进了医疗站之后不久,这个人就也跟着进去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林三酒一惊,急忙又朝地上那人望了两眼;但此时光线昏暗,除了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之外,她甚至连那人的性别年纪也看不出来。

“你自己想想,我刚才哪有机会说啊?”波西米亚理直气壮,声音比她还高:“你难道还要过去看啊,快跑吧,反正他人都死了!”

林三酒收回目光,转身就朝二人来时的方向迈开了步子;她们速度惊人,按理说眨眼间就该冲出医疗站周边范围的,但脚下跑了好一会儿,这条路却仿佛越跑越长,反倒越发看不见头了。

“等等,”林三酒喘匀了一口气,低声叫道:“不对劲,停一停!”

“再、再试试!”波西米亚脸都白了,却死活也不肯停下来,显然是借着奔跑逃避现实:“我们加快一点速度,快啊!”

“没用的啦!”

她话音没落,一个细细的声音就从她身边响了起来;那声音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们的脚步,也不知跟了多久,竟始终没有被她们察觉:“你们要跟我玩过这一把牌才能出去的哦!”

波西米亚像是触了电的老鼠一样原地跳了起来,仿佛连头发都炸开了。二人一转头,只见一个穿得金光闪闪的矮个子小姑娘,正冲她们笑得露出了一口硕大的牙。

“难得闯进我这个副本的人数正好,我们也不用等人了,和我玩一把斗地主吧?”小姑娘生了一双斜朝太阳穴吊上去的眼睛,两只眼珠仿佛顺着重力滚下了眼眶,几乎要挨在一起了:“玩过了斗地主才可以出去的哦。”

在她说话的时候,刚才那个折断了颈骨的死人竟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头仍旧低低地垂下身体,迈开双腿,飞快地朝远方跑了。

881 林三酒的后手

“等等、等等——”

波西米亚充满了不甘心,目光仍旧流连着不肯从通往外界的路上收回来;她又想跑,又忍不住去看那个一溜烟跑得没影了的死人,又要提防着那个吊眼睛小姑娘,一时间手忙脚乱、浑身叮当作响:“我,我不玩,我要走!”

“想走?你说走我就放你走呀?”

小姑娘嘻嘻一笑,硕大牙齿顿时全从嘴唇里露了出来:“虽然你们还能看见外面,不过你们现在已经在我的副本里了。”

林三酒伸手拽住了波西米亚,示意她冷静一点儿以后,转头望了望四周。这个副本与以往所经历过的每一个都不同,它没有任何形态:没有边界,也没有什么特殊空间,除了眼前多了一个穿着金色衣服的小姑娘之外,感觉像是仍然站在外头一样。

但怎么跑也跑不远这一点,足以证明她们二人现在又被另一个副本捕获了。

“毕竟是斗地主的副本嘛。”那个小姑娘像是察觉到了二人的心思,耸了耸肩膀,一双眼珠之间距离极近,像是要把人的皮肤盯穿一个洞:“要是不凑齐三个人就玩不成,平时人数正好的时候不多,只能干等着,等再有人进来凑齐三个人或三个人的倍数。所以不能有遮挡呀,要不然来了人也瞧不见了。”

波西米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一点儿都没有缓解她难看的面色。

“你非要抓我们进来干什么?”不管受了多少打击,她似乎总是能气势汹汹地重振旗鼓:“你挺大两个眼珠子,看不见刚才有人跑了吗?”

“那人都死了,也没法玩牌了呀。”小姑娘笑嘻嘻地说,“你们实在不想斗地主,也可以像他一样死掉嘛。”

“没有死人还能站起来跑掉的!”波西米亚怒气冲冲地吼了她一句,“那肯定是什么物品造成的假象!”

“那我可不关心。”小姑娘抹平了自己金光闪闪的裙子,再抬起手来的时候,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叠扑克牌。“反正现在是你们进来了,你们就要和我玩斗地主。”

林三酒与波西米亚不由对视了一眼。

这个副本想来一定也是陷阱重重,布满了智力机关的游戏……偏偏刚才“借”来的意识力,都早在拟态礼包的时候用完了。如果再“借”一次,那么她们就不得不再去一次意识力星空;只可惜眼前这个小姑娘却不如刚才那个副本主人有耐心——“你们愣什么呢?快点快点,我急死了,我都好久没玩了。”

她一边说一边跺脚,手里还“唰唰”地洗着牌,动作快得叫人眼花:“好了好了,我很公平的,还特地给你们洗了牌,都看见了哦?来来给你们发牌了,拿好!”

话音一落,她手中两叠扑克就在空中旋转着,直直迎着面门甩了过来,二人忙退后半步,一把接住了。

扑克一入手,她们不由都低头看了看。与普通斗地主时的发牌不同,这叠牌很薄,数一数竟只有五张。

“等等,你怎么会公平?”林三酒眼看那小姑娘要张口时,急忙抢先一步截住了她的话头:“你和刚才消消乐那个副本都是一样的吧?”

“你什么意思?”小姑娘转过半张脸,高高吊起了眼角问道。

“他心心念念地要消灭进化者——想必你也是吧?”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望着她盯了几秒,终于发出了一声“嗯啊”。

“你们27个副本,都是为了同一目的才聚集在这儿的吗?”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啊。”小姑娘叹了口气,“是啊,那又怎么样?我们大家分散开的话,杀伤力不够强大,而且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就让你们幸存下去了。”

波西米亚盯着她眯起眼睛,嘴唇因为怒意而抿成了薄薄的一条线。

“你们关心其他副本没有用,”小姑娘若无其事地翻了翻手里的牌,“先从我这里活着出去,再考虑接下去的其他二十六个副本吧。”

“那你说,你这个斗地主是怎——二十六?你说二十六?”

林三酒一句话没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登时一下变得铁青——与此同时,那吊眼睛的小姑娘却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一样,清脆地“咯咯”笑了起来。

波西米亚愣了愣,也反应过来了:“你说错了吧?我们已经度过了消消乐副本,从这儿出去以后,只剩25个副本等着我们才对——”

“我没说错,”小姑娘从她们的反应里得到了极大乐趣,“消消乐副本主人又不会被消除,只不过是一局不慎输了,有什么可怕的?再抓住你们一次就好了嘛!我敢说,那个家伙现在一定就在附近等待机会呢。”

即使是车轮战,只要撑下去也有结束的时候;而这样无休无止的副本挑战,却只可能以她们二人的死为结局。

怪不得这么多副本要聚集在一起!

林三酒又惊又怒,死死攥着手中扑克牌,几乎要把它们都折弯了。沉默了几秒,她忽然转头低声对波西米亚问道:“你那张银网——就是你用来拦截光影人的那个——具体是什么用途?”

“你是想用它把我们和副本隔开?”一涉及到战斗,波西米亚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吟一会儿,她将一绺长卷发别向了耳后,低声说:“出了副本以后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那么她们无论如何就必须先通过这场斗地主才行了。

“随便你们怎么挣扎吧,”小姑娘等了不过几秒,就已经显而易见地不耐烦起来:“我不管,我要玩斗地主了!”

“规则呢?”林三酒扬了扬手中的牌,“这里怎么只有五张牌?”

“噢,好麻烦。”小姑娘皱起了脸,眼睛吊得更厉害了。“其实规则很简单,每个人手上现在都有一张鬼牌,你们看看,是这样吧?”

波西米亚哼了一声:“你洗牌还洗得真均匀。”

小姑娘没有答话,自顾自地解释道:“鬼牌比任何一张牌都大,它可以管住所有牌。这一点很重要哦!因为除了鬼牌之外,剩下的只有从1到10的数字牌而已,按照数字顺序依次从小到大递进,比如2管1,3管2……这一点你们懂吧?”

林三酒转头看了一眼波西米亚,后者立刻不高兴了:“我们十二界里的人也是会玩扑克牌的。”

“后出牌的,必须比前面出的那张牌大,这也很好懂吧?”

目前为止都只是很平常的扑克牌规矩,二人点了点头。

“但是,斗地主副本里每次只允许出一张单牌。”小姑娘竖起一根手指,又一次嘻嘻笑了,“而且不管出了什么牌,不允许下家接不住。如果说自己牌不够大而不要,就会有惩罚哦。”

“也就是说,”不等那小姑娘说明白是什么惩罚,林三酒忽然插了一句话;她指了指波西米亚,问道:“如果我出了10,她却没有比10大的牌,就只能出鬼牌了吗?”

“对,而且谁的鬼牌被逼出来,谁就变成地主了。与普通斗地主一样,也是手中扑克先走光的人为胜——”

林三酒突然再次打断了她。

“等等,实在是太复杂了,我一点儿也听不懂。”她没理会波西米亚投来的眼神,提议道:“要么我们先玩一局吧,为了更好地领会规则……怎么样?”

小姑娘顿了顿。

“这么简单的规则你都听不懂?你是怎么过的消消乐副本?”

“都是她脑子灵光,”林三酒朝波西米亚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死在里面了。”

“她……?”小姑娘狐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转,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一次咯咯笑了起来:“好,那就来玩一局。”

波西米亚脸色一紧,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小姑娘这句话中的陷阱;然而不等她出声反对,林三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竟首先打出了一张“2”:“我这样行吗?”

“对——”

小姑娘才说了一个字,不等她继续往下解释,林三酒就推了波西米亚一把:“该你了。”

“你这个人什么毛病?”波西米亚又疑惑又恼怒地瞥了她一眼,与她目光一碰,却忍住了后半句话,总算还是试探着放下了一张“3”。

“你们老打断我,还听不听规则了?”小姑娘一边抬高嗓音,一边扔下了一张“6”。

“哦哦,我有7,我有7——”林三酒忙不迭地放下了7,又推了一下波西米亚,转头对小姑娘说:“好了,你讲嘛。”

波西米亚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抽出了一张10放下了。

“啊哈!”小姑娘突然高兴起来,“看来你已经掌握到这个游戏的精髓了!没错,就是要把下家逼到不得不出鬼牌才行,比方说我现在——”

“不好意思,请你再稍等一下。”

林三酒第四次打断了她,从手心里拿出了一团皱巴巴的卫生纸,朝小姑娘态度诚恳地一笑:“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什——”

这句话不等说完,小姑娘的表情突然变了。她猛地立起两条稀淡的眉毛,仿佛重重吃了一惊;然而就在同一时间,林三酒和波西米亚手上剩下的三张牌,就在一阵耀眼白光中霎时消失无踪了。

882 贵宾犬

“走!”

未等光芒消散,林三酒一把抓住了波西米亚的手腕,拽着她就朝外直直冲了出去。二人一眨眼就越过了那个仍然呆立原地、没有反应过来的小姑娘;一头扑进了刚才与她们还是咫尺天涯的黑夜里。

“可、可是——”

波西米亚才来得及开了个头,就惊觉自己已经冲出了副本。她反应也极快,立马吞下后半句话,转手朝身后一甩,一片闪烁着星光的银色大网蓦然在半空中张开了——在它刚一笼住二人后背的时候,银色大网上就像是通了电一样,乍然迸起了一串又一串耀眼的银亮火花。

在奔跑带起的呼呼风声中,林三酒抬高嗓音,头也不回地喊道:“尽量拦住那些副本!”

“我在努力了啊!”波西米亚紧跟着她的步伐,声音被脚步颠簸得一颤一颤:“但它们如果一直跟着我们不放怎么办?”

林三酒心里也没底,咬牙跑了一会儿,眼见远方街道上的灯光与人声与她们越来越近,然而回头一扫,空中那张银色大网上却依旧火光四溅,显然正被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尽管只是匆匆一眼,她也看出来火光飞溅得越来越频繁了,甚至连那张银色大网本身都正在摇摇晃晃、剧烈颤抖。

“把副本引到闹市区去吧!”波西米亚高声叫道,“那里人多,让他们挡着好了!”

如果副本的目标在于消灭进化者,那么目标一多,确实有助于分散副本们的注意力;只不过那些进化者们在猝不及防之间,只怕就要有死无生了。林三酒遥遥望了一眼前方的灯火通明,一声没应,脚下突然一转,像离弦之箭一般改了方向,冲进了人烟荒凉的黑暗里——同时也没忘记把波西米亚拉上。

“你干什么!”

“它们不会一直追下去的,”林三酒一边跑一边喊,“它们毕竟是副本,就算是突然能活动了,也一定有限制!否则的话,为什么它们不直接走进闹市区里去?”

这几句话好像没有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了,但话一出口,她倒觉得自己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那我们就要一直跑下去吗?我的网快要支撑不住了!”

“再撑一撑,”林三酒喊道,“我想它们追不了多久了!”

“你又知道了!”波西米亚在狂奔之中,依然不忘斗嘴,“你光会说,倒是想个——”

她一句话没说完,忽然被林三酒一巴掌重重拍在肩膀上,后头的字句顿时化作了一声痛呼。不等她开始骂人,林三酒一指远方的夜色,压低了嗓音:“你看!”

波西米亚伸手虚虚一抓空中银网,将它勉强稳定下来,这才有机会眯起眼睛看了看。

她随即就吸了一口气。

“那……那不是刚才那个死人吗?”

即使颈骨完全断折成了两半,以至于根本无法支撑起脑袋了,那个人影也依旧在速度飞快地朝前跑。从后方几乎看不见他软软垂下去的头,只有一个空空的肩膀;偶尔他的脚步冲得急了,才能看见被甩起来了一个隐约的后脑勺影子。

他到底是怎么在折断脖子以后活下来的?

“跟上他!”这一次,波西米亚和林三酒同时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个人影似乎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在哪儿,脚下没有丝毫犹豫,在夜色中左冲右突,快得仿佛一道虚影。要不是二人身手敏捷,又留了心,只怕有好几次都会让他滑脱出自己的视野。

正如林三酒猜测的那样,副本果然渐渐地追不下去了。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它们能够移动的范围、活动的速度仍然有限——或许正多亏了是这样,碧落黄泉才没有被肆意横行的副本所吞没吧。

这件事与大洪水一定有联系,但林三酒没能从副本身上问出来的是,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为什么一定要消灭进化者不可?

“他好像没有留意到我们正在追他啊?”

波西米亚一边收起了银色大网,一边低声问道。从好几分钟以前开始,她在奔跑过程中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如果林三酒不回头,几乎察觉不到身边还有个人。

林三酒收回思绪,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个人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一次——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真的没发觉自己正被人跟踪,还是因为他没法回头——不过他连脚步也没有变过,始终保持在同一个速度上,看起来确实像是对身后的事一无所知。

“他也不知道累,”波西米亚抱怨了一句,嗓音里也微微地带上了喘息音。“这都跑了多久了……”

折断了颈骨还能跑,跑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累……

林三酒想到这儿,突然一个激灵,浑身像是被电打了过去似的——她猛地加快了脚步,急急地低叫了一声:“我们靠近点!”

“怎、怎么了?为什么?”

“我问你,他跟着我进医疗站的时候,你看清他的长相模样了吗?”

“净问废话,那么暗,我哪儿看得清?”

林三酒抿了抿嘴唇,此刻没有心情与她斗嘴,脚下一刻不停地赶了上去。夜风呼呼地刮过二人的耳际、面颊和头发,吹得她们皮肤冰凉;即使又拉近了一半距离,那人影仍然既没有加速,也没有回头,反而在冲进了一处荒废街道之后,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半栋废弃建筑物里。

二人不由顿住了脚步,彼此望了一眼。

“我要跟进去,”林三酒犹豫了半秒,挪开了目光。“里面可能有危险,你——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先回Exodus吧。”

波西米亚愣了愣,忽闪着一双金棕色的眼睛,想了一会儿:“……什么危险?”

“我不敢肯定。”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你到底走不走?”

“我进得去吗?”

“你忘了?不是你非要我给你在系统里登记成‘贵宾’的吗?”

“噢……”波西米亚用手指卷着一绺长发,“那我走了。”

“好。”

“你可不能死呀,你还欠我好大一笔债。”

“……我知道了。”

“还有炸薯条。”

林三酒忍无可忍,转身就走——她再耽误下去,要是让那个死人从大楼后头溜走可就太讽刺了。然而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波西米亚的影子仍旧立在原处,正伸长了脖子像只鼹鼠一样望着她。

“你怎么还不走?”

“我看看是什么危险。你老惦记着让我走,太可疑了!”

这才叫好心当成驴肝肺。

林三酒叹了口气,不得已,只好将实话透露给她了几句:“老实说吧,我觉得我很有可能知道刚才那个死人是怎么回事了。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你留在这儿就太不安全了……”

波西米亚想了想,总算勉强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很快消失在了去Exodus的方向上。林三酒呼了一口气,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仔细聆听着废楼里外的动静;这一条被毁得只剩下残躯的街道上就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声息。

就在她悄悄朝那半栋建筑物接近的时候,猛然只听一道脚步声咚咚地震荡起了黑夜,从远至近一路向她高速奔袭而来——林三酒浑身一凛,不待回头,急急地纵身一跃,扑到那建筑物门口旁边,叫身后那个直朝她扑来的身影落了个空。

“你躲我干什么!”波西米亚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还带着点儿鼻音,仿佛是刚才那一下撞上了哪儿——林三酒吃了一惊,刚要问她怎么又回来了,她却抢先回答了那个没出口的疑问:“外面路上有人埋伏,到处都被包围了!”

“埋伏?”林三酒立即打开了纯触,“这怎么可能?我们来时还什么都没有。”

“要不是他们突然袭击我,我也没有察觉啊!”波西米亚比她还急,回头瞥了几眼,话都没说清楚:“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些人都哪儿去了,刚才明明还在的!”

“他们冒头就是为了把你吓回来?你不会是本来就不想走吧?”

“你这个人讲话怎么带屁音?”

两个女人瞪了对方一会儿,林三酒首先屈服了:“我知道了,你跟我进去就是了……不过你一定要自己当心。”

“废话,这还用你说。”

叹了口气,林三酒叫出了【因材施教】,小心地用它推开了那扇只剩下了一半的大门。混着灰尘气息的凉凉空气一下子就从漆黑里扑了出来,呛得二人几乎咳嗽起来——她们捂住口鼻,叫出了两条游鱼,在幽幽的光芒里一点点往黑暗深处走去。

这儿似乎曾经是一所教堂,铺着青泥灰的地板砖;即使已经半毁了,在一片幽黑之中,仍然能隐约感受到它的宏大与肃穆。抬步跨过蒙尘的断裂十字架,林三酒首先走进了教堂大厅里——一切都被淹没在了光线照不亮的黑暗中,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有眼睛正在望着自己。

接着,是一声低低的、毫无温度的吐息声。仅仅是这么一声吐息,却像是身上浸透了冷水的衣料一样,阴沉沉地叫人浑身发寒。

883 烦人精

林三酒浑身一震,猛地顿住了脚步,险些令波西米亚一头撞上她的后背。

前方被游鱼的光芒隐隐约约地照亮了,从一团死寂般的漆黑,慢慢浑浊成了一片朦胧昏暗。在那一片幽暗深处,有个一动不动的黑影,由于断裂的颈骨支撑不住脑袋,而让它低低地垂下了胸膛。

波西米亚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林三酒没有回答她。

“不、不会是那个死人在叹息吧?”

教堂里空寂旷阔,刚才那一声吐气低低地在四墙之中游走回荡,泛成了一片幽凉,叫人难以听清到底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不过这一次,她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波西米亚侧头看了林三酒一眼,只见她紧紧皱着眉毛,也不知道在考虑什么,竟像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喂!”

“干什么?”

“你关键时刻发什么呆?我觉得……这个地方不对劲。”波西米亚犹豫几秒,放小了音量:“万一是另一个副本怎么办?”

说到这儿,她倒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出了刚才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的话:“你刚才是怎么让我们脱离副本的?还能不能再来一次了?”

“不可能了。”林三酒干脆利落地掐断了她的希望,“我是用特殊物品复制了一个消消乐副本,又把它在斗地主副本中打开了……所以我们手上的牌才会一瞬间被三连消。按照斗地主副本的规则,牌一空我们就能走,这才有了个机会逃出来的。”

多亏她在礼包拟态时突然想起了【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要不然只怕在斗地主副本又要经历一场恶战;现在当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故技重施了,否则她们可能会和那个断头人一起被消除。

“不过……”

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朝那个断了颈骨的人影慢慢走了过去。波西米亚压根没有动,紧绷绷地站在原地,望着她一步步走到了那人的身边。

“有可能我们根本用不着逃跑呢。”林三酒低声说着,竟抬起手伸向了那断颈人:“……或许更正确的说法是,你要不要跑我不知道,我应该是不用逃跑的。”

话说到这儿时,她已经一把抓住了那人的头发,将他软绵绵垂下去的脑袋给重新拎了起来——波西米亚顿时“哎呀”了一声。

林三酒叫出了她那个被狸猫换太子的【能力打磨剂】,用它的光芒照着,打量了一下那人的脖颈——就在下一个瞬间,那死人却蓦然动了。他一手成爪,直直抓向了她的喉咙,动作迅猛地如同鬼魅;林三酒吃了一惊,急急纵身一跃避了过去,还不等她腾出手反击,只听一个阴凉凉的嗓音就幽幽地响了起来。

“你说反了。她跑不跑都行,你不跑的话下场倒会不太妙。”

与刚才那一声吐息不同,这一句话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林三酒说话人的身份。她从地上一跃而起,连气息都不大平稳了:“人偶师!”

波西米亚突然发出了一道像是被掐住脖子后的倒抽气声。

“你没事?你也来了碧落黄泉?”林三酒一边扬声问,一边举起银色小瓶来回转了几个圈。光芒映亮了漂浮在空气里的灰尘,教堂里破旧残碎的废墟被银光不断从黑暗中拉升起来,等光芒一转,又沉没入了暗海。“……你人呢?”

待她自己的回音褪去后,教堂里却仍是一片安安静静,一时间几乎让人以为自己刚才听见的只是幻觉。

波西米亚慢慢地,尽量不出声地往后退了一步。

“啊……”林三酒一张嘴,差点吐出一声“阿云”,好在及时控制住了自己:“啊,那个,你不要不好意思出来嘛。”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黑暗中果然立即响起了人偶师一声冷笑,“连你都能厚着脸皮活在世上了。”

得知他还好好活着,就已经足够让林三酒高兴了,哪怕是对方的毒辣刻薄都不能让她生半点气。她正要转头叫波西米亚再拿出几条游鱼来照亮时,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那女人早就没了影子——她刚刚一愣,只听黑暗中就回荡起了人偶师轻柔阴鸷的一声笑,仿佛拂过耳朵的冰凉手指:“回来。”

林三酒立在原地,过了几秒,只见一个人影慢慢地、仿佛极不甘愿地又从门缝里探出了头。

“你这次捡的东西,倒还算有几分眼力。”人偶师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是渐渐阴柔刻毒了:“上次我醒来时仔细考虑过,杀掉你身边的人,也许比直接杀了你更能叫我痛快……”

“我、我不认识她的,”波西米亚立刻结结巴巴地和林三酒划清了关系,“我们不熟,她还欠了我很多债——”

林三酒不由叹了一口长气,使劲揉了揉眉心。

为什么和她相遇的人里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呢?

趁着刚才多说了几句话的工夫,她已经辨别出了人偶师声音的来源了;她往前走了几步,绕开那个断了脖子的人偶,仰头喊道:“你是个猫吗?你干嘛要蹲在高处?怪不得我看不到你。”

波西米亚好像又一次被人掐住了气管。

说来也奇怪,按照以往的规律,林三酒这样一番胡说八道恐怕早就要招来攻击了;但这一次她浑身紧绷地等了几秒,却只从黑暗中听见了一声低低的、仿佛被极力压抑在胸腔里的咳。

她登时一惊:“你受伤了!”

“闭嘴。”这次的回答中微微带了些喘息。

“是在数据流管库时留下的旧伤吗?”

林三酒没有等到人偶师的回应,但是终于等来了她一直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攻击——她立即向后一跃,落在了刚才看中的一块碎裂大理石支柱上;那个“病魔”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激起了一片浮灰。

趁着半空中烟尘翻滚,林三酒脚下一蹬那块大理石柱残骸,高高地跃进了空中。人偶师似乎在黑暗中也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数只“病魔”接二连三地划破空气,笔直朝她飞袭而去;它们划出的几道尾线,将她在半空中的空间都切割封锁得严严实实。

在即将要掉落下去的前一刻,林三酒一脚踹在了身旁另一条柱子上,借着冲势舒展手臂,一把抓住了拱顶下的吊灯。那几只病魔几乎是挨着她的衣服从她身边擦过去的,当她牢牢攥紧了吊灯灯枝的时候,只觉连手心里泛起了一层汗。

身处于这个高度上,她终于能隐约看清楚人偶师的所在之处了。

……无数白色丝线牢牢挂在穹顶上,穿行在昏暗之中,编织成了一张厚厚的、吊床般的大网。在这片悬空而轻盈的白色丝床深处,一个黑色人影正一动不动地倚靠在几只松软的大枕头上,眼角偶尔闪起了一点亮粉泛起的光。

“你是怎么爬上爬下的?”

林三酒吊在灯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敢跳过去。她不是怕自己的体重将那丝床压毁了,主要是怕在跳过去的过程中被袭击。“你跟个蜘蛛一样趴在网里,能把伤养好?”

“在看见你之后,确实恶化了。”人偶师冷笑了一声,“看来大半年没见,你的能力没有多少长进,胆子却越发大了。”

“你为什么要呆在半空中?”林三酒早就练得百毒不侵了。

“因为像你这样的蟑螂就过不来了。”

被骂蟑螂还是头一次,看来他是把在数据流管库里受的伤都算在了自己头上,现在仍然还是满腔郁怒。林三酒挂在灯上叹了口气,不等这一口气吐完,眼角余光就瞥见一个什么小小的东西直朝自己袭了过来;她急忙一松手,“咚”地一声重新落回了地上。

“你下来吧,”林三酒躲过病魔,仰头喊道,“人偶到底是人偶,不是医生……我愿意帮你。”

“我用你帮?你就是医生了?你还不如脑死亡的人有用。”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人偶师,瞧波西米亚那副涨红了脸的样子,恐怕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了。

“我买了房子,里面有个医疗室。”林三酒没理会她,试图让自己听上去更加自然一点儿:“猫医生不是在你手里吗?去我那里的话,它就可以给你好好治疗了。”

黑暗中安静了一会儿。

人偶师似乎强压下了又一声咳,这才带着微微的喘息,低低说道:“你不就是想要找回那只猫吗?”

不等林三酒想好怎么回答,他冷冷一笑:“不可能了。”

“你——你什么意思?”

“那只猫丢了,”人偶师阴阴沉沉地说,“不在我手上了。”

林三酒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一会儿竟没有想好该先问什么——猫医生怎么会突然不见?它现在是死是活?发生了什么事,连人偶师都掌握不了它的下落?

“现在你知道了,”人偶师凉凉一笑,“你可以滚了,你捡的这个人留下。”

波西米亚好像被突然宣判了死刑一样白了脸色。就在她颤抖着嘴唇,脸上渐渐浮起了赴死的勇气,伸手取下了一只镯子的时候,林三酒按住了她的胳膊,扬声问道:“你要她留下干什么?打杂吗?”

毕竟现在人偶师身边没有了灵魂女王。

她没有等来对方的回答,却也不气馁;林三酒示意波西米亚多叫了几条游鱼出来照明,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说:“你反正不下来,那我也不走了。波西米亚,来,跟我一起清理个地方,我们搭个帐篷,今晚就住这儿了。我有好多问题要问他呢。”

祝大家元旦快乐!

这个请假条发晚了,诶嘿嘿。还有半小时就2018了,希望大家能有个温柔的新一年,我们2018见!

《末日乐园》祝大家元旦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84 刚才见到他时为什么会高兴来着

人的百分之七十不是水吗?

要是人也能像水一样蒸发,化作水蒸气飘上天空,再以水滴的形式落下来,重新凝成个人形,那该多好啊。

……虽然波西米亚一个字也没说,但在跳跃的火光之中,她被映红了的面庞上却清清楚楚地流露出了这样的信息。她抱着膝盖紧紧缩在火堆旁,好像打算要尽量缩小自己的身体、淡化自己的存在感,然后趁人不注意蒸发掉似的;至于生火、堆石头、搭帐篷之类的活儿,自然全都是林三酒一个人辛辛苦苦干完的。

“你也该缓过来了吧?”她坐下来抹了抹汗,“有什么可怕的?这都好半天了。”

波西米亚白了她一眼。

“你瞪我干什么?我不是早就提醒你让你走了?”

波西米亚扁了扁嘴,要哭不哭的样子,一看就是憋住了满腔的委屈不敢出声。林三酒见状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杀掉你的。”

没想到这句话却捅了马蜂窝。

“你自身都难保了,拿什么保证?人偶师——嗯,大人——会听你的?”

不等林三酒开口解释,只听头上凉凉地响起了一声笑。她后脖颈上的汗毛当即竖了起来,刚要跳起身时,地上一片乱砖碎木之间却冷不防地激射起一个小小的东西;猝不及防之下,林三酒的后背登时就被它击了个正着。

她猛地摔在地上,感觉胸腔里使劲地发起痒来,仿佛要把肺都一块儿呛咳出来的时候,听见了人偶师明显轻快得多了的声音:“……你说得不错,她确实自身难保。”

波西米亚喉咙里“咕咚”一声,又不敢说话了。

“病……病魔?”在咳嗽的间隙里,林三酒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嘶哑的声音。她既惊又怒,但仍然不大敢相信人偶师真的会打破承诺杀了她:“……是什么病?”

不必人偶师回答,这个答案她很快就知道了:一种治不好的病。

“阿嚏!”

伴随着又一声响亮的喷嚏,几点唾沫星子飞溅进了火堆里。林三酒半垂着眼皮,慌忙摸索几下抓住了一卷卫生纸,撕下一块使劲将鼻子埋在了里头——由于擦得太频繁,鼻子上的皮肤已经又热又痛了;她眼里含着一包泪,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却还是看见了波西米亚往远处挪了挪。

人偶师似乎愉快了不少。

“杀了你怎么能比得上折磨你,”他轻轻地说,“你不走也可以,我正好有不少新手段想试试。”

重感冒的痛苦,甚至比真受伤更叫人难受。那种像是把脑子端上火,咕嘟咕嘟煮成了一锅粥的昏沉,连带着眼泪鼻涕一起不受控制地往外流的烦躁,几乎叫林三酒想抓破谁的脸皮。

她一张口,自己都能听见液体在鼻腔里、喉咙里的呼噜响:“你、你这个人,就是太不成熟了……”

波西米亚窸窸窣窣地往后爬远了一点。

“你为、为什么会在这里——阿嚏!”林三酒重重地吸了一下鼻涕,抹掉眼泪,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八成像是毒瘾犯了:“你,你的人偶,跑到那个医院去干什么……”

仅仅在数秒之间,她的喉咙就像被马蜂蜇过似的,肿肿涨涨地挤在脖子里发痛。每说一句话都是令人烦躁的痛苦,但她依然坚持不懈、不知何为放弃地一连换着方式问了四五遍,终于听见了人偶师又不耐烦又隐隐有点愉快的回答。

“……我是今天下午从那间医疗站里出来的。”

残破的教堂里静了一瞬。

林三酒觉得这句话中少了个“逃”字,但她当然不会去求证。她想了想,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小心地问道:“你原本在那间医疗站里……接受治疗吗?”

话刚一问完,后背上突然又被什么小东西给狠狠撞了一下;她猛一拧头,果然发现又一个病魔消失在了自己身后——刚才她躲过了这几个病魔以后,就再也没有留意它们都去了哪儿,现在她倒是知道了,那都是给她预备下的后手。

“别跟个小孩一样了行吗!”她喊出这句话时,不仅喉咙痛如刀绞,而且还涕泪满面——去掉声音的话,她看起来大概像是在向人偶师求饶。

第三只病魔作为回应,打中了她的脖子。波西米亚很有先见之明,她退远了以后,周围一圈地方就都被清空出来让给病魔们了。

“是啊,”即使人偶师因为愉快而声音轻柔,也依旧挥之不去风雨前沉重乌云一般的阴沉感。“十二组织的人昨天把我送进了那间医疗站。”

林三酒背负着三份重感冒,头脑昏沉不清,呆呆坐了一会儿,猛地抬起了头。

“他们能杀我的时候不杀我,反而趁我有伤时把我控制住,这真是他们犯的一个大错。”人偶师沉沉地笑了一声,某种尖锐肃杀的血腥气瞬时割破了光影朦胧的暗夜。“……想要用手术把我变成他们的狗,我醒了以后当然要好好报答一下。我刚清空了第二层,就发现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进了医疗站。”

林三酒想说话,鼻子却被堵得严严实实,由于太难受,一张嘴竟有点儿想吐;在她与重感冒搏斗时,谁也没料到波西米亚竟开口了:“那、那个,人偶师大人……你是怎么通过那些副本的?”

她战战兢兢,声音发颤,想要趁着说话而缓和关系的意图简直清晰可见。不过这句话好在却没有激怒人偶师——“医疗站里的人不少,什么时候轮到我亲自上阵了?”

波西米亚看起来好像快掉眼泪了。

“等、等等,”林三酒总算能说话了,“十二组织一个星期前从山里救出来,又送进了医疗站的那个人……原来是你?”

“救?”人偶师冷冷一笑,“趁人之危暗算我的就是他们。”

这么说来,导致他只能卧床不起的源头,其实还是数据流管库那一战。林三酒脑子不清楚,念头顺着嘴巴就出来了:“奇怪了,那余渊去哪儿了?”

教堂里静了一会儿。这次林三酒早有预备,在地上一滚就避过了第四只病魔。

“别找我问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人偶师低低地说,已经猜出了这个名字的身份:“你们那种所谓友情的下水道味真叫人反胃。”

“你别总是这么说嘛,”林三酒身体里仿佛被灌了水泥,她扑通往地下一倒,近乎无赖地问道:“那后来呢?”

“还后什么来?你不是就厚着脸皮,不请自来地出现了吗?”

“我是跟着你的人偶来的……他在医疗站里干什么?”

“管点你脑子消化得动的事情。”

“过去几个月你一直在养伤吗?我倒不知道你也有碧落黄泉的签证。”

这就属于没话找话了。

然而林三酒也没想到,她这句话一问,却换来了半晌的沉默。火光噼噼啪啪地在夜色里跳跃着,星星点点的橙亮光点幽幽漂浮在教堂里,隐约照亮了高处那一片巨大的、丝网织成的吊床。二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抬头看了看头上,却不料被人偶师冷不防的声音惊了一跳:“再往上看,就挖掉你们的眼睛。”

波西米亚好像恨不得能在原地蜷起来。

“没有。”过了几秒,人偶师低低地开了口。“我没有碧落黄泉的签证……”

“那你很幸运嘛——”

“我的签证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

林三酒愣了愣。

“你是不是没有用它,又随机被传送来了这里?”她试图理解这件事。

“你没有脑子吗?”人偶师立刻不耐烦了,“换作是你,你会放着十二界签证不用,反而随机传送吗?”顿了顿,他又凉凉地笑了:“别说,你的话确实有可能,毕竟你脖子上顶了一块石头。”

林三酒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当自己发现人偶师也在这儿时候,她竟会觉得高兴了。

“那是怎么回事?”她只能忍气吞声地问道。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用了别的世界签证,但是却被传送到这里来了。”

一句“那怎么可能”还没有冲出舌尖,林三酒突然一震,从原地跳了起来。她急忙朝波西米亚看了一眼,发现后者现在也正望着自己:“橘子!那个橘子——传送!”

“你终于疯了。”人偶师平淡地说。

“我没有,”林三酒在重感冒的作用下,脑袋几乎要开裂了,解释得含混不清:“我们之前在橘子里,不是,是我从一个男人的眼睛里……你来说!”

波西米亚被她推了一把,连头发都要炸开了。她舔了好几下嘴唇,总算是把橘园中的来龙去脉磕磕巴巴地说了一遍,林三酒又补上了自己从余渊处、从那个密室副本处听来的消息。

“这么看来,现在十四个月的传送机制很有可能出现问题了。”

林三酒皱着眉头,感觉自己迟钝昏沉的脑子像个累赘一样拖着她的思维。“还有……阿嚏!还有,副本也很古怪,竟然有了自我意识和行动能力……”

人偶师难得地没有再嘲讽她。

“大洪水?”他喃喃地说,“与圣经里的大洪水有什么关系吗?”

可惜在场谁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那个,你不是有个能够检验信息真假的手下嘛,叫胡什么来着?”林三酒装作漫不经心似的说,“你把他借给我,让我去打听打听消息……”

即使看不见,她都错觉自己好像被人偶师投来的一眼给割破了皮肤。

他再开口时,却让她吃了一惊。

“有人来了。”人偶师冷冷地说。

885 够打麻将了

林三酒立即从火光中跳了起来,在她示意波西米亚和自己一起无声地退进教堂走廊的黑暗里时,“纯触”也在同一时间向四面八方张开了它的触角。然而在纯触捕捉到的气流网中,没有一丝迹象显示出附近有人来了。

她在重感冒带来的头昏脑涨里,静静地等候了几秒,终于有点儿茫然地抬头看了看。

“等着。”人偶师完全没有掩藏行迹的意思,凉凉的两个字在昏暗教堂中徐徐回荡了开来。

他是怎么知道有人过来的?

林三酒与波西米亚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见了同样的疑惑。

她朝波西米亚打了个手势,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一点点朝教堂门口摸了过去。那扇残余的大门此时微微开了一条缝,流进了水一般的冰凉夜风;从门缝中往外看,只有一片黑漆漆的、形状各异的影子,却不见有任何人的动静。

她十分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然而当她伸手慢慢去推开教堂大门时,忽然精神一凛——只不过她终究还是察觉得晚了一步。在她意识到与她一门之隔的地方,确实有一个无声无息、几乎像是融化于黑暗之中的“存在”时,一阵强风骤然冲开了大门。

所有的感官、意识都被那股强风迎面重击了个正着。林三酒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她如此心惊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一瞬间,仿佛神魂都要被对方裹起的风势给卷出体外一般——她连惊呼也发不出来,只是急忙用力一蹬地面,手中【龙卷风鞭子】顺势朝地板上一扫,踩着自己仓促之间打出的风势,翻身高高跃进了半空中。

在两股风相撞激起的急流之中,火堆里的橘红光芒一下子就被扑灭了,教堂里登时重新陷入了一片深深的幽黑。

骤然笼下来的暗夜,对刚刚落地的林三酒与那个扑进门的人都造成了暂时性的“眼盲”;二人在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之前,不约而同地凝住了动作。这原本是个正确的决策,但偏偏对林三酒来说毫无帮助——她正巧在这个时候,觉得鼻子里猛地涌起一股酸酸痒痒;心里不等叫出一句“糟了”,她已经重重地打了一声喷嚏。

当她再度吸着鼻子睁开眼睛的时候,来人那股惊涛骇浪般的攻击也已经循声袭至了她的眼前。

“真没用。”

飞沙走石、烟尘翻滚的黑夜中,人偶师毫无温度的声音像一把冰刀切了过去。他仍旧一动不动、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丝网之中,连一只病魔也没有扔出来。

林三酒现在甚至抽不出暇余对这个始作俑者生气了。

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遇见过如此强大、精准,且让她觉得自己被逼进绝境的对手了;在对方排山倒海一般卷出的风势之下,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串由草绳系起来的木偶人,只需一击,就会立刻分崩离析、散碎当场。

情急之中,林三酒后退一步,身体像是苏醒了记忆一样,下意识地一转手臂——从黑泽忌处领悟到的漩涡,骤然在黑夜中张开了獠牙,硬生生地在那人正对面撕碎了他卷起的风、拦截住了他的去路;那人似乎也吃了一惊,戛然止住动作,在漩涡朝他侵吞过去的同时向后一跃,正好擦着气流漩涡躲了过去。

林三酒既遗憾又后怕,后退两步叫出了【因材施教】,从肿痛的喉咙挤出了嘶哑的声音:“你是谁?”

连她自己都听不太出来自己说的是什么。

随着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前方也渐渐从昏暗中浮出了一个隐隐约约的高大人影。那人似乎根本没有与她搭话的意思,只是轻轻松松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那双仿佛能洞穿人的目光,正直直地笼在林三酒所站之处;当他不远处的漩涡消失不见时,也没能叫他分一分神。

换作往常,林三酒或许早就被激起了好胜心;但现在她连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实在不适合与这么危险的人物作战。

“人偶师,”她带着重重的鼻音叫道,“你不打算动一动吗?”

话音未落,对面那个高大人影忽然歪了歪头。

“我受伤了。”

……真不知道这个人脑子里转的都是些什么。

林三酒暗骂一句,紧盯着对面那人,忽然心中一动。

或许她的确有一个能出其不意击倒对方的机会……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她使劲吸溜了一下鼻子,脚下一蹬就朝那人影疾疾直扑而去。面对这样简单的攻击,那人似乎毫不往心里去;不仅避也不避,那人反而扬手一挥,暗夜中顿时响起了枪械打开保险时的“咔哒”一声。

林三酒猛地一矮身,当那只假的【能力打磨剂】脱手朝其腰间飞去时,一串嚣厉火光同时从她头顶上撕开了黑夜。半个教堂顿时被不断喷吐的火光照亮了,在光影摇晃之间,她在地上纵身一滚,一脚踩进了熄灭的火堆里,却也总算躲过了那阵枪火。

趁着枪火歇了一息的间隙,林三酒抬头一瞧,正好看见那人转身避过了银亮小瓶;然而她早就在将瓶子扔出去时,拧开了瓶盖——那瓶里的银光颜料顿时四下飞溅,星星点点地落在了那人后背上。

这就等于做上了一个标记。

“波西米亚,”林三酒扬声吼道,“网!”

别看波西米亚平时那个样子,关键时刻反应灵敏极了,不等她话音落下,半空中已经骤然泛起了一片星光;银色大网的光芒瞬时染亮了半个教堂,也同时照亮了网下的那个人。一时间,那头金发耀起的光泽仿佛要夺人呼吸一般。

林三酒腾地一跃而起,几乎怀疑自己因为重感冒而产生了幻觉。

……怎么会这么巧?

就在出手的前一个瞬间,斯巴安好像也反应过来了。他蓦地一回头,从那一双森林深湖般的翡翠色眼睛里乍然亮起了星芒;当他朝头上银网击出一股强风时,扎在脑后的金发也飞散在了风里,如同透进黑夜的一捧盛夏阳光。

886 一场交易……?

“我算知道你为什么是个老不死了。”

……银网被哗然掀了出去之后,就蓦地一闪而消失在了黑夜里,与它的主人一样再也没有了声息。刚才斯巴安被映亮了面容的一瞬间是如此耀眼,即使重又黑了下去,那惊鸿一瞥却仿佛仍旧留在视野里。

银光颜料溅洒在他的衣服上,幽幽地描摹出了他的半边轮廓;他看起来如同从暗夜森林里走出来的神之子一样,双眼沾染上了一重重幽绿。

不管见过几次,斯巴安外貌所带来的冲击感依然这么惊人。

直到人偶师阴冷冷地开了口,林三酒才激灵一下回过了神。

“你见谁都要拉个关系,所以下次再遇见,打不过也死不了了。”

他好像马上看出来二人是相识了。

林三酒吸了一下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教堂里没有人出声,好像都在看她打算怎么回答。她只好充耳不闻地朝波西米亚轻声喊了一句:“诶,没事了,把你的游鱼叫出来照个亮吧。”

黑暗中静静地没有一点儿回应。

“波西米亚?”

还是没有反应。

莫非是——

“我没有伤到她,”黑暗中立刻响起了斯巴安低沉悦耳的声音,仿佛察觉了她一闪而过的念头:“因为我看见了你。”

人偶师顿时低低地、充满厌恶地冷哼了一声。

林三酒不尴不尬地笑了笑,小步走向了波西米亚;身后斯巴安说了一声“我来吧”,随即一个半人高的大灯柱就从昏暗中迅速亮了起来,缓缓浮进了半空中。

柔和的光芒顿时洒遍了大半个破旧教堂。波西米亚正僵直地站在角落中,一动不动,浑身上下露出的每一寸皮肤都通红通红的,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烤红的石雕。林三酒轻轻拍了她一下,她这才突然跳了起来,大梦初醒一般:“干、你干什么?”

“我还要问你呢,”林三酒狐疑地问道,“你愣什么呢?”

“没什么,”波西米亚一眼也不敢看斯巴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另一个方向,十分不自然地扭着脖子:“我,我……那人是谁?”

“斯巴安,我和你说过的。”

随着一阵无花果的淡淡气息从身后扑了过来,波西米亚下意识地一转头,紧接着半张着嘴、一脸通红,一下子僵住不动了——又死机了。

“你跟她说起过我?”斯巴安靠近了低声问道。他的嗓音微微地沙哑下来,像轻轻擦过耳际的一声亲昵叹息。

瞧波西米亚的样子,即使她下一秒因为大脑过载从耳朵眼儿里冒出烟来,林三酒恐怕也不会感到奇怪的。

“是,有件事可能要找你帮忙。”

一想到波西米亚不久前还轻蔑地称斯巴安为“小白脸”,林三酒就有点儿忍不住想笑。她回头瞥了一眼斯巴安,想问问他和母王后来在地底怎么样了,又顾忌着头上的人偶师而犹豫了一瞬——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的脑海里猛地打过去了一道光。

人偶师直到现在还是这么冷静,也没有把他放在外面的那么多人偶叫进来,本身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有点儿气急地,她抬头喊了一声:“是你把他叫过来的!”

在教堂拱顶下没有被光芒照亮的一团昏暗中,过了几秒,传出了人偶师不冷不热的一声鼻音。

“那你为什么还要引我袭击他?”林三酒越想越明白了,要不是她被误导着准备伏击来人,斯巴安恐怕也不会朝她出手——要是刚才波西米亚的银网没有及时照亮二人,恐怕那一场战斗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人偶师颇有几分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能自己动手,也总得试试。”他凉凉地说,“万一他能把你杀了呢,人要心存希望。”

“你想拿我当枪,恐怕行不通啊。我早察觉到她是一个女人了,”斯巴安轻声一笑,似乎对人偶师全无畏惧——他的姿态是那样闲适,看起来好像只是在和老朋友聊家常:“所以我刚才本来也没有抱杀心。”

难道他刚才还没有使出全力?

这个念头在林三酒脑海中盘旋了半秒,很快就被另一个给冲淡了。她伸长了教鞭,朝半空中指指点点几下,因为心中有气,语气也不大温和了:“你下来,下来我们几个好好说。”

要不是她躲得快,手中教鞭差点就要被一个疾冲而下的攻击给打断了。她忙退后一步,确认了那不是又一个病魔以后,这才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转头问道:“你和他早就认识吗?”

斯巴安从喉咙里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走到火堆旁,坐进了林三酒刚才搬出来的椅子里,舒展身体伸直了两条长腿。与上次在兵工厂相见时,他似乎沾染了几分疲惫,深蓝制服凌乱地敞开着,衣领被拽松了,光影一路舔舐描摹出了他喉结和锁骨的形状。他仿佛走到哪儿,就能把光芒吸引着跟随到哪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去把波西米亚牵来了。在恐惧和谁知道是什么情绪的双重冲击下,后者脑子像是完全不会转了,乖乖地跟着她小步走了过来。

女性见到斯巴安羞涩、喜爱的反应,她都见过不少,唯独没有见过这种仿佛大脑里烧了丝一样的状态。金发男人伸出手,在波西米亚眼前轻轻晃了几下;波西米亚依然固执地扭着头,死也不肯转过来看他一眼。

人偶师突然冒出了一句:“这个人还可以。”

他说的显然不可能是林三酒或斯巴安,然而波西米亚挨了他一句夸,倒像是挨了一刀似的,脸色迅速苍白了下来。

斯巴安叹息似的低低吐了一口气,那双好像能将魂魄吸进去一样的湛绿眼睛,直直望进了林三酒眼里。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过了好几秒,才忽然沙哑柔和地一笑,温热吐息简直能把人的皮肤染得灼热潮红:“我现在是来刺杀他的。”

“啊,是吗。”

或许是重感冒的原因,林三酒只看着他愣愣地答了两个字。教堂里安静了几秒,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刺杀他。”

“等等——为什么?不是他叫你来的吗?”

斯巴安朝半空中扫去一眼,像是浸在白溪水里的绿翡翠从夜幕下一闪而过。“与其说是他叫来的,不如说我们两个因为以前合作过而有一点默契吧。他知道我要来刺杀他,我也知道他知道。”

“……你重说一遍,我感冒了脑子不好使。”

“不用感冒,本来就不好使。”

人偶师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像冰刀一样尖锐寒凉:“谁也不知道我们认识,所以兵工厂才派了他来——你打喷嚏的时候把脑子顺着鼻孔打出去了?”

斯巴安闻言,忽然看了一眼林三酒。

“干嘛?”她有点儿提防地问。

“你们很熟悉?”这不像是一个问句了。

“我说熟悉他会打死我。”

“……你以为我现在是动不了了吗?”人偶师的嗓音忽然变得轻柔而危险了。不过林三酒老老实实地等了一会儿,发现他还是没有下来——他的伤可能比她想象中的更重。

“所以你们很熟。”斯巴安拢起金发又一松手,那片鎏金似的光晕散乱地落了下来。

谁愿意老是碰上他?

林三酒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人偶师劝下来,扬声喊道:“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去我医疗室养伤?”

“滚。”

不等她再开口,斯巴安忽然坐起身,竟难得地流露出了几分烦躁:“人偶师,说正事吧。”

“两个白痴的耳朵都立得跟兔子一样,有什么好说?”

金发男人像没听见一样,单刀直入:“你要什么?”

教堂里静了一静。过了一会儿,人偶师冷冷地哼了一声:“签证官。”

“Done.”

“别急着同意,”人偶师阴沉沉地一笑,“我要的多。”

“一般来说两个就够了吧?”斯巴安微微皱起了眉毛。

“以前够,现在未必了。”

“什么意思?”

“你还没发觉吗?传送规律失效了,”人偶师停了停,似乎强行压下去了又一阵气喘。“……签证系统也混乱了。一个两个签证官不能保证什么了,现在他们都是消耗品。”

“传送规律失效了?”斯巴安吃了一惊,朝林三酒看了一眼。在她一五一十地说明了“大洪水”的传言、以及副本聚集医疗站一事之后,他怔了一会儿,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这么难以置信的消息,他却似乎接受得很快。“这也就能解释最近十二组织里的一系列状况了……”

也不知斯巴安想到了什么,声音越来越低,眼睛越来越亮,那光泽几乎叫人不敢直视。林三酒听见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或许这样正好”,想问时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要什么?”人偶师淡淡地问道。

这显然是一场交易,双方都要先把条件开出来,把筹码摆在桌面上。

斯巴安什么也没说,只是转头看了看林三酒。她从没有见过这个金发男人眼里流露出过这种神色——好像他看着时间之河卷走了所有人的尸身,唯他一个人站在时间之外的岸堤上,在风沙之中独自伫立。

她不知怎么想起他那一句“双生的灵魂”了。

她始终没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要的,你现在没本事给我。”斯巴安低低地说,“小酒,你的医疗室在哪儿?”

887 Pickle Rick!

这句话突如其来,林三酒一时还没有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啊?我可以领你去……你难道也受伤了?”

斯巴安冲她微微一笑,在一片散乱下来的金影里,鲜绿眼眸与雪白牙齿的对比强烈得几乎惊心。“那你就领我们去吧,”他低低哑哑地说,随即站起了身。

我们?

林三酒一怔,随即他的影子、他的体温和一股淡淡无花果的味道,就同时笼住了她,还掺杂着丝丝隐约的血腥气。她激灵一下,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斯巴安双手插在裤兜里,朝她颈窝间低下头,凌乱的金发和温柔的吐息轻轻痒痒地落在她的皮肤上:“你们先出去吧,离教堂远一点,行吗?”

波西米亚一眼都坚决不肯看他,只低着头紧盯地面;他的话音一落,她立即像逃荒一样匆匆往门口走。林三酒下意识地跟了上去,直到斯巴安“咚”地一声在她们身后关上了门,她这才一愣而回过了神。

她站在门口想了想,示意波西米亚与她一起退到远处去。

“干什么?”斯巴安一从身边消失,波西米亚的脑子就恢复了正常运转,好像也开始重新呼吸了。

“不是说让我们离远点吗?”

林三酒没料到,她才只来得及说上这么一句,前方黑暗里就蓦然跃出了数十条黑影。二人吃了一惊,刚要迎击,目光就落在那一张张五官肤色各异、神情却是一样麻木无波的脸上;她们随即意识到这些都是人偶,急忙收手向旁边闪了过去。

当人偶们像海潮一样从她们身边呼地涌了过去以后,她们对望了一眼,彼此都又浮上了另一层含义不同的惊色。

“他们……都去那间教堂了。”波西米亚小声说,好像怕让谁听见似的。

林三酒咬着嘴唇,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

……叫人偶干什么?

“斯巴安让我们出来是因为……?”波西米亚后半句没说出口。

夜色下那间残破了一半的教堂,隐隐约约、安安静静地立在荒草与藤蔓中。惨白的月色如同临死之人唇边徘徊的残息,与其说它映亮了视野,不如说它更像是即将要沉进无尽黑暗里去了。二人都有些不安,等了几秒,林三酒咳了一声,想通过聊天缓解一下气氛:“你刚才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波西米亚还要装傻。

“你一看见斯巴安就死机了,”她毫不客气地说,“我还从没见过那么夸张的反应。”

就算不明白死机是什么意思,波西米亚的白眼也要翻到后脑勺儿了:“你胡说什么!我是不大习惯这种人,仅此而已。他……他长得还挺有冲击力的。”

在见过斯巴安的人中,比起“帅气”“好看”这种不痛不痒的形容,他们似乎都觉得“冲击性”、“震撼”之类的描述更合适。

“你最好早点习惯一下。”林三酒提醒她了一句,“毕竟要让他和我们一起进意识力星空,你到时可不能表现得跟个残疾人一样。”

她虽然摸不透为什么斯巴安好像对她有点特殊——当然,绝对不可能是男女之情——但正因为这一点,她也很有信心斯巴安不会拒绝帮她这一个忙。

“你才残疾人,不提他了,”波西米亚烦躁地转了两个圈,“你为什么非要让人偶师去Exodus?十二界里称呼他什么你知道吗?”她压低了嗓音,“疯狗!”

“今天是朋友,明天是人偶。”她越说脸越白,急得好像恨不得能能使劲摇晃林三酒,把这个疯狂的念头从她脑子里摇出来:“你自己想死怎么不去Exodus外头死,我房间里还有好多东西……”

“我们不是朋友。”不算是吧?林三酒嘀咕了一句。

“那不是更糟糕了吗!”

“他以前不小心说过一次不会杀我,我看他还是挺有信用的……”

波西米亚绝望地看着她,好像她已经无药可救了。

林三酒张开嘴,刚要再说点儿什么,一声轰然巨响差点将她惊得心脏一停。二人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几步,抬头一看,正好看见那间废教堂在烟尘灰雾里轰隆隆地踏下来了一半——教堂屋顶仿佛变成了一块毫无抵抗力的布,被气流不存在的真空给狠狠“吸”了进去,再也支撑不住,一片一片地碎裂坍塌了。

脚下地面咆哮似的隐隐震颤了一会儿,两个女人都有点儿呆住了。

人偶师那张丝网般的床,不就是挂在屋顶上的吗?

“我、我们趁现在跑吧,”波西米亚眼睛一亮,“他们两个说不定是事情谈不拢,打了起来。跟我们没有关系,正好可以脱身……喂,你去哪啊!”

林三酒冲向教堂的影子,快得仿佛只是人眼花的错觉。

“你们在干什么?”她高声喝了一句,然而不等接近教堂大门,从暗影处蓦然扑出了又一个人影,直直朝她身上撞去——林三酒猛一刹脚,游鱼般灵活地一转,就从那个人偶身边躲开了。

但是她躲开了一个,却躲不开门后接连扑出来的更多人偶。其中一个操纵着不知多少只保龄球一样大小的圆球,骨碌碌地从教堂里滚出来,霎时就像水浪一样淹没了一大片地方,逼得林三酒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了。

“滚远点!”人偶师底气不足,微微带喘的声音,从教堂里响了起来。

林三酒被几个人偶拦住了,数次左右腾挪闪扑也没有冲出他们的包围圈;迫不得已之下只好朝另一个比较通情达理的人喊话:“斯巴安!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打破屋顶?”

轰塌了屋顶的总不可能是人偶师自己。

“刺杀他啊。”斯巴安答道。他的嗓音悦耳得很特殊,即使隔了一段距离,却好像仍旧是挨在耳边低低地说话:“不先把他弄下来,怎么刺杀?”

“等等,你们不是认识——”

林三酒没能将这句话说完,就迎面被一个人偶的能力给击了个正着。

她压根没料到人偶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其不意地攻击她——她不知道那人偶具有的是什么能力,只是周身骨头、肌肉都仿佛挨了强酸淋过一遍,痛苦得几乎全部紧缩绞皱了起来。痛苦总是感觉特别漫长,当那阵强光好不容易才从眼前灭下、血液也重新放缓流速的时候,林三酒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边意识到自己的视线矮了。

……矮了很多。

不是从一米八到一米六那种矮法;她眨了眨眼,看着面前与自己视线平齐的一丛野草、人偶们的靴子头,一时间还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三酒?”

直到波西米亚颤颤巍巍地叫了她一声,林三酒才转身看了一眼;身体动起来时感觉很古怪,好像脖子不大够用似的——她回过头,怔怔地看着波西米亚,和自己后半截绿油油的身体。

过了几秒,波西米亚的声音从挺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你变成一条青瓜了。”

青瓜?!

除了五感还在,嘴巴也能张开之外,林三酒的手脚都不见了——甚至她在震惊之下一松劲儿,就感觉自己的“脖子”弹了回去,正好很符合青瓜细长尾部的那一点儿微微弹性。

那几个人偶一见她成了青瓜,当即转头就走,迅速消失在了教堂门后。

“运气挺好,”教堂内光芒闪烁,剩余的几堵墙壁不断在力道冲撞的闷响中微微发震;即使身处于战斗之中,人偶师依然喘息着冷笑了一声:“一下子就抽中了最糟糕的奖。”

击中她的人偶,不管有什么进化能力,这个能力都一定是有限制的;“改变对手物种形貌”这一点威力太强大了,所以限制也一定很大——林三酒想了想,觉得这个限制很有可能是时间上的约束,当下张口喊道:“波西米亚!把我拿走!”

“拿走你干什么?”波西米亚丝毫不肯动,“炒鸡蛋啊?”

“别闹了!”

“你别闹了才对。他们打架就打啊,你往前凑什么凑,”波西米亚非常不高兴,“等着,我甩根绳子过去,你要叼住哦。”

不过不等她的绳子甩过来,林三酒只觉身体骤然一松,就在一阵暖洋洋的舒展感中重新张开了筋骨四肢。她刚才的猜测没错,那人偶的能力不仅有时间限制,而且能力持续时效也很短——威力越大的能力,限制也就越严格。

她兀自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赶忙一骨碌爬起了身。在她变成青瓜的那短短数十秒中,教堂里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昏暗安静了下来。林三酒踟蹰着刚要走上去,教堂门就被人从里推开了。

斯巴安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走出了门,神色似乎更加疲惫了。他脱下了深蓝制服,将它挂在臂弯里,也看不出有伤没伤;二人目光一碰,他就咬着嘴唇微微朝她笑了起来,夜色下一双湖绿眼睛里仿佛荡漾着柔和的、却足以噬人的光。

“走吧,”斯巴安语气依旧温柔而亲昵,“带我们去你的医疗室。”

林三酒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一个身材高壮的人偶——很显然只能是一个人偶——怀中抱着一个单薄得如同枯叶般的黑色影子,也从教堂里走了出来。不知道斯巴安用了什么手段,那人偶竟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没有半点别的动作。

“太固执了,”当看见她的一脸困惑时,斯巴安叹了一口气。“你不是想让他去医疗室吗?不用点武力让他失去意识,他不会乖乖去的。不过我趁他伤重这么干,恐怕这事还没完。”

888 诶这个章节号很吉利嘛

人偶师昏迷过去的时间恐怕不会太长,每过去一秒,他醒来的几率就大一点;一旦他醒了,那情况会变得多么糟糕混乱,简直叫人不敢想象。时间突然变得如此宝贵,然而三个人却还是站在原地浪费了好几分钟,始终没朝Exodus出发。

“不走吗?”斯巴安歪过头,金发从翠绿眼瞳旁散落下来,神色像是一只迷惑的小狗。“你不是希望他去吗?”

林三酒望着那张苍白、瘦削而平静的面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犹豫了。

平静那是现在,他醒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他……我担心他醒来以后会气得发疯……”她咬着手指尖,xodus毕竟是她家,她可不想在某个早上从废墟之中醒过来。

人偶师在那个高壮人偶臂弯里显得越发单薄了,手腕、锁骨、肩骨的形状都在皮衣下清晰可辨,好像没有多少重量。他在昏迷过去以后,看上去仿佛洗去了数十年的尘埃,重新露出了一丝那个少年的隐约轮廓。真叫人很难相信,平时那庞大的力量与威势都是从这一具瘦瘦长长的身体里涌出来的。

“我不在场的话,他也就没有发泄愤怒的对象了。”斯巴安挑起一边眉毛,低低地笑了一声,也许是看出了她的又一份担忧:“虽然人人都说他是个疯狗,不过疯狗也不会回头咬救了它一命的人。”

想到过去几次与人偶师之间的纠缠对抗,都让她还算完好无损地脱了身,林三酒最终下定了决心:“那么……你打算把他送过去就走?”

“你要是开口的话,”斯巴安朝她低下头,抬手轻轻将一绺碎发别在她的耳后,指尖的暖热从耳廓上痒痒地滑出一道弧线。那双眼睛——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仿佛在看着她的时候,也同时望见了无尽的原野和海洋:“……我就去。”

林三酒即使不回头,也知道波西米亚又死机了。

比起其他人来说,她对斯巴安的容貌、态度,都算有一定的抵抗力;再说她还有一肚子关于母王的问题想问。想了想,她毫不客气地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了。我怕他半路上醒过来,我一个人维持不住情况——波西米亚又靠不住。”

这句话神奇地将另一个人从“烧丝”的状态里拉了出来。

“不不不不,”波西米亚摇头摇得耳环都甩了起来,在夜里泛成一片光:“你们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们就此别过了。”

“你房间里不是还有很多东西吗?”

“仔细想想,其实都是你的嘛。”

林三酒盯了她一会儿,波西米亚不自然地扭过了头。她倒是非常谨慎,不管往哪看也不会往斯巴安的方向看,视线一触及他的靴子就立刻弹开了。

“潜力值不要了?附着条件不清理了?”

波西米亚顿时犹豫了起来。她咬着粉红嘴唇踌躇一会儿,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人偶师身上扫了一眼,随即像烫着了似的:“……我、我看得很开,我原谅你了,那都是……身、身外之物。”

光是说出这句话就要把她难死了。

不过不管她怎么说,林三酒是绝对不打算就这么让她走的。

说来也怪,明明上次在意识力星空分别时,波西米亚也早就少了一大块潜力值、被污染了附着条件;然而这次二人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她却忽然开始替波西米亚操起心了:实力受损这么严重,脾气又那么坏,万一哪天让人弄死了怎么办?平时上哪找吃的,都吃些什么?脏了累了有地方洗澡睡觉吗?

更何况,波西米亚还是她唯一一个进入意识力星空的希望呢。

然而她把自己的担心刚刚说了个开头,波西米亚却像是被侮辱了似的生气了:“用你管!我自己活得可好了!”

眼看这样纠缠下去,浪费的时间越来越多,人偶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醒了。林三酒刚刚叹了口气,还不等她转过头,身边的金发男人忽然朝波西米亚一笑:“真的不去吗?”

波西米亚好像还沉浸在和林三酒的斗嘴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循声一抬头,正好与他的双眼撞了个正着。

“……走吧,”

斯巴安亲昵地对林三酒轻声说道:“你看,幸好我在这儿,你才能把他们都带回去。”

“我就是担心以后怎么办。”

当二人牵着一个人偶、一个波西米亚重新攀上了Exodus停留的那座山峰时,林三酒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幸亏人偶师伤势太重,一直没有醒过来,这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

即使是兵工厂出身的斯巴安,在看见Exodus的那一刻也仍然吃了一惊。莎莱斯打开了大门之后,波西米亚一个招呼也没打,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朝自己房间跑没了影子——好像能早点离开斯巴安就能重新喘上气了似的。金发男人随着林三酒走进过道里,四下望了一圈,忽然笑道:“这是一艘飞船吧?”

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林三酒压根没有掩饰好自己的吃惊。

金发男人冲她一笑:“很不错的一艘飞船。动力源是什么?有需要的话,你和我说一声——噢,对了。”

她一怔之际,斯巴安已经朝她低下了头,无花果与血的气味顿时与阴影一起笼住了她。

“我走以后,不要把它换地方啊。”他嗓音低沉,悦耳得好像能将人心都颤成了琴弦。

“为,为什么?”

“……你不需要防着我。”在与她相处时,斯巴安有时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是在隐隐忍耐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如同森林在月夜下弥漫起的幽雾。他显然不愿意再说下去了,不等她接口就转了话题:“趁我还在这里的时候,我们把人偶师处理一下吧。”

说得好像他是一块死猪肉。

虽然没有医生,但好在Exodus的医疗室里设备一应俱全,斯巴安又恰好因为常与各种器械打交道,很快就熟悉了诊疗仓一类机器的操作方法。看着他,林三酒就不由想起了另一个对器械更为精通的人,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偏偏不能去找Bliss。

她不指望自己那一个把戏能永远骗过卢泽的人格们,Bliss所在之处一定正处于严密监视之下,只要她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正当她出神时,斯巴安也在前方一台治疗舱旁摘下了手套。林三酒精神一震,忙问了一句:“怎么样?”

斯巴安没答话,只脱掉了白色医生褂子,露出了底下一身凌乱而敞开着的深蓝色制服。看来早在他见到人偶师之前,就不知和谁经历了一场战斗。

“……能活着真是一个奇迹。”

他微微皱起眉头,金色睫毛的倒影投在翡翠里,像阳光落在了湖面上。“我给他做的检查还不够充分,不过从我得到的结果上来看,简直就像是有人闯进了他的细胞和基因,毫无顾忌地破坏了一通似的。”

“那……那他还能好吗?”

斯巴安看了她一眼。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走上两步。躺在治疗舱里的人偶师,看起来苍白得就像是死了一样,比教堂里时的情况又更坏了。她双手放在舱门上,定定地望着他,一时间仍然有点恍惚。她不太敢相信自己竟然主动把这个魔头给请进了家门,更不太敢相信自打二人相识以来,他眼角的亮粉竟然第一次消失了。

在教堂里时还能隐隐看出一点儿颜色,现在却像是从没有染上过一样。

如果人偶师知道了,大概会高兴吧。

“我不是医生,我没法给他实施深层治疗。情况暂且算稳定下来了,接下来要看他自己,”斯巴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他的体质和意志。”

意志?林三酒唰地抬起了头。

“你是指那种……强烈的生存意志吗?”

“是。”

“……那可糟了。”林三酒苦笑了一声,一颗心直往下沉:“他……好像没有那种东西。”

斯巴安又瞥了她一眼。

在那双眼睛之下,仿佛连人的灵魂都即将动摇喘息起来一样。林三酒赶紧转过头,向医疗室门口走去:“走吧,先让他在这儿休息好了。”

如果可以,或许应该找个医生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却在表盘上看见了16个数字,这才想起来这挂钟与Exodus一样不知道是从哪个世界里流出来的。

“凌晨四点了。”斯巴安一夜未睡,嗓音沙哑低沉了下去。

“我在中午之前还要去签到……刚一来到这个世界,我就不小心踩进了签到副本里。”林三酒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他一眼,疲惫地笑了笑:“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说。我有好多事情想要问你呢……莎莱斯是一个好厨子,而我的食材恰好特别丰富。”

斯巴安很显然也累了。他将金发松松散散地扎成一个小髻,露出了肩颈处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线条,像是终于能够放松下来似的,冲林三酒微微一笑:“那么,请你带路吧。”

889 小番茄与大洪水

不管波西米亚本人的意愿如何,她最终还是被林三酒生拉硬拽地弄出了房间。她倒是学聪明了,特地找莎莱斯要了一顶鸭舌帽戴上了,还将帽檐压得低低的,这才肯跟林三酒、斯巴安二人一起在餐厅里坐下来。

“我是这么想的,”

当莎莱斯为他们几个一道一道地送上各式菜肴时,林三酒把玩着酒杯说话了。她猜斯巴安、波西米亚的饮食习惯或许和家乡世界中的西方人差不多,所以准备的也都是一些西餐。她顿了顿,在心中斟酌几遍,开门见山地说:“我希望我们能够组成一个守望相助的同盟。”

“噢?”斯巴安只发出了一个字,带着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的味道。

“……我真的好累。”

林三酒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晃了晃酒杯。金红色的酒光欢快地闪烁荡漾,瞥一眼好像就能叫人忘记了愁苦——怪不得清久留这样着迷于杯中物。

“在末日世界里流浪了这么久,我真觉得够了。我从很久以前就不再记日子了,老实说,打从离开家乡后到现在过了多少年,我都记得不太确切了。”

也许是开场白太过沉重,桌上二人都没有去动自己的餐具。

“这些年里,我不断遇见伙伴,又不断和他们失散。大家都像是不由自主的散沙,风把我们吹到哪里就是哪里……为了不落在一个无法回头的地方,每一天最大的意义就是找一张签证,能让自己下一次的14个月活得轻松一点。”

对于这一点,十二界的进化者感触似乎尤其深。波西米亚“嗯”了一声,用极低的鼻音说道:“……我下一个世界还没有着落。最近十二界里,流出市面的签证越来越少了,价格也贵得一塌糊涂。”

没让她一个人离开果然是对的。林三酒看了她一眼,把她差点掉进盘子里的一绺长卷发给拨到了肩膀后面。

波西米亚怔了怔。

“正好我略微知道些情况,”斯巴安轻轻抿了一口酒,唇上留下了一点湿润的红渍。他朝林三酒抬起眼睛,舔了一下雪白的牙齿,笑了:“你先说,我可以等。”

林三酒点点头,停顿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这种日子我过够了。”

她不知不觉将酒喝完了,望着酒杯轻声说:“作为一个流亡的人类,在遇见另一个人类时,第一反应却总是提防,戒备和猜疑。与我相知又可靠的伙伴们,都被无法反抗的力量给打散了,不管我战斗多少次,浸染了多少血,最后还是一个人在没有尽头的黑暗森林里跌跌绊绊、充满恐惧地往前走。”

林三酒平时总是被各种生死危机追逐着,似乎从来也没有机会好好考虑过这些事情;然而一旦难得地有机会放松下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想法是从哪儿、自然而然地流了出来——好像她把这席话在心里练习了许多遍似的。

“我知道我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我其实非常、非常地愤怒。我想要结束这个局面,想要打破它,想要反抗它。我想要摆脱这个把我们每个人变成了孤岛的庞然大物。”

她的手指慢慢在酒杯上合拢了。

“以前我看不到任何希望,但是现在不同了。”

在一片静谧中,斯巴安忽然轻声说:“……大洪水。”

“是的。”

“大洪水到底是指什么?”波西米亚小心地问了一句,“圣经里的大洪水席卷了全世界……但是这个大洪水不可能把每一个星球都冲毁吧?宇宙里总不会有水冲出来。”

“老实说,我自己也还不太清楚。”林三酒摇摇头,神思在女娲身上游弋了几秒。要是她还能再见到余渊,或者她可以找出更多的线索……“我一开始也被这个消息惊住了,尤其是在亲眼见到了副本有了自我意识,也在为了大洪水做准备以后,我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灼热的酒精一路滑下喉咙,落进身体深处,落地发芽地将热意徐徐舒展开,熨帖了她每一寸紧绷的神经。

“你们别笑话我,我其实也只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我隐约觉得大洪水也许是一次最好的机会。万事万物,不破不立嘛,”她苦笑了一声,“我想利用这次机会,让我和我身边的人都不必再受这种苦了。”

“大洪水未必是实质意义上的水——或者说,未必会是任何实质的东西。”

斯巴安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儿,这才轻声说道。他显然有很久没有合过眼了,即使思维意识还不受影响,嗓子里却沙哑得像是漂浮着一阵烟雾。

“那是什么?”波西米亚用帽檐挡住了视线,说话也流畅多了:“你有想法了?”

“从你们告诉我的几件事里,我发现了一个……姑且叫做共通点吧。”

他的嗓音又哑又温柔,仿佛是绕着人耳际徘徊不散的云烟,多听一会儿都要被迷失了神智——波西米亚多听了几句,立刻举起杯子,咕咚咚喝干了自己的酒。

“什么共通点?”

“不管是传送时限失常,还是签证把人送错了地方,或者是副本挣脱束缚逃走、对人类展开屠杀……”斯巴安说到这儿,仰在椅子上呼了口气,喉结微微一滑。“所有的事,本质上都是‘规律的失效’。”

的确是这样……林三酒点点头。

“大洪水如果指的是某种实质意义上的天灾人祸,它对规律应该是没有影响的才对。”斯巴安歪头想了想,一绺金发滑下了面颊。“比如说,如果它真的是圣经里那样冲毁一切的大洪水,也只能把看得见摸得到的东西冲毁了,却没法解释为什么这些规律会不再起作用——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懂了。”林三酒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叉子无意识地扎起了一颗小番茄,来回摆弄。“那你认为它是……?”

斯巴安望着她的叉子,忽然一笑,伸手从她叉子上拔下了那颗小番茄。他自己的盘子里明明也有几个,却自自然然地将它放进了嘴唇之间;雪白的牙齿咬在鲜红上,碎裂时那一下汁液声响叫人甚至忍不住想打个战栗。

这个人怎么每时每刻都这么——这么——

林三酒瞪了他几秒,一时也不知道该称之为什么好;直到波西米亚忽然也伸出手去,从斯巴安盘子里拣起一颗小番茄放进了林三酒的盘子里,这才用手压着帽檐催促道:“你快说啊,别光拿人东西吃!”

她大概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斯巴安失笑似的吐了口气:“我认为,大洪水本身可能指的是‘秩序的崩溃’。”

他抬起头问道,“小酒,你说的女娲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解释情况时,她曾简略地提过几句女娲;此时得了这一问,林三酒才将她与女娲是如何相识、当时所发生的事都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就像是重新经历了一次自己的过去,即使已经过去多年,她没想到自己关于女娲的记忆还是这样鲜明——最清晰最深刻的印象,还是女娲身上那种傲立于生物之巅一般绝对而强大的自信。

“人类存在即是恶”——对那个人而言,这一点是神谕,是信仰,是使命,是宇宙间不可动摇的真理。

“什么呀,这不是个反人类嘛。”她说完以后,波西米亚嘟哝着,笨拙地试图切开盘子里的惠灵顿牛肉——不管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熟悉西餐的人,“大洪水说不定就是她引起的……这破玩意儿怎么吃?”

“虽然不是没有可能,”林三酒替她切开了牛肉,“但我很难想象她能有这么……这么令人无法理解的力量。”

斯巴安低着头,额骨、眉骨和鼻梁形成的高低起伏中,光影恰到好处地奉承着他的每一抹线条。金色的浓睫毛微微一颤之后,他抬起眼睛:“如果女娲是这样一个人,我倒是对我的猜想更有把握了。”

“怎么讲?”

“这就要从世界毁灭开始说起了。”斯巴安啜了一口酒,“虽然我出生的时候,我所在的那个世界早就已经彻底荒芜了……不过我也清楚对于正常世界末日来临的图景。每一个末日世界,几乎都是由一个成熟发育、完整运转的人类社会主宰占据了一个星球,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它们都在某一个时间点上迎来了人类社会的毁灭,对吧?”

“是……不过这说明了什么?”

“你想,尽管我们至今仍然不清楚是什么力量造成了14月传送、以及能力觉醒进化……不过不难看出来,它保护了人类,传下去了这个种族延续的火种。”

灯光落在酒杯上泛起水晶般的光泽,映在那双绿得令人心惊的眼睛里。

“不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斯巴安忽然笑了,态度比往日更加随意一些,或许是酒精的作用:“造成这个现象的,可能仅仅是初步崩塌这个过程中某个随机的原因,而不是背地里有什么人类的保护神。”

“初步崩塌?”

“对。”斯巴安微微低下了声音。“你见过雪崩吗?千丈雪崖上堆积的万吨厚雪,往往不是一次就砸下来的。我没想到世界末日也是同理……我们从第一次的物质世界崩塌中侥幸逃得一命,形成了一个适应性的新秩序。”

他顿了顿,餐厅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现在,轮到秩序崩溃了。”

890 跑腿大使波西米亚

【今日困乏难耐,所以章节短小,不接受反驳意见】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891 老炮儿波西米亚

波西米亚上路的时候,东方朝阳才刚刚露了一线边。夜里吃过了一餐不知道是什么的饭以后,她就被打发去睡觉了,因为林三酒怕她“精神不济,办不好事情”——这根本就是瞧不起人。

更何况林三酒自己仍然留在餐厅里,不知与斯巴安商谈什么一直说到天亮,她倒是不怕“精神不济,办不好事情”了?而且,他们有没有好好讨论去意识力星空拿潜力值的事儿?

只睡了两个小时,xodus外的天空仍然是一片阴郁的墨蓝色,幽绿近墨的重重森林,被笼在氤氲漂浮的雾气之下,只能看清一个隐约的轮廓,仿佛是没有底的一片深渊。

波西米亚望着脚下山林,被冷冷晨风一吹,竟也有点儿从骨子里发酥。明明以前自己一个人多少风浪都能闯过来,如今不过是在Exodus住了几天,却整个人都安逸松软起来了;最糟糕的是,与人相处久了以后,竟有点儿抗拒以往那种独来独往的状态了……

这样下去可绝对不行。

“这还不如不睡,我困死了。”她耷拉着一张脸,朝送她出门的林三酒抱怨道。幸亏斯巴安不在,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哪里去了。

“过会儿就好了。这个给你,”林三酒没理她,只是不知从哪儿拿出了满满一把纸鹤。“我特地拿了不少,我们可以随时保持联系……你会用的吧?”

连这种最基础的通讯道具都不会用的话,那她以前得混多惨啊?

要不是困劲儿没过,波西米亚肯定又要当场吵起来。她劈手抓过纸鹤,往挂满流苏的腰间袋子里一塞,转身就朝山峰下走了。

“记得我告诉过你的话!”林三酒还在背后扬声喊了一句,似乎很不放心。“路上别乱跑,早去早回!”

“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烦!”

波西米亚一肚子的不高兴,总算在她来到布莱克市场时稍稍好转了一点儿。她兜里还有一些林三酒揣给她的红晶,足可以难得奢侈一次,买点儿以前不舍得买的小东西。有一种来自过去世界的指甲油,被进化者重新加工过后,不但能随心所欲地变换颜色,还可以根据颜色在指甲上呈现出不同的“幻境”——指甲油其实谈不上贵,但她还是第一次肯把钱花在这种毫无用处的东西上。

她将十指伸进阳光下,顿时感觉一阵遥远湿润的风从碧蓝海面上扑面而来,与阳光、棕榈树的影子一起映在了眼睛里;海浪在沙滩上碎成一片片雪白浪花,不知哪里响起了海鸥长长一声叫。

怔怔地感受了一会儿海风,波西米亚低下眼睛,收回了手。

她熟悉的世界,很少像指甲油幻境,旧日游记,或人类社会留下来的录像电影那样,对她展露出如此平静宁和的善意。

……什么攻守同盟的伙伴们,都太蠢太天真了。

波西米亚走在人群里,身边匆匆忙忙、熙熙攘攘的进化者们,都在各自为了各自的生存而奔波忙碌。近在数里之外的医疗站都被副本侵占了,布莱克市场却像是丝毫不受干扰、也丝毫不知情似的,依然在每一天的轮轴上循规蹈矩地转。

他们难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波西米亚皱起眉头,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找个旧识打听打听。

“那个余渊也不是昨天遇险的,”她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几句,“要死早就死了,要活也早就活了。”

那么她早去晚去半个小时,也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吧?

再说,他们现在正需要多一点消息,林三酒知道了应该也没事……

想到这儿时,波西米亚忽然有点儿不甘心地咬紧了嘴唇。她一向是怎么爽快怎么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从来不瞻前顾后地考虑别人;至于造成了什么后果,那就等后果出现的时候再把它兜头击碎就行了,击不碎的时候再跑。

现在她是怎么了?怎么去打听个消息还要考虑林三酒会不会着急?

仿佛是为了证明她依然故我,波西米亚四下扫了一圈,见没有人注意她,一转身就没入了不远处一条窄窄的小巷子里。

这条窄巷子里又黑又脏,被几只巨大的绿色垃圾桶给占去了一半的面积。附近好几片区里产生的垃圾、脏污都会被集中到这儿来,再由打扫街道的堕落种们装进垃圾车里收走——它常年散发着一股浓烈得仿佛要活了似的腥臭气味,所以往常几乎没有进化者肯往这里走。

波西米亚在踏进小巷路上的污水坑里之前,就把自己又长又宽的衣袖、裙角都系了起来。她将长发扭绞成一条叼在嘴里,双手按住自己吉普赛人一般宽松飘荡的衣服,小心地走向了最深处一只垃圾箱。

这只垃圾箱并没有完全贴着砖墙,在它和砖墙之间还有一条黑幽幽的缝隙。目光往里一扫,就能看见缝隙地面上污水的微弱反光。一切看上去都是黏臭腐烂的,她用衣角包着手,搭在垃圾箱后方使劲朝外拉了一下,露出了足够一人站立的空间。

从黏着一只死老鼠尾巴的墙缝处,往下数四块砖,再往左数两块,重重地敲一下……波西米亚松开了衣角,静静等了几秒,就见那砖块哗啦一声被人从里拉开了。

“我们这儿是养老鼠的鼠场,不要打扰我们!”

“我是来瞧瞧老鼠养得多肥了的。”波西米亚弯着腰,一张口,头发就掉了下去。

黑漆漆的墙洞里静了静,那声音又问道:“你要买老鼠肉?”

“是的。”

“做什么用?”

“做烧烤卖。”

墙洞里发出了一声像哼似的笑。“能进来的话,就尽管进来吧。”

接下来可要辛苦了。

波西米亚最讨厌这个部分了,甚至比付钱的时候还讨厌。她必须要把所有镯子链子都收起来,缩起肩膀,将自己收束成小小的、紧紧的一个,从那又黑又脏的洞里艰难地挤进去——每一次她都会穿上一件旧外衣,但这次只好任那黑黢黢的洞道把自己的裙子给刮破了。

那个洞的宽度,正好能让一个体型正常的人挤过去,又刮擦得人十分难受;简直就像是这里的人一点儿也不欢迎有顾客来似的。

“没什么钱。”

脚一落地,还没等眼睛适应黑暗,波西米亚就听见前方不远处有个破风箱似的嗓音吐出了这四个字。

“老顾客了。”另一个听起来难分伯仲的声音答道。

“含金量低的老顾客。”

“胜在安全。”

波西米亚每次进来时,都会被他们发觉自己没有多少钱。

黑暗中的那对双胞胎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她始终想不明白——就像她也想不明白他们是如何掌控、分析了十二界里绝大多数的信息一样。她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地反击了回去:“能付款就行了,你们管我平时有钱没钱?你们天天住在下水道里,拿钱有个屁用。”

“哦,是波西米亚啊。”——即使面具改变了波西米亚的容貌和嗓音,她的脾气可是面具盖不住的。

哼了一声,波西米亚的眼睛开始渐渐适应黑暗了。

红色与蓝色的光点,零星散落在黑乎乎的房间里,时不时地明灭一次。方方正正的无数个影子堆积在一起,让这儿看起来像是积攒了许多箱子的仓库;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体型差不多、即使没有光也能看出来他们很久没剪头发了的黑影,正在他们的破椅子上一圈一圈地转。

虽然外面那样脏臭,但房间里的气味却还能够忍受——只不过是两个男人终日困在狭窄房间里的体臭、呼吸、烟味、灰尘、残余食物与老鼠屎的混合体罢了。

“有必要每次来都关灯吗?”波西米亚抱怨道,“好歹我也是个顾客。”

“商业机密。”左边的影子说。

保护手段真次。换一个人戴着夜视镜来,不就什么商业机密都暴露了吗……波西米亚想是这么想的,但总算没有把它脱口而出。

“快说吧,”右边的影子推着桌沿,连人带椅子咔吱咔吱地转了一圈:“要打听什么?”

波西米亚斟酌了一会儿。

“十二组织内部的事情,你们能拿到消息吗?那种即使对内部成员来说,也有可能是比较隐秘的事。”

“瞧不起人!”左边的影子猛地转了个圈。

“你应该问我们什么消息拿不到。”

“不,这个问题还是别问了,对生意不好。”

波西米亚赶紧趁着他们的停顿,将一句话插了进去:“先让我说!我要知道十二组织内部,嗯,最好是高层,对于大洪水一事都知道些什么……他们又打算怎么办。”

两张椅子同时停了下来,老旧金属的咔吱声在黑乎乎的房间里慢慢静了。

“大洪水……?”左边的影子似乎有些疑惑。

这对双胞胎,莫非还不知道大洪水的事儿吗?

“等等,”右边的影子仿佛察觉了波西米亚要张口,“你不要说,让我们针对你刚才发言中流露出来的信息进行一下分析!”

这俩人真是……太不正常了。

波西米亚闭上嘴,呆呆地等了好一会儿,才听黑暗里同时响起了二人的声音:“你是指末日世界系统即将崩溃一事吗?”

892 乌鸦嘴的传承

波西米亚登时吃了一惊,后退一步时差点撞在墙上。

“啊?”她一时间只能发得出这么一个字,“你们……你们怎么……”

“猜对了?靠边了?”左边的影子盘起腿问道。

“仅凭这么几个字,不知道我们命中率是多少。”右边冷静地说。

波西米亚吸了口气,试图在脑海里理顺思绪,好剥丝抽茧地一点点把自己要问的信息给引出来;然而闷头想了几秒也不得章法,她就突然发了脾气:“我最烦你们这个德行!有什么消息就赶快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不懂得问问题的人,”左边说。

“……就不懂得如何找出信息。”右边接上了后半句。

“你妈不懂找信息。”

“我们妈确实不懂。”左边说。

波西米亚一把抽出林三酒给她的小袋子,使劲在空中晃荡了两下:“这个总可以代替问题了吧?”

“从袋子的体积和发出的响声上来说,要么勉强够了,要么里面是一袋石头。”右边答道。

波西米亚那种一向随心所欲的性子,在离开林三酒以后就像是没扑灭的火星,又重新熊熊燃烧了起来;她二话不说,扬手丢过去一块红晶,正中右边那个影子的脸上:“石你妈!”

黑暗里的影子果然“哎哟”了一声,捂着鼻子弯下腰,缩成了一团。

左边的在同一时间也跟着“啊!”地叫了一句痛,连说话时都带上了鼻音:“你给钱不必使那么大力气的!”

“真俗套,”波西米亚冷笑了一声,“怎么着,双胞胎就肯定有身体与心理的感应啊?你们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确实是红晶。”右边似乎缓过了痛,捡起地上的红晶,还不忘发表了一句鉴评。他想了想,才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似的,解释道:“这个是天生的,不是我们……”

“行了,开始进入正题吧。”波西米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谁管你们精神连体婴是怎么回事。”

“你的钱恐怕不够付的。”

“净说鬼话,”她呸了一声,“我刚才泄露给你们信息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信息很重要吗?折成钱,够把你们俩买十遍了。”

左边慌忙解释道:“不,不是……我们的意思是,红晶我们可以不要,但你要和我们做信息交换。”

波西米亚扬起一边眉毛,意识到了:这对双胞胎果然还不太清楚大洪水的事情。

“你们既然不清楚,又是怎么知道末日世界的秩序要崩溃的?”

“这你可问着了——”

“不要泄露商业机密!”左边的喊了一声,右边的立刻住了嘴。顿了顿,二人同时叹了一口气;左边那个似乎稍微稳重一点儿的黑影子开了口。

“我可以把你所关心的、十二组织内部的信息告诉你。”左边似乎做了决定,说话时也流畅多了:“大洪水一事,目前还没有多少人知道。”

……感觉上,好像他们只是根据自己刚才说的话做出了什么分析,恰好获得了那么一个“要崩溃了”的情报;至于具体的细节,他们显然也一无所知。

波西米亚在心里啧了一声。

问题是,她也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啊!这要她拿什么交换?

想了几秒,她干脆利落地放弃了:反正这对双胞胎又不知道她不知道,先把自己要问的讯息骗出来,别的以后再说。

“就算有一部分人知道,那么这个数字肯定非常小,我们还察觉不到。”在她暗暗下了决定时,右边正好补充了一句。

“而且,知道大洪水一事的人不仅人数少,他们至少目前还没有针对这个问题做出任何行动。”

也是,林三酒也是昨晚才刚刚确定了接下来要做什么,连有没有把握都不清楚……波西米亚点点头,提出了疑问:“可是明明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儿,比如说医疗站吧——为什么没有人产生怀疑?”

“你说得对,在过去五个月内碧落黄泉中的’异常因素’数据,的确呈现出了较大波动。”左边平静地说。

“有十来名未到传送期的进化者无故失踪了。我们怀疑,这只是因为他们都是十二组织成员,所以失踪才会被发觉;除了这些十二组织成员之外,或许还有更多进化者不声不响地消失了而没有人知道。”

“因为数据小,几乎没有扩散出什么波纹,”左边语气充满了遗憾,“我们也很难断言。”

波西米亚突然想起了橘园那一个本该有人看守的出口。

“有一名签证官失去了能力,退化成了普通人,让签证官协会大为震怒。他们以为有人开发出了针对签证官的物品或能力。”右边补充着细节,“不止一个目击者声称看见副本脱离原居地,在世界里游走;有四至五件藏于‘海山巅’的珍贵特殊物品,不知道什么时候失效了,成了一堆废材料。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事情让我们觉得很可疑,我们已经密切关注了十七天了。”

“是什么?”波西米亚立起了耳朵。

“十二组织内部出现了权力裂缝。”

“你用人话再说一遍。”

左边叹了一口气,嘀咕了一句“钱难赚,屎难吃”,这才从头解释道:“十二组织内一直都充满了权力斗争,这本来是很平常的事。然而最近我们发现——”

“只有碧落黄泉,”右边急忙加了一句。

“……对,只有碧落黄泉的十二组织内部,无论是意见流还是权力链,都出现了之前从没有出现过的变化,没有一个样本或者先例能够解释这种变化。”

“你管这叫人话吗?”

在左边闭上嘴的时候,右边开口了:“……是风向变了。”

“什么风向?”

黑暗中两个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拿波西米亚的理解能力没有办法。

“好吧,我们举个例子。”左边的竖起了一根手指。

“比如说,兵工厂的某个高层决策人做出了一个决定,需要底层成员去完成某个任务。”

“那么这个命令按理来说,应该是循着权力链条层层下达,直到传递到最终执行人手上。”二人就像是共享着同一个心灵一样,互相接话时毫无阻滞。

“然而现在在这个权力链条出现了裂缝。”右边点着头说。

“断掉了。”左边将双手啪地一拍又分开了,也许是在表示断掉这个意思。

“我们不在现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告诉你从整体的数据图景中看见了什么。”

“越来越多的中高层干部——”

“都是以前上任的。”右边补充道。

“——都失势了。其中有一些清楚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有一些逃亡了,有一些留下来反抗,但还有更多的中高层干部,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实际上已经‘令不出屋’了。抗阻、消解、推移干部势力的这些力量,来自于不同的方向;你来之前,我们正在调查是什么人,又是怎么做到的。”

“这都是我们从成千上万的零碎情报、细节和看起来无关的消息中,分析总结出来的。”右边好像邀功似的说。

“所有刚才发生的那些异样,在十二组织内部——”

“十二组织其中几个,还没有扩散呢。”右边提醒道。

左边似乎有点烦躁地说:“是的,其中几个组织的内部,在将近期以来发生的异常事件都理解成了破坏敌对势力的手笔。也不奇怪,因为他们内部有力量推动着这个认知——从几个细节上就能分析出来了。”

他们语速太快,波西米亚听得云里雾里,终于好不容易理解了情况。

“你们了解得这么清楚?”她怀疑地问,“十二组织要是知道了,能放过你们?”

她话音一落,身后墙壁突然重重地一震,险些将她掀倒在地。

893 坑人精与水老鼠

【啊哈哈哈我今天终于不用作诗了,12点10分准时发】

……林三酒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硌得隐隐地发疼,已经好半天了。她困得厉害,也不愿意动,只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突然传来了一阵“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划破了静谧的夜,听起来分外刺耳。

谁的手机铃声放得这么响?自己住在38楼都能听见,也太扰民了吧?

林三酒忍着困意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橙黄色的圆环把手——对了,我不是在38楼公寓——是新世界啊……

她坐起身,目光落在一排排堆满了各种货物纸箱的公交车座位上。林三酒身边的车墙上,还挂着一个绿色标语:老弱病残孕专座。车窗外难得的一点星光,将标语的轮廓照亮了。

落客门的上方,贴着一张大概是线路图之类的东西,不过只能看见一个“3”字。

公交车车门忽然被人一阵急敲,“小苹果”的歌声更大了,歌里还伴随着田鼠的声音:“哎,已经十点了,你们起床吧!咱们该出发啦!”

林三酒揉了揉眼睛,现实的记忆像潮水似的漫进了大脑。

是了——今天下午已经同意带上田鼠一起走了。随后大家还坐进车里,一边吃吃喝喝,一边闲聊了很长时间……虽然田鼠看起来一副很胆小不可靠的样子,但实际上接触过以后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为了给晚上节省体力,大家很快就去休息了。唯一有手机的田鼠自告奋勇地设了一个闹钟,打算晚上十点准时出发。林三酒跳起来,到司机驾驶座上按了一个钮,公交车车门一下打开了,露出了仍旧穿着一身不合适西装的田鼠。

林三酒有点没好气地瞪着他:“你还不赶紧把闹钟关了?万一引来堕落种怎么办?再说这声儿也太大了吧!”

田鼠“哦哦”了两声,连忙把手机关了。小苹果一消失,林三酒只觉世界一下子清净了不少,田鼠笑着问:“玛瑟小姐呢?还有小卢,他们起了吗?”

“他们在后面……”林三酒应了一句。

正说着,玛瑟打着呵欠走过来,用矿泉水漱了口,睡眼惺忪地坐在了驾驶座上。卢泽朝田鼠点头示意了一下,揉着眼睛往卡车处走,背影瞧着也是没精打采。

大家看起来都很累的样子啊——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

田鼠倒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来来回回地把发动机都检查了一遍,见都没有问题了,这才干劲十足地一挥手:“太好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略微洗漱了一下,坐上卡车后好一会儿,林三酒的困劲儿慢慢退去,这才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看了看手边的地图,找了一下通往西郊工厂区的路,首先发动了车子。

西郊是这座城市很出名的一个产业区,聚集了多种行业的工厂和加工厂。这些工厂里一般都是带宿舍和食堂的,本身就是一个小小的生态圈了;只要到了那儿,到时无论是备用电源、物资,还是能够容身的庇护所,都将不是问题。

跟在卡车后面的三辆车,也随着她缓缓地开动了。

不得不说,让田鼠加入进来还真对了:他除了对维护汽车很有一套,最令人惊喜的是,他竟然还从车里拿出来了几套对讲机——虽然间隔距离不能太远,但现在车与车之间,在行驶的时候总算是能互相联系了。

放在身旁座位上的对讲机里,传来了卢泽轻松愉快的声音:“小酒,咱们离工厂区还有多远?”

“看路况吧,要是没有被车子堵死的话,咱们走最近的这条路只要一个小时就够了。爬完这个上坡,就能看见标牌了……”林三酒正说着,忽然胃里一阵咕咕怪响,她立刻暗叫了一声不好。

这声音果然被卢泽抓到了:“哈哈,那什么声音啊?要不要我们停下来给你一点时间解决啊?”

对讲机里响起了噗嗤一声笑,分明就是玛瑟。

“我只是肚子饿了,”林三酒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你这小鬼一定没有女朋友!”

一面说,她一面忿忿地伸手找了一包曲奇饼,拆开吃了一块,任其余几个人在对讲机里笑得开心。

说来也挺幸运的,这一路上的车子基本都老老实实地停在了路边。有时候遇上被废弃车辆堵塞住了的路,从旁边擦边儿也能挤过去——现在因为路面沙化得严重,马路与人行道的界限也不再分明了。因此开了十来分钟,四辆车组成的车队,倒还一直行驶在通往工厂区的捷径上。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砰的一声,你们听见了没有?”开着开着,玛瑟忽然问了一句。

田鼠立马担心地接话了:“玛瑟小姐,不会是你的发动机出问题了吧?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太模糊了,我也不清楚。不过现在没声音了。”

“如果又听到了的话,我就再为你检查一下发动机吧!”

听了这话,林三酒不禁从后视镜里朝后方看了一眼。跟在第二辆卡车之后的公交车,此时正开得好好的,隐约还能看见驾驶座上的玛瑟,一切看上去都没什么异样。她不以为意地顺手打开了车窗,灼热的夜风一下子呼呼灌了进来,她一头长发顿时在空中飘扬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每一件都像电影回放一样,发生得很清楚,也很不真实。

几乎是突然间,只听对讲机里响起了一声拔高了的惊叫——声音是卢泽的,至于他说了什么,却根本听不明白。林三酒心里猛地一颤,一句“你怎么了”还含在嗓子眼里,只听身后猛地发出吱嘎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接着,便是一声撞击似的轰然巨响。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顶着窗外的烈风探头一看,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在被黑发切割成了碎片的视野里,卢泽的卡车一个拧头,几乎是打横拦在了路中央。他身后的公交车仓促之间,一头狠狠撞进了卡车车头里,登时冒起了一股浓烟。卢泽的身体一下子从驾驶座里被撞飞了出来,无数玻璃碎片飞溅开来,他的身体却凝固了似的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肚子上贯穿着一根尖刺似的长长口器,口器的另一头,隐没在卡车里。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连一个眨眼都来不及。

林三酒双眼顿时红了,猛地大喊了一声,一脚停住了车,推开车门就朝卢泽跑去。

然而还不等她跑近,公交车的车头忽然轰地一声爆炸了,随着浓烟和火光,大量的玻璃碎片从事故发生的地点激射开来,四散在空中,林三酒裸露在外的皮肤顿时被玻璃雨给划得浑身是血。

她一下子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在地,浑身都是伤口。然而林三酒却恍如未觉,仍呆呆地坐在地上——因为她看得清楚:随着玻璃碎片一起落下的,还有片片血肉,和一些眼熟极了的红发。

开、开玩笑的吧?

开在最后的雪铁龙差点一头撞进公交车里,开门出来的田鼠吓得脸色蜡黄,大声问:“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林三酒愣了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紧接着一句话也不说,双目赤红地就又要往卡车处跑。喘着粗气的田鼠忙一把拉住了她,喊道:“你冷静一点——”

一句话没说完,田鼠忽然觉得头上一片阴影笼罩了过来,他一抬头,愣了。

刚才被林三酒一脚刹住的车,大概因为没有挂档,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到了眼前。田鼠松开了拉住林三酒的手,转身要跑,然而卡车太近了——他的步子才刚提起来,卡车庞大的钢铁阴影就已经吞没了两个人……

第一回,全军覆没。

894 虽然不能去半山镇,但是……

【今天的我又是一个诗人,大家不要等了】

在林三酒的指引下,玛瑟一路将车开到了38楼公寓的楼下,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休息。

毕竟是顶级的社区,与外面相比人少得多了。即使在这个面目全非的世界里,此时的花园里看上去还是那么幽静别致。

犹豫了一瞬,林三酒挡上破碎的车窗,打开了冷气。如今朱美已经不在了……节省油电已经没有了意义。凉爽的环境不但能让她快一些恢复元气,对脖子上的伤口也有好处,不至于在高温下引起发炎感染……只是虽然道理很明白,但当冷风吹起的那一刻,她依然有些黯然。

卢泽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叹了口气说:“大姐,你别太伤心了。你的朋友……总算不是死在堕落种的手上……”

一块儿经历了一场生死关头,双方的关系早不知不觉地近了许多——林三酒感受到了卢泽的善意,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说:“能不能别叫我大姐了?我真不比你大多少……对了,刚才还没有来得及介绍我自己,我叫林三酒。嗯,刚……刚进化。”

“取自万丈红尘三杯酒?”卢泽立刻扁起了嘴巴,“比名字我输了。那我叫你小酒吧……对了,你为什么在脖子上包着一条毛巾?”

“噢!”一语提醒了林三酒,她忙解下了又湿又热的毛巾,露出了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卢泽一见,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玛瑟也挑高了眉毛,疑惑地看着她。林三酒打开了一瓶纯净水,一边清洗伤口,一边将任楠之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大概是这两人曾经在危急关头救过她一次的原因吧,林三酒此时很愿意信任他们。

与卢泽呆呆张着嘴的反应不同,玛瑟一直皱着眉头沉默着,忽然伸手指了指纯净水瓶子,对愣了愣的林三酒说:“让我来吧,我好歹也是读过几年医科的人。”说完,她从自己的腰包里找出了一卷绷带和一些抗生素。

……分化出来的人格难道也有自己完整的人生经历?林三酒不解地看了一眼卢泽,没说什么,还是乖乖一仰头吞了两片抗生素下去。有了玛瑟的技术,没过一会儿,她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地处理好了。

听完了故事的卢泽一时还有点回不过神:“我以前也听说过这种吃人能力……只是我跟玛瑟从没见过,一直以为是都市传说呢,想不到竟然是真的。这个任楠大概也才刚进化没多久,才这么轻易地被你干掉了。不然假以时日,他得厉害成什么样儿啊!”

“幸亏我们没遇上过这样的人。”玛瑟静静地说。

相处了半个晚上,林三酒也看出来了大概,玛瑟虽然无法实战,可是身手敏捷,个性冷静,阅历也广(?),感觉上倒比卢泽还靠谱些。

“你们给我解释解释这个什么世界吧……到底怎么回事,有多少个世界啊?”林三酒忍不住朝玛瑟问道。

“为什么你问玛瑟不问我……”身旁响起了卢泽的抗议声。玛瑟跟没听到似的,反问了林三酒一个问题:“你听说过平行空间理论吗?”

林三酒“啊”了一声说:“在我们的宇宙之外,存在着无数个平行宇宙——每一次的测量行为,甚至是每一个人的选择不同,都可能会分裂,不,创造出一个新的平行空间?”

她也是看过不少科幻的人,这个还是知道的。

玛瑟面色平静,点点头说:“我事先声明,这只是一个猜测,有的进化者赞成,有的进化者不赞成——我?我是赞成的。我不知道你的世界上有多少人,我们的世界里一共有43亿人。每一个人的一生中,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分裂出一个新空间。你今天早上选择走左边的那条路,那么在另一个空间里的你,选择了右边的路……而新空间中的每一个人,又会继续不断地创造出新空间。这样算起来,一共有多少个’世界’,谁也不知道——这个数字,是无穷大。”

“原本咱们都在自己的空间里生活得好好的,一辈子也不会遇到另一个空间里的人。可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有的平行空间开始变异了……就像这里一样。”

趁着玛瑟停了一下的空档,林三酒赶忙问道:“难道都像这儿一样,变成了高温环境?”

回答她的是面色难得沉重一次的卢泽:“不一定。我们的世界里,是由于发生了一场病毒实验泄露……超过一半的人都死在了病毒造成的瘟疫里。”

林三酒忽然想到,大概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失去了亲人好友。

车厢里静了几秒钟,还是玛瑟打破了沉默,继续说道:“谁也说不好到底有多少个平行空间同时变异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数字决不会小。当初我们从病毒中活了下来,也进化了,本来以为接下来只要努力生存就行了。但是——”

玛瑟停了停,好像在斟酌一个合适的说法。

“在第14个月的时候,我和卢泽已经适应了那个充满了瘟疫和堕落种的新世界了。变故出现在一个平平常常的夜晚。”

“我和卢泽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战场上了。你能想象吗?我们才刚睁开眼,还不明白自己在哪儿呢,离我们五十米远的地方就被扔下了一颗炸弹……”玛瑟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虽然当时还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们起码很快搞清楚了一点:我们已经不在原先的世界里了。我们四处打听,总算是得知那个世界叫做‘被血染成黑色的土地’。在那个被战争统治的世界里,我们又辛苦地活了14个月。直到第14个月的最后一天,同样的事再次发生了……”卢泽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遥远。

在车内凉爽的空调气里,林三酒额头上爬下了一滴汗。

她明白了。不等卢泽开口,她就轻轻地说道:“……你们来了这儿。”

卢泽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极温地狱。”

极温地狱!

林三酒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卢泽却好像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不仅仅只有我。两个世界里,几乎我遇见的所有进化人类,都会在第14个月的时候被送走。而且……好像每个人、每一次去的地方也都不同。”

心脏猛地砰砰跳了几下,林三酒有些不敢置信:“这么说来,我14个月后也会……”

“到另一个‘新世界’里去。”玛瑟以肯定的语气说。“大概因为我是分化出来的人格,所以我只是跟着卢泽行动罢了——但其他的同伴,都失散了。”

一个又一个超乎想象的消息充斥了林三酒的大脑,她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忽然醒悟过来:“慢着……你刚才说每个进化人类去的地方都不一样,也就是说,我们是在无穷无尽的末日世界里,随机被扔出去——”

这就意味着一旦离开,她有可能终其一生,再也无法回到这个生养自己的地方了?

不,还不止——这也意味着,14个月一到,卢泽和玛瑟就会被送到鬼知道哪一个世界里,有可能几人再也遇不上了。

才遇到了两个可以信任的人,却马上就被告知要分离,这种感觉真叫人有些奇怪。

汽车玻璃上早已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很显然,就在说话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里,外面的温度再度攀高了。林三酒将空调关小了一些,在沉默中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等等,在平行空间理论中,是有无数个‘我’的。那么也就是说,我有可能会在另一个世界里遇到另一个我?”

出乎意料地,玛瑟坚定地摇了摇头。

“就像是达尔文的进化论一样,平行空间理论只是目前我们所知道的、能最好地解释这些末日世界的一种说法,并不是真理。但你刚才所说,正好是这个平行空间理论的一个缺陷;因为在另一个新世界里,是根本没有另一个你的。”

林三酒有些恍惚,——今晚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她不由靠在了椅背上,脑子里尽是关于新世界的一切,一时怔怔无语。

忽然车里响起了唰的一声轻响,她抬头一看,只见玛瑟食指上的指甲已经化作了长长的钢甲,正望着她,眼里闪着期盼的光芒:“……现在,能让我抽血了吗?”

895 给我出来啊!

波西米亚愣愣地张着嘴,好几秒钟没说话。

不管找双胞胎打听过多少次消息,每一次当他们展示出自己的能力时,都依然这么惊人。

她仅仅是给出了时间、地点与大概事件,他们就能抓取到半山镇周围成千上万的信息与数据,并从看似无关的细节中还原、预测事件走势……只要他们愿意,这世界上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吗?

再说波西米亚很清楚,没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他们是不会告知自己结果的。

“你们这种能力真可怕。”她不知不觉地把实话说出来了,随即叹了一口气:“幸好你们除了信息情报的能力之外,就是两只弱鸡。”

老天爷还算公平,对这两个双胞胎也关上了一扇门——她记得有一次他们其中一个人在黑暗中试图拉开一盒杯面,但好像因为盖子粘得太紧打不开,反而手一滑打在了自己眼睛上,结果两个人都叫起了痛。

双胞胎望着她,仿佛迷惑不解似的眨了眨眼睛。

“所以,”波西米亚难得地也有一点不好意思了——她很少会对人感觉到不好意思,似乎与林三酒相处久了,她就也开始逐渐沾染上那种讨人厌的性子了。

“那个,既然他还活着的话,我也没办法了,总不能就带着一句话这么回去吧……”

双胞胎再次一起眨了眨眼,似乎在试图理解、分析她所说的每一个字——紧接着,二人同时在一团毛发下勃然变了脸色。

“不要——”

不等他们同时扑过来,波西米亚手中乍然一亮,已经长长地划出了一道银光。仿佛做梦一般不现实地,河水从裂缝中咆哮倾涌进来,球囊顺着那一道刀口猛地被巨大的水力撕裂了,几个人在眨眼间就被冲倒了、迅速卷进了没顶河水里。

波西米亚早就做好了准备,胸中也已憋住了一口气;她在水中睁开眼睛,一把抓住身边的塑胶囊壁,重重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差点被河水给冲卷出去的两个双胞胎就被裹着拉了回来。

与他们的战斗力相仿,这两个毛人的水性似乎也非常一般。无数白色水泡咕嘟嘟地从他们鼻子、嘴角里往上窜,一副好像马上就要翻白眼了的样子——波西米亚一边往上游,一边要对抗着他们不住乱抓乱踢的四肢,一边还要试图用胶囊布把他们裹起来,一时间又急又气、手忙脚乱下还灌了好几口水,恨不得干脆几刀把他们都切了喂鱼。

这可不是发善心,波西米亚恨恨地想。

毛人兄弟的能力太有用了,以后说不定她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呢,所以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一丢、管他死活……但是、但是——救人也太他妈累了吧?怎么会这么辛苦啊?

真是的,以后再也不救人了!

绕是像波西米亚这样能力出众的进化者,当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把双胞胎给拖拽上岸时,也感觉自己像是终于重新捡回了一条命。她如同一条死鱼似的趴了一会儿,喘匀了气,这才撑着湿漉漉、沉甸甸的身体勉强坐了起来。

这儿好像离梦境副本不远。她记得顺着这条河往上走,就是梦境副本往外吐进化者的那条河川了……然而仅仅是绕过了一面斜坡,进化者们打造出的欣欣向荣之感已经消失殆尽,一切废墟残垣都又被树木、荒草与藤蔓吞噬了。自然夺回了它的领地。

她打量四周时,其中一个毛人把头伸出囊布,“呼哈”一声吐了一地水。

“被抓几率……”他们俩去掉了半条命,使劲把鼻子里的水往外喷,还不忘算数:“百、百分之四十八……”

“这不是下降了嘛!”波西米亚一把将他们重新塞了回去,喝令道:“不想被抓就在里头坐好!”

“你要干什么?”不知哪一个从囊布里嗡嗡地问道。

“听我的,就肯定不让你们被抓。”

虽然不乏抗议,但是两个毛人似乎很懂得听劝——他们果然没有再露头不说,囊布里窸窸窣窣了一阵,应该是他们坐好了。

波西米亚扬手从腰间抽出一条牛皮绳质地、挂着一片流苏的长长带子——这种吉普赛风格的饰品,她身上要多少有多少——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半块气囊布给打了个结,也将那对双胞胎都被包进了气囊布里。

“诶?”毛人兄弟从里头发出了一声质疑。

“我要去半山镇Bliss馆找那个余渊,”波西米亚拍了拍手,来回打量这个比她还高的大包裹,“如果我把你们扔在这里的话,你们大概跑不了十里地就要被人抓住了吧?”

毕竟扎破气囊的人是她,如果这对兄弟因此被抓住了,虽然她是很不在乎的,但日后想起来难免会觉得心烦。

“……话是没错,”

“但是难道你想——”

“等等,”一个毛人打断了自己的兄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们现在也算是被抓了吧?”

波西米亚的白眼简直能翻到后脑勺儿上去:“我又不会杀掉你们!”

“其实如果我们同意为十二组织效力的话,”

“他们也不会杀掉我们。”

“哦?那你们为什么不为他们效力?”波西米亚一边说,一边脱下湿透了的两层外衣——她就是喜欢把衣服穿得层层叠叠——又从一只手镯里掏出了一件风格硬朗利落的牛仔外套换上了。当然,这件牛仔外套是她从林三酒那里拿的,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看。

“有管制,就没有信息自由,这是对我们能力与心智的扼杀。”

看不出他们还蛮有气节。

把长裙换成短裤,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腿,再套上皮靴;等装扮完毕以后,波西米亚一回头,发现双胞胎还在布囊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看样子他们也尝试过从系紧的口袋里挣脱出来,可惜没有成功。

“准备好了吗?”波西米亚低头问了一声,“我们要走了哦!”

“不,那个,还是等等——”

她根本就不打算考虑毛人兄弟的意见。

半背半拽着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包袱以高速冲进人群里的时候,她激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也分不清到底惊呼声到底是来自身边,还是来自背后的包里。

气囊布在粗粝的地上飞快摩擦过去,掀起了一阵阵烟尘,时不时还会被碎砖和断石给撞上一下,估计里面的人是不大好受的;可偏偏双胞胎选用的气囊布结实强韧,被石子磨一路也磨不坏,所以波西米亚压根儿没有让他们出来的意思——她愿意救人一命,已经严重违背本性了,至于别人现在痛不痛,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不敢在一辆交通工具上呆得太久,只好一会儿换车、一会儿狂奔;赶路赶到一半的时候,林三酒的第二只纸鹤就又找着她了,一直盘旋在她的耳边,不断催促询问:“你为什么不回我信?你到底去了没有?你到哪了?”

当波西米亚终于遥遥看见半山镇的时候,她终于停下了脚,弯下腰,沉重地喘了一会儿粗气。

“你为什么不回我信?你到底去了没有?你到哪了?”纸鹤落在她的肩膀上,执着地问道。

纸鹤似乎是被设定成了只要没有回应,就会一直重复循环下去的模式——波西米亚怒从心头起,闪电般一把抓过纸鹤,朝它怒喝道:“烦死人了!对于我的辛苦,你懂个屁啊!”

她今天的遭遇已经够受的了,还都是因为林三酒!

纸鹤收到回答,安静了两秒,很快就扑棱棱地飞走了。

“不要再来了!”波西米亚不冲它的背影喊一声,仍不能解心头之恨。

用劲儿拽起身后的大包裹,她一步一步地踩进了半山镇的雪地里。双胞胎一会儿一句“喂,我们能出来了吗”、“屁|股颠得疼”之类的抱怨,在她听来都是耳旁风。好不容易走进Bliss大门的时候,波西米亚却万没料到自己临门一脚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抱歉,您不能带着这个进去。”一个长相温和的年轻男人,不住朝包裹扫了几眼。

“我管你,我必须带。”波西米亚从来没有讲理的意识。

年轻男人苦笑了一下,不愧是服务业的,也不生气:“请问里面是……?”

“石头。”

双胞胎好像终于意识到了外面的情况,在窸窸窣窣地挠了一阵痒以后,好歹知道安静下来了。年轻男人望着包裹,渐渐抿起了嘴——任谁被人当傻子看,大概也都会是这副表情。

“请您下次再来吧。”他终于开口了,这一次语气坚定多了。

波西米亚松开了气囊包,使劲抹了抹脸。

要冷静,她心想,不就是连连被人阻挠、堵截吗……

“嘉比盖尔!”蓦然一声断喝,就这么毫无阻力地从波西米亚口中冲了出来,在幽静的楼道里回荡成了一片片海浪:“Bliss!Bliss!我管你叫什么名字,反正是穿红裙子那个,带着余渊给我滚下来!你不出来,我就要拆楼了!”

896 战斗也要好看!

“呼”地一阵风响,一个人影倏然飞过了长走廊,重重地砸上了走廊末端墙壁;在软软滑下地面的时候,才叫人重新看清楚了他的模样——正是刚才那个相貌温和清秀的年轻男人。他面色铁青地坐在地上,额头上青筋暴涨,双眼直直盯着地面,一时间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似乎正好被击中了肋骨附近某个要紧处。

算上刚才“见义勇为”、“主动替Bliss维持秩序”的几个客人,这已经是波西米亚砸出去的第六个人了。

“别逼我动用能力,赶紧叫那个女人下来!”

虽然她也有点儿气喘,但脚下还是稳稳站在原地。尽管扑上来了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能叫她后退的——五六岁时就进化出了能力,又早早失去了监管人,可以说波西米亚是一路战斗着长大的,这点儿人还不能叫她放在眼里。

不过,能不用【吟唱诗人】还是不用的好,毕竟它太独特,说不定会被人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一路战斗着长大,当然也意味她一路惹怒、得罪了不少人。

“Bliss!”她又喊了一句,“这名字也太难念了吧?赶紧滚下来,林……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的,别装死!”

她差点一时口快把“林三酒”几个字喊出来,总算及时咬住了舌头。据林三酒说,她被人追杀时是靠着假死才好不容易金蝉脱壳了,现在不能让人知道她其实还活着——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她真窝囊。

“出去打,”一个从角落里摇摇晃晃站起来的男人,捂着自己的小腹朝她低声喝道:“这里是Bliss,我也没发挥能力……等到了空地上,我就会叫你好看。”

“我本来就很好看。”波西米亚对这一点很自信,叉着腰冷笑一声:“你傻吗,我还出去打,我要找的人就在楼里。”

她一边说话时,一边已经拖住布囊朝楼梯口处走去了。当远处几个人影接连爬起身时,双胞胎好像也都意识了不妙,不住在包裹里挣扎着,就像两只受惊的鸡:“那个,你有事就忙你的,我们其实……”

“大红裙子,”波西米亚根本没有理会,只是长长地叫道,“你出来啊!”

她拽着胶囊布包走上楼梯,头也不回地一甩手,几道银星似的亮点骤然割破空气,带着尖锐得让人发痛的利响,迅速朝身后扑了出去——伴随着几声痛呼,当它们再次回到波西米亚手中时,坚硬光洁的表面上正好滑下去了几滴血珠。

当楼梯上响起一串轻轻的脚步声时,她立即抬起了头。她以为下来的人总该是嘉比盖尔——或Bliss,谁知道那女人到底叫什么;然而一扫之下,她的目光却落了个空,竟什么也没瞧见。

空无一人的昏暗楼梯上,那一阵静静的脚步声依旧“哒哒”地朝她走来,听着越来越近了;在离波西米亚还有几节台阶的时候,那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

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几节台阶之上,沉默地望着她一样。

可惜银网不在了……波西米亚冷下面孔,手腕轻轻一抖,无数镯子、手链顿时叮叮当当地响起来。那一阵悦耳的撞击声流进空气里,却并不散去,反而氤氲开了,一圈圈气流似的缠绕着她,仿佛有人正为她唱着一曲轻柔的歌。

“你的自保方式还真吵啊。”

蓦然间,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轻轻笑了一声。

“你就是嘉比盖尔?还是Bliss?”波西米亚不关心对方叫什么名字,“余渊人呢?我要带他走。”

“谁是余渊?”那个嗓音飘进空气里,就像是从天窗里落进来的一束夕阳光,烟尘与寂寥一起在光中沉浮。“你找错地方了,走吧。”

波西米亚侧耳听着,却只觉声音充斥着建筑物、仿佛无处不在,听不出说话的女人到底身在哪里。

这一次不等她说话,包裹里两只毛鸡先忍不住了。

“骗人,”嗡嗡的声音透过布料传出来。

“你瞒不过我们的数据,”

“余渊在这儿做了输血和手术吧?”

“别小看我们的专业能力。”双胞胎一人一句地说。

楼梯里顿时安静了。连刚才被波西米亚打飞了的那几个人都不再凑上来了,尽管他们似乎都仍然围在楼梯下戒备着;在一片静谧中过了半晌,那声音才又笑了。

“数据?什么数据,能显示出我这儿有一个叫余渊的人?”

在毛人兄弟们喋喋不休地开始讲述自己的能力之前,波西米亚就一拳砸在了胶囊布包上,示意他们闭上了嘴。

她转过头,望着那一节空空的台阶哼了一声:“再装傻也没有用,人给我。”

“你能找得到的话,尽管带走。”

这句话立刻激怒了波西米亚。

“你以为我拆不掉你这个破鸡窝?”

她冷笑一声,一把将布囊推到一边;一股气流登时环绕着她的脚边急剧加速旋转起来,卷进了越来越多的空气,迅速成长为一个巨大漩涡;她抬步冲上了楼梯,气流也紧跟着她的脚步,呼呼作响地吞卷、冲击着她经过的每一寸地面和墙壁,在身后激起了无数墙皮、碎石和灰尘。

但从气流传递给她的感觉上来看,在脚步声停下的那节台阶上,却什么也没有卷着。

波西米亚扬手一甩,手腕上一道流苏皮绳顿时活了过来,蛇一般弹射进了前方楼梯,眨眼间就以Z字形切碎了空气——甚至隐隐激起了风雷之声;然而目光所及内那一截不长的楼梯上,却始终没有任何隐形之物被打着的痕迹。

发出那个脚步声的到底是什么?

波西米亚抿紧嘴唇,猛地停住脚,身边高速旋转着的气流也渐渐停歇安静了下去。

别看她常常要跑路逃亡、隐姓埋名,但那都是因为她性子太过肆无忌惮,可不是因为她能力不够强。面对这么个不知哪儿来的女人,尤其还是一对一的战斗,波西米亚可不相信自己会落败。

她一甩手,在一颗什么东西滚进掌心时将它立时抓住了;看也不看地,她将那颗东西一把塞进嘴里,随即弯腰一掌拍在了脚下楼梯石板上。

就仿佛是她的金棕色长卷发滑下了肩膀,又长长地落在了地上一样,一片同样的金棕色光芒如同地毯一般,从她脚下瞬间伸展、扩散出去,铺满了整条楼梯;不仅仅是楼梯,连二楼的走廊里也被隐隐映得光泽闪烁,被软纱般迷离的光海给淹没了。

波西米亚这才缓缓朝上方走了过去。

【红毯女星光丸】

顾名思义,这是给女星们走红毯时用的丸子嘛。光是一条普普通通大家都在走的红毯,已经不能满足众位顶级影星们的要求了;既然衣着首饰妆容都绞尽脑汁、已至臻境,那么剩下还可以发挥心思的地方,大概就是脚下了吧。

使用方法:一次性用品,吃下后脚下随即会亮起一条光带,铺过使用者即将走过的路。为了上镜好看,光带会挑选使用者身上最标志性的颜色,以期达成一整套颜色相配的高级感。

作用效果:这是一条只有自己能正常行走的光带。光带里是非常安全的,因为大部分外来攻击——不管是人还是物——在闯进光中的那一刻,都会被光芒所凝滞,让人像是在果冻中努力行动一样费劲,且再也无所遁形。

PS:光带维持时间为五分钟。但是,假如行凶者的战力远远高于使用者,那么“凝滞”效果就很微弱了。就好像两位女星站在一起时,上天宠儿般的那一位美人总是能夺去更多注意力一样。

从各方面来说都很平衡强大的一款特殊物品,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那么一小筒,里头几乎没有几颗,就要好几百红晶……

替林三酒跑一次腿,谁能想到破费这么大。

波西米亚一步一心痛地走上二楼,觉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金子上;由于太舍不得它,她竟盼望着能有什么攻击闯进来,好让她这颗光丸没白白花费掉——只不过直到她在二楼楼道中停下脚,周围也没有一点儿声息。

“十一步,”刚才那个女性嗓音忽然幽幽地响了起来,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你知道吗,我总觉得这个家伙的能力太像是作弊了……谁也想不到它的攻击方式,所以它几乎从没有失手过。”

波西米亚一愣。“谁的能力?”

“你听见的脚步声啊。”女声一笑,“其实那是我养的一个宠物发出来的。当人听见它的脚步声时,一般来说都大势已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波西米亚回应,她又继续说了下去:“几乎没有人会在听见它的脚步声时,就知道要立刻将它的步数记下来。然而谁也想不到,其实步数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当它走完以后,它会从原地消失。而当你再开始移动的时候,如果你停下时的脚步数字小于它的,那么你就会被固定住不能动了噢。”

“我知道,你初入一个陌生地方,在来到二楼时一定会先停下看一看的。”

897 见到余渊……不,等等

【快写完了,再给我一小时】

分局的玻璃门早就坏了一边,右边的门只剩下了半扇尖锐的玻璃茬子,在夜里闪着微光。林三酒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见公安局会这样欣喜若狂,她赶紧用身体撞开了门,一边朝胡常在吼了一句:“快进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将一个扑上来的堕落种

狠狠地踹开了,腿上也同时被划了一道伤口。

胡常在半跌半撞地滚入了一楼大厅,身后尖利的蜂鸣声便紧随而至。

“你去找东西堵门,我先挡一会儿!”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反手提着铁棍,堵在了大门口。胡常在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拖着伤腿冲进了一楼的房间,没一会儿就拉出了一张会议桌来。

老实说,面对着像海潮一样涌来的堕落种,林三酒连小腿肚子都在打转——见胡常在回来了,她赶忙击飞了一根袭至面门的口器,飞快地纵身跳过那半扇玻璃门,一块儿用会议桌堵住了大门口。

手掌下的桌子,立刻就被口器“砰砰”地击打得来回摇晃。

“不行,这桌子撑不了多久……咱们赶快上楼!”林三酒喊了一声。虽然跑到楼上也逃不出去,可是这也是目前唯一能走的路了。

胡常在不敢耽误,一瘸一拐地跟着她跑上了楼梯口——才刚上到二楼,只听楼下轰然一声响,桌子已经被掀翻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胸口一阵阵发紧。

“躲进房间里去吧?”胡常在一路跑一路失血,脸色白得吓人,此时实在是跑不动了:“……说不定还能从外墙逃跑。”

也只好这样了——林三酒点点头,当先冲进了走廊里。

走廊第一间是个水房,没有门;第二间房是户籍科的科室,门却不知被什么给破坏掉了,派不上什么用场;她目光一扫,发现第三间的门还是完好的,正虚掩着,露出了一条缝。她当即大喜过望地喊了一声:“这儿!”

随即几步赶了上去,一下子就把门推开了。

屋里两只身形高大的堕落种,同时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向了她。

一瞬间,两人都像被冻住似的不动了。

这两只堕落种生前都是男性,每个的身高都足有一米八以上;不知吸食了多少人类,皮肉丰满,肌肉紧实,口器粗壮得叫人心惊。比起外面汪洋似的同类来说,它们看起来要危险得多——在这个距离上,只要随便一抽口器,二人的性命就都要不保了……

然而下一秒,两个堕落种却同时扭过了头去,再也没看他们一眼,反而却紧紧地盯着对方。

咦?

短短一眨眼的工夫,林三酒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屋里两只堕落种正在煞气十足地对峙着,眼珠都不肯往他们的方向错一下。

他们中间,是一张翻倒了的办公桌、一地被血染黑了的文件,以及……一条金橘色的项圈。项圈在脏污的地板上散发出暖意融融的光芒,衬着周围破败濒死的一切,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她立马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以及为什么这两只堕落种这样表现的原因了。一道急光从脑子里打了过去,随即她做出了一个让胡常在惊掉了下巴的举动——

“进来,关门。”林三酒一步就踏进了房间里,头也不回地对他下了个命令。

一句“你疯了”刚要从舌尖上喷出来,胡常在突然发现那两只堕落种还是一动没动。房间不大,她往里这么一走,离门口那一个就只有几步的距离了——然而那个堕落种除了肌肉紧绷了起来之外,连眼珠都没转一下,仍旧死死地盯着彼此。

“地上的,是新世界独有的’特殊物品’……看来这两个堕落种都想把这条项圈据为己有,生怕被对方钻了空子,这个时候恐怕是顾不上我们了。”别看林三酒平时不算多聪明,但越到危急关头,反而越有急智;她此时一点都没想着要压低声音,反而大大方方地笑了:“两位,我们进来躲躲,不会动手的。你们别担心,继续啊!”

她话说得漂亮,身体却戒备到了顶点——紧紧地攥着铁棍,林三酒一脸凝重,贴着墙根慢慢走到了一个铁皮文件柜旁边。

对面那个胳膊上有一幅下山虎纹身的堕落种,登时冷哼了一声,却依然没动。

这一下,胡常在也看出来了:林三酒赌对了。他立马关上了门,小心翼翼地站在了她身边。

“滚出去!”离他们比较近的那只受不了了。

林三酒看着它一动不动的背影,轻声道:“二位,你们也能猜到,我们进来是不得已——不进来,我们就得死在外面。你们继续对峙你们的,我也明白,你们只要稍微一个错神,说不定东西就被另一位卷走了——要是咱们能各取所需,我保证不影响你们。”

这个胆气……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胡常在简直想要称赞她一声女中豪杰。

林三酒侧耳听了听,走廊上已经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堕落种走路时粘稠皮肤所特有的“咕叽”声了。

两只对峙的堕落种,眉毛都紧紧地拧了起来。

“我们后面的追兵马上就要来了,它们一窝蜂涌进来,你们也不好办吧?现在咱们怎么办?都是堕落种,要不你们告诉它们一声,里头没人?”她的语气很有几分无赖,随即又朝胡常在抬抬下巴:“嗳,你把腿包扎一下。”

她有把握,这两只堕落种是不会让外面那么一大群都冲进来的。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房门就从外面被口器狠狠抽击了一下。紧接着,屋内两只堕落种几乎是同时发出了高亢而尖锐的蜂鸣声——门外顿时隐约传来了几声叫。蜂鸣声不管不顾地持续了足足好几分钟的时间,当房间再度恢复安静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看来,就像是进化者之间的战力不同一样,堕落种也是有等级划分的。

“现在滚!”虽然依然没有回头,但堕落种的语气变得暴戾了不少。

“好、好,等我同伴的腿包好了,我们马上走……”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蹲了下来去看胡常在腿上的伤。胡常在有点感激地抬起头:“我没事,咱们先走吧,这儿不是久……留之地。”

他的语气猛地迟缓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林三酒正在无声地对自己做口型。

“你先跑,去楼下。”

她重复了好几次口型,终于叫他满腹疑虑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的腿包完了。”她一边扶起了胡常在,一边出声说道。“谢谢二位援手,那我们可就走了。”

自然,两只堕落种谁也没回话,连眼珠都没有从对方身上挪开。

林三酒抿了抿嘴角,把心里好像马上要走钢丝了一样的紧张感压了回去。她脸上的神情,只有身旁的胡常在才看见了几分,他的心立刻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拉开了门,外面的走廊里果然一只堕落种都没有了。

林三酒轻轻地推了胡常在一把,后者立即会意,一秒也没耽搁地朝楼梯跑去。

“那个……我就是好奇问一句。”她转过身,感觉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你们刚才干了什么,怎么其他堕落种一会儿就走光了?”

一个堕落种不耐烦地“嘶”了一声。虽然它仍然没有动,可是林三酒要的并不是答案,而是它们心神出现破绽的这么一点点空隙——

一张卡迅速地激射到空中,到了项圈上方的时候,猛地向上一冲,接着重重地坠了下去。

项圈被这动势一撞,登时化作了漫天的金橘色光点,很快融进了卡片。接着还不等堕落种反应过来,卡片又飞回了林三酒的方向。卡片一入手,她立刻拔腿就跑——这一切,在她心里已经演习了无数遍,就是没想到竟然真的把项圈拿到手了!

898 被冲向了远方

【因为感冒了一整天都昏沉沉很难受,所以正文现在一个字也没写。理直气壮脸】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899 林氏集团的第一步……?

【看见标题就知道,我正文写得差不多了哈哈哈,12点半之前肯定发,就是短点】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00 天凉了,林氏集团破产了

【今天不是很想写,来一章短的吧,大纲又快用完了】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01 物尽其用

【别等了,还没打开文档…】

昨天晚上突然生成的第三项基础能力,实在是来得太及时了。

在黑暗中林三酒一个闪身,躲过了从员工室里扔出来的一把菜刀,心中暗暗地感谢了一下老天。要不是这个全面体能增幅,别说绿藤那迅诡的攻击了,就连王思思突然扔出来的这把臭菜刀,她也未必能躲开。

菜刀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发出了呛啷一声——趁着王思思一击不中的工夫,林三酒身手迅捷地往后一跳,顺势“砰”一声地关上了门,挡住了它的攻势。直到这时,她才听见从另一头传来了一阵拖拽声,接着卢泽和玛瑟模糊的声音响了起来。

隔了两道门,玛瑟声音里的焦急依然遮掩不住:“小酒,你没事吧?快点离开,我们没有钥匙进不去!”

“我没事!我已经出来了!”林三酒忙高声应了一句。“小干尸刚才把她口器上的刀拔下来扔我,不过我没受伤!”

王思思愤怒地啸叫了一声,林三酒顿时感到自己倚靠着的这扇门一震一震的,似乎正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重重击打着,应该是王思思的口器——她忙从门边退开了几步,重新拿钥匙锁好。听着王思思不甘心的尖叫声,她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亮了。

自从有了体能增幅以后,她在黑暗中的视物能力也提高了不少:就是没有光,也能看清楚个六七分,不必跟个瞎蛾子似的四处找光源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刚才她一心想着赶快回超市,也没来得及查看四周,见到一扇门就往里进——这才跟王思思干瘪变形的脸打了一个照面。

现在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她干脆借着火机的光芒探查起地形来。目光一扫,林三酒立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离她十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排排足有两人高的货架。这些货架一瞧就与超市里的不同,几乎碰到了天花板,每一层的架子上都堆满了包装完好的货物箱子,能看出来其中饮料食品占据了大部分。

她强抑住激动的心情,小跑着来到货架前,忍不住轻轻用手抚摸起一箱箱的矿泉水来。

——昨天晚上在她进化出能力以后,三个人又重新回头,将超市里的食水都点了一遍。毕竟是经过一番洗劫****的,尽管超市的货存还有不少,可经过了三个人几天的吃吃喝喝下来,剩下的也就只能够维持两个星期了。

“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着仓库呢……”林三酒笑得双眼熠熠生辉,自言自语地轻声骂了一句:“原来藏在这里,有个干尸给你们看门儿啊。”

看来回去以后,得想个办法把仓库里的东西都收起来才行。

包裹着一瓶瓶生命之源的粉红色塑料硬壳,在打火机的光芒下沉默着。看着这满满一货架的矿泉水,正好口干舌燥的林三酒干脆动手拆开了一箱,取出一瓶喝了。

这时从员工室的另一头,再度传来了玛瑟和卢泽的声音:“小酒,你现在怎么样?能不能想办法回来?”

“我没事!我发现了这家超市的仓库……”林三酒应了一句,一屁股坐在员工室的门口,打算调整休息一下。她的声音里含着一种强韧的自信:

“我肯定能想办法回去的,你们别担心。”

员工室的另一头响起了几句模模糊糊的话,似乎是两人嘱咐了她几句什么,随后就没了声息。

林三酒啪地关上了打火机,仓库里又重新回到了一片寂静的黑暗。

这个时候,恐怕门后的王思思也在想对策呢吧?林三酒喝了一口水,感受着清凉的液体从喉间滑进身体里,一边暗暗地想。这个小干尸还真不能小瞧,刚才自己匆忙间掏钥匙开门,可是闹出了不少动静。但王思思硬是屏气凝息地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让林三酒根本没想到自己开的是员工室的后门——要不是门一开扑出了一股死尸腐臭的气味,让她警觉了一下,恐怕她还真躲不过王思思的攻击。

现在返回超市的两条路,都牢牢地占据着一个拦路虎。大厅里,是奇诡莫测的植物林;员工通道里,又必须经过王思思。

所谓两害权其轻——不知等了多久,林三酒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无声地在黑暗中站了起来,将火机、水瓶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边。随即她搓了搓手,轻呼了一口气。

是时候来看看这个全面体能增幅到底有多强大了。

钥匙轻轻地被插进了锁孔,向右一转,金属锁发出了细微的一声轻响。

这一声在绝对寂静的环境里,简直响亮得惊人,王思思绝对不可能听不见——紧接着,就像在印证她的想法似的,房间里顿时响起了一串低沉的咕咕声,林三酒能感觉到门后有个东西走近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悄无声息地转动了一下门把手,门缓缓地滑开了一个人那么宽的距离。

浓重的黑暗依旧保持着沉默,连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细长的黑影忽然唰地一下从门缝里射了出来,直直地刺向了门把手的后方。这速度太快了,即使有了体能增幅,林三酒也绝对躲不过去——

可是这十拿九稳的一击,却依然落空了。

“咦?”房间里的王思思时隔许久,又发出了人声。她用口器在门外来回扫动了一会儿,发现林三酒简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竟然哪儿都没有。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王思思谨慎地朝门口走了两步,口器中响起了一个甜美的童音:“姐姐,你在哪里呀?思思不想跟你打架,你放思思走,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她,半开的门外,仍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没有林三酒的人影,也没有任何响动,就像从来没有过人似的。

门缝中伸出了一只干枯得几乎不像人的手,似乎要去推门——可是顿了顿,又放下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形状可怖的东西,悄悄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正是王思思。

几日没见,它变得更加干瘪了,如同那个保安一样皮肤都堆叠了起来。因为被卢泽踹的那一脚,胸口还深深地陷了一个大坑下去,连最后几分人形都消失殆尽。门缝不大,不过对于王思思来说,却足够了。

“姐姐,姐姐,我出来了,你别伤害我,好不好?思思只是想回家,找妈妈……”两只雪白的眼球来来回回地扫视着仓库,可始终没有半点林三酒的踪影。

口器焦躁不安地在空中挥了挥——它能闻见空气里属于活人的血气味道,就是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这让好几天没进食的王思思又冲动又烦躁。它口器里发出的童音含着浓重的哭腔:“姐姐,你不出来,那我就当你同意了。思思这就走了,回家去了……”

小女孩的声音还回荡在黑暗里,口器已经朝门后飞刺了下去——这是唯一一个能藏人的地方了!

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口器,一下子刺了一个空。

“……你要去把你妈也吸干了么?”一个淡淡的、嘲讽着的声音从头上响起来。

王思思一惊,忙要抬头。就在它还来不及从门后收回口器的时候,一个黑影迅捷地扑了下来,借势向后一蹬,门“哐”的一声狠狠夹住了口器。王思思的一声嘶叫还来不及出口,它的头顶白光一现,已经被一把厨师刀给贯穿了。顿时,王思思连身体带口器一下子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见地上的干尸一动不动了,林三酒这才呼了一口气。她刚才一直蹲坐在窄窄的门边上——维持着绝对的安静,还要从门上扑下来伺机袭击,这确实是太艰难了——她在新世界降临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像忍者一样的事。

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从死尸的身边走过,林三酒打开了员工室的另一扇门。

随着门一打开,能力打磨剂的银光如月光一样地泻了出来,照亮了林三酒的全身。堵住门的货架刚才就被另外二人合力推开了,卢泽和玛瑟一个站,一个坐,正静静地等着她。

“欢迎回来。”卢泽一手提着能力打磨剂,靠在墙上笑嘻嘻地说。

902 夜幕即来

【这章过渡,写得我很痛苦】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那个,今天提前给大家说一声,苍蝇来了

就是这样……之前的大纲用完了,今天想好好撸一下大纲。希望大家能收好苍蝇拍,爱护小生命,谢谢合作,搓手。

《末日乐园》那个,今天提前给大家说一声,苍蝇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03 逛动物园

意识力只恢复了一多半,过去两天里也只睡了七八个小时,林三酒很清楚,自己现在远远不处于她能达到的最佳状态。

……能足够应付过去今晚吗?

她步伐轻轻地走在一条碎石铺成的小道上,两边是厚厚的、高高的铁丝网,无尽地蔓延下去,在远处一点上相交又消失了。在没有月色的暗夜里,就像是走在斑斑点点的漆黑虫群中间一样,不知何时会被呼啸散开的虫群所吞没。

命运似乎从来不肯让任何一件事顺滑可心,总要在人们动手时投下百般波折和出乎意料。林三酒停下脚步,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眉心,开始有点儿后悔自己没有和斯巴安一起来了。

……夜幕下的珍惜动物保护园,此时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座迷宫。

这不是一个比喻。

随着她落下的每一步,林三酒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小道缓缓地、轻微地倾斜出去了一点角度。她十分肯定自己走的是一条直线,但这条笔直的线最终却将她带到了一面石墙前头;几分钟以前,在她瞭望远方的时候,这面粗糙的青石墙还不存在于这条小道上。

今晚她顺着记忆中走过一次的路,打算穿过珍稀动物保护园进入兵工厂。走着走着,却始终没看见上次差点骗了她一次的“灰白面孔”堕落种;等她觉得不对一回头的时候,来路已经弯弯折折地消失在了另一片围墙之后。

她当然不会傻到循着那条突然弯折了的来路,走进那片围墙。然而越往前走,方向就越混乱得叫人摸不着头脑;林三酒也没料到自己出师不利,叹了口气,只好又四周望了一圈。

围墙、铁丝网高高低低的影子,比夜幕更黑沉了一层,浓浓地抵在暗夜上。偶尔有被圈在墙和网里的生物,沙沙地发出一阵摩擦声响,好像在跟随着她的脚步爬行,爬了一会儿就又停了。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见过任何发出声音的东西。含混着淡淡腥臭味的空气深一阵浅一阵地吹过夜晚,每一次薄雾浮过,眼前的道路似乎都和刚才不一样了。

“有什么必要把这儿做成迷宫?”

林三酒有点儿发愁,低声抱怨了一句。平时又不会有人趁夜进来——

“因为现在是我们的散步时间呀。”

一个滑腻得仿佛是溜进耳朵里的声音,紧贴着她的小腿处响了起来。

在那声音吐出了第一个字的同时,林三酒的背后就乍然亮起了一片微微白光,一路将她护至脚跟;电光火石之间,她未曾转身,双臂朝后一合,两股意识力顿时轰地击向了中央。

当林三酒一拧身、又退出两步的时候,刚才贴着她小腿说话的那个东西,已经从原地消失了。她很确定,自己那一击分明击中了个什么;但是碎石小路上除了漂浮起了一片灰尘、被打散了一片石子以外,却连一点儿其他的可疑痕迹都没有。

“好凶,”滑腻腻的声音从头上笑了一笑,“走了!”

林三酒一凛,急忙抬头时却只在墙上喇叭处捕捉到了一线一闪而过的影子,甚至连那影子有多大、是什么颜色都没看出来,它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那是什么东西?

她停下来,纯触顿时从身边铺展出去,将周遭环境都化作了她感知末梢的一部分,如同将一块蒙布掀了下去,露出了一片与她心跳呼吸共鸣的敏锐世界。

在纯触里,她身边正远远近近地活动着不知多少东西,窸窸窣窣地在夜幕下爬走;当然,这在珍稀动物保护园里并非是什么怪事。可是刚才那个说话的东西速度快得惊人,一跃而没,现在就连纯触也捕捉不到它了——或许也有可能是它慢下了速度,慢吞吞地在她感受到的画面中假装成了别的什么生物。

为什么它被打中了却能毫发无伤,林三酒倒是没有怎么多考虑。一直叫她难以释怀的,是那句“这是我们散步的时间”。

散步是指什么?总不会是像狗那样吧?

不不,更重要的是,那个东西说的是“我们”。

也就是说,珍稀动物保护园里所“保护”的东西们,现在有可能都在外面……散步了?

林三酒慢慢咽下一口唾沫,觉得头更疼了。真没想到,连这么个简简单单的“穿过保护园”的计划都会出错……她要做的事从来不会一帆风顺,渴望也从不会轻易得到允许,仿佛她必须要与宇宙逆流而上,才能挣扎着存在一样。

话说回来,大概人都是这样的吧。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站在原地,等待着远方那个一瘸一拐的影子朝她越走越近。

“救、救救我,”

那个干瘦枯小的影子,趔趔趄趄、跌跌绊绊地在黑暗中浮现出来,渐渐露出了一个小姑娘的样子。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林三酒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仍然不由心脏一缩。她面颊处少了一大块面皮,血肉模糊之中隐隐能叫人看见一点粉白——那是她沾满了血的牙齿,没有了腮帮的包裹,彻底裸|露在了风里。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伤,小姑娘的话音含含糊糊,喉咙里的呜咽声越来越重了。

“姐姐,求、求求你了,”她哀垦着哭泣道,好像随时都会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救我,我想……我想回家。”

林三酒一动没动,抱着胳膊站着,望着她慢慢地、颤抖地朝自己伸过来了一只小手。

那只手未能碰到她,却先抵上了一根形状如同犬牙般流畅的黑色金属。黑色金属足有一米多长,一端像剑柄似的握在林三酒手中;犬牙的尖端沉沉地泛着暗芒,锐利得几乎要刺破黑夜一般。这是斯巴安为她准备的一支兵工厂出品武器,最适合在对阵之初、还没有摸清情况的时候用。

尖利金属的锐角下,那个小姑娘僵住了。

“滚。”林三酒低声吐出了一个字。

这毕竟是“珍稀生物”,她不想节外生枝——但是这些堕落种,真是毫无新意。

小姑娘身子也颤抖起来,猛地缩回了手,死死盯着林三酒,踉跄几步要躲,却重重摔在了地上。她在惊惧中呜咽起来,将自己缩成一团,如同一块泥巴似的为她让开了路:“求、求你,别杀我……”

一团黑色小小影子伏在地上,抖得像一片枯叶。

以利用人的同情心为狩猎策略,真是叫人恶心的东西。就是因为这种东西多了,末日里的进化者才会变得越来越不像个“人”——同情,善良,拯救,如今仿佛都成了叫人愤怒的劣质笑话。

林三酒走了过去,手指紧紧握住犬牙,骨节都微微泛了白。她也没想到自己竟起了抑制不住的杀心:这种东西,留在世上有什么用?保护、繁育它又有什么用?趁早杀干净了,也是为人类做了件好事——

猛一拧身,她却又顿住了动作。

那小姑娘仍旧缩成一团,抱着肩膀,因为害怕过甚,正垂头低低地不断打嗝。即使它不是一个真正的活人,但至少它看起来与一个惊恐失措的小姑娘毫无分别——林三酒刚才的熊熊杀意像是一点点冷却了的油,慢慢沉积凝固下来。

她这一次终于转身就走了,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有纯触开着,她一点也不担心身后可能发生的突袭。

她只担心自己到底该怎么出去。

既然这些“珍稀动物”能被放出来散步,就证明了一件事:园方显然很有信心和把握,认为这些“珍稀动物”没法从变成迷宫的园子里逃脱。也是,这些东西天天晚上出来散步,尚且不能找到出路逃离,那何况是她呢?

林三酒利用犬牙猛地击飞了一个兜头盖脸朝她罩下来、像是破布一样的东西以后,将它拄在地上,沉思了几秒。她不能等到天亮时迷宫复位——况且会怎么复位还不好说——到那时,她潜入兵工厂的计划就等于彻底失败了。

虽然有点儿丢脸,但还是只能问问那对毛人兄弟,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去的线索了。

林三酒叹了口气,有点儿不大情愿地掏出了一只纸鹤。丢脸倒是没有什么,不过毕竟是一张白纸折成的鸟,在夜色中藏匿不住,她只能希望附近没有人看见这只扑棱棱飞进夜里的纸鹤了……

一张硕大无匹、扁平长须的脸,蓦然从围墙后拔地而起,朝小小白纸鹤一口吞了下去,随即又轰地沉回了围墙之后。仅仅是那么十分之一秒的工夫,夜色里就全空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林三酒眼花了而已。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纸鹤已经被狠狠地从夜里撕扯了出去。

那张同时混有鲶鱼和人类特征的脸,却仍旧清晰地留在了记忆里。

这个保护园里,到底都藏了些什么东西?

林三酒暗暗心惊时,也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放出第二只才好——她把纸鹤给了波西米亚一半,自己又用了好几只,身上的已经不多了。再放一只,如果还是同样的遭遇……

她还没有下定决心,只见远方夜里忽然亮起一道黄色光柱,有人遥遥地、隐隐地喊道:“那边有人吗?”

904 回头路

【今天累死了,正文才一半】

说是床垫子,其实只是一张黑黑薄薄的毯子;躺在上面,除了隐隐的酸臭味,甚至还能隐隐感觉到床板的骨架……林三酒翻了一个身,顿时床架发出了叫人牙酸的一声吱。

即使是在一片昏暗中,林三酒仍然能将自己小单间里的一切清晰地收进眼底。地下室里空气流通不好,隐隐地有一股灰尘味。单间的墙板上凿了几根钉子,大概是用来挂衣服用的。条件真称得上是简陋了——连隔壁那位睡梦里挠痒的声音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到了一个陌生环境的关系,她躺在床上半天也睡不着。

如果真像胡常在所说,这个地方的人都是由药物催生出能力的话,她也不必继续再在这儿呆下去了。

毕竟她加入绿洲,可不是冲着有吃有喝有睡来的——她是为了找签证官。

然而在一千多个几乎就是普通人的人当中,怎么可能会出现签证官呢!

但毕竟刚来就走也不太好——林三酒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刚才一瞥之下,那个似是而非的人影——算了吧,还是多呆几天,看看情况好了……

脑海里的念头纷纷杂杂,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逐渐感觉到眼皮变重了,意识也模糊了。

在她即将堕入梦境的那一瞬间,一道强烈的电流忽然蹿过了她的身体——

林三酒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全身控制不住地打起了摆子。身体颤抖地太猛了,晃得铁架子床也跟着发出了“哒哒哒”的撞击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响亮。她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自己又一次失去了对身体的主控权……虽然跟上一次全身波动不一样,可她却并不陌生。

妈的,能力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进化了!

咬着牙,她想要翻到地上去——毕竟床架子的声音太大了,很容易招来人。进化的时候自己完全没有自保能力,要是再进来一个陌生人……虽然绿洲看起来还算和平,但她一点都不想冒险。

可是一动不能动地,想翻身谈何容易?

她借着身体不住颤抖的势头,勉强将自己从墙边推开了一点点,脑后的长发一下子从床上滑落了下来。这么点可不够啊——林三酒焦躁地心想。

然而她却没有时间了。刚才还熟睡着的隔壁邻居,绵长的呼吸声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即只听床板吱嘎一响,似乎那人坐了起来。随后,脚步声就来到了1629的门口,在布帘外停住了。

“喂……是新来的人吗?”一个女人极不满的声音低低地训斥道:“怎么挑大家都要睡觉的时候干这种事?你们也不知羞!快停下!”

身体虽然失去了自主权,不过意识还清醒的林三酒,听了这话愣了愣——过了两秒,她忽然明白了这位邻居的意思,一口老血几乎都要喷出来了——她以为自己是在干什么啊!

虽然床板确实很响。

门外的女人等了一会儿,发现噪音仍然在有节奏地继续,终于有点儿疑惑了;一把掀开了布帘,她登时惊讶地叫了一声:“咦,你这是怎么了?”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林三酒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吊起了一颗心。

冲进来的邻居,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长发女人,穿着一身浅黄色的小熊维尼的睡衣。她见事倒十分果断,当即就把不断颤抖着的林三酒给扶下了床,让她躺在了自己腿上。

“喂喂,你能说话吗?”那女人手掌一下一下地打着她的脸,啪啪地响:“你是不是羊角风犯了?”

林三酒已经分不出自己的颤抖是因为进化还是被她气的了。

好在进化的时间短,她没过一会儿就渐渐平静了下来,对身体的掌控也回来了。一发现自己能动了,林三酒蹭地就从邻居女人腿上跳了起来,瞪了她一会儿;想说什么,又发现对方好像没什么错——好不容易,她才挤出了一句:“我没事了,谢谢。”

那女人木着一张脸,也不走,反而问道:“你这是什么病?经常犯吗?睡觉的时候犯的多吗?我需不需要找小雨换个房?”

林三酒都快被她气乐了,咬牙切齿地说:“不是病!你不明白,这是能力进化时的正常反应。”

“咦?”邻居女人果然惊讶了,上上下下地看了看她。“你也是自然进化的呀。我也是。”

一种报复落空的感觉充斥心头——林三酒叹了一口气:“那你怎么看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来得早,这么久了能力从来没有进化过。”

大概是因为绿洲的生活太过安逸了。

“好吧……不管怎么说,刚才都谢谢你帮忙。我叫林三酒,你是?”林三酒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朝邻居女人伸出了一只手。

她伸出去的手被那女人随便碰了碰,就算是握过了。随即那女人说:“我叫方丹。咱俩还是别走太近了,毕竟你是不知道能活多久的人。”

说完了这么古怪的话以后,方丹站起身就要走。

……所以说,绿洲里的自然进化者,都是没有社会常识的怪人吗?林三酒简直想捂住脸悲叹一声——“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方丹无辜地看着她:“你们这种刚来的、能力很强的,一般都会被派出去做难度高的任务。所以,存活率不高嘛。”说完,这个女人十分潇洒似的转身就走了。

林三酒看着她的背影,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建材板很不隔音,她耳听着方丹走回去,在床上躺下,还不到十分钟,竟然就传来了微微的鼾声。

这人真是……太叫人心塞了。林三酒心里一连抱怨了好几句,对方丹刚才说的高难度任务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极温地狱里诡异的、危险的事情,她也经历过了,绿洲的任务还能比副本更致命?

从声音上听起来,方丹似乎已经睡熟了。

在黑暗里坐了半天的林三酒,这时才谨慎地摊开了手掌。

应该检查一下自己刚才进化的能力了——这一次的进化一结束,她便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召唤卡片的冲动——看起来,这一次进化的应该是卡牌吧。

心念一动,一张卡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手心里。以前的白光消失了,这次卡片出现得一点动静都没有。

905 好空虚啊

【其实我现在还在看电影……你们别等了】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06 忘了这茬了

【计划二月份出行计划了一整天,现在一个字也没写,别等了】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07 绝境中的求助

【正文是什么,我在看酒店和机票】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908 千钧一发

【你们去睡,我电影马上就看完了,看完就写正文】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909 并不想见这个故“人”

【正文目前字数0/2000,大家勿等】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10 薄冰上的合作

【一个字没写,我现在在烤蛋糕,万事都得在蛋糕后面排队】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抱歉这几天太忙了,今日休更一天

刚刚整理材料做文件到现在才喘了口气,不好意思请假放得太晚了,明天恢复更新。

最近这几天忙得团团转,连吃晚饭都得等到十点以后才有时间……昨天烤了个快手蛋糕,居然没有时间吃,今天当早饭了……实在是累到虚脱

《末日乐园》抱歉这几天太忙了,今日休更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11 同类情谊

【不用等正文了……】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912 珍稀动物们

【唉,不用更新的时间过得太快了……】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13 与孩子们的苦战

【跟你们提前说一声,二月我更新恐怕不会很稳定,我7号去北京就很难保证日更了……】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914 奇迹

【就不用我老调重弹了吧……】

下楼果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紧张、兴奋、害怕……种种交杂的情绪,像火一样灼烤着她的五脏六腑。空气似乎从来没有变得这样稀薄过,她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强劲过——脚刚刚沾到了一楼大厅的地,林三酒还来不及看一眼朝哪儿跑呢,她的胳膊就被人重重一拉,随即身体跌进了一个房间里。

这正是刚才搬出去了一张桌子的会议室。

刚刚躲好了,几乎是下一秒钟,大厅里就掠过了两个愤怒的身影,暴风一样从大厅席卷而过,冲出了大门——因为会议室的门大敞着,因此那两个堕落种竟谁也没想到要过来瞧一眼。

林三酒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在门后躲了好一会儿,见那两个堕落种始终没回来,一颗心才落回了肚里。她身后的胡常在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真是不要命了!那是什么宝贝东西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啊?”

“不、不知道……”林三酒做了个深呼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了一边狭长的酒涡。

有一点她没有说。

从见到那个项圈的那一刻起,她的“敏锐直觉”就像是警笛似的拉响了,盘据在她脑海里的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占有它!

拿出了那张【刀片】,她心念一动,一只做工极尽精美的金属项圈就从卡里掉了下来。

尽管卡片是林三酒的能力,可变出来以后就是实体了,所以特殊物品能以分子形式融合这一点,在卡片上依旧有效——林三酒一把抓住了它,莹莹的金橘色光芒登时映亮了她的半张脸:“好漂亮!”

项圈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做的,光芒像水波一样润泽。几何镂空的花纹用色很大胆,金橘色为主,衬着粉嫩的鲜粉红,和一点水汪汪的蓝——颜色跳跃得天马行空,却美极了。

林三酒爱不释手地看了一会儿,心念一动,项圈在她手里变作了一张卡。

【皮格马利翁项圈】

介绍:这个项圈的名字,出自著名的心理学现象“皮格马利翁效应”,又称“期待效应”。正如人会受到他人对自己期望的暗示,从而表现出相应的一面,戴上这个项圈的人,也会受到同伴想法的影响。

使用方法:戴上以后,扣好扣环——注意,脖子粗的人请不要勉强——然后请你的同伴幻想一种能力或特征。同伴口头描绘出的能力或特征,将真实地出现在项圈主人的身上。

注意事项:

1,只有作用积极的幻想能够被实现。比如“他会飞”是可以的,“他遇见水就沉”则不行。

2,每个幻想只能被实现一次,每次持续5分钟,项圈冷却24小时之后可以再次使用。

3,幻想实现后,能力的强弱程度,受到主人潜力值的制约。一个潜力值只有5的人,就算会飞了,可能也只能离地30厘米,所以不管是谁,统治宇宙都是不可能的。(数字仅作参考使用)

4,项圈一旦戴上无法取下,暴力破坏项圈以外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主人的头割下来。所以请务必小心自己的头。

5,获取同伴,以及使他们说出幻想的方法不限。

生长地提示:该项圈在团队作战的地方出现。

这张卡的内容很长,林三酒拨了两次,才看完了。一旁的胡常在一开始还因为避嫌而忍着不看,可后来也受不了好奇心的煎熬,偷偷地在她卡片上扫了好几眼。待一张卡读完了,林三酒刚把项圈转化出来,胡常在就不停地催她:“你快戴上让我试试!我以前最喜欢看超级英雄的电影了!”

面对这样一个稀有得逆天的好宝贝,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它是属于林三酒的。

林三酒看着他笑了笑,也没跟他假客气——毕竟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东西——她忍不住心中激动,手指略微有点颤抖地把项圈戴上了。

“咔哒”一声,金属锁扣在她颈后完美地扣住了,她摸了摸脖子上温凉的项圈,朝胡常在笑道:“好吧,你现在打算给我幻想一个什么能力……”

后半截话没说完,突然轰的一声响,一阵风卷着碎木屑雨点似的击打在二人身上。他们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回头一看,发现会议室的大门被打碎了——纷飞的木屑后,露出了刚才个其中一个堕落种的高大身影。

比一般堕落种长出了一截的口器坚若顽石,那么一挥,木门连带着一片墙都消失了,原地留下了一个参差不齐的大洞。堕落种嗡嗡的声音,听起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太好了,原来我是第一个找到你的。”

林三酒盯着它,摆好了战斗的架势。

“把你脖子上的东西取下来,我给你一个痛快死。”出乎意料的,堕落种明明看见了皮格马利翁项圈,却还不逃,反而桀桀地笑了一声。

林三酒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以前她听玛瑟提过一句,面对特殊物品的时候,一般人的做法是先研究物品本身的提示,比如能力打磨剂。如果没有提示,那想办法激活、使用物品一次,大概的作用也能明白。可是遇上有危险不敢用、或者想不出来怎么用的东西,可真就连名字都猜不着……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皮格马利翁项圈的用法,竟然是着落在了同伴的身上,那么也就是说,面前这个堕落种对它的作用还一无所知呢。

“嗳,胡常在,你在新世界来临以前看的最后一个超级英雄电影是什么啊?”林三酒好整以暇地问道。

胡常在脸上浮起了一个了然的微笑——他擦了擦被血渍和灰尘染脏了的镜片,笑着说:“钢铁侠。”

“好,那就试试看吧!”林三酒的酒涡又浮现了出来。

堕落种隐隐地感觉到了有些不妙,它猛地一甩口器,刚要扑上来——只见林三酒扬起的拳头突然亮起了一阵白光,紧接着如同龙卷风一样的猛烈气流,裹着足以震破胆的一声轰然巨响扑面而来——

堕落种连攻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连同它所在的半栋楼,被轰成了漫天飞舞的齑粉。

剩下的半边楼像吃醉了酒一样剧烈摇摆了几下,落下了纷纷扬扬的碎砖、灰尘和木屑——

胡常在早就被震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呆呆地看着面前女人的背影,半响才回过神来,吃吃地问:“……你的潜力值,到底有多少?”

915 对抗的原则

【啊还没想好怎么写】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916 大口吃肉

【寒冷冬夜只适合在被窝里睡觉啊,为什么我要熬夜码字……】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917 一个倒下了

【今天尽量早点发,一会儿正文后面我要推书!】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918 学以致用

【明天要去北京,今晚还在熬夜啊啊啊】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今天恐怕没有更新了

我的妈,原本5点半的飞机,现在晚到7点40还不知道能不能飞,我真的服了,到北京起码得12点……今天未必会有更新,我tm要在飞机座位上坐五个小时——然后手机ipad都要没电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末日乐园》今天恐怕没有更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19 七个葫芦娃

【下飞机到家九点多,困死老子了……】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20 林三酒的战斗意识

【啊啊啊这一段怎么还没写完】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21 跨越铁门

【最近又继续写英文了,与中文相比,进度惊人。以这个速度下去,我几个月就能把英文完本了,害怕】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22 向梅和复仇

【12点我家停电,我赶在12点前写完了!让我稍微检查一下,一会儿就发】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923 End of solitude

【我本来做了个大纲,目前为止都是按照大纲写的。然后就在刚才,上一分钟,我决定完全抛弃大纲,想到哪儿写哪儿吧!人生嘛,就是要尽兴随意!】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诶嘿嘿嘿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啦

这不是明天就大年夜了吗!是这样的!我突然接到一个任务!要在大年夜晚上乘上驯鹿拉的马车,横跨夜空,偷小孩儿红包,所以今天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不得不请一天假。唉好遗憾的,真的,搓手。

说到红包,我前两天才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原来广东以外的地区,过年红包都上涨到百八千了?!我他妈惊得饼干都掉了,这在广东根本不可想象好吗!我们家去年给的还是一人一百呢……无论是给的还是收的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广东人还真是很务实了,从小到大红包数字从没有变过……感觉是赶紧应付过去拉倒,还要早点开工赚钱呢。

所以明天晚上任务艰巨,要从福建省偷起,一路北上路经江浙沪,到达北京搜刮一番,再沿西路偷回来。广东本地就不偷了,怪可怜的。一年就指望这一天了!

924 负疚的林三酒

【大年初一我蹲家里码字!这个精神!你们瞧瞧!红包都不偷了,损失大了】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25 指挥棒

【今天九点多才串门回家,还要码字……唉。诶呀这章有胡常在,末日乐园伪电影预告里的选角真是迷之还原】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今天很不舒服……

如题,特别虚,可能是前几天累着了,有点快感冒似的……我今天再请一天假吧……

《末日乐园》今天很不舒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26 分头行动

【今天争取把欠的一千字还上】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927 撞上了

【吃太晚,吃太饱,此刻呼吸困难……】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不行今天也要请假

昨晚失眠一晚现在快要不行了,明天更新吧

《末日乐园》不行今天也要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28 平静的交锋

【快写完了,三十分钟内就能发了】

昨天晚上突然生成的第三项基础能力,实在是来得太及时了。

在黑暗中林三酒一个闪身,躲过了从员工室里扔出来的一把菜刀,心中暗暗地感谢了一下老天。要不是这个全面体能增幅,别说绿藤那迅诡的攻击了,就连王思思突然扔出来的这把臭菜刀,她也未必能躲开。

菜刀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发出了呛啷一声——趁着王思思一击不中的工夫,林三酒身手迅捷地往后一跳,顺势“砰”一声地关上了门,挡住了它的攻势。直到这时,她才听见从另一头传来了一阵拖拽声,接着卢泽和玛瑟模糊的声音响了起来。

隔了两道门,玛瑟声音里的焦急依然遮掩不住:“小酒,你没事吧?快点离开,我们没有钥匙进不去!”

“我没事!我已经出来了!”林三酒忙高声应了一句。“小干尸刚才把她口器上的刀拔下来扔我,不过我没受伤!”

王思思愤怒地啸叫了一声,林三酒顿时感到自己倚靠着的这扇门一震一震的,似乎正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重重击打着,应该是王思思的口器——她忙从门边退开了几步,重新拿钥匙锁好。听着王思思不甘心的尖叫声,她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亮了。

自从有了体能增幅以后,她在黑暗中的视物能力也提高了不少:就是没有光,也能看清楚个六七分,不必跟个瞎蛾子似的四处找光源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刚才她一心想着赶快回超市,也没来得及查看四周,见到一扇门就往里进——这才跟王思思干瘪变形的脸打了一个照面。

现在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她干脆借着火机的光芒探查起地形来。目光一扫,林三酒立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离她十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排排足有两人高的货架。这些货架一瞧就与超市里的不同,几乎碰到了天花板,每一层的架子上都堆满了包装完好的货物箱子,能看出来其中饮料食品占据了大部分。

她强抑住激动的心情,小跑着来到货架前,忍不住轻轻用手抚摸起一箱箱的矿泉水来。

——昨天晚上在她进化出能力以后,三个人又重新回头,将超市里的食水都点了一遍。毕竟是经过一番洗劫****的,尽管超市的货存还有不少,可经过了三个人几天的吃吃喝喝下来,剩下的也就只能够维持两个星期了。

“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着仓库呢……”林三酒笑得双眼熠熠生辉,自言自语地轻声骂了一句:“原来藏在这里,有个干尸给你们看门儿啊。”

看来回去以后,得想个办法把仓库里的东西都收起来才行。

包裹着一瓶瓶生命之源的粉红色塑料硬壳,在打火机的光芒下沉默着。看着这满满一货架的矿泉水,正好口干舌燥的林三酒干脆动手拆开了一箱,取出一瓶喝了。

这时从员工室的另一头,再度传来了玛瑟和卢泽的声音:“小酒,你现在怎么样?能不能想办法回来?”

“我没事!我发现了这家超市的仓库……”林三酒应了一句,一屁股坐在员工室的门口,打算调整休息一下。她的声音里含着一种强韧的自信:

“我肯定能想办法回去的,你们别担心。”

员工室的另一头响起了几句模模糊糊的话,似乎是两人嘱咐了她几句什么,随后就没了声息。

林三酒啪地关上了打火机,仓库里又重新回到了一片寂静的黑暗。

这个时候,恐怕门后的王思思也在想对策呢吧?林三酒喝了一口水,感受着清凉的液体从喉间滑进身体里,一边暗暗地想。这个小干尸还真不能小瞧,刚才自己匆忙间掏钥匙开门,可是闹出了不少动静。但王思思硬是屏气凝息地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让林三酒根本没想到自己开的是员工室的后门——要不是门一开扑出了一股死尸腐臭的气味,让她警觉了一下,恐怕她还真躲不过王思思的攻击。

现在返回超市的两条路,都牢牢地占据着一个拦路虎。大厅里,是奇诡莫测的植物林;员工通道里,又必须经过王思思。

所谓两害权其轻——不知等了多久,林三酒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无声地在黑暗中站了起来,将火机、水瓶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边。随即她搓了搓手,轻呼了一口气。

是时候来看看这个全面体能增幅到底有多强大了。

钥匙轻轻地被插进了锁孔,向右一转,金属锁发出了细微的一声轻响。

这一声在绝对寂静的环境里,简直响亮得惊人,王思思绝对不可能听不见——紧接着,就像在印证她的想法似的,房间里顿时响起了一串低沉的咕咕声,林三酒能感觉到门后有个东西走近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悄无声息地转动了一下门把手,门缓缓地滑开了一个人那么宽的距离。

浓重的黑暗依旧保持着沉默,连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细长的黑影忽然唰地一下从门缝里射了出来,直直地刺向了门把手的后方。这速度太快了,即使有了体能增幅,林三酒也绝对躲不过去——

可是这十拿九稳的一击,却依然落空了。

“咦?”房间里的王思思时隔许久,又发出了人声。她用口器在门外来回扫动了一会儿,发现林三酒简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竟然哪儿都没有。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王思思谨慎地朝门口走了两步,口器中响起了一个甜美的童音:“姐姐,你在哪里呀?思思不想跟你打架,你放思思走,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她,半开的门外,仍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没有林三酒的人影,也没有任何响动,就像从来没有过人似的。

门缝中伸出了一只干枯得几乎不像人的手,似乎要去推门——可是顿了顿,又放下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形状可怖的东西,悄悄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正是王思思。

几日没见,它变得更加干瘪了,如同那个保安一样皮肤都堆叠了起来。因为被卢泽踹的那一脚,胸口还深深地陷了一个大坑下去,连最后几分人形都消失殆尽。门缝不大,不过对于王思思来说,却足够了。

“姐姐,姐姐,我出来了,你别伤害我,好不好?思思只是想回家,找妈妈……”两只雪白的眼球来来回回地扫视着仓库,可始终没有半点林三酒的踪影。

口器焦躁不安地在空中挥了挥——它能闻见空气里属于活人的血气味道,就是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这让好几天没进食的王思思又冲动又烦躁。它口器里发出的童音含着浓重的哭腔:“姐姐,你不出来,那我就当你同意了。思思这就走了,回家去了……”

小女孩的声音还回荡在黑暗里,口器已经朝门后飞刺了下去——这是唯一一个能藏人的地方了!

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口器,一下子刺了一个空。

“……你要去把你妈也吸干了么?”一个淡淡的、嘲讽着的声音从头上响起来。

王思思一惊,忙要抬头。就在它还来不及从门后收回口器的时候,一个黑影迅捷地扑了下来,借势向后一蹬,门“哐”的一声狠狠夹住了口器。王思思的一声嘶叫还来不及出口,它的头顶白光一现,已经被一把厨师刀给贯穿了。顿时,王思思连身体带口器一下子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见地上的干尸一动不动了,林三酒这才呼了一口气。她刚才一直蹲坐在窄窄的门边上——维持着绝对的安静,还要从门上扑下来伺机袭击,这确实是太艰难了——她在新世界降临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像忍者一样的事。

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从死尸的身边走过,林三酒打开了员工室的另一扇门。

随着门一打开,能力打磨剂的银光如月光一样地泻了出来,照亮了林三酒的全身。堵住门的货架刚才就被另外二人合力推开了,卢泽和玛瑟一个站,一个坐,正静静地等着她。

“欢迎回来。”卢泽一手提着能力打磨剂,靠在墙上笑嘻嘻地说。

929 他没有动

【……我自己都没想到今天的进度居然也这么快……再有三十分钟就能发了,我也很惊。不熬夜都不习惯了】

林三酒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房间里大概许久没住人了,空气里的灰尘味顿时充斥了她的肺叶。但她压根就没在意——

“第七个……?玛瑟,你能不能告诉我,卢泽到底有几个人格?”她尽量平静地看着玛瑟问道。

“呃,在卢泽本身之外,能够观察到、又确诊了的有十二个。当然了,这也是新世界降临以前的事了……”玛瑟越说声音越小,两只手来回抓弄着自己一头红发。

看了看一脸闲适的冯七七,林三酒半天缓不过来劲:“那为什么之前我没有见过这些人格?”

“那是因为,除了一个即将被分化出来的人格以外,其他的都会处于沉睡状态。而唯一清醒的人格在‘占据’卢泽的身体一段时间以后,就会被分化成一个独立的人了……就像我一样。”玛瑟看着冯七七,一脸烦躁地努力想把事情解释得更明白些:“不是我们有意要瞒着你,因为谁也不知道分化下一个人格要多长时间。你看我,都出来将近28个月了,冯七七才醒——”

深呼吸了一口气,玛瑟看也不看冯七七一眼,只对林三酒说:“在除了我之外的11个人里,和我关系最差的就是这个家伙了。”

坐在床上的冯七七十分认同似的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我们两个互相讨厌。”

“呃,为什么?”林三酒忽然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明明是一个连性别都没有的家伙,性格却还那么差!又自大,又高傲,又没礼貌!”玛瑟气愤填膺地抱怨道,根本不管当事人就在一边坐着。“不男不女的,也不知道成天骄傲个什么劲儿!”

性、性别都没有……林三酒张大了嘴巴看着冯七七,可惜这还是卢泽的脸,什么也看不出来。

冯七七听了以后,表情连一丝儿的波动都没有,剔着指甲说:“性别在生物学上唯一的意义就是繁衍,玛瑟,你对这种你没有的功能,还是一样很执着嘛。”

这一句话可捅了马蜂窝,玛瑟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攥着拳头就要往冯七七身上扑去——林三酒忙一把将她抱住了,一叠连声地喊道:“这是卢泽的身体,卢泽的身体……”好不容易,才算是把玛瑟给拦了下来。还不等她松一口气,冯七七又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插了一句:“哟,能力没进化,脾气倒是不小。”

林三酒可算是明白这俩人为什么关系差了——她按住脸都气红了的玛瑟,瞪了冯七七一眼,无奈地喝道:“你有事说事,别扯这些没用的!”

“好吧,我还真有一些话要说。”冯七七叠了叠枕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墙上,这才悠悠哉哉地说:“先不管绿洲那些我一点都不相信的谎言,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目的是什么?”

这个倒是把林三酒和玛瑟问住了。她们对视了一眼,有些底气不足地说:

“先呆在这儿看看……”

“反正来都来了……”

冯七七顿时轻蔑地“啧啧”了两声,随即脸上浮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明明五官、身体都没有变,只是换了一个表情,眼前的“卢泽”却呈现出了一种彻底不同的气质。他(?)低下身子,对坐在地上的两人轻声说:“我们不是来这儿找签证官的吗?你们忘了?”

——老实说,林三酒虽然没忘,可也没有太往深里去想这事儿。此时被冯七七这么一问,不由哑口无言了。

“可这儿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会出现签证官么?”玛瑟忍不住挑他的刺。

“一千八百人这么大的基数,也值得我们去试试了。”冯七七眼也不抬地反驳道:“除非你知道另一个全是进化人类的基地。”

玛瑟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如果发现这里没有,我们必须赶紧走。”见两人都没了意见,冯七七的语气变得很坚决,“我们现在还有12个月23天时间去办这件事,不能全浪费在绿洲这一个地方。”

没错——林三酒暗暗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冯七七个性古怪,但头脑还是相当清醒的嘛。她正要说话,忽然只听外面有人扬声喊道:“林小姐,你们在哪个房间?”

这声音正是小雨的。

林三酒掀起帘子,探头一看,入眼的仍是负一层里密密麻麻的单间,和如蛇一般弯曲狭窄的过道,也不知道小雨是在哪儿喊的。她也提高了嗓门应了一句:“是小雨吗?我们在1734,有什么事?”

“陈干部说你们有人身体不舒服,让我把晚饭送过来。”小雨一边说一边朝卢泽的房间走来,她走路挺快,没一会儿就到了,手里果然拎着几个老式的铁饭盒。她好像已经全忘了早上的那点不愉快,笑嘻嘻地把饭盒塞进了林三酒的手里:“是谁不舒服呀?我们这儿可是有医务室的,怎么不去看看?”

铁制品虽然不像塑料那样,会在极温地狱里融化,可摸着却很烫手——林三酒忙把饭盒放在了床上,向小雨道谢说:“……这是卢泽的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你吃过了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不了,谢谢你林小姐,我已经吃过了!”小雨也跟着客气了两句。她看了看微笑着的“卢泽”,忽然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了哪里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好在她也没多想,只笑着对三人说:“吃完了晚饭以后,麻烦你们把饭盒送回食堂去,然后再去一趟37号楼陈干部的办公室,就在三楼306。今天要给你们安排一下工作了。”

林三酒忽然想到了方丹跟她说的那一席话——她顿了顿,笑着问道:“你听说是什么样的工作了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雨的笑容变得很暧|昧:“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

一下子删掉了这么多章……真对不起大家。不过一下子文的进度就变快了对吧,哈哈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930 一个发现

【又回归老日程了……今天更新不会太早】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931 我不认识他

【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实。我觉得从小到大的政治老师现在大概都觉得自己正在被啪啪扇耳光】

在小队出任务的时候,冯七七曾经对自己说过——卢泽的能力,他都用不了。

林三酒的速度快得几乎如同一个闪影,但脚下却没发出声音。陈今风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了,门紧闭着,从门缝下透出了光。她刹住了步子,慢慢地走到了门边。脑子里一边转着念头,林三酒一边屏住了呼吸去听门里边的动静。

……而卢泽的能力有两个,分裂和变形。

如果不能变形,同理,自然也不能分裂了。那么作为分裂能力产物的玛瑟,应该早就消失了不是吗?

门内半响都没有传出来一丝声音,似乎没人。

……然而事实上,他们走之前玛瑟一直好好的,直到任务回来以后才发觉她不见了踪影。也就是说,其实冯七七一直以来都在维持着卢泽的能力,而玛瑟不仅知道这一点,而且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压根儿没跟自己提过。

没错,冯七七的谎言肯定是这个!

林三酒悄悄地转动了门把手,没锁。她庆幸了一句自己的运气,左右扫了一眼,一个闪身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进了屋,她轻轻走到桌边,伸手一摸,日记卡还在。

拿出来一看,只见日记卡上最后一行字是:“3:05AM,被污染与被伤害了的日记卡收回。”

“现在没空听你抱怨。”林三酒白了它一眼,也来不及去看前面记载的一大段字,擦掉了胶饵,卡片随即消失在了她的手心里。

门没锁,说明陈今风走的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没敢耽误,迅速地离开了办公室。出来以后想了想,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负一层里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说话声,那是提前完成工作回来休息的人。这样的人不多,因此声音回荡在地下室里,显得很空旷。林三酒径直回屋坐下,叫出了日记卡。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日记卡记录了整整十页的内容,都是因为陈今风太爱说废话的缘故。凡是林三酒认识的人,日记卡上就会出现名字;不认识的,就用甲乙丙ABC之类的来代替。她读了半天,发现除了陈今风一开始离开了房间十五分钟以外,其他尽是一些男甲来谈杂事、女A来问早餐吃什么……之类的鸡毛蒜皮。

一直拨到了第六页,林三酒眼皮一跳,说不出话了。

因为接下来的这一页,记录的是陈今风和女C的一次对话——说是对话,却没有多少内容——林三酒在硬着头皮看了不知多少行“嗯嗯啊啊”以后,她突然愣了。

陈今风:“还是你好……今天我找了一个外国女人,想尝尝味,却叫她给跑了,妈的!不识相……也不知道去哪了!”

女C:“嗯……讨厌,怎么有了我还找别人……”

这个王八蛋还对玛瑟出过手!

林三酒面色阴沉了下来,如果日记卡只是一张普通纸的话,此刻恐怕都叫她给攥烂了——忍着怒火,她迅速地看完了这一页,可陈今风之后却再没提过玛瑟。

她一直把日记卡读到了最后一页,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虽然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有点失望——突然“咦?”一声,她的目光顿住了。

2:48AM,田民波来到306室门口,敲门进入。

田鼠在绿洲!

自己上次在负一层中见到的人影,果然是他!

她压住惊讶,低头看起了卡片。

陈今风:“我他妈还找你呢!你的情报是怎么回事?”

田民波:“我的情报没错呀,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陈今风:“误会?那你怎么解释林三酒露的这一手?”

田民波:“我想她肯定是找着好东西了。陈干部,这对您来说是个好事啊!只要他们一死,副本脱离镜也是您的,那个沙暴也是您的了……”

陈今风:“哼。田鼠,我对你,是仁至义尽了。因为你怕被他们发现,所以连目击过你、又认识他们的胡常在,我都给派去出任务了。你现在也该起点作用了吧?”

田民波:“您说,您说。”

陈今风:“我正好要出去,一边走一边说!”

2:50AM二人离开房间,走出本卡记录范围。

偏偏这个时候陈今风出了办公室!林三酒咬牙骂了一句,收起了日记卡。

她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能从这团乱麻里理出一个头绪来。

“不想了!妈的,大不了我先把田鼠揍一顿,再把冯七七揍一顿,不信他们不张口!”她不爽地翻身下了床——想不出来就不想,跟着直觉走!

没想到刚刚把门帘掀起来,林三酒就差点跟人撞了一个满怀,她抬起头一看,当时就傻了。

眼前的人一头蓬松的红发,白皙的肌肤上生着隐约几颗雀斑——不是玛瑟是谁?

“小酒受伤了?”玛瑟还是老样子,表情语气都没变:“……咳你可不知道,冯七七这家伙跑得太远了,结果能力没保持住,我就消失了。现在你们回来了,我才能再次出来。让你担心了吧?……”

“敏锐直觉”突然像一根神经似的跳了一下。林三酒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刚想说点儿什么,忽然发现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人,模样她太熟悉了——正是冯七七。

看样子,他是和玛瑟一块儿来的。

这一下,林三酒是真糊涂了。如果说冯七七变作玛瑟的样子来骗她的话,那么又是谁变成了冯七七的样子?……难道玛瑟真的回来了?她看向玛瑟,犹豫地试探道:“我们走的这段时间,没事吧?”

这是她刚刚才在日记卡上得知的消息,除了当事人以外,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了才对……

玛瑟脸色突然一变,哼了一声:“可算不上没事——我虽然还算好好的,但陈今风那个家伙,迟早要付出代价。”

就像暗号对上了似的,这一下林三酒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她长长出了口气,轻轻抱住了玛瑟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玛瑟也笑着回手抱住了她。

林三酒的目光在不远处冯七七身上转了转,忽然低声问道:“……对了,冯七七可以使用卢泽的能力吗?”

趁着玛瑟回来了,她想赶紧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当然不行啦。”柔和的女声在耳边说道。

932 出来了

【今天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别等了】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33 点燃一根烟,坐下叙叙旧

那块金属板“咣当”一声响亮地落在地上的时候,林三酒才发现它并不是一扇门,而是被人从内部割裂下来的一块墙壁。

塔身挡住了光亮,恰好投下了一团黑暗,笼住了那个人影。那人没有急着走出阴影,反而顿住脚步,“咚”一声倚在细塔残躯上,不慌不忙地打量着迎面走来的几个人。

黎文溯江停下了脚步,林三酒也赶紧在三五步之外站住了。

“光!”

高个儿男人猛地怒喝了一句,声音震得人人神色一颤。刚刚赶到的几十个兵工厂成员们此时有一半中断了救援,远远近近地将指挥官塔给包围了起来;长官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一束粗大的白色光柱打向了那个人影。

在那人抬手挡住强光的时候,除了一双眼睛,他身上的一切都在雪白光芒里纤毫毕现了。这是个男人——林三酒目前只能看出这一点:他中等身高,宽肩窄腰,穿衣服却十分漫不经心,似乎抓到什么就往身上披;皮衣外套、花衬衫、工装裤,乱七八糟地穿了一身。

“很好,”黎文溯江冷冷地说,从衣袋中抽出了两只手套,将一只手慢慢滑入了其中一只。“我没有错过认识你的机会。”

“放心,”那人笑了一声,放下了手。“我本来也打算给你这个荣幸的。”

林三酒的目光顿时被那一双眼睛吸引了过去。

乍一眼,他看上去很年轻,皮肤光洁、头发浓密,是个叫人看了很容易心生好感的青年。然而他脸上的某些细节——比如深深陷进眼眶骨内的眼球,薄薄皮肤下清晰的骨骼线条,却暗示着这个人已经不再年轻了。

然而真正叫她一眼就认出他的,还是那双眼睛里的神色——明明是黑白分明的人类眼睛,却令人想起了爬行动物一眨不眨的双眼。

林三酒紧紧咬住嘴唇,将一句“是你!”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垂在身子旁的双手,攥成了骨节发白的拳头。

就是这个人!

她不会认错,就是他在飞行器上安置了一个爆炸装置、差点害死了余渊,接着却从飞行着的天空巴士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还没有与林三酒打过照面,至少是没有见过她不戴面具的模样。如果她能表现自然,让他以为自己对其一无所知的话——

当她板起神色,稳住了自己的呼吸节奏时,第二个人影从塔里一弯腰走了出来。

连黎文溯江都怔了一怔。紧接着,他冷笑了一声:“也对。就凭一个人,是很难侵入指挥官塔的。”

林三酒重新平稳的呼吸,一下子就断了,全凝固在了她的胸膛里。

仿佛是刻意安排、要制造什么戏剧性效果一样,第二人的衣着与第一人完全是两个。即使是二十世纪早期英国最上流社会的绅士,恐怕也很难穿得比他更考究了——平整挺括的面料上,每一根线、每一处摺疊、每一颗纽扣,都被精细、周全的他轻轻取下那顶软呢礼帽,几绺刘海蓦地滑下了眼睛;他将帽子按在胸前,微微朝林三酒的方向低了低头。

“好久不见,”宫道一将帽子重新戴上,影子再次笼住了那张阴柔而精致的脸。他微微一笑,牙齿在阴影中越发雪白:“你和以前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变呢。”

黎文溯江猛地拧过身,盯着她时,像一只随时要从空中扑下来的鹰:“你认识他?”

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惊讶之下,各种各样的念头顿时乱糟糟地充斥了她的脑海,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连黎文溯江的问题都像风一样从耳朵旁边飘了过去。

“我们以前一起战斗过,”宫道一的语气是如此文雅礼貌,令人难以置信此时的火焰、刺鼻浓烟、血腥味与遍地伏尸,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不过我猜你真正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黎文溯江豁然转身,抬手在自己的右手上轻轻抹了一下。他盯着宫道一,低声吐出了一个字:“噢?”

宫道一没有急着回答。

他转头看了看,目光从几具仍然在燃烧的尸体上扫过,叹了口气。“请务必节哀,我对你们的损失深感歉意。”他一边轻声说,一边朝其中一具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尸体招了招手。

那具尸体的胳膊猛地一滑,“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随即它用那只黑炭般不成形的手撑起地面,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在众人直愣愣的目光中,那尸体一路发散着灼人的光与热——两个战斗成员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愣愣地盯着它一步步走进了兵工厂的包围圈。

“放过他的尸体!”不知是谁,从人群中吼了起来:“你杀了人还不够吗?”

宫道一朝声音响起的地方瞥了一眼。说话的是一个满面通红的年轻女人,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泪。不远处几个兵工厂成员都紧绷起来,朝她走近两步,剑拔弩张地站在了她身边。戴着绅士帽的男人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可没有杀人啊。”

那具被烧得漆黑、零落地闪烁着耀眼火苗的尸体,一点点挪近至宫道一身边;他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精致的烟盒。

“很不巧,”宫道一磕了磕烟盒,抽出一根烟,又将盒子收了回去。他叼着烟,依旧态度平和:“我的火柴用完了……所以你看,我只是借个火。”

他说着,微微弯下腰,凑近了那具尸体仍然在燃烧的肩膀。火映亮了他窄而漂亮的脸庞,像是漆黑的尸体在用火红光芒抚摸他的线条;烟头蓦地红了,宫道一口中飘出了一阵白烟,模糊了面容。

他一摆手,那具尸体“扑通”一下沉重地摔回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林三酒往前走了一步,手指尖不断发颤:“这个人——这个人是——”

那个穿得乱七八糟、难以辨明年纪的男人,始终抱着胳膊倚立在塔身上;闻言他忽然笑了一声,口齿清楚地说道:“我们应该不是头一次见面了吧?我知道你是谁,不过我始终没有好好自我介绍过一次。你好,”

他说到这儿时,像讽刺似的,学着宫道一的样子夸张地朝她弯下了腰:“……他们叫我12。”

93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一枝比较可爱

【虽然标题有了,但正文才写了一半,可以不等了】

在小队出任务的时候,冯七七曾经对自己说过——卢泽的能力,他都用不了。

林三酒的速度快得几乎如同一个闪影,但脚下却没发出声音。陈今风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了,门紧闭着,从门缝下透出了光。她刹住了步子,慢慢地走到了门边。脑子里一边转着念头,林三酒一边屏住了呼吸去听门里边的动静。

……而卢泽的能力有两个,分裂和变形。

如果不能变形,同理,自然也不能分裂了。那么作为分裂能力产物的玛瑟,应该早就消失了不是吗?

门内半响都没有传出来一丝声音,似乎没人。

……然而事实上,他们走之前玛瑟一直好好的,直到任务回来以后才发觉她不见了踪影。也就是说,其实冯七七一直以来都在维持着卢泽的能力,而玛瑟不仅知道这一点,而且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压根儿没跟自己提过。

没错,冯七七的谎言肯定是这个!

林三酒悄悄地转动了门把手,没锁。她庆幸了一句自己的运气,左右扫了一眼,一个闪身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进了屋,她轻轻走到桌边,伸手一摸,日记卡还在。

拿出来一看,只见日记卡上最后一行字是:“3:05AM,被污染与被伤害了的日记卡收回。”

“现在没空听你抱怨。”林三酒白了它一眼,也来不及去看前面记载的一大段字,擦掉了胶饵,卡片随即消失在了她的手心里。

门没锁,说明陈今风走的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没敢耽误,迅速地离开了办公室。出来以后想了想,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负一层里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说话声,那是提前完成工作回来休息的人。这样的人不多,因此声音回荡在地下室里,显得很空旷。林三酒径直回屋坐下,叫出了日记卡。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日记卡记录了整整十页的内容,都是因为陈今风太爱说废话的缘故。凡是林三酒认识的人,日记卡上就会出现名字;不认识的,就用甲乙丙ABC之类的来代替。她读了半天,发现除了陈今风一开始离开了房间十五分钟以外,其他尽是一些男甲来谈杂事、女A来问早餐吃什么……之类的鸡毛蒜皮。

一直拨到了第六页,林三酒眼皮一跳,说不出话了。

因为接下来的这一页,记录的是陈今风和女C的一次对话——说是对话,却没有多少内容——林三酒在硬着头皮看了不知多少行“嗯嗯啊啊”以后,她突然愣了。

陈今风:“还是你好……今天我找了一个外国女人,想尝尝味,却叫她给跑了,妈的!不识相……也不知道去哪了!”

女C:“嗯……讨厌,怎么有了我还找别人……”

这个王八蛋还对玛瑟出过手!

林三酒面色阴沉了下来,如果日记卡只是一张普通纸的话,此刻恐怕都叫她给攥烂了——忍着怒火,她迅速地看完了这一页,可陈今风之后却再没提过玛瑟。

她一直把日记卡读到了最后一页,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虽然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有点失望——突然“咦?”一声,她的目光顿住了。

2:48AM,田民波来到306室门口,敲门进入。

田鼠在绿洲!

自己上次在负一层中见到的人影,果然是他!

她压住惊讶,低头看起了卡片。

陈今风:“我他妈还找你呢!你的情报是怎么回事?”

田民波:“我的情报没错呀,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陈今风:“误会?那你怎么解释林三酒露的这一手?”

田民波:“我想她肯定是找着好东西了。陈干部,这对您来说是个好事啊!只要他们一死,副本脱离镜也是您的,那个沙暴也是您的了……”

陈今风:“哼。田鼠,我对你,是仁至义尽了。因为你怕被他们发现,所以连目击过你、又认识他们的胡常在,我都给派去出任务了。你现在也该起点作用了吧?”

田民波:“您说,您说。”

陈今风:“我正好要出去,一边走一边说!”

2:50AM二人离开房间,走出本卡记录范围。

偏偏这个时候陈今风出了办公室!林三酒咬牙骂了一句,收起了日记卡。

她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能从这团乱麻里理出一个头绪来。

“不想了!妈的,大不了我先把田鼠揍一顿,再把冯七七揍一顿,不信他们不张口!”她不爽地翻身下了床——想不出来就不想,跟着直觉走!

没想到刚刚把门帘掀起来,林三酒就差点跟人撞了一个满怀,她抬起头一看,当时就傻了。

眼前的人一头蓬松的红发,白皙的肌肤上生着隐约几颗雀斑——不是玛瑟是谁?

“小酒受伤了?”玛瑟还是老样子,表情语气都没变:“……咳你可不知道,冯七七这家伙跑得太远了,结果能力没保持住,我就消失了。现在你们回来了,我才能再次出来。让你担心了吧?……”

“敏锐直觉”突然像一根神经似的跳了一下。林三酒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刚想说点儿什么,忽然发现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人,模样她太熟悉了——正是冯七七。

看样子,他是和玛瑟一块儿来的。

这一下,林三酒是真糊涂了。如果说冯七七变作玛瑟的样子来骗她的话,那么又是谁变成了冯七七的样子?……难道玛瑟真的回来了?她看向玛瑟,犹豫地试探道:“我们走的这段时间,没事吧?”

这是她刚刚才在日记卡上得知的消息,除了当事人以外,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了才对……

玛瑟脸色突然一变,哼了一声:“可算不上没事——我虽然还算好好的,但陈今风那个家伙,迟早要付出代价。”

就像暗号对上了似的,这一下林三酒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她长长出了口气,轻轻抱住了玛瑟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玛瑟也笑着回手抱住了她。

林三酒的目光在不远处冯七七身上转了转,忽然低声问道:“……对了,冯七七可以使用卢泽的能力吗?”

趁着玛瑟回来了,她想赶紧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当然不行啦。”柔和的女声在耳边说道。

935 困米犹斗

这儿看着可不像个咖啡室。

悬浮舱像是陷入了睡眠一样,无声无息地停在地面上。波西米亚从舱内跳了出来,转着脑袋看了一圈。在占地广袤的Exodus里,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叫人感觉憋屈的房间;灰白、简陋、冰凉、狭窄而坚硬。除了单人床上方一扇巴掌大的天窗以外,这个房间唯一的光源就是两条白色内置灯管了。

他们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这个念头从波西米亚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她扔到了一边。担心别人,站在他人角度考虑,都不是她的习惯;她拍了拍手掌上的零食渣子,抬脚走向门口。

……门像是融入了墙壁,光滑而没有缝隙。要不是她记得自己的确是从这儿进来的,恐怕她都没有她上上下下地找了一遍,却哪儿也没找着Exodus里一般房间都有、那种方方正正的开门按钮。使劲拍了一下墙,波西米亚有点儿不高兴了。她一向是连林三酒的房间也是推门就进,在Exodus里横行无阻惯了。

叫莎莱斯开门好了。

她抹了一下嘴,仰起头,叫了一声“莎莱斯”——至少,在她张开嘴唇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叫出来了。

波西米亚微微一怔,眨了眨眼。

……空气里少了点儿什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抬高嗓门又喊了一次——与刚才一样,从她喉咙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像是有什么能过滤声音的罩子,把她的声带捂住了一样;即使波西米亚拼命用力喊叫,喊得自己面色通红、血管浮起,也听不见一丁点自己的声音。

她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每一下重重敲打在墙壁上的闷响,都依然清楚地被她听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在波西米亚的脑海中,她掺杂着愤怒与惊恐的尖叫声已经淹没了一切思绪;然而在这个狭窄寂静的房间里,不断回响起来的却只有她沉重急促的呼吸,以及身体一下一下撞上墙壁的沉闷“砰砰”响。

她宁可丢掉一条腿,也不愿意失去自己的声音。

被剥夺了生存基础的恐惧实在太过强烈,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突然回过了神,转身扑向了那架悬浮舱。她没有“破坚”式的特殊物品,但是她至少可以开悬浮舱把房间门撞破——

波西米亚一拳砸在控制板上,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手臂里。

这块破铁要用语音启动!

正确来说,驾驶之前必须得通过莎莱斯把它激活。

不,冷静下来想想,情况或许没有那么糟。她身在一个安全熟悉的地方,外面不仅没有敌人,反而是几个熟人,这在她的人生经历中可算是很少见的事了。在发现她不见了以后,一定会有人来找她的——只要能出去,一定能想办法找回声音。

只要能出去。

波西米亚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墙壁。

毛人兄弟一向消息灵通、无所不知;她如果多撞几次门,他们应该会察觉不对的。更何况这儿本来就是他们要来的地方,说不定再等几分钟他们就来了呢?

她原本只是为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顺着这个念头想了一会儿,她刚才一通闹腾而涨红了的脸色,却渐渐地白了下去。

从她进屋到现在,已经过去不止三分钟了。如果那对毛人兄弟要来,应该差不多该到了,但她却听不见门外有任何响动或人声。而且更重要的问题是……她现在在哪儿?

毛人兄弟为什么要来这个房间?

为什么他们现在又不来了?

波西米亚想不明白,烦躁得使劲抓起了头发,将几绺波浪拽得笔直;她走近墙壁,对准了应该是门缝的地方就是重重一脚——虽然她一向不以力量见长,但这个鬼盒子的四壁也坚固厚实得令人吃惊,她好歹是个进化者,却没法将它撞得松动分毫。

但她气性一上来,不管不休地非要发泄个痛快不可,因此一脚又一脚,震得小腿都麻了也不肯停——直到最后一脚用劲儿太大,她一个没站稳,咕咚一下坐在了地上,反而把自己给撞得不由自主泛起了泪光。

吃食全从她的衣兜里洒了,几块奶油酥“吧嗒”一声摔落地上,在光洁的灰白地面上溅开一片黄澄澄的碎渣子。

波西米亚的目光在奶油酥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己的衣兜。

她的声音……是怎么突然消失的呢?

她慢慢伸出手,弯腰捡起奶油酥,皱眉打量了它一会儿。

衣兜里的五六种零食,都是林三酒给她的,不会有问题。她喜欢把零食都装进白色纸袋包好,然后一直收在随身衣袋里,这样想吃时一伸手就能摸着了——换言之,这些零食不可能被别人碰过。

波西米亚再次弯腰去拿第二块奶油酥的时候,她的长发滑了下来,湿漉漉的卷曲发尾一下子就捉住了她的目光。

她死死瞪着自己仍旧半干的头发,一时间竟在原地凝住了好几秒。

是了,她的衣服可不是一直穿在身上的。在她洗澡的时候,如果有人出入了她的房间,往她的零食里加了什么东西的话……

说来也真巧,就在她被误打误撞地送进了这个监狱般的房间里以后,“加料”的作用正好体现出来了。

是他们吗?他们竟能把时机计算得这样准,让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巧合?

波西米亚紧紧咬着牙关,奶油酥在她的拳头里被挤成了碎渣,零零落落地落了一地。

她此时面色冰凉,一丝表情也没有了;胡乱拍了拍手,她将袖子挽了起来,一只只地清点起了手腕上的镯子,神色却越数越阴沉。

没有!

十多只镯子,藏了近二十个特殊物品,却偏偏没有一个能派得上用场!

斯巴安刚刚走了,人偶师因重伤还昏睡着,胡眼镜和那些个人偶大概都还在医疗室里鞍前马后地做护士,没有人——整个Exodus里,除了那对浑身都是嫌疑的毛人兄弟之外,竟没有人知道她被关在这个监狱般的房间里出不去了!

波西米亚又怒又气,恨不得将那对毛人活生生吃了;就在她气得面色雪白、坐在地上发怔时,她忽然只觉脚下一震,差点被惯性甩在地上。

……惯性?

她听着从地面深处渐渐响起的引擎蜂鸣声,一时间傻了。

936 你得到我的身体,也得不到我的心

【大好晚上一直在吃,撑得我头昏脑涨。大家别等了。】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937 反正就是耍无赖

【目前才写了一半多,但是很想继续看书……】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938 论谦虚的重要性

【困死了,不想写……】

时间往回倒三十分钟,当林三酒仍然在堕落种的汪洋大海中试图杀开一条血路时,当冯七七仍然跟在小灰高飞等人身后逃命时,玛瑟正坐在医务室里,将一套急救用具收好了,放进了冰箱里。

医务室大概是全绿洲——不,全升海市唯一一个地方,还有冰箱的地方吧?玛瑟有点佩服地暗暗想道。在高温下,针筒会融化,药物会变质,酒精会爆炸……想要好好地保存医疗用品,只能放在冰箱里。她想起当时卢泽受伤时自己在路边药店找到的急救箱,里面连纱布都发了霉斑……当时自己也是太着急了,幸亏有黑泽忌的药!

“哎,你还没走吗?”

想到出神的时候,忽然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了,探进来一张脸。

“是陈干部呀,我正准备要走呢。”玛瑟笑了笑,关上了冰箱。

陈今风打开门走了进来,在看诊用的桌子旁边坐下了,说:“我刚才在走廊上遇见了铁刀——你包扎得很专业嘛!以前是干什么的?”

“就是个坐实验室的。”她说得很轻描淡写。

没想到陈今风反而来了兴趣:“哦?具体研究什么?”

“生命科学。”玛瑟简短地答了一句,“陈干部你坐着,我先回去了——”

话音没落,她在走过陈今风的时候,忽然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后者冲她笑了笑:“你先别着急……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玛瑟迅速抽回了手,抬起眼睛。

顿了顿,陈今风不以为意地开腔了:“来来,你坐下……唉,我跟你说,绿洲里各方面的人才都不少,但惟独没有医生。医务室里现在只有一个护士,小伤小病什么的倒可以,可是出了大问题就不行了。既然你以前是生命科学家,那么想必也对医学有了解吧?”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来这儿给人看病?”玛瑟在他对面坐下了,有点儿为难地问道。

陈今风一拍巴掌,笑了:“对!你愿意吗?这可是治病救人的事啊!”

“也不是不行……没有任务的时候,我倒是可以过来。”玛瑟一边考虑一边说道,话才说到了一半,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什么给覆盖住了——她低头一看,发现陈今风粗短的手指头,正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手背。

玛瑟腾地一下站起来,又惊又怒地瞪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陈今风对她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惊讶,也跟着站起了身。他虽然健壮,可身高比玛瑟还矮半个头——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玛瑟的身上转了一圈,他笑了:“我一心扑在绿洲的事务上,虽然帮助了许多人,但是我也很寂寞的……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一边说,他一边站起来,关上门,“咔哒”一声,上了锁。

“你干什么!”玛瑟一下子有点慌了,随即扫了一眼四周,想找些防身的东西。

“别怕呀,我就是找你说说话。”

陈今风一边说,一边坐在了医务室的一张小床上。他看着玛瑟,粘腻地笑了:“……绿洲,不,世界上都没有多少人类剩下来了。人类要想复兴,光靠幸存者可不够,总要有新生一代的嘛。所以下一步,我打算号召大家,男女之间不要有什么忌讳……”

他拍了拍床,示意玛瑟坐到他身边去。

玛瑟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股风似的冲到了门边,伸手去拧门锁。锁一下就开了,可是不管她怎么使劲,门却依然纹丝不动。

难道这是他的什么能力……?

就在玛瑟惊怒不解之间,她忽然听见陈今风潮湿凉腻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难道你不想为人类复兴做出贡献吗?听说人种离得越远,生下的孩子就越聪明……”

“你给我滚开!”玛瑟受不了了,一脚踹向了陈今风。

陈今风又矮又粗壮的身子,却是意想不到的灵活,一个闪身就躲开了。

“我劝你不要白费劲了。我的能力一展开,这整间医务室都是我的巢穴,没有我的允许,你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他一边笑,一边猛地扑了上来——玛瑟被他大力一撞,立即摔倒了,紧接着,陈今风就压在了她的身上。他似乎很享受身下女人不断的挣扎反抗,双手攥住了玛瑟的胳膊,也不动,坐在她的身上眯着眼看她。

“哎呀,白种女人就是不一样……身子丰满……”他嘿嘿笑了起来,忽然重重一拳打在了玛瑟的肚子上,她立刻像虾似的缩起了身子,痛得说不出话来——双方都有过体能强化,按理说玛瑟怎么也该有反抗之力——可是她现在,正处于陈今风的巢穴里。

陈今风毫不犹豫地大力抓住了她,不断摸索着——“哦,好软……咦?”

手下的丰盈感突然变得奇怪了——一会儿手里满满的,一会儿又握了个空。简直好像这女人的身体会躲一样!

他睁开了眯着的眼睛,迷惑地看去。

身下的玛瑟像老式电视机里信号不良的图像似的,忽闪忽闪,突然刷的一下没了,下一秒又“啪”地现了身。她没了的时候,陈今风的手就直直地落在了地上。

她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挣扎,抬起了一张如同模糊变形、电视画面一样的脸,厉声问道:“你不是说,走路到龙华路只有二十分钟的距离吗?”

陈今风立即惊得跳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忽闪忽现的玛瑟,吃吃地说:“你……你怎么回事……”

那个颜色都浅淡了、像个光影似的人站起了身:“回话!”

情势一下变了,现在反而是陈今风躲着玛瑟了。——“谁知道他们闹什么鬼!”他有点惊慌地骂了一句,忽地觉得脖子有点痒,伸手一摸,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一个小口子。不知怎么地,这点伤却叫他突然戾气横现,发狠似的说:“今儿算你运气好。告诉你,你那两个朋友回不来的,以后老子要弄你,机会多的是!”

话音刚落,眼前的玛瑟“啪”一声,彻底消失了。等了几秒,房间里依然空荡荡的,空无一人——陈今风想不明白状况,只好迅速地收了能力,慌慌张张地开门跑了。

八分钟后,冯七七趴在了高飞的背上,一行人向绿洲走去。

939 最大区别是穿得没有人家好看

在一串充斥着“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你们他妈是不是眼瞎”等抗辩谩骂的对话之后,波西米亚发现,不仅是她的身体,她的意识力现在也被囚禁住了。

当然,这不应该是一个意外——她的潜力值受损,附着条件被污染,在意识力星空中不剩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战力了;在面对两个实力不弱的对手时,她理所当然地很快就被制服了。唯一一个对此极为不满的人,正是波西米亚自己。

“你蠢成这样不会累着自己吗,”她此时被一只半透明的大螃蟹夹在两只钳子里动弹不得,但就算只剩一个脑袋,她的嘴也不会停下:“我都说了,人家都叫我波西米亚!我没那么老!”

虽然她的战力直降,不过刚才那一番反抗搏斗也叫两个男人都累得不轻。黑络腮胡一只手放在半透明螃蟹上,维持着它的形体,喘着气答道:“……栽了就认了吧,装成别人也对不起大巫女这个名号。”

波西米亚猛一拧头,要不是钳子拦着,她几乎能咬下黑络腮胡半边脸皮。“你是脑子被水泥堵上了,还是耳朵?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几分钟之前才从奥克托看守的入口进来的!”

黑络腮胡瞥了她一眼,没回答;前方弯弯折折的道路上,一点红色星光极快地冲了过来,化作那个红头发年轻人后,双脚“啪”地落了地。

“怎么样?”

“我问了奥克托,”他眼睛发亮,忍不住嘴角往上勾:“他说他看守的地方,是不会有人进来的——还挺生气地骂了我两句。”

黑络腮胡呼了口气,笑了笑,冲波西米亚摇摇头。

“现在这个地方除了我们这些受雇佣的人,就只有大巫女你一个目标了。”他几乎像是好言安慰一样说道:“你也清楚,我们早就把其他人都赶出去了……再说,你至少该弄点伪装再说自己不是本人啊。”

想要伪装意识力凝结成的形态,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虽然只是一转念的事儿,但强行改变的外貌不仅瞒不住有经验的进化者,况且对自己也是一种持续损耗;所以二人好像都不奇怪,他们的目标以“原貌”出现了。

波西米亚在他这两句话的工夫里,翻了至少五个白眼。

“带我去找奥克托,”她虽然被钳住了不能动,口气却一点不小:“穿个女装把一对儿蛋都穿没了,我告诉你,他就是不敢承认我溜进来了而已!”

“希望你理解,”黑络腮胡面皮抖动两下,“大巫女,我们对你并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拿人俸禄,忠人之事……”

“我要是雇你们的人,我就把你们切吧切吧下酒,”波西米亚要是脖子够长,早就伸头出去咬人了:“反正你们也没有别的作用了!”

她的自尊不允许她说出“我要是大巫女还会被你们捉住?”这句话;但或许是她闹腾得太激烈,与传说中大巫女的风度仪态不怎么像——两个男人都浮起了一丝犹豫。

“带去给奥克托瞧瞧也好,”红头发凑近了,眼睛里闪烁着心机周密的人所常有的光芒:“他比我们资历老见得多,如果他咬定这个女人是大巫女,我们交上去以后就……保险一些。”

他及时改了口,不过黑络腮胡和波西米亚都猜到了他的意思。给奥克托过目以后,到时若真是交错了人,那责任就在于奥克托而非他们二人了——波西米亚顿时猛一顿点头,给自己都晃得有点儿头晕:“对对对,就这么办!”

当一行三人与一只大螃蟹来到走道尽头时,奥克托正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狼一样来回转圈,看上去烦躁极了。当他一回身看见钳子里的波西米亚时,那双眼线浓黑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圆了。

“奥克托!”波西米亚立即叫了起来,使劲在钳子里扑腾起来。可惜这只半透明的螃蟹是黑络腮胡的附着条件,她怎么踢腿也没法挣脱松动:“你告诉他们我不是大巫女——我他妈怎么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大巫女,我自己还在找她呢!你说呀!你不说话,我下次把你头发都撕光!”

“她说她不是,”黑络腮胡谨慎地盯着奥克托的神色,“你见过大巫女吧?告诉我们,她是吗?”

奥克托与波西米亚四目相撞,一时间没有说话;唯有他的额头上渐渐浮凸起了几根青筋。

也许是承担不起可能发生的后果,他猛地一闭眼睛,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也找她?”

这句话一说,就等于承认她不是大巫女了。波西米亚顿时得意起来,不待回答,先转头朝黑络腮胡命令道:“知道抓错人了还不把我松开!”

他看了波西米亚一眼,却只是沉默地挪开了视线。

红头发年轻人唉声叹气地咕哝了一句。

奥克托用一条手帕使劲按了按鼻子上的粉,似乎在隐隐压着情绪。波西米亚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生出了狐疑:“……你们一动不动地干什么呢?”

“波西米亚,”奥克托终于开口了,抹了枯玫瑰色唇膏的嘴唇微微有点儿颤。“你战力受损得这么严重,怎么还敢跟以前一样横冲直撞?这一下,你算是得到教训了。”

“你什么意思?”波西米亚的神色与呼吸一起凝住了。

“你这辈子恐怕从来就学不会教训,”奥克托叹了口气,“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了。”

突然明白了他们要干什么的波西米亚,立刻尖叫着怒喝了一声:“凭什么?”

“凭你知道了我们的目标,”红头发年轻人小声说道。“风声不能走漏出去。”

“这不公平——”

这句话没说完,波西米亚已经像林三酒一样将意识力像是拳头一样用了出来,突然将它狠狠砸在了钳子上;钳子被砸得微微一开,黑络腮胡骂了一声,红发年轻人也急忙抬起了右手——在这一瞬间的混乱里,她无意间一抬头,正好看见了奥克托那张瘦长泛白的面孔。

他微微张着嘴,目光却没有落在混乱中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反而越过了波西米亚的肩膀,投向了远处。某种直觉立刻让她下意识地拉近了目光——

在奥克托的瞳孔中,一个身姿绰约的倒影正扶着头上宽檐帽,越来越清晰地朝他们走来。

今天太累啦,请一天假吧

昨晚三点睡,今天早上六点起床赶飞机,现在已经困得跟傻x一样了……

《末日乐园》今天太累啦,请一天假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40 河豚滑走了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这是防盗章,非正文,如果订阅了,等我更新正文以后会自动刷新内容。我今天活活走了一整天,得有二十公里起码,我现在又累又困,不保证今晚能写完……写不完的话就明天上午更新吧,不过我会尽量早更的】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941 丧失了信誉的林三酒

941

来不及看她闯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具象世界,波西米亚唯有拼命向前冲,余光中的景物全都模糊成了飞速倒退的色条。大巫女现在八成已经被门外的追兵缠住了,但她依然不敢大意;万一这里所谓的主人发现有别人闯进来了,一定也不会放过她。

“奥克托,”她一边飞奔,一边头也不回地低声喊道:“你熟悉这个地方?”

嗖嗖的风声是她得到的唯一回答。波西米亚能感觉到奥克托就在她身后,她不由又叫了他两声:“说话呀,我们现在往哪走?”

奥克托不知怎么好像没有听见。

她不耐烦了,猛地刹住速度,急停下来扭头喝道:“我问你话呢——”

“我不熟悉这个地方,”身后的人冲她微微一笑,近乎亲切地说,“你带路吧,亲爱的。”

波西米亚愣了,半张着嘴却没说出一个字。完全是下意识地,她抬眼朝来的方向望了出去。

“如果你在找你的那个朋友,”大巫女摘下宽檐帽,颜色浅得如同光晕般的短金发顿时蓬松地散落下来。她扬手一甩,宽檐帽被扔进了风里,像泡沫一样迅速消失了。“……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们之间的友情可不如你想象中的那样牢固。”

“我、我们只不过是有点交情罢了!”波西米亚忍不住反驳了一句,立即又低下了声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告诉你的那句话我没听见吗?”大巫女神色自若地一偏头——她举止冷静优雅,但一有动作时,就像钻石在灯光下微微转动起来时那样,顿时闪烁起了流光溢彩。“用意识力包裹住的消息,自然也可以用意识力破解。他告诉你逃向左边第三块墙壁——”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地笑了:“但是当你逃向这里来时,他自己却转头去了另一边的世界分馆。”

“王八蛋!”波西米亚没忍住怒气,尖着嗓子骂了一句。奥克托显然是想要利用她分散大巫女的注意力:万一大巫女真的追着他们不放,那至少先走一步的波西米亚更有可能被逮住。

她原本还有八百句难听的话都憋在肚子里,但面对着那一双灰蓝色眼睛时,总算还是一句也没说出口。她想了想,有点儿艰难地说道:“你看,我对你没有恶意……”

“你也得敢有才行。”

“……这事和我没有关系啊!”波西米亚只想赶紧摆脱这个大麻烦,“要抓你的人我不认识,我只是恰好撞进来的——因为我要去碧落黄泉分馆,有点儿急事,仅此而已!”

大巫女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回头望了望她们进来的方向。那一块标志着出口的灰色墙壁,现在看起来已经是很小的一块了。

“所以,你跟着我不放没有用的!”波西米亚敏锐地察觉了她的目光,也立即明白了她这一眼的含义——那些要抓大巫女的人,只怕很快就要从那一面小小的灰色墙壁中进来了。万一他们误认为她和大巫女是一伙的,她就要糟糕了;她的身体仍然困在Exodus里,她没有多少时间能耽误了!

“有没有用,这一点我来判断。”

“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波西米亚又急又气又偏偏不敢发火,这种憋屈得几乎挠心的状态,她是很少有机会经历的:“我的潜力值都因为你而受损了,我帮不了什么的!”

大巫女微微挑起了一边眉毛,如冬日天空般的灰蓝色眼眸里浮起了惊奇:“噢?我怎么会让你的潜力值受损?”

“你忘了?”波西米亚没好气地答道,“要不是你拖住了我,林三酒怎么有机会——”

“林三酒?是谁?”

空气里静了几秒。

顿了顿,波西米亚满腹狐疑地问了一句:“你不认识她?那她为什么要我给你带口信……?她明明告诉我,你们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大巫女皱起眉头,面色疑惑而茫然。她回忆了几秒,好像还是想不起来林三酒这个名字,终于摇了摇头:“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大骗子!”波西米亚猛地叫了一声,被大巫女的目光一扫,这才想起来解释:“她总是骗我去做这个去做那个,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我再也不相信她了——”

说到这儿,她甚至不知从哪里泛起了一阵浓烈得叫人鼻酸的委屈,低下了头:“她骗我你们是朋友,说只要我的口信送到了,你就可以帮我修复我的附着条件……她怎么能拿这种事来骗我呢!”

“她也许没有骗你,”大巫女望着她缓缓说道,“但我确实也想不起来这个名字。原因说来话长了……我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也很想知道口信的内容是什么。不过如果我们再继续在这儿傻站下去的话,很快就要被后面的追兵抓住了。”

波西米亚撸了一把鼻子,将脸上的东西都抹在了袖子上。她鼻音浓重地嘟囔了半句什么,突然反应过来了,立即一抬头,盯住了大巫女的眼睛。

“你……你怎么会说这种话?”她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低低地说道:“你可是大巫女……大巫女怎么会说自己快要被追兵抓住了这种话?”

大巫女勾起嘴角,浮起了一个微笑。尽管她看上去依旧令人目眩,但却不是往常成竹在胸的笑容了——这笑容中掺杂了苦涩和无奈。

“因为我不是过去那一个自己了。”

她转过目光,又一次神色茫然了。“我不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对许多事情的记忆,能力,意识力的力量,都在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我不知道是谁要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意识力星空里出不去。这也是我为什么跟上了你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你可以帮助我,还因为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我记得是谁的进化者。”

顿了顿,大巫女微微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那一位叫做林三酒的朋友果真认识我的话,或许她要给我的口信就是这一切的关键。”

波西米亚脸都有点白了。

“可是……可是我把口信的内容,”她说到这儿时,大巫女唰地睁开了眼——她接下来几个字是被吓出来的:“给忘了!”

942 具象世界分馆

【困死了……不行了,先歇一会儿,你们不要等正文了,说不定几点才能发出来呢】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943 流通货币是粘合剂

“跟过去不同了……如今你们这些打开了意识力的进化者,”大巫女神色淡漠地望着面前的男进化者,轻声说:“对意识力的领会却差得令人发指。”

波西米亚乖顺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想起来问:“啊?什么意思?”

那个深色皮肤的陌生男人皱着眉头,正因为大巫女这句话迷惑而又不高兴——他看不见意识力星空中的两个人,目光没有焦点地转了一圈,问道:“你口气挺大的啊。你联系我做什么?你是谁?你是怎么让我看不见你的?”

“建立了这个具象馆的进化者,都是我那一代的人。经过这么多年,他们存活下来的不多,”大巫女环视了一圈身边用意识力模拟出的村庄,低低地叹了口气:“所以连具象馆的使用方法也遗失了不少……你们只是拿它当作与某个末日世界联系的方式,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波西米亚和那男人都被勾起了好奇。那男人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是被随机传送到这个世界里来的,刚刚知道原来它也在你那儿有一个分馆……难道具象馆还有别的作用?”

在多年以前,不知是谁发现了这样一条规律:身处于具象化的世界中时,进化者可以与那个被模拟的、真正末日世界里的人取得联系。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就像是一面镜子两端的真实与倒影一样——当然,联络对象也必须是拥有意识力的进化者才行。

“当然。如果你按照我的话去做,你对意识力的领会也即将上升一个层次。我以前说过,意识力星空就像是‘万维网’一样,我们每一个开发了意识力的进化者都是一台电脑,借由意识力星空而被联结起来了。”大巫女说到这儿,回头看了一眼她们来时的方向——在山坡和树林之后,依然是早晨平静的阳光。

波西米亚也下意识地跟着看了一眼,刚要收回目光,却又顿住了,慢慢地皱起了眉毛。阳光闪耀在空气里的方式,总叫她感觉不太对劲。

“而具象馆,能够允许我们联系上身处某个特定世界,却没有‘上线’的进化者。”大巫女微微一笑,朝面前那男人慢慢伸出了手。“这一点你们都知道了……不过,它能够让我们连接上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人而已。”

那个深肤色的男人突然被吓了一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什么?刚、刚才是什么?”

大巫女洁白纤瘦的一只手掌看上去已经伸到了他的胸口前,他却毫无所觉,来回扫视着四周:“我刚才——好像感觉到有什么——”

“那是我,”她的声音清晰沉稳,形成了一道不容抗拒的命令:“接下来,你要按照我给你的指示,把我需要你做的事都完成。”

那男人犹豫着点了点头,目光转了两圈。他感觉到了大巫女手掌的存在,但又不太敢相信——从理论上来说,他们应该只能看见彼此意识力幻化出的影像才对;毕竟一个是在意识力星空里,一个却是在真实的末日世界中。

波西米亚飞快地看了看二人,又再次回头望向了远方。阳光在空气中投下了光圈,点点金芒从山坡边缘泛起亮光;她盯着那片阳光看了一会儿,忽然神色一凛:“那、那个——”

“我知道。”

大巫女头也不回地打断了她,“你站到我身边来,当我要你跑的时候,你最好一口气冲出这个分馆。听明白了吗?”

在她这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波西米亚就已经看清楚了远方空气里闪耀着的东西;那不是阳光,而是一片从远至近、急速扑来的星辰。她的心跳都差点停住了——那片星辰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她竟估算不清到底有多少人,眼中只有一大片耀眼璀璨的各色星光,像北极光一样从天边朝她们扑卷而来。

“人太多了!”波西米亚忍不住叫了一句,“你要干什么?你拦得住这么多人吗?”

“给你一个提醒,孩子,我不喜欢别人质疑我。”

大巫女笔直地站在鹅卵石小道上,对身后高速袭来的星光仿佛恍若未觉。她的一只手依旧按在前方,由腰间垂坠滑落下来的大裙摆,却轻轻地被本该不存在的风吹得飘动起来。正当波西米亚心中打鼓,准备见机不妙立刻扭头就跑时,那一片星光已经扑面而来,晃得她不得不眯上了眼睛。

“网络不仅仅能把我们连接起来,”大巫女的一头浅金头发被身后星光晃得泛起了梦乡般的光晕,“还可以传输数据呢。”

不等波西米亚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就被一个“跑!”字给喝得一个激灵,顿时回过了神。她不敢耽误,猛地化作星辰朝远方空中一跃,急急地冲向了出口所在的方向;如风一般疾驰的时候,她抽空飞快地回头扫了一眼。

“‘流通货币是粘合剂’……这个末日世界的名字真长啊,是不是?”

伴随着大巫女轻轻的、近乎高傲地一摆手,从她打开的那一圈水波纹中蓦然扑出了一股什么东西——很难解释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因为它无形无色,只像一股气流一样,从那个真实的末日世界冲进了意识力星空之中。追击着大巫女的那一片星辰首当其中,顿时全被卷了个正着;在一片惊呼声中,那些星辰纷纷化作了人形,从小村庄的上空四散飞溅开来。

的的确确是“四散飞溅”。没有一个人的形体仍然是完整的,也分不出四肢、躯干或头颅了;不管是人体也好,房屋也罢,凡是被那一股“气流”冲击到的东西,全都四分五裂了——从一开始大块断开的肢体、头颅,又逐渐分化开裂成了拳头大小的块;然而这种爆炸般的分散似乎没有终点,当波西米亚第三次回头时,发现那些进化者们仍然在继续分裂成更小的碎片,尽管他们仍然在拼命尽最大的努力,试图收拢自己的意识体。

老实说,她根本看不出来那些细碎得不能更细碎的闪光片,刚才居然还是人形了。那些进化者们毫无疑问还活着,但意识体被骤然分散成了无数碎片,就相当于被人把意识力完全都打散了……

波西米亚猛地停住了,回头看了一眼空中的意识力碎片。

如果她能趁机吸收一点意识力的话……

944 说出来就出来了

“啊啊啊啊!”

这一声怒叫响彻脑海,波西米亚猛地张开双眼,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床板上。她气得浑身皮肤泛红,像只大虾子一样蜷着,从枕头里模模糊糊地响起了她抽鼻子的声音。她连续几拳就把床板给砸塌了,抬起头一抹脸,眼睛里红红地闪烁着水光。

不就是想趁机偷点别人的意识力吗?这有什么不对?林三酒都能拿走她的潜力值了!

波西米亚咬着牙,望着狭窄的房间怔怔发呆。

刚才那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记忆凌乱得让她不得不仔细回想一遍。她记得自己悄悄转过头,朝着前方空中那一片细碎闪亮的意识力碎片飞了回去……那么多意识力都被打散了,不要多可惜啊。就在她忍不住朝那些碎片伸出手的时候,她听见了一声断喝。

“滚!”

只有一个字,却毫无疑问是大巫女的声音。波西米亚被惊了一跳,还不等看清楚她是从哪儿发出的喝声,伸出去的手已经摸着了空中晶亮的砂砾——然而紧接着,她视野中一阵天旋地转,好像她被什么力量给重重地击飞了;唯有大巫女的声音依旧清楚地烙印在脑海里:“你碰上了,快出去!”

碰上……什么了?

她像被打出去的棒球一样,笔直地急速后退;留在她目光中的最后一幅景象,是她的双脚、小腿、膝盖,随着她后退而不断从身上脱落,化作碎片四散飞进了空中。

波西米亚想到这儿,慢慢地扁起嘴,无声地抽泣起来。

她决断得快,大巫女又拉了她一把,给了她反应时间,总算及时退出来了——但就算这样,她的意识力形态也被打散了;都不用检查,她就知道自己一定受损严重。这个狗屁世界还肯给她活路吗?凭什么她就要这么倒霉?

而且她的嗓音到现在也没有恢复……万一以后再也发不出声音了怎么办?

门外沙沙地响起了一阵搬动重物似的声音。

波西米亚本来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此时却突然收住了眼泪,从床上一跃而起。她飞快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隔了一层厚重的墙,她听见外面有人模模糊糊地说道:“当心,别撞上……”

那声音太低了,她实在听不出来到底是谁。

虽然喉咙里仍旧发不出声音,但波西米亚还是立即找到了一个发泄怒火的办法——她用意识力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撞击着墙壁,砰砰的闷响登时回荡在走廊里。

外面的人似乎被她吓了一跳,安静了几秒。紧接着,他们却加快了动作;当隔壁另一扇门合拢的时候,那一串脚步声也迅速消失了。

滚回来放你妈出去啊!

骂不出声真是太憋屈了。波西米亚用意识力对准了应该是门缝的地方,一个劲儿地猛砸。她又气又急,坚持不懈地砸了五分钟,直到感觉意识力流转得都不大顺畅时才停了下来;少了她打出来的闷响声,没过一会儿,她就感觉到了。

有人正站在她的房门前。

……谁在外面?

波西米亚急忙满怀希望地敲了几下门。

毛人兄弟肯定是罪魁祸首,胡眼镜又被飞船落在了后头,现在整个Exodus里除了她,只有人偶师了——这么说来,肯定是人偶师醒了!

她这个念头一起,门就“唰”地一声毫无征兆地滑开了。

波西米亚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看见人偶师时会这么高兴。

走廊里灯光很暗,但没有人会认错那一身标志性的黑色皮革,和他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庞。人偶师冷冷地一抬眼,目光锋利得像从身上割过去的刀。

“我记得你。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一手扶着墙,哑着嗓子问道,因为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显而易见地还有些虚弱。

如果波西米亚有尾巴,现在肯定早已经摇成了风扇。她倒退两步,又惶恐又兴奋,可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断打手势;人偶师盯了她几秒,慢慢皱起了眉头:“不能说话,还不会写字吗?”

对哦。

波西米亚赶紧掏出纸笔,想将他们现在所处的情况大致写下来;但刚写了几行,人偶师远远地扫了一眼,好像就忽然不耐烦起来,一挥手打断了她:“我不关心这个,我要出去。”

这个可有点难,除非他会飞。毕竟他没有在系统里登记过,没有权限控制飞船——甚至连给莎莱斯下命令恐怕都不行。

波西米亚咬着笔,正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句话写下来而不冒犯他的时候,人偶师又开口了:“出来。”

似乎捕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惊恐,他缓缓点了点头:“我联系不上我的人偶了。你不能说话,倒是合我心意……要么你乖乖出来,要么你作为我的人偶出来。”

波西米亚立刻将纸一扔,顺从地站了起来。

“扶着我,”人偶师朝她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胳膊——波西米亚感觉手臂吃痛,但忍住了没发出声音。“走,带我出去看看,是谁把我关进了监狱里。”

她走出房门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走廊。在她的牢房左侧、也就是走廊更深处,是另一间牢房的门——正是刚才传来了开关门声响的那一间。此时那扇门牢牢闭着,无声无息。

不知道人偶师是怎么出来的?

波西米亚想问又没法问,憋了一肚子话不能说,只能沉默地扶着人偶师,一步步往前走。她是靠着悬浮舱来的,此时换了两只脚走回去,好像一路上都变得不一样了;二人一言不发地走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走进了一个布置陌生的观景厅里。

一整面墙都是曲面的透明玻璃——或者至少看起来像是玻璃——广阔的蓝天遥遥舒展开,细密浓厚的云层仿佛被钉在了星球上空,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波西米亚感觉自己恐高症都快犯了,扶着人偶师小步小步地挪近玻璃墙旁边,伸着脖子往外看了一眼;目光没等收回来,她却愣了一愣。

玻璃墙外的奶白色云层上,远远地漂浮着一片黑影。起伏不定的云朵将黑影拉伸成了不规则的形状,但是在这个高度上,能够投下如此巨大一片影子的,唯有一样东西。

Exodus旁边还有一艘飞船——

波西米亚想把这句话告诉人偶师,匆匆松开他的手臂,掏出了笔;一扭头,她正好瞧见了人偶师的脸。

后者的眼珠骨碌碌一转,从眼角处滚了回来,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回头。

这可真是巧了,御雪霄霜刚赏了一笔人偶师出场费,你们家人偶师就出场了嘻嘻嘻嘻……翻了一下,发现了失踪人口tohfrs!T哥你回归了!激动得差点以为我看错了!诶呀妈呀还以为你早走了!还有墨色阑珊大佬也又赏了一个壁,虽然我不记得是不是已经感谢过了,不过不怕,多感谢一遍也情愿!谢谢厚毛兔组长(真的毛太厚了够我做十件毛衣了)、绾慬、朱棣的镇纸、呱唧呱唧呱、mikasayou、西大一侧、白璐白璐(2018最佳同人商)、等待候鸟的风筝、冯知节、三酒的小迷弟、宵嘉X、陆饮溪、怡逸颐宜、褪壳蟹南疆、就叫我小广、Ragnarok赋长歌、小船啊、心有白月光等大家的打赏!(是的,只有打赏,月票分下一次补)

945 为敌人效劳

【最近要处理很多事,都是不以人的意志转移的破事,我现在特别心烦,别等了,正文才一百字】

在小队出任务的时候,冯七七曾经对自己说过——卢泽的能力,他都用不了。

林三酒的速度快得几乎如同一个闪影,但脚下却没发出声音。陈今风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了,门紧闭着,从门缝下透出了光。她刹住了步子,慢慢地走到了门边。脑子里一边转着念头,林三酒一边屏住了呼吸去听门里边的动静。

……而卢泽的能力有两个,分裂和变形。

如果不能变形,同理,自然也不能分裂了。那么作为分裂能力产物的玛瑟,应该早就消失了不是吗?

门内半响都没有传出来一丝声音,似乎没人。

……然而事实上,他们走之前玛瑟一直好好的,直到任务回来以后才发觉她不见了踪影。也就是说,其实冯七七一直以来都在维持着卢泽的能力,而玛瑟不仅知道这一点,而且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压根儿没跟自己提过。

没错,冯七七的谎言肯定是这个!

林三酒悄悄地转动了门把手,没锁。她庆幸了一句自己的运气,左右扫了一眼,一个闪身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进了屋,她轻轻走到桌边,伸手一摸,日记卡还在。

拿出来一看,只见日记卡上最后一行字是:“3:05AM,被污染与被伤害了的日记卡收回。”

“现在没空听你抱怨。”林三酒白了它一眼,也来不及去看前面记载的一大段字,擦掉了胶饵,卡片随即消失在了她的手心里。

门没锁,说明陈今风走的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没敢耽误,迅速地离开了办公室。出来以后想了想,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负一层里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说话声,那是提前完成工作回来休息的人。这样的人不多,因此声音回荡在地下室里,显得很空旷。林三酒径直回屋坐下,叫出了日记卡。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日记卡记录了整整十页的内容,都是因为陈今风太爱说废话的缘故。凡是林三酒认识的人,日记卡上就会出现名字;不认识的,就用甲乙丙ABC之类的来代替。她读了半天,发现除了陈今风一开始离开了房间十五分钟以外,其他尽是一些男甲来谈杂事、女A来问早餐吃什么……之类的鸡毛蒜皮。

一直拨到了第六页,林三酒眼皮一跳,说不出话了。

因为接下来的这一页,记录的是陈今风和女C的一次对话——说是对话,却没有多少内容——林三酒在硬着头皮看了不知多少行“嗯嗯啊啊”以后,她突然愣了。

陈今风:“还是你好……今天我找了一个外国女人,想尝尝味,却叫她给跑了,妈的!不识相……也不知道去哪了!”

女C:“嗯……讨厌,怎么有了我还找别人……”

这个王八蛋还对玛瑟出过手!

林三酒面色阴沉了下来,如果日记卡只是一张普通纸的话,此刻恐怕都叫她给攥烂了——忍着怒火,她迅速地看完了这一页,可陈今风之后却再没提过玛瑟。

她一直把日记卡读到了最后一页,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虽然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有点失望——突然“咦?”一声,她的目光顿住了。

2:48AM,田民波来到306室门口,敲门进入。

田鼠在绿洲!

自己上次在负一层中见到的人影,果然是他!

她压住惊讶,低头看起了卡片。

陈今风:“我他妈还找你呢!你的情报是怎么回事?”

田民波:“我的情报没错呀,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陈今风:“误会?那你怎么解释林三酒露的这一手?”

田民波:“我想她肯定是找着好东西了。陈干部,这对您来说是个好事啊!只要他们一死,副本脱离镜也是您的,那个沙暴也是您的了……”

陈今风:“哼。田鼠,我对你,是仁至义尽了。因为你怕被他们发现,所以连目击过你、又认识他们的胡常在,我都给派去出任务了。你现在也该起点作用了吧?”

田民波:“您说,您说。”

陈今风:“我正好要出去,一边走一边说!”

2:50AM二人离开房间,走出本卡记录范围。

偏偏这个时候陈今风出了办公室!林三酒咬牙骂了一句,收起了日记卡。

她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能从这团乱麻里理出一个头绪来。

“不想了!妈的,大不了我先把田鼠揍一顿,再把冯七七揍一顿,不信他们不张口!”她不爽地翻身下了床——想不出来就不想,跟着直觉走!

没想到刚刚把门帘掀起来,林三酒就差点跟人撞了一个满怀,她抬起头一看,当时就傻了。

眼前的人一头蓬松的红发,白皙的肌肤上生着隐约几颗雀斑——不是玛瑟是谁?

“小酒受伤了?”玛瑟还是老样子,表情语气都没变:“……咳你可不知道,冯七七这家伙跑得太远了,结果能力没保持住,我就消失了。现在你们回来了,我才能再次出来。让你担心了吧?……”

“敏锐直觉”突然像一根神经似的跳了一下。林三酒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刚想说点儿什么,忽然发现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人,模样她太熟悉了——正是冯七七。

看样子,他是和玛瑟一块儿来的。

这一下,林三酒是真糊涂了。如果说冯七七变作玛瑟的样子来骗她的话,那么又是谁变成了冯七七的样子?……难道玛瑟真的回来了?她看向玛瑟,犹豫地试探道:“我们走的这段时间,没事吧?”

这是她刚刚才在日记卡上得知的消息,除了当事人以外,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了才对……

玛瑟脸色突然一变,哼了一声:“可算不上没事——我虽然还算好好的,但陈今风那个家伙,迟早要付出代价。”

就像暗号对上了似的,这一下林三酒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她长长出了口气,轻轻抱住了玛瑟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玛瑟也笑着回手抱住了她。

林三酒的目光在不远处冯七七身上转了转,忽然低声问道:“……对了,冯七七可以使用卢泽的能力吗?”

趁着玛瑟回来了,她想赶紧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当然不行啦。”柔和的女声在耳边说道。

946 答案,当然是恐惧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正如林三酒所想的那样,黎文溯江身为兵工厂长官,他更拎得清楚轻重缓急。

她那一声“抱歉”显然及时提醒了他,他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劲一拧身,迎上她手掌的就变成了一片泛蓝的光幕——林三酒急忙一收手,手掌险险地擦了过去;那光幕立刻一暗,重新被收回了他的护腕里。

就算没有了特殊物品,一个兵工厂成员身上还是少不了各种武器装备的。

“拦住她,再分几个人手去堵住塔里的人!”

在黎文溯江怒声喝了一句的同时,没有与她再继续纠缠下去,反而猱身扑向了宫道一;他很清楚,与造成了兵工厂严重伤亡的几个罪魁祸首一比,林三酒实在无足轻重。

而在12与宫道一之间,宫道一明显是更危险的那一个。

这也是林三酒预期他会做出的决定——一个好长官该做的决定。

留给她的时间,仅仅只有白驹过隙的一瞬间。

林三酒回头扫了一眼12,猛地刹住了步子。二人眼睛一撞,12刚要抬手防备她,却不由微微愣了愣——因为林三酒的目光随即就从他的肩膀上越了过去,似乎根本没有对他动手的意思。紧接着,她浑身微微一亮,反手拔出背上狼牙,与他擦身而过,冲向了他背后的方向:“别动他!”

背后有敌人!

12显然也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勾着嘴角脚跟一转,轻飘飘地拧过了身子。

是的,宫道一的计划成功了,要抓住他们,林三酒就必须先保护他们。

迎接他目光的,是一个与他距离极近的人——正是面色沉冷的林三酒。在她身后没有兵工厂的成员,最近的那一个,正在离他们七八米外的地上呻吟;更多的人,都被细塔吸引过去了。

她才从身旁冲过去不到一秒,却像是已经等他很久了。

火星从她背后飘摇在夜风中,漫卷入黑色长空。血红也以同样姿态洒溅在她的纯黑作战服上,仿佛即将点燃她的躯体,将她化作熊熊燃烧的战灵。在这一刻,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一切都已成定论。

12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那只手上正握着刚才黎文溯江套在她脖子上的光圈——光圈就像从天边坠落下来的一轮弯月,在袭近地表时刮起了冲天的震浪,他几乎是无能为力、毫无反抗地就被那只光圈卡住了脖颈。那阵怒涛呼啸般的力道是如此之猛,甚至叫他喉中顿时发出一阵“咯咯”声响,似乎险些就撞碎了他的颈骨。

在光圈合拢之后,林三酒依然没有松手,只是像钢铁一般紧紧攥住了他的脖子。她琥珀色的眼珠被火光烧得泛红,倒映着夜幕下战斗时光怪陆离的色彩,看起来竟不太像是人了。

12有几分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慢慢向空中举起了双手表示投降。

“我……我听见他说了,”他的喉管都被掐在林三酒手上,气流粗重不稳,一张脸面色逐渐泛起了紫:“我不、不会乱动……你理智一、一点……”

“错了,”林三酒低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你现在不能离开我十步以外了。”

幸好12看不出来,这只是她的一个谎言。

【糟糕,钱包不见了】对黎文溯江发动的时效还没有过,也就是说,这只光圈现在什么作用也没有——如果此时不是她用手掐住了12的脖子,其实他只要随便挣扎一下就能从光圈里挣脱出去。

似乎在特殊物品失效的期间,就算更换了主人也没有用……

一击成功,林三酒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耽误了。不管是黎文溯江还是宫道一,或者是刚从细塔中出来的第三个人,恐怕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带走12,否则她也不必假装与宫道一合作了;她必须要趁他们一时被绊住了手脚的时候,带12迅速离开这里。

幸好他们正身处于一团混战之中。

在围斗厮杀、吃痛惊呼、旋转的手电光、施放能力的异芒……这一切乱象里,林三酒甚至怀疑他们有没有发觉自己也是一个敌人。她紧抓住了12,伸手“咔噔”几下拧断了他的两条手臂骨头;当她猫下腰飞快地从细塔旁几个兵工厂成员身后跑过时,他们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背后跑过去的有可能不是自己人——再说那几个人也没空回头,他们正愣愣地、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简直像是被夺了魂。

不管怎么说,托那几个傻呆呆站着的人之福,细塔中走出来的第三个人没有发觉她。

“为什么不松手?”12喘息着问道,脚下竟也能勉强跟上她的速度。他口齿含糊,仿佛觉得眼下这情况除了紧张,也很有趣似的。

林三酒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兵工厂制服外套早就在混乱中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她现在只能躲着兵工厂的增援跑;整个钢铁之城都像是被人从底部点燃了火似的,到处都乱滚滚地沸腾着、喧闹着。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与斯巴安算是彻底失散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或许这样更好。

“你知道么?除了卢泽在一艘飞船上,我还察觉了另一件事。”她一边说,一边朝兵工厂的大门奔去。

“什么?”

林三酒微微稳了一稳呼吸,这才开了口——这个问题光是想一想就叫她心颤,但她依然不得不问:“那两个收集讯息的毛人兄弟也与你们有关,对不对?”

12在她的手中噗嗤笑了一声。

“看来你不是很肯定啊,”他的语气很亲切,尽管他的声音听起来和他本人一样都很难受。“你既然察觉了,为什么还要问?”

12声音里的某种东西,让她的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一个念头闪进了脑海里——就算她现在马上赶回去,Exodus还会在原地等她吗?

林三酒不得不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总算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任何端倪,勉强神色冷淡地说道:“因为我搞不懂,为什么他们会甘心情愿地为你做事。”

“啊,”

叫她感觉不舒服的是,12笑了,像是从这句话里得出了什么讯息似的——某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泄露了的讯息。

“答案,当然是恐惧,”当大门遥遥在望的时候,他含混不清地说。那种与常人语气不同的怪异节奏,从没有这样清晰过:“就像玛瑟一样,他们也屈服于恐惧之下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947 向空中进发

【虽然手头上只有100字,却雄心壮志要写3K,看来今晚不用睡了……应礼包亲妈之请放一章礼包】

正如叶蓝所说,林三酒在同一家旅馆里找到了昏迷过去的黑泽忌。

当她跟着店老板走进一个狭窄的小隔间里时,他正如同熟睡一般静静躺在一张小床上,长腿从床沿上垂了下来,胸口许久才微微地起伏一次,仿佛正身处于一个最是安详悠长的梦里。

受伤势所累,林三酒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时,她的脚步声实在不算轻,但黑泽忌却依然毫无所觉——他曾引以为傲的敏锐感知力,好像也全都随着神智的离去,而沉进了深沉的水面下。

林三酒低下头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发现原来他还非常年轻。

以前每一次和他相处时,他看起来总是又凶又暴躁,眉头永远是紧紧皱着的,深深的眉间纹路叫她以为这人最起码也得有三十往上了——可是当他安宁下来的时候,年轻干净的轮廓叫林三酒忽然意识到,恐怕黑泽忌比自己还要小几岁。

叹了口气,她叫出了【妙手空空】,心里涌起了一阵庆幸似的后怕。

幸亏叶蓝被自己逮住了……

【妙手空空】的外观实在是要多不起眼有多不起眼——质地廉价的半透明蓝色塑料小盒,与其说是特殊物品,倒更像是一个杂物盒;稍稍一按,塑料壳就不受力地向下塌陷了,好像随时都会坏掉。如果不是从叶蓝身上搜出来的,就算是送到林三酒面前,估计她也不会多看半眼。

打开盒盖,里面又有三个小盖子,将内部分成了三个能够各自容纳不同战力系统的空间。

“这一个是你朋友的,”叶蓝忙凑上来殷勤地指点道,“……你把这个小盖子打开,然后直接倒扣在他的皮肤上……记住,一定是皮肤,不能是衣物。”

林三酒冷冷地从眼角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只是将黑泽忌的衣领往下拽了拽,露出了一片紧实的皮肤。

虽然叶蓝知道一个大概,但也是头一次真正地“返还”战力系统;几人都不清楚扣上去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于是林三酒只好谨慎地把小盒子按在黑泽忌胸口上,一动也不敢动地等着。

“我说,你是怎么偷到他战力系统的?”林三酒一边按着盒子,一边浮起了这个疑惑,转头向叶蓝问道:“你的水平这么次,按理来说应该连黑泽忌的边都靠不近才对。”

叶蓝眨了眨眼,朝她露出了一个坦诚的笑。

“林小姐,你还是不懂。不管是过去的平常世界也好,还是现在的轮回末日世界也好,只有一种能力才是最了不起的——那就是操控人心。”他仿佛是谈起了一件很久远的旧事一般,慢慢叹了口气说:“而想要操控人心的第一个条件,首先是要懂得人。了解你的目标,你才能真正掌握你的目标。”

“我在巧克力喷泉之路上落脚的第二天,你的朋友就来了。他根本没有隐藏实力的意思,他刚一推门走进酒馆,当即有人在惊慌之下悄悄起身走了……我当时也在角落里坐着,在默默地观察了他一段时间之后,我就把他的战力系统当作了目标。”

叶蓝说到这儿,有点不好意思地掻了搔脸。

“说起来,我的计划其实很简单。首先我表现得非常符合我的真实战力水平——我安排一个进化者联盟的人故意跟我起了冲突,在你的朋友面前被打掉了半颗牙齿,”一边说,叶蓝一边还用满是鱼鳞的手指拉开了嘴角,给林三酒看那颗藏在后方的残缺牙:“……当然,就算我不这么做,他也能够看出来,这样只是为了表示我更加没有威胁性而已。这一步,是为了降低他对我的警觉性。”

“第二天,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跟他住进了同一家旅馆。接下来的好几天时间,我什么也没干,既不接近他、也不找他说话,彼此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唯一的交集,就是后来在旅馆门口遇见得多了,我就会朝他点点头作为招呼。”

“你朋友恐怕不会想到,别人见识到了他的实力之后都恨不得退避三舍——唯独我却在有意接近吧。”叶蓝看了仍然像在熟睡一般的黑泽忌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有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市场上所有好吃些的甜点蛋糕什么的忽然一下子都断了货——我立刻认识到机会来了,忙让我的手下从别的地方给我运来了几份甜点,低价卖给了一个店主,又跟他谈好了条件。在你的朋友闻讯而去的时候,店主告诉他,最后一份已经被我预定了……当然,我立刻毫不犹豫地让给了他,从他手里收了三十体力值。”

听到这儿,林三酒明白了,当真只想深深地叹口气。她也没想到,自己在市场上赚体力值的行为,竟然无意间给叶蓝制造了这么一个机会!

叶蓝对于“距离”二字,真是掌控得太好了——他精心在黑泽忌身边制造出了一个“点头之交”的形象,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非常符合一个能力不那么强大、又没有什么居心的进化者的逻辑;他甚至考虑到不能让黑泽忌感到自己欠下了人情,这样他在叶蓝身边才会继续有一种“舒适感”……

“然后呢?”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然后就简单了。”叶蓝苦笑了一声,“旅馆有三层楼高,我找了一个他经过的时候,装作受伤后被人扔了下来……以我对他的判断,他是不会看着我不管的。”

当黑泽忌主动伸手去救人的时候,他恐怕万万也没有想到,空中那个一直惊叫着、拼命挥舞着四肢的普通进化者,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一个特殊物品——一个足以叫他就此一睡至死的特殊物品。

……所谓有心算无心,即使再聪明、再强大的人也难逃一劫。

林三酒转过头,看着自己手下的小盒子半晌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忽然吩咐了一句:“季山青,给他再拿一瓶水喝。”

早在刚才听到一半的时候,季山青就把人鱼养成液准备好了,闻言立刻递了过去。

叶蓝不疑有他,“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半。

听着身后的声响,林三酒再次打量了一下黑泽忌,有些焦躁了。“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战力系统早就还给他了……人怎么还不醒呢?”

“我估计他还得有一段复苏的时间。”季山青也凑过了头,脸上尽是一片好奇——打从走上南瓜之路起,他就对一切充满了新鲜感,连对一个昏迷的人都能上上下下看好半天:“这条人鱼都想到了,可以通过返还的方式不断从原主人身上取用能力……他虽然扛不走这个大哥,可是扛得起一个人的进化者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没有一个能力或者物品是没有限制的,如果真的能无限次取用,这个盒子就不会设置每个战力系统只能用三次的条件了。所以我猜,对于这个盒子来说,原主人拿回能力的时长就是另一个限制。”

季山青虽然只有五个月大,但他思维敏捷,头脑灵活,林三酒都自认比不上他的聪明——点点头,她不情愿地承认道:“……你说的有道理。”

只是这样一来,黑泽忌到底要多久才能从昏迷中醒来,就彻底成了一个未知数。

而林三酒在这儿度过的每一秒,都意味着远方的楼氏兄妹正在多受一份折磨。

忍着性子又等了五分钟,见黑泽忌始终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她终于耐不住了。

“这个战力系统的确是还回去了,对吧?”她有几分狐疑地拿起盒子,将手指伸进了左边的分格里——随即林三酒就奇妙地感觉到,里面是真的空了。

“既然这样,也只好麻烦这儿的店老板继续照看他一段时间了。”林三酒不甘心似的叹了口气,想了想,又找出了纸笔,给黑泽忌留了一张纸条,塞进了他的袖口里。

以她目前的状态,实在没法带上黑泽忌,礼包和叶蓝看起来也不太靠得住;在临走之前,为了店老板能够尽心照看,林三酒又将所有钱都给了他,只给自己留下了足够泡一次药浴的体力值。

在她稍微恢复了一点儿体力之后,一行三人便直奔星空游乐园出口,很快就再一次来到了当初那一片石头摊上。

大大小小的石头间,布满着湿润的沙泥,一丛丛杂草从中钻出来,与林三酒记忆中的模样丝毫不差。迎面而来的微风里,充满了海的咸腥味;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望着面前波纹潾潾、辽阔无边的深蓝大海,她不由有点傻了。

……现在她要怎么回去?

季山青人生中头一次见到海,早就冲了出去,在靠近海边的石头间来来回回地走,对于不小心踩进海水里的每一脚,他都会发出半惊讶半兴奋的一声笑——虽然礼包很聪明,但显然此刻是一点也指望不上的。

至于叶蓝……

林三酒回头看了他一眼。

半人鱼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大海,仿佛对身边的一切都忘了;他张着嘴,两片鱼鳃鼓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看起来仿佛是终于解脱了般的笑。

“林小姐,”他的声音充满了梦幻般的憧憬,“我到家了,我终于到家了……”

“你想走?”林三酒忍不住浮起了一个冷笑。

948 学者带来的疑惑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船坞位于在碧落区最高层。整个顶部都是一个巨大金属空洞,数层紧密叠起的停泊港悬空排列,俯视着它脚下近百米深的建筑与楼层。

“我好奇,你想怎么上去?”12仰起脖子,看着位置高得令人泄气的船坞,轻声问道:“而且就算你坐进了飞行器里……你又要怎么出去呢?”

由于兵工厂发出的紧急警报,此时全碧落区都进入了紧急封闭状态。所有环塔列车通向的出口都被锁上了,每一层之间都不得再互相通行;在底层繁华的不夜城里,甚至还困住了大批人潮。

好在她反应得快……

林三酒皱着眉毛,盯着悬空的停泊港出神,一点儿都没有听见12挑衅似的问题。

大脑这个器官,有时的运作方式真是奇异又难以理解。比如说,她现在明明手上有好几个紧迫问题都没解决,但她此时却发现自己正在考虑一件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为什么她那么轻易就拿到了“学者”呢?

“学者”应该和12个人格没有关系……他们还没有完全掌握兵工厂,再说他们也没有理由会故意让林三酒拿到它。

斯巴安当时是怎么说的?拿到它以后,就把“学者”直接交给他……是这样吗?

林三酒的思绪又转到了斯巴安身上。

到处都封锁了,他一定还在碧落区里……是不是因为可以找他帮忙,所以才想起学者、想起了斯巴安的?

她有点儿疑虑地想了想,又暗暗摇了摇头。现在再掉头回兵工厂风险实在太大了;再说碧落区的面积平摊开来,恐怕不比一个正常国家小,在这么大的地方,如何大海捞针地找一个隐藏了行踪的人?

“你在想什么?”12忽然柔和含糊地问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只有咫尺之遥。林三酒一抬头,不由自主地从他面前后退了一步。

“我在想怎么冲破船坞出去,”林三酒随口敷衍了一句,“你会驾驶飞行器吗?”

12虚弱地笑着,晃了晃自己软绵绵的手臂。他痛得脸色都白了,浑身不住泛冷汗;然而却给人一种感觉——仿佛他的精神正在躯体之外,细细体会着痛苦。

林三酒本来也没打算让他驾驶,只是为了不让他发觉自己正在走神罢了;她望着没入穹顶阴影中的停泊港,思绪竟然又一次回到了“学者”身上。

奇怪了……她怎么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起它?

她得手太容易了,兵工厂好像根本没打算好好保护它,连一个看守都不放。第一次见到“学者”时,它也是这么不设防地坐落在一群研究人员之中……对于强大的进化者来说,夺走它不是难事。

为什么它没有被人夺走?她觉得自己肯定漏了什么信息……斯巴安也许和她提过?

“卡片化之后,直接交给我”,后半句是什么来着?

“你应该检查一下,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上去的通道。”12换了一下重心脚,轻声催促道:“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上去倒不难,难的是怎么出去——”林三酒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忽然目光从他脸上一扫,声音顿住了。

检查?

是了,斯巴安当时也表示过类似的意思……“直接交给我,不要验证它的性能”,他应该是这么说的。那时他的神情难得地十分严肃诚恳,光芒映进他的翡翠绿瞳孔里,那眼神仿佛能直直投进人的意识深处。

但“学者”也好,这句话也好,和眼下的情况有关系吗?

林三酒一边沉思,一边迈开了脚步,12立刻默然无声地跟上了。在船坞控制厅这一层,是一片从碧落区主干中伸进停泊港的细长白色平台;一抬头,目光就能穿过这片巨洞似的空间,看见高空里的停泊港。其实不用检查,只需要扫一眼,就知道这儿没有升降梯了。

12似乎有些疑惑,将长长控制厅的两面墙都看过了一遍:“……奇怪,他们怎么从船坞上下进出呢?”

林三酒压根没有担心怎么上去——在刚一看见这个“细颈瓶”的构造时,她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更叫她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她的思绪不断地回到“学者”身上?

为什么斯巴安不让她验证学者的功能?

12接连瞥了她几眼,似乎对她异样的沉默生出了狐疑。

“找不到他们的升降梯,就自己创造一个接驳船好了。”林三酒察觉到他的目光,大步走向平台末端,“别跟得太近!”

在走到底的时候,她叫出了画师。他乍一出现在细长平台上时,差点因为找不着敌对目标而从平台边缘掉下去;他似乎不会说话,猛抽了一口气,急忙稳住了平衡。

“看见最底下的船坞了吗?”她指着那一层黑色钢铁外墙、挖空出一个个圆窗的停泊港,命令道:“最外侧圆窗里露出的小型飞行器,对,就是像爬虫一样那个,它是我的敌对目标,不要画它。”

这可不是头一回了——比飞行器更加乱七八糟的奇怪目标,他也不是没画过;她话音一落,画师立刻坐在小马扎上,笔尖唰唰地抹过了画布。

12走上来两步,林三酒回头看了他一眼,将右手搭在了画师的肩膀上。

“退出去一点,”她冷冷地说,活动了一下左手手指:“一会儿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此时正站在画师前方一两步的位置,也就是说,飞行器被画布吸引过来的时候,将会首先迎面朝她冲过来。她的两手都已经准备好了,要用的只有一个能力,那就是【扁平世界】。

不能验证学者……

当飞行器在停泊港中颤抖起来,不住“当当”撞响了墙壁时,她的思绪忍不住又飘向了斯巴安那句话。他不了解【扁平世界】,不知道卡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辨别物品真伪;他想必以为如果林三酒要验证它,就得把“学者”拿出来。

也就是说这个告诫的真正意思是,让她不要解除“学者”的卡片化。

再联想到兵工厂对“学者”缺乏保护,林三酒忽然一个激灵,浮起了一个强烈得压也压不下去的猜测——同一时间,一只爬虫似的飞行器从急速气流中旋转着砸向了平台。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949 12觉得太好玩了

【今天打算写个长一点的章节!你们不要等了,我下午睡觉了又喝了咖啡,感觉可以活到明早】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950 伸手告别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大家有没有可靠的淘宝猫粮代购推荐,我想买减肥用猫粮】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恭喜请假条家族添丁进口!

呱唧呱唧!恭喜恭喜!好几十人的请假条大家族今日又多了一位珠玉千金!

她的母亲(我)辛勤更新这么多天,好几个月都没怎么请假了,认为自己可以请一天假休息休息,换换脑子……于是怀胎几个小时,生下了这个请假条。可能因为难产所以诞生的时间有点晚,请各位海涵。

我,英雄母亲

《末日乐园》恭喜请假条家族添丁进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51 带路

【别等了,这几天忙到飞天,眼看还要继续忙至少一个星期,现在正文才五个字……】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M,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52 上船的方式有点尴尬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12临时脱了身,反而叫林三酒的决心更坚定了;在她看来,想办法探一探那艘巨型飞船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她不知道毛人兄弟和xodus的下落,留给她的选择只剩一个了,那就是抓住这件事的源头。

现在,源头很可能就在眼前的“鲸鱼”里。

至于怎么上去,她也只有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当然是冲上去!

就这样,少了一侧舱门、腹部被打掉了一大片外板的小飞行器,在半空中艰难地一拧头,引擎骤然加速,直直朝上空飞了出去——升得越高,内外夹击的气流就越猛;在几秒钟的急速拉升以后,简直叫人惊奇它为什么还没有被狂风卷走。

好像还是有点儿太勉强了……

尽管是背对着空荡荡舱门的,林三酒还是连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她一边在心里咕哝,一边腾出只手摸索到了斯巴安给她的武器袋子;要是没记错,里边好像还有一卷备用的攀爬索。

即使是她,在握住了绳子粗糙表面时也不由手心微微出汗了。脱离了小飞行器的保护以后,她的性命就全要吊在这根绳子上了——但是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攀爬索,是为了在千米高空中强行突破飞船而设计的。一旦绳子被风吹落了的话……

就算她闯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关,但这并不能让下一次的性命危险看起来轻松多少。

就在林三酒犹豫着下不定决心的时候,耳朵里忽然捕捉到了一阵急促的电子音;她一愣,眯眼一瞧,这才发现控制面板上的通讯频道正在跳着红光。她伸手拍了一下,一个沉稳的女声立时从通讯频道里跃了出来:“……这里是夜行游女殖民船R201号,请来船通报你的飞行许可编号及名称,再重复一次……”

是夜行游女的船?难道说12人格——或者说是卢泽更合适——混进了这艘船里?

林三酒眼睛一亮,立即抓住了从脑海中划过去的那一个主意。

“MAYDAY!”她情急之下,把以前从电影中听见的紧急呼叫给喊出来了:“我的飞行器受到严重损坏,我控制不住它了,快帮帮我!”

那边的女声静了一静,稍稍加快了语速:“请通报飞行许可编号,我们会立即组织救援。”

这架飞行器是林三酒从碧落区偷的,肯定有编号,但是她上哪儿知道去?迫不得已,她抬高嗓门冲通讯频道尖叫了一声——在充斥着风声和尖叫声、濒临空难一般的背景音里,她依然没有忘记拼命将飞行器向高空中提升。

“编号!”那女声似乎被她惊了一跳,“有编号,我们就可以……”

“我现在看不到!”林三酒听着自己的声音被风声切得断断续续,一颗心高高地提了起来,匆匆喊道:“我不能动,舱门——舱门被人打掉了——”

她根本不知道那个飞行编号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发放的;要是这一把赌不成,她就只剩借攀爬索从高空中跳出飞行器一途,实在想一想就没底……

“请坚持住,我们正在扫描你的飞行器外部。”那女声反应很快,“你的编号没有印在掉了的舱门上吧?”

原来编号在飞船外部也有?

林三酒回忆了一下自己生生拽下舱门的那一刻,答道:“没有!”

或许是因为在碧落黄泉中穿梭的飞行器,基本上都是得到许可的,因此这一艘夜行游女的殖民船对她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起疑。很快那一边的女通讯员就从这艘破破烂烂的小飞船上找到了编号——原来它印在了“尖嘴”的上方——在林三酒近乎感激的目光中,巨大鲸鱼般的船腹下合金板一分,朝她吐出了一艘接驳飞船。

当她双脚稳稳地踏上了殖民船的时候,林三酒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

得,本来还打算靠武力强行突破来着,没想到人家伸出援手帮了她一把……她这可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的飞行器也被拖住了,”负责驾驶接驳飞船的,是一个平平无奇、表情严肃的年轻人,“过一个小时你可以去机库看看。”

“……你,你发生什么事了?”他身边一个小姑娘歪着头,离她保持着一小段距离轻声问道。这个小姑娘似乎在跟着那年轻驾驶员学习,刚才一路上尽是在探头看这个看那个,好像什么都新奇。

“我遇上了仇家,”林三酒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那小姑娘不过她胸口高,表情一清二楚都能在瞧在眼里;她似乎想问什么又顾忌着不好说,憋了几秒,结果还是直愣愣地脱口而出了:“你的飞船怎么好像要报废了?仇家一定很厉害吧?”

“嗯,很厉害。”林三酒点点头,朝那年轻人瞥了一眼:“这艘殖民船是……?”

“R201号,你没听说过吗?”就像下巴上拴了一块石头似的,这年轻人的神色、嘴角都往下沉沉地坠着,严肃得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十岁:“你的航行记录不是从碧落区来的吗?你不记得R201,总该听说过越海号这个名字吧?”

对碧落黄泉里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一无所知的林三酒,只能含混着应付了下来:“噢,那个,是……”

话说回来,这艘飞船大概比Exodus都要大上数十倍……是用来干什么的呢?他们现在身处飞船最底层的“鱼腹”处,大部分空间都被机械室和管道占据了,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连猜也很难猜出来。

“我想起来了,”林三酒只想马上摆脱他们,早日进入飞船主要区域里,“我正好有一个朋友就是在这艘船上,怪不得听着耳熟。你也许见过他,一个白白净净的……”

“少年”二字到了嘴边又被吞了回去。时隔八九年,卢泽已经变成青年了,她竟一点儿也没把握,他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那年轻人又看了她几秒,一双细眼睛里尽是打量和狐疑。

“白白净净的?”那小姑娘问道——虽然她的前辈看起来并不愿意让她随便插口。她笑着说:“只有这样吗?我们怎么会知道我们有没有见过那个人呀,这艘船上白白净净的人,恐怕没有五百个也有三百个啦!再说,万一你的朋友晒黑了,那就是从一千多个人里大海捞针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诶嘿嘿嘿嘿

真的还用我把下面的话写出来吗,大家都这么熟了

我今天忙到快九点一顿饭还没吃

万事!饭!为!先

《末日乐园》诶嘿嘿嘿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53 幸亏遇上一个话多的

【今晚做好准备爆肝通宵了!目测最早能更新的时间也得在凌晨三点以后,不要等了,我准备了两个咖啡胶囊】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你了,刚才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看见玛瑟——那个——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什么兴趣似的。”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

“原来他那天是抱了这个心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但是陈今风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抖出来。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到不好办了。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人把话也讲得很清楚:既然田鼠心眼这么多,那么就由他来想办法,必须要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提玛瑟,还说过一会儿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他倒的确想过要自己去;但是偏偏又对男女相处一无所知,担心会被陈今风看出不对——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你怎么这幅样子?遇见什么了?”

“别提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拍了一通——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有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那可是卢泽的身子。”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像是终于从心上卸下了一块大石似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打量着玛瑟,笑容轻得几乎瞧不出来:“……我总算是让你出来了。”

玛瑟根本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她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被收回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林三酒想了想,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954 黑脸庞

在去布告栏的路上,林三酒心中那个“X”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

指挥命令12人格、与宫道一达成协作、对兵工厂下手,并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想杀了她……这一切的背后,显然都有一个意志的运作痕迹。

林三酒需要找出这个意志的主人。

姑且像侦探一样叫他“X”好了,她想——当然,使用“他”只是为了方便,X不一定是个男性。

12虽然不能尽信,但X很可能不是12。有一部分反社会人格表面上确实充满着魅力和领导力,能够欺骗误导不知情的人;然而另外十一个人格可都对他知根知底。如果12想做X所做的事,他必须得先拥有完全压倒性的实力——从他不断被掣肘、被驱使的表现来看,不像。

他和那对毛人兄弟应该是一样**所胁迫的;这也解释了他那种异常配合配合温顺的态度。

不过,X是怎么知道波西米亚会把毛人兄弟带上飞船的暂且不提;他要Exodus的目的是什么?

她一边想,一边心不在焉地来到了一扇暗色金属门前;它感受到人的脚步,无声地为她自动滑开了。

“布告栏到了,”那一个黢黑脸庞、长得好像天生就有人欠他钱不还似的男人,每次只肯挤出几个字而已。

“我该怎么称呼你?”林三酒问道。

“奥克托,”黑脸庞的男人刚一说完,立刻闭上了嘴。

世上就是有这种人,好像多说一个字就能挨打似的。

林三酒一迈步进去,不等她看清楚自己走进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一道欢快的声音就迎面响了起来——

“May e divide your attention!”

伴之而来的,是眼前乍然亮起的一片光影;林三酒常年战斗惯了,肌肉一跳险些朝后跃出去——不过紧接着,她就看清了那是一个广告。

广告投影在空气里,闪烁着变幻人影,演绎了一遍“越海号入驻商”能“为您提供如同地面上一样的服务”之后,又像水中泡沫一样不见了。

它一消失,林三酒顿时被纷至沓来的光芒给淹没了:浅蓝光线组成的无数文字与图像,一层层地朝她涌了过来,每一“片”都是一条讯息,急速从她的眼前、身边、手边滚动着流过去,快得甚至叫人难以看清。

林三酒身处于讯息的涡流中,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好;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脸男人,后者却正垂着眼皮抿着嘴。

“第一次来吗?”

有人从层层叠叠翻涌着的浅蓝光芒后喊了一声,听在她耳朵里无异于救星了:“你用手抓住一个,慢着点划一下!”

用手抓?

林三酒试探着朝一“片”信息伸出了手——每条讯息都规矩地排列在长方形内,就像是写在了一块看不见的透明板子上一样,宽度正好能以指尖捉住。她的手指一碰着讯息,它顿时如同动物般地驯服了,留在她手里一动不动。

她轻轻握着它往左滑了一下。

是这样吗?

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滚滚汹涌的浅蓝文字们就真的都慢了下来。字句、图像、数字和符号,缓缓地、像鱼一样游过她的身边,现在一切都能看清楚了。

速度放慢之后,浅蓝光芒也稀疏浅淡了不少,透过一条条讯息,林三酒朝不远处的人打了声招呼:“谢谢!”

“不客气!你比我上一次遇见的女人有礼貌,”那个同样被蓝色光芒包围的进化者站得远远的,仍然顺口抱怨了一句:“末日一来就退化成野人的还真不少,但这儿可是中心十二界啊!”

一听就是个十二界的居民。

林三酒冲他笑笑,在他走远了以后四下扫视了一圈。浅蓝色的讯息像丝线般漂浮游走在这个空荡荡的大房间里,乍一看去,就像身处于闪光的、网络般的叶脉之中——唯有在人身边时,脉络似的光芒才忽然浓了不少,

她抬起头,随手抓住一条正从上方游过去的讯息,将它拉至眼前看了看。“一位实力强劲的老派绅士想寻求未来伴侣”,林三酒立刻松了手——然而它并不离开,仍然漂浮在她面前;她想了想,伸手试着一推,没想到那片淡蓝光影真就被她推了出去,迅速淡化不见了。

“以后那条信息就不会再出现了,”黑脸庞的男人突然开了口,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看着林三酒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赏:“你想找什么?”

“我想多了解一下这艘船……麓盐说这儿有很多种类的讯息。”

“这里,”奥克托抓出了一条讯息,在那条淡蓝光幕的右下角点了一下,顿时跳出了“越海号船务”一行小字。点开以后,可以看见地图、乘载人数、目的地距离、登陆注意事项和船员名单等等信息——林三酒道了谢,

“你随便转转吧,”林三酒冲他一笑,“我就在这儿看看,不走远。”

奥克托点点头,又犹豫了几秒,这才慢慢踱到离她不远的一边,伸手拉过了几条讯息。

这艘越海号分为上中下三层,最上层用于人们的居住活动,中间是部分机房、控制室、出入口和小型飞船停泊港,最底下是引擎和反重力装置所在区域。林三酒将地图仔细研究过一遍,发现夜行游女将下面两层都封锁住了;除了上下船时暂时开放中层以外,其他时间乘客都不能靠近。

她一边琢磨着卢泽或X会不会就在下两层里,一边点开了“如何发布讯息”。

说起来,这个主意其实还是从人偶师身上得来的。就像“蹦蹦跳跳小芝麻”一样,她需要精心编造一个谎言……一个能把12人格之一引出洞的谎言。她不知道卢泽现在是什么模样,也不认识X,唯一一个可以作为目标的,就只有也许藏身于此的12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刚才那个“实力强劲老派绅士”消失的方向,慢慢地有了一个想法。

在她发布了讯息以后,她又顺手打开船员名单,一张张面庞地浏览了过去——以越海号的规模来说,它的船员可以算得上很少了,很快她就在第四页上发现了奥克托的面孔。

刚一翻到第五页,林三酒顿了顿。

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黑脸庞男人,他正对着什么讯息入神——她迅速倒回至第四页,重新仔细看了一遍黑脸庞的资料。

在同样一张面孔旁边,姓名却写着“斯坦·史密斯”。

对不起放得晚了!我闹钟定成了3:30pm,结果我一觉睡到六点多,要不是猫叫吵醒了我,恐怕还能继续睡下去……我看见好多本章说,真是心里一紧,觉得大家肯定都等得不耐烦了,结果打开一看超级暖,都是在叫我多睡一会儿的……真的有点催泪……写完发了已经11点了,真是对不住

955 又改名叫维利了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还去哪?”

奥克托仍然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慢慢地问道。从布告栏出来以后,他说的就更少了,每一句话都被精简成了几个字。林三酒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有什么地方是你觉得我应该去看看的吗?”

他只是摇了摇头。

“那么就到这儿吧,”林三酒一笑,“你们的人挺客气的,还给了我一个暂时落脚的小房间,我回去休息一下。”

奥克托忽然抬眼看了看她——他此刻明显有什么话想说,但嘴唇却还是抿得紧紧的。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黑脸庞居然也冲她笑了笑,打破了刚才一块水泥板似的表情。他还不如不笑,突然这么一笑,直叫人心里没底。

林三酒暗暗一皱眉,他已经点点头,转身就这么走了——她望着黑脸庞男人的背影,老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或许是她多心了?

仔细一想,其实奥克托可能是个小名,是个中间名,或者也可能是别人就这么称呼他——她不也管季山青称呼为礼包吗?不管他的名字是怎么回事,想来都和她没有关系。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漫无目的地在飞船内走了一会儿。她现在镇定了不少,已经不像上船之前那样焦躁不安了;只是在她发布的讯息有结果以前,她不愿意就这么干等着。

在最顶层的居住活动区中,又划分出了工作区域和生活区域。前往一个新星球需要做的准备又多又繁杂,因此登船的实验者们一般也都不会闲着:有人扛着两大片不知干什么用的雪白板材,脚步匆匆地过去了;有人在身后一声一声招呼朋友“维利!维利!”;时不时就有人开着橘黄色的小型电车,轻轻嗡鸣着开过眼前。在来来往往、走动穿梭、交谈忙碌的人们之中,林三酒看上去完全是个局外人。

“维利!”身后那声音又叫了一次——也不知道那叫维利的人到底在干什么,竟一声也没有回应。林三酒想到这儿,下意识地扫了一遍眼前;在这条宽敞的走廊里,每一个行色匆匆的人似乎都仍然表情如常。

等等——

当又一声“维利”接近了一些的时候,她忽然心中咯噔一响。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自打上船以后,她问过了麓盐的名字,问过了奥克托的名字,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反问她叫什么——这不可能是巧合。难道夜行游女不关心他们接上船的是什么人吗?

这么说来,只有一个答案了!

当声音从她背后响起时,林三酒急中生智,慌忙抬手在双耳上抹了一下,就像是刚刚摘下耳机似的——她随即放下手一转身,立刻朝身后人一笑:“你刚才叫我吗?”

说话时,她双手已经半握成拳,往裤兜里一揣;银色小垃圾桶迅速解除了卡片化,从她手里落进了口袋,将裤子布料顶起了一个弧度。等她再把手拿出来时,掌心里自然就是空的了。

那个细眼睛的年轻驾驶员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她的裤兜。

“你刚才在听音乐吗?”他满脸疑虑地问道,“我叫了你至少有十几次。”

林三酒身上没有任何能听音乐的东西,如果他要求借去看看,她就要傻眼了。然而眼下情势不容许她否认,她只能笑着点点头:“你喜欢听吗?”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年轻人没有再继续纠缠于这个话题。他一摆手,像是要把她的问题挥走似的,加快语速问道:“你的航行记录是从碧落区出发的,在你离开那儿的时候,有什么异样吗?”

要问异样,那可大了去了。

林三酒心里嘀咕了一句,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好。她偷来的那艘小飞行器,是在夜行游女的系统中登记过的;很显然,当他们确认了飞行编码的时候,同时也读取到了飞行器主人的名字——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那就是她的名字了。这么说来,既然他们能够查得到飞行器的登记资料,现在又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也许说明他们仍然与地面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她决定说实话。

“碧落区里不知进去了什么人,”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对方的神色:“那天晚上闹得很大,我听见警笛响了很久……似乎是从兵工厂发出来的警报。我那时仇家就在附近,加上一片混乱,就急忙飞出来了……我刚一出来,好像他们就实行了封锁。”

年轻驾驶员全神贯注地听着,慢慢点了点头。

“我们与碧落区的联系被切断了,”等林三酒说完了以后,他考虑了一会儿,这才开了口:“就在你上船之后不久。”

他们果然有联系——不过为什么会被切断呢?

“我们最后一次收到的,是一条十二组织内共享的讯息。”年轻驾驶员叹了口气,示意她一边走一边说,“那条讯息里提示说,在兵工厂受到袭击以后,很快整个碧落区都遭受到了不明攻击……当时战况似乎很紧急,并没有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攻击,怎么个‘不明’法。”

林三酒深深皱起眉头,猛地想起了她看见的白色“枝条”。有点儿像是伊甸园地下的“树根”,但是远比它光滑纤细、也更像是某种活物……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那玩意儿的呢?

年轻驾驶员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有些消息?”

“也——也就是我昨天晚上听见的消息,”她斟酌着说,“我听说一开始是有人闯进了兵工厂……”

“对,”年轻驾驶员立刻说道,“一开始,据说是几个不知什么来路的人。”

看来他们也听说宫道一一行人了?

什么叫“一开始”?

林三酒一扬眉毛,还没理好思绪,只听他继续说道:“不过后来情况就不一样了。那条讯息的最后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愣愣地望着驾驶员的嘴唇分开,吐出了一句她没料到的话:“‘前任兵工厂长官斯巴安,现在正对碧落区实行全面入侵,收到讯息的兄弟组织请速回。”

说完这一句话,他又叹了口气。

“他就一个人,怎么能全面入侵碧落区呢?”年轻驾驶员不解地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956 无巧不成书……没巧,所以没书了

【总算可以正常更新了,从明天开始会越来越早的(我希望),今天正文已经有一多半了!】

在小队出任务的时候,冯七七曾经对自己说过卢泽的能力,他都用不了。

林三酒的速度快得几乎如同一个闪影,但脚下却没发出声音。陈今风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了,门紧闭着,从门缝下透出了光。她刹住了步子,慢慢地走到了门边。脑子里一边转着念头,林三酒一边屏住了呼吸去听门里边的动静。

……而卢泽的能力有两个,分裂和变形。

如果不能变形,同理,自然也不能分裂了。那么作为分裂能力产物的玛瑟,应该早就消失了不是吗?

门内半响都没有传出来一丝声音,似乎没人。

……然而事实上,他们走之前玛瑟一直好好的,直到任务回来以后才发觉她不见了踪影。也就是说,其实冯七七一直以来都在维持着卢泽的能力,而玛瑟不仅知道这一点,而且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压根儿没跟自己提过。

没错,冯七七的谎言肯定是这个!

林三酒悄悄地转动了门把手,没锁。她庆幸了一句自己的运气,左右扫了一眼,一个闪身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进了屋,她轻轻走到桌边,伸手一摸,日记卡还在。

拿出来一看,只见日记卡上最后一行字是:“3:05am,被污染与被伤害了的日记卡收回。”

“现在没空听你抱怨。”林三酒白了它一眼,也来不及去看前面记载的一大段字,擦掉了胶饵,卡片随即消失在了她的手心里。

门没锁,说明陈今风走的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没敢耽误,迅速地离开了办公室。出来以后想了想,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负一层里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说话声,那是提前完成工作回来休息的人。这样的人不多,因此声音回荡在地下室里,显得很空旷。林三酒径直回屋坐下,叫出了日记卡。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日记卡记录了整整十页的内容,都是因为陈今风太爱说废话的缘故。凡是林三酒认识的人,日记卡上就会出现名字;不认识的,就用甲乙丙abc之类的来代替。她读了半天,发现除了陈今风一开始离开了房间十五分钟以外,其他尽是一些男甲来谈杂事、女a来问早餐吃什么……之类的鸡毛蒜皮。

一直拨到了第六页,林三酒眼皮一跳,说不出话了。

因为接下来的这一页,记录的是陈今风和女c的一次对话说是对话,却没有多少内容林三酒在硬着头皮看了不知多少行“嗯嗯啊啊”以后,她突然愣了。

陈今风:“还是你好……今天我找了一个外国女人,想尝尝味,却叫她给跑了,妈的!不识相……也不知道去哪了!”

女c:“嗯……讨厌,怎么有了我还找别人……”

这个王八蛋还对玛瑟出过手!

林三酒面色阴沉了下来,如果日记卡只是一张普通纸的话,此刻恐怕都叫她给攥烂了忍着怒火,她迅速地看完了这一页,可陈今风之后却再没提过玛瑟。

她一直把日记卡读到了最后一页,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虽然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有点失望突然“咦?”一声,她的目光顿住了。

2:48am,田民波来到306室门口,敲门进入。

田鼠在绿洲!

自己上次在负一层中见到的人影,果然是他!

她压住惊讶,低头看起了卡片。

陈今风:“我他妈还找你呢!你的情报是怎么回事?”

田民波:“我的情报没错呀,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陈今风:“误会?那你怎么解释林三酒露的这一手?”

田民波:“我想她肯定是找着好东西了。陈干部,这对您来说是个好事啊!只要他们一死,副本脱离镜也是您的,那个沙暴也是您的了……”

陈今风:“哼。田鼠,我对你,是仁至义尽了。因为你怕被他们发现,所以连目击过你、又认识他们的胡常在,我都给派去出任务了。你现在也该起点作用了吧?”

田民波:“您说,您说。”

陈今风:“我正好要出去,一边走一边说!”

2:50am二人离开房间,走出本卡记录范围。

偏偏这个时候陈今风出了办公室!林三酒咬牙骂了一句,收起了日记卡。

她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能从这团乱麻里理出一个头绪来。

“不想了!妈的,大不了我先把田鼠揍一顿,再把冯七七揍一顿,不信他们不张口!”她不爽地翻身下了床想不出来就不想,跟着直觉走!

没想到刚刚把门帘掀起来,林三酒就差点跟人撞了一个满怀,她抬起头一看,当时就傻了。

眼前的人一头蓬松的红发,白皙的肌肤上生着隐约几颗雀斑不是玛瑟是谁?

“小酒受伤了?”玛瑟还是老样子,表情语气都没变:“……咳你可不知道,冯七七这家伙跑得太远了,结果能力没保持住,我就消失了。现在你们回来了,我才能再次出来。让你担心了吧?……”

“敏锐直觉”突然像一根神经似的跳了一下。林三酒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刚想说点儿什么,忽然发现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人,模样她太熟悉了正是冯七七。

看样子,他是和玛瑟一块儿来的。

这一下,林三酒是真糊涂了。如果说冯七七变作玛瑟的样子来骗她的话,那么又是谁变成了冯七七的样子?……难道玛瑟真的回来了?她看向玛瑟,犹豫地试探道:“我们走的这段时间,没事吧?”

这是她刚刚才在日记卡上得知的消息,除了当事人以外,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了才对……

玛瑟脸色突然一变,哼了一声:“可算不上没事我虽然还算好好的,但陈今风那个家伙,迟早要付出代价。”

就像暗号对上了似的,这一下林三酒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她长长出了口气,轻轻抱住了玛瑟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玛瑟也笑着回手抱住了她。

林三酒的目光在不远处冯七七身上转了转,忽然低声问道:“……对了,冯七七可以使用卢泽的能力吗?”

趁着玛瑟回来了,她想赶紧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当然不行啦。”柔和的女声在耳边说道。

957 小蝌蚪,找妈……找12

当越海号内重新亮起了模拟日光时,林三酒已经匆匆地走在赶去舰长室的路上了。此时夜行游女的各层干部大概都聚集在一起了,等着听她详细解说一遍那天晚上离开碧落区时的具体情况——昨天分开的时候,那个名叫谭章的年轻驾驶员就把这件事情嘱咐给她了;但直到今天早上一觉睡醒,她才猛然惊觉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暗暗懊悔自己竟没有早点反应过来。

看来再怎么进化,人还是不得不休息的啊。

“……昨天在和谭章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挺仓促的,有些细节我没有来得及说。”

站在船上十余名高阶干部面前,林三酒口齿清楚地朗声说道——那年轻驾驶员皱着眉头,在后排座位里动了动。她早就想好说辞了,因此一番话说得流畅不打顿:“在通往停泊港的路上,我正好途径兵工厂,那时到处都是警笛声和一片混乱,我就向一个路过的兵工厂成员打听了一下……当时他匆匆忙忙地把情况简单说了说。”

她停了停,感觉屋内每一双眼睛现在都正停留在自己身上,包括远远站在后方的、麓盐一级的低阶成员,也都一声不出地等着她往下说。

“兵工厂指挥官被谋杀了。”

这一句话刚抛出来,就激起了一片抽气声。

“我看,他们传出的讯息里应该是没有提及这一点?杀死他的是三个外来者,在警报被拉响、众人把指挥官塔包围住以后,其中有一个人趁乱逃出了兵工厂……我向其打听情况的那个兵工厂成员,好像就是出来搜捕逃犯的,因为他还向我描述了一番那个人的外貌,问我有没有在附近见过他。”

她说到这儿,感觉有几位坐在最前排的干部微微挺直了腰。

“那是什么样的人?”其中一个鬓角被修成尖勾形的削瘦男人问道,“说不定他们正是斯巴安的同伙,我听说斯巴安不是一个人进去的。”

跟他一起进去的人,正站在他们的眼前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林三酒保持着神态自然地摇摇头,“在我打听情况的时候,没有谁提起过斯巴安……他们在找的,是一个乍看上去年纪不大,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已经不年轻了的男人。”

“所以他看上去到底是年轻还是不年轻?”另一个中年女性用很不愉快的语气问道。与其说是发问,她倒更像是在下达命令。

他们对林三酒这个外人,竟连一分客气也没有。

林三酒没有介怀那个中年女性的态度——事实上,她正巴不得有人能问出这个问题呢。带着点庆幸,她立刻顺理成章地将12的外貌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遍,还没忘了加上一句“有人听见他的同伴称呼他为12”。

可惜画师不能按照要求画图,否则有一张画像的话,找到12的把握就更大了。

聚集于此的夜行游女成员们,尤其是那些中低阶干部,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维持运转这艘飞船上;更何况当初正是他们负责制造了乘客花名册、安排衣食住行的——如果有什么人见过12的话,那么很可能就在这群人之中了。

林三酒的目光从一张张面孔上扫了过去,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这个人怎么听起来有点熟悉呢?”不知是谁咕哝了一句。等她忙循声望去的时候,却一时不清楚那是从谁口中发出来的了;那个方向上,好几个人都正看着她。

“大概是看错了吧,反正那个人不可能在这艘船上。”谭章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双眼盯着林三酒,不知在想什么:“他从碧落区逃出来的时候,我们应该早就在天上了才对。”

不行,不能让他们产生这种想法。

他们都是潜在的、替自己寻找12的眼睛——正当林三酒绞尽脑汁打算给12创造一个合理的“登船理由”时,一个稳稳坐在正中的壮年男人沉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不提那个人了。关于斯巴安的入侵,你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她立刻答道。

室内静了一静,谭章那双细细的眼睛又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既然她对最关键的部分一问三不知,众人在又零星聊了几句以后,也就纷纷起身散了。人一走,麓盐就像是卸下了笼头的马,一步几跳地来到了谭章身边;然而那个细眼睛的年轻人却对她摇摇头,反而朝林三酒走了过来。

“你今天做得很好,”他态度有礼,但是一张口,依旧是上级面对下级似的语气——这些十二组织的人大概习惯了身在中心十二界里的优越感。“早上斯坦去找你了吗?”

“谁?”林三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斯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