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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风万里》


第247章 谨国公

第247章谨国公

第二天一早,御马监少监李良就急匆匆的赶到了熊府,向熊廷弼索要其克扣辽东军将财物的账目明细。熊廷弼不敢怠慢,忙取出账目交给李良,并邀请李良和自己一起到西跨院去点验财物。李良犹豫了一下,急忙表白着自己只是过来取一下账目明细,并没有其他的用心。可脚底下,却毫不迟疑的跟随熊廷弼前往西跨院。

在这一刻,熊廷弼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好气的自然是李良如此迫不及待,必定是出自皇上指示。好笑的却是自己一番忙碌,还使得半生清名付之东流,却落了个白忙活一场。但转念一想,熊廷弼却又释然了,反正自己早有花钱免灾的想法,就将这些阿堵物交出去又如何。

在西跨院里,五十辆装满财物的大车整整齐齐的摆在那里,正逐次向世人展现自己的光芒。而李良更是拉下了最后的蒙羞布,打自己的亲随,以帮忙清点为名,去逐一核对手中的账目。

日到正中的时候,这五十辆大车的财物终于清点完了,可听到亲随汇报说,这笔财物折成白银足足有六十七万两的时候,李良的笑容顿时就凝固了。

“熊大人,你这可把我们御马监害苦了。”李良苦笑着抱怨道,“这几年宫里虽然有些进项,可花钱的地方却也不少,致使内库一直都是捉襟见肘。而万岁爷又是明君在世,从来不愿用国库的钱来贴补宫内。现在你闹了这么一出,却害得内库出银钱去安抚辽东军将,哎,”李良摇头叹气,“可真是害人匪浅啊。”

这句话可噎的熊廷弼不轻,他原本笼在袖子里准备掏出来一份礼单也停顿下来,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劲,勉强笑道,“多让公公费心了。”说着,熊廷弼就将袖子里的那份礼单递了过去,“这是本官准备在过年时向宫内送的节礼,还请公公帮着端详一下,看看合适不合适。”

节礼?李良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伸手接过了礼单。

三尺高的赤金佛像两尊,赤金烛台五套,白银餐具十套……,李良扫了一眼,顿时苦笑起来,这礼单上的三尺高赤金佛像极为难得,可谓是上好的礼物,但看看后面那一大溜非金即银的器具,李良就知道这两尊佛像肯定是熊廷弼为了凑数,急匆匆铸造出来的。

“熊大人费心了,”李良放下了礼单,笑吟吟的说道,“如此大的手笔,想必万岁爷会领悟到熊大人的苦心。”

“那就劳烦公公把这份礼单转呈上去吧。”看到李良露出笑容,熊廷弼也悄悄的松了口气,他那份礼单看似普通,却足足价值六十多万两银子,已经和从辽东带回来的财物价值相当。而为了凑够这份单子上所需要的金银,从辽东带回来的一些不适宜过年送礼的要尽快套现,而现在离过年却只有二十多天了。

不提熊廷弼在家中苦思冥想着如何将手中货物套现,但说李良。

李良拿了两份单子来到御书房外,却正好被乾清宫总管顾谦碰了个正着。

“李少监这是刚从宫外回来?”看到李良,顾谦就是眼前一亮。

“可不是嘛,”李良先向顾谦行了个礼,又扬了扬手中的两份单子,“万岁爷让我去熊府索要账目,哪成想熊大人却把过年时准备送往宫中的年礼礼单也给了我,让我帮他呈交给皇上。”

“哦?”顾谦一愣,伸手接过了单子,“都送了什么稀罕玩意儿?”

“多是些金银器物,不过其中有两尊佛像,倒是难得,”李良向左右扫了一眼,看左近没人,才压低声音说道,“我细算了一下,熊廷弼这次可是把从辽东得来的财物都折价送进来了。”

“真的?”顾谦的声音猛地高了三分。

“自然是真的,”李良还想细说,却听见御书房内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谁在外面说话?”朱由校正在批阅奏章,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噪杂,便提嗓子问道。

“是奴才和御马监的李良李少监,”顾谦急忙回道,“李少监刚从熊大人那里回来,想要向皇上交旨。”

“进来吧。”

“奴才遵旨。”顾谦和李良使了个眼色,两人就一前一后的进了御书房。

“你去熊府,熊廷弼是怎么说的?”朱由校搁下手中的笔,好奇的看向李良。

“熊大人倒没有什么怨言,”李良将在熊府的经过如实讲述了一遍,又道,“熊大人还托奴才给皇上呈了份礼单,说是过年时候的年礼。”

“熊廷弼这次在辽东了笔横财,出手到阔绰起来了,朕可记得他往年可是只上份贺章就完事的。”朱由校笑吟吟的接过了礼单,可下一刻却变了脸色,“这上面的东西也要价值六十多万两吧?”

“万岁爷明察秋毫,这份礼单还真的有六十多万两之多。而且,”李良笑道,“熊大人这份礼单上大多是些金银制品,等送进来后熔化后,还可以供宫中用度……”

李良说的高兴,却没有注意到皇上的脸色早已变得非常难看,“是熊廷弼自己送的这份礼单,还是你这奴才故意向他索要的?”

“万岁爷?”李良一脸的惊愕。

“说。”

“是熊大人自己提出来的。”

“不对,”朱由校仔细一琢磨,就现了其中的问题,“即便是熊廷弼自己有心,可若是没有你从中做鬼,这份礼单也不会今日就呈了上来。”

朱由校只觉得又气又怒,皇帝向大臣索取财物,这要是传了出去自己还做人不做了?再说了,熊廷弼可是用手中的兵权换来的这些银子,自己总不能杯酒释兵权后,再把大臣的那杯酒给拿走不让喝吧?

想到这里,朱由校更是心头火气,看向李良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杀机。

“万岁爷息怒,奴才有下情回禀。”一看势头不对,顾谦也慌了神,急忙跪下求情道。

“李少监这次去熊府确实有索要钱财的想法,可也没有完全将这笔钱财收归宫内的意思。”顾谦叩头道,“想必是熊大人自觉有负圣恩,才主动把这笔财物交到宫内。”

“对,对,”后知后觉的现皇帝已经怒,李良只吓得肝胆俱裂,忙跪下泣道,“熊大人一直和奴才在一起,从没有动过笔墨,想必这份礼单是熊大人早就写好的……”

朱由校的嘴角挑了起来,“这么说你们还是有理了?”

“奴才不敢。”

“那你们谁给朕说说,”朱由校一瞪眼睛,“是谁让你们去向熊廷弼索要财物的?”

顾谦和李良对视了一眼,叩泣道,“是昨日奴才等听说万岁爷要从宫中放银两抚慰辽东军将,心中一时不忿,才商量了去熊府索要财物,还请万岁爷治罪。”

“很好,很好,”朱由校狞笑道,“你们司礼监和御马监联合起来,都可以替朕做决定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顾谦两人吓得脸色煞白,跪在地上死命求饶,额头磕出了斑斑血迹,“奴才也是一心为了万岁爷啊……”

“为了朕?那好,”朱由校冷笑连连,“你们就给朕说说,是怎么个为了朕。”

其实,别看朱由校面上咬牙切齿怒不可竭,可在内心中,朱由校却只觉得丝丝寒气在不停的向上冒。无他,只是朱由校觉得司礼监和御马监的太监联合在一起,太令人感到害怕了。

“奴才们知道万岁爷内帑是想安抚辽东将士,可万岁爷你想,”听到皇上送了点口风,顾谦如蒙大赦,急忙奏道,“这在外人眼中却是万岁爷袒护熊大人,日后更会有侥幸之徒有样学样,而那些外臣们也会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向宫内索取财物。”说到最后,顾谦已经是怆然泪下,“万岁爷,咱宫里才安稳了几天啊。”

听完这番话,朱由校一下子愣住了。

虽然顾谦说的比较隐晦,可朱由校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含义。

明朝的大臣有个很令人讨厌的毛病,那就是一遇到财政困难就向皇帝请旨,要求放内帑。这其中固然有不少是真心为国家操劳,但其中也有不少是为了给自己博取个为民请愿的好名声。而据朱由校前世的记忆,更是有一种大明皇帝守财而死的说法,说是在崇祯皇帝身死国灭的时候,内帑还有两千多万两的白银库存。

可在实际上,明朝宫廷的正项收入却只有每年一百万两的定额金花银,除此之外就是御马监所辖的牧场和皇店的一些收入。金花银是由户部拨给,皇帝基本上还能全额拿到。而御马监下辖的牧场皇店什么的,却要经过大太监们的上下起手,所得十分有限。

这样的收入却要供应宫内外的各项开支,可谓是捉襟见肘,却还要和外面打不清的嘴官司。为此,朱由校一登基就用了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将内库公之于众,也算了断了外面大臣的想法,迫使朝臣们不得不从税收等正途上来正视朝廷的财政危机。

而在宫内,朱由校却悄悄的重组了御马监,采取了向暴利行业、垄断行业投资的方式来解决宫内的财政问题,并取得了极大成效。而且,向商行投资以取得分红的方式,还有着利于监督、不引人注意的好处,即可以防范减少经手人贪污,还可以躲过外臣的眼睛,可谓是一举多得。因此,几年来随着各项投资开始获得回报,宫内的日子也渐渐过得滋润起来。

但是,现如今朱由校为了收买人心,却想自己出钱犒赏辽东军将,这点本来没什么,也不会有大臣出来反对。可宫内的顾谦李良之辈却不愿意了,因为这将损害他们的利益,更会使外臣有样学样,重蹈往日旧辙……

看到皇上愣在那里,迟迟没有下文,李良不由得侥幸心起,“万岁爷,其实万岁爷有所不知,如今宫内内帑空虚,若是没有熊大人交上来的这笔银子,还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犒赏辽东将士。”

朱由校听的一阵苦笑,当初他答应熊廷弼的时候,还以为这笔银子不过寥寥,至多一二十万两,可哪想到熊廷弼去了一趟朝鲜,竟然搜刮出价值六七十万两银子的财物。现在御马监刚刚把宫中的银子投往几大海贸商行,内帑正是空虚的时候,除了向国库借,还真找不来这么多的银子。

可向国库借的话,朱由校还真不想张着个嘴,一来是不想受科道言官折辱,二来却是不想开这个先河。

“早知道这笔财物价值这么多,朕当初还不如直接责令熊廷弼按原样退还回去,也免得现在作难。”朱由校悻悻然的摆了摆手,示意顾谦和李良起身,“看在尔等是为朕分忧的份上,朕就饶了你们这次,若是还有下次……”朱由校冷笑了几声,没有接着说,可意思却十分明了。

顾谦和李良死里逃生,早就是喜出望外,忙向皇上叩了几个头,站了起来,“其实也不是奴才们胆大包天故意欺瞒皇上,而是老祖宗有吩咐,说是要悄悄的去点醒熊廷弼两句,免得他不知好歹。可谁知道熊廷弼会使出这么一招,将这一大笔财物全部呈上……”

“这里面怎么还有大伴的事?”朱由校一愣,王安这些日子病的愈的厉害,每天都有十几个太医围着打转,手中的差事更是早就交给别人代管。说句难听的话,王安很有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可这样的情况下,王安却怎么还参与了进来?

“除了老祖宗出面吩咐,奴才又怎敢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李良满脸的委屈。

朱由校心中的一块石头这才算落了地,但还是呵斥道,“朕不是说过,要让大伴安心养病,不许你们那琐事去劳烦他吗?”

胡乱训斥了两句,朱由校这才想起,熊廷弼的事情还没有完结,他的礼单还像个烫手的山芋一样摆在自己的面前,“看这事弄得,朕日后如何去面对熊廷弼,面对贤妃?”

顾谦和李良对视了一样,却不敢有半点动静。不过,朱由校也并没有咨询他二人的意思,在斟酌了一会儿后,朱由校终于下定了决定,从案几上翻出了一个早就写好的手旨,将上面的‘一等侯’字样涂去,在旁边写上了‘三等公’三字。写好后看了看,却又在三等公后面写上了‘谨国公’字样,然后盖上了随身携带的一个玉玺。

“把这个给徐先生送去,让他尽快拟好旨意,在年前册封。”朱由校将手诏递给了顾谦。

……

……

饶是熊廷弼素来胆大,可听到皇上册封他为谨国公的时候,熊廷弼还是吓出了一声冷汗。

其实,若不是自己女儿现在正在后宫为妃,依着自己的功劳,熊廷弼还真觉得这个三等公是恰如其分。可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女儿正在宫中为妃,自己却封了个三等公,而中宫皇后的母家却只是个三等伯,皇帝的舅家郭氏和王氏也不过是二等伯……

熊廷弼是越想越别扭,索性起身靠近了来传旨的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沈飗,“沈阁老,不知皇上可还有其他的旨意?”

沈飗笑了笑,“本官刚从永年伯、永宁伯、博平伯、新城伯、太康伯那里出来,最后才来到谨国公这里……”

熊廷弼的脸色顿时变了又变,这五个伯爷中,永年伯是孝端皇后母家,永宁伯是孝靖皇后母家,这两个皇后都是皇帝祖母辈的;博平伯是孝元皇后母家,新城伯是孝和皇后母家,这两个皇后是光宗皇帝的嫔妃,孝和皇后更是当今生母,至于太康伯张国纪,却是当今正宫皇后的生父。

怀着几分希冀,熊廷弼问,“不知皇上给几位伯爷了什么旨意?”

“皇上隆恩,永年伯、永宁伯、博平伯和新城伯这四位伯爷被册封为了三等侯,而太康伯却是攫升为一等伯。”沈飗悠悠的说道,“皇上今日连下六道圣旨,方显谨国公所受皇恩之重。”

熊廷弼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皇上怎么只给太康伯攫升了两等爵位?”

沈飗奇怪的看了熊廷弼一样,“国朝历代后妃母家向来只推恩为伯爵,皇上加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母家已是攫,怎能还加殊恩于妻家?”顿了顿,似有所悟,又道,“不过看皇上的意思,今后可能会形成惯例,当世之君的妻家只册封为伯爵,待新君登基后再攫升为侯爵。不过,”沈飗摇头一阵苦笑,“若只是三等侯尚好,如是一等、二等的侯爵,怕是勋贵们会有所不满。”

熊廷弼心中一阵失望,却愈加的感觉自己的这个谨国公来的不是时候。有心想向皇帝推辞,却又舍不得这份荣华富贵,更担心皇帝会有所怪罪。可若是应承下来,却害怕自己女儿在宫中受到排挤,祸及家族。

一时间,熊廷弼左右为难。

沈飗好笑的看着熊廷弼的脸色变来变去,心中却好生不忍,“谨国公不必过虑,皇上册封你为公爵,本就是为了酬功,若是你碍于儿女私情,故作推辞,怕是皇上反而会有所不满。”

熊廷弼虽还是心结未消,却也对沈飗的劝慰好生感激,抬头谢过后就想邀请沈飗留下吃酒。不料沈飗却摇了摇头,“我领了圣旨负责筹备新年礼注,这几日一直都是忙得不可开交,能在你这里闲坐一会儿,已经是忙里偷闲……”

熊廷弼虽知道沈飗改任礼部尚书,却一直以为沈飗只是挂个名,真正做事的还是孙如游。现在听说是沈飗负责筹备新年礼仪,心中就是一惊,不由的就想起前几日和孙如游的那场遭遇来。“阁老能被圣上委以新年事宜,真是可喜可贺,却不知孙如游孙阁老现在调任何职?”熊廷弼试探着问道。

“孙阁老最近一直身体不好,告病在家休养,”沈飗淡淡的笑了笑,“而听孙阁老的意思,新年过后怕是孙阁老就准备致仕离京了。”

“怎么会这样?孙阁老不进资政会吗?”熊廷弼一怔,自当今成立了议会后,致仕的那些老臣,特别是那些致仕的阁老,皇帝无一不留在京中,授予资政一职以备咨询,怎么到了孙如游这里就变了样。

“孙阁老高风亮节,执意要回乡闲居,皇上留了几次也没有留住。”沈飗解释道。

其实,孙如游又何尝不想留在京师,留在权利中心。只不过他一向看重礼教,对皇帝执行的一些政策颇有微词,而皇帝又怪罪孙如游和解经邦结党,就借了孙如游一点过错,调来了沈飗将孙如游从礼部架空。如此君臣不谐,孙如游就起了求去之心,偏偏皇帝余怒未消,自然不会让他去资政会碍眼,也就准了他年后致仕回乡的奏章。

“原来是这样,”熊廷弼这才明白过来,却又想起一事,忙问道,“如今孙阁老这么一走,内阁就只剩下了三位阁臣,却不知道皇上是何章程,可有增添阁员的打算?”

“新增阁员嘛,兵部黄大人应该算一个,”沈飗稍一沉吟,就给出了答案,“黄大人这次奇袭汉城立功匪浅,而朝廷又有改革军制的打算,想必皇上会有意让黄大人入阁主持此事。至于其他的人选,”沈飗微微一笑,“圣意莫测啊。”

黄嘉善要入内阁?熊廷弼只觉得自己一生所受的打击也没有今日这样大。

册封谨国公看似尊崇,实际上却是拿自己和家族今后仕途做代价。而且,由于贤妃娘娘的因素,这个谨国公甚至可能会变成夺命的绳索,稍不留意就会让自己的家族变的粉身碎骨。现如今,还要看着自己的老对手又将进入内阁,走向人臣顶峰……

熊廷弼一时间只觉得胸口憋得难受,却还是挣扎着问道,“阁老,不知朝廷将如何改革军制,可是如黄大人所建言的那样,准备分设海军部和6军部?”

“这是自然,”沈飗点头道,“皇上锐意进取,早就有心和西夷争雄于海上,却碍于朝廷战船火炮等器械落后于夷人,不得不和大吕宋人委以虚蛇。现如今大吕宋人已经派来了使者,正沿着运河一路北上,设立海军部统辖水师也算是时局使然。”

“大吕宋的使者来做什么?可是他们准备将吕宋还给朝廷?”受朝廷风气驱使,熊廷弼这两年也精心研究过夷人局势,自然知道这大吕宋人就是传教士口中的西班牙,可听到大吕宋的使者即将到来,也不由的吃了一惊。

“那怎么可能?”沈飗一阵轻笑,“大吕宋人吞并吕宋国久矣,还多次冒用吕宋国名义进贡,以至于朝廷以讹传讹给他们安上了个大吕宋的名字。而据传教士所述,这个大吕宋也是西方大国,其疆域遍布四海,实力不可轻侮。像这样的国家,又怎么会空口白话就将国土交予他人。”

“那他们来做什么?”

沈飗抬头看了看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向熊廷弼说道,“皇上有意海外,却不明海外局势,这才拉拢大吕宋人以作合纵之用。不过,这些大吕宋人也不是好骗的,他们竟然向朝廷提出,要垄断朝廷的对外贸易权。而内阁再三斟酌后,却只答应他们仿九大商行之例,以独立商行的名义到各港口贸易。”

其实,内阁和大吕宋人的谈判早就接着传教士的名义秘密进行了多次,而双方的条件也基本上趋向统这次北上的大吕宋使团只是为了最后签约而来。随大吕宋使团北上的,还有一批大吕宋人根据协约提供的航海、海军人才,他们将会在大明即将创办的海军学校里,向大明传授西方航海的知识。

只不过,碍于天朝上国的面子,朝廷并不准备将协议中关于引进人才的这一款公布于世。而且,对于授予大吕宋人在大明港口贸易权的款项,也是采用了皇上恩赐这样的话语。当然,有朱由校在后面坐镇,即将签订的协约里面也不会出现什么一边倒的条款。在经过一些努力后,大吕宋人最终也答应了开放港口,供大明商人出入贸易。

“原来是这样,”熊廷弼听得一会儿,却突然觉得嗓子眼苦,他一向自视甚高,却万万没想到在他不经意间朝廷已经生了那么多事,而自己却没有体会到圣意,被硬生生的驱除到决策层之外。

“若是依阁老之言,那朝廷日后岂不是不再重视塞防,不再重视骑步作战了?”自怨自艾了一会儿,熊廷弼却突然睁大了眼睛,拉住沈飗的手问道。

“谨国公说的什么话,”沈飗顿时就笑了,“如果不重视塞防,不重视骑步作战,那皇上又为何死保着军校不放,还选拔了国公这样干臣去坐镇?”顿了顿,沈飗才加重语气说道,“朝廷如今只是海6并重而已,圣上既不会纵容6军,更不会故意偏袒水师。这一点,谨国公尽管放心……”

第一章 初临


class="width">夜幕静静的降临了,远处,点点灯光亮起,和天上的星光交织在一起,煞是美丽。~~~~老朱独自坐在高楼上,手里握着个酒瓶,正远远看着那些正赶往家的人们。良久,才发出一丝叹息。别人都有家,我呢?

老朱是个孤儿,他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好不容易才读完大学,考上了公务员。可就在他满怀希望寻找幸福,组建自己梦寐以求的家庭时,一个打击从天而降——他得了癌症。

仰首问天,老朱发出一声声悲呼,“老天爷,你为什么这样对我?”苍天无应,老朱已潸然泪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朱似乎下了最后决心,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摇摇晃晃的来到窗前。打开窗户,纵身而下……

※※※※※※※※※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朱终于悠悠醒来。他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好重。只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抬着向前走,耳边不时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原来自己没死,老朱想到。随即苦笑,这次看来要花不少钱了。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这次急救的费用来……

“殿下,你不要着急。马上就要到了。”正当老朱痛苦的计算自己钱袋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好像钢尖划过玻璃,让老朱心中一颤。怎么这人声音这么难听?他,他叫我什么?老朱刚在心里抱怨了一句,就惊呆了。怎么会叫我殿下?是我耳朵出毛病了吗?老朱只觉得头猛地一痛,便晕了过去。-====-

周围抬着老朱的人并没有发现异常,仍然抬着老朱向前走,甚至加快了脚步。这些人抬着老朱穿庭过院,终于在一处院落停了下来。这处院落规制严整,前面那个大殿上挂了块匾,上写有三个大字——文华殿。

看到抬着老朱的轿子进了文华殿,一群穿着各异,胸前背后却挂着补片的人就迎了过来。看到老朱正昏迷不醒,手忙脚乱的掐人中、揉胸口,好不容易才把老朱给救了过来。

老朱悠悠醒来,睁开眼睛,却发现触目所及,不是雕龙画柱就是衣冠禽兽。刚认定是在演戏,脑海中却传来阵阵信息,告诉他,这都是些真实的场景。原来,自己的那一跳,却是换了人间。只不知道,自己附体的这尊大神是何人?

见老朱醒来,那些衣冠禽兽呼啦一声就全部跪下了,大礼参拜。“臣等拜见皇长子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老朱一下子就懵了,看来自己附身的还是条大鱼啊,只不知道是正常登基,还是准备要篡位。精神恍惚间却忘了让这些大臣们平身,好在这些大臣们也不计较,行完礼就自己站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就争着和老朱讲话,弄的老朱头晕脑胀,大殿内乱哄哄的。

“肃静,”就在这老朱快要精神崩溃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声音,挽救了老朱的再一次性命。一个五十多岁,面白无须的男子站了出来,大声叱道。“皇长子面前,大家不得喧哗。大臣按班次站好,有话一个个说,不要失了大臣礼仪。”

大殿内终于静了下来,大臣们互相看了看,按班次站好。这才有一个四五十岁、八字胡、满脸正气的人出来奏道:“臣兵部给事中杨涟拜见皇长子殿下。如今,皇帝龙驭九天,国不可一日无主,请殿下即日即皇帝位,安天下臣民之心。”说完,撩衣跪倒,其他大臣们也纷纷按品级跪了。齐声呼道,“请殿下即皇帝位,安天下臣民之心。”呼完,长揖不起。

什么?杨涟?老朱这下子更懵了,这杨涟难道就是明朝那个杨涟吗?偷眼看向那些大臣服饰,多为红色罩纱,有补片,没辫子,看来是明朝无疑。老朱看过《明朝那些事》,也了解过一些资料,知道杨涟参与过两次皇帝登基事件。头一个是泰昌帝,他是万历皇帝的太子;第二个是历史上有名的天启帝,他是泰昌皇帝的皇长子,因他爸爸死的太快,还没给他册封太子。老朱看看自己的手,白皙细长,是个少年的手,再联想到刚才有人喊自己皇长子殿下,有些怀疑自己附身到了天启帝朱由校身上,当然现在还不是皇帝。

虽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可能是朱由校。但老朱还是有些担心,自己从后世穿越而来,并不明白明朝礼仪规矩,而天启皇帝登基前这段时间更是扑朔迷离,“红丸案”“移宫案”连续发生。如果自己稍微漏了马脚,那不是死无葬生之地……

也许是老朱犹豫的时间太长了,大臣们有些等不及了,又有人出言劝进。“臣吏部尚书周嘉谟拜见皇长子殿下。如今,朝廷连遭国丧,百姓恐惧不安,请殿下即日即皇帝位,安天下臣民之心。”其他大臣们也纷纷附和,齐声呼道,“请殿下即皇帝位,安天下臣民之心。”呼完,再次长揖不起。

见大臣们如此连续请进,老朱脑子转得飞快,自己不是怕露马脚吗?这就是个机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当上皇帝再说。到时即使漏了马脚,被人发现了,谅他也不敢轻易说出口。想到这里,老朱脑子一热,大声道:“既然大家执意如此,那我就按大家说的办,先即皇帝位,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啊~”大臣们全部傻眼了,虽然听说这皇长子少年失学、不通文墨,可也不能这样啊?你好歹也是大明皇子、天潢贵胄,怎么能一点礼节也不懂啊?看着笑话弄的。

原来,这皇帝即位,大臣劝进也是有规矩的。新君即位,臣子要劝进三次,头两次,皇帝需要拒绝,只有第三次才会说,“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以所请”。而老朱却不懂这些,大臣一劝,就大刺刺的答应了。即使勉强算作两次,那也不够啊。所以说,大臣们都算开了眼,可也都愣住了。不过也有人反应快,看到皇帝答应了,连忙叩头行礼,口呼万岁。其他大臣连忙跟上,却慢了半拍,整个道贺声参差不齐,可也总算完成了礼节,老朱正式成了大明皇帝。



第二章 移宫?逼宫?


class="width">万历四十八年九月初一,泰昌皇帝崩,皇长子朱由校扶灵即位,以明年为天启元年。

君臣名分已定,大臣们虽然满怀诽议,却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从此往后,大明帝国多了个不知礼、粗鲁无文的皇帝,那些满腹诗书、讲究礼节的大臣们有难了。可如今,大臣们却顾不得这些,眼下,大臣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等着请示处理。

兵部给事中杨涟上前奏道:“启禀皇上,臣兵部给事中杨涟有本上奏。如今,吾皇已登基为帝,自当入住乾清宫。请陛下下旨,令李选侍迁离乾清宫,以备陛下之需。”

老朱一听,知道戏肉来了。前世他读过《明朝那些事》,也查过一些资料。知道明朝末年有个“移宫案”,和万历朝发生的“梃击案”、稍前的“红丸案”合称“三案”。这“三案”后来被朝中各方势力利用,党争不断,来回翻案,弄得是天翻地覆,成为明朝灭亡的一大诱因。虽记忆大多模糊,但也知道大臣请皇帝下旨,促请李选侍移宫就是“移宫案”的开端。心中既然知道,老朱怎么敢趟这片浑水。于是搪塞道:“李选侍是父皇妃子,也就是我的庶母。如今父皇刚刚驾崩,我怎么能为了自己居住享受,就去逼迫庶母呢?这恐怕不合孝道吧?!”

听了老朱的这番话,大殿之内众人都大感意外。刚才请你登基的时候,你当仁不让,不知道对你父皇尽孝道;如今只不过让你庶母搬个家,你却想起孝道来了。当下就有大臣上前奏道:“启禀陛下,臣礼部尚书孙如游有本上奏。国朝制度,乾清宫为皇帝日常居住,批改奏折,处理日常政务之地,**妃不得居住。现如今,李选侍既非陛下嫡母,又非陛下生母,却留栈乾清宫不去,更是与礼不合。请陛下早下决断,请李选侍移宫。”话音刚落,大臣们就纷纷向前,“臣等附议。”

“这个,”老朱有些语塞,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既然李选侍执意不肯搬迁,想必是朕有些事情没让她满意。那位爱卿可否帮朕去问问,看她有什么要求。如果能满足,那就帮她解决了吧。”

“陛下不可,”老朱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大臣出列奏道。“臣浙江道监察御史左光斗有本上奏。李选侍留栈不去,乃借抚养之名而行**之实,如陛下不早做决断,那武氏之祸必不远矣。”说罢,连连叩头,“请陛下早做决断。”后面又有大臣跟着附议,让老朱作出决定。

这些硬邦邦的话憋得老朱心里更加郁闷,有心反驳几句,却不了解实情;想要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又怕做错了,日后更加难办。一时左右为难,讷讷无言。在老朱面前,却是一个个大臣出列附和,促请李选侍移宫。一时间,请求老朱决断,速下旨意的呼声也愈加频繁。

老朱只觉心头一阵烦躁,这些大臣有完没完。当下心一横,一句抱怨脱口而出。“我本来好好的在**玩耍,却被告知父皇驾崩了。紧接着又被你们抬到这里,现在有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那武氏之祸又是什么祸?”

这下子,大臣们全傻眼了。弄了半天,这皇帝竟然还不知道李选侍到底犯了什么罪,竟然会引起了朝中大臣群起攻击。至于‘武氏之祸’,有心给皇帝解释,却实在说不出口,难道要给皇帝说,我们怕你年少,会和你的庶母搞在一起,就像武则天和唐高宗一样?一时间面面相觑。

就在这尴尬万分的时候,先前那位面白无须、声音尖细的老者站了出来,向前奏道:“陛下,能否听老奴一言?”

老朱听了,顺口答道:“大伴请讲。”话一出口,老朱就是一愣,我怎么能这样大意呢?不过这老者怎么给我一种特别的熟悉感呢?难道是那朱由校的本能在作怪?心中忐忑不安,忙偷眼看向那老者,却见那老者一脸坦然,正侃侃而言,这才放下心来。

那老者正色奏道:“启禀陛下,大行皇帝在时,宠幸李选侍,意欲封李选侍为贵妃。而李选侍妄自尊大,竟要求册封皇后,先帝不许。如今大行皇帝龙驭九天,李选侍借抚养陛下之名,留栈乾清宫不去,实为逼迫陛下,做太后之梦。”

听了这番话,老朱终于明白了。这李选侍如果被尊为太后,那就有可能借孝道压制皇帝,从幕后操纵朝政。出于这方面的考虑,这些大臣极力反对李选侍,希望帮皇帝脱离李选侍控制。

想到这里,老朱有了决断:“既然父皇生前不愿封李选侍为皇后,想必有他的考虑。如今父皇离去,朕不能违背父皇意愿。但是,李选侍毕竟服侍过父皇,朕不能待她太过苛刻。这样吧。按父皇旨意,加封李选侍为贵妃,在**择一僻静之处居住。如何?”说罢,满怀期待的看着诸人。

“臣等遵旨。”大臣们终于松了口气,皇帝终于作出了决断,牝鸡司晨的危机终于化解了。一些大臣就开始忙碌着如何拟旨,商量派谁去传旨等事宜。老朱见没了事,刚松了口气,就有礼部尚书孙如游上前奏事。

“启禀陛下,臣礼部尚书孙如游有本启奏。陛下欲加封大行皇帝嫔妃,当按序加封。如今,孝端显皇后(万历皇后)、孝靖皇后(泰昌生母)尊谥尚未举行,追封郭元妃(泰昌元妃)、王才人(天启生母)为皇后俱未告竣。请陛下暂停册封选侍李氏为贵妃之事。”

老朱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刚才是你们逼我下旨的,只为了让李选侍移宫。如今,我好不容易想出个主意,借封李选侍为贵妃为由让她移宫。你又说要暂停,这不是糊弄人吗?面上却尽现哀容,说道:“孙爱卿所言极是,朕今日着实糊涂,竟没想到此事。既然这样,那就请孙爱卿拿个主意,看如何才好?”

“臣遵旨,”那孙如游却不推辞,稍一沉吟,便拿出了主意。“请陛下稍坐,臣和内阁、司礼监、九卿共同商议,先拿出个章程,再来请示陛下。”

“如此甚好,还有父皇丧仪如何处置,父皇宫中其他有嫔妃如何册封,朕的兄弟姐妹如何册封,都请几位大人拿个主意。”老朱语气平淡,却把一应事宜都推了出去,真正是做到了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自己落个一身轻松。

“如果还有其他事,也请几位爱卿先议了,再来告诉朕。”老朱想了想,又加了句。“如事情不难,还是今日就下了圣旨为好。”

“臣等遵旨。”



第三章 融合 封赏


class="width">打发了众人自去商议,老朱一人坐在龙椅上百般无聊。<<>>虽然时空交错五百年,可在老朱眼中也不过几个小时。短短时间内经历了这么多事,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的来回折腾,老朱觉得有些累了,就斜靠着椅子昏昏睡去……

朦胧间,老朱好像穿过一阵灰蒙蒙的大雾,走进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庭院。庭院内扔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器,好的、坏的、做到一半的,倒也个个做得精细,看得出木匠在做的时候是极用心的……

老朱觉得奇怪,这是什么地方啊?就大声呼喊,这里有人吗?喊了半天,却无人答应。老朱就自己四下里看看,想找出些蛛丝马迹……

“你,你是谁?”正当老朱找的火起的时候,身后传来的一道声音,语气中还带着些恐惧和惊慌。老朱猛的一回头,却看见一个十五六的少年,手中拿着个做木活的尺子,正怯生生的看着自己。

“小兄弟,这是哪里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呢?”老朱装出一副和蔼的样子,循循善诱。

“我,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少年见老朱相貌和蔼,放松了警惕。“父皇死了,李奶奶不让我出去。后来王大伴找了过来,几个不认识的人强拉着我就走。我吓坏了,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老朱越听越觉得不对,接着询问。

“我姓朱,名由校。”少年不疑其他,乖乖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朱由校?”老朱的脸不由得悸动了一下,心中一下子明白了。自己附身的正是明熹宗天启皇帝朱由校,如今自己正处在朱由校的脑海中。-====-

说起来,这朱由校也够倒霉,父皇死了,自己被拥戴心切的大臣们拉着去登基,却被大臣们凶狠的动作给吓昏了。昏了以后,却被穿越过来的老朱给乘虚而入,灵魂被困在意识海里不能出去……

如今,老朱的意识也进了意识海,和朱由校见了面。现在,决定两人生死的时刻到了,谁是九五至尊,谁魂飞湮灭,就在此时此刻。

作为一个现代人,老朱比朱由校更了解这些知识。作为一个孤儿,挣扎生存并读完大学,老朱也比自幼娇生惯养的皇家子弟更意志坚强……

文华殿内,大臣们还在争论,老朱却睁开了眼睛。刚才,老朱经过了一场极其凶险的战争。先是用言语挑逗,让朱由校失去求生**,又乘其不备,给予致命一击,老朱终于获取了最后胜利,融合了朱由校的记忆。如今,一个全新的朱由校出现在众人面前……

朱由校(老朱)咳嗽了一声,引起众人注意。问道:“诸位爱卿,可有定论?”

就有大臣向前奏道:“启禀陛下,臣少保、武英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方从哲有本上奏。”

朱由校听了,心想,终于有内阁的大佬出来了。便点点头,“方阁老请讲。”

方从哲奏道:“臣等商议,拟今日为孝端显皇后(万历皇后)、孝靖皇后(泰昌生母)上尊谥。请移孝端显皇后梓宫于弘德殿,并设孝靖皇后神主,附(万历)几筵。”顿了顿,又解释道:“大行皇帝宾天,奉安梓宫宜在乾清宫。今神宗显皇帝梓宫设在弘德殿,孝端显皇后梓宫设在坤宁宫,如此事务繁杂,难免有所纰漏。不如移孝端显皇后梓宫于弘德殿,命外臣命妇只往弘德殿哭灵为好。”说罢,低头垂目,静听皇帝圣裁。

朱由校心想,如今宫中连死了三人,祖父、祖母和父亲。这如何举办丧事倒是个问题。把祖父祖母的灵堂设在一处,倒是个好主意。就点头允许:“准奏。”

见皇上应允,最困难的事情解决了。方从哲松了口气,接着奏道:“尊大行皇帝为光宗贞皇帝,设几筵于昭仁殿。追封郭元妃(泰昌元妃)为孝元贞皇后、王才人(天启生母)为孝和皇后。设孝元贞皇后、孝和皇后神主于几筵。”

“准奏。”

“加封大行皇帝选侍李氏(西李,李选侍)为贵妃;选侍李氏(东李)为庄妃;淑女傅氏为懿妃……”

“选侍李氏(西李)育有八皇妹有功,加封贵妃;刘氏育有五皇弟,亦当追封为贵妃;傅氏育有六皇妹和七皇妹,亦当加封为贵妃,此为全朕手足之情,卿等再议。”朱由校见李选侍名分最高,生怕日后遭受掣肘。忙抬高其他有子女妃嫔,打压李选侍。

见皇帝执意如此,方从哲以下诸人也无异议。齐声应道:“陛下念及手足情深,实乃仁慈之君。”

方从哲再奏:“加封大行皇帝选侍李氏(西李,李选侍)为贵妃,追封淑女刘氏为贵妃,加封淑女傅氏为贵妃,封选侍李氏(东李)为庄妃……”奏疏之中,把所有子女尚存于世的嫔妃全加封为贵妃,以示皇帝恩宠。

“准奏。”朱由校点头,又道:“朕之手足兄妹,留待日后再行封赏。方阁老再给朕讲讲皇考丧礼事宜吧。”

方从哲点头,奏道:“大行皇帝崩逝,仓促间未造陵寝。请着司礼监同内阁、礼部,会同钦天监前去天寿山,相择以闻。”

朱由校听了,觉得为大行皇帝寻找墓地,确为当务之急。边点头应允:“准奏。”

“命礼部会翰林院议丧礼,令礼部速进丧礼仪注,今日发丧,不鸣钟鼓……”

“令旨谕兵部、卫官军戒严中外……”

“谕报讣于诸藩……”

“谕命妇免哭入宫祭祀……”

“在京观寺各声钟三万杵……”

……

林林总总,方从哲讲了十多条,到让朱由校体会了一把中国古式丧事礼仪。朱由校仔细对照脑中记忆,知道这些都是些固定章程,便一一允了,让司礼监并内阁自去办理。自己起身就要去大行皇帝遗体前守灵,却被大臣拦住。

方从哲上前奏道:“陛下如去(大行皇帝处)哭灵,请和臣等同去。”其他大臣也都纷纷附和。

朱由校一愣,明白过来,这是怕我被李选侍挟制啊。扪心自问,也怕那李选侍抚养朱由校(前身)多时,难免会看出些许纰漏。便点头应允,命随身太监魏朝前去传旨,令李选侍速速移宫。自己却在文华殿等着几位大臣拟好圣旨,各处下发完毕,才率众大臣去昭仁殿哭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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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红丸


class="width">次日,九月初二

卯正一刻,天色已经大白。朱由校从昭仁殿大行皇帝梓宫出来,迎着晨曦稍微活动了下身体。就在小黄门的引导下走向乾清宫。

昨日,当老朱和朱由校(前身)记忆融合后,才发现自己闹了个多大的笑话。臣工上疏请嗣君即皇帝位,嗣君当辞谢,如此再三,直到第三次才会‘勉为其难’的答允。这是个礼节。表明嗣君尊崇先帝,只因大臣以江山庶民相托付,才勉强答应。可自己却急不可待表示答应,这才大臣们看来是毫不知礼,亏得朱由校(前身)并没受过教育,大臣们也担心事情有变,才含糊过去。否则,这就是个轩然大波。

到了晚上,朱由校不敢轻慢,主动提出要给大行皇帝彻夜守灵。果然不出所料,得到了宫人大臣的一致赞许,这才心下稍安。更让朱由校明白了,在这个时代,‘孝为百善之首’的真正威力。

一进乾清宫,朱由校就发现已有人等在殿内,正是昨日自己称呼‘大伴’的那个老者。

老者见朱由校进来,躬身施礼,用他那特有的尖锐嗓音奏道:“老奴王安叩见陛下。”

“大伴请起,”朱由校笑吟吟的挥手示意,心中明白,这王安不仅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太监,更是大行皇帝给朱由校留下的顾命大臣。他早早的就开始服侍泰昌皇帝,也从小看着朱由校长大,主仆情分相当深厚。也不敢拿大,柔声问道:“大伴此来,是否有话要讲?”

王安应道:“昨夜,内阁已拟好大行皇帝遗诏,礼部并翰林院已拟好丧礼仪注。现因宫门未开,外臣进入不便,特有老奴进呈,请陛下圣断。

”说罢,便将手中两本奏章呈上。

朱由校接过奏章细看,却发现自己虽勉强认得上面文字,但语句生涩,知道自己古文底子太薄,便择其粗略大意看了。‘丧礼仪注’无非是些礼仪文章,都有先例可循,便交予王安,让他仔细端详,如无纰漏便照此办理。自己却对着‘大行皇帝遗诏’,沉吟不语。

王安见皇帝如此迟疑,知道必有文章。便上前奏道:“陛下,这遗诏可有所不妥?”

“大伴,”朱由校掩卷叹息,“大伴一直追随皇考,当知皇考虽仅仅在位一月,却大力整顿政务,意图刷新政治。”用手拍了拍奏章,“这文章,只讲了皇考爱朕之心,朕得位之正。却并无皇考功绩,如此委屈了皇考,朕觉得不妥。”语气斩金截铁,不容置辩。

“陛下,”听了朱由校的话,王安眼圈一红,眼泪掉下来了。“大行皇帝登基伊始,便定下了‘增补官员,各党参用’的策略,意图有所作为,可天不佑年,竞抱憾而去。”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泣道:“陛下能懂大行皇帝之心,大行皇帝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说罢,更是泣不成声。

“大伴不可太过伤悲,免得伤了身体。”朱由校连忙好言相慰,“朕虽有心继承皇考遗志,但学识浅薄,如履薄冰。还需大伴为朕襄助,查补遗缺。”

王安跪倒叩首,泣道:“陛下即有此心,老奴怎敢不从。”

“大伴快起,”朱由校忙上前扶起王安,“能得大伴襄助,朕心安矣。”

朱由校在大殿内来回转了几圈,下定决心,道:“大伴去给那些人说,皇考在位虽短,但实为有为之君,其定下的‘各党参用’策略,可谓真知灼见。只因皇考忧心国是,忧心黎民疾苦,操劳过度导致不豫(生病);其后又求治心切,不听医嘱,方致大变。天下臣民,当明皇考之心,深沐皇考恩德,不得有非议皇考之想。”

“陛下这是要……”王安有点惊讶。

“对,”朱由校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丝丝决心,“朕不能容忍奸邪小人作祟,污了皇考之名。”

“那崔文升、李可灼二人如何处置?”王安见皇帝如此决断,心中惊叹不已,想起为泰昌皇帝进药的两个人,忙上前询问……

“崔文升身为内相,又职掌御药房;明知皇考求治心切,大黄不可多用;却失于职守,未尽劝谏之责,导致皇考病情加重,着实可恨。着令杖毙。”朱由校开口就先判了崔文升死刑。接着又讲。

“李可灼进药有功,赏银五十两。但其身为朝廷命官,却沉迷于炼丹求道,荒废政务。勒令致仕,不得起复。”顿了顿,又道:“令都察院详加查访,如有类似官员,一律弹劾,按律处置。”

王安听得瞪目结舌,暗自惊叹,这校哥儿做了皇帝,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却不敢怠慢,忙在心中牢牢记了,以便稍候拟旨。

却不想,皇帝发作了崔文升、李可灼二人后,却不肯罢休。“皇考服用李可灼所进‘红丸’后,急于求成,再进一丸,导致大变。当时大臣在场,却并无阻止,其后亦无臣工劝谏,如此大臣皆有罪也。责令当日在京官员,俱细心抄写金刚经,为皇考祈福,为自身赎罪;内阁阁员并大小九卿,加罚俸三月,以作效尤。此后不得有大臣再以此事相互攻讦,掀起党争。”

……

王安仔细听了,又择要复述一遍。让皇帝听了,并无差错,这才下去拟旨。心中暗自叹服,陛下虽然年幼,又年少失学,却办事颇有条理,处置更是得当,真乃大明之福焉。如今,虽迭逢国丧,但有圣君在世,真乃黎民之福也。不敢多想,忙笔走蛇龙,将皇上所讲尽数制成上谕,才来复旨。

……朱由校手扶谕旨,缓缓说道:“朕心中有一事犹豫不决,还望大伴帮朕端详一二。”

王安一愣,忙应道:“请陛下示下。”

“圣人有言,父死,三年不改其志。朕自知学识浅薄,不敢改皇考‘各党参用’之策。只恐自身德望不足,难以压制大臣相互攻讦,党争不断。”朱由校徐徐道来,“朕思前想后,唯有明诏天下,为皇考守制三年。三年内,内阁阁臣、大小九卿,均当精忠职守,以国事为重,一应攻讦,具留中不发。三年后,再按其功绩,逐一考核,或升迁、或谪贬、或致仕。大伴以为如何?”

“陛下,如此岂不是自缚手足?”王安闻言,脸色顿变。“如大臣犯罪,证据确凿,又当如何?”

“内阁阁臣与九卿连坐,一人获罪,则按律处置,依例增补;二人获罪,则阁臣同九卿同时致仕。元辅有罪,阁臣同九卿亦同时致仕。”朱由校语气淡然,“如此可避免奸邪之徒借朕懵懂之时,操纵舆论,迷惑圣听。”

王安愕然,只得应允。“那这诏书何时颁布?”

“宣读皇考遗诏后,朕即颁布这‘定国是诏’……”



第五章 旱情初现


class="width">望着王安领命而去,朱由校坐在宝座上呆呆发愣……

据前世所看资料,泰昌皇帝暴毙前后,围绕泰昌皇帝死因,形成了‘红丸案’;围绕泰昌皇帝丧事,形成了‘移宫案’。

通过这两个疑案,东林党驱逐了内阁元辅方从哲,把朝中反对势力一扫而空,形成了‘众正盈朝’局面,把持了朝中大权。

然而,面对着大好局面,东林党人不去治理国家,反而变本加厉地打击政敌。政敌越来越多,朝政越来越乱。最后,大量的政敌联合起来,投奔魏忠贤,形成阉党。双方争斗不已,最后导致了明朝灭亡。

现如今,老朱穿越而来,变成了朱由校。根据前身记忆,使‘红丸案’和‘移宫案’有了较缓和的结局。同时,为了避免东林党势大难治,驱逐方从哲之事再次发生;也为了给自己时间,了解局势、学习政务,朱由校果断的冻结了三年内的人事任免。“希望那些党人们能消停些。”朱由校幽幽的叹了口气……

御案上,正堆积着小山一般的奏章。朱由校看着几本,只觉头疼,这么多奏章,还都是文言文,这要看到什么时候啊?忙叫过随身太监魏朝,详问其故。

魏朝答曰:“这些奏章共三百六十三件,都是这几日大行皇帝不豫,才积攒下的。”偷眼看看皇帝脸色,接着道:“前朝惯例,通政司把奏章送来,登记造册后,便交予内阁‘票拟’。陛下可根据票拟批上几本,剩下的自有司礼监‘批红’……”

朱由校讶然,原来这大明朝宦官专权,就是从这司礼监‘批红’而来啊?看看这些奏章,也觉得头疼,看来这秘书当领导的家,还真有历史渊源。

朱由校深知,自身学识不够,更不了解大明真实国情。如想不落个身死国灭地步,这奏章还是要一一过目为好。只好静下心来,拉了魏朝在旁,一本本看了起来,真正是在工作中学习。不过还别说,这魏朝学识渊博,每发一言都切中时弊,令朱由校暗暗称奇。问了才知道,这内宫设有内书堂,专供小太监学文识字,更有翰林学士授课,整个精英教育,这才释怀……

又看了几本,朱由校觉得不对,这奏章怎么顺序这样混乱啊?上本是讲旱情,请求免粮赈灾,这本就变成了请安,下一本更可能是官员任免。心中暗自纳闷,就问魏朝,“这奏章是按什么顺序呈上来的?”

魏朝答道:“回万岁爷的话,这奏章都是通政司按收录时间呈上来的。”

“那你们是按什么顺序登记的?”

“回万岁爷,也是按收录时间。”

朱由校摇摇头,令魏朝捧了奏章,按其所奏之事,分成数叠。或灾情、或军情,或述职、或问安,或文臣升免、或武将袭职,或宗室藩务、或勋贵事宜,或大臣攻讦(互相弹劾)、或直书君过……。林林总总,各自分类。片刻,那厚厚的一大摞奏章便分成数叠。朱由校细看,讲灾情的最多,记有二百零一份;大臣攻讦其次,有一百二十份;军情其三,记有三十一份;其余十一份,各属不一……

朱由校取过军情奏章,见其上,或请饷银、或请军械,等等不一,全是要钱的,不由苦笑,看着那厚厚的报灾折子发愁……

沉吟片刻,朱由校命魏朝取来大明舆图,按报灾奏章上的地名,逐一标注……

大明舆图上,陕西、山西、北直隶、河南、山东等省全面受灾,湖广等地,灾情频报。朱由校看的只想吐血,老天爷,你怎么能这样玩我啊?这北方大面积受灾,粮食减收。我就是有钱粮赈灾,这也架不住路途遥远啊?看着北方那蜿蜒万里的九边防线,看着那辽东那错综交织的建州形势,再想想自己脚下的被旱情包围的北京城……,朱由校倒吸一口凉气,这样情况下,大明不忘,还真没道理了……。

“赈灾、赈灾,”朱由校咬牙切齿,“一定要组织生产自救。”朱由校依稀记得,这段时期正是历史上有名的小冰河时期。史书记载,这段时间,远在南方的上海都飘起了鹅毛大雪,冻毙数人。直到清康熙初年,气候才迅速回温,形成了所谓的“康乾盛世”……

“那让老百姓种什么好呢?”朱由校明白,这种情况下,原有的粮食作物已经不能适应北方干旱的天气。只有种植新的耐寒、耐旱、耐贫瘠作物,才能不致生灵涂炭、江山异色……。“红薯”?朱由校第一时间就想起红薯。红薯应该就是这时候传到中国的。它耐寒耐旱耐贫瘠,产量又大。该死,“红薯”这时候叫什么?朱由校一头雾水。不管了,谁让我是皇帝呢?……

“魏朝。”朱由校叫到。

“奴婢在,”魏朝忙应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你带了这份地图,把它挂在文渊阁(内阁办公地点)内,这些奏章也抱去。”朱由校指了指那厚厚的报灾奏章,“令内阁阁臣,大小九卿都好好看看,有何感想,各自写了奏章送过来。”

“奴婢遵旨。”魏朝一听,我的妈呀,这不是再打大臣的脸吗?我喜欢。

“令内阁拟旨,昭告天下,求耐寒、耐旱、耐贫瘠作物,如有人献上,就封其为伯爵。”朱由校一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想引起大臣重视,还得重赏。

‘伯爵?’魏朝一惊,非军功授伯爵,看来此事非同小可。忙大声应了。“奴婢遵旨。”

见魏朝应允,朱由校点点头,说道:“你先去送传旨,回来后再帮朕批奏章。”低头看了看案几上那几摞奏章,大觉头痛。“等等,你先帮朕找几个盒子,把这些奏章都分别装了再去。”

“奴婢遵旨。”魏朝忙应了,去找盒子……

“你去内阁,给他们说一声,这些奏章今后能不能分了颜色,总不能老这样乱吧?……”

“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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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宜粗不宜细


class="width">朱由校又看了会儿奏章,觉得自己的古文水平大有进展,这繁体字也看得顺畅多了。<<>>欣喜之下,更是手不释卷。只待到有宫人来报,请陛下用膳。这才放下奏章,叫小黄门收了,自去用膳。

用膳时,朱由校又震撼了一把。先是宫人进呈茶汤及诸种小点心,供皇帝享用。与此同时,折役人等陈设早膳。用膳之时,朱由校南面而坐,宫女按古乐府演奏音乐,御案上陈设各种菜色,罗列丈余。几个小黄门手持象牙箸,帮朱由校布菜……

朱由校有些惊讶,问小黄门:“这一顿饭要花多少银子?”

小黄门答道:“宫中定例,御膳按每日三十六两供给。”

朱由校心中暗自计算,每日三十六两,一个月三十天就是一千零八十两,一年十二个月就是一万两千九百六十两。朱由校暗自咂舌,这皇帝一个人就耗费如此,宫中嫔妃众多,宫人过万,岂不是每年耗费百万,这朝廷怎么会有钱呢?想起纷纷而至的各地报灾奏章,对着面前这些珍馐佳肴,朱由校顿时觉得有些刺眼。

草草的吃了几口饭菜,朱由校命小黄门将饭菜撤下,各自分食。自己却坐在御座上暗自盘算,有心减免御膳种类、数量,却恐引起其间得利太监的反对,只好另寻他机……

正盘算着,小黄门来报,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事王安、内阁大学士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吏部尚书周嘉谟、礼部尚书孙如游、户部尚书李汝华、兵部尚书黄嘉善、邢部尚书黄克缵、工部尚书王佐和左都御史张问达联袂求见,便令他们进来。

工夫不大,这十一个大明朝数一数二的人物便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魏朝。

君臣见礼完毕,皇帝赐下座位各自坐下,魏朝就想提起茶壶为几位大人倒茶,却被朱由校拦住。

“魏伴伴,你也站到这里。”用手指了指御案一侧,扭头对着另一侧的王安,“大伴,这魏朝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如今朕批改奏章,他在一旁看着也不是个事儿,就让他补个司礼监秉笔吧。”

王安向前躬身施礼,回道:“陛下恩典,老奴代魏朝谢过陛下。”

一旁的魏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知道新君登基,自己必有封赏,可也想到来的这么快。忙跪倒叩头;“陛下恩典,奴才没齿难忘,定当尽心尽力,服侍陛下。”

‘原来这就是皇帝,’朱由校看魏朝诚惶诚恐,一种操纵别人生死的感觉油然而生,“那就这么定了,魏朝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乾清宫首领太监。”

“奴婢谢主隆恩。”魏朝连忙磕头谢恩……

升了魏朝的差事,朱由校才问道:“诸位爱卿联袂而来,可有要事?”

内阁大学士方从哲起身奏道:“启禀陛下,刚才,王公公前去内阁传旨,臣等驽钝,不能体会陛下深意,特来聆听圣训。”

“方先生请坐,”朱由校心中暗想,不错,知道来问问。看来史书上说,方从哲处世圆滑、不偏不倚,却为事实。不过有个这样的人在内阁,倒也适宜。便对着几个大臣解释。

“皇考虽在位仅仅一月,但其力图振作却是事实。只因太过操急,才用药过量,导致大变。朕身为人子,不能尽孝于皇考身前,也当让天下人知道皇考志向,莫让奸邪之徒污了皇考之名。”

“陛下纯孝,臣等自当尽力,务必使天下臣民深沐大行皇帝圣恩。”见皇帝说的如此明白,这几个大臣都是人精儿,忙起身应道。

“崔文升、李可灼二人如何处置,邸报如何记载,都牵涉皇考身后之名、宫闱之事,尔等不可大意。如有疑难之处,切记‘宜粗不宜细’即可。”

方从哲等人心中暗惊,皇帝背后有高人啊。‘宜粗不宜细’,这个调子定的好。不敢怠慢,忙齐声应道:“臣等恭听圣谕,‘宜粗不宜细’。”……

……王安感觉到大殿众人看望自己的目光,暗自苦笑,这主意又不是我出的,看我干嘛。稍微侧身看了看魏朝,难道是他出的主意?心中暗自摇头,不会是他,他还没这能耐……。可不是他会是谁?陛下?也不太可能,他没读过书啊……

见陛下已经定下调子,务必要维护大行皇帝声誉,诸位大臣只好从命。可另外一道上谕却不得不问。于是就有吏部尚书周嘉谟上前奏道:

“启禀陛下,臣等还有一事不明,请陛下示下。”

“仔细讲来。”

“王公公传陛下谕旨,曰三年内,内阁阁臣及大小九卿不再变动,并相互连坐。此事并无前例,是何情由,还请陛下示下。”周嘉谟心中带气,你皇帝说不再调动官员,那我这个吏部尚书不就是个摆设吗?

朱由校见大臣诘问,微微一笑。答道:“爱卿有所不知,朕如此行事,乃符合礼法的。圣人有言,‘父死,三年不改其志’。朕三年不动朝中重臣,正是因此。”

这番话说的大臣们各自摇头,礼部尚书孙如游上前奏道:“陛下此言谬矣,大行皇帝以江山庶民托付陛下,此千钧重担。陛下如欲行孝,当应治理好这大好河山,如此方无愧于列祖列宗,这才是大孝。而官员任免,正是其中关键,陛下岂可如此轻忽,太阿倒持,如此必遭横祸。”向前踏出半步,“请陛下收回成命。”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周嘉谟、李汝华、黄嘉善、黄克缵、王佐、张问达纷纷向前,齐声附和:“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由校一愣,却不好指责众人,只好解释道:“诸位卿家,这为皇考尽孝,只是其一。朕还有其他缘由,尔等听朕解释。”

“其二,自皇祖父(万历)倦政以来,朝中大臣各出门户,争斗不休。这朝纲松弛,君臣离心。朕这三年之约,也是为了保证秉政大臣能有一段安定时间,可以整顿下政务。”说着叹了口气,“这大明的百姓苦啊,朕今日批阅奏章,发现半个疆域都灾害四起,如不在静下心来,处理政务,朕只怕有覆巢之祸,”说着,眼圈就是一红,起身作揖道,“还请众位爱卿助朕一臂之力。”

“陛下,这可使不得……”几个大臣连忙避让,齐声应道:“臣等自当尽心尽力,为君效劳。”

朱由校一看煽情不错,忙加了把火。“王大伴,你帮朕记着,自今日起,朕之膳食,三餐具定为三菜一汤,何时我大明旱情缓解,方复旧制。此诏明发天下,让天下臣民知朕之意……”

呼啦一声,大殿内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陛下爱民之心,臣(奴婢)等恩感同造,代天下黎民谢过陛下洪恩……”

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其三,朕少年失学,虽骤登帝位,却如履薄冰。这三年,朕要潜心学习,熟悉政务,还望诸位爱卿不吝赐教……”

“臣等自当尽力……”

“好,既如此,那三年后,朕就为诸位爱卿一一叙功……”



第七章 内阁之议


class="width">大殿之上,方从哲暗自皱眉,自己已经做了七年内阁大学士了,早就心生退意。

本想着可以告老致仕,却又要再熬三年,还无法出言拒绝,这可如何是好?看着一旁的刘一燝、韩爌,再看看吏部尚书周嘉谟、左都御史张问达,更是心中暗叹,东林势大,自己孤掌难鸣,还是早早抽身为好……

内阁大学士刘一燝、韩爌,吏部尚书周嘉谟、左都御史张问达则相对无言,暗自着急,四人身属东林党大佬,对东林后进中以兵科左给事中杨涟、御史左光斗等人为首的激进势力看着一清二楚,这些东林新生代一心想驱逐方从哲,好有东林党人掌控朝政,如今接近成功,却被皇帝浇了盆冷水。三年,三年后情况如何,又有谁能够预计。难道说,这正人君子就永远要和那些奸邪小人同站在这朝堂之上吗?……

四人中刘一燝、韩爌尚处事公允,没想过完全驱逐非东林人士,可周嘉谟和张问达却属东林激进派,一力主张驱除奸邪,由东林党人秉政。受此打击,心中更是懑恨,这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难道说是王安?看来这阉人真靠不住……

朱由校看众人脸色各异,心中透亮,知道此事还有后遗症。便有心转移下视线,也给方从哲点帮助。开口说道:“如今,内阁阁臣仅有三人,人少事繁。依朕之意,再增补二人,添做五人,诸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大臣注意。增补阁员,太好了。这是个增强实力的好机会……

方从哲向前奏道:“臣等入值内阁,早已力不从心,陛下增补阁员,正解臣等之困。<<>>臣等静听陛下谕旨。”

一旁的刘一燝听了,也急忙上前。奏道:“启禀陛下,大行皇帝生前,曾下诏增补阁员,如今阁臣实为七人。尚有史继偕、沈飗、朱国祚、何宗彦四人未曾就职。前内阁首辅叶向高也受大行皇帝诏书,正在途中。”

说罢,和韩爌、周嘉谟、张问达等人眼巴巴的看着皇帝,心中不断祈求,陛下啊,你不认那四个人没关系,可叶向高你可要认啊。一时间,大殿内的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

叶向高?前内阁首辅?朱由校有些好笑,这个人应该是东林党吧?自己的便宜老爸还真逗,现任内阁首辅还在位,就请回了前任内阁首辅。这不是再打方从哲的脸吗?……

见方从哲脸色绯红,心也不忍。就开口道:“这么说,内阁已有阁臣七人了?”

刘一燝等人一听,坏了,叶大人怕是不好进内阁了……。方从哲却缓过神来,答道:“正是。”

朱由校点点头,“既如此,再廷推两人,仍为单数。”顿了顿,又道。“这两人,从北方受灾省份的布政使中推选吧。务必要任满三年以上者,也好了解地方实情。”

“陛下不可,”这几个大臣都懵了,大明内阁成制度以来,尚未有地方实权官员直接入阁。当年,为了东林党人、凤阳巡抚李三才入阁,东林党和齐楚浙党争斗不已,也未成行。如今,皇帝却开方便大门,这可如何是好。

东林党的几位大臣不便开口,其他大臣如孙如游、李汝华、黄嘉善、黄克缵、王佐又在观望。只剩下内阁首辅方从哲不得不接下这个苦差事,上前奏道:“陛下不可,国朝惯例,非庶吉士不可入阁……”

朱由校摇摇头,打断了方从哲的话。“如今国事窘迫,急需了解地方政务之人,方先生不必再劝了……”朱由校知道,在古代,皇帝对大臣的防备是无时无刻的,地方实权官员不入内阁,正是怕这些人和地方势力勾结太深。就接着说道:

“自此以后,内阁阁臣少则五人,多则九人,务必要保持单数;内阁事务,由阁臣商议决定,内阁首辅执笔票拟,如有异议,则投票解决;地方官员入阁者,任期不得超过五年;同宗兄弟、三代血亲者,不可同时入阁,亦不可相继入阁,中间需间隔五年以上。”

朱由校顿了顿,又道:“此诏明发天下,并于内阁值房悬挂,内阁每有增补阁臣,当以此诏起誓;如有违背者,天下共诛。”

见皇帝主意已定,对地方官员入阁也做了限制。方从哲等人自觉可以应对舆论,便不再纠缠。内阁大学士方从哲乘此机会,向前奏道:

“启奏陛下,老臣自万历四十一年入阁,至今已经七年有余。如今已是老迈昏庸,请陛下准老臣致仕。”

“不准。”朱由校一口否决,心想;你走了,谁来帮我平衡朝中势力?……也知道方从哲心中顾虑,便宽言相慰:“舆论虽对先生诸多诘难,但先生之艰辛朕心中自知。如今,皇考又以先生为顾命大臣,还请先生不以寡人驽钝,辅佐寡人。”

“这个……”方从哲有些着急,心想:还顾命呢,人家前首辅已经快到了,我还是快点让位吧。刚想再次告老,却被朱由校一口堵住……

“朕刚刚颁布诏令,三年内不动辅政大臣;首辅致仕,内阁其他阁臣、大小九卿,全部致仕。莫非,”朱由校有些不太高兴,“方先生要朕食言而肥吗?”

“臣不敢。”方从哲脸上的汗刷的就下来了,心想,皇帝你真狠,原来在这里等着啊……

“那就对了,还望诸位爱卿同心协力,帮朕处理好政务。朕日后必不吝封赏……”朱由校忙封官许愿。

“臣等自当同心协力,为大明尽力,为陛下尽忠……”

“好,好,如此真就放心了。”朱由校夸奖两句就转了话头,问道:“前内阁首辅叶先生何时入京啊?”

刘一燝向前奏道:“叶大人远在福州,路途遥远,入京恐怕就要到明年了。”

朱由校心想,明年再来啊?那怎么现在都弄得人心惶惶的……。但也不好得罪东林党人,便好言道:“那就请内阁议议,朕想请叶先生做朕的老师,看个给什么名分?顺便催下叶先生。”

众人愕然,帝师?韩爌向前奏道:“启奏陛下,陛下潜心好学,实乃好事。但国朝定制,陛下求学,有乾清宫日讲,也有讲筵,具有定制。这叶大人毕竟是前辈耆老,这恐怕不和朝廷体制……”

朱由校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嫌我给的价码低啊?看来还是想入内阁,那可不行,我也怕你们内阁沆瀣一气啊。便斥道:“那些日讲官怎能比的内阁首辅,尔等当知,朕不但要学圣人之言,更要学如何治国。方先生为朕的老师,不入内阁,就这样定了。”



第八章 年号之议


class="width">虽才相处两天,可在场的大臣们心中都明白,当今是个智睿之君,刚强不可夺其志,这点从登基开始就表露无疑。-====-登基时当仁不让,迅速定下位份;大臣逼李选侍移宫时果断化解,处理的恰到好处;面对朝中蜂拥而至的党争暗潮,又撩起大行皇帝遗诏,一推就是三年;面对各地上报的灾情,又是减膳,又是诏令求救灾作物……

这一切,大臣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他们今日却不得不来。不管是三年不动辅政大臣,还是阁臣和大小九卿连坐,杀伤力都太大了,他们扛不起。既然扛不起,那就要做出表态,向皇帝请辞……

内阁首辅方从哲觉得冤枉,自己这个首辅被两个东林党人架着,好处不多,却还要做出头椽子,心中感到阵阵窝火,可又不得不上前应付。只好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臣已知陛下之志,臣愿再为君效力三年。但请三年后,陛下能容许老臣致仕。”

“方先生执意如此,朕只好遂卿之愿。但三年内,还需多多劳烦先生。”朱由校心中暗笑,三年后,朝中自然大洗牌,不管朕能否降服东林党,你都不能再在内阁。就是你想留,也留不住啊……

“老臣谢主隆恩,”方从哲从容拜倒,“老臣还有一事启奏,请陛下恩准。”

“方先生尽管讲来。”朱由校有些腻歪,你烦不烦啊……

“陛下明察,阁臣与大小九卿连坐之策,虽是好意,但恐有违朝廷设官之意。<<>>”方从哲不卑不亢,也顾不得皇帝脸色难看,直言相告:“七卿者,六部堂官、都察院都御史也,再加上通政司使、大理寺卿,此为九卿;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詹事,翰林学士,鸿胪寺卿,国子监祭酒,苑马寺卿,尚宝司卿此为小九卿。其他不论,但就都察院而言,其身负监察百官之责,老臣亦在被监督之列,又岂能与老臣连坐。此种情弊,还请圣上明察。”

左都御史张问达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有人说公道话了,真不容易。可我刚才怎没想到此节呢?顾不得许多,忙和众人上前,奏道:“臣等附议。”

朱由校一下子就乐了,笑着道:“看来朕真的是不学无术啊,竟闹出如此荒唐之事。也罢,这连坐之事,就仅是内阁阁臣和六部官员吧。三年不做调动者,也仅仅阁臣和七卿,如何?”

“臣等遵旨。”方从哲等人连忙应道。

“叶先生赴京还需一段时日,朕却一日都不想再行耽搁。诸位爱卿夹带里有什么好的人选,就先给朕推荐几个。”朱由校转向方从哲,“内阁里议一议,方先生给朕报过来。如何?”

“臣等遵旨。”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上奏,如无,就给朕讲一下大行皇帝丧仪吧。”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礼部尚书孙如游连忙出列。

“爱卿尽管奏来。”

“臣刚刚记起,陛下登基之时,曾下诏曰,‘以明年为天启元年’。可对?”孙如游有些着急。

“对啊。”朱由校一愣,“此事可有差错?”

一旁的大臣们却听得是个个脸色大变,左都御史张问达抢前一步,急道:“孙大人可曾记得,大行皇帝登基诏书是如何说的?”

孙如游一脸苦笑,道:“还能怎么写?也是明年改元,‘以明年为泰昌元年’。”

大殿内一片死寂,年号为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中,帝王纪年的名称,每当新君即位,总要更改。可这更改年号是有说法的,皇帝死了要改年号,可这皇帝不会永远在除夕夜驾崩,这就有了时间差。怎么办?开国之君,藐视天下,不会使用前朝皇帝年号,自然可以随时改元;同一君主,不必忌讳,也可以随时更改年号;唯有新老皇帝交替,新皇帝多为老皇帝晚辈,为尊崇前任皇帝,就会把前任皇帝死后那段时间让出来,自己在第二年元月改年号,称改元。即位诏书上就会出现这样一句话,‘以明年为某某元年’……

可现在却出了问题,万历皇帝是在七月二十一日驾崩的,泰昌皇帝在八月初一登基,九月初一驾崩,然后又换了个天启皇帝,九月初一登基。这下就难办了……

过了半响,朱由校才怯生生的说道:“既然两封诏书冲突了,那就速速派人追回诏书。朕后年改元如何?”

孙如游摇摇头,“不妥,大行皇帝从未在明年执政,又怎能以明年为泰昌元年。”

朱由校一愣,“这么说,就是朕和先帝用一个年号,也不行吗?”

“对,”方从哲应道,“一帝一年号本为国朝制度。况且大行皇帝也未曾在明年执政。此议不妥。”

“那以今年为泰昌元年如何?”刘一燝说完,却自己摇了摇头。“此役不妥,显皇帝执政到七月,怎能以父让子,废万历年号。”

朱由校一听,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不是进退两难吗?赌气道:“那要不就以今年八月皇考登基算起,以八月后为泰昌元年,八月前为万历四十八年。同时修改历法,以八月为元月,朕明年八月再改元。如何?”

大臣们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只不过以后每年八月为一年之始,这实在有点不便。几个大臣粗粗商议后,上前奏道:“臣等商议完毕,请陛下下旨,以今年八月后为泰昌元年;以明年元月,改元天启。”

朱由校一愣,这就解决了?忙问道:“就这样定了?”

孙如游奏道:“陛下之言,即可兼顾礼法,又可兼顾事实,却为良策。唯以八月为元月,扰民太甚,不可取也。”

于是众人商定,颁下诏书。以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后,为泰昌元年。以明年为天启元年。算是了结了这桩难案。君臣之间又商讨了几句,神宗显皇帝、孝端显皇后和光宗贞皇帝的丧礼事宜,几位大臣才告退而去。



第九章 各方反应


class="width">方从哲离开大内,却并没去内阁应值,而是回到家中。~~~~他本是京城人士,隶籍锦衣卫。只因考上了进士,才脱了军籍,做了文官,后来当上首辅。这些年下来,他的府邸是修建的越发漂亮。公务闲暇之余,召三五好友,在家中吟诗作画,倒也潇洒。可正是因为他家住北京,在万历年间,其他众人弃官不做、逃离京城之时,他却无处可去,只好被万历皇帝抓了壮丁,连做七年大学士,其中还有六年独相。期间,因朝政混乱,国势日衰,方从哲受到清流的猛烈抨击,多次求去。

刚一进门,方从哲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迎面走来。见到方从哲,那男子扭头就走,却被方从哲叫住。

“父亲,”那男子向前行礼,“你回来了,你可别生气,刚才孩儿没看见你老人家。”

“又要出去?”方从哲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不等他答话,接着道:“跟我去书房。”说吧,直接向里面走,那男子跟在后面。

这男子名世鸿,是方从哲的独子,现正赋闲在家,每日出去和些狐朋狗友鬼混,方从哲对他是恨铁不成钢。三年前,方世鸿也有个差事,受荫补做了个尚宝局丞。这是个正六品的官职,月俸十石,也无许多公务,倒也清闲。

可事情就坏在清闲上,方世鸿每日闲暇无事,又是当朝首辅之子,难免做些宿柳眠花之事,成为京城中赫赫有名的浪子。三年前,方世鸿在一次狎妓时,牵涉入妓女坠马身亡事件。因此被巡城御史弹劾而撤职。当时人们传言妓女是被他打死的,因而议论纷纷。御史交相弹劾,险些导致方从哲致仕。

从那以后,方世鸿更是变本加厉……

父子二人走进书房,方从哲沉吟一会儿,说道:“从今天起,你每日在家给我读书,不得再出门半步。”

方世鸿虽然不喜读书,但毕竟出身官宦世家,又在京城中打滚多年。听老爷子突然一反常态,就知道其中必有缘故。连忙问道:“父亲,可是又有人弹劾咱家?”

“不是,”方从哲摇摇头,“陛下初登大宝,定下制度,三年内不动辅政大臣,为父也在其列。”

“啊?”方世鸿大吃一惊,他明白,如今东林党人咄咄逼人,又和泰昌皇帝旧人来往密切;自己的父亲受自己连累,名声大跌,更受言官谏臣攻击。心中就一直想致仕,也好脱离党争,保全家小。可当今一声令下,自己父亲却进退两难。就乖巧的答道:“父亲放心,儿子日后就在家读书,不再出去便是。”

“如此到苦了你了。”方从哲点点头,“好歹陛下答应了,三年后让为父致仕。到时我们就可以脱离苦海了。”

“父亲,”方世鸿点头应是,却突然想起一事。“这三年不动辅政大臣之位,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啊?”

“为父不知,”方从哲仔细回想了下,发现一头雾水。“不是王安,他和东林党人来往密切。怎会出此阻拦东林党攻势的计策。”方从哲先排除了一人,“难道是那魏朝?可他才刚到陛下身边,怎会能影响陛下?难道是……”

“陛下?”如同一道电光闪过,父子二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好半天,两人才缓过神来。

方世鸿疑道,“难道陛下要父亲牵制东林党?这怎么可能?”

方从哲一尘苦笑,“怎么不可能。其实陛下说的很明白了。要尊崇大行皇帝‘各党参用’之策。可为父只顾想着脱离苦海,却没注意到此节……”

看方世鸿不明白,方从哲解释道:“陛下毕竟年幼,早年又没读过书,恩威未立。这三年之期,为父和东林党人相互牵扯,陛下自可安心求学,掌控力量……”

“可这也不用三年不调整辅政大臣啊?”方世鸿还是不明白。

“这只是陛下堵那些言官的嘴,”方从哲一笑,“陛下也想清静啊……”

在皇城外的一处宅子里,同样的谈话也正在进行……

谈话的有三人,一个是兵科给事中杨涟,另一个是御史左光斗,最后一人三十多岁、南人相貌,言谈间顾盼生姿,举止豪迈……

杨涟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大声叫嚷道:“文言兄,这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竟然这般毒辣。”

那男子姓汪名文言,是个监生,他本是南直隶徽州府歙县人士,在家乡做个狱吏,倒也自在。只因监守自盗,怕被官府追究责任,才投奔到大太监王安府上当门客。后与刑部侍郎于玉立相熟,便在东林党和东宫之间相互联络,为泰昌皇帝后来登基立下汗马功劳,深受王安信任……

听了杨涟发火,汪文言倒也不恼,只是淡淡的说道:“汪某从东主(王安)处得了消息,又去刘一燝刘阁老处相询。得到的消息是,这是陛下自己的主意……”

“文言兄,”杨涟一听就恼了,打断了汪文言的话。“此言荒谬,这京城上下谁人不知,当今少不读书……”

“大洪,不可妄言。”左光斗打断了杨涟的话。“陛下虽少年失学,但天资聪颖,也是我等忠义之士之福。”

“此言甚是,”杨涟一惊,冷静下来,急忙掩饰道,“只是这‘三年不调整辅政大臣’和‘辅政大臣连坐’,这也太荒唐了吧?刘阁老难道没封驳诏书吗?”

“还封驳什么?”汪文言苦笑,“这内阁首辅是方从哲啊。”

“此獠如此猖狂,看我等如何弹劾与他……”杨涟说到一半,却颓然坐下。还弹劾什么?辅政大臣都连坐了,只怕一封奏章上去,这朝局就更乱了……

杨涟有些泄气,他自命忠贞之士,一心匡扶大明,驱逐奸邪。自万历皇帝病危,他就鼓动大臣,甚至用言语激方从哲入内阁值守,生怕万历皇帝临终改了主意,传位福王……。好不容易,泰昌皇帝即位,朝中奸邪有望驱逐,却又换了天启皇帝。期间,他又是东奔西走,逼迫李选侍移宫,生怕小皇帝被李选侍控制。却发现一夜之后,局势骤变,也是有些茫然……

汪文言有些怜惜的看着杨涟,他明白杨涟的志向,佩服他的为人,可他比杨涟看得更清楚……

“杨大人、左大人,”汪文言一抱拳,劝道:“汪某有一言相劝,不知可否?”

“文言兄请讲。”两人一愣,忙正色答道。

“假如有一日,这朝中全是东林党人,你们说,这皇上能睡得稳吗?……”

杨左二人愕然,“可我们都是忠贞之士啊?……”



第十章 客氏


class="width">天已近午,朱由校放下手中的奏章,准备去灵前致祭,便喊了魏朝同行。

刚走到门前,迎面就走过了一个中年美妇。

这美妇,三十多岁,虽生得相貌秀丽,脸上却擦着厚厚的脂粉,使人倒尽胃口。胸前一对颤悠悠的Ru房,足有小孩头颅大小。

见到朱由校正要出门,这美妇刺拉拉的伸手拦住。“皇上,你这是去哪啊?”

朱由校一愣,心说这是谁啊?这么彪悍?却猛然间想起一人,忙放缓口气,柔声道:“你怎么来了?”

那美妇见朱由校如此平淡,不由一愣。却用手帕捂住眼睛,嘤嘤的哭了起来。“小哥如今做了皇上,却不认得乳娘了?”

一旁的魏朝连忙劝道,“客嬷嬷这是哪里话?陛下刚才还和奴婢提起过嬷嬷。怎么会不认得你呢?”

“可我来看他,他怎么不高兴啊?”客嬷嬷不依不饶,“以前他总是喊着嬷嬷就跑到我怀里,如今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对我这样冷淡……”

朱由校惊出一阵冷汗,知道这是朱由校前身的乳母客氏,自小被她带大的,却不知道朱由校(前身)如此腻着客氏。连忙上前赔礼道歉:“嬷嬷不要生气了,我这不是做了皇帝,怕外面那些大臣说我不懂规矩嘛。嬷嬷你消消气,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好不容易,才劝的客氏破涕一笑。用手抓住朱由校的耳朵,拧了一下。笑道:“校哥儿如今长大了,做了皇帝。有没有想给嬷嬷封个官啊?”

朱由校唬的是胆战心惊,生怕露出破绽。-====-急忙应道:“我刚才就给魏伴伴说了,让他和王大伴商量下,要封嬷嬷一个大官。不信你问魏伴伴……”

“此话当真?”客氏不信。

魏朝忙接道:“确有此事。我这就要去问王公公的……”

“呸,”客氏勃然大怒,“校哥儿如今做了皇帝,知道在嬷嬷面前摆架子了。却如此惧怕王安,连封给嬷嬷一个官都不敢。你做这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魏朝惊得心中直叫‘奶奶、老祖宗’,却拉不住客氏,只好偷眼看着朱由校脸色,生怕陛下一气之下,了结了客氏性命,时刻准备着要给客氏求情……

“看嬷嬷说的。”一股厉色迅速从朱由校脸上闪过,却摆出一副笑容。“朕不是不懂嘛,让魏伴伴给王大伴问问,也好给嬷嬷封个大的。不过,嬷嬷既然说了。”朱由校正色问道,“魏伴伴,你说给嬷嬷封个什么好?”

皇上没想杀客氏,魏朝终于松了口气。可转眼间,一颗心却又提了起来。他自幼入过内书堂,后来有多年办差,也就多了份见识。他明白,这给乳母客氏封官可不好封,一不小心就惹火烧身,引起外臣攻讦。可皇帝问却不能不答,想起前朝故事,就应到:“神宗皇帝昔日冲龄登基,也曾由乳母照料,就加封乳母为‘戴圣夫人’;如今陛下可援神宗皇帝例,加封客嬷嬷为‘奉圣夫人’……”

‘奉圣夫人’?朱由校一愣,这不是和历史一样吗?接下来该不是引荐魏忠贤了吧?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大声喝道:“好,‘奉圣夫人’好。朕是圣人,嬷嬷负责照顾朕,这不就是奉圣吗?就叫奉圣夫人。”

客氏听了大喜,忙跪倒谢恩。

见客氏满意,朱由校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嬷嬷尽管放心,我这就让魏朝去办,让司礼监盖了印。”顿了顿,说道:“朕要去皇祖、皇考灵前祭祀,嬷嬷有事子去忙吧?”

“校哥儿,”客氏起身,却有些扭捏。

朱由校心中不由打了个突儿,该不会还要封赏吧?却毫无办法,只好道:“嬷嬷有事儿只管讲来。”

“校哥儿,”客氏扭捏道:“嬷嬷向你求个情,饶了一个人性命如何?”

“谁?”朱由校不由一愣,急忙问道。

“李进忠,”客氏答道,“就是你小时候陪你玩耍那个。他后来调到李贵妃(李选侍)宫中伺候,昨日实在不该听了贵妃命令追赶你。看在乳娘份上,就饶了他吧。”

‘李进忠’?怎么不是魏忠贤啊?朱由校有些纳闷,依稀间知道这个人,昨天正是他追着王安和朝中大臣一路打杀,把朱由校(前身)给吓死了过去,造成老朱附体事件……

‘看来是有功之臣’,朱由校心中暗想,就开口道:“那就看在嬷嬷份上,饶了他吧。”

“那我代李进忠谢过陛下了。”客氏连忙谢恩。

不对,魏忠贤这个名字是后来皇帝赐的。也就是说,现在魏忠贤还不叫‘魏忠贤’。朱由校突然想到此节,又记起魏忠贤和魏朝曾经争夺过客氏。连忙问客氏。

“嬷嬷,这李进忠和嬷嬷什么关系啊?怎么能惊动嬷嬷给他求情。”朱由校盯着客氏的嘴吧,生怕他说出,是受了李进忠的钱,让自己空喜欢一场……

客氏有些扭捏,好半天才脸红道:“乳娘在宫中实在寂寞,就找了他跟乳娘‘对食儿’……”

‘对食’,看来真的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九千岁了。朱由校心中狂喜,这下子总算找到了一个‘金牌打手’,看以后谁敢不甩我?哈哈哈哈~~~,正高兴着,却看见一旁的魏朝脸色铁青,不由暗叹:‘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看来,这致命的一刀,虽然断了男儿是非根,却断不了那个躁动的心啊……

客氏见朱由校哈哈大笑,一阵羞涩,嗔道:“有什么好笑的?校哥儿**佳丽三千,就不许我一个老太婆找个对食吗?”

听了这句话,朱由校更是难以遏制,又笑了一阵,才强忍了道:“嬷嬷不是原和魏朝对食吗?怎么突然间,换了别人?”

“魏朝?”客氏斜着眼,乜了魏朝一眼。笑道:“他一个木头人,哪有那李进忠知情知趣。”

“你……”魏朝气的肺都要炸了,上前就要厮打客氏,吓得客氏连忙向朱由校求救……

朱由校心中一动,忙止住两人。笑道:“既然嬷嬷换了新人,那让旧人打两下,出出气也是应该的……”扭头劝了魏朝两句,又对客氏道:“……嬷嬷既然有了新人,为什么不引来让朕看看。”

“那校哥儿见了,可要封赏于他。”客氏连忙求道。

“好,”朱由校笑道。“去吧……”



第十一章 魏忠贤


class="width">功夫不大,客氏就引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太监走了进来。<<>>一进门,客氏就趾高气昂的说道:“校哥儿,我把人给你带来了。你看给封个什么官吧。”

这句话噎的朱由校两眼发黑,真想把这个女人给大卸八块,却只能忍气吞声,看着那个太监冷冷问道:“你就是李进忠?”

那李进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婢李进忠叩见陛下,请陛下恕罪。”

“哦,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有罪啊?”朱由校不阴不阳的刺了一句。

见皇上语气不善,客氏就想上前打岔,却被魏朝拦住。那客氏一口咬在魏朝胳膊上,厮打起来……

李进忠刚要起身去帮客氏,却被朱由校冷冷盯着,又跪了下来。磕头道:“奴婢知罪,当日追逐陛下,请陛下恕罪。”

“当日你为何追逐于朕?”朱由校步步紧逼。

“奴婢该死,请陛下处置。”李进忠见皇上毫不顾忌客氏情分,有些绝望。

“校哥儿,是那李选侍让李进忠追赶陛下的。你可不要怪他,要怪就去怪李选侍……”一旁的客氏急了,也顾不得厮打魏朝了,扑过来大嚎道。

“闭嘴,”李进忠对着客氏大声呵斥,吓得客氏一愣,不知如何是好。那李进忠却扭过头来,叩头道:“陛下,奴婢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千万不要怪罪李娘娘,那全是奴婢一人干的。”说罢,更是连连叩头,点点血迹从他的额头浸出……

朱由校有些惊奇,没想到这李进忠还有这份骨气。不过,如果他是那传说中的九千岁魏忠贤,倒也可能……

也罢,他赤胆忠心也好,赌徒下注也好。他现在已经和魏朝势同水火,倒也可以用上一用。想到这,朱由校笑道:“嬷嬷,你这个男人对主子到也有几分忠心。好了,这回就饶了他……”

客氏、李进忠一听,大喜若狂。客氏扭着水蛇腰,挥舞着兰花指,嗔道:“原来校哥儿是在考验李进忠,可把嬷嬷吓死了……”

朱由校陪笑道:“嬷嬷要找男人,朕怎么不帮着看看,所托非人怎么办。~~~~不过,”朱由校脸色一正,看向李进忠。“今后,你也该知道谁是主子了。”

李进忠心中一颤,连忙磕头道:“奴婢该死,今后只知效忠陛下一人,绝不敢有二心。”

“知道就好,”朱由校淡淡一笑,“今后要待客嬷嬷好些。”

“奴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知冷热的,怎能辜负她。”李进忠连忙赔笑。

“那就好,”朱由校敲打完李进忠,却想起一事还不知晓。便问道:“看你相貌、声音,不是自幼入宫吧?”

其实,这李进忠一进宫门,朱由校就发现了他和王安、魏朝等人的不同。相比之下,他的相貌、举止、声音,更像一个正常男人……

李进忠一愣,回禀道:“启奏陛下,奴婢是后来才进的宫。”

“哦,”朱由校眉毛一挑,“把你的身世、入宫情由,细细讲来。”

“奴婢遵旨,”李进忠见皇上问话,忙将自己身世细细讲了起来……

果不出朱由校所料,这李进忠原姓魏,后来跟着生母改嫁,才随了继父姓李。他生于隆庆二年(1568年),北直隶肃宁(今属河北)人。自幼习武,能双手弯弓,后家境败落,又为赌债所逼,自阉入宫做太监,一直在东宫首领太监王安手下当差,泰昌帝登基后,才去了李选侍宫中伺候……

听了李进忠身世,朱由校心中肯定,此人就是那魏忠贤了。九千岁名头虽响,朱由校却毫不在意,草草的下了定义,‘这只是条狗而已’……

“隆庆二年生的,你如今多大了?”朱由校有些奇怪。

“回陛下,奴婢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

“你家中还有何人?”

“还有个女儿,嫁于杨家为妻。”李进忠愈发奇怪,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看你还有几分忠心的份上,朕就赐你个名字。”朱由校嘴角,似笑非笑。“你就叫忠贤吧,还姓魏,就叫魏忠贤。”

李进忠,不,魏忠贤听了大喜。皇上赐名,还改回原姓?这真是皇恩浩荡。连忙叩头谢恩:“陛下恩典,奴婢没齿难忘。今后一定遵循陛下教诲,做个忠贤之人……”

一时间,谀语如潮。朱由校听了几句,便打断他的话。笑道:“你能记得今日之事,就算好的。”

魏忠贤连忙赌咒发誓,以后一定要为陛下之命是从。一边的客氏却又跳了出来,对着朱由校腻道:“校哥儿,这样忠贤之人,你封他个什么官啊?要不,就让他进司礼监吧。”说罢,跑到朱由校身边,拉着朱由校胳膊晃个不停……

一旁的魏朝看不下去了,这个李进忠,还忠贤之人呢?我呸。当初走投无路来投奔我。转眼间就搭上客氏,勾引走我的女人,如今还想进司礼监?对客氏更是心中不满,当初我们可是说好,要做个恩爱夫妻,如今却如此不仁不义。如果再让那李进忠进了司礼监,和我平起平坐,那我以后岂能活命?

想到这儿,魏朝就跳了出来,向前禀道:“启禀陛下,魏忠贤不识字,恐怕入不了司礼监。”

朱由校听了暗喜,这下好了,你们双方这下可成仇家了,朕就再加把火吧。眉头一皱,道:“原来这样,那此事以后再议吧。”说完以后又怕客氏不依不饶,便问客氏:“嬷嬷,如果朕没记错,朕还有个奶兄弟吧?他现在做何营生?”

客氏刚要发怒,却听见皇上问自己儿子,顿时眉开眼笑,却做出一副伤悲的样子。假泣道:“校哥儿这话让乳娘好生伤心,乳娘那个儿子,也曾陪校哥儿玩耍。如今却被忘个干净,乳娘真的好难过。”说罢,便嘤嘤的哭了起来……

朱由校一看不妙,连忙软言相慰。好不容易才让客氏收住眼泪,回禀道:“校哥儿,乳娘那个不孝子叫侯国兴,还没差事。你就赏他个吧?”说罢,一双桃花眼眼巴巴的看着朱由校,脸上的脂粉却被冲出道道痕迹……

朱由校看了一阵恶心,忙扭过头去。问魏朝和魏忠贤两人,“你们说,这大明哪处的差事,既体面,又有钱。给朕说个几处?”

魏朝、魏忠贤面面相觑,这皇上还真疼客氏啊。魏忠贤忙回禀道:“要说有钱,还要说盐科……”

魏朝冷冷打断,“那是外朝管得,你想让陛下受言官弹劾吗?”

朱由校一听,对啊,可别羊肉没吃上,却惹了一身骚。连忙说道:“你就在内宫的差事里面找。”

魏忠贤一听犯了难,内廷的肥差?那可是太监做的啊?知道回道:“陛下,内廷的都是太监做的啊?”

朱由校听了一愣,笑道:“你只管报来?朕还能让嬷嬷今后没了孙子不成。”

“是,”魏忠贤一愣,心想,皇上还真能想啊?忙奏道:“陛下,那就是各地镇守太监了。不过要说捞钱,还是江南三大织造最好。”

江南织造?朱由校一愣,那不是曹雪芹家吗?也有此可能,都是皇帝奶兄弟出身嘛,那就这里了。就对魏忠贤说道:“你和嬷嬷去找王大伴。告诉他,这南京织造改个名字,不要太监字样。让侯国兴去做。”

客氏大喜,忙和魏忠贤领旨谢恩,高高兴兴的去了……

“陛下,这……”见客氏和魏忠贤离去,魏朝满面难色,却有口难言,只眼巴巴的看着皇上。

朱由校一愣,笑道:“好了,真知道你受委屈了。”顿了顿,又道:“这样吧,王大伴生性秉直,定不会批了此事,你去传朕旨意。让客氏随其子侯国兴南下,非特旨不得进京。令侯国兴尽心侍奉奉圣夫人,不可怠慢。”

“陛下?”魏朝傻了,原来皇上还有这招啊?

“去吧。”朱由校心中苦笑,我也怕这客嬷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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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皇陵


class="width">十月初四戌时,紫禁城

十月的北京城,比往年显得更加寒冷。-====-刚到戌时,庭院里便一片冷清。适逢国丧,宫人内侍们都提着万分小心,生怕触犯了贵人,落个凄惨下场。因此,只要没了差事,这些机灵鬼便早早的钻到屋子里,躲了起来……

弘德殿门口,朱由校独自秉风而立,远远的几个太监宫女们悄悄的站着,不敢有半点动静。四下看去,只有昭仁殿有人隐约走动,那是大行皇帝泰昌爷的灵堂所在,几位嫔妃正在那里守灵……

朱由校沉吟良久,才扭头走进弘德殿。面对着大殿内富丽堂皇的摆设,心中却一阵宁静,“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终于摸清了状况。接下来,就该想想如何挽救大明气运了……”

弘德殿为乾清宫之西小殿,初名雍肃殿,明万历十四年(1586年)方改为今名。和乾清宫东侧的昭仁殿一样,俱为皇帝日常起居、召见臣工之所。前些日子,万历皇帝设几筵于弘德殿,泰昌皇帝设几筵于昭仁殿,把朱由校逼得无处可去,只好躲进乾清宫正殿,在放置书籍的西暖阁里住下。直到昨日,十月初三,神宗显皇帝(万历)、孝端显皇后葬于定陵。魏朝这才指挥着杂役,腾出屋子,急不可待的请朱由校搬了进来……

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朝堂上一片平静,文武大臣似乎都在忙着置办万历皇帝和泰昌皇帝丧仪,各种奏章少得可怜,这反而让朱由校有些惊诧。至于那些东林党人,更像消身匿迹了一般,并没有借着所谓的“红丸案”“移宫案”大肆攻击,这让朱由校心中得意之余,又暗自提起百倍小心,生怕不小心中了埋伏。~~~~至于朱由校加封乳母客氏为奉圣夫人,加封客氏子侯国兴为江南织造,更是没惊起半点波澜,似乎大明的言官都变了性一般,令人惊诧万分。期间,反倒是朱由校借题发挥,大秀了一把“孝子”……

那日,九月初六,司礼监并内阁、礼部联名上奏,以泰昌皇帝驾崩,仓促间皇陵难以营造为由,请旨修缮景泰帝废陵,以作泰昌皇帝陵寝……

景泰帝是明英宗弟代宗朱祁钰。土木之变中,英宗皇帝被俘,代宗即位,年号景泰,期间修了皇陵。景泰八年(1457年)正月,英宗复位,改元天顺,朱祁钰被废软禁。不久去世,以亲王礼葬于金山口,原先修建的皇陵被废弃。如今,这座皇陵却被当朝大臣们盯上了,要将泰昌皇帝安葬于此……

乾清宫内,一片死寂,十几位大明朝顶尖的人物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刚才,礼部尚书孙如游刚刚提了几句,便被皇帝赶出大殿。随后更是置大臣们不顾,独自哭泣着离开,进了西暖阁。随后传来了种种器物破碎声……

良久,内阁首辅方从哲才开口讲话:“还是请陛下亲近之人,前去宽慰一二才好……”

“这样也好。”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应道。可派谁去呢?王安随即便愣住了,方从哲也愣住了,其余重臣也傻了眼……

此时此刻,皇帝的嫡母、生母业已早逝,先帝泰昌指定的养母李选侍被大臣们给赶走了,皇帝的乳母客氏被皇帝自己发配到了南京。大臣们痛苦的发现,偌大的**,竟没有一个能影响制约皇帝的人……

无奈之余,王安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还是我去吧。”……

乾清宫西暖阁

暖阁内一片狼藉,各式摆设早被砸了个稀烂。朱由校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拉着王安的手,泣道:“大伴,你说朕是不是真的没用?”

王安大惊:“陛下何出此言?”

“皇考去了,朕连一座好的陵寝都不能给他,朕心里好难受。”朱由校泣不成声。

王安一阵无语,只好劝慰道:“陛下,这不是工程太紧嘛。这历代帝王,都是生前营造陵寝,神宗皇帝当初就造了六年,前后耗银八百万两。哪想到大行皇帝即位仅仅一月,便龙驭归天,这陵寝自然来不及造。”

“不,”朱由校摇了摇头,“朕心里明白,是那些大臣们舍不得花钱……”

“陛下,”王安一惊,连忙打断了朱由校的话。“陛下何出此言?千万不要伤了大臣之心啊。”

“不,”朱由校固执己见,“大伴不明白,所谓工期紧张,只是其一。朕心中明白,这户部没钱了,那些大臣也没有办法,只好委屈朕的皇考……”

“陛下,”王安泣不成声,“老奴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真是罪该往死。请陛下处置。”

“大伴不必如此,”朱由校擦擦眼泪,将王安扶起。“朕知道大伴无罪,还请大伴不要糟蹋自己。”顿了顿,朱由校又道:“大伴此来,可是想游说于朕?”

“这…”王安老脸一红,“老奴该死。”

朱由校心中暗自盘算一阵,对王安说道:“大伴可去告诉那些人,就说朕准了,就让皇考葬于景泰废陵,让他们好好修缮一下,所耗费银两,由内帑来出。”

稍微停顿了下,又道:“朕对不起皇考啊!”

“陛下!”王安一脸戚容,眼直勾勾看着皇上,却不敢有半点言语。

“传旨,朕无能,使皇考身后受辱,其罪甚大。朕死后,无颜见皇考于身后。可寻一山清水秀之地,不营陵寝,唯布衣下葬,使天下臣民知朕愧疚之心。”

“陛下!老奴该死。”王安心中一痛,发出一声呐喊,伏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主仆二人相对流泪,过了好久,王安才劝道:“陛下不必如此,老奴愿去监工,务必为大行皇帝营造好陵寝……”

“可钱呢?”朱由校一阵苦笑,伸手拍了拍王安。“去吧。如今国事不宁,四处缺钱,还是按朕的主意办吧。”

“可陛下也不必如此苛责自己啊?!”王安泣道。

朱由校一愣,刚想顺水推舟。却又想起后世的定陵景点,想起那挫骨扬飞的万历皇帝,心又硬了下来。我还是别自找不自在了,朱由校心中暗暗自嘲。随即大声呵斥道:“大伴快去,务必使天下臣工知道朕之心意。”

当下,王安一路哭泣着前去传旨……

随后,大小臣工、勋贵宗藩纷纷进言,愿助钱为泰昌帝修陵;劝谏当今收回成命;弹劾秉政大臣无能。俱被朱由校一一驳回。

一时间,今上纯孝之名传遍天下。背地里,却是秉政大臣暗自叫苦,哀叹遇见了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



第十三章 日讲 七曜


class="width">十月初四,内阁报请,拟升谕德孙承宗为左庶子,掌左春坊印信,以孙承宗等六人充乾清宫日讲官,以内阁中书冯键、唐允恭为正字官。~~~~帝准之。

次日,十月初五,弘德殿

今天是开日讲的第一天,朱由校早早就在弘德殿落座,等待着日讲官孙承宗的到来……。登基一个多月来,他受尽了没知识,不知礼仪的苦头,虽仗着前世的一些见识,硬生生的把朝廷的党争压了下来,但也多次在神宗皇帝丧礼中出丑,把后世一个名牌大学生的脸面丢个精光。种种磨砺,使朱由校深刻认识到,各种礼仪在古代的重要性;也使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补上短板。

辰正一刻,乾清宫日讲官孙承宗便准时到达弘德殿。国朝惯例:乾清宫日讲,以翰林院年高资深、学识渊博者充任。作为日讲官的孙承宗,已经五十七岁了。他是万历三十二年甲辰科的榜眼,后授翰林院编修,入翰林十六年,无论学问还是品行,都被世人称赞。故被选为日讲官之首,更在其他日讲官尚未到位之时,先行为陛下日讲。

君臣见礼完毕,孙承宗奏道:“微臣身受皇恩,得充乾清宫日讲官,为陛下讲解经史、以备咨询、兼记起居注。望陛下不以微臣老朽,允许微臣御前行走。”

朱由校听了这番话才明白,乾清宫日讲官并不仅仅是皇帝的老师,还兼着秘书职责。想到能刚好的了解这个世界,他连忙压住心中兴奋,道:“爱卿乃为学识渊博之人,能得卿家之助,实乃朕之荣幸。”

孙承宗连忙谦让,直道“不敢”。

客套完毕,朱由校问道:“孙爱卿,这每日讲课,可有何规矩?”

孙承宗奏道:“启禀陛下,臣等有《讲读议注》呈上,请陛下御览。”说着,便从袖子中取出一份奏章呈上。

朱由校忙看开一看,只见奏章上写着,每日读什么书,读多久书;由谁来讲课,讲课有什么程序;何时批改奏章,批改奏章时有疑问怎么办;每逢大朝之日怎么办,刮风下雨怎么办。-====-林林总总,将自己的日程规定十分详尽。便满意的点点头,刚想应允下来,却突然想起一事,急忙翻开奏章细看。果不出所料,上面罗列详细,完全是把皇帝当成一无知顽童管教,毫无闲暇可言。朱由校强压心中怒火,淡淡一笑,问道:

“孙爱卿,朕有一事不明,爱卿可否能为朕解疑?”

“陛下请讲。”孙承宗一愣,忙应道。

“这上面写着,定于卯时日出之时讲学,可对?”

“正是,”孙承宗一听,坏了,皇帝这是嫌起床早啊。忙上前奏道:“陛下,这卯时为日出之时。此时天方破晓,万物复苏,正是起床读书之时。此时读书,可谓有事半功倍之效。”又连忙以自己为例,劝道:“臣少年读书时,亦是卯时起身,读书百遍方歇……”

朱由校摇摇头,心想,我当然知道了,这卯时就是早晨五点到七点,也是后世中学生上早读的时间,我都晨读了十多年了。连忙开口止住孙承宗:“孙爱卿误会了。”

孙承宗一愣,误会?忙竖起耳朵细听皇上解释……

“这么说吧。”朱由校不想再跟孙承宗绕圈子,直截了当的说道:“爱卿所拟《讲读议注》中,对朕并不实用……”也不顾孙承宗那渐渐难看的脸色,接着道:“朕乃天子,身负天下黎民之望,每日需处理政务,稍有闪失便是天下苍生之祸。朕不敢有丝毫大意。但…”朱由校声音转厉,严词斥责道:

“以卿之言,朕批改奏章之时,‘有所咨问,即召臣等至御前,将本中事情明白敷奏庶,皇上睿资日开,国家政务久之自然练熟’。”朱由校举起奏章读了一段,斥责道:“这‘久之自然熟练’的‘久之’,到底是多久?一个月,还是一年?或者十年?爱卿是否能为朕释疑?”

孙承宗原本心中暗自不服,认为陛下只是托言遁词,希望逃避读书而已。却听得皇上所问,心中一颤,忙撩衣跪倒,奏道:“臣驽钝,实无拖延时日,不尽心教授之意。请陛下明察。”

朱由校这些日来和大臣们说话,早习惯了话一出口,便引起大臣大呼小叫。摇摇头,令小黄门将孙承宗扶起。宽言相慰道:“爱卿之意,朕心自知,不必惊扰。只是这日讲之事,朕自有计较……”

孙承宗原以为自己熟读经书,深得儒家养气之道,早已做到‘泰山崩于面而色不变’之境。却不想被皇帝轻轻一句话,便吓个半死,方明白宦海险恶,伴君如伴虎之意。听得皇上言下之意,忙躬身道:“陛下请讲,臣谨听圣谕。”

“这只是朕的一个想法,”朱由校淡淡一笑,“也请孙爱卿给朕端详一下。”

“朕每日卯时起身,用两个刻钟梳洗、入奉先殿祭祀;再两个刻钟锻炼;卯正,晨读一个时辰。辰初,用膳、休息;辰正至巳末,进学,批改奏章,此时讲学以经义为主。午时休息,用午膳。”朱由校细细讲道:“下午,用两个时辰授课,以前朝掌故,历朝通鉴为主,至申末结束。爱卿以为如何?”

孙承宗认真听讲,仔细对照自己所奏,却发现皇上仅仅在卯初加上了奉先殿祭祀,多了两个刻钟的游玩时间,同时把用膳时间和学习时间完全分开。心中一阵无语,忙点头应是:“陛下所想,比臣的更加周到。陛下还要去奉先殿祭拜,臣没想到此节,实在疏忽。”说罢,连忙磕头认错。

朱由校心想,孝敬先帝,这可是我的一**宝,全仗他来号令天下,你说我能忘吗?得意之余,又道:“夏日炎热,午休时间延长一个时辰,学习时间亦相应延长至酉末结束。可否?”

孙承宗连忙点头称善。

“至于学习内容,”朱由校又道,“爱卿可与其他日讲官商议,初期当以字词语义、礼仪、国朝官制为主,务必要使朕在短期内看熟悉政务。”

“臣遵旨。”

“爱卿可以奏章中常用典故集成一册,供朕御览;另选录前贤名家之文,供朕早起诵读……”

“臣遵旨。”

见自己所述,孙承宗都一一应了,朱由校心中一阵畅快,‘这才是做皇帝的快活’。刚要令孙承宗开始今日课程,却又想起一事。便道:“朕当前紧急之务,当为尽快学习,熟悉政务。这样吧,朕以七日为一轮,首日临朝视事,第七日则召集大臣议论朝政,其余几日都在乾清宫日讲。孙爱卿以为如何?”

孙承宗听了,有些疑惑,便问道:“陛下所述,可是‘七曜’?”

‘七曜’?朱由校一愣,这不是日本动漫中的名词吗?怎么从明朝人嘴里出来了?

见皇帝惊讶,孙承宗连忙解释道:“启禀陛下,‘七曜’,是古人对日、月、五星的一种总称,亦称“七政”、“七纬”、“七耀”。‘七曜’曾被先人用来计日,其以日曜日、月曜日、火曜日、水曜日、木曜日、金曜日、土曜日为序,周而复始,故《书·舜典》:“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孔颖达疏:“七政,其政有七,于玑衡察之,必在天者,知七政谓日月与五星也。木曰岁星,火曰荧惑星,土曰镇星,金曰太白星,水曰辰星……”

朱由校彻底晕了,自己只不过习惯了按星期记日子,才胡扯了出来,好方便以后生活。却不成想,孙承宗就提出了个‘七曜’,还说的有根有据。忙道:“既如此,那就交内阁商议,看是否能以‘七曜’记日。朕就先按这七曜过着,”想了想,道:“这七曜即是按七星轮回计算,就以星期或周为名。以日曜日为星期日,月耀日为星期一,以此类推,也免了星期七之说……”

孙承宗连忙点头称善,亲取了笔墨纸砚一挥而就,草拟了份上谕交朱由校阅过后,派小黄门送往内阁值房……



第十四章 铁岭李氏


class="width">巳时三刻,弘德殿

今日是乾清宫日讲的第一天,朱由校和日讲官孙朝宗一番辩论,最终获得大胜,并下旨令内阁议论‘星期’之设。

心中爽快之余,便拉了孙承宗讲课。

这孙承宗倒也颇有涵养,虽被皇帝抢白几句,丢了几分文人颜面。但其青年之时,曾在官宦之家常年担任塾师,对传道授业也颇有兴趣。如今,遇到朱由校求知若渴,只觉兴趣盎然,恨不得将满腹学问倾囊相授,好培养出一个圣明天子。一时间,两人教学见长,浑然忘记了时间……

司礼监秉笔兼乾清宫总管太监魏朝在旁边等了半天,却始终不见两人停歇下来。扭头看了看殿门外正焦急等待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脸上露出焦急神色。最终,魏朝一咬牙,打断了君臣二人的授课……

“陛下,”魏朝附在朱由校耳边,低声禀道:“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求见。”骆思恭?他来做什么?朱由校一愣,心中一团疑云升起……

“陛下,”孙承宗见状微微一笑,“看来骆大人有紧急之时禀告,微臣暂且告退。”

“也好,请孙爱卿暂且在西厢歇息,待朕问个明白。”朱由校起身送客,“如有不明之处,还要请爱卿赐教。”

孙承宗连道不敢,躬身退出了弘德殿,自去西厢暂避……

目送孙承宗消失在殿门外,朱由校才收回目光,转向魏朝。“骆思恭到底有什么事?让你堂堂内相如此大呼小叫?”

魏朝低着头一呲牙,心中暗暗非议,‘你以为我愿意大呼小叫吗?还不是那个骆思恭说有紧急军情’。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向前奏道:“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有紧急军情奏上。”

‘看来是个坏消息。’朱由校心中暗付,面上却不动声色:“宣其觐见。”

魏朝连忙应道:“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晋见~~~”

殿门外,骆思恭已经等待多时。听见宫人呼喊,宣其晋见。

连忙整理衣冠,走进大殿,跪倒奏道:“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朱由校挥挥手,让骆思恭起身。“骆爱卿,今日又给朕带来了什么坏消息?”

骆思恭老脸一红,他已经有七十多岁了。万历十年,他刚过而立之年,就取代了锦衣卫前任指挥使刘守有,成为大明情报系统的头面人物,至今已经三十八年。期间他经历了大明援朝战争,屡立功勋;更在泰昌皇帝和当今即位过程中发挥了巨大作用,这才逃脱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命运……

“启禀陛下,”骆思恭觉得有些无奈,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天子近臣,身家性命都与皇帝紧密相连。可面对复杂的辽东局势,他却无能为力。“陛下,罪臣无能,这次奉旨缉拿辽东总兵官李如柏,失败了……”

“什么?”朱由校一惊。推案而起。“可是那李如柏造反了?是不是投靠了建虏?”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骆思恭,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令人震惊的消息来……

“啊~~”骆思恭惊呼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倒禀道:“启禀陛下,那李如柏并无反叛,他只是在圣旨到前自杀了……”

“原来如此。”朱由校这才放下心来,缓缓地坐回御座。这倒不是朱由校矫情,经不起波浪。而是这李如柏,确实是一个不同小可的人物……

李如柏,字子贞,号肖城。辽东铁岭卫人,是名将李成梁的次子。先由父荫为锦衣千户。因饮酒误事,被免职。再以父荫授铁岭卫都指挥佥事,历任游击、参将、副总兵、总兵等职。曾率师援朝,屡立战功。其后转任宁夏、辽东等地总兵官。只因萨尔浒之战中,畏敌不前,又不战自溃,才被大臣交相弹劾,以其小妾为建虏酋首努尔哈赤侄女,被罪为萨尔浒之败祸首。内阁议定,召其入京议罪,不成想,他却自杀了事……

至于李如柏之父李成梁,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在过去几十年里,李成梁战功无数,麾下战将积功提拔者更是无数,并把他的九个儿子培养出了五个总兵、四个参将,被称为李家九虎将。如今,辽东将领多出于其门下,与李家更是关系错综复杂……

‘不过,他自杀了好’。朱由校悄悄的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却发现骆思恭正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骆爱卿,”朱由校任由骆思恭跪在地上,自顾自的发问。“李如柏自杀之事,你是如何知晓的?内阁及兵部是否知晓?”

“启禀陛下,”骆思恭连忙奏道:“罪臣是得了锦衣卫密报,这才得知的。至于内阁和兵部,他们应该不知道……”

朱由校听了有些奇怪,连忙追问道:“这是为何?”

“启禀陛下,锦衣卫的密报,通常要比兵部的驿传快上半日到一天。”骆思恭详细解释道。“罪臣刚得到密报,就进宫面圣,并不曾走漏消息。”

“嗯,起来吧。”听了这些话,朱由校心中才好受些。苍天保佑,这骆思恭还有几分忠心,锦衣卫还是向着朕的。待骆思恭从地上爬了起来,才问道:“那李如柏是如何得到消息的?他怎么知道朕派人去抓他?”

“启禀陛下,”骆思恭躬身施礼,“如今各省都在京师设有机构,派驻人员,专职京师与本省公文投寄事宜,称为‘塘报’。像铁岭李家这样的外藩大将,更是在京师常年驻有家人。这朝廷旨意慢于私人快报,已是司空见怪之事。”

“原来如此,”朱由校点点头,心中暗付,这就是古代的驻京办了?虽有些恼怒,但也无计可施,这些外省官员常年在外,一身荣辱却系身于京城之内,自己就是下令禁止,也不过是让他们换个名目而已,徒费口舌罢了。

刚想令骆思恭退下,却想起另外一事来,就问道:“这李如柏既能派人长期驻扎与京师,那建虏呢?他们是不是在京师也派有细作,常年打探情报。”

“这个,”骆思恭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跪倒在地:“罪臣实在不曾预料此事,请陛下降罪。”

“两军交锋,无所不用其极。用间,更是首务。”朱由校摇了摇头,又问道:“你又在建虏之处,埋下多少细作呢?”

“这个,”骆思恭羞得满脸通红,举手取下官帽,叩首道:“臣无能。实不曾派出细作。”

面对着跪地告罪的骆思恭,朱由校一阵苦笑,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啊?不是说他是个情报机构吗?……

强忍着心头怒火,朱由校问道:“骆大人,你能否告诉朕,我大明主管对外情报的是哪个衙门?”

“启禀陛下,没有。”骆思恭听了这句话,反而抬起头来。正容禀道:“域外敌情多有边将掌管,派精干之人入敌境查探。朝廷之中,并无衙门掌此职责。”

“没有?”朱由校勃然大怒,戟指骂道:“那你锦衣卫是做什么的?兵部又是做什么的?还有那个东厂呢?难道都是光吃闲饭,不干人事儿吗?”

“启禀陛下,”骆思恭低下头,躲过朱由校的目光。“锦衣卫虽在国初五次北征,前朝援朝之时搜集敌情,但都是奉旨行事。平日并无此职责,只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而已。”顿了顿,又道:“东厂和兵部也无此职能……”

朱由校一愣,随即想起国人秉性,时常严于对内,宽于对外,更有攘外必先安内之说。这大明数百年来安享太平,没有对外的情报机构倒也在情理之中……

想通了此节,朱由校便有了主意。吩咐道:“既然锦衣卫需要奉旨才能办差,那朕就给你这个旨意,希望你好自为之。”

骆思恭听了,连忙应道:“请陛下放心,罪臣这就回衙门,抽调精兵强将,选精干之人带了,赴辽东侦查敌情。”

“如此甚好,”朱由校点点头,“派驻辽东之人要注重保密,莫要被建虏发现,只需设一衙门,以便与辽东经略做联络之用。”

“臣遵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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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蜕变


class="width">“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骆思恭早已离去,朱由校却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冒出这么一句。到让旁边站着伺候的魏朝唬了一跳,连忙偷眼看向皇上,却发现皇上正闭着双眼,并无半点异常……

疑惑了半天,魏朝终于确认皇上正在假寐,刚才那句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心中便暗定主意,等会儿一定要找个太医看看,可别出了岔子,惹了皇上……

“魏朝。”

“奴婢在,”魏朝猛的一激灵,大声应道,一双眼睛却迅速飘向皇上。‘还好,这次不是幻听’,魏朝一边庆幸,一边点头哈腰。“陛下有何吩咐?”

“魏朝,你说朕是个什么样的人?”朱由校也不和魏朝客套,直截了当的问道。

“这~~”魏朝一愣,连忙回道:“陛下是圣明天子。”

“说实话。”朱由校两眼一瞪。

魏朝心想,说了实话,你能保证不杀我吗?真是笑话,打死我,我也不敢说啊……。便糊弄道:“陛下虽登基刚刚一个月,但孝敬先帝,尊崇大臣,勤于朝政,实为明君气象。宫内宫外的人都在说陛下的好呢。”

“哦~,他们怎么说?”朱由校不动声色,看魏朝如何圆谎。

魏朝随口应道:“还能怎么说?不就是说陛下是圣明天子,大明百姓有福了……等等不一。”见皇帝露出不信的神色,急道:“这可不是奴婢编的,如陛下不信?可以问问孙大人。”

朱由校哑然失笑,“这也就是在你们这些家人面前说说。

在孙大人面前,朕可丢不起这人。”

魏朝听了,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陛下放心,奴婢可不敢骗陛下。”

“不敢就好。”朱由校点点头,“可是,你真的就没发现朕有哪些不足?”说着,朱由校两眼紧紧的盯住魏朝,脸上充满了期盼的神色。“伴伴有话只管讲来,朕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绝不会怪罪于你。”

魏朝一看,知道这次是逃不过去了,皇上非要自己说出个子午寅卯不可。心中反复掂量,最终想出一条来,便向前禀道:“陛下宽厚待人,大臣都赞扬不已。但以奴婢来看,陛下有些太过了。”

“太过了?!此话何解?”朱由校心里一激灵,便坐直了,正襟问道。

“陛下对那些大臣太过宽厚了,”魏朝见皇上紧张,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思虑再三,觉得皇上不是滥杀之人,这才开口细讲:“陛下尊重朝中大臣,这是应该的。可有些大臣却得寸进尺,毫无人臣之礼。奴婢认为,陛下如不宽严相济,早晚会纲纪松弛,酿成大祸。”说着,看到皇上面色木然,不知所想,忙闭了嘴,不再言语。

“伴伴所言甚是。”沉吟了半晌,朱由校开口称赞。确实,登基一个多月来,朱由校也觉得自己对大臣处处尊重,有些近乎懦弱。也许是前世孤儿出身谨言慎行惯了,也许是今世附身穿越怕漏了马脚,反正,朱由校做起事来缩手缩脚。平日里只管烧香祭祀,对朝政从不主动过问,任应秉政大臣处置。为了不引起他人怀疑,甚至跑到木匠所厮混了半天……

可是,他毕竟是后世穿越而来。虽学问不甚精深,但也是名牌大学本科毕业,其见识比起朱由校前身更是天壤之别。处理起政务来,也另有一方视野,常令秉政大臣为之惊叹。这反倒给人一种错觉,皇帝虽有才干,但毕竟年少,尚无驾驭群臣之能。一些朱由校提出的政令,如增选阁臣、诏令天下献粮种等等,便被大臣们给华丽的无视了……

“那伴伴以为朕该如何呢?”朱由校向魏朝虚心请教……

魏朝是大太监王安的义子,他深受王安熏陶,平日里喜好读书,常常以读书人自居,品行醇厚,素为世人称道。听见皇上发问,虽有心不答,却总忍不住心中良知冲动,开口应道:“陛下身为天子,自当出口成宪,天下莫不敢从。虽细心听从大臣意见,但拿主意的只有陛下一人。奴婢本为卑贱之人,又怎能肆意评价陛下呢?!”

好半天,朱由校才明白了这番话的意思。不由苦笑,看来朕真的是个孤家寡人啊!话虽如此,朱由校还有些犹豫。连忙问道:“那伴伴是否说说,朕和登基前相比如何?”话一出口,朱由校的心就提了起来,生怕魏朝说出什么话来。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却不敢有何异动……

“和以前相比?”魏朝一愣,陛下这是怎么了?便搪塞道:“陛下少年时,爱好木活儿,终日嬉玩,虽有韬光养晦之意,但也为世人讳病;如今陛下力图振作,早已洗刷先前之名。”

朱由校悄悄的松了口气,一颗久提着的心落回原地。“看来他们都认为我是长大了,并没有疑心我是个冒牌货”,朱由校心中暗自庆幸……

“下面该考虑下如何掌控朝政了。”朱由校悄悄的自己说道。“毕竟咱已经蒙混过关,也该动一动了……”

可从何动起呢?朱由校犯了难。历朝新君即位,都有自己的一帮子势力,不论这些人品行如何、才干多高,总算有一帮子爪牙,可以将触角伸向朝廷内外。可朱由校呢?前身是个懵懂少年,没几个贴心的;后面又是个冒牌货,生怕漏了马脚,连乳母客氏也被远远地赶到了南京……

“不过,幸亏我还留了一手”。朱由校有些庆幸,却将目光投向殿门外站着的那个小杂役身上。那杂役似乎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忙扭过头来,点头哈腰,向皇帝示意。他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被皇帝赐名的魏忠贤。

朱由校看着魏忠贤微微点头示意,却使得魏忠贤脸色一阵激动,却不敢向前半步。见此情景,朱由校哈哈大笑。指着魏忠贤对魏朝说道:“这几日,你没少责罚他吧?看把他吓得。”

魏朝只觉得一阵没趣,心想:“皇上,这话你都数十遍了,烦不烦啊?”面上却诚惶诚恐,上前奏道:“这阉货不懂规矩,奴婢只是对他严加管教而已。”

朱由校笑而不语,心里却暗自得意。看来这头叫‘九千岁’的鹰,快熬熟了……



第十六章 新任厂督


class="width">见皇上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走,反而低头去和魏朝谈话,魏忠贤的心中一片冰凉……

“看来,我真的没有出头之日了”,一想到这儿,魏忠贤就暗恨客氏的愚蠢。

“哪有你这种蠢材,对着皇帝却不知收敛,反而挟恩图报。这下好了,你们母子二人跑到南京享福,反而让老魏在此煎熬……”一双狠毒的眼睛飞快的扫过魏朝,却随即低下头来……

魏忠贤是在准备随客氏母子南下之时,被朱由校留下的。为了不让他被魏朝暗害,还特命他在自己面前做了个洒水扫地的杂役……

当日,听得魏朝传旨,令客氏随子南下,‘非特旨不得入京’。魏忠贤就觉得不妙,忙求了客氏,要随她南下。不成想,却被一个小黄门叫住,以其有罪,贬为杂役,在乾清宫当值。当时,魏忠贤还有些期盼,希望自己能入了圣上之眼,再有出头之日……

魏朝冷冷的盯住魏忠贤看了一眼,心中满是愤恨。“你这阉货,敢和我抢客氏,让我成为宫中笑柄……”暗自咬牙,“看我如何收拾你……”

“传魏忠贤……”,正当魏忠贤魂游九霄之时,大殿内传出一道声音,听在魏忠贤耳朵里,却如天降纶音一般。

“奴婢在,”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儿,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魏忠贤哭着喊着就进了弘德殿……

大殿内,从司礼监秉笔、乾清宫总管太监魏朝以下,七八个太监宫人个个目瞪口呆,“怎么突然间,这咸鱼就想翻了身?皇上不是不待见魏忠贤吗?”……

看这魏忠贤哭着喊着冲了进来,脸色明显比以前憔悴。~~~~朱由校笑道:“这几日,忠贤过得可好?是否受了委屈?”

听了此言,魏忠贤只觉悲从喜来,连忙跪倒奏道:“启禀陛下,奴婢罪有应得,不敢劳陛下挂念。”

“你知错就好,”朱由校点点头,看来真不愧是九千岁,还真能忍。“有道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改正了错误,还是朕的好~~”朱由校猛地住了嘴,好险没说漏了。稳稳心神,才接着道:“还是朕的好奴才。你去给魏伴伴行个礼,认个错……”掩饰道:“这几日,魏伴伴没少在朕面前提你。你也要好好学学魏伴伴的胸怀……”

听了皇上这话,魏朝、魏忠贤两人齐翻白眼,“皇上,你不就是让我们有个台阶下嘛。用得着这样煽情”。但人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魏忠贤先上前认了错,赔了不是;魏朝也做出一番高姿态。片刻间,两人便如兄弟般亲热了起来……

见两人面上熟络,却透着几分疏离,朱由校满意的点了点头。稍等片刻,却突然问道:“魏朝,大伴的身体好些了吗?”

这几日,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身体又不舒服,便告病休养,朱由校便派了魏朝,每日探视……

见皇上发问,魏朝顾不得和魏忠贤继续虚以委蛇,向前回禀道:“回陛下话,昨日奴婢前去打看,大伴已经渐好;今日已经去衙门理事,只是怕过了病气给陛下,才不敢前来见驾。”

“原来如此,”朱由校点点头,“大伴事务繁重,身体却一直不好,到难为他了。”

魏朝连忙奏道:“大伴曾教导奴婢,说吾辈乃刑余之人,幸得圣天子呵护,自当殆精竭虑,为陛下分忧。”

朱由校点头称善,却又说道:“话虽如此,但朕也不能看着大伴受累。”稍一思付,便道:“这样吧,司礼监掌印还空着,就让大伴做了掌印太监,如何?”

魏朝、魏忠贤连忙点头称赞,这个法子好。可以不让王安过度劳累,也能发挥他的所长。朱由校也十分得意,马上派小黄门召王安晋见,也好当面任命……

功夫不大,王安就赶了过来。朱由校看王安脸色不好,真正是大病初愈。心中颇有几分感触,便宽言相慰:“大伴大病初愈,就要忙于政务,朕心甚是不安。还请大伴保重身体,莫要太过劳累才是。”

王安连忙谢恩,言道:“奴婢刑余之人,却受陛下三代洪恩,自当尽力相报,又岂敢懈怠。”

闲谈两句,朱由校转过话头。言道:“当日朕登基之初,司礼监内鱼目混杂,急需大伴稳定朝政,才命大伴以司礼监秉笔视东厂事。不像却劳累大伴病倒,朕心中着实不安。如今大局已定,又增补了魏朝为司礼监秉笔。还请大伴放下担子,进位司礼监掌印。如此,一切琐事俱交魏朝等人办理,大伴揽个总,也可稍微安歇……”

司礼监为宫中衙门之首,素来节制其他衙门;司礼监掌印更是宫中数万太监之首,一向为太监所敬重。王安原听了小黄门消息,知道自己将进位司礼监掌印。欢喜之余,更早早的打定主意,要向皇帝推卸一二,也好显得自己不恋栈位。不成想,却被皇上一阵软言相求。把升官进爵变成了培养后进、给己修养。一时间,只觉好笑……

思虑再三,又想起陛下登基故事,王安最终没有推卸,直截了当的答应了下来。“老奴这些日正觉得力难从心,不成想主子已经想到老奴前面。如此厚恩,老奴岂敢不从。”说着,便跪地谢恩。又道:“如此一来,老奴也能时常在陛下面前伺候,还望陛下不以奴婢老朽,准老奴之愿。”

朱由校终于松了口气,还好,总算拿下了第一个堡垒。心中高兴之余,语气就多了几分喜意。“大伴今后做了掌印,就让魏朝做首席秉笔太监,今后如果遇见合适的,还可再行进补。”

心中微微一动,又道:“魏朝这个乾清宫总管还兼着,”扭头对着魏朝,“你和大伴就在西厢设个值房,每日奏章批红,就在这里进行。”

王安、魏朝听了,连忙上前领旨……

顿了顿,王安奏道:“陛下,这东厂又交何人掌管?”

朱由校略一沉吟,笑道:“大伴进了司礼监掌印,又要休养身体,这东厂自不方便掌管;魏朝身为首席秉笔太监,又兼着乾清宫总管,也是事务繁忙……”却丝毫不给王安、魏朝等人推荐机会,直接定了人选。“魏忠贤原是东宫旧人,朕看他也有几分忠心,就让他补个司礼监秉笔,掌管东厂吧。”

王安听了一阵讶然,却对魏忠贤有所印象,虽反感其小人行径,但也不愿触了陛下霉头。便点头称善……

魏朝听了一阵茫然,这一个多月,自己对那魏忠贤百般凌辱,却不成想,他还有咸鱼翻身一天,却不敢抗拒陛下旨意,只好低头认了……

魏忠贤则是心中狂喜,连忙上前谢恩,又表了一番忠心,这才作罢……



第十七章


class="width">内阁值房内,大学士方从哲、刘一燝、韩爌正在当值。<<>>他们把各地各衙门的奏章一一整理好,分别拟好处理意见后,交给皇帝处理,这就是所谓的‘片拟’,永乐朝以来,内阁一直就是这样运作的。按惯例,片拟由首辅执笔,这就造成了首辅高人一等的地位……

方从哲又拟了几本,觉得心中烦闷,便起身向外走去。不远处,正埋首文案的刘、韩二人,抬头看了看,却不曾言语……

这一个月来,内阁就是这样运转的。方从哲空有首辅之名,手握执笔大权,却不得不屈从与刘、韩二人。不过,方从哲心中也暗自庆幸,这刘、韩二人,虽出身于东林,但都是为人宽厚、处事公允之人。否则,按照陛下那遇事投票的法子,方从哲一阵苦笑……

苦笑之后,方从哲却拿定主意,还是要给自己添几个同盟军才好。一念至此,方从哲就盘算开了,“内阁现有三人,还有史继偕、沈飗、朱国祚、何宗彦四人尚未履职,皇上又诏令推举地方布政使入阁,看来自己还要多支撑些时日”。想起此节,方从哲就觉得无奈,皇帝诏令,三年内不动阁员,却让自己陷入尴尬境界,只好祈求其他阁员,能够早日进京……

在门外闲逛片刻,方从哲回到值房,清了清嗓子,喊道:“刘大人、韩大人,先停下来。有件事我们先议一议。”

刘一燝和韩爌对视一眼,放下手中奏章,随方从哲来到一旁坐下,自有中书舍人送上茶水。

茶过三巡,方从哲开了口,“两位,如今显皇帝丧礼已经办完,贞皇帝陵寝尚待时日。-====-陛下有所闲暇,必将问起政务。可有两件事,我们却迟迟不曾有所定论。还是要抓紧时间,议定才好?”

刘一燝和韩爌都宦海沉浮多年,听了方从哲的话便明白过来。连忙应道:“是啊,也该拿个主意了。”

略一沉吟,韩爌言道:“陛下当日提起这两件事的时候,才刚刚登基;如今,陛下已经更加熟悉政务,想必有所缓和。要不,我们再去请旨?”

“这样也好,”方从哲点点头,“可我们见了陛下又如何回禀呢?”

三人相视苦笑,这两件事,俱十分棘手。其一,增选阁员。按照惯例,阁员非庶吉士不得入选。但惯例毕竟是惯例,如果陛下强行通过,也未尝不可。只是作为秉政大臣,必遭士林毁病……

其二,进献良种者,封伯爵。进献良种是好事,内阁阁臣也愿意封赏进献良种之人,可三人心中都觉得封伯爵太高。明朝没有子爵和男爵,仅有的公侯伯爵都是超品爵,入则可参五府总六军,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帅督,辖漕纲,但不得预九卿事。这也使爵位难封,如前朝抗倭大将戚继光,后来守卫蓟州多年,使蒙古人闻风丧胆,不敢轻扰,可谓战功显著,却未曾封爵。如今,只要有人献上良种,就可封伯爵,三人想不通……

沉吟了半晌,方从哲提出:“不如这般,我等先令吏部将廷推名单报上,陛下不是要布政使吗?我们可以寻找几个庶吉士出身的布政使报上。两位意下如何?”

刘一燝、韩爌点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答应下来。刘一燝言道:“既如此,我们可拿了名单去见陛下,到时还要恳求陛下,对进献良种者,另行封赏才是。”

方从哲点头应允,三人商议妥当,便拟了公文,让吏部拟定廷推名单……

这是,韩爌却取过一份上谕,令二人观看。两人看后面面相觑,好半天,刘一燝才笑道:“七曜,陛下还真是……”

三人都考过进士,点过翰林,对七曜一词并不陌生,对全国实行七曜也觉得可无不可无。只是细看上谕,却明明白白的写着,每周一上朝,周日召大臣议事,三人都觉得奇怪,这不会是皇上想偷懒吧?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后,方从哲开口讲道:“前朝万历年间,神宗显皇帝多年未曾上朝;如今,陛下又有七日一朝之意,我等还是先行劝谏才好。”苦笑一声,接着言道:“最少要保证皇帝这七日一朝不会因故夭折……”

刘一燝、韩爌两人深有同感,故随声附和后,与方从哲约定,待吏部名单拟好后,与方从哲共同见驾……

弘德殿内,

弘德殿内,王安与魏朝早已退下,没了踪迹。朱由校独坐在御座上读书,仅留了魏忠贤一人伺候……

魏忠贤只觉得有些感慨,自己刚才还在哀叹,恨自己押错了宝,丢了前程;如今却已是大明提督东厂太监,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一时间如同云端,忙用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才醒过神来。经此一劫,知道面前少年谈笑间就可让自己有天壤之别,更是加倍逢迎……

“魏忠贤。”

“奴婢在,”魏忠贤连忙应道,屁颠屁颠的跑到皇上面前,一张脸笑得跟菊花似地,希望陛下能有所喜悦。

“你可知道,朕为何令你掌管东厂事务?”不成想,皇上对魏忠贤脸上的菊花无心欣赏,只管沉着脸,呵斥道。

魏忠贤心中一颤,连忙跪倒奏道:“奴婢驽钝,实在想不出来,请陛下明示。”

“驽钝,如果你真的驽钝,会偷了兄弟的女人吗?”

“奴婢该死。”魏忠贤伏在地上,不敢有半点异动。前番,他和魏朝抢了客氏,将魏朝得罪个死,却没给自己捞取好处,心中早就悔恨不停。如今又见皇上直言其非,心中更是忐忑,生怕一个不好,又被皇上放弃。到那时,自己必定逃不出魏朝魔掌。想到这,更是觉得心惊胆颤……

“哼,”看到魏忠贤害怕,朱由校哼了一声,“如不是看在你尚有几份忠诚之心,朕又岂会救你?”

魏忠贤听了,这才明白。自己侥幸没死,原是陛下恩典,想起自己能在皇上眼前服役,令魏朝投鼠忌器,心中更是感激。连忙叩头谢恩。“奴婢谢过陛下救命之恩。”却见皇上脸上淡淡的,不知其想。却灵机一动,接着叩头道:“奴婢一定要办好差事,给陛下盯着那些大臣。”

“你心中明白就好。”朱由校见魏忠贤果然上路,心中十分高兴,觉得自己是找对了人。便将语气放缓了几分。“这司礼监的事儿,你也不识字,只是挂个名。每日在朕这里应卯后,可自去东厂理事。”

“奴婢遵旨。”魏忠贤见自己不用每日困在司礼监,和魏朝两看相厌,自是乐意。便大声应了……



第十八章 邸报


class="width">见魏忠贤应了,朱由校就想将自己思谋已久的计划抛出,话到嘴边,却又缩了回来。~~~~只是令魏忠贤一边服侍着,等通政司使姚思仁前来见驾。随后,又想起日讲官孙承宗还等在西厢值房,便令其回来,与其闲谈……

过了不久,姚思仁就急匆匆赶到。先给皇上行礼,然后奏道:“启禀陛下,通政司今日实不曾收到奏章,请陛下明见。”

朱由校听了,淡淡一笑:“朕已经和孙先生议定,每日辰正,准时开日讲。到时,你可将前一日收到奏章,分门别类,尽数送到弘德殿。如有紧急军情,收到之时,必先行送来。”

“臣遵旨。”姚思仁松了口气,大声应道。

“朕前些日子曾经下令,让大臣上奏章之时,按其所奏何事,用不同颜色的封面。此事可曾履行?”

“臣早已行文各衙门。”姚思仁连忙答道。“如今,京中各衙门已经尽数准行。京师之外,路途遥远,尚有衙门不曾收到公文,奏章有所混乱。臣便在收录奏章之时,再行告知,并在所上奏章上做了标记。”

稍微顿了下,姚思仁又奏道:“微臣与同僚商议,认为奏章规格都有定例,是不好随意更换封面。便定了制度,根据所奏内容,在封面上做了标记。请陛下一览便知。”

朱由校听了,忙取过几本奏章细看,只见封面上都加了寸方印记,印记上或军情,或述职……,林林总总,俱用了篆体文字,看上去美观大方,便点点头。

“传旨,姚爱卿与通政司官员实心用事,着令嘉奖一次。令邸报抄传。”

姚思仁听了,连忙跪倒叩头,“谢主隆恩”。

对通政司的前一段工作作了肯定之后,朱由校才言开正传。首先通报了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上奏之事……

“据锦衣卫骆思恭奏闻,原辽东总兵官李如柏负罪自杀。”朱由校淡淡说道,“李如柏是事先接到消息,赶在钦差到达之前自杀的……”

姚思仁的脸一下子儿就白了,连忙跪倒奏道:“启禀陛下,臣职掌通政司,实不敢泄露机密之事。”

“姚爱卿只管宽心,”朱由校脸色如常,令姚思仁起身。“京师之中,弹劾李如柏者众多,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他能事先得到消息,也属正常。但是,”朱由校脸色转厉,厉声道:“朕却不得不担心,建虏细作如果在京打探消息,又会如何?”

姚思仁、孙承宗见皇上如此作色,心中大恐,连忙跪倒请罪,“臣等愚昧,实不曾想起此节,不曾为陛下分忧,请陛下赎罪。”

一旁的魏忠贤看两人先后跪倒,却慢了半拍。只好跪倒奏道:“陛下放心,奴婢一定派人细查,将那些细作尽数捉来。”

朱由校白了魏忠贤一眼,讽刺道:“查,你想怎么查?要不要朕把京城封了,让你查个够?”吓得魏忠贤连忙缩头,不敢再有所言语。

朱由校转向姚思仁、孙承宗两人,“你们都起来吧。朕找你们来,是要和你们商议如何防止奸细,不是要治你们的罪。”

“臣等谢过陛下不罪之恩。”两人站了起来。孙承宗却向前奏道:“陛下,这缉捕奸细之事,还是要请厂卫首领过来,一起商议才好。”

“孙爱卿所言极是,”朱由校赞赏的看了孙承宗一眼,真不愧是青史留名之人,见事就是明白。却用手指了指魏忠贤,道:“王大伴身体不好,朕升了他做司礼监掌印。今后这提督东厂太监,就有这魏忠贤来做。忠贤,你来和两位大人见礼。”

姚思仁和孙承宗大吃一惊,这才知道东厂厂督已经换人。见魏忠贤向前行礼,连道不敢,避了开去……

介绍魏忠贤身份以后,朱由校边将自己的计划详细道来。

“朕以为,查缉奸细,要外松内紧,以免惊扰太众,引起不明真相者起哄。因此,缉拿奸细时,俱以五城兵马司名义……”

“东厂要会同锦衣卫、刑部、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广泛撒网,密切监视辽东赴京之人;更要注意部分不法之徒,自甘堕落,以商贩等名义私通建虏……”

“发现了奸细踪迹,要细心排查,顺藤摸瓜。最好要使其为朝廷所用……”

……

“但是,查缉奸细毕竟是大海捞针,是否能够收效还要看运气如何。关键还要做好预防,”朱由校的目光转向了姚思仁。“今后,通政司要配合东厂,对各处公文、邸报加强管理,细心审核,以免泄露军机。姚爱卿能否做到?”

姚思仁原本细心听讲,却发现皇上所讲和本衙门并无关系,正心中狐疑之时,却听到陛下话音一转,讲到了通政司,连忙集中精神……

听得皇上问话,连忙上前奏道:“臣自当尽心竭力,配合魏公公做好防范之事。只是,”姚思仁有些为难,“这邸报牵涉太广,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朱由校一愣,问道:“这邸报不是你们通政司负责发行的吗?”

“陛下有所不知,这民间也有报房,抄录邸报负责贩卖,因设在京城,亦被称为‘京报’。”姚思仁连忙上前解释。原来,自隆庆年间以来,民间开设报房,已成事实。这些报房编选部分邸报的稿件,以北京为核心向全国发行,这符合明朝士大夫关心朝政的风气,被清流所吹捧。京报主要内容由皇帝谕旨,朝廷政事,官吏的奏章三部分组成,为相互竞争,还出现了报头……

朱由校听得目瞪口呆,这还是明朝吗?我怎么好像又回到了21世纪?不,是民国。很明显,现在社会舆论正处于混乱状态。想起史书之上,那些东林党人对万历皇帝的攻击,一阵心寒……

最终,在一番感叹后,朱由校终于放弃了原本的设想,挖空心思回想后世是如何管理这些报纸的,希望能有所启迪……



第十九章 舆论控制


class="width">“舆论一定要控制到自己手上。”朱由校恨得直咬牙,他知道大明的清流极其猖狂,素来以骂皇帝、骗廷杖来增加声誉值;战斗力也极其强大,竟硬生生把万历皇帝骂的不敢出宫见人……。这才借了查缉奸细之名,来整顿邸报。也好通过邸报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为日后的施政创造些便利。却没想到,明朝的报纸也颇具规模,更是那些清流的根据地,心中一阵恼火……

“陛下,那些京报随意刊登朝廷机密,我看都是些建虏奸细,奴婢这就派人封了他们……”魏忠贤看皇上发愁,连忙磨拳擦掌,向前奏道。

“陛下,不可。”听了东厂厂督这番杀气腾腾的话,一旁的孙承宗连忙劝阻,生怕陛下听了魏忠贤之言……

“孙大人,你这是站哪边啊?莫非想给那些奸细说话不成?”魏忠贤有些不乐意了,眼珠子瞪得老高,凶光毕露。

却不成想,孙承宗轻蔑的看了魏忠贤一眼,不再言语。

“你~~”这把魏忠贤气的五窍生烟,刚要发作。却想起皇上极其看重此人。连忙换了脸色,向前作揖道:“孙大人,老魏是个粗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要是老魏惹了你生气,那我先给你陪个不是。”说罢,长揖不起,等着孙承宗回话。

孙承宗没想到魏忠贤还有这一招,连忙侧身避开,却不好再板着脸,只好解释道:“魏公公有所不知,背后没有靠山又岂能开成报房。再说,那些报房的消息如果比邸报慢了,又有几人去看……”

魏忠贤听了,脸刷的就白了,用手帕擦擦头上的汗,心中暗叹,“好险啊,差点捅了篓子”。-====-偷眼看向皇上,生怕皇上命自己去查封报房……

朱由校有些惊诧,孙承宗三言两语就让魏忠贤俯首,这不是他惊诧的理由,因为孙承宗史称两代帝师,又曾督师辽东,文武双全。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魏忠贤,自然手到擒来。可魏忠贤的反应却有些不对,怎么被孙承宗一吓,就焉了,这可和九千岁的赫赫威名不符啊?!

注意到皇上惊诧的目光,魏忠贤老脸一红,讪讪奏道:“奴婢的靠山是皇上,自然不敢给皇上惹事。不过,”魏忠贤挺起胸膛,“陛下一旦有旨,咱老魏也是个爷们。”

这下子,可把朱由校给逗乐了。还爷们?你有那玩意吗?顾不得再考虑魏忠贤为何胆怯,朱由校把目光转向孙承宗。

“孙爱卿,朕让你留在这里。就是想让爱卿能为朕分忧。朕知道胸中自有城府,还望不吝赐教。”

孙承宗明白,皇帝毕竟是皇帝,刚才说给魏忠贤的话吓不倒皇上。便正容奏道:“启禀陛下,报房深受士林关注,若贸然关闭,必受大臣弹劾,如此反倒不美。不如这样,臣和姚大人出面,给那些报馆打个招呼。让他们不要再刊登前方军情,如此可好?”

一旁的姚思仁听了,却不敢上前附和,生怕皇上觉得丢了面子,拿自己出气……

“这样,想吗?……”朱由校有些犹豫。

“那些报馆主人,也曾读过书,识得圣人教化,想必会听的臣劝……”孙承宗见皇上犹豫不决,又打了个保票,“如果他们顽固不化,也好让魏公公出面……”

朱由校叹了口气,“动之以情,这也未尝不可。只是,”朱由校有些为难,“这却不是长远之计……”

孙承宗一听,知道皇上话中有话,连忙奏道:“臣驽钝,不能为陛下分忧,请陛下明示。”

“诸位爱卿,朕是这样想的。”朱由校略一思付,便将自己的想法托盘而出。“依朕之见,无论是朝廷的邸报,还是民间的京报,对于朝廷都是不可或缺的。”

魏忠贤、姚思仁、孙承宗三人听了,俱是一愣,忙竖起耳朵细听……

“邸报和京报所刊,乃朕的谕旨、朝廷政事、官吏的奏章,都是士林所关注,对于天下黎民明白朝廷大事,体会君父之难,都是有好处的……”

“但报馆之中,鱼目混杂,常常有违禁之事发生。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之战,朝廷军队动向在京报上刊登的一清二楚,这真是匪夷所思,朕绝不能再允许此事发生。因此,朕要颁布法令,规范此事。”朱由校话一出口,便觉浑身一轻,顺势叫过孙承宗,让他执笔记下……

“首先,报馆的设立。从今以后,无论邸报还是京报,都统称报纸,由报馆发行。凡设立报馆者,必先取的三名举人担保,证明自己身家清白。在东厂验明正身后,在顺天府交纳保证银若干,方准顺天府给予执照。执照上须注明,领执照人姓名,籍贯,保证人,报馆所在方位……”

“其次,报馆所用人员。可分为编辑、采编、文字校对、工役等等,具详录其姓名、籍贯、相貌等等,交东厂备案……”

“其三,报纸刊登内容。报刊内容必须交东厂审查,签字后方可贩卖。如有违反,则没收保证银,革除保证人功名,报馆主人充军……”顿了顿,又道:“东厂必先颁布审查细则,交内阁和顺天府备案,如有乘机要挟之事,一律严惩不殆。”

“其四,信息发布。通政司可在东华门外设有一个专门的机构,名谓“抄写房”,每天定时发布‘新闻通稿’,由报房派人去那里抄取。‘新闻通稿’需由通政使签署……”

朱由校又想了想,却总觉得少了什么,便问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可有不妥之处?”

姚思仁仔细想了想,向前禀道:“启禀陛下,这邸报,以后就取消了吗?”

“邸报?官方报纸?”朱由校一拍大腿,对啊,没了官方报纸,我还怎么影响舆论?急忙补充道:“自此以后,邸报改为内参,分为三级发行,由通政司负责发行,发行前,必先交朕签署。”

“其一,机密最高,仅限内阁阁臣和大小九卿,正三品以上官员阅读,特旨准许者可阅读,致仕官员非特旨不可读……”

“其二,机密次之,仅限正五品以上官员阅读,特旨准许者可阅读,致仕官员非特旨不可读……”

“其三,机密最低,凡取得秀才功名者均可阅读,其他诏令允许者亦可阅读……”

“责令通政使司,制定细则,保证《内参》发行。凡准许阅读《内参》者,不得泄露、遗失,如有违反,当降秩一级;每年年底,当由通政使司制定细则,全部召回、销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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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皇上的闹剧


class="width">次日,十月初六

因昨日和同僚议定,今日要将内阁增补阁员的廷推名单提交御览。

方从哲便早早起身,梳洗后,换过朝服,直奔内阁……

一进内阁值房,方从哲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那些中书舍人虽表面上一如既往,可举止中却透出一种诡异气息,好像在极力压制的什么似地……。方从哲心中直犯嘀咕,忙打量了下自身,并无不妥之处;又回想近日大小事宜,也不觉有何异常……。心中纳闷之余,便叫过一个亲近舍人,问道:

“今日,内阁可有异常之事发生?”

那舍人见首辅大人询问,忙四下里瞧瞧,见无他人注意,便附在方从哲耳边,小声禀道:“回大人话,今日早晨,大约辰初一刻,皇上也不知为何,径直从乾清宫跑到奉先殿,在奉先殿呆了一会儿,有火急火燎的跑了回去。那些太监侍卫们跟着后面,也不去阻拦,实在诡异。如今,这宫内宫外,怕是都传遍了……”

这番话唬的方从哲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勉强收纳心神,摆出一副办公样子。却对着奏章,半个字也批不下去……

奉先殿,位于紫禁城内廷东侧,为皇室祭祀祖先的家庙,可谓紫禁城第一肃穆之所。如今,皇上却在其内奔跑嬉耍。这要让大臣知道了,岂不是要翻了天……

好不容易熬到刘一燝、韩爌两人赶到,方从哲便约了两人入宫见驾。半路上,方从哲把早晨发生之事详细说与两人,惊得两人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三人心中齐声叫苦,“怎么摊上个这样的皇帝,荒唐之处和武宗皇帝如同一辙……”。

武宗皇帝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正德皇帝,可谓是有史以来最荒唐、最难以捉摸的皇帝。他喜好玩乐,喜好新奇事物,亦好兵事……。在位期间,他偏宠刘瑾等“八虎”,设立豹房,在宫苑内练兵……,把朝廷上下弄的乌烟瘴气。后来更变本加厉,偷偷跑出长城游玩,还带领兵马与蒙古人一场血战,并亲手杀了个敌人。更把大臣弹劾置之不理,给自己加封个威武大将军头衔……。亏得当时朝中有杨一清等贤臣辅佐,才未酿成大祸……。如今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三人把当今与正德皇帝相比较,可见对当今早晨之事的不满……

行至乾清门,三人就发现有一群人正穿着官服,三三两两的聚在那里闲聊。见内阁的三位阁老联袂而至,这些官员便围了过来……

刘一燝一看,认得这些人都是各大衙门派在这里当值的官员。恼怒之下,劈头就是一阵训斥。顿时,便吓得这群官员做鸟兽散去……

乾清门当值的小黄门见三位阁老联袂而来,忙迎上前去。口中还喊着:“三位大人,可是要入宫见驾?请稍候,咱家这就派人通报……”

方从哲忙应道:“如此麻烦公公了。”

小黄门连叫不敢,急忙把这三位迎进了值房小坐,等候陛下召见……

乾清门值房内,早有两位官员等候。见三位阁老进来,连忙上前行礼……

“下官通政使姚思仁(左庶子孙承宗)见过方大人、刘大人、韩大人。”

“免礼,免礼。”方从哲走在前面,一眼就看到左庶子孙承宗,连忙问道:“恺阳,你怎么也在此等候,可是要给陛下进日讲?”

孙承宗(字稚绳,号恺阳)听得首辅大人问话,连忙答道:“回方大人,昨日皇上召见姚大人。曾吩咐了一件公务,令下官帮着端详一二。昨日忙了一宿,今日前来复旨。”

方从哲点点头,刚想问是什么公务,身后却转出了刘一燝、韩爌二人。见到姚思仁和孙承宗在场,刘一燝只以为也是前来套近乎,便出言训道:“恺阳身为乾清宫日讲,关系重大。只要把陛下教好,自有天大的富贵。又何必钻营那些蝇营狗苟之事。”

孙承宗翰林出身,立身甚正,也常为此自傲。如今却被刘一燝斥为蝇营狗苟之辈,脸顿时便拉了下来,淡淡应道:“刘阁老所言极是。”

韩爌在旁看了,知道刘一燝误会,连忙出言解释:“恺阳莫要生气,刘大人一时误会了,还望恺阳海涵一二。”说罢,便将皇上早晨谒奉先殿之事详细说了……

刘一燝也觉得自己刚才出言太苛刻,忙向孙承宗赔不是……

如此闹了半响,孙承宗才沉吟道:“昨日,下官觐见皇上,曾上《讲读议注》,却被圣上否决,并亲自定了章程。下官侥幸记得一二,上面依稀有早起谒奉先殿祭祀语句。”向诸人解释道:“想必是圣上早起,步行谒奉先殿,却被众人误会……”

刘一燝急道:“即使步行,也不当撒腿狂奔啊?这又岂是人君所为?……”说着,懑懑之色溢于言表。“更引得大小官员交头接耳……”

“刘大人,”韩爌忙打断了刘一燝,示意此处有小黄门在,不是讨论之所。又劝道:“刘大人既有疑问,待会见驾之时,吾等奏请皇上询问即可,不可妄言。”

刘一燝长叹一声,“也只好如此了。”

见诸人不再言语,方从哲才开口问道:“昨日,圣上曾下圣谕,谕令内阁,商议以七曜记日。恺阳可知其故?”

听到方从哲问话,孙承宗连忙应道:“昨日,圣上下此谕旨之时,下官正好在场。”说罢,便将当时情景尽数托出。又道:“以圣上之意,每逢三六九,即开朝会,礼仪太繁杂,不利于进学。便想出此法,按七日一朝,其余六日则照常进学。”

方从哲沉吟道:“七日一朝,按七曜计算,倒是个好计算。两位大人以为如何?”方从哲有些挠头,便把问题抛给了刘一燝、韩爌二人。

刘一燝生性耿直,直截了当的嚷道:“皇上如能保证七日一朝,这也未尝不可。只是,又如何保证皇上能每日按时进学呢?”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沉默着,小黄门来报,皇上有旨,请几位大臣觐见……



第二十一章 作息 议事


class="width">刚刚行至弘德殿,方从哲等人便发现,乾清宫总管魏朝指挥着两个小杂役,正往大门左侧墙上贴东西……

诸人颇感好奇,便有意放缓脚步,想看一看所贴为何物。-====-却不想被魏朝一眼看见,招呼方从哲等人过去细看。一时间,方从哲等人颇感尴尬,却躲避不得,只好走到跟前……

这是一张布告,与官府贴在街上的告示并无不同之处。只见题目处写着《一日作息表》,其后按时间顺序分列,每个时间段要做何事,都一目了然。最后写着日期,“泰昌元年十月初六,魏朝恭听圣谕,谨录”,盖着鲜红的天子御玺……

几人面面相觑,迟疑了半天,才由方从哲开口讲话,“魏公公,这是何物?为何张贴于此?”

魏朝咧着嘴一笑,却比哭还难看,嘶哑着嗓子道:“陛下有心力图振作,却恐于学识不足,更怕日久懈怠,便立下此告示,为自我鞭策之意,”说着,挥了挥手中另外一张告示,“这还有一张,要贴到另一侧去。”

方从哲等人对视一眼,便跟随魏朝来到殿门另一侧,铺开贴好,题目却是《一周日程安排》,上面以周日为始。写着周日上午,设一主题,召大臣以该主题辩论;下午自我安排;酉时,召内阁大臣议明日朝会之事。周一上午,大朝会;下午,御弘德殿,日讲、批改奏章;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周六,则按作息表作息,最后照旧写着日期,“泰昌元年十月初六,魏朝恭听圣谕,谨录”,盖着鲜红的天子御玺……

见大臣们尽数默然,魏朝便言道:“皇上有旨,要将这两副告示,刻录为碑,再用朱砂描了,务必使前来见驾之人尽数看到,以示陛下之志。也好督促陛下施行……”

方从哲抚掌叹曰:“圣上即有此志,我大明岂能不兴,百姓有福焉。”刘一燝,韩爌等人全都点头称是。

看完了告示,抒发完赞叹,几人这才进殿拜见皇上。君臣见礼完毕,朱由校便笑道:“朕一时不查,竟忘了吩咐下去,累的几位爱卿在外久等,这是朕的不是。如今,朕已传令乾清门守卫。日讲官每日进讲,通政使进奉奏章、传递信息,内阁阁臣辅佐国政,俱可留档直入,一切人等不得阻挡。”

“陛下如此信任臣等,臣等恩铭五内,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几位爱卿言重了,”朱由校用几个可直入宫禁的便利,换得诸人感恩待德,也自觉得意。令众人平身后,才开口问道:“三位阁老联袂而来,可有要事禀告?”

方从哲与刘一燝、韩爌二人相视一眼,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臣等前来见驾,实为三事而来,请陛下准臣奏上。”

“准奏。”

“其一,七矅计日之事。陛下昨日下旨,令以七矅计日,臣等百思不得其解,特来请旨。待见得门外告示,方知陛下之心。皇明有幸,苍生有幸,能得陛下这样的圣君,真乃天下臣民之福。臣等代天下臣工,黎民百姓,叩谢陛下洪恩,”说罢,撩衣拜倒,其他几位大臣也纷纷拜倒,一起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快,快平身。”朱由校有点激动,大发感慨,“请众位爱卿放心,朕定当善始善终,再接再励……”

“臣等谢主隆恩。”方从哲等人再次谢恩,才站起身来……

“如今,请陛下降旨,定下这七矅从何日计起,臣等自当谕令天下。”方从哲连忙请旨,好借‘七矅’之事,确认皇上何时开朝会。

“那‘七矅’即是按日月星轮转说起,不妨就让钦天监定个日子,也免得违了天时。到时,内阁可自行谕令大臣,不必再行请旨。”朱由校随口言道:“唯独‘七矅’字样太过繁琐,可称为‘星期’或‘周’,以‘星期日’、‘星期一’……依序排列;或称为‘周日’、‘周一’……等等,悉听臣民自便。”

“可是如陛下门外的告示一样?”方从哲见皇上避而不答,有些着急。

“告示?”朱由校一愣,稍一思付,便明白过来,原来此事成败的关键是皇帝何时上朝。不由暗笑,这些大臣也是被万历皇帝给弄怕了……。便打定主意道:“这每周七日,各处衙门可在周六、周日轮流休沐,务必要保证衙门有人当值。其他休沐日作废,节日休假照旧。”

“臣等遵旨。”

“此事,爱卿可要抓紧办理,如定下时间,即来报朕,如此才不误朕临朝视事。”

“臣等遵旨。”方从哲等人大喜,声音也格外洪亮。

“方爱卿所奏第二事又是何事?”见第一件事如此完美解决,朱由校颇觉爽快,便催促起来。

“启奏陛下,前些日子,陛下曾下旨,要诏令天下,进献良种,并许以伯爵高位……”方从哲看着皇上的脸色,小心奏道。

“哦,”朱由校大喜,“可是有人进献良种?”眼前顿时浮现出根根薯条,喉头不觉动了动……,打住,打住,那可是救命粮啊。

“臣等该死,”方从哲有些心虚,低头避过皇帝视线,“此诏书尚未发出。”

“这是为何?”朱由校的脸顿时变了颜色,“尔等可抗旨吗?”这句话一直在舌头打转,却最终忍了下来,只用目光狠狠地盯着方从哲,希望能得到合理解释。

“臣等合议,以为这封伯爵太过。”方从哲小心解释道:“国朝伯爵分四等,分别是一等伯开国辅运推诚,二等伯奉天靖难推诚,三等伯奉天翊运推诚,四等伯奉天翊卫推诚;又有文武之分,武臣曰宣力武臣,文臣曰守正文臣。岁禄以功为差。因为超品,向不轻授。这进献良种者,虽与国有功,但骤然加封为超品伯爵,”方从哲露出难色,“这也太过了……”

“不过。”朱由校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明白,这些大臣因循守旧惯了,实不曾明白当前旱灾的严重,有些大意。便斩金截铁的答道:“不过,朕以为此事不过,可以三等伯爵奉天翊运推诚相酬。”

“啊”方从哲傻了,刘一燝、韩爌也傻了,姚思仁、孙承宗也惊诧不已……“皇上这是怎么了,非要和我们对着干”,一双双疑问的眼睛看着皇上,等着解释……



第二十二章 灾情统计


class="width">看着大臣们茫然不解的表情,朱由校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头对魏朝道:“魏朝,将朕命你们做的表格都拿出来,让几位爱卿看一看。~~~~”

“奴婢遵旨。”魏朝应道,便伙同几个小黄门将一叠厚厚的纸张分发给几位大臣……

方从哲接过两张,题目写的是《陕西灾害统计表》,上面画着方格,最上面一行填着年份,最右边一纵则写着陕西布政使下八个府,纵横交汇处则分别写着“无、小、中、大、绝收”等字样。其中‘绝收’二字用朱砂书写,看上去满目红色,令人触目惊心……

方从哲急忙看向另外一张,却是《山东灾害统计表》……。连忙侧身看向身旁的刘一燝,却见刘一燝手中也拿着表格,不同的是上面写的是《山西灾害统计表》……

刘一燝注意到方从哲的目光,便抬起头来,面上已是大汗淋漓。方从哲这才发现自己贴身小衣早已全湿了……

见大臣们个个脸色沉重,朱由校心中却涌出一股说不出的痛苦,哑着嗓子问道:“当日朕曾将今年各地报灾标注在地图上,给内阁送去,你们可曾收到?”

方从哲只觉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颤抖着向前一步,奏道:“臣已收到。”

“可曾悬挂在内阁值房中?”

“不曾。”方从哲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却再也支撑不下去在前,刘一燝、韩爌在后,跪倒叩首,道:“臣等有罪……”

“这些年来,各地灾情不断,报灾奏章络络不绝,百官早已习为常事。

”朱由校从御案后站了起来,在方从哲等人面前来回走动。“更有甚者,借机假报灾情,将百姓赋税从中截取,更在朝廷赈灾物资中上下其手……”朱由校大发雷霆,“这些事情,厂卫早有密折奏上。可是又怎么样?那些混账东西上下勾结,互相隐瞒。朝廷还未有处置,便发动言论,钳制朝廷……”

方从哲三人伏在地上,看着皇上黄色的袍角在面前转来转去,越转越快;耳中更听着皇上的种种诛心之言,只觉心中沉甸甸的,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却不敢伸手去擦拭……

姚思仁和孙承宗见势不妙,也急忙跪在后面,静听皇上发怒,不敢有半点动静……

肆意发泄了一些对官员吏治的不满,朱由校终于平静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定定心神,这才开口言道:“朕原以为各地灾情多为虚报,可查询宫中秘档,钦天监记录,更询问了宫中旧人。朕这才明白,各地官员虽有所夸张、有所虚报,但各地灾情不断,确为事实。大明已到了王国边缘……”

方从哲等人听了,惊得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皇上,希望能得到更进一步的解释……

见众人满脸不敢相信的神色,朱由校又叹了口气。这好像成了他的习惯,自到了明朝,短短的一个多月里,他每天叹气的次数比前世的三十多年总数还要多……

伸手从方从哲手中取过表格,铺在地上,命众人围了过来……

“这是一张陕西的灾害统计表,”朱由校解释道:“上面统计了最近四十八年内,陕西布政司上报的灾情。虽有些不全,但也触目惊心……”

“从表格上看,万历元年至十三年以前,灾情尚不明显。各地报灾的奏章还是零零散散,即使有,也很少有‘大’和‘绝收’……”朱由校用手指给几位阁臣看。见表格上正如皇上所说,方从哲等人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朱由校手往左滑(写字顺序从右往左),上面灾情频率逐渐多了起来,方从哲等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朱由校也懒得看众人脸色,直言不讳:“从万历十三年到万历二十八年,各地灾情就明显增多,出现了范围广,频率高的特点。靠近九边的州县,已经基本绝收……”微微缓了一下,又道:“但这段时间还不算最严重的……”朱由校用手指着万历二十八年后的表格给众人看,立即引起众人齐声惊呼……

表格上,密密麻麻,多是‘大’和‘绝收’字样……。朱由校有些沮丧,“朕仔细找了找,没有一个府,没有那一年不报灾情。最好的年景,也是减产……”稍顿了下,朱由校有解释说:“这上面的标记,‘无’是平常年景,‘小’是减产,‘中’是各省能够赈灾,‘大’就是要朝廷拨给钱粮了……”

方从哲默默地将另外几张表格尽数翻出,却发现各省情况俱是如此,脸色益发的沉重……

朱由校见此情景,言道:“这些表格虽然简单,却能看出许多问题。”看到方从哲等人露出探究目光,便解释道:“从各地灾情蔓延趋势来看,先秦晋,后河洛,继之齐、鲁、吴越、荆楚;其原因有,气温急骤下降,冬季寒冷时间大幅度延长;降雨区域明显南移,九边一线出现常年无雨情况,各地旱灾和涝灾交错发生……”

大臣们面面相觑,如果从万历十三年算起,大规模的灾情已经蔓延三十五年了,可朝野上下毫无察觉。不,察觉了,大家都知道各地连年灾情,可谁没想到有这么大的规模……。三十五年的灾情,即使从万历二十八年算起,也有二十年了。‘怕是地方上早已耗尽了最后元气’,一道明悟迅速闪过在场诸人的脑海,却无人敢吐露出来……

一直以来,方从哲虽屡遭大臣排斥,多次请辞未果,可他还是秉承内阁首辅之责,在皇上与大臣间缓和气氛,必要时更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可这是,他也胆怯了。嘴角微微动了动,却始终没上前请罪……

“其实,朕一直在想,如果这些灾情都是地方上编出来,用来骗朕的多好。”朱由校双目紧闭,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这些日子,他肩负着巨大压力,心中明白大明即将灭亡,却无人诉说,还要试图隐藏自己的异常之处,不要被人发现自己与前身的不同。他太累了……



第二十三章 廷推人选


class="width">看到皇上流泪,众人都慌了手脚。~~~~魏朝抓起手帕就要给皇上擦拭……,方从哲却带着刘一燝、韩爌、姚思仁和孙承宗跪倒在地,“臣等无能,不能解君父之难,死罪,死罪。”

听了这话,朱由校更觉得委屈,干脆嚎啕大哭起来……,慌得众人手忙脚乱,却始终劝不住皇上。最后实在忍不住,方从哲鼻子一酸,也陪着哭了起来……。这下好了,一个人哭,两个人哭,其他的几个也哭了起来。最后,一看大家都在哭,旁边站着的两个小杂役,也趴在那里干嚎起来……。弘德殿内,顿时哀声一片。

如此哭了半晌,朱由校才止住悲声,左手拉住方从哲的手,右手扶住刘一燝的肩,喊过韩爌等人,哽咽着就要讲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全化成了一声叹息……

方从哲擦擦眼泪,抽泣着言道:“臣等前时驽钝,全不知国事如此艰辛,请陛下放心,臣等这就回去商议救灾事宜。陛下那道诏书,臣等也立即签发,决不误事。”

刘一燝也抽泣的附和道:“方大人所言极是,请陛下放心,臣等这就去办。”韩爌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朱由校点点头,应道:“几位爱卿办事,朕自然放心。”

方从哲刚要起身告退,却想起一事,便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章,亲手递给皇上。“陛下,这是吏部提出的廷推名单,请陛下御览之后,交予臣等办理,也好补足阁臣之数。~~~~”

朱由校点点头,心想,这就是今日的第三件事了。便打开奏章,坐到御座细细观看……

奏章之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李三才。后面写着履历,‘……万历二十七年以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淮阳;万历三十九年,致仕,居通州’。看到这个名字,朱由校眉头微微一皱,却知道此人虽然有才,但品行恶劣,更是东林党重量级人物。如果让其入阁,怕是党争再起,便提笔在明后写上,“国事艰辛,朝政平稳为上。此人却毁誉参半,奈何,奈何”。然后再往下看……

看到皇上脸色不对,更在奏章上随意批改,方从哲等人心中起疑,却不敢贸然询问……

朱由校再往下看,却发现剩下的都是在职职官,难以立即上任,便摇摇头。问道:“这名单上的人,可有正在京师的?”

方从哲一愣,连忙奏道:“启奏陛下,名单之上,确有两人正在京述职,等待召见。这二人分别是陕西左布政使王之寀,陕西朝邑人;山西右布政使解经邦,陕西韩城人。”

“王之寀、解经邦,”朱由校翻了翻名单,确实有此二人,还都是陕西人。却想起陕西旱情最为严重,后来的民乱也极其惨烈。便想启用这两个本乡本土的,也好方便日后赈灾。刚要直接任命,却想起明朝的一项惯例,阁臣非廷推者,必受攻讦。便言道:“此次廷推,选阁员二人,以此二人为候补,得票多于一半,即可补入内阁。”将奏章一收,便不再言语。

……方从哲等人都傻了眼,二选二,这样也行啊?方从哲连忙出列,刚要张口说话,便被朱由校拦了回去。“方爱卿不必多言,此次增补阁员,关系重大,既要是地方大员,又要召之即来,来之能用。也只好这二人了,如果有人得票不超过一半,那就从另外的名单中选拔……”

听了这话,刘一燝连忙上前奏道:“启禀陛下,前漕运总督李三才,正闲居通州。是否将其加入名单,三中选二?”

朱由校摇摇头,否决道:“此人毁誉参半,朕恐党争再起,还是令其闲居吧。”

刘一燝老脸一红,讪讪的退下……

朱由校不为己甚,言道:“内阁可代朕下旨,催促史继偕、沈飗、朱国祚、何宗彦四人尽快进京,”想了想,又道:“冬日天寒,就以明年五月为限,逾期不至者,另行增补阁员。”

方从哲一愣,看来皇上还真不好伺候。忙和刘、韩二人上前接旨,“臣等遵旨”。

见皇上已经把朝政处置妥当,韩爌才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臣等前来见驾之时,于路途中发现了一件咄咄怪事,陛下可愿与闻?”

朱由校心想,我如今忙不完的公务,哪有时间听你闲聊。便淡淡言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既是怪事,那就见怪不怪即可,何必大惊小怪。”

韩爌原想婉言劝谏,却不想朱由校不解风情,硬邦邦的就给堵了回去。当下气的韩大学士脸色发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刘一燝见自己的同志加同僚被皇上一句话就堵了回来,心中一阵恼怒,更以为是皇上有意折辱韩爌。就有心为自己的东林党同志出此恶气,便上前直言劝谏,也幸亏想起皇上适才一心为国之态,便将话语放缓了三分:“陛下,前贤有言,勿以恶小而为之。陛下白昼狂奔,毫无天子仪态,如今已传遍宫城内外,成为笑柄……”

看到刘一燝如此不留情面,方从哲连忙插话道:“陛下如想谒奉先殿,可乘歩辇前往,如愿表达虔诚之意,亦可步行;如时间不够,可择时再去,万不可慌慌张张,失了天子体统。”

朱由校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大臣是在为早晨之事劝谏。便笑了笑,言道:“昨日,朕定下作息日程,早起去要按时前去奉先殿祭祀。却忘记了奉先殿路途遥远,所留时间太短,只好跑步前去。到让大家见笑了。”

……大臣们一阵无语。良久,才有人弱弱的问了一句:“陛下又有何要事?竟然时间如此不够?”

“朕答应了孙大人,”朱由校看了眼孙承宗,“每日要晨读半个时辰,又岂能食言。至于给列祖列宗上香祭祀,纵是有所不恭。看在朕虚心求学份上,朕想,列祖列宗也会原谅朕的。”

……大臣们更加无语,心说,你的老祖宗,还是你最了解。我们就不掺乎了。



第二十四章 余波


class="width">申时三刻,是朱由校的学习时间。<<>>弘德殿内,朱由校正在聚精会神的听讲。孙承宗选取了《史记·孟尝君列传》来讲述选取人才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战国时期,孟尝君田文先生当时任齐国相,手握重权,家里养了门客数千人,与楚国的春申君黄歇先生,赵国的平原君赵胜先生,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先生并称为“战国四公子”。后来,孟尝君出使秦国,被秦王扣押,幸得门客之助才得以脱身,给后人留下了“鸡鸣狗盗”的典故。孟尝君也因此被认为是爱惜人才的模范,被传为千古美谈。

然而孙承宗借北宋宰相王安石先生的短文《读孟尝君传》,一针见血地指出:“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你若视宵小之辈为“人才”,那么真正的人才是不会为你所用的。这就是东汉文学家赵壹所说的“邪夫显进,直士幽藏”。劝谏皇帝亲君子、远小人,否则,邪夫显进之日,即直士幽藏之时,概莫能外。

正在这时,小黄门来报,内阁首辅方从哲求见。朱由校便停了课,命小黄门引方从哲进来,孙承宗承宗照例回避。

方从哲此次前来别无他意,只是将内阁对上午皇上所交办三件事的商议结果,做个汇报。

“启奏陛下,臣等详细询问钦天监,令其推算,得出十月初八为日曜日,也就是后日。”方从哲奏道:“内阁据此拟旨,行文天下。定于十月初八起采用七曜记日,以‘星期’、‘周’字样行文。明年新行黄历,录七曜于其上。



“准奏,”朱由校点头应允,“卿可代朕转告,十月初八酉时,朕御内阁,与阁臣、九卿商议次日大朝事宜。定于十月初九,周一开朝会,朕御奉天门听政。”

“臣领旨,”方从哲应道,又接着奏道:“启奏陛下,诏令求良种之诏书,臣等已拟好,请陛下过目。”说罢,便将诏书呈上。

朱由校从小黄门手中接过诏书,辅在案几上细瞧,只见其大意是:“近来灾害日多,皇帝忧心黎民疾苦,特下旨求良种,凡有耐旱,耐寒,耐贫瘠良种者,俱可献上。经试种后,确有良效,可加封伯爵,不传世。”便沉吟起来。

方从哲见皇上犹豫不决,便上前奏道:“臣等商议,认为灾情实在严重,一旦泄漏,必引起民心惊惧,朝野动荡。请陛下颁旨,宫内宫外知晓此事者,俱不得泄露,违令者诛。”

朱由校有些犹豫,如此大的灾情,如密而不宣,必定会为下一步的救灾活动造成不便;可如果宣扬出去,民心必定动荡,如有奸邪之人借机生事,势必会生灵涂炭,一时间难易决断。

方从哲见皇帝迟迟不决,便再次奏道:“此事即使密而不宣,大臣们也都知道灾情严重,只不知局势之危急罢了,如今外廷知此消息者,臣、刘一燝、韩爌、姚思仁、孙承宗五人而已,臣请再告知六部尚书,左都御史。如此即可商议救灾事宜,不致调度不灵。至于其他大臣,即使心中有疑,也不敢确认,无防大局矣。”

朱由校闻言心中一定,思起自己刚刚登基,还立足未稳,正需好消息振奋人心,不料却自己先暴漏出个灾情,而古代的灾情却是和皇帝的品德联系在一起的……。想到这里,便自觉孟浪,就问道:“方先生,你可确认其他臣工不知详情?”

方从哲微微一笑,奏道:“臣秉政七年,居内阁重地,可谓俯看全局,国家局势尽在胸中。但若非陛下今日之举,仍懵懵懂懂,不知国事如此危急。其他大臣纵使心中有疑,但因事关重大,如无确凿证据,也绝不敢信口开河。”

朱由校还是有些顾虑,“天下奇士,尽出不穷。如有杰出之士,看出此节,又该当如何?”

方从哲对曰:“如是位高权重之人,必自怜羽毛,不敢轻易宣扬。如是草莽之人,”方从哲傲然一笑,“乡村野夫,奇谈怪论,又何关大局。”

朱由校终于把一颗心放下,言道:“即如此,就按方卿家所说的办。”顿了顿又道:“可这灾情如何应对,还需方爱卿和大臣们拿个主意。”

“陛下放心,臣自当尽力。”

“王之寀与解经邦二人,皆是地方大员,久历庶政。爱卿可没法令其入阁,也好借助其力,救助灾民。”

“臣遵旨,”方从哲应道,心中却一阵苦笑,解经邦也就罢了,自出仕以来,久在地方,从不曾参于党争,可那王之寀可是东林大将,想当年,一名壮年男子张差手持枣木棍,闯入太子朱常洛居住的慈庆宫,逢人便打,击伤守门官员多人,后被当场抓捕,这就是史上有名的梃击案。张差一直装疯卖傻,企图蒙混过关。却被王之寀发现端倪,对张差威胁道,‘实招与饭,不招当饥死’,才逼得让张差录了口供,招出是受郑贵妃亲信太监指示……

方从哲有些犹豫,这王之寀是东林党人,他一但入阁,必定会加强东林势力。那时,自己在内阁的处境可就更加困难了。转念一想,现在内阁力量是已经失调,自己独立抗衡刘一燝、韩爌二人,如今多了王之寀、解经邦,无非是更加困难些。可王之寀却是东林激进派,和刘一燝、韩爌为首的东林党温和派也有矛盾。一旦王之寀入阁后不断找事,挑起争端,这必定会引起皇上不满。到那时,刘一燝、韩爌二人夹在皇上和王之寀之间,只怕更加作难……。想到这里,方从哲便放下心来,颇有一种看好戏的心态……

“那么,何时可廷推?”朱由校却不知道此节,只管追问道。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如何,”方从哲沉吟了一下,回道:“明日早起臣等便于文渊阁召集九卿、六科,廷推内阁,际时,还请陛下亲临。”

“即如此,明日朕就不去了,还请卿等好自为之。”

“臣遵旨,定当全力保此二人入阁。”方从哲拍拍胸口,向皇上做了保票。心中更是暗道,这王之寀是东林党人,解经邦更是系出名门,官风甚佳,皇上又有意袒护,大臣们谁会阻拦呢?

“如此甚好。”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明日廷推后,爱卿可与内阁诸卿前来见朕。”

“臣遵旨。”



第二十五章 信王


class="width">方从哲走后,朱由校又想了想,觉得宫中也要对灾情做好保密。

便打发小黄门给魏朝、魏忠贤二人传旨,令二人做好防范。自己却叫过孙承宗,亲口吩咐了几句,嘱托其保密。这才取过笔墨,练起字来。

可怜朱由校,前世也是以字迹工整著称,但那是钢笔字,毛笔字却不曾练过。如今人处屋檐下,不得不拿起毛笔,如小儿学习字般,寻一字贴,从描红开始练起。也亏的大明朝野,习字者甚多,内阁选出的两位正字宫,更是其中翘楚,尤善于教习,早早的给朱由校定下章程,让朱由校依序练起。

朱由校心中默念口决,‘横要平,竖要直……’,好不容易才写完一张字。退后一步细观,却自己摇了摇头,那字迹如小儿涂鸦,着实难看。脸色微微一红,刚想把字团成一团,却被孙承宗拦住。

“陛下,正字先要正心意,自提笔时,就当全贯注,一气呵成,如此才能写出好字。”孙承宗说着,便提笔写了个永字,和朱由校刚才所书,确是天壤之别。“臣观陛下刚才练字,心神不定,似另有所属,心、眼、手不能合一,这字怎么能写好呢!”

朱由校有些赧然,便羞涩一笑,“朕当时在念口决。”

孙承宗一愣,忙道:“陛下写字前可先做揣摩,写字时却不妨忘掉口决。”又道:“这书法,又称永字八法,点为侧,如鸟之翻然侧下;横为勒,如勒马之用缰;竖为弩,需要用力;钩为趯,如同跳跃;提为策,如策马之用鞭;撇为掠,掠是拂掠之意;短撇为啄,如鸟之啄物;捺为磔,取笔锋开张之意……”

正想再进一步细讲,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喊声,“皇兄,皇兄”。

随着喊声,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便闯了进来。

孙承宪见了男孩,忙躬身施礼,“臣孙承宗参见五皇弟殿下。”

这个少年,正是光宗皇帝第五弟,当今皇帝亲弟,皇五弟朱由检是也。前些日子,朱由校加封光宗妃嫔,却没有加封自己的兄弟姐妹。而朱由校又年幼,只好住在宫中,交由李庄妃(东李)照顾。却不想,这朱由检见以前朝夕相处,带着自己玩耍的哥哥不见了,就找了起来。一路上,宫人们加以指点,便来到了这弘德殿……

“免礼、免礼。”男孩挥挥手,看都不看孙承宗一眼,直接扑到朱由校身旁,笑道:“皇兄,这几日,你怎么也不找我玩了呀?让我一个人好无聊。”

朱由校前些日子和朱由检见过面,知道这就是后来的崇祯皇帝,想起这朱由检一生勤政,却落个身死国灭,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怜惜。便笑道:“五弟,大哥如今做了官,不自在了,不能陪检儿弟玩了。五弟以后想玩,可以找那些宫人们。谁要是不听你的,哥哥就帮你教训他们。”

朱由检忽闪着双眼,长长的睫毛煞是好看,好奇的问道:“做官,哥哥做官了,做官好玩吗?”

朱由校俯下身子,笑道:“做官是天下最无趣的事了,每天要早早起来,还要读好多书,写好多字,见好多人,说好多话,做错了事还要被人骂,你说有趣无趣?”

朱由检听了,愣了半天才叹了口气,“原来做官是这么无趣的事啊!”又同情地看着朱由校,“哥哥真辛苦,要不等我长大了,替哥哥做这个官吧!”

一言已出,大殿内的人都惊呆了,替皇上做这个位子,还当面直言,真是童言无忌啊!一时间,各种探究、怜惜、好笑的目光纷纷扫来,大殿内静悄悄的。

孙承宗差点被呛死,他刚才口渴,便取了茶水正要饮下,却被五皇弟的这句话吓得不轻,好不容易顺过的气来,便大声喝道:“大胆,五皇弟此言太过放肆。”这句喊声好像打开了一道开关一般,大殿里充满了对朱由检的斥责声。几个莽撞的小黄门还想上前把朱由检拿下……

朱由检毕竟才十岁,还是个无知少年,正是懵懂之时,被众人这一阵斥责,又见有人上来打自己,顿时就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朱由校只觉一阵好笑,刚才朱由检大放噱词之时,他也吓了一跳,还以为这未来的崇祯帝,小小年纪便立下壮志,今后要做皇帝。却不想转眼之间,这个有志少年便号啕大哭起来,顿觉好笑。便喝住众人,低头劝慰起朱由检来。

孙承宗见皇上并没有斥责朱由检,而是一味的姑息劝慰,使上道奏道:“陛下,请治五皇弟之罪,五皇弟窥窃皇位,罪该万死,陛下纵有亲弟之心,亦当交有司治罪。”

吓的朱由检,一头扎进朱由校怀里,泣道:“皇兄,不要杀我,由检不想死。”

朱由校怜惜的拍了拍朱由检的背,言道:“孙爱卿,由检还是个孩子。”

“可孩子也不该出此大逆不道之言,请陛下早做决断。莫要姑息养奸,使五皇弟生出非分之想……”孙承宗急道:

“此事就到此为止吧。”朱由校有些不耐烦,“朕没有其他兄弟,在朕没有儿子之前,朱由校就是大明的继承人,爱卿不要多言了。”

孙承宗一时讶然,只好转移话题,奏道:“既如此,请皇上下旨,选聘秀女,充掖内宫。”

朱由校原以为孙承宗会如何加以劝谏,早做好了挨骂准备。却想不到,孙承宗一个四两拨千斤,把话题转到了给自己选嫔妃上。一时有些惊讶,却随即明白过来,这是给自己釜底抽薪啊。扪心自问,纵使再怜惜朱由检,朱由校也不愿把皇位交给旁人,刚要点头答应,却想起一事,便问道:“皇考刚刚驾崩,朕就选秀女,这合适吗?”

孙承宗见皇上口风松动,连忙奏道:“陛下选秀女,立皇后。这才是孝敬先帝,稳定国本的正事。陛下如有不便,臣可代与众人分说。”

“如此就有劳孙爱卿了。”朱由校点点头,应允道。

见皇上应允,孙承宗放下心来,却又奏道:“陛下,五皇弟年岁渐长,请加封爵位,令其就藩。”

朱由校刚要答应,却想起历史上自己只坐了七年皇帝,心中不由有些犹豫。考虑再三,才折中道:“加封五皇弟朱由检为信王,暂留京师,待朕长子满十岁,方可就藩。”

“陛下,这……”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震得孙承宗目瞪口呆。刚要劝阻,全被皇帝的有一句话给镇住了……

“皇考在位只有一个月。”朱由校幽幽说道:“朕怕驾崩之时,皇长子尚幼,难以治理国家。那时,倒不如让五皇弟做个尧舜之君……”

“陛下,”孙承宗大惊,只好劝道:“陛下年华正少。正是奋发图进之时,岂可出此不祥之言。”

朱由校不愿再多说,只敷衍两句,又下了旨意,册封皇五妹朱徽妍为宁德公主、皇六妹朱徽婧为遂平公主、皇八妹朱徽媞为乐安公主,令孙承宗自去内阁传旨。自己却带着信王朱由检抽身离去……



第二十六章 召见 介绍


class="width">第二天下午,内阁首辅方从哲,阁臣刘一燝、韩爌,新晋阁臣王之寀、解经邦联袂求见。

为表示隆重,朱由校早早的就停了日讲,在乾清宫等候。

乾清宫规制宏大,为内三宫之首,也是礼法上规定的皇帝寝宫和处置政务的地方,皇帝平日读书学习、批阅奏章、召见官员、接见外藩以及举行内廷典礼和家宴都在此地。至于朱由校这些日子居住的弘德殿,为乾清宫西偏殿,只是皇帝住的地方。乾清宫东偏殿名昭仁殿,和弘德殿的功能相同,目前设着大行皇帝泰昌的几筵。

平日内,朱由校因为了起居方便,一直在弘德殿开日讲、召见大臣,大臣们也都默认了这个事实。但今天,毕竟是新晋内阁阁员首次亮相,朱由校也不敢怠慢。便开了乾清宫,升了宝座,摆出全副仪仗迎接,以示隆重……

大殿之内,陪伴皇上接见大臣的还有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他前两天去了西陵察看工地,今日才赶了回来。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兼乾清宫首领太监魏朝,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太监魏忠贤,这也是宫前目内最重要的几个头面人物了。至于内廷二十四监其他的一些首领太监,朱由校虽一直不曾理会,但早下决心,要对内廷合并机构,减汰人员,缩少开支。那些首领太监也必定另有安置……

功夫不大,内阁的五位阁臣便以方从哲为首,鱼贯而入。<<>>一进乾清宫,五人便撩衣跪倒,大礼参拜,“臣方从哲(刘一燝、韩爌、王之寀、解经邦)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由校便命众人平身,依序站好。

此时,御案左边侧身站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右边则是魏朝,魏忠贤则在王安左侧站了。几位阁臣则是依序在大殿东侧站定,俱背东面西,空着西侧无人……

朱由校知道,这就是文东武西,大臣站班的规矩。便清清嗓子,言道:“今日朕很高兴,这大殿之上,站的都是我大明的股肱之臣,无论内阁,还是司礼监,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的江山治理的如何,朕是否能成就一番功业,全靠诸位爱卿了……”

听到皇上如此赞誉,在场的众人深受感动。内廷司礼监自王安以下,外朝内阁自方从哲以下,都翻身跪倒,齐声奏道:“陛下过誉,臣(奴婢)等身负皇恩,自当尽心尽力,同舟共济,助吾皇成就千秋功业。”

“好,好,能得几位爱卿鼎力所助,朕自能达成宏愿,把大明治理成盛世。”朱由校有些激动,连声称赞,又让几位大臣平身。“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王安、方从哲等人这才站起身来,各回位列站好。

朱由校稳定下情绪,又言道:“朕登基以来,一直忙于皇祖、皇祖母、皇考丧事,对朝政有些疏忽。直到近日,才将司礼监补完,内阁也增添了两位阁员,粗成规模。”说着,朱由校看了看左右,笑道:“这些增补的太监和阁员中,有的大家已经见过面,有的还有些陌生。还好,今日都到齐了。依朕之见,大家不妨做个自我介绍,也好让众人明白明白。大伴,就从你开始吧。”

王安听了,心中苦笑,皇上,你好真能奇思妙想,看来还是本性难移啊。原本对朱由校即位后变化显著的一丝疑心也渐渐散去。王安走到皇帝面前,先躬身施礼,得到朱由校允许后,这才侧过身子,对着内阁诸位阁臣一抱拳,言道:“老奴王安,是伺候陛下的。蒙皇上不弃,赏了个司礼监掌印的名号,实则昏庸无能,日后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大人多多见谅。”

方从哲等人连道不敢,心中暗自好笑,你一个司礼监掌印,宫中太监的老祖宗,手中掌握着批红大权,更掌握着皇帝玉玺,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得罪你啊?

见王安介绍完毕,走后位列,朱由校便让魏朝接着上场。此后便是魏忠贤,方从哲等人接在其后……

魏朝这一个多月一直在皇帝身边,和这些内阁大臣也都熟悉了,他的自我介绍也就不引人关注。倒是魏忠贤出场,却引起了大臣们的一阵疑虑。待他自我介绍后,刘一燝便上前奏道:“启奏陛下,这魏忠贤可是原在李贵妃(西李)宫中伺候的那个李进忠。他怎么换了名字,又做了提督东厂太监?”

朱由校一愣,知道当初移宫之时,魏忠贤(李进忠)的表现太过惹眼,引起了大臣关注。而刘一燝身为东林党人,又是当初移宫的主力,对魏忠贤(李进忠)印象颇深……。便笑道:“刘爱卿好眼力,正是此人。”说罢,也不等刘一燝再次发问,直接解释道:“这魏忠贤也是朕幼时玩伴,素知忠义。前些日子即是受人蒙蔽,也是担心朕,才做出了狂妄之举,过后又向朕认错,却不曾埋怨他人,这些朕早已查明。这才令其回归本姓,又赐了‘忠贤’之名。”

听了皇上此言,刘一燝才悻悻退下,却对着魏忠贤言道:“陛下既赐你‘忠贤’之名,还望你不负这‘忠贤’二字。”

气的魏忠贤脸一阵青一阵红,却不敢顶嘴。只好懦懦退下,把堂堂内相加东厂厂公的脸面丢个精光。

经刘一燝如此一闹,大殿之内一阵尴尬。直等到方从哲出列,进行自我介绍后,才恢复了融洽。

方从哲的自我介绍十分简短,只说了自己的姓名,籍贯,何时入阁。便回列休息,把机会让给了后面众人。

见首辅如此,刘一燝、韩爌二人自当有样学样,简短介绍几句,便先后退下,只剩下了新晋入阁的王之寀和解经邦二人。见到新阁臣要出来作介绍,朱由校也提起了精神,等着两位前任地方大员,现任内阁大佬如何自我介绍。

却不想,大殿之上,皇帝面前,这两个人却面带苦色,在那里互相谦让起来……



第二十七章 排序之争


class="width">朱由校有些不解,我让你们作自我介绍,你两个在那里磨叽什么啊?嫌我的时间不值钱啊?没听说过浪费别人的时间如同谋财害命吗?心中纳闷之余,便开口问道:

“两位爱卿,可有疑难之处?不妨说来听听,让诸位爱卿也好做个评断。-====-”

王之寀这几天过的晕乎乎的,他本来是陕西左布政使,受命来京师述职。可运气不好,到京师的时候正逢国丧,万历皇帝和泰昌皇帝接连驾崩了。皇帝驾崩是大事,整个朝廷就乱成一团。可他作为地方大员,到了京师不见皇帝就走,也有些不合规矩,只好在京师停留下来……。可没想到时来运转,被皇上看中,直接被推选入了内阁,又受命觐见,到现在脑子还是处于极度兴奋中。猛不丁听到皇上问话,王之寀便信口答道:

“启奏陛下,臣在和解大人排位次呢。”

一言出口,王之寀便知道要糟,想要出口挽回,却只觉脑子一片空白,只好站在那里,傻傻的等皇帝发落……

一时间,大殿之内静的掉根针也能听见,大臣们都被王之寀这句话给吓懵了。大学士韩爌暗暗叫苦,对这个本党同志更是怒其不争。心想,你好不容易才撞了大运,进了内阁,却不知道收敛,而是想着跟人比位次,还是在皇帝面前,这不是找抽嘛……

“位次?哦,是朕一时不察,没指定你们谁先自我介绍。不过,”朱由校倒没想那么多,随口应了一句,却又好奇地问道:“你们又是怎么商量的?牌号位次了吗?”

解经邦和王之寀一样,也是地方官员到京述职,也是因国丧停留京师,撞了大运进了内阁。~~~~刚才听到王之寀的那句‘排位次’,惊得他心脏差点停止跳动。暗骂王之寀笨蛋,我一个同进士出身的混个大学士容易吗?让你这样折腾……。如今见皇上不曾追究,生怕王之寀再说出些不好听的,忙接过话头,上前奏道:

“启奏陛下,王大人是陕西左布政使,臣是山西右布政使,王大人的官爵在臣之上,自当先臣作自我介绍。可王大人谦虚啊,非要说臣是科举前辈,中进士在他之前,要臣先自我介绍,这臣怎么能肯呢,便因此争执起来。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治罪。”说罢,跪倒在地,等候皇上发落。那王之寀听了,才把魂儿收了回来,符合了一句,也跪倒请罪。

朱由校听了只觉好笑,国人这争名次、好面子的行为还是历史久远啊,哦,他们不是在争,而是在让。便问道:“你二人何时中进士啊?”

王之寀连忙奏道:“臣是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辛丑科进士,解大人则是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乙未科进士,比臣早两科。”

此时,内阁首辅方从哲插话道:“解大人不仅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其兄解经雅、解经传在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亦中进士,其弟解经达、解经铉又中举和选为贡生,时称‘一母三进士,一举一贡生’。可谓家学渊博,一门才子。”

听方从哲如此盛赞,解经邦满脸堆笑,连道“过奖”。

“是吗?”朱由校有些惊奇,上下打量着解经邦。心中暗自盘算,这解经邦的家庭是怎么教育的,竟能出这么多才子,这可比后世的一家几个大学生难度要高得多了……

看了几眼,却没有发现解经邦有何不同,只好收回目光。却心中一动,想起了解经邦是何人来,便开口问道:“解爱卿籍贯何处?”

解经邦一愣,连忙答道:“启禀陛下,臣祖籍陕西韩城。”

“陕西韩城?”朱由校听了,对自己的猜想更加肯定。原来,朱由校前生的时候,大学有个解姓同学,就是陕西韩城人,曾给他吹嘘过自己祖上的风光,便提到过解经邦此人。说自己这个老祖宗不但学识高、官做得大,还善于谋身。皇帝曾派他去辽东对付满洲,他认为是个火坑,坚决不去,还三次上书,扬言谁让他去,就和谁急,最后虽被皇帝给‘革职为民,永不再用’,却逃过一死。当时,解同学还找了《明史》让大家看。看来就是这个解经邦了,朱由校心想。

“国朝以来,陕西韩城办学之风兴盛,民重耕读,因而人才辈出。可谓‘解状盛区’、‘士风醇茂’。出了解爱卿这样的书香世家,可谓顺理成章之事。”朱由校想起解姓同学当时吹嘘的种种话语,一时感慨,大发思‘后’叹今之情……

解经邦听到皇帝如此推崇自己家乡,虽觉意外,却也顾不得了。急忙口头谢恩,“臣谢主隆恩,臣自当把陛下所述‘解状盛区’、‘士风醇茂’转告乡友,借此宣扬文教,共沐圣恩。”

“呃,”朱由校一愣,才知道自己刚才失言,评价起陕西韩城来,被解经邦给赖上了。一时间有些讪讪,却不好反悔。只好顶着大臣们怀疑的眼光,转移了话题。

“你二人同时入阁,如今已是官职相同,自然要按科举资历了。王爱卿又做了谦让,就由解爱卿先来吧。”朱由校对王之寀和解经邦言道。

不料,话音刚落,一旁的王安却发言了。“陛下,王大人和解大人虽然被推举为阁臣,可您还没下旨确认,他们现在的官职还是原来的陕西左布政使和陕西右布政使。”

“这个,”朱由校有些尴尬,闹了半天,自己还没有给人家封官啊。便点点头,言道:“王、解两位爱卿听封……”

王之寀和解经邦连忙磕头道:“臣在。”

“……封你二人为东阁大学士。”说完,朱由校扭头看看王安,见他微微点头,才放下心来。却对着两人言道:“王爱卿的履历朕早已清楚,对朕父子更有匡扶之恩(指梃击案);至于解爱卿,刚才已经粗略讲过了。如今大家也都认识了,这自我介绍就到此为止吧。”

“臣解经邦(王之寀)遵旨。”



第二十八章 清谈


class="width">趁大家不注意,解经邦悄悄的把口中的垂涎咽了回去,却发出了‘咕’的一声。吓得解经邦连忙垂头低眉,摆出一番若无其事的样子。却竖起耳朵,小心注意着众人反应……

乾清宫大殿之上原本静悄悄的,却被这‘咕’的一声惊动,冲散了几分凝重。几位大臣借此机会动了动姿势,避免身体太过僵硬,却又继续陷入到沉默当中……

过了良久,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王安才出言打破了这片死寂。

“陛下,魏朝适才所讲,可是真的?”王安有些迟疑,只因刚才魏朝所说的事情也太过荒谬了。全国大面积受灾,灾情已经延续了三十五年?最近二十年更是大面积绝收?王安也是从内书堂出来的,多年来在内宫摸爬滚打才有此成就。对于治国理政,也丝毫不逊色于内阁诸位大学士。因此,他很明白方从哲所说情况的严重性。在这一刹那,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只管将双目盯紧皇帝的脸,希望他告诉自己,这些都不是真的。可是,他失望了……

“魏朝刚才所言确为实情,这都是朕命他细查宫中密档,细细总结出来的。”朱由校先肯定了魏朝所讲情况的真实性,又道:“各地灾情已到了万分危急的地步,而最严重的就是陕西……”

“啊,”听到皇上说的如此肯定,解经邦不禁失声惊呼,不料却听见身边也传来一声惊呼,解经邦扭头看了一眼,才发现王之寀用手掩嘴,正满脸惊色……

“陛下,”解经邦却顾不得王之寀为何惊呼,而是冒着君前失仪的风险,直通通的问道:“请问陛下,陛下所言陕西灾情最重,是何缘故?”

王之寀直吓得的魂飞魄散,适才陛下所言,陕西灾情最为严重,而自己却是陕西左布政使,主管一省庶政。

这,这皇上怪罪下来,那可如何是好?听得解经邦发问,忙直盯盯的看着皇上,等待皇上解释……

“这是从这些灾害统计表中分析来的,”朱由校用手拍了拍御案上的一叠文件,言道:“朕让宫人把万历元年至今的各地报灾奏章统计了一遍,从其中发现,陕西灾情开始最早,发生最烦,范围最广。这些表格方爱卿和刘爱卿、韩爱卿早已看过,解爱卿和王爱卿稍后可拿去细观,但注意保密,不得泄露。”

“臣遵旨。”虽不知这些表格是何物,但解经邦已经确认,皇上所述为实,而且得到了内阁确认,想到自己家乡受灾严重,一时间有些忧心重重……

“臣遵旨。”听到皇上让自己和解经邦一起看那些表格,王之寀才发现心来。看来皇上没想着怪罪自己,王之寀想道。随即哑然失笑,自己刚被封为东阁大学士,皇上又怎么会怪罪自己呢?……一旦醒悟,王之寀就发现自己刚才名利心太重,有些进退失据。忙暗自警惕,静下心来,仔细分析皇上意图……

王安从御案之上取过表格,起初有些不解,但稍一思付,便明白过来。心中更是暗自惊叹,看来皇上身边有高人啊?……

“陛下,”王安奏道,“这表格看似简单,却暗含哲理。方寸之间,更是把一省灾情尽收其内。敢问陛下,”王安躬身施礼,“这表格是何人出的主意?”

“这是朕的主意,”朱由校暗自得意,却丝毫不为自己剽窃了后人智慧而脸红。洋洋得意的自己应承下来。“朕看那些奏章所述太过散乱,想起账薄式样,便画了此表格,让魏朝他们填写了……”

不过,也亏得朱由校胆气不壮,生怕王安及大臣起疑,便言道:“大伴最近忙于皇考陵工,一直不在朕身边,却让朕处理朝政时无所是从,才想出了这主意……”

王安本想对想出这表格的人大家赞扬,却听得是皇上所制,便改了主意。出言劝谏道:“陛下身为九五至尊,临朝称制,怎能行此小道……”却把朱由校教训了一顿,让朱由校有口难言,只能诺诺应是。临终了,才轻飘飘的言了声,“不过,念在陛下操心国事的份上,下不为例。”

方从哲等内阁大学士,本以为皇上英姿勃发,是为明主,却见他在王安面前如此懦弱,心中就是一叹。又见王安出言劝谏,虽句句在理,可皇上却表现懦弱,更是暗自惊心,生怕日后内廷做大,宦官专政……

待到王安住口不言,朱由校忙转移话题……

“灾情局势大家俱已明了,如何解决就要依仗诸位了。”朱由校转向解经邦、王之寀两人,“此次选举阁臣,朕一力要求从地方布政使中选拔,正是为这灾情治理。也幸得祖宗保佑,解爱卿和王爱卿都在京师,免了来回宣旨,公文递送之奔波。而两位爱卿,一为陕西左布政使,一为山西右布政使,均任职多年,政务娴熟;又都是陕西人士,深知桑梓之苦。这如何解民倒悬,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还望诸位大臣同心协力。”

“臣等自当尽力竭力,解君父之难。”方从哲、王安等等众人连忙跪倒应允。

“不仅是解朕之危难,而是要救民于水火之中。”朱由校有些不满意,嗔道。

“臣等遵旨,自当辅佐陛下,救民於水火之中。”方从哲、王安等人连忙改口应道。

“免礼,平身。”朱由校摇头苦笑,只好让众人起身。……

却不想,王之寀刚一起身,便上前奏道:“启奏陛下,如今各地灾情严重,民不聊生。请陛下发内帑,开粮仓,解民之危急……”

王之寀两榜进士出身,这番大道理讲起来,头头是道,语气中更是充满了忧天悯民。只把在场诸人目瞪口呆,傻傻的看着他的激情演出……。过了良久,朱由校才打断了王之寀的滔滔不绝,问道:“发内帑,开粮仓外,王爱卿可还有救灾措施?”

王之寀听了大急,连忙奏道:“陛下,你富有天下,怎能如此爱惜钱货,反而置黎民百姓不管呢?”

气的朱由校青筋蹦起老高,对明朝的这些沽名钓誉的所谓‘清流’官更加厌恶,冷冷的看向解经邦,问道:“解大人又有什么救灾高招呢?还不快快讲来。”

这一刻,朱由校暗下决心,如果解经邦也是如王之寀般儿,借着贬低皇帝来抬高自己,那自己就是拼着被世人嘲笑,也要把这两人贬职为民……



第二十九章 财权归一 上


class="width">在诸人期盼的目光注视下,解经邦沉吟了半晌,才开口讲出一番话来。话一出口,就让众人一惊……

“启奏陛下,”解经邦躬身施礼,言谈举止中充满了文人的优雅。“臣请陛下下旨,暂停内廷及户部各项开支……”

“荒谬,”王安闻言,当即便翻了脸,大声斥责道,“大行皇帝陵宫尚未完工,各项材料尚未备齐,正是用银之时。你怎能初次荒谬之言?”说着,更是偷眼看向皇帝,生怕皇帝一气之下,将解经邦这个刚刚入阁的大学士治罪。那时便悔之晚矣……

方从哲闻言也是一激灵,想起当初众人进言,以景泰帝废陵作泰昌皇帝陵寝,便引得皇上大怒。如今解经邦又出言停止内廷开支,这不是在逼皇帝翻脸吗?!连忙打岔道:

“解大人,你这停止内外开支之议,想必有所计较。还不速速道来?”

一旁的刘一燝、韩爌也反应过来。也出言缓和……。韩爌见自己离王之寀比较近,便一把儿把王之寀拉住……

王之寀一惊,刚要挣脱。却听见韩爌小声言道,“大行皇帝陵工都是内廷出钱”。心头一凛,便安静下来……

见众人反映强烈,解经邦却不慌不忙,接着言道:“依陛下所言,灾情已连续发生三十五年,最近二十年更是进一步加剧。臣不知各地情况如何,也不知户部库存几何,只能依臣在山西一隅所了解的状况进行分析。还请陛下许臣妄言。”

朱由校听得暗暗点头,这解经邦也不知官声如何,单凭这几句有条理的话,便可看出是个能吏……。

正思索间,听得解经邦请旨,便言道:“朕让你二人入阁,不正是想借你等在地方上的经历见闻,你只管说来,不必有所忌讳。”

“臣遵旨,”解经邦再次躬身施礼。“臣在山西多年,熟知地方弊病。因多年来奉旨赈灾,供给边地,地方藩库早已空空如也。与此同时,因各种原因,在户部奏销减免的赋税逐年增多。恕臣大胆猜疑,这户部怕是早已入不敷出了。对吗?”解经邦看向方从哲,等着内阁首辅的回答。

“不错,”方从哲微一颔首,答道:“太仓库每年收入折色银四百万两,除开支九边军饷外,仅够京师官员勋贵俸禄、各衙门开支。因入不敷出,九边屡遭欠饷,八月中,大行皇帝曾两次发内帑共160万补发九边军饷……”

听得方从哲所言,解经邦更觉胆壮,便奏道:“陛下,如今国事艰难,国库空虚,而各处开支繁多。臣请暂停各处开支,正是为了理清缓急,作出统一安排。”

“爱卿所言,确为老成谋国之言。”朱由校点点头,表示赞许。可心里却明白,这解经邦想抄内廷的老底儿。刚要答应,却转念一想,大臣不知道内帑有多少,一遇见事儿便请发内帑,惹人心烦,何不乘此机会做个了断。便问向王安,“大伴,内库还有多少银两?”

王安一愣,却不知道皇帝是何意图,看大臣们都在场,便打个折扣,扣掉了十万两,言道:“还有一百一十五万两。”

朱由校也是一愣,万历皇帝敛财多年,怎么就积攒下这点家底。心中起疑,看向王安的眼光就有些不对……

“大伴,这银钱可有遗漏?”

“这个,”王安心中暗暗叫苦,有心狡辩,却冷不防和皇上的眼神一对,顿时觉得心中一寒,便跪倒奏道:“启奏陛下,实为一百二十五万两。老奴想给大行皇帝留些银子,才少报了十万两。”

不料,朱由校却不接他的茬儿,而是转向方从哲。言道:“方爱卿。”

“臣在。”

“待会儿,你和王大伴一起,带着众人去内库把银子清点一下,交给户部掌管。”

“陛下?!”“万岁不可……”大殿内顿时响起几声惊呼,王安跪行几步,泣道:“陛下不可,这内帑本是陛下日常用度,一旦全部交给户部,那内廷将如何度日啊?!陛下。”

方从哲也有些不太情愿,这明显是个得罪人的事儿。带头收了内廷银子,那些太监还不把我给恨死啊?!想到这里,方从哲便上前奏道:

“启奏陛下,此事万万不可。这宫中用度全依仗内帑,一旦交给户部掌管,那岂不是……。请陛下三思。”

其他众人,也纷纷向前劝阻。

朱由校一看,呵,你们向我要钱的时候,理直气壮。我如不给,就对我百般诋毁。如今,我全给你们了,你们反而不要?晚了,不要不行……

“咳,”朱由校清清嗓子,言道:“既然解大人提出了把各处银两合到一处,统一安排。那方爱卿作为户部掌部大学士,就和户部尚书李汝华大人多费点神,把这些财政掌管起来吧。”说着转向王安,“大伴,今后内廷的开支,可向户部报账。一定要节俭,不可虚立名目,耗费无度。”

刚想示意皇帝暂时摈退众人,自己再向皇帝解释,以作转圜。却听得皇帝如此安排,王安知道大局已定,只好和众人跪倒应允,“臣(奴婢)等遵旨。”

见众人答应,朱由校悄悄的缓了口气,对掌控朝政的自信心又增添了几分。刚要示意解经邦继续向下讲,却听得魏忠贤在旁插话。

“陛下,”魏忠贤上前奏道,“陛下既然有意让户部总掌财政,那六部中,其他五部的银钱可否交由户部掌管?”

朱由校一愣,其他五部的银钱?什么意思?朱由校疑惑的看着魏忠贤,等待着他的下文。

……听得魏忠贤此言,方从哲等内阁阁臣都是暗暗叫苦,明白这户部总掌财政之事,引起的波澜愈加扩大。解经邦更是暗暗叫苦,暗恨自己多嘴。如今,刚进了内阁,便得罪了司礼监,得罪了礼、吏、兵、刑、工五部。日后,怕是还要得罪其他大小衙门……

“启奏陛下,”魏忠贤洋洋得意,心想自己总算在皇上面前露了回脸儿,便大声奏道:“据奴婢所知,户部仅仅掌管赋税和徭役银,还有钞关税、盐课、商税、番舶、门摊税、酒醋税、房地契税等等杂项。其他各部也有收入,如吏部有开纳银;礼部有赏赐以及香税、历日、度牒银;刑部有赃罚银;兵部有马差银,班军折银,皂隶折银,桩棚银,驿传银;工部有节慎库,建于嘉靖八年(1529);在地方有竹木抽分场,征用物资,征发劳役,如今这些都是折成银两……”



第三十章 财权归一 中


class="width">魏忠贤说的是吐沫星乱溅,众大臣听的却是胆战心惊,一旁的朱由校,则是暗自点头,看来这大明不愧是家大业大,那都能挤出银子。好不容易,听得魏忠贤讲完,朱由校便点头道:“既然把财政大权全部交予户部掌管,那这些款项也都由户部管理吧。各衙门可按需求,向户部报销,核准。”

方从哲等人无奈,虽知道已经把户部外的人都给得罪了,也只好先接下旨意。

突然,朱由校却又想起地方藩库,刚要下旨,也尽数交给户部掌管。却看见众人都苦着脸,一副大不情愿的表情。心中暗道,还是适可而止,先让户部把内库和其他五部的关系理顺了为好,便不再言语。

方从哲思前想后,觉得对内廷的还是缓一步为好。便奏道:“陛下,这大行皇帝陵工,还有内宫用度,是否先留些银两?”

朱由校闻弦歌而知雅意,也不想让内廷和外朝关系太僵。便问王安,“大伴,皇考陵工还需秏银几何?”

削了内廷财权,王安有些不满,粗声粗气的道:“尚需九万多两。”

“那就给皇考留下十万,”朱由校也不加考虑,直接了当的言道:“此款项专款专用,只得用于皇考陵工。大伴要给朕看死了,不要让那些小人给贪了去。”

“老奴遵旨。”见皇上如此安排,王安脸色稍微有些缓解,向前接旨。

“再给内宫留下五万两,作为日常用度,但账目还要交个户部稽查。

”朱由校稍一思付,又下了道命令。“此事,魏朝掌个总,做好账目让大伴看看。”

“奴婢遵旨。”魏朝不敢怠慢,忙上前接下这烫手之事。

“待会儿,尔等下去,务必要齐心合力,在今日之内把各处仓库都交接清楚,以免有人浑水摸鱼,出现纰漏。”

“臣(奴婢)等遵旨。”众人满脸难色,却知道皇上所说确为实情,如迟疑不决,让那些小吏联络起来,这各处衙门非出大乱子不可……

“启奏陛下,”方从哲想了想,知道这事儿不能如皇帝所言,让双方交接,便上前奏道:“这各处衙门掌管库房,账目者各有其人,而户部却人手不足。今日骤然交接,时短事繁,只怕差池难免。不如由陛下下旨,命这些官吏转籍到户部,仍负责这些事务。”

“臣等附议。”一日之内,要把朝廷的各项仓库清点一遍,大臣们都有些发愁,现听见方从哲向皇帝如此进言,忙上前附和。

“准奏。”朱由校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如何把户部变成财政部之上,对于这些枝节小事从谏如流。“命户部先做接收,稍后再做整合……”

“朕正为这救灾钱粮的事儿发愁,大家就议出了这么个好办法,诸位爱卿可谓之‘能’。”稍一思付,朱由校便对众人大肆嘉奖,笑道:“特命在场众卿,俱赏银十两,并通令嘉奖。望诸位爱卿能再接再厉,想出良法救治灾情。”

“臣(奴婢)等谢主隆恩。”

听得皇帝所言,解经邦终于松了口气,黑锅有人帮着背了。可其他众人却像吃了苍蝇似地,暗自诽谤皇帝不地道,让大臣帮着背黑锅。可为主分忧本为大臣分内之事儿,诸人只有咬牙认下,心中不住自嘲,这黑锅也亏得是大家一起扛……

轻松地解决一个难题,还把黑锅让别人背上,朱由校只觉心中一阵舒畅。看向解经邦,问道:“解爱卿,你刚才只提了如何集中财力,这后面如何处置,可有良策?”

解经邦闻言,心里一阵纠结,暗道,我还敢再提吗?现在已经得罪了各部尚书,再提建议,岂不是把天下人都得罪了……。便摇头道:“启奏陛下,臣学识浅薄,对各地灾情、朝廷财力都不了解,还请陛下稍缓,容臣了解情况后再做进谏。”

朱由校也不想逼其太急,便点头应道:“解爱卿所言甚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治国确当如此。”说罢,便转向其他大臣,“诸位爱卿,可还有良策?”

众人俱低头不语,唯独王之寀见解经邦在皇帝面前得了好,有些眼红。又想起自己今日进退失据,大失水准,就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便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自古有言,天心即人心。但凡天子失德,上苍才降下灾害。今圣天子在位,百灵呵护,只要陛下潜心祈祷,并将感动上苍,各地灾情必将消去。”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把目光转向皇帝。而朱由校的脸色却愈加难看,心中极度愤懑,你骂我前面的皇帝失德,我认了,谁让他们确实不咋样;再说,那又不是我的老祖宗……。可你让我潜心祈祷,感动上天,这不是玩我吗?这老天爷就真的听我的吗?……

心中虽有所不满,可朱由校知道,在这文盲众多,愚昧无知的古代,天人感应大有市场。即使后世科技长明之时,每遇到大灾害,各宗教也要做法事、做道场,举行各种仪式安定人心吗?想到这,朱由校便强按怒气,答道:“王爱卿所言甚是,就命有司筹备仪式,朕当为苍生祈福。”

“陛下圣明。”王之寀大喜,连忙跪倒谢恩,谀辞不断。

方从哲、王安等人也松了口气,随声附和……

朱由校止住众人吹捧,言道:“今日时间已经不早,几位爱卿还有公务在身,各处交接尚需时间。朕就不留你们了,诸位爱卿可自行告退。”

“臣等告退。”众人松了口气,向皇帝行了大礼,后退着就要离开乾清宫……

“等等,”朱由校却叫道,惊得众人一颤,心中刚要叫苦,却听见皇帝言道:“几位爱卿不要忘了,后日开大朝会,明日酉时,朕要去文渊阁,和诸位爱卿议事。”

方从哲等人长出了一口气,答道:“臣等遵旨。”

“去吧。”朱由校挥挥手,让众人离去。却又把王安、魏朝及魏忠贤三人留下商议……



第三十一章 财权归一 下


class="width">内阁值房外,那些中书舍人面面相觑,呆呆的看着值房中的那场闹剧,内阁五位阁员,加上六部尚书、左都御史,这几位大明数一数二的人物,已经在那里吵了半天了……

果不出方从哲等人所料,当方从哲命人把七卿请来后,刚一宣明旨意,内阁值房中就变成了菜市场。<<>>礼、吏、兵、刑、工五部尚书集体围攻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仅剩下户部尚书李汝华在那里垂头不语……

吵了会儿,也许是觉得不解决问题,众人边将矛头对准李汝华,非要让他带头去见皇上,好劝谏皇帝收回成命。李汝华却面有苦色,不敢应承……

正闹着,却听见一阵耻笑声传来,“哟,咱家还是第一回看到这么多朝廷大臣吵架呢。真是不容易啊。”

众人一惊,忙回头观看,却看着司礼监王安带着两个高品太监走了进来。方从哲老脸一红,连忙上前迎接,“王公公,魏总管,魏厂公。你们怎么来了?快请坐。”

李汝华等人早识得王安、魏朝,也依稀认得魏忠贤,却不曾他如今提督东厂,好奇的多看了两眼,赶忙上前迎接。早将刚才那点不愉快抛之脑后……

众人刚分别坐下,王安便开口言道:“方大人,万岁的旨意可曾与众人分说?”

方从哲刚要开口回话,却被吏部尚书周嘉谟抢先应道:“王公公,我等认为此事不妥。”

“哦,”王安意味深长的一笑,“有何不妥?”

“各部的那些银子,都是本衙门日常办公所需,又怎能全部交给户部。”周嘉谟振振有辞。“陛下虽说了可以报批,核销。可那毕竟不便……”

“周大人所言甚是,”王安笑吟吟的打断了周嘉谟的话。“咱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为何内廷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银子,尔等就要哭着、喊着,说户部缺钱,要发内帑呢?周大人不妨给咱家好好说道说道。”

“这个,”周嘉谟一阵语塞,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皇上为天下之主,受天下臣民供养,怎能强分内外,坐视百姓受苦不理。况且,那内帑本为朝廷财政收入,正因为有了岁入金花银一百万两入内承运库,才有了这内帑……”

王安心中一声长叹,这才知道知道皇帝所说不错,这些外臣和皇帝、和大内并不同心。刚要开口打断周嘉谟的这番话,不料,魏忠贤却在一边看不下去了。

“且住,”魏忠贤先是一声大喝,打断了周嘉谟的言语,斥道:“圣上仁慈,知道各地灾害频发,百姓受苦,朝中更是缺钱,怕秉政大臣作难,才有了这户部财政专理之举,将大内财权全交给户部掌管。这可谓上体天意,下安民心。”说罢,更是冷冷一笑,“却没想到,周大人百般阻挠,不愿户部专管。咱家到要问问,你周大人是何用心?怎敢阻挠陛下施恩于天下?”

周嘉谟心中一凛,刚要开口说,内承运库可交户部掌管,其他衙门照旧。可话到嘴边,自觉难以开口,只好长叹一声,颓然坐下,不再言语……

刑部尚书黄克缵见状,知道大局已定,便上前打岔道:“我等一时愚昧,竟不曾体会到圣上深意,差点误了大事,是在该死。只是……”话到嘴边,黄克缵却住口不言。

见黄克缵犹豫不决,魏朝忙催促道:“黄大人有话只管讲,有何疑问也不妨说出来,大家端详端详。”

黄克缵便接着言道:“我刑部所收赃罚银全数交予户部后,刑部经费必有所不足。敢问王公公,这不足部分如何处理,圣上可有明断。”

王安素与东林党周嘉谟等人交好,对万历皇帝褒为“安邦固本大臣”的黄克缵也相当敬重。总认为这些朝廷大员一身正气,俱是大公无私之人。对小皇帝刚才所说的外臣和大内不一条心嗤之以鼻。不料,如今却开了眼,这些圣贤门徒个个道貌俨然,却抱着本衙门的利益不放,心中大为恼怒之余,却对皇上的先见之明大为佩服。

“今日之事,只为户部接收各处库房,原班掌管人员尽数转入户部。至于日后如何运作,”王安脸沉似水,将来前皇上所吩咐的各项事宜尽数讲来。“户部可拿出个方案,交内阁和七卿、六科商议。”

话音刚落,王安便发现周嘉谟、黄克缵等人明显的长出一口气。

只要对此事还有发言权就好,也免得被户部拿捏太甚……。周嘉谟心中如此想到。

方从哲等了片刻,见众人都默认了这个事实。便出言劝道:“既然此事是圣上的一番爱民之心,又对国有益,那就如此定下来吧。”见众人诺诺不言,便又道:“时间不早了,不妨就就此开始吧。依诸位之见,该从何开始呢?”

户部尚书李汝华闭口不言,躲得远远的。其他众人却眼巴巴的看着王安……

王安会意,知道这些大臣要从内承运库开始。心中暗怒,却开口言道:“咱家原想着要从内承运库开始,可来之前圣上给出了个主意,大家不妨帮着端详一下。”

众人一愣,却不知王安要出什么幺蛾子,只好让他细细讲来。

王安言道:“待会儿,就借内阁的这块地方,把那些管账的、管仓库的尽数叫来。当面给他们讲清楚,以后他们归户部管了。剩下的事儿就让户部自己去做,如何?”

众人听了一乐,这感情好。户部不是从我们口中抢食吗?那你就能者多劳吧。更有促狭的盯着李汝华直乐,笑的李汝华一阵羞怒,却不好发作……

如此便确定下来,喊中书舍人进来,各自分派了派往各处衙门,召集相关人等前来汇合。功夫不大,数百号人便来到内阁值房外,站在门外场地上黑压压的一片……

事到临头,王安也不和众人推让,排众而出,将皇上旨意一一宣读。然后又道:“咱家早知道你们平日里有所猫腻,却一向懒得和你们计较。但现在不同了,圣上有旨,所有财政事宜交由户部处理。户部处理前,就要先查账。一旦查出纰漏,那就罢官免职,绝不含糊……”

‘嗡’的一声,人群内就像开了锅了。那些官吏再也顾不得体统,争相议论起来……

“肃静,肃静。”王安大声呵斥,好不容易才让众人安静下来,听王安接着往下讲。“但是,圣上仁慈,念尔等为官不易。他将查账日期推迟了十日,定于十月十七日查账。尔等务必要做好准备,不要到时追悔莫及,反而心生不满。”

……

随后几日,北京城内,各处地产价格低了三成,而典当行的生意却好上了五成。至于户部的几位堂官,更是门庭若市……



第三十二章 辩论 举荐


class="width">次日,十月初八,日耀日。

为当今皇帝所推行的‘星期’计日第一天。

卯初(五点)起来,朱由校便开始梳洗锻炼,又晨读了半个时辰,才去用膳休息。到了卯初三刻(七点四十五)左右,日讲官孙承宗等人,却和往常一样,早早的赶到弘德殿,准备给皇帝进日讲。

朱由校有些奇怪,便问孙承宗等人:“孙爱卿,今日不是日耀日吗?各衙门没有休息啊?”

孙承宗连忙答道:“启奏陛下,内阁行文,自下个日耀日十月十五日开始休息。际时,可由主官决定,各衙门属吏分别在周六和周日两天轮流休息。”

“如此甚好,”朱由校点点头,“如此各衙门都有人值班,不致于耽搁公务,也能让官员休息,是个好主意。”说罢,看向孙承宗等人,“为了朕的学习,到让的诸位先生受累,实在抱歉。”

“为君分劳,乃是臣等荣幸。”见皇上如此客气,孙承宗等人连忙谦让。

君臣几人闲谈几句,朱由校便言道:“诸位先生可知道‘辩论’一词?”

众人一愣,便有一白发苍苍的日讲官站了出来,奏道:“‘辩论’又称辩难,指的是人与人之间,因某事意见不同而相互争论。”

“那么说,如果两人因某段经义,或某件政务进行争论,也可称为‘辩论’了?”

“正是。”老者心中纳闷,迟疑了一下,才答道:“因某件政务争论,如在御前,也可称为‘廷辩’。”

“这样就好,”朱由校放下心来,有组织了一下语言,觉得不至于露出马脚了,才开口言道:“这每日日讲,虽学到不少知识,但也乏味。~~~~依朕之见,这周日的课程就变上一变,换个法子。”

在场诸人都经历过万历倦政,对大明皇帝的不安心读书早习以为常。数日来,见朱由校读书不倦,也各自心中嘀咕,生怕有一日皇帝厌倦了,又生出别的花样。如今见皇上要换法子,都以为是要乘机躲避读书,几个性情刚直的就像出言劝谏。亏得孙承宗数日来和皇帝朝夕相伴,熟知朱由校本性,连忙出言问道:

“陛下,这个法子是否和辩论有关?”

“正是,”朱由校长身而立,笑吟吟的说道:“到了周日这天,各处衙门轮值,正好找些人来,分成两队。寻一话题,或经义辩难,或朝中政事。让这两队人相互辩论,朕在一旁观看。待到辩论完毕,那些辩论发言,可编辑为册,整理发行。这样……”

“这样既可以为陛下理政做个借鉴,也可以为陛下增广见闻,还免了陛下读书之枯燥,正可谓一举三得,岂不美哉。”朱由校刚说了一半,孙承宗便接了过来,抚掌叹道。“陛下游玩也不放松学习和政务,真乃明主。”

说着,便跪倒朝贺,其他众人见了。也觉得如此辩论,虽不符合传统学习模式,但对皇帝来说,也殊为难得。便也跪倒附和……

从此,周日上午,宫中组织辩论赛,皇帝旁听成为定例。后来,朱由校学识渐长,亦曾亲自下场,成为美谈。许多治国见解,就是通过此法为朝臣所知;也有许多微末之士,通过参加辩论,被皇帝记下……

和孙承宗等人又闲谈了几句,确定了一些辩论会细节。乘着兴致,又在弘德殿举行了一场小型辩论会。转眼就到了午时,日讲官们纷纷告退,孙承宗却趁机留了下来。

“陛下,”孙承宗奏道,“陛下可知徐光启此人?”

“徐光启?”朱由校一愣,不知道孙承宗是何意图,便谨慎的答道:“有些印象。”

“徐光启,字子先,号玄扈,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人。”见皇上迟疑,孙承宗以为皇帝对徐光启不了解,便解释道:“徐光启和臣是同年,其精通算学、历法,熟知农事、兵事。只因……”

听得孙承宗言到徐光启和他同年时,朱由校便站了起来。“孙爱卿,徐光启和你同年,那就是说他还活着?”

孙承宗心中一阵纠结,什么叫和我同年,就还活着?!好像我就该死活了多久似地……。心中不快,可面色如旧,答道:“启奏陛下,这徐光启尚在人世。目前正在通州练兵。”

徐光启还活着,已得知这个消息,朱由校心中那就别提多高兴了。作为一个后世的大学生,徐光启此人,还是要知道的,毕竟学过那么多年《几何》嘛。这‘几何’一词就是徐光启的创造。用后人的话说,徐光启是伟大的数学家、科学家、农学家、政治家和军事家,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先驱。后世上海,鼎鼎大名的徐汇区、光启公园等等都因他而得名。前些时,朱由校下令寻找良种,实际上就是在找‘番薯’,只是不便表明而已。而番薯在中国的引进和推广,却不得不提徐光启……

想到这里,朱由校强行压抑着兴奋,问孙承宗。“这徐光启,朕早就听过他的名字,却一直以为他是前朝人物。却不知,孙爱卿提起此人是何缘由?”

“原来如此,”孙承宗半信半疑,奏道:“臣得闻陛下下旨求取良种,便百般设法。不料却想到此人,知道他素好农事。记得万历三十六年,徐光启曾上《番薯疏》。便来为国荐才,希望陛下能召见此人,详问农事。”

“《番薯疏》?”朱由校喜出望外,刚要放声大笑,却看到孙承宗诧异的目光。便强忍喜悦,坐回座位。“既然如此,就看在孙爱卿的面上,朕见他一见。”

“臣谢主隆恩,”将皇上如此信赖自己,孙承宗也觉得高兴,却不得不提醒道:“徐光启此人虽多受人讳病,可毕竟是大才之人,还望陛下不要怠慢。”

“嗯,朕明白。”朱由校点点头,却想起一事,问道:“爱卿既是为国荐才,那刚来之时,怎不言明,反而……”

孙承宗闻言一阵苦笑,答道:“这徐光启也不知为何,却信奉了个什么‘天主教’,这也让人对他甚为讳病。臣也不敢拂了众人之意。”

“天主教?”

“正是,”孙承宗连忙解释,“徐光启虽信奉天主教,可熟读诗书,对大明忠心不二……”

“不妨,”朱由校笑道,“正让朕见识下这个天主教徒吧……”



第三十三章 例会 常朝


class="width">十月初八,酉时,文渊阁

文渊阁原本藏有书籍,为天子讲读之所。

在读书之余,皇帝也会再此召见大臣。但随着时间迁移,文渊阁又演变成内阁大学士等官员专门的入直办事之所,遂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秘阁禁地。前内阁首辅张居正秉政期间,文渊阁完全成为了大明的政治核心,大小事务都在此处理。深宫禁宛的万历皇帝成为了摆设……

朱由校是在酉时一刻(下午五点十五)赶到文渊阁的。见天子如约而至,在此等候的内阁阁员和朝廷九卿都松了口气,连忙把皇帝迎入正殿。

因正殿之内供有孔子神像,朱由校便在神像前行礼后,面东坐下,接受大臣朝拜。

见礼完毕,方从哲便上前奏道:“启奏陛下,明日朝会之事,已经安排妥当。按惯例,陛下卯时御奉天门,接受百官朝贺……”

朱由校闻言,眉头就是不易察觉的一皱。卯时,五点钟就要到奉天门,那不是四点多就要起床吗?这天寒地冻的,岂不难受……。心中虽暗自诽谤,却不愿为此小事批驳大臣。只好点点头,答应了事。

见皇帝答应下来,方从哲又奏道:“臣等请旨,如今七日一朝,如遇三大节(万寿节、元旦、冬至)和其他重要礼仪,朝会如何安排,还请陛下示下。”

“如为周一、二、三,则与常朝合并。如否,则另行举行。”朱由校沉着应对。

“臣等遵旨。”方从哲奏完退下,大殿内一片寂静。大臣们个个低眉垂目,等着皇帝发话。

朱由校却有些迷糊,一个多月来,他早习惯了大臣们先向他奏事,他才给予回答。如今,冷不丁的,让他挑起话题,他却有点反应不过来,大殿内一阵冷场。过了半响,随侍在身边的王安才发现不对,小心提醒道:“陛下,大臣们都在等你说话呢。”

“噢,”朱由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喊大臣议事,却不曾讲明要议何事……。闹了个大乌龙,朱由校脸上也有些讪讪。便道:“朕让诸卿每逢朝会,便在前一日来此聚会,实因朝会上人多嘴杂,有些事情还需提早谋划。”话方出口,就觉得心跳加剧,暗骂了自己一声‘不争气’后,急道:“诸位爱卿可明白朕的意思。”

“臣等谨奉圣谕。”大臣们恍然大悟,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就是时间晚了些,议事后,怕天色已晚,要赶夜路。可大臣们却无人愿做这出头鸟,只好认账了事。

还是方从哲比较好心,怕皇帝累着了,便道:“明日朝会并无要事,只是操演下礼仪。即使有些奏章,也不妨事。臣等明日还要随侍陛下呢。”

“如此甚好,”朱由校点点头,却不愿放众人离去。自己起个话头,道:“昨日,朕命户部接收各处仓库,银钱账目。此事办得如何?”

户部尚书李汝华连忙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臣早已接收完毕。如今,正在谋划如何规制。”

“可有头绪。”

“现在尚无头绪,”李汝华答道:“臣正想奏明陛下,让陛下派人帮忙料理呢。-====-”

李汝华明白,这财权一集中到户部,自己就成了众矢之的,稍有闪失,必粉身碎骨。这才想请圣旨让人帮着处理……

“嗯~”朱由校长吟不语,他也明白,随着这财权集中,户部权力大增,李汝华手中权力可比肩内阁首辅。但这也是必然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可现在他考虑的是李汝华请求让别人帮忙,这是否真心……

沉吟了半晌,朱由校终于下定决心,不管李汝华真意如何,也要按自己的想法走。想到这,朱由校便清清嗓子,道:“方爱卿、李爱卿。”

“臣在,”方从哲和李汝华相对一视,忙上前应道。

“方爱卿即是内阁首辅,又是户部掌部大学士;李爱卿则是户部尚书。你二人掌管国帑,可谓重中之重。朕的官员、军队是否能吃饱肚子,可要看你二位了。”

“臣等自当尽力。”方、李二人心中一凛,连忙躬身施礼。

“甚好,”朱由校话音一转,“如今户部权责大增,如不尽快理清头绪,必将惹起大乱。朕想,两位大人也不愿看到官员们堵着你们的门讨饷吧。”

“不想,不想。”听得皇上此言,方、李二人只觉头皮发麻,连忙告饶。“陛下,我等一定尽快想出法子,理清头绪。”话虽如此,两人心中却暗暗叫苦,暗骂解经邦没事找事,引出这乱子……

“这也想让你们慢慢想,可国事维艰,这国家财政,如何统筹安排,却等不得啊!对了,这个俸禄是何时发的啊?关紧不?”朱由校笑吟吟的,逼得方、李二人满头大汗,不知所措。其他大臣在旁边也看不下去了,连忙出来劝谏。有机灵些的,见皇帝胸有成竹,便向前奏道:“臣等愚昧,请陛下圣断。”

对啊,请陛下圣断。方、李二人也醒悟过来,连忙附和,其他大臣也连忙附议。

朱由校见大家识穿了,也顺坡下驴。笑道:“主意呢,朕倒是有一个,就说出来,请诸位端详端详。”

“臣等恭听圣谕。”

“朕以为,这次虽给户部拨过去一些仓库、账目,但却未出户部原有权限。可对?”

众人一愣,对啊。户部原来不是做这个的吗?怎么多了几个仓库,就乱了手脚?一时间。众人心中生疑,道道目光看向方从哲、李汝华两人……

“不对,”李汝华起初也有些迷惑,可转眼间就明白过来,忙奏道:“陛下,这权限虽和以前一样,可这责任却大了许多。如今这各大衙门都没了财权,千钧重担就压在了户部身上。户部看似接受了一些权利,可这统筹兼顾的担子却大了许多。”

朱由校原本笑吟吟的看着众人,可听了这番话,笑容却凝固了。半晌,才摇头暗道,都是些老狐狸啊……

“李爱卿所言甚是,”朱由校嘉许道:“如此一来,户部原有的办事结构便不适应了。李爱卿才挠头不已。可对?”

“正是,”李汝华一阵无奈,笑道:“臣原先只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可百思不得其解。幸有陛下点醒,才明白过来。”

这是,其他人才先后明白过来。一时间,感叹之余,对朱由校反生出一股高深莫测的感觉……

李汝华继续奏道:“国朝定制,户部的官员名额为51名,外加160名处理文书事务的吏。如今却又添加了数百人,这如何安插就成了问题……”

“朕想的也是这些,”朱由校接口道:“朕想了个法子,把户部按照职权划分一下机构。从新核定编制,分派人员。”

说罢,朱由校环视诸位大臣,看到他们都在聚精会神的听自己讲话,心中一阵得意。笑道:“依朕之见,户部可下属财政、统计、税务、会计、审计、仓场等六个官署,以侍郎署其事;署下再设司,以侍中署其事。如何?”

此言方出,大殿内便乱成一团。户部原本有侍郎二人,并无明确责任划分。如今却增至六个,还有了固定职责,这和独自开衙又有何区别?怕是过不了多久,这六部之名便不复存在了……

李汝华低头沉吟,到了现在,皇帝的目的已经昭显,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想起独自掌握国帑的后果,李汝华只觉不寒而栗。又想了想,才奏道:“陛下,这统计、税务、会计、审计、仓场,臣都明白,可这财政是何职掌?”

“财政署的主要职责为统筹国帑,编制预算。简单的说,就是如今户部的缩小版,只是将一些杂务分割出去罢了。”见李汝华还有些不明白,便解释道:“这样说吧,每年年初,财政署编制预算,看需要收多少税,花多少钱。交内阁批准后,便照此执行。税务署去收税,收完税把钱粮都交到仓场。但仓场只负责保管。朕想花钱,就要看一看是否符合年度预算,如符合,就在会计署报账后,去仓场领取;审计署对此进行监督,如不符合预算,可以驳回。”

“哦,原来这审计署干的是户部给事中的活啊。”左都御史张问达恍然大悟。

“不错。”朱由校应道:“这预算既然交内阁批准,那执行就要靠审计署监督,户部给事中便改为审计署。”

众人不置可否,唯独周嘉谟问道:“陛下,这统计署又是何职责?”

“财政署编制预算,总要有所凭借。这统计署便是统计土地、编口,为内阁决策提供便利。”朱由校沉着应对。

“陛下,”方从哲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奏道:“户部尚有移民垦荒、铸造钱币、抚恤贫老等事务,这又该如何处置?”

朱由校闻言一阵头晕,心中更是暗自叫苦,难道还要成立个农业署、民政署吗?只好问道:“这些事务以前是怎么划分的?”

李汝华苦笑道:“以前,户部尚书主管全国户口、赋役方面的政令。侍郎掌稽核版籍、赋役实征等会计统计工作。这些日常事务则有臣与两位侍郎分理。”

朱由校的脸一红,急忙掩饰道:“这些朕都知道,这样吧,再增设个农业署,负责全国农事;再增设个侍郎,帮李爱卿把这些俗务都管起来,如何?”

众人一听,好家伙,这下子,户部有了八个侍郎。一时间,心思各异。要知道,今上早就明确表态,现任内阁阁臣和七卿是三年不变的,这侍郎衔就是官员三年内能达到的极点。在三年后,这些侍郎就是角逐内阁大学士的生力军。想到这里,众人的心不由得热了起来……

见大臣们脸色各异,朱由校暗自发笑,这下有了狗骨头,看你们谁抢的快……。正得意间,却看见方从哲上前启奏。

“陛下,”方从哲问道,“国朝本有仓场总督,设在通州,职掌漕运粮库,以户部侍郎兼职。如今有新设仓场官署,这两者如何区分,还请陛下示下。”

“这个,”朱由校稍一沉吟,“既然命仓场署掌管国库,那就不必另设机构,两者合一即可。如事务繁杂,可在通州设佐官负责。”

“臣遵旨。”方从哲应声退下,心中暗自盘算,这样以来,仓场总督变成了仓场署,给事中变成了审计署,只是其他事务做了细分,添了几个主管,想必舆论不会太过反对……

见方从哲退下,李汝华却上前奏道:“启奏陛下,户部原有十三清吏司,分别对照各省。如今如何变更,还请示下。”

“按业务划分,”朱由校对此早成竹在胸,“至于如何划分,则由尔等共议。商议后交予朕御览,批准后实施。”

“臣等遵旨。”

君臣又商议几句,大殿内就静了下来见。已无事可谈,朱由校只得放诸人离去,自己转回乾清宫安歇……

皇帝自去休息,可大臣们却各有动作。方从哲约了李汝华,刘一燝、韩爌、周嘉谟等人却等了王安,其他几人则是三三两两,各自分头离去,想来今夜必是多少人的不眠之夜……

※※※

次日,十月初九,常朝日

因昨夜多饮了两杯,当宋平恩赶到午门外的时候,已是寅正二刻(四点半)。此时,官员们多已来到,正在那里三三两两的闲谈。宋平恩松了口气,找到户部所在方位,挤了过去……

宋平恩,两榜进士出身,现任户部浙江司郎中。正可谓年少有为,春风得意之时,宋平恩也因此自傲,言谈举止中未免有些倨傲。但因他是个有才干的,户部尚书李汝华也极其看重他,才未被众人排挤出户部……

卯时(凌晨五点)正,午门击鼓,令文武大臣列队从午门左右掖门进入,并按品级分列于奉天门前两侧。宋平恩便打起精神,随户部队伍鱼贯而入,在奉天门前对着城楼皇帝方向行了一跪三叩礼……

此后便是九卿六部大臣按照部门顺序,依次奏事或敬呈奏折,由皇帝作出有关决策。因与己无关,宋平恩便借此机会想起心事来……

前日,皇上突然下令,命各衙门钱粮仓库尽数划拨户部,还拨的甚急,竟在一日内完成,京中舆论一时猜疑不定。宋平恩虽官位卑下,但也知道户部犯了众怒,尚书李汝华位置难保。想到这里,宋平恩便犯起愁来,李汝华一旦离职,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第三十四章 王安的疑惑


class="width">当王安走进弘德殿的时候,门客汪文言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今上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啊,原本懦弱、贪玩、不知礼仪的校哥儿变了,现在的皇帝虽一如既往的不知礼仪,丝毫无君王之仪。-====-但好学、有主见,可谓天生英主,正是大明之福。”王暗自己劝自己,话虽如此,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皇上勤学上进,这是好事。可他以前毕竟不读书,那些治国的本领又是哪里来的?难道真如自己所想,皇帝身边有高人?……”

带着满腹疑问,王安走进了弘德殿。一进宫门口,却看见宫女正在为皇帝梳头。王安心中一动,便走上前去,换下宫女,自己给皇帝梳了起来……

“大伴,那些官员都走了吗?”朱由校从铜镜中看到了王安,便开口问道。

“他们都回衙门去了。”许是心中有疑,王安总觉得皇帝的言谈举止和以前大不相同,便淡淡的回道。

不想,朱由校却‘噗嗤’一笑,“大伴,你好久没有给朕梳头发了吧?!”

“是啊,”王安听了,心中也是感概万千。自从光宗皇帝即位,自己便进了司礼监,从此忙于公务,却又身体多病,只好勉力支撑。此后又连续发生了那么多事,让人目不暇接……。此时看看面前的少年,更是心生怜惜。“陛下,你也好久没做木活了……”

“是啊,”朱由校听了身体一颤,忙举起手掌,掩饰道:“朕好像都忘记了如何拉大锯了。大伴你看,”把手掌高高举起,“这上面的茧子好像都掉了不少……”

王安定睛一看,手掌上却如往常一般,伤痕累累,老茧丛生。便出言劝道:“陛下如今贵为天子,肩负着江山社稷。也确实不好再去做木匠活了……”

“朕知道,”朱由校用力的点点头,却吃疼的叫了一声,吓得王安连忙松手请罪……

“不妨事,大伴还接着梳。”朱由校毫不在意,又接着刚才话题。“朕如果还要做木匠活,那不是找骂吗?那些言官谏臣,可不是吃素的。”

“那倒也是。”王安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在朱由校的头顶百汇穴处,生有一个大大的黑痣,因头发盖着,旁人从不知晓。只有王安等宫中老人幼时抱过朱由校,才记得此事……。验明了真身,王安的心终于放下一般,便笑道:“那些读书人啊,可是想出名想疯了。”

“所以,朕才办了辩论会,给他们个出名的机会。”朱由校乘机兜售自己的治国理论,“日后,等朕掌控了局势,就让他们在邸报上写文章,只要不泄露朝廷机密,就任他们折腾。”

“这倒也是,陛下也可以从里面选些人才。”王安仔细一想,便哑然失笑。“只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能想出这些好办法……”

“还不是被那些人逼得。”朱由校得意一笑,“不过这毕竟不是正途。朝廷选拔人才,还是要科举正途,在简拔些勋贵子弟作为辅佐即可。”

“陛下能这样想,那就对了。”王安点头称赞,“科举,毕竟才是正途。可也不能冷了勋贵之心。”说着,话音一转,“陛下到是天生圣明,对这治国颇有研究。”

“大伴,你在取笑我。”朱由校的脸‘腾’就红了,“这算什么治国啊。只不过,前段时间你去了昌平,魏朝又不敢拿主意,那些大臣们朕又不敢信,只好找些事情做。却不想,还能得到大伴夸奖。真是侥幸。”

“可是陛下先掌握了邸报和东厂,又补选了阁臣,整顿了户部。外面的大臣们都在猜疑呢?看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王安不信,便出言试探。

“是吗?”朱由校眉头一挑,知道不好蒙混过去,便把自己思虑已久的理由搪塞了过去。“东厂可不是朕想夺大伴的权,而是见大伴身体不好,不愿劳累大伴。再说,东厂是做脏活的,大伴还是少挨点骂为好。”

王安听了,哭笑不得,只好谢过皇帝关心。心里却是一阵暖洋洋的……

“至于邸报,是骆思恭奏报,捉拿李如柏时,走漏了消息;朕又查问了一下,当年萨尔浒之败,也是邸报把军情尽数泄露。这才进行了整顿。”朱由校接着解释道。

“陛下整顿的好。”王安夸奖道。“打了那些大臣的脸,还让他们无话可说。”

“至于户部,朕是这样想的。”朱由校做出一番听了夸奖,洋洋得意的样子,接着说道。“如今各地灾情迭报,朝廷必须要有足够的钱粮,才能赈灾;必须要让百姓能老有所获,才能度过荒年;必须有一支精锐的军队,才能稳定局势。所以说,钱粮、良种、军队,好比这凳子的三条腿,缺一不可。”

“这世上哪有三条腿的凳子啊?”王安目瞪口呆,诺诺的问道。

“朕自己想的,还没造出来呢。”朱由校连忙解释。

“原来是这样。”想起皇上的木匠本领,王安倒接受了这个解释。“可依老奴之见,赈灾需要文臣操办,这凳子还是做成四条腿吧。”

“对啊,还是大伴聪明。”朱由校抚掌笑道。“不过,文臣这个凳子腿可不好收拾啊!”

王安也觉得好笑,自己却和皇帝讨论起木匠活了,便笑道:“不妨,这木材上有疖子,便用刨子刨掉;有糟心,就用……”

“凿子,”朱由校接了过去,和王安一起把这句话喊了出来。登时觉得有趣,便和王安哈哈大笑起来……

主仆之间一阵畅谈,顿觉的亲近不少,可王安心中还有个疑问不解,便问道:“陛下是怎么想出那个灾情统计表的呢?”

“大伴教我的啊。”朱由校漫不经心的应道。

“是奴婢?”王安吃惊不小。

“对啊,”朱由校应道,“以前,朕做木活,你不是总拿个账薄过来。告诉朕,这个月用了多少材料,上个月又用了多少,上上个月……,都快把我烦死了。”

“就因为这个?”王安瞪大了眼睛,却想起东宫旧事,心中一阵温暖,看向皇帝目光又多了几分慈爱……

“对啊,”朱由校扭过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大伴,你知道不知道。那些大臣拿着奏章,说哪里哪里受了灾,要减免赋税,要拨钱粮救济的嘴脸。和你当初让我节省,说宫中用度不够的样子,真的是一样的可恶啊。”

“可恶?”王安顿时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在发烫似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对,可恶。”朱由校心中暗笑,便接着忽悠。“朕不相信灾情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就把他们报的灾情都标在表格上,做成账目来看,也好了解下这批木材的底细。却不想,灾情那么严重。”话语逐渐低沉,两滴清泪缓缓地顺着脸颊落下……

“陛下,”王安只觉自己是那样的可恶,年仅十六的皇帝已经在为国事操心,自己却在妄加猜忌,真是该死……



第三十五章 农事


class="width">君臣二人一阵详谈,终于消除了心结,朱由校更把自己对政局的一些想法告诉了王安,并听取了王安的一些建议。正说到酣处,却听见宫人来报。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讲、日讲官孙承宗和詹事府少詹事兼河南道监察御史徐光启联袂求见。朱由校便让王安陪着,在弘德殿接见孙、徐二人。

徐光启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从表面上却看不出老态。他身材魁梧,脸色黝黑,双手布满老茧,如不是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儒雅气息,又身穿官服,朱由校必定以为这是个老农,而现在,他对徐光启只有敬重之意……

“徐爱卿,”朱由校温言向问,“你的《番薯疏》朕已经读过了,确为真知灼见。而朝廷的困境,朕也命人给你细讲过了。你可有何建议,尽管讲来。”

“启奏陛下,……”

徐光启刚要起身进奏,却被朱由校打断,“徐爱卿只管坐着讲,不必起身。”

“遵旨,”徐光启退却不得,这才半个屁股沾着椅子,斜着坐了下来……

“启奏陛下,以臣之见。北地灾害连连,唯有抓紧备荒,积极救荒。才能挽回颓势。”徐光启言道。

“那又如何备荒?”

“启奏陛下,备荒当以预弭为上,有备为中,赈济为下。”见皇帝饶有兴趣,徐光启便接着解释道,“预弥为上,则为浚河筑堤、宽民力、祛民害。如此可给民生息,使民能够自立。同时,可鼓励垦荒,兴修水利,使民能安居乐业。”

“嗯,朕明白了。”朱由校接着道,“有备为中,则是要准备好救灾物资,如发生灾情,要立即赈济,避免民乱。对否?”

“圣上圣明。-====-”见皇帝这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徐光启有些惊讶,连忙应道。

“朕听说,九边军户屯田,往往收的还没有种的多。徐爱卿又如何能保证百姓垦田后,能有收获呢?”朱由校却又提出个尖锐问题。

“启奏陛下,臣以为九边屯田,颗粒不收,实因气候寒冷、天气干旱、土地贫瘠,原有粮种不能适应。”徐光启连忙奏道,说到一半,却想起皇帝曾下旨求良种。便转过话头,奉承道:“陛下天生圣明,想必早知此中情弊,才有下旨求耐旱、耐寒、耐贫瘠的良种之举,真乃百姓之福份。”

朱由校闻言心中得意,却说道:“朕那是病急乱投医,一时急切而已。后来听得孙爱卿推荐,才读了爱卿的《番薯疏》,倒是颇有启发……”

旁边陪坐的孙承宗连忙起身奏道,“为国荐才,此乃臣的本分。”

朱由校点点头,示意孙承宗做下。却又讲道:“依徐爱卿所见,这推广良种,真的如你那《番薯疏》序文中所言,确实可行乎?”

“启奏陛下,确实可行。”徐光启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言道:“臣不敢欺瞒陛下,以前人之见,作物适合何处种植,当依照风土,万世不易。此乃‘风土论’。但经臣多次试验,发现原本史书上记载不宜栽植的作物,现在亦可以种植了。臣这才有了推广番薯等良种之议。”

朱由校有些不解,忙问道:“何为风土?”

“启奏陛下,此为农学术语。‘风’即气候,‘土’即地理,两者合一,才有了作物生长。”徐光启连忙解释道。

“朕明白了,”朱由校稍一沉吟,便明白过来。知道这只是古人片面的理解事物,才造成了思想僵化。“如今气候变冷了,也就是风土中的‘风’变了,那原先种植的作物就不能生长了。徐爱卿却能找到符合现在风土的作物。对吗?”

“这~”徐光启一愣,却迅速明白过来。“陛下说的对,是臣钻了牛角尖。不是前人的‘风土论’不对,而是臣理解错了,没有想到‘风’变了,原先的作物自然要减产。陛下真乃天生圣明,生而知之。”

看着徐光启那略显崇拜的目光,朱由校心中一阵自得,却随即明白过来。问道:“即然如此,徐爱卿可知种什么为好?”

“番薯,”徐光启一口咬定,“启奏陛下,当推广番薯。”说罢,不等皇帝发问,便滔滔不绝的解释起来。“万历二十二年,福建全境受灾,巡抚金学曾下令推广番薯,才度过灾荒。臣曾在天津试种,一亩种可收数十石,胜谷麦二十倍,实为救灾良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章,“臣总结番薯优点,得出‘十三胜’。请陛下御览。”

王安接过奏章,转交给朱由校。可朱由校并不打开观看,只是谈谈笑道:“臣下旨求良种,本应试种之后才给予封赏。但朕信得过孙爱卿和徐爱卿,这试种就免了吧。大伴,”朱由校转向王安,“当初朕说要封什么来着?”

“启奏陛下,当初有旨意。有献耐旱、耐寒、耐贫瘠良种者,可封伯爵。”王安奏道。

“好,那朕就封徐爱卿为……”

“陛下不可,”见皇帝就要封赏,徐光启连忙跪倒奏道。“陛下,这伯爵之位,臣不敢当。”

朱由校见徐光启推辞,便笑道:“有何不敢当,有功当赏。某非,爱卿要朕做个无信之人?”

“臣不敢,”徐光启连忙否认,奏道:“启奏陛下,臣献这番薯,实耐不得寒冷。不符合皇上求良种的旨意。请圣上明见。”

“番薯不耐寒?”朱由校奇道。

“正是,番薯种植时间为谷雨前后,至霜降时收获,产量较大;也可在芒种前种植,至霜降时收获,产量较小。但收获后可以种植小麦,至芒种收获。此一年两熟也。”徐光启详细解释道。

“原来如此,”闹了个乌龙,朱由校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忙问道:“那在边地种植番薯,能行吗?”

“可以。纵有减产,也可当得半年粮。”徐光启连忙奏上。

“即然如此,”朱由校连忙掩饰道,“那这个伯爵,徐爱卿也当得起啊?还是不要推辞了。”

徐光启一阵无奈,我一个文臣,要那个伯爵干什么,又是个不能传给后代的。再说,因献良种得爵,岂不受人耻笑。便搪塞道:“陛下,臣生平所愿,是为君治平天下。还请陛下体谅。”

朱由校一阵纳闷,怎么这伯爵成了烫手山芋了?正要详问,却听得旁边的王安言道:“陛下,徐大人是文臣。文臣平生所愿,是生为文渊,死谥文正。还是依了徐大人吧。”

朱由校一阵无语,发现自己完不成徐光启的这两个心愿,只好点头答应。却又提出一个建议。“徐爱卿,朕刚在户部成立了一个农业署,负责全国农事。徐爱卿可否能屈就此位。”

“臣遵旨,”徐光启大喜,连忙应道:“能陛下分忧,此臣之本分。”说罢,却又犹豫道:“陛下,臣如今正在通州负责练兵。却不知何时能够上任。”……



第三十六章 兵事


class="width">听徐光启说他正在通州练兵,朱由校心中一阵纠结。-====-心想,你一个科学家,农学家去练兵做什么?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只要你能让大明的粮食增产百分之一,那就比你练就十万大兵要强……

话虽如此,可爱臣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便做出一番好奇的样子,问道:“徐爱卿,你练的兵,如何啊?”

贸然得到皇帝赞许,徐光启也有些飘飘然。便奏道:“启奏陛下,萨尔浒战后,臣曾向先帝(万历)进奏。“用兵之道,全在选练”,“选需实选,练需实练”。蒙先帝不弃,让臣于通州练兵。但掣肘颇多,原定签发十万兵卒,至今只有两万。粮秣器械亦不充足,只好勉力支撑。”

“萨尔浒?”朱由校听了,却不曾帮徐光启解决问题,而是问道:“以爱卿之见,萨尔浒之败,是何缘故?”

徐光启稍一沉吟,便奏道:“臣以为萨尔浒之败,败在军情泄露,军备不足。萨尔浒之战中,我大明兵将俱奋力征战,但军备不足,如总兵官杜松便因乱箭透过头盔所亡,”徐光启解释了一句,便又接着言道,“仓促出兵。又军情泄露,才有此惨败,着实可惜。”

孙承宗在一边听了,连忙接到。“可朝野舆论,俱以兵将贪功冒进,萨尔浒之战阵亡将士,至今未得到抚恤。实在令人心痛。”

朱由校一惊,忙看向王安,见王安微微点头,心便是一沉。正色道:“不管那些兵将又和功过,但毕竟是死于国战,岂能不予抚恤。

大伴,这事儿你要抓紧催一下,不要让那些将士流血又流泪。”

“老奴遵旨。”王安一惊,连忙应道。

“陛下圣明。”见皇帝如此虚心纳谏,徐光启和孙承宗惊喜之余,连忙出言奉承,一时谀辞不断。

“徐爱卿,”朱由校想了想,又对徐光启言道:“如今农业署尚未建立,你去内阁见过方爱卿后,要尽快上任,把衙门先建立起来。至于通州兵营,则让兵部派员接受。”

“臣遵旨,”徐光启躬身应道,“只是,臣这些日子练兵,却有些心得,不知……”

“可有文字?”朱由校问道。“如有,则送进宫来,待朕阅后再议。”

“臣遵旨。”徐光启应道。

“去吧。”朱由校点点头,便命徐光启、孙承宗二人告退……

※※※

弘德殿内

看皇上捧着徐光启进献的《番薯十三胜》,看得津津有味。王安便稍微的动了动站得发麻身体,小声问道:“陛下,这番薯是何物?那徐大人怎么说如此玄乎。”

“哦,”朱由校一愣,笑了笑。“真也没见过。不过,朕信得过徐爱卿和孙爱卿。大伴,你没发现那徐光启和朕以前有点像吗?”

“这个,”王安有些迟疑,仔细想了想,道:“老奴不曾发现。”

“他的手。”朱由校提醒道。

“手?”王安更摸不着头脑,郁闷道:“老奴还是不明白。”

“他的手像农夫,不像读书人。”朱由校有些感慨,“想必如他所言,那番薯是他亲自种过的。一个朝廷官员,如不是痴迷于此,又怎会干农活呢?”

“这~~”王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皇帝是拿自己干木活来和徐光启做比较啊?嗯,确实像……

和皇上谈笑了两句,王安便乘机把自己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陛下,徐大人练得那只军队,你不该贸然交给兵部?”

“这是为何?”朱由校放下奏章,奇道。

“陛下有所不知。”王安连忙解释道:“那徐光启虽是个文人,但甚好武事。他主张‘求精’‘责实’,又不过分克扣军饷,通州的两万兵卒被他训练的甚是精锐。如今陛下贸然交给兵部,怕过不了多久,这只精兵就荡然无存了……”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一愣,笑道:“没想到这徐大人还是个全才。对了,他说他写了不少兵书,大伴可曾见过?”

“陛下,通州近在咫尺,却突然多了支军队,宫里自然时刻盯着,那徐光启的一举一动,东厂都有记档。老奴也曾关注过,依稀记得有……”王安仔细回想了下,说出了一大串书名,“有《选练百字诀》、《选练条格》、《练艺条格》、《束伍条格》、《形名条格》(列阵方法)、《火攻要略》(火炮要略)、《制火药法》等等。”

“这些东西实效如何?”

“这个,老奴不懂兵事,也看不出好赖。可据番子回报,”王安一阵尴尬,言道:“徐光启部比别的练得要多,要苦。”顿了顿,有解释道:“其他军队十天半月练个一回,站站队列,便可解散。而徐部则是五日一练,而且一练就是一天。”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却不时在诽谤,后世中学生还要每日跑操,可这大明的兵卒五天训练一次就算得上是精兵,难怪打不过满清呢?却面色如常,问道:“那依大伴之见,又该如何处置?”

“陛下,让御马监接管吧。”

“御马监?”朱由校一愣,连忙问道:“这御马监的兵饷是哪里发的?”

“启奏陛下,这京城的武官俸禄、京营兵饷,名义上都是内廷发的,只是走了户部的账,从太仓支给而已。至于御马监兵饷,却与众不同,是直接从内帑中支给,在内承运库领取。”王安对皇上一股脑的把内廷财权交出,早已心生不满。乘此机会,连忙解释,也好挽回些局面……

“朕当日倒是有些孟浪了。”朱由校明白王安的意思,可财权归一影响甚大,也就不再给内廷开这个口子。指点道:“大伴可去传旨,让徐光启把所部交给御马监。然后,清点下御马监兵卒,做个预算,让户部按预算进度给钱即可。”

王安有些失望,便问道:“陛下,宫中其他衙门是不是也依照此例?”

“不仅宫中衙门,外朝其他衙门也要照此办理。”朱由校回答的斩金截铁。



第三十七章 迎头一击


class="width">这几日,朱由校发现,不知是何原因,王安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了。早也没有以往的那种生疏感,更是多了种宠溺。对,是宠溺。就好像一个老人对着自己的儿孙一样,慈祥的目光,让从不曾享受过天伦之乐的朱由校不由自主的沉沦进去……

可就在朱由校自觉解决了身份危机,自己可以大展手脚的时候。迎来的不是赞扬的掌声,而是当头的一棒,让他真实的明白,大明的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

弘德殿内

朱由校看着面前御案上的厚厚一摞奏章目瞪口呆,心中暗想,怎么今天的奏章装混到了一起。随手拿起上面一本,却是弹劾李汝华的,心顿时一沉。看看御案前,通政使姚思仁正低着头,等待皇帝发话。

“姚爱卿,”朱由校好不容易才醒过神来,“今天的奏章,都是弹劾大臣的?”

“不,不是。”姚思仁心中暗骂,这个活计还真不是人干的,总是给皇帝带来坏消息,这皇上能有好印象吗?可事到临头,又岂能退缩。便正色奏道:“启奏陛下,这里面还有少半是弹劾圣上的。”

“弹劾朕的?”朱由校更加纳闷,便在奏章中翻动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一本,正想细看。一抬头,却看到姚思仁,便让他退下。那姚思仁如蒙大赦,行礼后,急忙逃窜。

虽知道明朝大臣骂起皇帝来毫不留情,可朱由校登基以来,还没接到过多少弹劾自己的奏章。便带着几分好奇心,一本本仔细看了起来。起初几本还好些,都是劝谏皇帝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的。<<>>朱由校便对照自己的言行,虚心纳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倒也看得津津有味。可看到后面几本,且愈加恼怒起来。最后,更是将奏章一扔,大声呵斥小黄门,“去把大伴找来……”

功夫不大,王安便急匆匆赶来。一进宫门,便看见皇上正坐在那里生闷气,地上扔的全是奏章……

“陛下,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王安弯腰捡起一本奏章,粗粗略读一遍,却发现上面写着“陛下举止无状,非人君之礼……”。不由笑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这些还不过分吗?”朱由校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王安。“这些奏章可是把我骂的狗血喷头啊?”

“陛下,你曾对老奴说过,外臣邀名心切,好出大言。怎么事到临前,自己却忘了?”王安劝道。

朱由校默不作声,脸上却带着种委屈的表情……

“其实,即使外臣不说,老奴这几日也要向陛下劝谏。”王安叹了口气,不曾安慰朱由校,却道:“陛下这些日子,做的也太过了。”

“太过了?”朱由校不解,想起前几日魏朝也说过自己对大臣‘太过了’。连忙问道:“大伴,朕那些地方做的太过了?是让户部专理财政吗?”

“不是,是陛下对大臣的态度。”王安摇摇头,却说出一句让朱由校吃惊的话来。“陛下可是在恐惧着什么?怎么对大臣那么客气,甚至近似懦弱?”

“这~~”朱由校的脸庞顿时僵住了,心中更好像惊涛骇浪。‘他发现了?’朱由校差点跳起来,‘这可怎么办……’。

幸好,王安并没让朱由校回答,而是自己给出了解释。“老奴知道,陛下骤登大位,有些不适应,少些自信。可陛下不要忘了,天子毕竟是天子,是亿万兆民的主人。正可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只管发号施令,那些大臣只有俯首听命的道理。而如今,陛下却对大臣优待太甚,让他们有些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可是,”朱由校脸一红,知道是自己前世的自卑和今世的胆怯在作怪。却狡辩道:“那些大臣进谏,我如置之不理,岂不是更加不好?”

王安摇头苦笑,暗叹皇上天真,便劝道:“天家需要尊严,陛下虚心纳谏,这是好事。可也要让那些大臣明白,陛下纳了他们的进言,是给他们的荣幸。”顿了顿,见皇上若有所悟,便继续劝道:“那些读书之人,是最会揣摩人心的。陛下如离其太近,必定会被诱惑,对其言听计从,到那时,岂不是酿成大错?还请陛下三思。”

朱由校暗自苦笑,自己还真愚蠢,难怪在前世连个小头目都没混上。看来不是自己没背景的原因,而是自己不是那块料……。想到这,顿感沮丧,便问道:“大伴,你说朕该怎么办?”

“陛下不必担忧,”王安见火候已到,皇上已经有所明悟,便不再多说,免得打击过甚,反而不美。缓了缓,王安又劝解道:“这处理政务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熟稔的,这需要长期积累,陛下只要多读书,多用心,定能成为有道明君。至于现在,陛下可加快学习礼仪。只要礼仪精通,一举一动都符合礼仪。那些外臣,必不敢小瞧了陛下。”

“朕明白了。”朱由校点点头,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道,用各种礼仪来约束人心,彰显皇权。自己只要以礼相待,那些大臣们倒也能唬住一时。‘关键还是要努力学习啊,’朱由校想道。

正感叹着,朱由校却又想起一事,忙向王安请教,“大伴,这学习礼仪也需要时间。在这之前,真有要怎么做?”

“这个~”王安一愣,稍加思考后便给出了答案,“陛下可多看少说,后发制人。”说着,王安指了指那堆奏章,言道:“按照惯例,这些奏章陛下过目后,要交给内阁票拟。陛下可以根据票拟作出决断。如果召见大臣,也要由着那些大臣讲,陛下千万不要轻易表态。如此一来,那些大臣摸不清陛下态度,便不得不敬畏圣上。”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不由苦笑,自己这些日子可真的太轻忽了,怕是那些大臣都在背地里笑自己吧。一时间,有些沮丧……

过了好久,朱由校才打起精神来,问道:“大伴,这些奏章里还有弹劾李汝华的,是不是那些大臣对朕‘财权归一’不满,才迁怒于李爱卿啊?”

“不满是有的,但更多的,恐怕是因为李汝华手中权力大增,有些眼红罢了。陛下可交给内阁,让他们议论。”见皇帝并没有被吓到,还操心政事,王安心中暗暗称赞,对朱由校更高看了几分。“等内阁票拟后,陛下再做决策。”

“这样也好。”朱由校点点头,边让小黄门把奏章尽数送往内阁……



第三十八章 游说


class="width">酉时,兵科给事中杨涟出现在户部尚书李汝华的私邸门外。-====-

把名刺交给守门的家人后,杨涟正了正衣冠,一脸肃然的屹立在李府门外,等着门子进去通报。此时正是酉时一刻(下午五点十五),西斜的夕阳照在杨连身上,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显得有些凄凉,却又给杨涟身上平添了几份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此时正值冬日,农闲无事,北京城内闲汉甚多。见到一官员站在李尚书门口求见,便纷纷围聚过来,打听消息。功夫不大,杨莲身后,便围上了一群闲汉,正在那里议对着杨涟指指点点,更有好事者开出赌盘,看李汝华何时出来。

其实,杨涟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在八月里,他也这样做过一次,只不过,当时的目标不是李汝华,而是内阁首辅方从哲。当时,万历皇帝病危,却迟迟不召太子进宫侍疾,杨涟便采取行动,一边劝太子尽早进宫侍疾,一边求见方从哲,用尽手段,逼迫方从哲率领群臣一日三问皇帝病情,这才保得太子登基,是为泰昌帝,杨涟也因此简在帝心。后来,更做了当今天启皇帝的顾命大臣。如今,杨涟站在这里,为的却是劝李汝华请辞,以缓解朝中剑拔弩张的气氛。

前几日,皇帝突然下令,财权归一,由户部掌管。后又在户部下面分署,设了八个侍郎。自那时起,朝中便暗流涌动,一些人士便四下联络,交章弹劾,攻讦户部尚书李汝华欺君媚上,谋夺其他衙门职权……。眼看朝中党争再起,皇帝却一反常态,行事迟疑起来,这更给了攻讦者信心,把当朝的户部尚书,骂的是狗血喷头……

杨涟正暗自思付着,却听见身后一阵骚乱。

忙回头观看,这才发现,因李汝华迟迟不肯出来,那些闲汉便有人按捺不住,大声鼓噪起来,竟想制造事端,逼迫李汝华出来相见……

杨涟暗自叫苦,刚要出言喝斥,却听见李府大门一阵响动,扭回头来,却见户部尚书李汝华大步迎来,看样子是要亲自出来迎接。杨涟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这聚众闹事,围攻大臣官邸的罪名自己是逃不掉了。却不敢怠慢,忙上前几步,对着李汝华躬身施礼。

“下官兵科给事中杨涟,拜见尚书大人。”

“文儒,今天怎么有闲到老夫这里一聚?”因杨涟曾做过户部给事中,和一直担任户部尚书的李汝华相当熟捻。李汝华便摆出一副和善长者的样子,直呼杨涟的字,拉着他就往家中让。“文儒,今日到了老夫这里,可是稀客。老夫备了点薄酒,还请文儒赏光。请进,请……”

杨涟也不惺惺作态,顺着李汝华的语气,应道:“如此便打扰了。”

……

酒过三巡,李汝华才开口言道:“文儒今日到光临寒舍,可不仅是来陪老夫喝杯水酒吧?!”说着,用手捻了捻胡须,“文儒有事,尽管开口。老夫只要能尽微薄之力,定不推辞。”

一旁陪酒的清客听了,颇感诧异。这几日,打着各种旗号来府上求官的不在少数,李汝华都是能推则推,能躲就躲,从不正面回答。可今日,却为何不待来人开口,便应承下来,委实有些奇怪……

不料,杨涟一开口,更是惊了清客一跳,心中暗自责骂自己,眼皮薄、见识短,不识真人面……

杨涟放下手中酒杯,长叹一声,道:“大司徒可知大祸临头否?”

李汝华一愣,心中暗自好笑,这杨涟是想来说服我吗?怎么出此大言恐吓?面上去不动声色,反问道:“文儒何出此言?莫非老夫行事有何不妥之处?还望文儒不吝赐教。”

杨涟见李汝华面色如常,知道其不信,便接着言道:“大司徒对前些时,圣上下旨财权归一一事,如何看待?”

李汝华暗自好笑,却脸色肃穆,双手一抱拳,对着皇宫方向微微一祷,正色道:“此陛下圣明之举。”说罢,对着杨涟解释道:“高景逸(高攀龙、东林大佬)曾言,天子无私财。今圣上圣明,将内帑尽数交外朝处理,正可谓体察民意,圣明之举。”

杨涟不得己,也和众人站了起来,祝福了一番皇上圣明,才坐回原座。却又言道:“陛下将内帑交给外朝处置,此为圣明之举。然户部却又收了原本归各衙门分属的杂项,如此一来,大司徒大权在握,却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外面非议者,可是不少啊。”

“这收了各衙门的财权,可不是本部所提。”李汝华的眉毛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一丝阴郁从脸上飞速闪过。辩解道:“圣上突然下旨,将内承运库交予户部掌管,内廷自然不服。这才有了财权归一、户部专理之举。难道说,我等大臣,只能苛责皇上,不当拥有私财。对自己却要给予宽待不成?如此一来,内廷如何肯服?若继续闹将下去,岂不是便宜了内廷?”

“这~~”杨涟一阵尴尬,知道李汝华确实冤枉。可如今却是众议纷纷,以李汝华为靶子,非要让这个夺了各衙门财权的户部尚书赶下台不可。而禁宫内,皇帝却一言不发,只管将这些奏章转到内阁票拟,然后便留中了事……

“大司徒,”杨涟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却最终一咬牙,撩起衣裳给李汝华跪下了。骇的李汝华连忙避让,又上前搀扶,口中更是迭不住的嚷着,“文儒,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大司徒,”杨涟却坚持不起,言道:“请允文儒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李汝华急的直跺脚,这杨涟可是清流领袖,如今却在自己府上跪地不起,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听得杨涟要提请求,忙应道:“文儒只管说,李某如有能力,自当照办。”

听到此言,杨涟跪直身体,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李汝华,言道:“下官请大司徒告老还乡。”

“什么?”李汝华瞪大了双眼,看着杨涟气道:“文儒莫非在说笑不成?这玩笑可开不得?”

看着杨涟一脸坚定的盯着自己,李汝华惊疑不定,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杨涟这是在给自己玩真的。

后退两步,在座位上做下,李汝华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沉吟起来……

一旁陪客的清客按捺不住了,上前拉住杨涟的衣襟,气急笑道:“你是哪里来的东西?竟然来到这里撒野?……”说着,便挥起拳头,刚要动手,却被杨涟一把推开……

“本官是大明兵科给事中,自与大司徒讲话。”

清客一愣,见杨涟目光坚定,不由有些心虚。回过头,见自家东主脸色正阴晴不定,却仰天长思,对面前闹剧置若罔闻……。心中一阵迟疑,最终发下杨涟,后退一步,侍立在旁边,等着东主发话。



第三十九章 请辞


class="width">过了好半天,李汝华才回过神来。

脸色淡然的问道:“杨大人,李某可是与你有仇?以前曾得罪过你?”

“不曾,”杨涟正色答道:“杨涟曾在大人麾下效力,颇得大人照顾。”

“可是李某行事不端,惹了杨给事中反感?”

“不曾,”杨涟跪在地上,正色答道:“如大人行为不端,杨某早就上疏弹劾,又岂会跪在这里,恳求大人致仕。”

“可是李某居官昏庸,于国无益。才让杨大人非要驱逐为快?”

“不,李大人练达勤敏,立朝无党阿,实为朝廷栋梁之臣。”

“那又为何如此逼迫老夫?”李汝华大怒,戟指骂道:“莫非认为老夫可欺吗?”

“司徒明鉴,”杨涟叩首道:“杨涟此举,毫无私心。实为了朝廷大局着想,更是为了司徒身后名啊。”

“是吗?”李汝华气急而笑,坐回原座,笑道:“杨大人请起,坐下来给李某好好说道说道,李某又怎么妨碍了朝廷大局。”说罢,环顾左右,喝道:“来人,撤去这些酒菜。给杨大人上茶,让老夫静听杨大人如何肺腑之言。”

旁边的杂役家人忙摈住呼吸,蹑手蹑脚的上前伺候,把那些翻了的桌子椅子撤去,给两位大人送上清茶……

杨涟轻啜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才开口言道:“这财权归一、户部专理,却为良策。对解决朝廷财力匮乏,实为良方。~~~~可如此一来,大司徒却得罪了朝廷上下。宫内宫外,无不以驱逐大人为要务。大司徒如今如在火上,稍不留意,必将粉身碎骨。何不及早抽身,脱此困局?”

李汝华为官多年,深知得罪了皇帝不可怕,无非是丢官罢职。可得罪了同僚,却要举步维艰,甚至难保身后事,为此更是小心谨慎。如今,自己确实冤枉之极,只因当日一时侥幸,不曾推却皇上户部专理财政之举,却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李汝华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外边弹劾自己的奏章越来越多了。

“杨大人,”李汝华小心应对,只因为面前坐的是清流领袖。如得罪了清流,势必会让自己名败身裂、遗臭万年。小心筹好言辞,问道:“当日内阁突然召集七卿,言及户部专理财政之事。李某以为,如此可节制内廷财政,使其有所约束,才不曾推却。这本是一心为国之举,为何却得众人责难?”

“司徒有所不知,”见李汝华松口,杨涟想起自己目的,忙解释道:“司徒只是为君父代过而已,那些小人或因自身权利受损,或羡慕司徒权力大增,实蝇营狗苟之辈,不足道哉。但……”

杨涟住口,环顾左右。李汝华会意,忙命众人退下……

见四下无人,杨涟才继续言道:“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实逃不过朝中正人之眼。大司徒但请安坐,必定会有正义之辈上疏维护。但不知司徒可曾发觉,大内意向甚为可疑。”

李汝华的心猛地一沉,连忙问道:“愿闻其详。”

不想,杨涟却又卖起了关子,问道:“圣上登基已有月余,司徒以为圣上行事如何?”

李汝华一愣,心中有些责怪,如此就交浅言深了。便含糊道:“圣上天资聪颖,亦心怀黎民。假以时日,必为有道明君。”

“司徒所言甚是。”杨涟也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唐突,李汝华心中有疑。便顺着李汝华的话向下讲,“圣上一心向正,欲做个圣主明君。但毕竟年幼,虽好学不倦,但行事尚显急躁,正需我正气之辈出面匡扶,才不致受奸邪小人蒙蔽。”

李汝华点头应是,心中却在不停思索,这杨涟到底是何目的……

见经过一系列铺垫,杨涟觉得李汝华已经有所准备,才爆出了一个猛料。“下官和同僚商议,皆认为圣上犹豫不决,是受了小人蒙蔽,要取消命户部代管内承运库的诏书……”

“什么?”李汝华脸色大变,忙问道:“此事可有凭据?”李汝华明白,一旦内承运库被收回内廷,自己唯有身败名裂,为士林唾弃一途……

“圣上不是刚刚下令,让户部改制,以适应专理财政之局。怎么会……”李汝华疑心渐起,看着杨涟笑道:“杨大人莫非在眶我?”

见李汝华生疑,杨涟却面不改色,答道:“司徒,莫非忘了内承运库最早的用途?”

“最早的用途?”李汝华一愣,重复道。却又听见杨涟接着言道。

“内承运库原本是存放宫中用度的。如果,内廷在圣上面前进言,说内廷在户部支取财务不便,仍让户部把内廷用度按年存于内承运库,专供内廷使用,又该当如何?”

“那样一来,户部专理财政之事,就成了笑谈了。”李汝华诺诺自语道,却又提起声音,摇头不信,“圣上圣明,绝不会如此行事。”心中却暗自猜疑,真的不会吗?不由得一声长叹……

“但户部目前却有八个侍郎,”杨涟话锋一转,却又提起当前政局来。“皇上曾有三年不动辅政大臣之言,但可以肯定,三年后,朝局必定大变,这些侍郎会更进一步。”说罢,杨涟不再言语,只看着李汝华不语。

李汝华心里打了个突儿,这才明白自己处境的险恶。自己身为户部尚书,这八个侍郎最少能安排一半,如此却犯了众人忌讳。而户部专理财政,却得罪了户部外的所有人。如此内外交困,怕是皇上也容自己不得。不由得一声长叹,心中暗道,‘还是尽早抽身为好’……

李汝华主意已定,便把一切荣辱放下。站起身来,却对着杨涟深深一礼,言道:“谨受教。”……

次日,李汝华上疏,称自己年事已高,如今体弱多病,精力不足,面对当前局势,实在有心无力。恳请皇上,准许致仕。

奏章上还言道,户部专理财政,是定国良策。请皇上不要受小人左右,务必要坚定此策。才能摆脱当前困境,为赈灾、平定建虏筹集资金。

此奏章一上,朝中舆论为之一变,皆交口称赞李大人不恋栈位,实为人臣楷模。



第四十章 资政


class="width">自从那天听了王安的话,朱由校深以为是,便每日勤学各项礼仪制度,毫不懈怠。

学习之余,也把内阁票拟后的奏章逐个翻看,细细揣摩,以求能尽快掌握治国这个高级技能,做好皇帝这份职业。如此谨言慎行,落到朝臣眼中,可就让那些喜欢瞎琢磨的琢磨上了,一时间,朝廷上下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一些急躁的,便乘机鼓噪起来。安定月余的朝政,又开始暗潮涌动……

这日,朱由校正抱了叠奏章,座在那里,和内阁大臣那些模糊两可的票拟较劲儿。司礼监掌印王安捧了本奏章走了进来。

走到跟前,王安小声叫道:“陛下,这里有本奏章,内阁不敢票拟。”

“哦?”朱由校有些奇怪,这几日他深深体会到,那些秉政大臣的自以为是。在大臣心中,自己只需做个木偶,一切事物听内阁处置便可。如今见到内阁还有不敢批示的奏章,有些奇怪,问道:“什么奏章?谁上的?”

“启奏陛下,户部尚书李汝华请求致仕。”王安恭恭敬敬的把奏章递了过去,虽然和皇帝情分颇深,可王安也是老成精的人了,知道皇上的情分可是用一点少一点,自己还是恭敬点好。

“致仕啊?不想干就准了便是,内阁怎么还磨叽起来?”朱由校漫不经心的接过奏章,信口道。

王安一阵苦笑,没有接皇帝的茬儿。

“是李汝华?!”果不出王安所料,皇帝刚一细看奏章,便惊叫一声。“大伴,这是户部尚书李汝华的奏章。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冷静。”王安见皇帝如此作态,马上低喝一声。提醒皇帝注意言行。

听到王安提醒,朱由校忙深吸了口气,暗自默念‘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如此念上几遍,觉得心情逐步平静下来,才开口问道:“大伴,这李汝华好端端的怎么请辞了?这是何原因?”

“李大人上疏,称自己年事已高,体弱多病,请求致仕。~~~~”王安见皇帝这么快就平静下来,满意的点点头,冷静的回禀道,“另据东厂探子回报,李汝华上疏前,兵科给事中杨涟去见过李汝华。曾跪地请求,让李汝华自请致仕。”

“荒唐,”朱由校不满的皱了皱眉毛,又问道:“杨涟是怎么说的?”

“起初,说是户部专理财政一事,让李汝华得罪了朝廷上下。后来,两人密谈,探子不曾靠近。”王安不敢隐瞒,据实上奏。

朱由校有些奇怪,这些大臣不是最讲气节的吗?怎么三言两语便被说服了?不对,这里面另有文章。便问道:“依大伴之见,这李汝华是因何请辞?杨涟还会以什么理由劝他?”

“老奴不敢妄加推测,”王安刚出言拒绝,就发现皇上脸色不对。便又接着说道:“但若是老奴前去游说,则会责其大义。以陛下可能收回内承运库为由,令其请辞。”

朱由校哈哈大笑,“朕可没说过要收回内承运库。大伴,骗人可是不对的。”

见皇上如此大笑,王安却悠悠言道:“有时候,只需令其猜疑便可。”心中却一阵失望,虽知道不可能,但听皇上如此挑明,不会让内廷掌管内承运库,王安心中也是一阵纠结。

“这是为何?”朱由校猛的收住笑声,问道:“朕可曾做过那些让大臣起疑心的举措?”

见皇帝不解,王安便解释道:“自高攀龙提出,‘天子无私财’以来,限制内廷财权便成了朝臣心病。李汝华虽不曾明言,但执掌户部多年,能得陛下所允许,完成这一壮举,也可谓功成名就。”说完,又沉吟了一下,接着道:“另外,最近几日,弹劾李汝华者甚多,都以他扩张户部职权,侵吞其他衙门权利为由。陛下却迟疑不决,不曾明旨阻止,京师内已有谣言,说内廷说动陛下,要收回内承运库。”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这才明白过来,对于内阁为何不加以批驳,还是不解。便问道:“大伴,朕曾有言,三年内不动内阁、七卿,户部尚书自在其列。但内阁却不做批驳,反而上报。这是何缘由?”

王安听了一阵苦笑,答道:“陛下,你忘了,这次户部出缺,可是多了六个侍郎啊。”

“就因为这个?”朱由校一阵无语,却想起一事。问道:“徐光启可曾去农业署视事?”

“启奏陛下,徐大人力辞伯爵之位,被士林传为美誉;又精通农学,如此德才兼备,正是执掌农业署的不二人选。内阁和吏部都很认可,现已在农业署视事。”王安应道。

“不曾有人难为他?”

“不曾。”

“那就好。”朱由校知道,明朝大臣以廷推就职为荣,中旨特简为耻。深怕自己一时好心,却让徐光启受了委屈,另起波折。

问明了李汝华辞职的缘由,朱由校却头痛起来,自己该不该批准他致仕呢?一时间犹豫不决,便问王安。

王安却道:“陛下当日言明,内阁阁臣和六部尚书连坐,却不曾说,不许朝臣自请致仕。如何决断,还需陛下亲断。”

犹豫再三,朱由校最终决定,先按照朝廷礼仪,温言挽留再说。于是,命行人司传旨,户部专理财政一事不变,令李汝华继续留任。

不想,李汝华去意甚坚,一心要躲避朝廷争斗。如此几番挽留、坚辞后,朱由校下旨,免去李汝华户部尚书一职,晋散秩一级,准其致仕。但不许其离开京城,另赐下乾清宫资政一职。令其但有所言,可以资政名份,入乾清宫见驾。

此诏一出,百官惊诧。内阁首辅方从哲便率内阁阁臣入宫请见,详问此事。

朱由校答道:“资政者,意为资深从政者,只是给致仕老臣的一个名分而已。致仕老臣但有所思所想,欲上奏者,可以此上疏,不必由他人代转。也是为了集思广益,广开纳谏之门。卿等不必过虑。”

方从哲唯唯应诺,又提起户部尚书出缺,请求廷推补选。

朱由校答道:“方爱卿身为内阁首辅,又身兼户部尚书,当掌起部务,以为国理财为职责。至于户部尚书出缺,暂不廷推,留待三年后再说。”

说罢,朱由校不再听众人分说,直接令其告退。群臣愕然之下,只得接受这个事实,由户部侍郎直接向方从哲负责。

※※※

此后,朝臣一时摸不清皇帝真实态度,行事便更加小心起来,各方大佬竞相约束子弟,不要贸然生事。而朱由校又忙着学习各项礼仪,了解大明国情,也无心挑起事端。

如此一来,朝政却又出奇的平静下来,诡异的平静气氛,压的那些不知其中根底的官吏愈加小心谨慎,不得不忙于公务,生怕一不小心便丢了官职。

如此气氛下,终于到了腊月二十,各处衙门按例封印一个月。官员们才松了口气,暗自庆幸,泰昌元年终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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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弹劾 一


class="width">元宵过后,京城里的年味仍十分浓厚。

各种各样的把戏儿充斥着大街小巷,给孩子们带来不少乐趣,那些寻亲访友、做小生意的人们的更是络络不绝。按照往年惯例,只有出了正月,这年味才会慢慢淡去。

到了正月二十,各衙门开印之日。那些野了多时的官吏应了个卯,便各自散去。让奉命来察看情况的小黄门吃了个小小的闭门羹,无奈之下,只好上报给皇帝。朱由校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却不想惯着这些大爷们,便传下旨意,定于次日,正月二十一日开常朝,要好好的处理一下积累了一个年关的公务。

一声令下,各大衙门便开了锅,各衙门堂官像发了疯似的,派出所有人手,在京城里各处所在召集手下官员。好不容易,才聚齐人马,等到商议妥当次日朝会所奏公务,已是酉末(晚上七点),那些官员才苦笑着各自寻地方安歇……

※※※

天启元年正月二十一,周四

奉天门城楼上,朱由校透过珠帘看了看那些站立在寒风中的朝臣,一丝坏笑从嘴角一闪而过。四个多月来,养移体、居移气,他终于从一个后世公务员蜕变成了大明天子。如今的他,言谈举止中无不显现出皇家风范,令人心折。

“诸位爱卿,”见那些官员抖擞精神,过年时的松懈也一扫而光。朱由校自觉满意,便笑着说道,“你们看看,今日这些官员比起昨日如何?”

一旁侍驾的内阁阁臣相对苦笑,对皇上的这种霹雳手段大为惊叹。-====-过了半晌,才由首辅方从哲奏道:“陛下此举,一扫官员颓废之气,实为英明之举。”其他诸人也纷纷附和。

朱由校淡淡一笑,却对那些大臣的阿谀之言置之不理,径直对着小黄门吩咐道:“开始吧。”

小黄门领命,走到城墙前高声呼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斜刺里便冲出一人,大声嚷嚷道:“臣河南道御史顾造有本上奏,请吾皇恩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跪在地上,将一本奏章高高举起,等候皇帝发落。

文武百官一阵愕然,顿时乱成一团。慌得掌管常朝礼仪的御史连声高呼,‘肃静、肃静……’。一旁维护秩序的大汉将军也大声呵斥,才压下这波骚动……

原来,这常朝议事也是有规矩的,向皇帝呈递奏章、上表奏事都要按照一定顺序来。每次奏事都是从礼部开始,大明以礼治国嘛。然后是吏部、兵部、户部、工部等等。河南道御史顾造身属都察院,排在工部后面,位列第七。

可如今顾造不顾规矩,贸然上奏,已经犯下大罪,可他偏偏又是负责纠查百官礼仪的御史,执法犯法,罪加一等。一时间,都察院的御史们都耷拉着脑袋,自觉脸上无光。其他官员则冷眼旁观,坐待事情发展……

城楼之上,正在御前侍驾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暗骂自己的属下不争气,捅下这么大的娄子。有心下去训斥这个顾造执法犯法,没事找事。却想起自己身为左都御史,都察院堂官,如果手下犯事,却置之不理,难免会被人讳病。犹豫再三,最终下定决心,装出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走到皇帝面前,要为犯事的手下擦尾巴。

“启奏陛下,这顾造虽执法犯法,乱了朝廷纲纪,理应重罚。但细查其平日所为,尚显谨慎,对陛下更是常怀敬畏之心。”说着,张问达偷偷抬头,想看下皇帝脸色。却发现皇帝正盯着自己,忙垂下头来。小声请求道:“不想今日,此人竟如此胆大妄为,想必确有急事。还请陛下容其奏完,再行议罪。”说罢,长揖不起,等候皇帝发落。

穿越多时,朱由校早已不是昔日阿蒙,对国朝礼仪也是相当熟稔。如今,见有人甘冒丢官罢职的危险扰乱朝会,其中必有缘由。同时,上奏之人对自己欲上奏之事也深怀信心。只不知,在其身后支持他的又是何方神圣……

心中正在猜疑不定,却看见张问达出面为顾造求情,还请求容许顾造继续上奏。朱由校自觉明白了几分,便开口言道:“这顾造的奏章,可是都察院早拟定好的。要给朕个惊喜不成?!”

“臣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听皇上如此发难,张问达顿时吓的脸色苍白,连忙抬头为自己辩解,“臣等昨日虽有部议,但所商议俱为年假期间滞留之事。虽也有各署官员行为举止失当,拟本弹劾。但都是平常之事,并非急务,也用不着如此急躁,还请陛下明见。”说罢,更是头也不敢抬,静听皇帝发落。

见张问达如此惶恐,连口否认。朱由校不置可否,但心中也明白。这顾造擅自扰乱朝会,身后必定有人、有势力在支撑他,这也许就是张问达所属的东林党势力。但张问达却绝不会堂而皇之的在都察院内部会议上进行安排……

朱由校虽瞬间心思百变,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的应了声,“如此说来,这就是顾造的个人行为了?”

张问达暗暗叫苦,皇上怎么如此难缠,比起刚登基时,可真大不一样儿了。口中却不敢迟疑,连忙应道:“陛下圣明。这顾造或许还有同党,但绝不是臣所能知的……”

张问达正想再进一步为自己洗清冤枉,却又听见城楼下传来一声高呼,“臣河南道御史顾造,有本上奏。”登时,愣在了那里……

朱由校哑口失笑,这个顾造,还真是个急性子啊?看来是在下面等得不耐烦了。便道:“御史顾造,行为无状,君前失仪,着令罚俸一年;左都御史张问达,身为都察院堂官,约束下属无力,着令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

见仅仅罚俸了事,张问达才松了口气,连忙叩头谢恩。然后灰溜溜的站回朝列,不再言语。

处置完张问达和顾造,朱由校才示意小黄门,“……将旨意宣了,再去接奏章。”

小黄门应诺,忙把皇上口谕宣读了一遍,这才下去取了顾造的奏章,呈上御览。



第四十二章 弹劾 二


class="width">奉天门城楼上,朱由校取过御史顾造的奏章,一瞧题目,就觉得心头一紧。<<>>原来,这是一本弹劾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奏章——<请责罚辽东经略熊廷弼疏>。

只见奏章上白纸黑字的写着,“……熊廷弼出关已经逾年,耗费国帑无数,却寸功未立;(皇上)所赐尚方宝剑,反成了(熊廷弼)逞强扬威的道具。”更指出了辽东局面迟迟不决的危害,“……如今辽东每年耗费饷银八百万,实搜刮全国来供应辽东。长此以往,必民力窘困,民乱四起。”然后做出了可怕的预言,“……臣恐中国之祸不在辽东,而在萧墙。”

作为一个后来人,朱由校不得不承认,顾造所述,是很有道理的,也符合历史的发展趋势的。假设,朱由校还是老朱,还在论坛上发帖子评论历史,他一定会为顾造鼓掌叫好,然后回上一个大大的“顶”……

但如今看到这篇奏章的却是大明天子朱由校。因此,他需要好好考虑下,才能做出决断。

朱由校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才道:“顾爱卿所言极有见地,但如何处置,尚需斟酌。传旨,”在场众人忙提起精神,静待皇帝示下,“顾造所上奏章,确有见地,赏纹银百两。但所奏之事,事关重大,待朕与辅政大臣商议后,再做决断。”

在场的文武百官肚子里一阵非议,皇帝,你真抠,罚了人家一年俸禄,才赏了一百两银子,真会打算盘……。虽然如此,却无人敢于出面给皇帝说道说道,只好在朱由校的淫威下诺诺应是。

按照常理,皇上赏了银子,做了嘉奖,又给了台阶(事关重大,要和重臣商议),顾造就应当偃旗息鼓,接收安排。可谁成想,这顾造今天不知出了什么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嘴里还不停的嚷嚷道:“熊廷弼一日不除,辽东一日不能安定。请陛下早下决断,将熊廷弼缉拿归京。”

这下好了,大臣们原本还在那里疑惑,这顾造到底上了什么奏章?弹劾了什么人?这下子全明白了,弹劾的原来是熊廷弼啊?百官的目光,刷的一下子又转到了城楼上,静待皇帝反应。

朱由校那个气啊,怎么我说话不起作用了?真是给脸不要脸。刚想发作,却又冷静下来。走下御座,来到城墙前,面对着奉天门前的文武百官,开始了自己在大明朝的第一次公开演讲。

“诸位爱卿,顾爱卿所奏之事大家都已明了。但,顾爱卿所请求,免除熊廷弼职务,朕却不能立即答应。这是为何呢?”朱由校站在城楼上,将目光一一看向那些文武大臣。目光所到之处,文武百官无不低头……。朱由校自感得意,便接着说道:“这是因为,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朕不能仅仅听了一面之辞,便免了朝廷重将,这不是老成谋国之举。”

正说着,却瞧见顾造正跪在那里,心头一阵恼火,为顾造如此沽名邀誉。却不顾朝廷局势而暗自生气。便扭转话头,言道:“顾卿所请,太过急躁,尚需勤加磨砺,尚堪大用。”说罢,朱由校也不回去,只管站在那里,静待百官反应。

顾造听了皇帝对自己的评价,顿时觉得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心中更是暗叫,“完了,完了,这辈子完了。”为何?没看到皇帝亲口所说,要勤加磨砺吗?至于说磨砺多少年?等皇上再想起你吧……

不提城墙下如丧考妣的顾造,但说目前正站在皇帝身后的张问达。此时的张问达心中正可谓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作为都察院堂官,张问达早就知道顾造要弹劾熊廷弼,甚至连他联络了谁,和谁同党都知道。可他却有自己的小算盘,想借弹劾熊廷弼,来打击内阁首辅方从哲,便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了顾造等人。

不想,却事与愿违。先是顾造摆了他一道,丢了三个月俸禄。接着,皇上又撩出“拖延”法宝,容后再议。张问达深知,这弹劾熊廷弼,关键是要突然,果决。只有让方从哲为首的齐楚浙党来不及反应,才能除掉熊廷弼这个楚党大将……

想到这里,张问达不由得一阵犹豫,难道非要让自己出手不成?

见文武大臣们并无反应,朱由校松了口气,刚要说上几句场面话,把这件事揭过去。不料,突然间却听见一声高呼:“启奏陛下,臣广东道御史冯三元有本上奏。弹劾辽东经略熊廷弼罪状无谋者八,欺君者三。”

“准。”朱由校从牙齿里的恶狠狠迸出了一个字,却扭头看向张问达,看那张问达是何反应……

张问达强压心中欢喜,却做出一副惊恐失措的样子,对着皇帝诺诺应道:“臣,臣不知道啊……”。气的朱由校脸上一阵发青,却不好发作,只好回过头来,听冯三元上奏。

冯三元四十多岁年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此时此刻,他站在奉天门下,对着皇帝和文武百官侃侃而言,一口官话说的更是字正腔圆,声音洪亮……

“……(熊廷弼)自以为平定辽事非其莫属,每逢请饷,动辄以辞职要挟,声称‘要辽不要’。陛下每年耗费军饷八百万在辽东,又岂是不要辽东之意。此熊廷弼欺君一也。”

“……(熊廷弼)动辄上奏,辽东只有他能理事。可除他之外,其他官员都是废物不成。此熊廷弼欺君二也。”

“……(熊廷弼)动辄上奏,辽东无兵可战。但兵部所录,辽东却有大军,并年年开饷。如真的无兵,那这些粮饷又到哪里去了?此熊廷弼欺君三也。”

说罢,冯三元跪倒在地,叩首道:“臣之所言,句句实情。请陛下明查。”

话音刚落,一旁跪着的顾造便附和道,“臣顾造附议。”

“臣附议,请陛下严惩熊廷弼。”“臣附议。”……说话间,便涌过来一群大臣,跪在那里,请求皇上处罚熊廷弼。



第四十三章 弹劾 三


class="width">朱由校原本受前世影响,一直以为熊廷弼是个能臣、忠臣,反对熊廷弼的人自然是能力低下、品德低劣之辈。

不料今日听了冯三元这番话,才发现熊廷弼确实人缘不佳,所言所行更是受人诲病,而反对他的人中,也不乏忠良贤能之士。比如这冯三元,人品虽不知如何,但攻击起熊廷弼来,处处命中要害。也可以称得上一个‘能’字……

但,朱由校深吸了一口气,‘我却不能撤换熊廷弼’,朱由校有些悲壮的想道。

“……熊廷弼字飞百,亦作非白,号芝冈,汉族,湖北江夏(今湖北武昌)人,楚党。熊廷弼有胆略,知兵事,且善射。为明末“辽东三杰”之一。”一段文字飞快的从朱由校脑中划过。却让他想起,在前世的时空,就是因撤换熊廷弼,才导致辽东局势更加糜烂的。

见皇上沉吟不语,内阁阁臣刘一燝上前奏道:“陛下即犹豫不决,何不交九卿科道合议?”

九卿科道合议是明朝处理政务的一种形式,因参与者广,人数多,几乎覆盖了整个文官政府。所以,九卿科道合议便成了明朝的最高国务会议。一旦产生决议,即使皇帝也很难改变。

“看来,这东林党也容不下熊廷弼了。”朱由校暗暗想道,却把目光转向了内阁首辅方从哲,想听听这位齐楚浙党的魁首是怎么考虑的。

“陛下,”见到皇帝的目光转向自己,方从哲连忙上前奏道:“熊廷弼生性耿直,但自持清高,”说着,长叹一声,道:“这朝廷上下,都几乎被他骂遍了。~~~~”

看来,这齐楚浙党还是要保熊廷弼的,朱由校心中有了确定。

张问达听了方从哲所言,见皇帝有些犹豫,生怕皇帝否了九卿科道合议,便上前一步,奏道:“陛下,这熊廷弼生性险恶,朝中官员多不耻其为人。还请皇上明鉴。”

“张大人,”方从哲不乐意了,在旁边冷言相讽。“君子不出恶言啊。君前撒谎更是欺君大罪。”

“你……”张问达刚要发怒,却自知理亏,便悻悻然退下。

冷眼看了这场闹剧,朱由校最终明白,这件事不能九卿科道合议,否则,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熊廷弼治罪……

又想了想,朱由校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处罚熊廷弼的法子,便开口问道:“方爱卿,熊廷弼主持辽东军务,想必有奏章上报。你在内阁多年,可记得他平定辽东的方略是什么?”

“启奏陛下,”方从哲心中暗喜,知道皇帝还是要保熊廷弼的。连忙奏道:“熊廷弼曾经上奏章,要‘以守为主,反对浪战,并联合朝鲜牵制后金’。在担任辽东经略的一年多来,熊廷弼不敢有丝毫怠慢陛下之心,他督造军器,修缮城堡,调兵遣将扼守各冲要地点,互为应援,使辽东守备大固。他还亲巡沈阳、抚顺,相度形势,召置流移,安定民心。这一年多来,建虏进退两难,不敢轻易进犯。”

“方大人,”张问达撇了撇嘴,讽刺道:“这句‘建虏进退两难,不敢轻易进犯’,你敢对着下面的大臣们说吗?”

张问达想要激怒方从哲,却没料到,方从哲根本不上当,只是摆出一副谦恭的样子,静听皇帝圣裁。

东林党人没有办法,不能借助城楼下的言官之口,只好派自己人出马。

内阁阁员王一寀上前奏道:“启奏陛下,熊廷弼入辽东以来,虚耗国帑达八百万之巨,却不曾有军功报上。兵部细查其请赏奏章,只有首级二具。但建虏侵犯边境之警,却有数十起之多。(熊廷弼)更是凭借尚方宝剑,在边地假名增税,勒索小民;其驱逐士卒,声言筑城御敌,实是误国欺君。请陛下明察。”

“陛下,辽东和建虏接壤之处,足有千里。这一年之内,仅受侵扰数十起,这正可谓熊廷弼之功啊。请陛下明察。”方从哲连忙出言维护。

“一年之内,斩首两具,怎能称之为有功?”王一寀寸步不让。

“陛下,”吏部尚书周嘉谟终于说话了,“辽东每年耗费国帑八百万之巨,国库实难应付。还请陛下召回熊廷弼,另派大员主持辽东事务,早日平定建虏为好。还请陛下三思。”

“臣等附议。”刘一燝、韩爌、王一寀、张问达,连忙上前附和。

“这么说,周爱卿的意思是改变辽东战略,以攻为主,早日平定建虏。可对?”面对东林党人的咄咄逼人,朱由校淡淡应道。

“正是,”周嘉谟连忙应道,“如此一来,朝廷军费大减,也可取消辽饷,与民休息。”

“周爱卿到是好算计,”朱由校淡淡的应道,“只是,你可曾想过,如再来一次萨尔浒之战,万里辽疆,又该归谁所有?”

“这个,”周嘉谟的脸‘腾’就红了,干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刘一燝、韩爌、王一寀、张问达在一旁更是傻了眼,有心想辩解两句,却没有得到机会,自己的主君正在那里侃侃而谈呢……

“朕虽不懂得军事,但也知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朱由校一番话说的在场的大臣们一阵脸红,却不敢有何质疑。因为,这是兵圣孙子所言,秉政大臣本当时刻牢记在心的。只好苦着脸,低着头,听着朱由校发飙。

“辽东兵卒的士气如何,粮饷兵甲是否充足,这些你们都比我清楚。那所谓的八百万粮饷有几成到了辽东,又有几分耗费在经手人的手中,你们也比我清楚。”朱由校脸沉似水,偏偏又用一种淡淡的口气说话,让在场的大佬们听得心惊胆颤,却不敢反驳。“至于进攻还是防守,朕也不想多说。只需你们问问自己,能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和建虏野战吗?辽东有充足的储备支撑数十万大军一年征战吗?建虏主力避而不战,逃至深山又该如何?……”

方从哲、刘一燝等等,只觉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对皇上抛出的一个个问题却无从回答……

不经意间,方从哲和刘一燝对视了一眼,双方均明白过来,今天这场戏主角变了……。经过了一番复杂的目光交流后,才由方从哲打头,刘一燝、韩爌等人随后,跪倒在地,心诚口服的奏道:“臣等愚昧,险些酿成大祸。幸亏吾皇圣明,才不致辽东糜烂,臣等甘愿受罚……”



第四十四章 平辽策


class="width">见折服了这些朝廷大佬,朱由校才开始布置平辽策略……

“熊廷弼虽多受诋病,但他的辽东战略还是对头的。~~~~”朱由校开章明旨,首先对熊廷弼的所作所为做了肯定。“目前,辽东兵卒士气低落,兵甲粮秣准备不足,确实应当以守为主。联络各方势力,牵制建虏。”

“但是,熊廷弼所作所为,尚有不到之处。例如,”朱由校话锋一转,又讲起熊廷弼的不足起来。“牵制建虏,不仅朝鲜可行,蒙古人也行,辽东各部落也行。只要他们愿意打击建虏,我们都可以给以支持。”

“陛下,”听了皇上的话,解经邦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奏道:“这些鞑子生性奸诈,好利忘义,俱虎狼之辈,又怎能与之为友?还请陛下三思。”

朱由校暗自白了解经邦一眼,原来看你挺聪明的,怎么今天如此笨啊?只好解释道:“如今我大明最缺什么?最缺的是时间,一段在辽东练就精兵的时间,一段彻底解决各地灾害的时间。至于和蒙古人联络,你们只需记住一条,粮食兵器之外,其他的什么都可以给。只要他们愿意去流血,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建虏的,我大明都不吝赏赐。”

“臣等遵旨。”听了这番话,大臣们心里终于亮堂了。原来是驱狼吞虎之计啊?明白,这个我们拿手。

“但是,这些都是末,都是些枝末小计。真正能让我大明解决建虏的,还是我们自己。朕希望,朕的军队有朝一日,能在野战中堂堂正正的击败建虏,洗清萨尔浒一战的耻辱。

这些,就要靠诸位爱卿了。”说着,朱由校便对着众人深深一躬,口中念道:“拜托诸卿了。”

“陛下,这可使不得。”众人连忙避让,可到底人多,让皇帝给行礼行个正着。有道是,士为知己死;又有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见皇帝如此郑重委托,众人心中无不升起一种自豪,这样的君主,就是为他死了又如何……

朱由校起得身来,便觉面前的大臣似乎变了许多,看向自己的目光是那样灼热……。心中一阵狂喜,看来这煽情**,还真管用。

话虽如此,朱由校还要布置辽东方略。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讲道:“爱卿们刚才提出,熊廷弼曾言,辽东只有他一人能用。即然如此,我们就要给他派些助手,帮他分担些事务。”说着,看了看诸人,便宣布道:“朕决定,在辽东设置经略府,以辽东经略主管辽东大小事务。”

“经略府下设参谋、政治、后勤三个官署和一个总务处,由参谋署掌管军队的编制、装备、训练,制定作战计划,对建虏的军事情报等等。”稍微沉吟了一下,朱由校补充道:“锦衣卫在辽东也设有情报站,关于军情的部分可交给参谋署掌管。”

“政治署则负责对建虏高层的渗透和策反,对蒙古、朝鲜等势力的拉拢和扶持,对建虏谍报组织的防范,同时,在辽东军民中宣传忠君爱国思想。”

“后勤署则负责兵甲粮秣的准备,以及道路、城防等设施的修建。至于总务处,则负责经略府的大小事宜。”

朱由校又想了想,道:“身处边地,难免有些骄兵悍将,还要加强防范,以免出现扰民之事。令锦衣卫派出一部,另立一军,代天子督察军中事宜,可称宪兵。如何?”朱由校问向众人。

“陛下,”一阵死寂后,方从哲终于开了口,“如此一来,辽东经略府内,必定人才济济。如形成藩镇,又该如何是好?”

“无妨,”朱由校笑道:“藩镇所用,多为私人。但经略府内,军机重地,只许朝廷官员入内。即使如此,也要严加防范,以免奸细混入。”

“陛下,”听得皇上设置了经略府,又要在里面安插官员。主管官吏升迁的吏部尚书周嘉谟坐不住了。“这经略府中,官员是何品级,又该如何选拔。还请陛下示下。”

“官员品级,则由内阁会同七卿议定。至于官员选拔,参谋署官员由兵部选拔,后勤署官员则由文官充任,政治署也由吏部掌管。”朱由校想了想,作出了回答,突然间,却又想到一事,吩咐道:“待会,内阁代朕拟旨,自今日起,卫所子弟袭职,必须先到辽东磨砺一年。否则,不得袭职。”

“臣等遵旨。”方从哲等人连忙应了。

“至于主持谍报之人,则由锦衣卫派员,他们是专家。”朱由校笑道,“总务处的人员身份核查,也交给锦衣卫吧。如何?”

方从哲等人心中暗自盘算,却发现如此一来,即在辽东安插了大量人手,集中起大量事权,却相互制约,不曾让辽东经略做大。当然,一旦平定辽东,辽东经略入阁是必然的。但那是后话,也是给辽东经略的盼头,方从哲等人也不会因此眼红。

“熊廷弼曾言,辽东无兵。”朱由校却又说道,“既如此,并不可给以番号,挑选精壮敢战之士,另行组建新军。也好为日后扫灭建虏。做好准备。具体事宜,兵部可与熊廷弼商议后,报朕御览。”

“臣遵旨。”兵部尚书黄嘉善连忙应道。

“内阁当行文熊廷弼处,如今朝廷用度紧张,让他知晓国家的难处,不可太过耗费。”

“臣等遵旨。”刘一燝等人苦笑一声,看来这就是皇帝对熊廷弼的敲打了……

朱由校仔细想了想,又道:“昔日,唐高宗曾平定辽东,其中的一些策略,秉政大臣和辽东经略不妨多学学。”

方从哲等人一阵愕然,唐高宗平辽东,是平高句丽吧?!虽然打的都是辽东这块,可唐朝之时国力鼎盛,名将辈出,远非国朝可比……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皇帝所说何意。

朱由校见状,只好解释道:“唐高宗平高句丽,看上去虽是遇见了一个好时机,高句丽内部内乱。但在此之前,他连番派出小部队侵扰高句丽,早就掏空了高句丽的国力……”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让辽东军不断侵扰建虏啊,你直说不就得了?!可表面上,却连声称赞,“陛下英明”。



第四十五章 明朝军队


class="width">朱由校的辽东攻略,目前总结起来只有两句话。~~~~

一是以守为攻,通过不断地袭扰,联合各方势力共同绞杀建虏;二是抽调精干官员,充实辽东经略府。既可锻炼官员,也可防止熊廷弼做大。对此,官员们都心知肚明,也就不再纠缠。

至于顾造,冯三元等人,虽重重得罪了熊廷弼,难免有些担心。但见皇帝对熊廷弼虽信任之余,却多了几重防范之心。便暗道了声,“来日方长”,也偃旗息鼓了事。

可武将勋贵们当中,却因皇帝的一道圣旨,掀起了一阵波澜。一时间,京城内外、大江南北的卫所军将都议论纷纷,相互联络的信使往来不绝。

天启元年,正月二十一日,皇帝诏令全国,武将承袭父辈职爵,俱当先在辽东历练三年。违者,革除世职。

这下可热闹了,二百多年来,各地卫所军将因循守旧,以多方联姻来保全职位,早已没了祖辈沙场征战的骄勇。如今的这些军将子弟,虽有不少渴望沙场立功、换取前程的。可贪生怕死,试图混个太平日子更占多数。更何况,辽东苦寒,前些时又连遭败仗,被称为九死一生之地,那些高品的武将怎舍得让自己孩子前去受苦。于是,种种游说的清客踏遍了朝中大员的门槛。

到了二月三日,兵部终于顶不住压力,上疏奏道:“辽东虽大,却容不下全国之将。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令有志于辽东者自行报名,择优录取……”

内阁票拟道:“(令有志者自行报名)如此可安定军心,鼓舞士气。也可避免贪生怕死者混入,影响军心。请皇帝准允。”

二月四日,皇帝下旨,诏英国公张维贤乾清宫觐见。

大明的勋贵主要分两拔,一拔是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开国功臣,称开国辅运推诚,居住在南京;一拔是随成祖皇帝争夺天下的靖难功臣,称奉天靖难推诚,居住在北京。而英国公一系,便起源于靖难之役。当年,成祖皇帝麾下大将张玉战死沙场,被追封为荣国公、河间王,誉为靖难功臣第一人。其子张辅后来战功卓著,被封为英国公,成了大明勋贵之首,倍受皇室恩宠。

张维贤,第七代英国公,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袭封,深受万历,泰昌两代帝王信任,临终都委以顾命重任,使张维贤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二月四日巳时(九点整),弘德殿内

朱由校刚一见到张维贤,便质问道:“英国公也要劝朕收回成命吗?”

见皇帝语气不善,张维贤委婉的劝道:“臣不敢,只是军中首重士气,陛下圣谕颁布,必有贪生怕死之辈混进军中,臣只怕……”正说着,张维贤却做出一幅为难的样子,住口不言。

朱由校更觉气恼,便‘啪’的一拍桌子,冷冷笑道:“怕什么?可是怕大军出征之日,便是士气瓦解,军卒溃散之时吗?”

张维贤低头不言,摆出一副‘皇上你说的对,臣不敢反驳的样子’。气的朱由校更是火冒三丈。

“国家设军户,养将二百年,难道只出些贪生怕死,虚耗粮饷之人吗?”朱由校气急而笑,再也顾不得维护大臣体面,直刺刺的骂道:“难道只许你们这些混帐东西,喝兵血,却不能派你们上阵杀敌吗?真是岂有此理,你们祖辈的骄勇都到那里去了?”

这番话直骂的张维贤脸色通红,最终实在忍耐不住了,才开口辩解道:“国家承平已久,军纪驰废。(武将)更是被文臣视为奴仆,纵有几分骄勇之心,也尽被磨灭。如今见皇上兴兵,臣等也深受鼓舞,欲粉身碎骨以报陛下。只是,”张维贤抬起头来,直盯着皇帝道:“龙生九子,秉性各异,这贪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臣世受国恩,不敢因一时轻忽,而让那些贪生怕死之人混入军中,反而坏了圣上大事。微臣之心皎如明月,还请圣上明察。”说罢,更是连连叩头。

听了这番话,朱由校脸色稍缓,却用淡淡的口气问道:“这么说,朕派你去辽东,你也去?”

“陛下,”张维贤向前跪行两步,言道:“能为君父分忧,得以辽东效力,臣万死不辞。”

“这样就好,”朱由校终于转怒为喜,笑道:“朕还以为,堂堂英国公也贪生怕死,畏难不前了呢?”

张维贤连道不敢。

朱由校命张维贤起身,却话锋一转,问起辽东局势和军中情弊来。

张维贤松了口气,心中暗道:‘如果我去了,想必不会让我的儿子去了吧。’一念至此,心头大定,回起话来,更是思路清晰。

张维贤毕竟是国朝勋贵第一人,更是武将之首。二百年来相互联姻,可谓根深枝茂,对大明的军中情弊更是了如指掌。朱由校原来对大明军队了解都来源于文字,或后世研究资料,或最近所读宫中密档。其中多含糊其词,掩盖,夸大,无奇不有。如今听了张维贤讲述,又和脑中记忆一一对照,这才豁然大悟,明白了军队的种种现状……

原来,太祖皇帝朱元璋创建的军户制度现在已逐步破坏,大明正在向兵归将有的军阀化转变。

起初,卫所的军饷都来自于屯田,太祖曾言:“(朕)养兵百万,不耗国国帑一文”。那时,正是建国之初,武将的地位还比较高,空闲土地也比较多,屯田制还能贯彻执行。而国家为了给北方边境提供粮草,更采取了开中法,用国家专营的盐来换取商人向边地运粮。

但随着时间迁移,国家进入和平建设时期,武将地位下降,军纪逐渐松驰,军民争地时有发生,大量卫所土地被将领、劣绅吞没。在九边,施行多年的开中法更是取消了,改成了直接向户部输银。这一时期,卫所土地锐减,大量军户破产,原本的屯田制度被严重破坏,各地军队只能靠中央财政供给。但这又加重了朝廷的开支,造成了国用不足。国用不足又造成了卫所兵饷不能按时按例发放,军队闹饷时有发生。

后来,一些军将为了保证手中有支强兵,便克扣粮饷,养起家丁。嘉靖时,‘家丁’被朝廷认可,写入了兵部呈文。如辽东李成梁便养了家丁万余,才保证了其数十年不败之名……

说道最后,张维贤语气沉重的奏道:“陛下的辽东策,臣已仔细考虑过,确为良策。但练兵不但要选将,还要选兵,更要筹饷。这新编军队的粮饷更是重中之重,还请陛下三思。”



第四十六章 军制初议


class="width">听了张维贤的话,朱由校更是悲从心来,暗自叹息: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偏偏碰上这么多问题?钱啊钱,前世的时侯,我就和你我无缘,这辈子难道也要为你发愁不成?……

思付再三,朱由校才开口言道:“若如英国公所言,我大明的士卒已是不堪一战了,对吗?”

张维贤一听,坏了,自己把皇帝吓的太狠了,这可不行。<<>>忙试图换回一二,“启奏陛下,军将筹养家丁,虽多有弊端,但也保留了军中元气。只要军饷充足,定可组建百万雄师,为国杀贼。嘉靖爷时,南方倭乱,便是以军户子弟为骨干,征募兵丁,才平息了倭寇”。

朱由校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那些家丁,必要时可以安插出去,做为基层的小头目,帮助主将掌握军队,也不是没好处的。但朱由校更明白,这些家丁吃的是军将的粮,办的是军将的差,和朝廷,和自己这个皇帝,却没有半点关系。不是有句话吗?叫什么臣之臣,非君之臣。前世的袁世凯不就是靠这种手法,组建了北洋军阀,埋葬了清王朝吗?

想到这,朱由校终于下定决心,要组建自己的家丁队伍,要实行军队国家化,不管要废多大劲,一定要做到……

“张爱卿,”朱由校挂上一幅如煦的笑容,对着张维贤笑道:“朕有十分重大的事情,想交给爱卿,爱卿可愿为朕分忧。”

张维贤看到皇上突然间变的皮笑肉不笑,心中不禁一突,生怕自己掉入什么陷井,小心翼翼的问道:“……臣愿闻其详。”

朱由校哼了一声,大为不满,什么态度啊。没有半点为君分忧的决心,要不是……,心中非议连连,口中却道:“朕准备建一个武学,想让爱卿帮助朕主持。爱卿可愿为朕分忧?”

“什么,武学?”张维贤眼前一黑,心中大是惶恐,难道皇上想削自己权不成。<<>>心中呐喊道,“陛下,臣对你可是忠心耿耿的啊?!”

“陛下,”张维贤面带难色,小心翼翼的奏道:“这武学,朝中不是有了吗?”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帝,生怕皇帝一怒之下,把自己一撸到底,去作什么武学提督、教授什么的。那可丢人丢大发了……

朱由校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解释道:“朕的这个武学和原来那个可不一样,这样吧,”朱由校稍一思考,便道:“朕新建的这个就叫军校,称为大明皇家军校。作为大明军事教育的最高学府,原来那个武学就撤了,反正也收不来学生,最后安排不了工作。”

原来是自己想茬儿了,张维贤揩去头上的汗水,暗松了口气。又问道:“陛下,这大明皇家军校,难道是如同国子监不成。”

“不是”朱由校直接给了回答,“国子监可不对在职文官进行教育。而军校不但要培训后备军官,还要培训现役军官。今后,军将承袭、升职前,必须在军校学习,否则不予承认。”

说完,见张维贤还是迷糊不解,朱由校便解释道:“朕准备改革大明军制,从新建立常备军,还请爱卿给朕支持。”说罢,朱由校也有些紧张,盯着张维贤一动不动,静待张维贤的回复。

张维贤一愣,改军制,建常备军,什么意思?有心再问,却见皇帝目光不善,心中便是一惊,暗道:‘我可别逆了皇帝意思,自讨个没趣’。

张维贤恭身奏道:“臣对国朝军队现状,早有担忧多时。虽有心改革,但又惧文臣阻挠。今圣上有心振作,臣又怎么退缩。”说罢,高呼道:“臣恭听圣谕。”

见张维贤如此上道,朱由校也感到意外,便笑道:“爱卿如此忠心,朕心甚慰。”稍顿一下,又道:“爱卿放心,朕的设想如能成功,必能调解文武争端,大幅度提高武将地位。不会让爱卿坐蜡,最终无颜面对父老的。”

‘如此便好’,张维贤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恭恭敬敬的施礼道:“臣谢过陛下体谅之恩。”

“先说说掌备军吧,”朱由校看着时间,已到巳正一刻了(十点十五),还是不要磨叽了。正色道:“朕决意把军队分为三个部分,朕亲掌的掌备军,文官掌控的兵部以及世袭军户的卫所。”

“今后,卫所只作为军队后备役和军将预备役存在,世袭军将子弟,成年后要考军校。在军校学习几年后分配至常备军,”朱由校稍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军校的录取年龄,录取标准,学习内容,学习时限,这都要靠爱卿帮助拟定。至于常备军中,服役时间,也由爱卿和内阁、兵部议定。”

“臣遵旨,”张维贤连忙答应,心中喜道,如此一来,全国上下的军将都是自己的学生,英国公府必将地位更牢……

“军校录取一定要严格。标准定下后,就要坚持,如果军将子弟不能考取军校,就不能承职,三代内不能出现承职者,就要革去军职。至于细则,也交给爱卿和内阁、兵部议定。”

张维贤心中一凛,看来这军校招生,还是要得罪人的啊?!这标准可要好好斟酌斟酌……,嘴中却答道:“陛下仁慈,那些无能之人,便是进了军中,也要妄送性命,还不如早早打发了了事。至于那军将世家,一连三代都考不上军校,自当严惩。”

朱由校点点头,又道:“卫所还有一个职能,便是向常备军提供后备兵员。今后卫所的考核,便以向常备军提供兵员质量、数量为主。每年考入军校的人数,也应计入考核。”

“兵部职能大体不变,只需增加几个新军编练所,卫所每年提供的兵卒在兵部下训练三个月,完成基本军事训练、军纪训练后,调拔给常备军;再增加几个兵员退役安置所,负责兵员退役后的安置。”

“常备军的职责只是作战和准备作战,其兵员、物资的补充、兵饷的发放,都由兵部发放,严禁其自行募兵,违者以谋反论罪。”

“常备军分军、师、旅、团、营、哨(百)、什七级,军一级,目前暂不设,师分甲种师和乙种师两种,甲种师四四制,即师下四个旅,旅下四个团,依此累推,作为主力师。乙种为三三制,作为辅助师。”

“采用军衔制,帅,将,校,尉,四级十三等,将分大、上、中、少四等,校为大、上、中、少四等,尉分上、中、少、准四等,各定服饰,以作区别。其中,元帅和大将非重功不授,师长为少将军衔,什长为少尉,军校学生毕业时定为准尉。以职定衔,以衔分尊卑,从而避免兵不识将,将不知兵局面。如此一来,如遇溃散,也可从新整队。”

“平时,常备军官佐升迁前,必须要到军校培训,培训后方可晋升。”

“战时,常备军作战,难免有战场提拔之事,但只可提升职务,等到停战后,必须要进军校重新培训,方可提升军衔。”

“军校,军校的录取范围,可是军户子弟,也可是有秀才以上功名者,也可是军中士卒。最后,军校必须留出一定名额留给军中士卒。”

……

张维贤原本还不在意,只是站在那里听着。越到后来,越是吃惊。最终,向皇帝道了罪,取了笔墨,认真书写起来……

PS:今天老丈人过寿,石头前去帮忙。就先发两章,不再等六个小时的间隔了。晚上回来,再发一张,以示庆祝。



第四十七章 成国公


class="width">待到朱由校说完,张维贤才停下书写。躬身奏道:“陛下圣明,竟有如此高明之策,如此我大明军中无忧也。”说罢,便是一番奉承,将朱由校夸的是心花怒放,好悬没把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说漏了……

如此奉承了一番,张维贤才小心奏道:“陛下此议虽然高明,但动静实在太大,实不易由陛下亲口提出。”说着,摆出一番感慨激昂的样子,奏道:“微臣斗胆,请陛下准许,借臣之名,将此策写成奏章,呈上御览,也好有个转圜之地。”

朱由校大喜,自己正怕那些文官反对呢?这张维贤便跳了出来,真是个好臣子啊。嗯,值得表扬。便应道:“张爱卿不愧是老成谋国之人,便依了爱卿之见。由爱卿出面,邀了众人联名上奏。”

“臣遵旨。”见皇帝允许,张维贤心中大喜,暗道,如此自己必将青史留名了……。便辞了皇帝,满怀希冀的去联络朝中勋贵,好立下这天大的功劳。

※※※

午时三刻,张维贤兴冲冲的来到成国公府,甩蹬下马,令随从上前禀报……

成国公朱纯臣正带着妻妾子女,在母亲张氏面前尽孝。正闲谈间,却听得门子来报,英国公张维贤来了。朱纯臣便是一愣,这就快饭点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要往家里来……

心中纳闷之余,却不敢怠慢。忙向老封君告了罪,说是舅舅来了,自己去接一下……

张氏也有些奇怪,心想弟弟这是怎么了?忙说道:“我也好久没见到你舅舅了,待会儿,你可要请他进来。



朱纯臣应了,便出去迎接。

甥舅刚一落座,张维贤便笑道:“纯臣,舅舅可是有件大好事啊……”那张大嘴咧的,都快到脑门后了。

朱纯臣一愣,忙问道:“舅舅不是去见驾了吗?怎么还得了件好事?可否告于小甥?”

“你猜。”

朱纯臣一阵纠结,心想,总不会是皇帝给你升了官吧?可我们身为公爵,再封多大的官都是锦上添花,也不用这么高兴啊?!难道是,皇帝给了加恩?给了赏赐?……不对,这些加恩,赏赐,历代皇帝那年不给几次,也用不着这么高兴啊……

最终,朱纯臣摇了摇头,言道:“小甥愚昧,实在想不出来。还请舅舅赐教。”

“喏,”张维贤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张,递给了朱纯臣,“仔细看看。”

“大明皇家军校?”朱纯臣惊道,连忙仔细观看,嘴中却道:“舅舅怎么又热心起武事来?”

“怎么?舅舅就不能关心下大明的军队?”张维贤拈须微笑,言道:“不要忘了,舅舅可是大明的英国公啊?!”

朱纯臣嘴角一撇,挪揄道:“舅舅这话,要是早在十年,小甥会信。现在嘛……”朱纯臣拉长声音,斜了张维贤一眼,不再言语。

“你小子,”张维贤一乐,骂道:“别忘了,你的骑射功夫,还是舅舅教的……”刚要起身教育一下朱纯臣,却最终化成一声长叹,“是啊,自舅舅承爵以来,这满腔心思都花在了如何保全家族上。老喽……”

朱纯臣见舅舅伤感,一时也沉默起来,只将那厚厚的一叠手稿,翻来覆去的细看……

“舅舅,”朱纯臣越看越惊讶,最后忍不住问道:“这些章程,舅舅是从哪里抄的?可是有人给陛下上了奏章?”

“为什么这样说?”张维贤有些兴趣阑珊,懒懒地问道:“难道就不能是舅舅自己想的?”

“这还不简单,”朱纯臣笑道,“若是舅舅所想,小甥事先必有耳闻,又怎会让舅舅兴冲冲的来寻小甥?!”

张维贤点点头,笑道:“算你机灵。不过,”张维贤坐直身子,紧张的问道:“你以为这些事情能成吗?”

朱纯臣粲然一笑,“舅舅,你还没告诉我,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呢?”

张维贤一愣,收敛了笑容,从着宫城方向一抱拳,道:“此乃皇上亲口所言,舅舅亲笔录下的。”

是皇上?朱纯臣大惊,看向张维贤的眼神充满了质疑,见张维贤的神色依然是那样的肯定。朱纯臣的脸色从震惊到疑惑,又从疑惑到肯定,终于长吁了口气,道:“看来天佑大明啊,皇上竟能生而知之……”

朱纯臣和张维贤心里都明白,不论皇上是真的生而知之,还是背后隐藏着高人。对大明来说,对他们这些依附在大明身上的勋贵来说,都是件好事,也无需深究……

朱纯臣双眼微敛,“如此说来,陛下是想让舅舅游说勋贵,免得出现波澜,遭到质疑了?”

“这是舅舅的意思,”张维贤与朱纯臣向来交好,也就不做隐瞒。言道:“是舅舅向皇上请命,要联络勋贵,联名上奏的。”顿了顿,张维贤又解释道:“陛下有意让舅舅出任大明皇家军校首任校长。”

首任校长?朱纯臣顿时觉得口中一阵苦涩,难道自家这个成国公永远也比不过英国公一系吗?怎么每到关键时刻,皇上想到的都是姓张的?……

成国公一系也起源于靖难一役,首代成国公为朱能。二百年来,成国公和英国公世代交好,相互联姻,称得上同气连枝。但在历代成国公心里,对英国公府却始终抱着一种羡慕、嫉妒的心情。为何?只因历年来,英国公都一直压着成国公一头……

朱纯臣摇摇头,将那些不该有的思绪抛之脑后,‘毕竟,面前的英国公是自己的母舅’。可心中那股苦涩却始终挥之不去……

张维贤见朱纯臣摇头,唬了一跳,急忙问道:“这些条陈,可有何不妥?”

“哦,没,没有不妥。这些条陈都很妥当。”朱纯臣惊醒过来,满脸羡慕的回道:“舅舅这下可发达了,能收那么多门生。这下子,英国公府可真的固若金汤了。”

张维贤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谦让道:“那里,那里。以后,我张家怕是再也带不成兵了。”脸上却充满了自豪。

朱纯臣一愣,也明白过来。如此多的门生,如此大的潜势力,英国公真的只能高高供起了。一时间,对成国公一系的前程又看好了几分……

甥舅正要商议如何联络勋贵,却有家人来报,说太夫人请舅老爷入内相见……



第四十八章 方从哲的逆袭


class="width">乾清宫弘德殿,午正一刻

朱由校刚用过午膳,正要稍作休息。~~~~大太监魏朝便来禀报,说内阁派人来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何宗彦已经到了京城,问皇上何时召见。

何宗彦,字君美,一字若善,号昆柱。江西金溪东漕(今琅琚乡)人。他原为礼部左侍郎,为人清修有执,曾代理礼部尚书达六年之久,因和控制言路的齐党不和,辞职回家。泰昌元年八月,被任命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因路途遥远,直到现在才到京上任。

朱由校沉吟半晌,才道:“何宗彦一到,先帝曾下诏召进的官员就到齐了吧?”

原来,前任泰昌皇帝即位之初,曾大力提拔人员,仅内阁阁臣便提拔了六个(刘一燝、韩爌、史继偕、沈飗、朱国祚、何宗彦)。而这些人大多都在原籍,害的朱由校登基之初仍是无人可用,不得不下旨催促这些大佬尽快进京到任。如今随着何宗彦的进京,内阁阁臣人数达到了惊人的九个,可谓前所未有。

“启奏陛下,”魏朝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提一提那个人为好。“除了前任首辅叶向高,先帝曾下诏召进的大臣,都到齐了。”

叶向高?!朱由校一阵头痛,这可是个能破坏朝廷平衡的人物啊……

“难道真的要拜他为师,让他成为一代帝师不成?”朱由校痛苦的想道。

叶向高的问题主要还是因朱由校和前任皇帝泰昌皇帝的思路不同造成的。泰昌皇帝的执政思路是“各党参用,有所作为”,所选拔的一批阁臣也都体现了这一思路,如刘一燝、韩爌是东林党人,而史继偕、沈飗、朱国祚、何宗彦四人就立场各异。~~~~直等到叶向高进京后,把现任内阁首辅方从哲或降职、或罢免,就可形成以叶向高为首,东林党为骨干的新一届内阁班子。但这一思路,却被朱由校给破坏了……

朱由校因前世记忆,认为东林党在野时主张“我很道德”,秉政时却主张“你不道德”,害怕东林党掌权之后,会大力驱逐非东林党人士,引起朝廷党争加剧。就一力保着方从哲不松手,不让东林党人完全掌权。这样一来,原被泰昌皇帝内定为内阁首辅的叶向高便难以安排……

而帝师一说,则是朱由校当初敷衍刘一燝等人的一个借口。如今,随着朱由校对明朝的政治制度、礼仪深入了解,深深地为自己当初的信口胡言后悔。为何?只因为古人相当尊重老师,甚至有‘天地君师亲’一说,朱由校可不愿给自己找个干爸爸敬着……

思虑再三,朱由校才下定最后决心,吩咐道:“魏朝,待会你去内阁传旨,让何宗彦下午觐见。另外,”朱由校只觉得老脸一红,自觉羞于出口,“加封叶向高为乾清宫资政,以备咨议。令内阁派员催促,请叶大人尽早进京。”

……

方从哲郁闷坏了,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总拿着叶向高来恶心我?要不你就免了我,要不你就撤回召叶向高的诏书,首尾两端,这怎么能呢?……

气愤之余,方从哲便在魏朝送过来的中旨上,重重的批道:“臣愚昧,不知这‘资政’为何官衔?‘以备咨询’又何从说起?请陛下明示。”

魏朝一看,傻了眼了。这可是当今即位以来,第一道被内阁封还的诏书啊?!我怎么这么傻,偏偏要自己来传旨呢?……

心中懊恼之余,不得不软言相求。也亏得方从哲一直以来便是以老好人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魏朝虽对其不甚敬重,但也亲切有余,便苦着脸求道:“阁老,方阁老,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就直接给封还了啊?要不,你先给皇帝解释一下?不要这样绝情嘛。”

方从哲哭笑不得,用手拍了拍魏朝的肩,沉着脸道:“你已经是堂堂内相了,怎么还是如此惫懒?也该收敛一下了。”

魏朝和方从哲的交情就远了,早在内书堂时,方从哲便给魏朝授过课,魏朝也一直亲近方从哲。如今,见方从哲虽是教训语气,但其中却含着浓浓的关怀,魏朝的眼圈就有点红了。不再想和方从哲绕圈子,直接劝道:“皇上毕竟年少,虽一直宽以待人,但这封驳诏书,实在非同小可。阁老还是先和皇上透透气,免得遭小人进谗,伤了君臣情分。”

方从哲深深地叹了口气,重重的拍了拍魏朝的肩,摇摇头,问道:“皇上午休了吗?”

“不曾。”魏朝应道,“最近以来,陛下用过午膳,必会在宫中散步,说是要消消食。”突然间,魏朝却惊疑不定,问道:“你要去见皇上?”

方从哲重重的点点头,也不再言语,只从魏朝手中,接过那道中旨,便示意魏朝和自己一起前去见驾……

虽得皇上亲口承诺,允许方从哲可直入宫禁,但一到乾清门,方从哲便停了下来,让魏朝进去通报,自己却守在门口,不再前行。

……朱由校有些奇怪,方从哲素来老成持重,又喜与人为善,连弹劾过他的人都能无条件原谅,可谓有明以来,脾气最好、最不像秉政大臣的内阁首辅。他怎么突然有胆子封驳了自己的诏书?惊诧之余,便召方从哲问话。

不料,普一见面,方从哲便给朱由校一个下马威。

“陛下,”方从哲把自己的上身深深地弯了下去,用最谦恭的态度表达着对皇帝的质疑。“臣愚昧,不知道陛下这‘资政’一职是何职务?可有品级?”

朱由校不解,便解释道:“前些日子,户部尚书李汝华致仕时,朕不是给爱卿解释过了吗?!只是给致仕老臣的一个尊荣,让他们可以以此上疏,不必经过各衙门代传。”

“这么说,就是天子近臣喽?!”方从哲寸步不让,步步紧逼道:“那‘以备咨询’也是应当的了?!”

见方从哲如此不可理喻,朱由校十分气恼,便有些口不择言。冷冷的应道:“对,待到方阁老致仕那天,朕也会加封阁老为‘资政’的。”

听到皇上如此绝情,方从哲一愣,脸‘唰’的就全白了。迟疑了半天,才颤抖着取下官帽,跪了下去。奏道:“陛下既厌倦了老臣,臣自当致仕。只是请陛下三思,如今朝廷上下都习惯了内阁,还请皇上不要轻易裁撤。”

说罢,方从哲便向着皇上重重的磕起头来……



第四十九章 老臣心


class="width">朱由校一下子就懵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裁撤内阁啊?这不是瞎胡闹吗?原以为方从哲是在借题发挥、蓄意夸大,却又觉得不像。

便向前疾走两步,拉住方从哲的胳膊,问道。

“方爱卿是从何得知,朕要裁撤内阁的?”

方从哲抬起头,老脸之上已满是死灰之色,答非所问道:“老臣原本就有了致仕之心,好退隐林下,不再涉足政局。可见的陛下求治心切,又如此厚待老臣,只好拼了性命,竭尽全力来报答陛下。如今……”

朱由校虽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不耐烦,来不及多想,便打断了方从哲,一字一顿的问道:“方爱卿,朕问的是,你从何得知,朕要裁撤内阁?”

方从哲这才惊醒了过来,见皇帝正拉着自己的胳膊,便悄悄地抽了两下,反问道:“不是陛下要设‘资政’,以备咨询吗?这不是准备架空内阁的吗?”

“嗨~”朱由校甩开了方从哲的胳膊,扭头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嘴中愤愤的骂道:“无稽之谈。内阁身为朝廷中枢,当朝宰辅,又岂是一个小小的乾清宫资政能动摇的?!你真是老糊涂了。”

回到座位上后,朱由校见方从哲还跪在那里,便不耐烦的叫道:“起来吧,起来。以后不要大惊小怪的,还是去做你的首辅吧。”

方从哲这才明白过来,皇帝却无裁撤内阁之意,可中旨上的那句资政‘以备咨询’,却仍如一根鱼刺般横在喉中……

小心的组织下语言,方从哲奏道:“陛下莫怪老臣,是因国朝体制与前朝不同,才引起老臣误会。<<>>还请圣上见谅。”

“哦,”朱由校抬起头来,好奇地问道:“有何不同?竟让爱卿如此反应?”

“启奏陛下,”方从哲正色道:“陛下刚才所说,内阁阁臣为‘当朝宰辅’,此言差矣。”说罢,抬头看了一眼皇上脸色,方从哲继续奏道:“洪武二十八年,太祖皇帝敕谕群臣:‘国家罢丞相,设府、部、院、寺以分理庶务,立法至为详善,以后嗣君,其毋得议置丞相。臣下有奏请设立者,论以极刑。’……”

朱由校一愣,暗道:我怎么把明清两代没有丞相这回事儿给忘了,真是该死……。急切间,却出声不得,只好静听方从哲大发宏论……

“……永乐时,成祖皇帝设内阁,以备咨询。后来,内阁职权虽多加演变,阁臣甚至有了宰辅之名,但内阁之责,仍是备陛下咨询。如今,陛下另设资政,虽不起眼,却动摇了内阁存在之基础。此种情弊,还须陛下三思。”方从哲说完,便低头垂目,等待着皇帝圣断。

“朕明白了,”朱由校长叹了一声,言道:“是朕学识不精,险些坏了大事。到让爱卿受惊了。”

“那以爱卿之见,又该如何?”朱由校绞尽脑汁,却想不出如何安置叶向高的办法。便一发狠,把这问题交给了方从哲作难。“叶向高叶爱卿马上就要进京了。”

方从哲这才明白,皇帝是在想办法安置叶向高。也对,如果让叶向高得到了帝师的名头,必定会让其一跃居上,就是皇上也要对其礼让三分;但如果不给叶向高一个合理安置,也不合适……

犹豫再三,方从哲才开口道:“陛下,这乾清宫资政,即使叶大人亲至,也要力辞不就。还是让叶大人做内阁首辅,臣退让一步如何?”

“不可,”朱由校急了,要是这样能行,我费那么大劲儿干嘛?!便出言激道:“方爱卿独立秉政多年,却被世人多加诋毁。爱卿不想再振作几年,搏个好名声吗?”

方从哲又是一愣,是啊,自己前些年没少帮万历皇帝顶缸。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个圣明天子,就如此退了下去,自己甘心吗?……

考虑再三,方从哲终于坚定地摇摇头,“陛下,还是让叶大人做首辅吧。臣世受皇恩,又岂能陷君父于不义。”

朱由校快要气疯了,心中大骂道:你高风亮节,你老好人,你是个软蛋……。最后被逼无奈,便脱口道:“可朕就偏偏信任你,就要你做这个首辅。”

一言出口,周围的人都惊呆了,朱由校醒悟过来,忙扫了周围伺候的小黄门一眼,冷冷的道:“魏朝,把今日在此伺候的,统统记下了。”语气寒冷,让众人不寒而栗……

魏朝忙应了。

朱由校见方从哲就要开口说话,生怕他再行推辞,便急道:“方爱卿不必再言,朕登基以来,一直都信任着爱卿,对爱卿更是一力维护。至于叶向高叶大人,朕给爱卿交个底,他不能入内阁,也不能掌部事。只是因其名望太大,东林党人更是声势浩大,朕只能容其进京,爱卿不必多虑。”

方从哲只觉胸膛里暖洋洋的,一股被信任的感觉充满了整个胸腔。他哽咽着跪倒奏道:“陛下如此信任微臣,臣自当尽心竭力,为圣上效力。”

朱由校忙上前把方从哲搀起,劝道:“爱卿不必如此,能得爱卿相助,也是由校的福分。”

……缓了缓,朱由校挥手命魏朝带着小黄门离去,才开口讲道:“朕以为,太祖皇帝虽不许重设丞相,但这内阁的权威必须要进一步加强。这样一来,另设机构,以备咨询就势在必行。这其中尺度如何拿捏,还需爱卿教朕。”

如今的方从哲,已完全是在一心一意的为朱由校着想。稍一沉吟,便奏道:“陛下既有此意,可缓缓图之。如今正好借叶大人一事,设乾清宫资政,为陛下讲解为政之道。也不要限定人数,但凡前朝老臣,陛下尽可任命为资政。如此也可限制内阁,使阁臣顾忌一二。”

“乾清宫资政多为致仕老臣,虽经验足,但多年老多病。只需陛下颁下旨意,限定选为资政的年龄、资历,便不惧其把持朝政。”

朱由校一愣,这不是后世英国的贵族院(上议会)吗?!但不得不说,这正合自己的心意。沉吟半晌,却又问道:“那么,叶大人会愿意担任这个资政吗?”

“不妨,”方从哲微微一笑,“陛下只需下旨,说是要学习为政之道,然后能经常聆听叶大人授课。叶大人必求之不得……”



第五十章 方从哲


class="width">方从哲刚回到内阁值房,刘一燝等人便围了上来。

“方大人,听说刚才你封还了皇上的诏书。可有此事?”刘一燝急切的问道。

“确有此事,”方从哲点点头,应道:“刚才内侍前来传旨,有些内容确实不妥。老夫便不得已封还了诏书,并随同内饰前去见驾……”

“能让方阁老如此慎重,想必那道诏书确实有不妥之处。但不知方大人能否直言相告,也好让我等能一睹阁老风采。”只因方从哲平日里是个好好先生,向来不会对皇帝的旨意进行如此举措,而是悄悄地前去劝谏……。今日,突然间封驳了诏书,到让韩爌觉得十分蹊跷,便忍不住出言相问,也好探个究竟。

“哦,”方从哲淡然一笑,尽现首辅风采。言道:“韩阁老言重了。我辈大臣,本应秉心为公。一旦发现政事的不妥之处,就当立即指出,又怎能说是我等之风采。要知道,当今圣天子在位,从谏如流,正是我辈有大作为之时,我等可要精心竭力,莫要懈怠才是。”说着,矛头一转,指向了刘一燝,“刘阁老,你说我说的对吗?”

这番话堵得韩爌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暗自惊奇,这方从哲今天到底在抽什么风,竟然如此反常……

“谨受教。”刘一燝倒是光棍,见方从哲今天不知吃了什么药,竟然如此咄咄逼人。便果断作出让步,和众人一齐躬身应诺,谢过首辅大人的教诲……

方从哲心里那个美啊,如今,自己确认了皇上对自己的偏宠,已是立身于不败之地。<<>>内阁的阁员中,非东林党人士已经达到六个,对东林党的三个阁员(刘一燝、韩爌、王一寀)相比,已经是占有绝大优势。自己只要团结好非东林人士,再善加利用皇上定下的遇事表决方法,定可掌控大局……。一想到自己可以一洗前耻,帮助皇上开创一番盛世,方从哲心中更是高兴,对刚才的那小小的胜利,也就淡然处之……

沉吟了片刻,方从哲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过压迫东林党人了。毕竟东林党身负士林厚望,皇上如想开创盛世、中兴大明,还要靠东林党人配合……

想到这里,方从哲便做出缓和姿态,开口解释道:“皇上适才下旨,有设乾清宫资政,以备咨询之意,老夫以为不妥,便封还了诏书,并前去见驾……”

众人一听,这什么事啊?就为这个,你就封还了诏书,这也太大惊小怪了……

不料,却又听到方从哲说道:“……见了皇上,才询问明白,皇上只是想设乾清宫资政来尊奉叶向高叶老大人,也好时常聆听叶老讲解政事,并无另设内廷,斥退内阁之意。到时老夫唐突了。”说罢,拈须微笑,摆出一副自觉惭愧的模样。

“原来如此。”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一时间面面相觑。原来根子是在这里啊?这也难怪,自汉武以来,有作为的皇帝往往设置内廷,以种种接口绕过外朝,好达到自己大权独揽的目的。如现在的六部尚书的‘尚书’一词,便起源于汉武帝时的尚书郎,原意可是皇帝身边的侍从官;再比如自己所在的这个内阁,原本也就是个皇帝的秘书班子,如今也不成了百官之首吗?所以,谁也不敢保证,乾清宫资政,会不会就是下一个内阁……

想到这里,便有人开口问道:“皇上身边,原本不是有日讲官吗?怎么突然间有设了个资政,这无根无据的。方大人,你可要带我们力谏啊。”

“尔等有所不知,”方从哲却摆了摆手,言道:“资政本是皇上体谅我等,认为我等老臣,致仕以后,但凡有所上奏,就要受有司挟制,殊为不便。这才设了资政一职,让我等借此名义上书言事,实无关大局。”顿了顿,又说道:“只因皇上好学,又认为日讲官学识虽好,但执政经验不足,要请叶从高叶大人授课,却又怕‘日讲官’一职不能表达尊崇老臣之意,才给了资政身份,让叶大人出入宫禁。”

众人这才稍稍释怀,却仍有疑虑……

方从哲却转向刘一燝,吩咐道:“刘大人,叶大人那里,还需你写信催上一催,请叶大人尽早入京才是。皇上那里,可是思贤若渴啊。”

“阁老放心,我这就去写信。”刘一燝点头应喏。

“好了,各位就自去忙吧。”方从哲命众人各自去处理公务,自己却叫住何宗彦,吩咐道:“何大人,皇上有旨,让你末时二刻(下午一点半)觐见。你先准备一下,然后到我这里,我把一些事物先给你交代交代。”

见何宗彦点头应诺,方从哲就要抽身离去,却又发现众人仍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自觉好笑,便大声说道:“散了,散了。”又低声说道:“能致仕后加封资政的,那个不是七老八十。再说,除了叶老大人,又有谁能为当今讲授政务……”

众人这才释疑,不得不诚信佩服道:“首辅见识过人,我等不及。”……

方从哲自去处理公务,待到申时二刻(下午三点半),便自称家中有事,离开了内阁值房。

两个刻钟后,方从哲一身文士打扮,乘坐一乘小轿,出现在东城一处不起眼的小酒肆前。刚一下轿,便被几个家人打扮的汉子迎了进去……

雅座内,英国公张维贤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只见他也是一身文士打扮,倒也带出几分文人气质……

普一见面,张维贤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方阁老,你说你是奉了皇上旨意,约我见面,可有凭证?”

“没有,只要英国公见到圣驾,一问便知。”方从哲淡淡的说道:“皇上命我帮你联络大臣,好促成军制改革之事。如有需要,英国公只需明言,老夫定全力相助。”

张维贤原以为自己是皇帝不得不依靠的那个,正自鸣得意。却看到堂堂首辅被指使了过来,对皇上的手段、势力更是心惊。忙端正态度,向方从哲道歉道:“首辅大人莫怪,只因此事事关重大,我不得不慎重行事。”

“英国公所言甚是,”方从哲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对张维贤更是礼让三分,“只是这事毕竟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文臣中反对的倒不多,”方从哲沉吟道:“唯独可虑的当是基层的世袭军将们,他们的损失最大。”

“首辅尽管放心,我正在四下联络,邀请京中勋贵联名上书。到时,那些丘八群龙无首,也反不了他们的……”

“如此也好,待到英国公联络的差不多了。先在京中漏泄口风,也好鼓动清议,促成此事……”



第五十一章 张嫣 上


class="width">这日,朱由校正在弘德殿听课,突然听到内侍来报,说太妃傅氏求见。<<>>朱由校很奇怪,便命日讲官退下,自己起身迎了傅太妃进来……

傅太妃是先帝泰昌爷的妃嫔,尚不满三十岁,便守起了寡。朱由校即位时,以其育有皇五女宁德公主朱徽妍和皇六女遂平公主朱徽婧,追封其为贵妃,尊为太妃。又以**无人主持,请她主持**事宜。

傅太妃倒是个明白人,处理其宫中事务来,处处依着大太监王安的主意,深怕自己一不小心,触犯了皇帝,落个自己没脸是小,误了自己女儿的婚姻之事是大。后来,更在寝宫内设了佛堂,每日吃斋念佛起来。对年轻的天启皇帝,更是远远避开,生怕传出些不好听的……

朱由校伺候庶母坐定,自己在一旁站了。才开口问道:“母妃,今日怎么有空到朕这里来?可有要事?”

傅太妃闻到身边传来的阵阵男儿气息,不由得心一慌,脸就红了。忙不动声色的向边上移了移,才开口说道:“皇上前些时命哀家帮着选妃,现在已有结果。特来相告。”

朱由校原本不曾关注先帝的这些妃嫔,如今却见了美人脸红,心中不由一荡。刚想出言调戏,却记起这是自己的庶母。只好咳嗽一声,掩饰住尴尬,笑道:“就这点事,就让母妃跑了这一趟,是在惭愧。下次再有事情,母妃尽管派人相召即可。朕自当前去听命。”

傅太妃脸一红,心中暗想,这皇宫中可是藏污纳秽之地,如果让你去我的寝宫,那不是想逼死我啊?还是免了吧。

嘴上却道:“皇上为国事操劳,哀家怎能劳烦皇上。”

傅太妃不敢多说,忙叫过宫娥,把手中捧着几个卷轴打开,也好让皇上看看秀女的容貌,早日定下皇后……

朱由校定睛一看,只见这三幅画像上,各有一个美女袅袅行来,或在扑蝶,或在梳妆,唯独又一个女子,正在读书。只见这读书的女子,眼帘低垂,神态安然,无形之中散发出一种温馨的芬芳,朱由校一下子就痴了……

过了好半天,朱由校才开口问道:“只有这三个吗?”

傅太妃忙让宫娥把画像收了,回道:“哪能呢。这次选秀,足足选了五千人呢。哀家领命选看时,已经是第七关了,还要负责在五十人中选出三名佼佼者。”

稍一沉吟,傅太妃明白过来,以为是皇帝不满意这三个。就来忙奏道:“陛下放心,这五十个秀女,按国朝礼制,都已经是皇上的妃嫔了。皇上如果有意,可召她们觐见侍寝,也好从中挑选。只是,”傅太妃迟疑了一下,又道:“这从大明门抬进来的皇后,和从宫中妃嫔册封的,到底有所不同。还恳请皇上,给未来的皇后一些体面。”

朱由校一听,就知道傅太妃想岔了,一时间也不好解释,只好转移话题道:“朕还不知道,这皇后还有所不同。母妃不妨给朕解释解释。”

傅太妃更觉尴尬,低着头,红着脸,小声说道:“皇上大婚的时候,皇后銮驾要从大明门进入,可谓荣耀至极。国朝二百多年,只有当初武宗皇帝正德爷时有过。其他列祖列宗,即位之时都早已大婚,便不能如此行事了。”

“原来如此。”朱由校点点头,心中却明白过来,这皇上的第一个老婆,就是传说中的元后,是嫡妻,地位最尊。如果元后死了,再继弦,那后来的皇后便要在元后牌位前服小。这就是古代的婚姻制度,嫡庶尊卑看的极重。这就造成了,宫中的妃嫔想登上后位,难上加难,只因为她们原是小老婆、是妾,底气本就不足,更受到朝中卫道士的指责……

但对于朱由校来说,他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关心的是那个历史上本该属于他的女子,关心的是那个历史上曾留下聪慧贤德美名的女子……

沉吟了半晌,朱由校终于艰难的开了口,可话到嘴边,却又便成了:“……母妃这次选的三位秀女,可有姓名、籍贯呈上。”

“有,”傅太妃大喜,她这次如此关心皇上选妃,就是想卖日后的皇后一个人情。不料,皇上却横生波折,让他的心七上八下的……。如今皇上口风变了,傅太妃来忙取出名册,亲手交给皇上……

不料,一时忙乱,两人的手碰在了一起,羞得傅太妃连忙撒手扔掉名册,像一只兔子般儿,缩在一旁儿,那个心儿更是砰砰乱跳,脸红的快要滴下血了……

好半天,傅太妃才收敛羞涩,悄悄的抬头向皇上看去。却见皇上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名册,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声,“不知羞耻”。强打精神给皇上解释道:“哀家和那五十人一一详谈,并书算诗画诸艺相试,最后选定三人,即张氏、王氏、段氏三人。其中,张氏最佳,便是刚才画像上看书那个。”一双秋波更是目不转睛,生怕皇上选出了这三人之外……

此时,朱由校外表平静,内心中却早乐开了花。只因傅太妃选定的这三人中,张氏女子名后,正清清楚楚的写着,张氏,小名嫣儿,籍贯开封府,父名张国纪,是个生员……

“嗯,”朱由校正正神色,言道:“即使母妃力荐,想必这个张嫣是个好的。就依了母妃之见,立着张嫣为皇后好了。”

一言方出,反倒下了傅太妃一跳,生怕皇帝唐突行事,让自己最后为难。傅太妃奏道:“陛下,要不,你再选选。还有四十九人呢?!”

“不了,就这个张嫣吧。”朱由校笑吟吟的,给予了否决。

“那其他人呢?要不要加封啊?陛下。”傅太妃急道。

“不了,”朱由校仍是笑着摇摇头,“母妃不是说,要给皇后一些体面吗。就让那些人留在宫中,待朕大婚之后,再作处置。”说罢,又用力的说道,“朕可要这体面给皇后留足了。”

傅太妃见大局已定,知道无法挽回了。却又说道:“要不这样吧,哀家宣张氏觐见,皇上可在帘子后面细看一下,如何?”

朱由校不解,忙问道:“怎么?难道朕不能召她觐见吗?”

傅太妃脸一红,嗔道:“这世上哪有新婚夫妻婚前相见的道理?再说,人家一个女孩子,皇上也不知道怜惜一二……”



第五十二章 张嫣 下


class="width">虽然傅太妃、王安、魏朝等人劝谏,说等皇上看了张嫣之后,再颁布旨意不迟。朱由校却兴冲冲的打发人去传了内阁的几位阁臣,和礼部尚书孙如游等人,亲口向他们传达了自己的旨意,让他们赶快行动起来,帮自己拟定章程,早日完婚。一时间,皇后人选已定,皇上择日大婚的消息便飞速的扩散出去……

朝廷已经很久没办过喜事了,到时丧事办了不少,光去年就送走了两个皇帝,一个皇后。但方从哲、孙如游等人都是个中老手了,几下一碰面,便吩咐下去,钦天监选定日期,礼部制定礼制,内阁行文全国上下,司礼监会同工部衙门修缮坤宁宫……等等杂事都有条不紊的进行。

内阁首辅方从哲又奏请,加封张氏贵人生父——开封府生员张国纪为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也好让其备嫁。朱由校允了。

又奏请以少师兼太子太师、英国公张惟贤为正使,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刘一燝、韩爌为副使,等到钦天监定好日子,便去张府纳彩。朱由校又允了。

……

朱由校见众人兴致颇高,都在那里出主意,想办法。却头一垂,嘤嘤的哭了起来。“朕马上就要大婚了,却不能受到父母的祝福,真是难受……”

一时间,在场众人无不叹息,低头垂泪助皇上悲……。哭了一会儿,大太监王安才哽咽着,奏道:“陛下即有此心,可前去奉先殿祷告。想必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也会祝福陛下的。”

“嗯,”朱由校应了,便率领群臣,步行至奉先殿,向大明的列祖列宗做了祷告,祈求祖宗保佑……

一时间,皇帝的纯孝举措在京中大为流传,让大明的臣民们更加确信了,当今,是个仁孝之君……

政治作秀完毕,朱由校命诸人各自去忙,自己却带了个小内侍,兴冲冲的赶赴乾西五所,去偷偷窥视自己的未婚妻……

※※※

乾西五所,头所

乾西五所始建于明初,是内廷西六宫以北五座院落的统称,和东路的乾东五所相对称,暗合天干之数。

泰昌元年九月初一,刚刚即位一个月的泰昌帝驾崩。当时,作为皇帝嫔妃的傅太妃尚未搬入东西六宫,仍在泰昌潜第慈庆宫居住。等到天启皇帝即位后,先追封傅氏为贵妃,又尊为太妃,请她移入内宫并主持**事务。

傅太妃却坚辞不就,并以自己寡居静养为名,搬到了乾西五所居住。后来,先帝的其他妃嫔也纷纷搬来,乾西五所便成了先帝嫔妃养老之地……

朱由校带着小太监一路北行,越往北越觉得荒凉,等到了傅太妃居住的地方才知道,乾西五所这五个院子并无名称,只是按照宫中习俗,称其为头所、二所、三所、四所、无所。但万幸的是,这五个院子都是三进的院子,房屋保存的也尚为完好……

朱由校叹了口气,暗道,这要让外人知道了,还不指着自己的脊梁骨骂啊?却也无法,毕竟如今国库空虚,傅太妃等人又不是自己的生母或嫡母,户部是不会同意付钱的……

傅太妃的贴身女官早已等在门外,见到皇帝驾到,连忙上前见礼。又带着朱由校从前厅的后门绕了进去,在屏风后坐定。此时,傅太妃和张嫣早已在那里说话多时了……

张嫣前些时已经拜见过傅太妃,但那是侍选的秀女分批拜见,人也多,也知道傅太妃的目的,自然心中坦荡。可如今,冷不丁的派人又把自己给找了过来。不管张嫣学识再深、为人再稳重大气,也不过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心中自然有些忐忑不安……

不过,张嫣一进前厅,看到傅太妃正坐到那里,身边还站的两个小姑娘,都是一身公主装扮,那颗不安的心便瞬间平定下来。‘看来,不是要处罚自己的。’张嫣对自己说道,‘没有人会特意带着女儿来责罚别人的……’

傅太妃见张嫣神色平静、举止落落大方,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好一个大气的女子’,对张嫣更是高看了几分。

等到张嫣给自己见礼完毕,傅太妃便指了指身边的两个女孩,说道:“这是皇五女宁德公主、皇六女遂平公主,她们都是我的女儿。”

张嫣看那宁德公主只有十岁左右,遂平公主更小,大约有八岁。却不敢怠慢,忙向两位公主行了宫礼。心中更是奇怪,不知傅太妃是何目的……

“我这两个女儿,自幼养在宫里,也喜好读些书。但毕竟同龄的人少,没有个朋友。”见张嫣心中生疑,傅太妃便温和的说道:“前些日子,你随众人一起来这里见哀家,哀家一眼就看中了你,觉得你学识不错,人也好。就想让两位公主和你交个朋友,也学些长处。”

听了这番话,张嫣连忙躬身施礼,回道:“太妃娘娘过誉了,奴婢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娘娘如此美誉,更不敢妄自尊大,和两位公主平礼相待。”稍顿了一下,张嫣又道:“如娘娘不弃,奴婢自然愿意侍奉两位公主,还请娘娘恩准。”

“好一个灵慧的女子,哀家可当不起你那‘奴婢’之称。”傅太妃哑然失笑,却对着两位公主道:“张姑娘是应你们皇兄选妃而来,你二人可不许怠慢。有什么学问上的疑难,可向张姑娘请教。”

宁德和遂平早已得到母亲指点,说这个张姑娘是自己皇兄选定的皇后人选,又岂敢怠慢。忙借着请教学问之名,向张嫣百般恭维,弄的张嫣心中疑云更盛,看的旁边的傅太妃暗自摇头……

此时,朱由校已绕到屏风后面,悄悄撩起珠帘细瞧,只见一个绿衫少女正对着珠帘,侧身而坐。细细看去,正可谓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仪态万千……

张嫣正在和傅太妃及两位公主闲聊,却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不经意间回头,却发现屏风旁的珠帘被人高高掀起,一个少年男子正在呆呆的盯着自己,不由得霞飞双颊。刚要扭头躲避,不想却和男子的双眼相对,顿时溶化在男子和煦的目光中……



第五十三章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一


class="width">作为京畿之地、首善之区的四九城,从来少不了各种流言。-====-最近一段时间,北京城里更是热闹……

先是内阁传来消息,首辅方大人封驳了皇上的诏书,又斥责了内阁同僚,让文武百官对他的印象感观大为一变。接着就是宫中传来消息,皇上已选定皇后人选,开封府的张氏女即将母仪天下,急的河南籍的、姓张的是一阵鸡飞狗跳……

如今,英国公府上,一个伺候国公爷的小子又在酒肆中喝醉了酒,爆出了一个惊天消息,据说,他的主人,英国公正在联络勋贵,要向皇上提议,设立军校、创办新军……

当下,就有巡城御史上疏弹劾,英国公张维贤最近形迹可疑,请皇上下旨训斥……。到让原本想放出风声,看看动静的张维贤、方从哲等人措手不及,连忙由张维贤联合成国公朱纯臣等人上书,献上了《谏议军制改革疏》,拉开了大明军事改革的序幕……

其实,在这本奏章上奏之前,张维贤、方从哲等人便多次入宫,和皇上进行协商。张维贤、方从哲等人认为,这次改革的争论之处,应当是在军制和军衔上,要求皇上不要太过急躁,先按大明现在的军制为好……

果不出所料,朱由校刚刚下令,明发奏章,令朝中大臣进行议论。京城之中便炸开了锅。一些自以为知兵的大臣纷纷上书,反对变幻军制。他们认为,国朝军制已经完备,只需按照祖宗成法,严加训练即可。更有甚者,竟指责张维贤等人包含祸心,意图颠覆朝廷……

面对这样的乱局,朱由校不得不下诏,令于闰二月初六平台召对。~~~~际时,三公九卿、科道言官都可到此参加……

平台,位于建极殿以北,云台门以南,因地方大、视线好、离乾清宫又近,便被明朝的皇帝当做了召见大臣、处理国务的一个地方,被大臣们称为平台召对。前些年,万历皇帝倦政,这平台召对便和常朝一样,成了摆设,仅仅有个别大臣可入乾清宫觐见……

闰二月初六,平台

今天,京城内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只要够资格的都来了,把那片宏大的场地挤得是水泄不通。也亏得大太监王安经验足,早早的便和内阁议定章程,让这些大臣们按照所属衙门分别站列……

巳时正(九点整),朱由校从建极殿走出,刚在御座上坐定,就是一阵暗骂,早知道是这么冷的天,就不这样卖弄了,放到明天早朝时也不迟,也省的如此受罪……

朱由校小声吩咐下去,让宫人们又抬来一座屏风,直到把自己严严实实的挡住了,才开口讲话,让大臣们开始议事。旁边伺候的魏朝见不是个事儿,便吩咐下去,令关了朝北的宫门,才勉强挡住了北方来的寒风……

起初上场的是英国公张维贤,张维贤上前奏道:“启奏陛下,自辽东糜乱,臣便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常思为陛下分忧,这才会同成国公朱纯臣等人,议定了这番军制改革之法。幸得吾皇恩准,才能在此接受大臣评议。臣等诚惶诚恐,恭听陛下圣断。”说罢,便和成国公朱纯臣等十多位勋贵一起跪倒奏道:“请陛下圣断。”

朱由校点点头,言道:“诸位爱卿操心国事,能主动为朕分忧,实在是国之忠臣。还请起身回列,听听大臣们是如何议论的。”

“臣等遵旨。”张维贤等人便起身回列,等候大臣们发言。

大臣们这才觉得不对,皇上怎么没有斥责张维贤等人,这大臣私自变革军制可是大忌讳啊?!有些机灵些的便在想,“这些勋贵从来都是吃人饭,不干人事儿的。怎么突然间又关心起国家大事了,还议定了一个军制改革方案出来。难道是在和皇上演双簧不成?……”

疑心一起,便有部分大臣打定主意,还是别露头,先看看风声再说……

有人可以选择不说,但有些人却避无可避,户部本部侍郎王纪就是其中之一……

王纪本是户部左侍郎,因皇上突然间把户部改的七零八散的,户部尚书李汝华又致仕而去,王纪便成了事实上的户部尚书。但他这个代理的户部尚书却与前任不同,能分得职权都分到其他新建的官署去了,财政预算的编制又被内阁所把持,他只能管些杂事,却又在户部的八大侍郎中名位最尊。一时间,进退两难……

王纪上前奏道:“启奏陛下,如今国库空虚,朝廷用度不足。近日内,陛下即将大婚,这编练新军,新建军校更是耗费无度。户部如何应对,还请陛下示下。”

朱由校原就做好心理准备,要打一场硬仗。可没成想,第一个遇到的不是兵部,反倒是户部。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便一本正经的调笑道道:“那就把朕大婚的钱节省点,挪给这军校用,如何?”

一言出口,广场上就像开了锅了,大臣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竟然提出减少自己的大婚用度来建设军队,这可真稀罕?……一个性急的的御史便跳了出来,大声奏道:

“陛下不可,”这个御史吼道,“有道是,国虽大,好战必亡。陛下如今穷兵黩武,必定会加重百姓负担,使百姓民不聊生,一旦民怨沸腾,陛下就悔之晚矣。还请陛下三思啊,陛下……”

朱由校‘噗’的一声就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啊?真逗。心中却又升起一股无名火来,想想前世的日本和满清,日本天皇砸锅卖铁建军队,满清太后挪用军费修园子,自己好不容易发回善心,想学一学好,却被大臣如此大骂,真是晦气……

“你是何人?”朱由校大声喝道:“竟敢出此狂言?难道朕操心国事不好吗?”

“臣广东道御史赵学礼,”那个御史回道:“请陛下驳回《谏议军制改革疏》,”这赵学礼抬着头,挺着胸,大气凛然的奏道:“只要陛下勤俭治国、整饬吏治,不需一兵一卒,就可四夷宾服、八方来贺……”

周围那些大臣原本都以为这赵学礼赵御史能说出个子午卯丑,对陛下进行一番劝诫,不成想却是个书呆子,一时也傻了眼。几个心地好的就想上前劝谏,也好救下此人性命……



第五十四章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二


class="width">朱由校原本想对这赵学礼进行一番教训,让他明白马王爷有几只眼睛。-====-可听到最后,却只能暗骂道:‘我怎么这么背啊?遇到个这样的极品’……

朱由校有些怜惜这赵学礼,认为他读书读得脑子打结了,便好言解释道:“赵卿,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这‘国虽大,好战必亡’的下一句,应该是‘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吧?”

一旁的方从哲见状,生怕赵学礼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又惹了皇上发怒。便出言道:“陛下真是好学问,这两句话正出自先秦兵书《司马法》,意为慎战、备战。陛下能悟的此书真意,真是大明之幸,臣等之幸。”

听得朱由校一阵惊愕,却架不住大臣们蜂拥而上,奉承不断……。最终,一阵阿谀奉承后,朱由校惊奇的发现,那个叫赵学礼的御史已经随着人群退去……

朱由校笑了笑,觉得这赵学礼虽然读书读坏了脑子,人缘倒不坏。便笑道:“赵学礼为人太过愚钝,学问又不甚精,对前贤所述一知半解。着令免去他御史一职,”说着,扭头对方从哲吩咐道:“方爱卿斟酌一下,给他找个地方读书即可,什么时候能悟出圣贤真意了,再放他出来。”

“陛下,国子监如何?”方从哲为难了,这大明的官员虽多,可也没有专门读书的地方啊?翰林院虽然清贵,但进去的都是新科进士,只好让他去国子监了……

“国子监?这可不行。”朱由校心想,让他给我再教出一群是非不分的学生,岂不更加糟糕?嗯,有了……“让他回家读书吧。官员的待遇还给他保留着,什么时候读书读明白,再来见朕。~~~~”

‘啊,这也行……’大臣们傻了眼,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赵学礼出来行了礼、谢了恩,远离众人而去……

驱逐了读书读傻了的赵学礼,朱由校觉得还要给大家提个醒,不要再出现一个这样的人。便开口说道:“诸位爱卿,朕读圣贤之书,却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圣人所讲的‘仁’,也要分对象的……”

‘仁’还要分对象?大臣们懵了,都提起精神,要看皇帝如何自圆其说……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朱由校终于开口言道:“圣教所言,都是一个‘仁’字,为人要仁,治国也要仁。但圣人又讲‘华夷之辨’,曾说‘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至于其他前贤关于‘华夷之辨’的论述更多,国朝更有‘天子守国门’之说。这是为何?依朕之见,那就是大明朝廷是华夏的朝廷,朕是华夏的天子。朕只能对华夏子民实行仁政,对于那些真心归化的夷人实行仁政。如果对像建虏那样白眼狼实行仁政,那就是对我华夏子民最大的暴政……”

一时间,平台上只有朱由校那年轻的声音在那里回响,这是华夏子民的心声,这是大明二百多年来无数忠魂的咆哮……

自有明以来,对待四周的少数民族,明政府采取了各种各样的优待。明太祖一口气颁布了十五个不征之国,朝鲜、日本、大小琉球都在其列,对北方、尤其是辽东的少数民族更加优待。优待安置,供给赏赐,有求必应,来去自由,赋税轻薄……,对东北女真人的救济帮助几乎贯穿于整个明朝,从永乐一直到万历,甚至一直到万历45年,可谓仁至义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仅到第二年,也即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就公开宣布所谓七大恨,起兵反明……

“……那些建虏,都是些喂不熟的白眼狼,朕如果不给他们,他们就要来偷、来抢。他们来偷来抢了怎么办?”朱由校话锋一转,又提起了建州女真。大声质问起大臣们来……

“把他们打回去。”成国公朱纯臣毕竟年轻,又是武人出身。此时听讲正听得热血沸腾,便跳了出来,大声喊道……

另有一些年轻的官员,见有人带头,也是振臂高呼,“把他们打回去……”

“对,把他们打回去。”朱由校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刀枪。对于这些听不懂人话,办不了人事儿的白眼狼,我们就要狠狠的打回去。直到把他们打服了,才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听话,才能用圣人之道进行教化。你们说,对不对?”……

张维贤、方从哲、王安、刘一燝、韩爌等等老臣哭笑不得,看着皇上如同街头流氓般大声鼓动着文武百官,可偏偏那些年轻人来真的听这一套。有心上前劝阻,却又觉得气可鼓不可泄,不能伤了百官士气。在旁边听了一会,也受到气氛感染,大声的应和起来……

如此鼓动了半天,朱由校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暗道一声‘过犹不及’。便双手下压,让众人稍稍安静下来,开始转移话题,把众人的注意力向军队改革上引……

“诸位爱卿,”朱由校大声说道:“英国公和众人筹划改革军制前,曾向朕请旨。朕以为他用心良苦,确实是一心为公,便许了他。”说到此处,便住口不言,一双威严的眼睛扫向众位大臣,看的众人心中起毛了,才道:“这道《谏议军制改革疏》,朕觉得可以先试行。”

“……刚才王纪王爱卿说了,户部没钱,怕是建不了新军。那就先建三个师,分别驻守直隶、山东、辽东,等到国家钱粮宽裕了,再进行扩建。如何?”朱由校看向户部侍郎王纪,等着他的回应。

“容臣想想,”王纪在心中一阵盘算,才向皇上奏道:“辽东的那个师可以算在辽东经略府账上,户部再挤挤,想必能勉强支持。只是,”王纪突然想到,那道奏疏上可没有说这军队有多少人,装备多少器械,连忙问道:“陛下,这新军兵器如何装备啊?”

朱由校稍一沉吟,便给出了答案,“国朝练兵,以戚继光为首,这军队装备可依照戚继光军中之例。”

王纪听了,连忙奏道:“启奏陛下,北直隶、辽东属于边地,募兵饷银当为每人每年十八两;山东稍少,当为每人每年十两。在边地,维持一支万人部队的正常消耗应该是每年白银八万两,粮食四万石。”

朱由校心中一阵盘算,一个四四制的师下辖当为四个旅、十六个团、六十四个营、二百五十六个哨,每个哨一百人,共计二万五千六百人。如果师部再加个团的直属部队、旅部加个营的直属部队、团部加个哨,那就要添加四十八个哨四千八百人,总共三万零四百人……。想想入不敷出的国库,朱由校最终决定要作出让步……



第五十五章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三


class="width">“辽东需要新建多少个师交给辽东经略府决定,一应费用当从辽饷中解决,但新军军官必须由兵部指派,在军校培训后方可上任。”面对沉重的军费开支,朱由校痛苦的作出了一个决定,“直隶和山东各设一个教导旅,每个教导旅七十二个哨,如何?”

王纪一惊,皇上怎么主动减少了?连忙看向方从哲等内阁大佬……

“请问陛下,这教导旅是何意?”方从哲见皇上突然变卦,连忙上前问道。

“国库空虚,一时难以组建大量军队,而新军制又要逐步适应,只好先设两个旅,做个实验。”朱由校有些无奈,自己原本规模宏大的一个计划,如今却消减成两个试验性军队。至于辽东的军队筹建,还无定论。一想到这里,心中就是一阵沮丧……

见皇帝如此行事,方从哲也松了口气,生怕又不长眼的大臣另起波折,连忙奏道:“如此循序渐进,也不失良策,就以陛下之见。”

刘一燝、韩爌等大臣也上前附和,这组建两个新军的计划便成为定局……

可这时,兵部尚书黄嘉善却出来奏道:“启奏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还请陛下示下。”

“爱卿尽管讲来。”朱由校心情有些低落,淡淡的应道。

“请问陛下,这两个教导旅为何要设一个在山东啊?”黄嘉善问道。

“山东与辽东隔海相望,如有需要,可直接渡海支援辽东。”朱由校有些奇怪,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真是笨蛋……

不想,黄嘉善却面带难色,奏道:“陛下,这海上波浪太大,舟师多有沉没,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随即,便有一群大臣出来附和,力图打消皇帝渡海作战的构想……

朱由校有些无奈,想要反驳,却没有有力证据,只好看向方从哲和张维贤等人。却没想到,一向支持自己的方从哲等人,也是一脸的不同意……

无奈之下,朱由校只好作出决定,先让这两个新建的教导旅驻扎在京畿,都以后再行移防。

朱由校的心情愈加低落,一股无奈、憋屈的情绪充满了整个胸腔,刚想下令结束这次会议,却又听到黄嘉善上奏道:

“启奏陛下,如依照新军制方案,兵部需派员接受各卫所选派的兵丁,并进行训练。”其实,黄嘉善对这条还是比较满意的,认为兵部负责新军兵员的征募和退役,可以有效地控制军队人数,防止吃空饷。便想乘此机会,把这条制度确定下来。“此事如何操作,还请陛下示下。”

朱由校虽屡受打击,有些精神不佳。但还是振作精神,略作考虑后,回答道:“目前可设两个新兵训练点,一个设在辽东,一个设在直隶。至于具体地点、负责人选、练兵章程,黄爱卿可先行部议,再做奏报。”

“臣遵旨,”见皇上明确表态,黄嘉善也很满意。却又道:“启奏陛下,前些时,陛下设立辽东经略府时,曾有旨意,要在经略府下设参谋署,负责军队的编制、装备、训练。却这新兵选练点和经略府又该如何相处?”

“辽东经略需要多少兵,可先行奏请。待朕批准后,当由兵部负责征募和训练。”对此,朱由校早有打算,见黄嘉善发问,便徐徐道来,“但爱卿也要明白,如果兵部征募训练后,交给经略府的兵丁数量不够、素质太差,那朕就要行军法、严惩不贷。”

“臣遵旨。”黄嘉善心中一凛,却也知道这是理所应当的。便应了下来……

朱由校觉得自己今天很郁闷。召开会议前,朱由校和方从哲、张维贤等人有过一番预测,认为众人的攻击矛头是在《谏议军制改革疏》中的军制改革上,却没想到,先是蹦出个傻子,叫嚣着,要反对征兵备战;结果引起朱由校的一番高谈阔论,反倒解决了这个要不要改革军制的大问题。紧接着,便是朱由校受到大臣质疑,不得不在大庭广众下和大臣讨价还价……

大太监王安见不是事儿,心中暗道,皇上怎么又陷入到和大臣的争执上去了……

先轻轻地咳嗽一声,引起皇上注意后。王安才微微侧身,附在皇上耳边说道:“陛下,慎言,大臣有事,就让他们上本。”话刚出口,王安便快速站直身体,作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朱由校一愣,顿时意识到,自己又犯老毛病了。了想当初王安对自己的谏言,要不动声色、要和大臣保持距离、千万不要让大臣轻易明白自己的想法……,朱由校脸上不由一阵羞红,心中更是不住的责备自己得意忘形……

做了一番反思后,朱由校清清嗓子,准备结束今日的平台召对。说道:“朕以为,英国公等人的这道《谏议军制改革疏》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朱由校停顿下来,等大臣们都集中了精神,才继续说道:“什么话呢?!那就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臣们都愣了,没听说过这句话啊?!这是什么意思?只好集中精神,等待皇上给出解释……

“按照国朝制度,军户子弟应当世代从军。可谓是父死子替、兄终弟及,虽有部分人考上功名后脱离军籍,”朱由校此言一出,大臣们的目光便唰的一下,全看向了方从哲。这方从哲原来可是锦衣卫军户出身,正是皇上所说的‘考上功名后脱离军籍’……。却又听讲皇上继续说道:“……可这毕竟是少数,军户子弟苦军役久矣,但却无从脱身。如此一来,便产生了一系列问题,造成了兵丁厌战,军备松弛。”朱由校停了下来,看了看众人表情,觉得众人若有所悟,才继续演讲。

“但新的军制便不同,新建的军队中,军队编制、人员补充、将领提拔、兵饷发放、还有各种训练都有定制,都要受有司掌控,严格执行。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军纪俨然,军心不乱,这才是铁打的军队,是朕的国之干城。”朱由校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是,军卒和各级军官的服役时间也是有限制的。到了一定年限,军卒和军官就可以退役,该袭职的袭职,该养老的养老。至于那些为国立过功的,朕也不吝赏赐。”

听着皇上演讲,刘一燝心中愈发肯定,这军制改革本是皇上的主意,只不过借了张维贤等人的名头罢了,至于那方从哲,更是事先知情……。想到这里,刘一燝也愈发沮丧,为自己得不到皇上信任、不能匡扶大明朝纲而难过……



第五十六章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四


class="width">刘一燝正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中,却觉得有人突然拉了自己一把儿。-====-抬头一看,才发现,皇帝已经完成了演讲,正是百官表态、向皇帝行礼之时……。而自己却没反应过来,险些造成君前失仪,连忙打起精神,随众人向前……

朱由校进行了一番长篇宏论后,刚想下令让众人离去,却冷不丁从身旁闪出一人,高声喊道:“内臣刘朝,有本上奏,请皇上恩准。”此言方出,大臣们就傻眼了。今天的怪事怎么这么多啊?你一个内侍,经常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还用跑到这里来现眼儿……。便冷眼旁观,看这刘朝能奏个什么事来。

大太监王安一个不留神,却让刘朝跑到大庭广众之下,嚷嚷着要有本上奏,脸色顿时就发青了,一双眼睛更恶狠狠地盯着刘朝……

话虽如此,王安对刘朝却并无可奈何。原来,王安的官职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掌握‘批红’大权;而刘朝的官职则是乾清宫提督、御马监掌印太监兼总提督忠勇营事务。在刘朝的官职里,乾清宫提督是负责近身保卫皇帝的,御马监更是内廷的武职衙门、掌管着皇店皇庄,忠勇营则是皇城禁军。也就是说,刘朝虽不起眼,手中却掌握着宫城内外的所有军事力量和皇帝的小金库,是个实权人物。

朱由校有些奇怪,这刘朝是万历皇帝留下来的老人了,一直谨言慎行,从不敢踏错半步,今天怎么突然冒了出来……。惊诧之余,便开口言道:“刘大伴有事请讲。”

刘朝虽一时急切,但也知道自己这样贸然在朝臣面前上奏有违常例,便耐住性子,先向皇帝请了罪,得到允许后才开口奏道:“启奏陛下,老奴对变革军制十分赞成,肯请陛下恩准,把御马监下属的勇士、四卫两营进行改编。



听到这番话,王安愣了、方从哲愣了、张维贤愣了、刘一燝韩爌等等全愣了……,迟疑了半晌,兵部尚书黄嘉善才开口劝道:“刘公公深明大义,本官佩服。可御马监所属皆为禁军,平日宿卫宫禁,关系甚大。这贸然改制,怕是有些不妥吧……”

刘朝心中一阵苦笑,暗道,我也知道不妥,可不这样,皇上怎知道我的忠心?想起皇上瞒过自己,和英国公等人私自商议军制之事,心中更是不安……

朱由校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贸然答应下来。扭头看看王安,更是心生感激,如不是王安曾劝自己‘慎言’,自己早就顺口应了下来……

王安清醒过来,也上前奏道:“启奏陛下,新军制试行期间,难免有所纰漏,谨慎起见,还是先不要从禁军开始为好。”稍一沉吟,便明了了刘朝反常的原因。就向皇上进言道:“刘公公精通军事,更提督京营事务多年,殊为难得。老奴斗胆请旨,请皇上恩准刘公公参与新军组建。”

刘朝一愣,怎么这老东西向我卖起好来?心思急转,却眼巴巴的看着皇上,生怕皇上最终说出个不字……

朱由校也明白过来,看来是自己最近对刘朝太过疏离,让着老家伙有点坐不住了……。略一沉吟,便开口讲道:“创办新军,关系甚广。就由方爱卿为主,英国公、黄爱卿、王大伴、刘大伴为副,总理此事……”

刘朝听了大喜,连忙和方从哲、张维贤、黄嘉善、王安一起向前领旨谢恩。却又听到皇上说道。

“此次变革军制,最重要的是建立军校,培养军官。这军校的创办就有英国公为主,刘朝为副。内阁和有司要给予便利,要钱给钱,要物给物,不可轻怠……”

刘朝更是大喜,忙和张维贤一起应了。此时此刻,原本那颗因皇上疏远而不安的心才安定下来……

见此情景,朱由校便勉励了众人两句,然后带着亲随扬长而去……

※※※

三日后,闰二月初九。兵部尚书黄嘉善上疏,推荐兵科给事中朱童蒙为辽东练兵大使,兵科给事中郭巩为直隶练兵大使,请求皇上恩准,分派两人前去操练兵马……

朱由校有些奇怪,这朱童蒙何许人也?怎能让黄嘉善如此信任,竟然委任重任给他。便让魏朝取了两人履历来看……

朱童蒙,字求我,号五吉,又号独葵轩主人,山东莱芜人。其相貌魁伟,素性朴直,志气豪爽,善于骑射,为人慷慨,为官刚介,文才与武略兼备,又喜好著书,写有《武闱与事》、《论兵尺牍》等军事书籍……

朱由校便点点头,再看郭巩的履历,虽然比朱童蒙差点,但也是可造之材。便批了奏章,另分别写了“精选、实练”送给两人,希望两人在练兵时,能以此为鉴。

又过一日,闰二月初十。张维贤、刘朝联名上书,要在德胜门外,择地兴修大明皇家军校。并奏请拨白银万两、工匠若干,以供兴建费用……

朱由校问了魏朝才知道,德胜门和安定门是北京内城的两个北门,大军出征要从德胜门出发,取‘旗开得胜’之意,班师回朝则要走安定门,取‘太平安定’之意。而把军校建在德胜门外,既是取‘旗开得胜’的好兆头,也是因为京师内人口稠密,无地可用。

朱由校便批准了张维贤和刘朝的奏章,却又下旨斥责,让两人先制定军校章程和教学大纲,同时抽调教授,务必要在四月初一开学,先培养几个速成班出来……

天启元年四月,大明皇家军校正式开学,全名是大明皇家陆军军官学校,首任校长为英国公张维贤,首任校督是御马监掌印刘朝。

最先开班的是速成班,招生对象为京军和京畿的在职军官和部分军将子弟,学生数量二百到七百不等,学习时间为三个月。到天启二年三月,共培训军官四千多人,有力的支持了天启初年的军事改革,其中的佼佼者,更是参与了天启年间的多次征战,成为了大明陆军的先驱……

从天启二年起,皇家军校开始召收年满十六岁的军户子弟,学制为四年。开设政治、参谋、后勤、炮兵、骑兵、战车等学科……

在后世,大明皇家军校被称为帝国陆军的摇篮,和后来建设的皇家海军学校并称帝国双璧。军校的建立,标志着传统将门的瓦解,它加强了皇室对军队的控制,开始了中**队的近代化进程。为在军队中施加影响力,朱由校开始在军队和军校中施行国家和民族教育,号召大明军队为国家而战,为华夏而战……



第五十七章 情报战 明方胜 上


class="width">就在朱由校踌躇满志,既要择日成婚,又要兴办军校、创办新军之时。~~~~遥远的辽东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沈阳城内,辽东经略驻地

辽东经略熊廷弼看着面前的这位锦衣卫千户,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问道:“骆大人,你所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那骆大人微微一欠身,“自从骆某奉旨前来,便着手侦缉建虏奸细,更派密探深入敌境,了解建虏动向。如今,探子回报,建虏确实有集中兵力的动向。着如何防范,还请大人明鉴。”

这骆大人名骆养性,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之子。去年十月间,骆思恭被皇上一阵臭骂,被认为没有尽到皇上耳目的责任。骆思恭便一狠心,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派到了辽东,担任锦衣卫辽东千户,负责对建虏的情报工作……

熊廷弼也知道骆养性能力不错,说的话靠谱,但却有点迟疑。自从他担任辽东经略以来,便身处漩涡之中,朝野之上,各种各样的人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对熊廷弼进行着不断地攻击和指责,让以前习惯了骂别人的熊廷弼尝到了被骂的滋味。焦头烂额之余,熊廷弼也拿起笔墨,和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进行骂战,更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但这一切对熊廷弼的刺激,都不如前些日子刚接到的一道圣旨来的大……

新年伊始,皇上便颁下圣旨,谕令设立辽东经略府,加派得力之人为熊廷弼分忧。熊廷弼虽上本抗辩,认为这样干扰了自己的指挥,并以辞职相要挟。但不得不接受命令,从后方的辽阳前移到沈阳,靠前指挥对建虏的作战。<<>>

如今,听得骆养性来报,建虏兵马已经动员,要乘机来犯,熊廷弼更是暗中叫苦、心生悔意。他虽整编了十八万大军,却分布在清河、抚顺、柴河、三岔儿、镇江一线,毫无重点可言。如今,沈阳城内兵力空虚,如遭建虏来犯,必无所抵挡……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不成……”熊廷弼绝望的想道,脸色灰白,却想不出好办法来挽救自己的命运。原来,朝廷有制度在先,守土官失土者斩。熊廷弼身为辽东经略,又被皇上把驻地迁移到了沈阳城,正是守土有责。一旦沈阳失守,熊廷弼必死无疑……

朱向辉是熊廷弼的幕僚,负责谋划军事。如今见气氛凝重,东主又脸色灰白,便想缓和下气氛,就笑道:“恭喜东主,此乃天赐良机啊。”

熊廷弼的脸色顿时从灰白变成了铁青,却懒得搭理那朱向辉……

朱向辉没得到东主回应,只好自己唱独角戏,接着说道:“学生向来以为老奴(努尔哈赤)是一世枭雄,却不想今日老奴却急了……”

熊廷弼一愣,急道:“你说什么?老奴急了?”

“正是,”朱向辉洋洋得意,指了指门外,让熊廷弼向外看,“东主请看……”

熊廷弼抬头向外一看,顿时愣了。这辽东天气寒冷,屋檐上都结上了巨大冰凌。为防止误伤了行人,几个军士正拿了棍子,在那里敲打冰凌……

“你的意思是说……”熊廷弼有点明白,看着朱向辉迟疑道,“可是天气?”

“对,天气。”朱向辉也不卖关子了,大声笑道:“正是天气。如今天气寒冷,辽人即使耐冻,也不当此时出兵。究其原因,必是大人以守为攻的策略起效了。”朱向辉解释道:“昔日,建虏顺服于我,每到冬日,朝廷都要给予赏赐,助其过冬。自老奴反叛,这赏赐就没了,东主更是关闭榷场,严加防范。如今,这建虏即买不到,也抢不到,日子便艰难起来,不得不在这寒冷时节出兵,此为天亡老奴也。”

熊廷弼一想,对啊,这样寒冷的天气,我害怕你老奴不成。就是你老奴再皮厚、再耐冻,也是在劳师远征。等你攻下抚顺,来到沈阳时候,就是再骄勇善战,也要损兵折将、疲惫不堪。只要我以逸待劳、坚守不出,你老奴也没辙。如果老天再给点面子,来场大雪,我就是在想陪你玩玩,也要出去帮你收尸了……

想到这里,熊廷弼哈哈大笑,对着朱向辉夸奖道:“向辉此言,可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待到老奴授首,本帅必定上书朝廷,为向辉请功。”

朱向辉有着举人身份,因考场不如意,多次考进士不得,才不得不投身在熊廷弼幕府,做个幕僚。原本只想混口饭吃,并无什么雄心,但见熊廷弼如此抬举,也是喜出望外。连忙应承道:“学生能得东翁提携,实为侥幸。细想当初,如没有大人前期筹划之功,又怎能逼得老奴自投罗网……”又奉承道:“圣上御极之初,曾有三年不动秉政大臣之言。今日细想,这内阁大学士之位,岂不是给大人留的……”

熊廷弼笑的已是合不拢嘴,却摆手道:“向辉,言重了,言重了。这朝廷上下,有德、有才之人,可是甚多啊。”

自张居正以来,锦衣卫不得不在内廷和外朝之间来回摇摆,寻求支持。那骆养性出身锦衣卫世家,也是习惯了结好大臣。如今见朱向辉编排皇帝、奉承熊廷弼,也不以此为耻。反而凑趣道:“熊大人,这有德有才的人是不少,可比起功劳,大人可是朝中第一啊……”

“那里、那里,”熊廷弼虽然好骂人,但也知道花花轿子人抬人,这锦衣卫毕竟不能轻易得罪。便回应道:“骆千户能忠君心切,甘愿冒险前来辽东,想必那锦衣卫指挥使之位,日后也非你莫属了……”

如此互相吹捧了一阵,熊廷弼才开始筹划如何防范建虏……

朱向辉虽然科途不顺,但对军事倒也有几分见地。稍一思付,并提出了一个好主意……

“建虏远道而来,必定要寻求速战;而其又是因财货而来,必要取大城。这样一来,沈阳便成了老奴的首要目的。”朱向辉指着地图,对熊廷弼详细解释道:“目前,我们首先要通知抚顺守军,令其和沈阳一起,加强城防。如建虏先攻抚顺,则其到达沈阳之时必是强弩之末,不堪再战;如其不取抚顺,意图偷袭沈阳。当令抚顺守军四下袭扰建虏后方,沈阳则死守不出。等到老奴久攻不下、师老兵疲之时,国朝大军会于沈阳城下,必能全歼老奴……”

“好,向辉真国士也。”熊廷弼大喜,兴奋地站起来,在大厅内不停地来回走动。心中更是在不断的呐喊,‘如此一来,看谁还敢说我劳师误国、虚耗国帑……’,更盘算起,回京后如何羞辱那些小人来……



第五十八章 情报战 明方胜 下


class="width">朱向辉的一番话,说的熊廷弼眉开眼笑、踌躇满志,却让旁边的骆养性听得目瞪口呆。迟疑了半晌,骆养性才懦懦的说道:“这个,熊大人,这方案怕是有些不妥吧?”

熊廷弼一听,便恼了。你一个军户出身,只需上阵杀敌便可,又懂得什么军国大计,知道什么兵韬战略……。刚要呵斥,却想起此人是皇帝亲军、锦衣卫千户,便强压怒火,冷冷的问道:“怎么?骆千户也懂得兵法不成?”

这把骆养性气的,只想把绣春刀砸到熊廷弼的脑袋上。又想了想,觉得砸了之后,自己也要受罚,这才罢了……

心中有气,自然不会给熊廷弼好脸色,骆养性头一梗,粗声粗气的道:“骆某不懂得什么兵法,但却知道另外一件事。熊大人如不尽早知道,怕是难逃一死。”

熊廷弼一愣,怎么这骆养性脾气还很大啊?这才想起,这骆养性不是自己的下属,背后的靠山还比较硬。有心说两句软话,却又拉不下脸来……

“骆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这熊大人说句玩笑话,你怎么当真啦?”朱向辉见势不妙,连忙出来做个和事老,用尽了手段,才让这两个犟劲儿说服,坐回原座。

骆养性有心隐瞒消息,但又怕皇上追究,便捏着鼻子,认了倒霉。“熊大人,抚顺军中,怕有不妥……”

熊廷弼刚才一时失言,本就有些不安,只是碍于面子,才不肯罢休。如今,见骆养性说起公务,连忙拱手示意,问道:“有何不妥,还请骆千户之说。”

骆养性扳回一城,也不再追究。

只想着尽早讲完,然后远离这犟老头,不再和他发生纠葛。便言道:“三年前,抚顺游击李永芳降敌,使我大明蒙羞。我锦衣卫便立志除掉此人,以警示后来者……”说着,骆养性故意停顿了一下,乜了熊廷弼一眼。摆足威风后,才道:“谁知这李永芳十分狡猾,常闭门不出。又深受老奴信任,负责收买我军将士。我锦衣卫便改变主意,改刺杀为监视,也好从中获取情报。”

“这点,本帅也想到了。”熊廷弼哈哈大笑,“本帅也曾派人有他联系,诱使他反正,继续为国效力,”熊廷弼得意洋洋的道:“……他已经答应了,骆千户就不再要白费力气了。哈哈哈哈~~”

看着熊廷弼仰天长笑,骆养性十分恼火,便冷冷的说道:“熊大人和李永芳联系的中人是孙得功,对吗?”

熊廷弼一下子便停了下来,惊道:“你怎么知道?你在我身边安插奸细?”

“不是,”骆养性却不想和熊廷弼完全撕破脸,就解释道:“我是从建虏那里得到的消息。”顿了顿,又道:“熊大人还不知道吧?孙得功的投效书已经到了老奴那里……”

“哦,”熊廷弼平静下来,摆手道:“这件事本帅知道,只是迷惑老奴而已……”

见熊廷弼还不醒悟,骆养性也不想陪着玩了。就解开了谜底,“前些日子,校尉们在抚顺城外逮了一个人,这个人正火急火燎的向老奴那里赶。据说是孙成功的儿子孙有光,要带着人去给老奴为质。”骆养性看到熊廷弼脸色大变,笑了笑,“难道这也是熊帅安排的不成?”

熊廷弼脸色铁青,这孙有光是孙成功的独子,曾随孙成功拜见过他,如今却被锦衣卫抓到……

愤懑之余,熊廷弼却又带着一点希冀道:“……是不是孙成功派他送信啊?”

骆养性却道:“……孙成功可只有一个儿子啊。”

熊廷弼彻底懵了,他对孙得功给予厚望,委托他招降李永芳不说,还亲自授他总兵官一职,并让他驻守抚顺……

(孙得功,辽西边军将门出身。历史上,他深受广宁巡抚王化贞信任。王化贞命他招降李永芳,他却被李永芳发展成双面间谍。最终断送了王化贞和广宁,于天启二年正月十四降建州,被授予游击一职。孙有光实际上是他孙子。)

一想到孙得功如此背信弃义,熊廷弼就是羞愧难当。突然间,他跳了起来,对着门外的兵卒,大声骂道,“尔等武人,净是些背信弃义之徒……”

朱向辉唬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住,“东主,东主,息怒啊。”

见熊廷弼如此伤感,突然间好像老了几岁一样,骆养性也升起一片恻隐之心。上前劝道:“熊帅不必生气,这善恶到头自有报。当日抓捕孙有光后,骆某就下令封锁消息,如今,那孙成功仍不知情。大帅只需派人前往抚顺相召,便可缉拿于他……”

熊廷弼听了,便不再挣扎叫骂,静下来想了想后,说道:“抚顺城的其他将领动向如何?可有如同孙成功者?”

原来,抚顺关地处要冲,不但是沈阳的门户,更是进攻建虏——老寨赫图阿拉的必经之处。震惊朝野的萨尔浒之战,便在抚顺关外不远。为郑重起见,熊廷弼在此派遣了两个监军道——高出、邢慎言,还有六个总兵官,分别是贺世贤、李秉诚、陈策、尤世功、朱万良和孙成功。

骆养性摇摇头,道:“其他几个总兵官带的都是客兵,和辽东军将联系不深。唯有这孙成功是辽西将门出身,和李永芳素来交好。”

熊廷弼点点头,又问道:“那孙有光现在何处?”

“就在沈阳城内。”

“既如此,骆千户带上那孙有光,陪老夫一赴抚顺如何?”熊廷弼盯着骆养性问道。

骆养性一惊,大战当前,你一个堂堂经略,即不去指挥兵马,也不去调度粮草,却要向前线赶。如有闪失,那岂不是……

见骆养性迟疑,熊廷弼不满的哼了声,斥责道:“骆千户,犹豫不决、贪生怕死,这岂是男儿所为?”

骆养性毕竟年轻,听了这话便按耐不住,跳了起来,叫道:“我只是担心你年老没用,怕你在路上摔死了,让我脱不清干系。骆某岂是怕死之人?”

挨了骆养性的骂,熊廷弼却不以为耻,反倒笑道:“如此才是男儿所为。老夫此去抚顺关,一为惩处奸细,二是想以己为诱饵,引建虏来攻。你可还敢去?”

骆养性听了,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湖北蛮子,胆子倒不小。不过,咱爷们也不是吃素的长大的。同去,同去。”

“好,同去。”熊廷弼哈哈大笑……



第五十九章 抚顺关 老奴泪 上


class="width">对于那些世世代代生活在辽东的人来说,三月里下雪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三月初九的夜里便北风呼啸,天色变黑沉沉,远处的乌云压下来,仿佛伸手就能够得着。

第二天早晨,雪花虽没有飘落,但北风刮得却愈加冷冽,道道寒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子一样。

可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竟有一支长长的队伍在行进,那些人穿着厚厚的皮袄,整个面部都裹着厚厚的头巾,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看清前面的人便足矣。他们每个人都骑着战马,拿着兵器,在队伍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哪怕看不出这些人的面貌。却也能肯定是女真人,因为只有生在苦寒之地,从小吃苦耐劳的女真人。才能在这种恶劣天气下行军。如果让汉人的士兵遭这份罪,恐怕早就哗变了。

再出兵的第一天,女真人便这样激励自己。同时,那些牛录甲喇们也在不停地用冲进沈阳,抢金银、抢粮食、抢女人、抢奴隶的愿望鼓励着他们,才使他们保持着旺盛的求战**。

这正是努尔哈赤所率领的队伍,他们初八日从赫图阿拉老城出发,一路破营拔寨、扫荡明军哨所无数,从东北面杀向抚顺关。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本应该在初十的中午时分赶到抚顺关下,展开一阵猛烈的进攻,驱走明军后,在抚顺关内休息。但让这鬼天气一闹,至今离抚顺关还远着呢。

“大汗,你说莽古尔泰和皇太极能骗开关门,活捉熊廷弼吗?”舒尔哈齐拉了拉披风,将身子裹的更紧一些,在马背上侧过身子,大声的问道。

他虽习惯了辽东的寒冷天气,但毕竟不是铁打的,对着长生天更是有着一种特殊的惧怕。

听到弟弟发问,努尔哈赤心中虽没有底儿,但也只好大声安慰道:“怎么会呢?我们是长生天的宠儿。再说了,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你还信不过吗?”风太大,声音小了就把话吹跑了,根本听不清。

“我可不是不信。”舒尔哈齐缩着脖子,大声道:“只是一想到熊廷弼这个蛮子突然跑的抚顺关,我的眼皮就直跳。”

“瞧你的胆子,”努尔哈赤斥责道:“熊廷弼虽然有胆略,但毕竟是个文人,他还能上战场不成?”

稍微停顿了下,努尔哈赤又大声喊道:“昨天我不是告诉你了吗?熊廷弼是被他们的小皇帝给逼过来的。”

“可那有这么巧的事?”舒尔哈齐却不相信,梗着头大声喊道:“我们刚要出兵,他就跑到了抚顺关。我不信。”

努尔哈赤不再理会舒尔哈齐这个混蛋,自顾自的想起心事。自从自己宣布‘七大恨’起兵以来,虽在战场上屡有斩获,抢了不少锦衣珠宝,可粮食却不多。而那该死的汉人却又停了榷场,施行起坚壁清野来,使自己陷入了缺衣少粮的地步,光去年冬天,就冻死、饿死了上百人。一想到这里,努尔哈赤便心疼起来,这可是自己的子民啊……

‘所以,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努尔哈赤咬咬牙,暗下决心。‘我都要向里面跳。要知道,如果抢不来粮食,部众就要活活的被饿死,自己这个大汗就做不牢稳……’

决心下定,努尔哈赤感到一阵轻松,反倒佩服起对面那个熊蛮子来,这熊蛮子,一声不响的,却能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真是了得……

努尔哈赤正在大发感慨,舒尔哈齐却不肯消停。又趴在努尔哈赤的耳朵边大声嚷嚷道:“大汗你说,如果我们想抢汉人就抢,不想抢就让他们送,那该多好啊。也省得我们受这罪……”

努尔哈赤一阵沉默,是啊,如果能让汉人主动给自己送粮食,就像自己没起兵以前一样,那该多好啊?

可努尔哈赤也知道,这种日子不会再有了。明人可是很要面子的,自己造了他们的反,又在战场上打败了他们,相比他们早把自己恨之入骨了。想到这里,努尔哈赤又高兴起来,自己也算没白活……

扭过头来,努尔哈赤大声喊道:“以前,汉人给我们粮食,那是可怜我们,使用我们祖先的头颅换来的。这样的粮食,我们不要也罢。长生天的宠儿,又岂能被那些懦弱的汉人支配凌辱。现在,我们要用手中的刀去抢他们的粮食。以后,我们还要用手中的刀,逼着他们给我们种粮食,让我们成为他们的主人,世世代代奴役他们……”

见自己的大汗如此高呼,那些兵丁们也兴奋起来,高声吆喝着,“狼吃肉、羊吃草,长生天的宠儿注定了要统治那些汉人……”

见士兵们如此兴奋,舒尔哈齐撇了撇嘴,又问道:“大汗,你说。我们这次如果捉住了熊廷弼,明人的小皇帝会害怕吗?”

努尔哈赤一瞪眼,“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兄弟俩正说着,前面有个斥候来报:“大汗,前面就是抚顺关了。”

努尔哈赤这才发现,自己和舒尔哈齐一路闲聊,竟然走到了抚顺关下。也亏得带队的都是些打惯仗的,见离城墙不过一里地了,就停下脚步,列好阵势,准备攻城……

舒尔哈齐有些奇怪,怎么到了抚顺关了,还没有见到莽古尔泰和皇太极来见大汗。连忙问斥候:“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呢?怎么不来拜见大汗?”

“这……”斥候的脸唰的就白了。

努尔哈赤见势不对,手一扬,鞭子便抽在了斥候脸上,“该死的奴才,还不快说。”

那斥候吃疼不过,发出了一声惨叫,却不敢怠慢,大声回禀道:“大贝勒派奴才来时曾说,三贝勒和四贝勒已经进了抚顺关……”

“什么?”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齐声惊道……

努尔哈赤抬头看了看抚顺关,只见抚顺关大门紧闭,数不清的兵丁布满了城墙,正刀枪出鞘,严阵以待……

努尔哈赤叹了口气,沉声道:“让大贝勒代善来见我。”

功夫不大,大贝勒代善便带着一个精壮汉子赶了过来。一见努尔哈赤,代善便甩蹬下马,跪倒禀道:“父汗,这个巴图鲁,就是三贝勒和四贝勒留下的联络之人。据他所说,两位弟弟已经混入城去……”



第六十章 抚顺关 老奴泪 下


class="width">听代善说面前的这个巴鲁图,就是莽古尔泰皇太极两人入城前留下的联络人。

努尔哈赤就上下打量了这巴鲁图两眼,见这巴鲁图虽衣衫单薄,但仍抬头挺胸,浑身透露出一股剽悍之气,就满意的点点头。

“巴鲁图做为一个勇士(巴鲁图,满语为勇士),主子亲身犯险,你为何不曾跟随前去?”努尔哈赤问道:

“回禀大汗,奴才也曾苦苦哀求,代四贝勒入城。”巴鲁图一抱拳,回道:“但四贝勒说,奴才是真正的巴鲁图,他也是。就把联络大汗的任务交给了奴才,让奴才做他的后应。”

“是吗?”见巴鲁图自夸,舒尔哈齐不高兴了。他轻浮的笑了笑,“那么,真正的巴鲁图,你就把你主子交给你的话,都说说吧。”

见舒尔哈齐语气轻浮,巴鲁图的眼睛就迅速迷在一起,那双握惯了刀枪的手更是悄悄的握成了拳头……。舒尔哈齐则是面带冷笑,甚为不屑的看着巴鲁图,在舒尔哈齐身后,几个侍卫已是手按钢刀……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努尔哈赤开口说道:“皇太极入城之前,都说了什么?巴鲁图还不快快讲来。”

巴鲁图面色一整,低头垂手道:“扎,奴才遵命。”便讲起皇太极入城前的情景来……

原来,努尔哈赤此次出兵,是倾巢而出。为掌握军队,努尔哈赤就任命三贝勒莽古尔泰和四贝勒皇太极为前锋官,一路攻击在前;大贝勒代善和诸位兄弟跟在身边,帮自己掌握中军;二贝勒阿敏在后接应、督运粮草;另委派了三等总兵官李永芳乔妆打扮,一路上收买敌将,扫清障碍……

行止半途,莽古尔泰皇太极二人遇到了李永芳,听到熊廷弼前来抚顺巡视,皇太极就对莽古尔泰说:“莽古尔泰,自熊廷弼来到辽东,便坚壁清野,死守不出,令我满州内外交困,不得不冒险出击。如今,熊蛮子晕了头,竟然跑到抚顺关来,真是天赐良机。”

“皇太极,那依你之见呢,”莽古尔泰自负英武,是满州第一巴鲁图。如今,听说敌方大将就在前方,自然是跃跃欲试,只想冲上前去,把人斩落马下。也幸亏他还有点脑子,知道抚顺关易守难攻,不好对付,这才想起向兄弟几人中最会算计的皇太极讨教。-====-

皇太极淡淡一笑,却不理会莽古尔泰,只管对李永芳发问,盘问抚顺关内详情,急的莽古尔泰在一旁团团转。

过了半晌,皇太极详细了解了抚顺详情后,才笑着对莽古尔泰说道:“莽古尔泰,我原想着我们会在抚顺关下一场血战,却没想道取抚顺关易如反掌。李永芳早在城中安插了细作。”说罢,就命令李永芳再次前往抚顺关,务必要和孙成功取得联络,要让孙成功借机献城,捉拿熊廷弼。

不料,一日后,孙成功却亲自带着家丁来见,说是自熊廷弼到达抚顺关后,自己的兵权就被剥夺,如今只是负责巡视关内外而已,实在不能帮忙献关。但可以通过出入关卡的机会,把人带进去……

皇太极无奈之余,就想自己带兵混入城去,却被莽古尔泰拦住,认为功劳难得,非要自己去不可。两人相互争执不下,不得已约定,同时进关。但在此之后,皇太极又对孙成功起了疑心,多方盘查……。亏得李永芳极力保证,说孙成功早有投诚之意,其独子孙有光早已前往老寨为质。皇太极这才罢休,与莽古尔泰李永芳一起随孙成功混入关去。

听的巴鲁图说完,努尔哈赤心中大定,认为明人如同土鸡瓦狗,一旦城防被破,自然会土崩瓦解……。忙问巴鲁图:“你两位主子带了多少人进去?约定了何时动手?可约好信号?剩下的兵丁又在那里?”

巴鲁图回道:“两位主子爷带了二百人进去,说是等大汗到了,先佯攻一阵,让城中知晓。等到了夜里五更时分,大汗只管派兵攻城,两位主子自会杀散守门兵丁,请大汗进城。”

努尔哈赤大喜,取了酒肉赏了巴鲁图后,让巴鲁图自去休息。自己却领了兵丁,在抚顺关下耀武扬威一番,射上几轮箭,然后安营扎寨。

第二天,已是三月十一。到了五更时分,努尔哈赤便按照约定,挥兵攻城。刚一交战,就发现抚顺关门大开,里面喊杀声不断……。努尔哈赤大喜,连忙号令大军冲进城去。

舒尔哈齐素日里贪图财货,又自负武勇。见此良机便早早抢了先锋之位,好先进城抢上一番。此时更是拍马扬刀,冲在最前面……

刚冲进城门,舒尔哈齐就吓的脸色苍白。只见城门之内,那有什么莽古尔泰、皇太极在和敌兵交手。只有大批明军,正列成方阵,藏身于重重障碍之后,在为首一员大将的大声号令下,平端着火枪冲着自己……

舒尔哈齐见势不妙,刚想调转马头逃之夭夭。却被身后涌来的大批兵丁簇拥着,掉头不及,只好身不由己的冲向敌阵。茫然间,舒尔哈齐只觉得自己的胸前好似被许多人重重推了一把似的,便失去了知觉……

前方的建虏兵卒已乱成一团,挣扎着要逃离这片苦海,后面的八旗子弟不知道前方变故,蜂拥着向前冲杀。城楼之上,防守的明军更是不断地大呼小叫,扔下大量的滚木礌石,佯装要试图堵住缺口,迫使经过城门的建虏兵丁加快脚步……

满州八旗毕竟是只劲旗,首发入城的更是其中骄楚。见已经是躲不过了,这些巴鲁图便激起了最后的凶性,在佐领的带动下,发了疯的冲向明军方阵。但明军阵前,不但设置了许多障碍,延缓建虏前进;更挖了许多大坑,深不见底,让许多八旗子弟寸被蜂拥着挤了下去……

有机灵些的兵卒,就想拉了袍泽尸首为垒,也好与明军对射。但夜间夺城,只需短兵白刃作战,能随身携带弓箭入城的,甚为稀少……

浙江援辽总兵官陈策,指挥着本部兵丁排成数行,用不间断射击来对付建虏,一时间,硝烟弥漫,枪声阵阵,喜的陈大总兵用手抚须,大呼痛快。

努尔哈赤必经沙场征战多年,见城门口兵卒,拥挤成团,迟迟不能冲进城去,就知道大事不妙。连忙鸣金收兵,让城门的那些兵卒退回来,准备整兵再战。

不料,身边的待卫却一手拉着他,让他向城上看。努尔哈赤一抬头,就看见城墙上出现了一行人,为首的那个人自己虽不认得,但看其服色,就知道他是明人的辽东经略熊廷弼。

努尔哈赤刚想出言和熊廷弼攀谈几句,也好出口胸中闷气,却突然间眼神一缩,惊道:“莽古尔泰、皇太极。”

原来,在熊廷弼身后,正被五花大绑着押过来的,正是努尔哈赤的第五子、三贝勒莽古尔泰和第八子、四贝勒皇太极。见自己的两个儿子被人结结实实的捆着,个个都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三贝勒莽古尔泰更是少了右臂。纵是努尔哈赤铁石心肠,也不由潸然泪下。

可努尔哈赤毕竟是一代枭雄,见儿子已陷于敌手,自己却无良策营救。努尔哈赤便一狠心,把两个儿子置之不理,自顾自的收扰兵将。倒让城楼上的熊廷弼,惊奇不已,高看了努尔哈赤一眼。

见建虏已整好大队,却无出兵营救陷在城门的兵卒之意。熊廷弼便扭头吩咐道:“老奴毕竟不凡,让将士们赶紧收拾战场,健全防线,小心戒备老奴攻城。”中军官连忙传令下去……

朱向辉在一旁,看到努尔哈赤虽败,可阵势却丝毫不乱,便叹了口气道:“这老奴到也沉的住气,要不,我们激他一激?!”

熊廷弼点点头,召过几个大嗓门的兵卒,让他们对着城下喊话:“老奴,本帅设下酒宴,斗胆烦请老奴赏光。可老奴却为何不至,只派了两个小儿前来赴宴。如此胆怯,又岂是英雄所为?”

气的老奴火冒三丈,却爱子心切,只得装出笑脸,服软道:“小儿无知,冒犯大人,还请大人手下留情,放小儿回来,老夫感恩不尽。”

熊廷弼暗道,你想的倒美,便再次发话:“吾皇久蒙两位少将军能歌善舞之名,特修建梨园,重金邀请两位少将军入京表演,本帅身为朝廷命官,又岂敢违背圣命。”这几句话,噎的努尔哈赤差点没吐出血来,只是用手指着熊廷弼,却说不出话来……

见努尔哈赤一阵语塞,熊廷弼又道:“本帅也曾听闻,老奴擅长舞剑,远近驰名。何不放下兵器,随本帅入京。到时,即可与令郎团聚,又能远离这苦寒之地。如侥幸娱得天子一乐,吾皇必给予厚赏,何不快哉。”说罢,熊廷弼更是抚须大笑,身后的随从,城上的参丁,见他说的有趣,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羞得努尔哈赤满脸通红,刚想挥兵攻城,却觉的脸上一凉,抬头看时,已是满天雪花……

努尔哈赤见大雪已至,而自己军中士兵低落,害怕困在抚顺关下进退两难,便弃了营寨,带兵退回赫图阿拉。

而熊廷弼见努尔哈赤虽败,但兵卒却井然有序、毫无乱像,也只好召回城外埋伏多时的贺世贤、尤世功,点清战损斩获,写成奏章上报请功。

至此,抚顺关攻防战结束。此役,建虏连损舒尔哈齐、莽古尔泰、皇太极三员大将。明军在辽东战场上,终于取得了一个阶段性的胜利……



第六十一章 锦衣卫的本分


class="width">自朱由校登基以来,辽东便是他的一块心病。<<>>当听说锦衣卫的密报,要比兵部的八百里加急还要快上半天到一天时,朱由校就嘱托骆思恭,要求他一旦接到辽东情报,无论早晚,一定要立即进宫呈报。并给了骆思恭一道谕旨,方便他半夜里叫开宫门。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见皇帝如此重视辽东,骆思恭便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派到辽东担任千户,主持对建虏的情报工作。当他听到辽东就要开战时,更是不顾老迈,住到了锦衣卫衙门,时时刻刻等待着辽东军情。

苍天不负有心人,这天晚上,骆思恭终于接到了儿子的密报。他也来不及拆开细看,只问了送信校尉,得知是抚顺关大胜、锦衣卫立功甚大后,便匆匆忙忙的穿衣进宫……

弘德殿内,朱由校早已休息,但听得辽东密报来了,还是起身召见骆思恭……

刚一见到皇上,骆思恭便跪倒贺喜,“恭喜皇上,皇上大喜,辽东熊廷弼大胜建虏于抚顺关。”

“是吗?”朱由校喜道,连忙接过密报。低头一看,密保却是密封好的。便惊诧的问道:“怎么?骆爱卿没有打开?”

骆思恭老脸一红,暗骂自己沉不住气,太过毛躁。却奉承道:“微臣听送信的校尉说是好消息后,便一心想着,要让陛下亲自打开密报,也好高兴高兴。便一路狂奔而来,路上还被巡城的官兵好一阵盘查呢。”骆思恭似真似假的抱怨了两句,试图让皇上明白自己的忠心。

“爱卿到时有心。”朱由校夸奖了一句,就想伸手撕开密报。可就在这时,朱由校的心却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后世看过的一个电视剧片段却浮现在面前……

大堂上,信使把前线战败的消息告诉了官员,官员却骂道:“这是给皇上的奏章,是我能收的吗?是你能在大街上嚷嚷的吗?”打了信使一顿,又派人拿了奏章,一路敲锣打鼓,说是前线大胜。就这样,把这封战败的奏章当成了战胜的捷报送了上去……

朱由校不敢多想,眼一闭、心一狠,‘撕拉’一声就撕开了信封,用颤抖着的手取出密报细看。只见抬头上写着,卑职辽东千户骆呈报锦衣卫都督亲启,三月十一日,建虏酋首老奴,亲自带兵攻抚顺关,被我军击溃,斩获无数……

朱由校这才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早已是汗津津的了。不由得苦笑一声,自我解嘲的嘟噜道:“我还真是被历史上的明军战绩给吓怕了……”

骆思恭站在下面,隐约听到皇上嘀咕了一句,却没有听清楚,一颗心顿时就提了起来。幸亏,皇上面色安宁、嘴角还挂着丝丝笑意,不像是发怒,这才静下心了,等待皇上发话……

朱由校快速的浏览完密报,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皇太极,这么牛逼的人物都没生擒了?这也太没有天理了?如果他被抓了,那小玉儿怎么办?谁来安慰那如饥似渴的孝庄太后?多尔衮吗?会不会太小了,还没发育成熟?……

朱由校浮想翩翩,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不管这皇太极是真的假的,他都是满洲人的重要人物。不过,量那熊廷弼也不敢如此冒功……

“骆爱卿,这骆养性是你的儿子吧?”朱由校笑吟吟的问道:“朕记得,他去辽东前,曾召见过他。”

“正是犬子,”见皇上心情大好,又特意提起自己儿子。骆思恭又惊又喜,连忙奏道:“犬子忠君心切,强力要求去辽东。臣拗不过他,只好派他前去,也不知他能否胜任……”

骆思恭以退为进,想帮自己的儿子表表功,却被朱由校笑着打断了。

“犬子?不,骆爱卿以后可不许如此自谦,这骆养性应当是虎子才对。”朱由校笑吟吟的讲密报递给骆思恭,“你也看看,这分明是虎父无犬子嘛。”

听得皇上亲口夸奖,骆思恭的老脸顿时绽开成了一朵菊花。忙不迭的接过密报细瞧,不料,却也愣住了……

只见密报上写着,锦衣卫率先发现抚顺关守将孙成功私通建虏,就在孙成功派独子前往建虏为人质时,将其子孙有光抓获。

此后,骆养性和辽东经略熊廷弼商议,以孙有光为质,胁迫孙成功反水,先将建虏大将莽古尔泰、皇太极诱入城中抓获,又在城门处设下埋伏,射死建虏大将舒尔哈齐。至于熊廷弼如何以自身为诱饵,引得莽古尔泰和皇太极立功心切,冒险入城,更是写的十分详细。

在密报的最后,还按照惯例,附上了厚厚的一份立功人员名单,好让皇上和兵部报上了的对照……

见儿子立此大功,前途有望,骆思恭高兴坏了。想起自己是在皇上面前,连忙跪倒奏道:“小儿邀天之幸,能立此大功,全是陛下恩典。臣代小儿谢过陛下。”亏得他还记得,皇上亲口谕旨,不许他再说‘犬子’二字,用了比较好听些的‘小儿’代替。

“爱卿过谦了。还是起来说话吧。”打了胜仗,朱由校也很高兴。见骆思恭还在贬低自己的儿子,便摇摇头,道:“大臣立了功,是自己用心办差,是自己的功劳。怎能说是朕的恩典呢?不要再帮朕贴金了。”又随口教训道:“爱卿在衙门里办差,也要牢记,下属立下大功,也是你做上司的领导有方,可不许嫉贤妒能,坏了朕的大事。”

骆思恭心中一凛,忙低头应道:“陛下教训的是,臣不敢以私废公。”

敲打了骆思恭两句,朱由校也不为己甚,安慰道:“爱卿放心,骆养性能力如此出众,朕日后必要大用。”

骆思恭心中大定,连忙谢了恩。却又说道:“臣刚才所说,小儿立功是陛下恩典,并无虚言。”说罢,就给皇上解释道:“小儿赶赴辽东前,幸得陛下召见,陛下曾降下圣谕,要擒杀叛将李永芳……”说着,骆思恭便停了一下,偷看皇上脸色。

“李永芳?”朱由校一愣,想起密报上所说,正是这李永芳陪同莽古尔泰和皇太极进抚顺关的,也被一同拿下。便笑道:“这次李永芳自投罗网,令郎也算是完成任务了。等到了明日,朕就下旨嘉奖。”自以为骆思恭是在表功,朱由校便笑道:“爱卿可不要太心急啊。”

“陛下,臣该死。”见皇上并没有意识到其中漏洞,骆思恭一咬牙,却跪了下来,奏道:“陛下亲口谕旨,说是对李永芳格杀勿论。臣却从中做了手脚,吩咐小儿,对李永芳进行监视。”说罢,叩头道:“臣擅改圣旨,实在该死,请陛下降罪。”

“哦~~”朱由校拉长声音哦了一声,脸顿时便拉了下来。他自己得位不正,一直都是做贼心虚,再加上前世身世,最恨别人对自己不敬。也亏得朱由校还记得骆养性的功劳,才没有当即发作。

见皇上语气不善,骆思恭更是头都不敢抬,继续叩首道:“小儿赶赴辽东就职后,就分派人手,意图诛杀李永芳。不料却发现李永芳已成了建虏谍报头目,专职收买我方将领。臣为了能从中打探些消息,便吩咐小儿,让他对李永芳以监视、渗透为主。如今,李永芳在抚顺关被捉,小儿也不敢自专,特意在密报上写明,请罪臣拿主意。”

骆思恭连连叩头,额头上已渗出点点血迹,却还是不敢停下来。见此情状,朱由校却置若罔闻,只是取了密报细看,好不容易才从中发现了骆养性问如何处置李永芳和孙成功的一段话……

“够了,不要再磕了。”朱由校冷冷的斥道。

骆思恭松了口气,这才停了下来,却觉得头晕眼花、耳朵嗡嗡作响,知道刚才磕头磕的太猛了,忙用力的咬了下舌尖,让脑子清醒了一下……

骆思恭本想借着皇上高兴,以骆养性立功都是皇上指点的名义,把自己父子两人抗旨不尊的罪名轻轻化去。却不想皇上反应如此之大,心中不由的生出一股悔意,却不敢再有何举措,只得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等候皇上发落……

朱由校心中明白,骆思恭这样做是对的。毕竟自己,下令诛杀李永芳也只是想借机震慑后人,不让这临阵投敌之事再次发生;而骆思恭的做法则是出于一个情报头目的本能,两者并无错对优劣之分。可是,不管是出于敲打骆思恭的目的也好,还是因为自己的心结难解也好,朱由校都想让骆思恭明白,锦衣卫只是皇帝的一条狗,是自己养的一条狗……

“骆思恭,你可知道你错在何处?”朱由校冷冷的问道。

“罪臣不该私改圣谕。”骆思恭耷拉着头回道。

“不,是你忘了自己的本分。”朱由校一字一顿的说道,双眼更是死死地盯住骆思恭不放。

“罪臣,罪臣冤枉啊。”骆思恭大惊失色,连忙叩头道:“罪臣不敢有非分之想,罪臣对皇上可是一片忠心啊。陛下……”

“你还狡辩,”朱由校冷冷的打断了骆思恭,斥责道:“临机决断,那是外臣的本分,可不是锦衣卫的本分……”

骆思恭一下便僵在了那里,耳边不停的传来皇上的斥责,“……锦衣卫是什么,是朕的一把刀,一切都要依照朕的旨意行事。如是事态紧急,需要你骆思恭临机决断,朕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可你却时常能进宫见朕,却一直守口如瓶、把朕蒙在鼓里,朕又岂能饶你。”

“来人,把骆思恭拖下去,重责二十,让他长点记性。”

随着皇上的处罚出口,骆思恭终于松了口气,挣扎着谢了恩,便被小黄门给拖了出去……



第六十二章 军权岂能分享


class="width">第二天一早,朱由校刚刚起身,便召了王安和方从哲入宫议事,并把抚顺关战果亲口告诉两人。

听得战果如此辉煌,王安、方从哲也吃惊不小,连忙向皇上贺喜。

特别是方从哲,前番杨镐在萨尔浒损兵折将、一败涂地,此后更是连战连败,连累的方从哲被朝野上下同声讨伐,要求他辞职谢罪,弄得是灰头土面。

至于前些时候,顾造、冯三元等人交章弹劾熊廷弼畏敌不前、虚耗国帑,本是被皇上驳回,与方从哲素不相干。却被那些别有用心者按在了方从哲身上,在民间肆意攻击方从哲包含祸心,是个奸臣。更有几个自负清流者,写了帖子在京城中四下发放,宣称方从哲要送辽东给建虏,是个国贼,声称要诛杀此獠,害的方从哲好久不敢独自出门……

如今,见了辽东捷报,方首辅一时悲喜交集,竟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急的王安连忙上前劝慰……

起初,王安自谓是正人君子,平日只和素有清流之名的东林党人交好。见皇上一力扶持方从哲,保着方从哲首辅之位不说,还对方从哲信任有加、言听计从,总是不以为然,并多次在背后出言相劝。但拗不过皇上,又不忍心违背皇上之意,只是和方从哲虚以为蛇、敷衍了事。

后来,帮着朱由校处理政务,见识得多了,明白了方从哲的艰难处境,更是把方从哲一心忠于皇帝的做法看在眼里,这才和方从哲真心相交。也想着拉了方从哲一起,真心帮助皇上,让朱由校成为有道明君。如今,见方从哲君前失态,王安心中也有些恻然,便代方从哲向皇上解释道:“陛下,方大人这也是高兴地……”

朱由校会意的点点头,却觉得鼻子一酸,也想痛哭一场。方从哲经受的不过是朝野上下的责难,对于辽东的胜利却不曾失去信心。朱由校却不同……

朱由校心里,对满清的军队战斗力并没有看到眼里,但对满洲人的好运气却是一直心生忌惮。如今,见如此小的一次战斗中,就能让大名鼎鼎的皇太极被擒,朱由校才真正的放下心中的包袱,可以真正的面对建虏,面对自己。

哭了一阵,方从哲终于收住眼泪,擦擦脸,哽咽着向皇上请罪。

“方爱卿不必担心,朕也知道,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朱由校说道。

这番话说的方从哲鼻子一酸,好悬儿没再哭了起来。~~~~连忙向皇上行礼,谢过皇上知遇之恩……

如是再三,朱由校也有些烦了,便直截了当的说道:“朕召两位前来,是想听听两位的见解。看看这辽东局势下一步如何处置。却不知方爱卿有何高见?”

如今,能帮着朱由校出主意的,只有王安和方从哲两人,至于其他的魏朝等人,还只是个跑腿的苦力。而王安、方从哲两人中,也是分工明确。

王安虽一直呆在宫中,比较熟悉政务和各种礼仪,可毕竟眼光有限,只能指点一下朱由校如何和大臣相处。而方从哲虽然生性懦弱,总想做个好好先生。却是多年相国,看待问题还是比较准确的。所以,方从哲变成了朱由校的首席智囊,以及和文臣的润滑剂。

“启奏陛下,”方从哲稍一沉思,臣开口讲道:“抚顺关一战,虽然斩杀了舒尔哈齐,擒获了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建虏实力却并没有损失多少。只不过能振奋下士气,缓和下民心而已。还请皇上不要操之过急、期望过高。”

朱由校点点头,表示明白。皇太极虽然后来名气甚大,成为了满清的第一个皇帝,此时却名声不显,只是老奴的一个比较出名的儿子而已,甚至还比不上莽古尔泰。要知道,莽古尔泰的勇猛可是辽东公认的。(历史上,皇太极也是在夺取辽沈的大战后,才开始了冲锋陷阵的猛将到政治家转变的。至于皇太极的军事才能,石头可是不认可的,总觉得是明朝人太笨蛋造成的。)

朱由校稍微想了下,便道:“此次辽东获胜,必会有人提出,要全力进攻建虏。方爱卿如何看呢?”

“陛下万万不可,”方从哲惊道,“臣刚才所说,请皇上莫要操之过急,也是因此。”接着,方从哲又解释道:“辽东苦寒之地,粮草军械均缺,现有筹备,怕是不能支持大军进攻,此为一不可也;辽东军备松弛,兵不耐战,此为而不可也;建虏士气仍胜,此为三不可也。有此三不可在前,如果强迫熊廷弼出兵,怕是得不偿失啊。”

朱由校在心中悄悄地撇了撇嘴,暗道:“你就明说,进攻就要野战,野战就打不过对方不就行了。还凑出个三不可来。”对方从哲的说话方式虽有不满,但也知道这是一种说话的套路,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其实,朱由校对辽东局势早有一番推算,想借着辽东磨练出一只强兵。毕竟,邓老爷子借越南练兵,搞什么老山轮战,可是很有成效的。

如今,听了方从哲如此讲话,便接过话头,道:“即然如此,便让那老奴再多活两年,等朕练好兵马,再约他在萨尔浒决战。”

“陛下圣明。”见皇上如此上路,方从哲终于放下心来,和王安一起起身恭贺道。

“不过,”朱由校却话头一转,说道:“辽东的军备可要整整了,总这样下去可不行。”

“陛下所言甚是,”王安点头道:“陛下不是要整编新军吗?正好从辽东开始。”

“大伴所言甚是,”朱由校点头道,却又突然想起军校的筹备工作,问道:“朕让军校在四月初一开班,这学生都招了多少了?为何一直没有人向朕禀报?”

“名单早就定下了,有二百人呢。”王安连忙回道:“奏章也早就报过来了,也许是陛下没有留意到。”

朱由校连忙喊过来随侍的太监曹化淳,问道:“……英国公上的奏章呢?”

曹化淳连忙从案几上翻出英国公和刘朝的联名奏章呈上,朱由校脸一红,知道自己把这封奏章漏了,只好掩饰道:“今后,有关军校的奏章,一定要亲手交给朕。”

“奴才遵旨。”曹化淳应诺退下。

“这批招收的学员,都是京营里的一些小校,还有二十几个军将子弟。英国公说,人多了怕不好管,就先收这二百人,让其他的都留到下一批呢。”王安见状,知道陛下尴尬,连忙转移话题。

“报名的很多吗?”朱由校惊奇的问道。

“天子门生,又有几个不想做呢。”方从哲在一旁吃味道。“这求推荐、找说客的都挤到臣的门前了。”

“是吗?”朱由校笑道,“只要能通过考试,爱卿尽管推荐,也不必作难。”

“是啊,”王安笑道:“考试那天,数百人围着操场跑步,壮观极了。好多被淘汰下来的,都说了要练练再来呢。”

朱由校抬起头,稍稍想象了一下,也乐了。却对自己拟定的考试大纲辩解道:“国朝本身马匹就不足,士卒们都是靠两条腿赶路。没道理这些军将们跑不过士卒啊。否则,日后遭了败仗,士兵们跑完了,军官却被人家抓了,岂不可笑。”

“陛下,”方从哲不高兴了,劝谏道:“陛下请慎言。军队操练体能,训练跑步是好的,却不能说是方便逃跑。如果传讲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闹得朱由校一阵没脸,却想起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同学玩伴,而是大明的士大夫。只得站起身来,整整衣冠,躬身道:“先生所言极是,刚才是朕孟浪了。”

见皇上如此明白事理,方从哲也心感欣慰,却并不躲让,只是微微侧身,受了皇上半礼,以警惕皇帝……

见方从哲如此刚正自持,朱由校也不敢再开什么玩笑,只是吩咐了道:“四月初一军校开学之时,朕务必要亲临现场,接见将士。还请方爱卿和大伴事先做好准备。”

“陛下,”方从哲劝谏道:“陛下如放心不下,可派亲信之人前去巡视,又何必要亲自去呢?”方从哲的脸上,满脸不赞同,不愿意。

这次,朱由校却不愿让步,坚持到:“英国公和刘朝都是朕信得过的人,朕还能派谁呢?朕只不过是想让那些学生明白,他们吃的是朕的军饷,做的是朕的军官而已。爱卿不必再劝了。”

见方从哲还想再劝,王安也是满脸的不赞同。朱由校便说道:“大伴和方爱卿都记一下,从今以后,凡担任过军校校长者,均不可带兵。此条不必明发,只作为司礼监掌印和内阁首辅代代相传的铁律。如朕仓促驾崩,则又你们告诉后世之君。”

“这~~”王安和方从哲都愣住了,稍一沉吟,便先后明白过来,对于皇上亲去主持军校开学之事,就不在阻拦。

见摆平了两人,朱由校就再次转移话题,说道:“既然决定了整顿辽东军备,辽东经略府就要尽快健全。熊廷弼不是出言反对吗?方爱卿就写信告诉他,这是朕保全他之意,让他不要得学胡宗宪。”

方从哲心中一凛,连忙沉声道:“臣一定写信与他,帮熊廷弼分清利弊。”

“你就告诉他,朕对他还是信得过的,组建经略府一是帮他分谤,二是帮他分劳,三是跟他学习军务。他如果有信得过的得力之人,也可向朕保奏,”朱由校语气轻淡,却透漏出点点决心,“朕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自会封赏官职,委任到经略府办事。”

“陛下放心,臣一定帮熊廷弼讲解分明,让他主动请旨。”

“总之,朕不会再允许统兵大将私设幕府。”朱由校语气低沉下来,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方从哲耳边,让这个秉政多年的老相国心中不由得一颤……



第六十三章 乱 上


class="width">和王安、方从哲两人通过气,让他们明白了自己关于辽东、熊廷弼、军权的态度后。~~~~朱由校便命两人各回衙门理事,只等接到兵部的告捷文书后,再和众大臣一起觐见,共同商议封赏前线功臣之事……

又批改了几份奏章,朱由校却觉得心神不宁、如坐针毡,往日看的津津有味的奏章就再也入不了言。于是,朱由校便放下朱笔,一个招呼也不打,悠悠哒哒的出了弘德殿。

如今,由于大太监魏朝公务繁忙,不仅担任着乾清宫总管一职外,还担任着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帮着处理政务。朱由校见魏朝每日里忙里忙外、不得清闲,怜惜他劳累,便又点了个太监,叫曹化淳的随身伺候。

这曹化淳刚从外面给皇上沏茶回来,就在殿门口碰上皇上出去。忙把手中的茶盅放回屋里,急走几步后,蹑手蹑脚的跟在皇上后面。

曹化淳生于万历十七年(1589年),在十二三岁时,因家贫入宫。由于精通诗文书画,被大太监王安看中,就被选中在皇上身边伺候。平日里,由于手脚勤快,嘴又严实,深受朱由校宠信。

朱由校绕过乾清宫,却看到一群工匠正在加班加点的维修装饰坤宁宫。见到皇上驾到,工匠们连忙跪倒叩头。朱由校便吩咐他们起来照常工作,自己却站在旁边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曹化淳见皇上突然站在这里不走了,心里就是一突儿。又想起皇上的旧日恶习,更是暗暗叫苦,生怕皇上突然间兴致来了,要亲手去做木活。~~~~到时,自己就要难逃一死了……

咬了咬牙,曹化淳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凑上前去,奏道,“陛下,看到这些工匠维修宫殿,奴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正想奏于陛下……”

“讲。”朱由校头也没有回一下。

曹化淳只觉得心中发苦,对自己的这个主意却更加没底了。他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朱由校有些奇怪,这个奴才怎么这样磨蹭啊?就回过头来,乜了曹化淳一眼,问道:“怎么?哑巴了?”

曹化淳无奈,只好小声说道:“陛下马上就要大婚了,可是,可是……”却又吞吞突突起来……

朱由校有些不耐烦了,就大声的呵斥道:“可是什么?快说?”

曹化淳的脸色红一阵子,青一阵子,最后一咬牙,小声禀道:“陛下马上就要大婚了,可从来没有宠幸过宫女。奴才以为,这样会,会……”说到半途,曹化淳却又停了下来,一张脸更是红得跟猴屁股似地,正一脸期盼的看着皇上,希望皇上天资聪颖,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朱由校这才恍然大悟,是怕我没有经验,不懂得这些知识吧?不过,你也太看不人了吧?毕竟,咱也是从网络社会过来的……

刚想出言训斥,朱由校却注意到了曹化淳那通红的脸,再想想他刚才结结巴巴、细若游丝的声音,朱由校不禁一阵好笑。可笑完之后,朱由校却又把曹化淳和前世的那些女孩子对比了一下,不由得大发感慨,“还是古代好啊,想想看,一个太监谈起**来就可以如此腼腆,如此不好意思,真是难得啊……”

“曹化淳,你是万历十七年出生的吧?”朱由校玩心大起,竟然想调戏一下曹化淳。

“是,奴才今年已经三十一了。”曹化淳见皇上在那里沉吟不语,心中不由得就泛起了嘀咕。有心想解释解释,让皇上明白自己是在为他好,可又觉得难以张口,正犹豫着,却听见皇上问话,便随口答道。

“三十一了?那在宫中有对食吗?”朱由校笑着问道。心中却想着,如果这曹化淳说有,就让侍卫重重的责罚他,治他个引诱皇帝之罪……

“啊?”曹化淳大吃一惊,脸红的都快像紫的了,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奴才没有……”边说,曹化淳还边先后退,一不小心,就一脚踩空,跌了个四肢朝天……

朱由校见他狼狈,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指着曹化淳道:“没想到,你这样老实。曹化淳,你这样可是要吃亏的啊……”

曹化淳听见皇上口气变了,忙爬了起来,小心应承道:“有皇上在,奴才怎么会吃亏呢?!”

“你现在到机灵了……,”朱由校笑了一场,却觉得心情好多了,便扭过身子,准备回弘德殿。曹化淳连忙跟在后面。

走在半路,朱由校却不经意的问道:“如果按照宫中的规矩,朕大婚之前,都要做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啊,”曹化淳见皇帝并没有去亲自动手做木活,而是离开了建筑工地,心中一阵大定,反应也敏捷起来。“一切礼仪都有衙门管着,皇上就等着大婚就好了。”

“可是你刚才说那些是什么意思?”见曹化淳突然间却翻脸不认帐,朱由校不由得就愣住了。

“刚才?”曹化淳有些迷惑,却突然明白过来,原来皇上是在问这个呀。便小声回道:“宫中规矩,皇子成年之后,就要选派宫女进行教导。”

说来也好笑,曹化淳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个太监,可以提起男女之事就会脸红。刚才让皇帝猜谜就算了,现在给皇帝回话,却故意的含糊其辞。这也亏得朱由校发散思维比较强,能够闻弦歌而知雅意,才没有误解了意思。

“那么,朕的老师又是那个啊?”朱由校的心不由得有些动了,悄悄的拉住曹化淳的袖子问道。

一想起自己前世苦苦寻求。却求之不得。如今好不容易置身花海了,却置若罔闻。以至于白白浪费了半年多时间……。朱由校就觉得这是一种罪过,原本想跟未来的皇后守身如玉的念头早就不翼而飞。

“反正皇太极也被抓到了,就让我犒赏下自己吧。而且,”朱由校在心中自我开解道。“这也是一场很普通的学习嘛……”

曹化淳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忙迭不住的应了,然后下去安排……



第六十四章 乱 下


class="width">一直到了晚上,曹化淳才回来禀告,“皇上,已经选好了两个秀女,现在正在仙楼等候。你看……”

仙楼在乾清宫大殿后,依着屋檐而建,上下两层各九间,是皇帝召幸宫女的地方。在仙楼里,每个房间都设有床铺,皇上可以随意挑选一个使用,这样的设计是为了提防刺客,让刺客摸不清方向。明嘉靖时,有名的壬寅之变便发生在这里。

见曹化淳安排妥当,朱由校便点点头,随曹化淳来到仙楼外。到了门口,曹化淳便止步不前,躬身禀道:“陛下,奴婢就不进去了,万岁如有需要,可大声呼唤奴婢。”

朱由校哪还顾得这些,胡乱的点着头,便兴冲冲的走了进去……

一进仙楼,朱由校便觉的香风扑面,一个人影正迎面走来。因仙楼内光线昏暗,朱由校又背对着门,难免看的不是太真切,只依稀认得是个年轻女子。

可随着这女子的逐步走进,朱由校却楞在那里,原来,那个女子虽云鬓高悬,浑身上下却仅披着一层轻纱。随着女子的举手投足,浑身妙处隐约可见,又被昏黄的烛光一照,更觉诱人。朱由校的喉头迅速的咽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正迟疑着,女子便走到朱由校跟前,轻言细语,要带了朱由校前去安歇。喜得朱由校抓耳挠腮,只觉得呼吸之间,净是芬芳之香;触手之处,更是温玉软香,那里还顾得许多,抢前一步,将女子拦腰抱起,随便挑了一个房间,便冲了进去……

姹紫、嫣红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皇上前来宠幸,可左等左不来,右侯右不见,两人急了。姹紫便对嫣红说:“姐姐,是不是皇上不来了?”

嫣红心中也在打鼓,却强撑着骂道:“瞧你那乌鸦嘴,怎么说话呢?皇上日理万机,又怎能像你我这样清闲……”刚要继续斥责姹紫,却被姹紫打断。-====-

“只怕有人从中作梗啊。”姹紫幽幽的说道。

“不会的,”嫣红反驳道:“曹公公可是收了我们钱的。”

姹紫便不再言语。又过了一会,见皇上还是没来,姹紫便不顾嫣红反对,悄悄地下了床,准备到仙楼门口去打探。嫣红见了,生怕姹紫拔了头筹,便也下了床,跟在后面……

不料,两人刚走到仙楼门口,便听见旁边的一个房间里传来女子的娇喘声。两人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边低声咒骂着曹化淳贪财忘意,一边就冲了进去……

朱由校正抱了那女子在那里大发神威,却觉得身子一轻,被人强行的拉了起来。正惊讶着,却看见两个女子冲了过来,对着原先那个女子拳打脚踢,而原先那个女子也不甘示弱,把这新来的一个女子的手背便狠狠地咬了下去……

朱由校暗自苦笑,怎么这明朝的皇宫也流行抓奸啊?不对,我好想还没结婚呢?即使结婚了,也轮不到这两个女人啊……

朱由校这才发现,新来的这两个女子也是**着身子,仅穿着一件轻纱。朱由校心中起疑,便上前去劝。却万万没想到,这三个女子正厮打成一团,又怎会听他劝解。忙乱中,也不知谁的手指从朱由校脸上划过……

“啊,”朱由校脸上吃痛,便大叫了一声,忙用手捂脸,却发现鲜血已经顺着脸颊淌下……

朱由校愣了,那三个正在厮打的女子反应过来,都傻了……

仙楼外,曹化淳正依着柱子在那里等待,心中还不停的盘算着这次帮皇上拉皮条所得到的好处。却突然听见仙楼里传来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曹化淳顿时便愣住了……

“是皇上?!该死,”曹化淳啐了一口,抄起一根棍子就往仙楼里面闯,边闯还边高声大喊,“皇上,怎么了?你……”

曹化淳好不容易的冲到皇上面前,却傻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朱由校咆哮道:“朕还要问你呢。”

见自己闯了大祸,姹紫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正缩在床头发抖。可一见曹化淳进来,却不知从何生气一股力量,跳起来指着曹化淳骂道:“我姐妹是怎么招惹你了,你收了我们的钱,却戏弄我们,又找了个骚蹄子在前面拦着皇上。你说,你是按了什么心啊?……”姹紫见伤了皇上,自觉必死无疑,便索性豁了出去,要拉曹化淳一起下水……

朱由校在旁边听了,只觉十分好笑,却又暗自恼怒,“这个奴才,贪财便贪了,还敢拿着朕来敛财,他把朕当成什么了……”却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曹化淳,看他如何解释。

曹化淳只觉得头都大了,刚要跪下给皇上解释,却冷不丁的认出了原先那个女子,惊道:“赵雪娥,你怎么在这里?”

那赵雪娥见事情越闹越大,早就吓得躲到旁边,莫不出声。却万万没想到曹化淳竟然认出了他,只吓得浑身哆嗦,却不敢有丝毫辩解……

“万岁爷,”曹化淳自觉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便大声解释道:“这赵雪娥可遇奴婢无关啊。奴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朱由校脸色一沉,“先说说你收了多少钱吧。”

“这个,”曹化淳见势不妙,便吞吐起来,“奴婢给皇上挑选宫女,并没有收钱。只是这姹紫、嫣红入选后自觉高兴,便上了奴婢几两银子……”

“该死的奴才,”见曹化淳还想狡辩,朱由校心中恼怒,便飞起一脚,揣在曹化淳胸口上。自穿越以来,朱由校为了能多活两年,便十分注重锻炼,每日早起都要坚持跑步等运动,不知不觉间便力量大增。这一脚下去,曹化淳便直挺挺飞了出去,到让朱由校吓了一跳……

“待会再给你算账……”见曹化淳被踹的上气不接下气,朱由校怒气渐消,便暂时放过曹化淳不予理会。

“你是赵雪娥,在宫中是何掌司?又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对赵雪娥能神出鬼没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朱由校只觉一阵好笑,觉得自己突然间成了唐僧肉,却对赵雪娥没有恶感,便温言相问,心中还隐约有些自豪。

“啊,这…”朱由校万万没想到,赵雪娥一见皇上发问,便变了颜色,吞吐了半天,才回道:“奴婢在宫中并无固定掌司,到这里来,是奴婢偷听了曹公公的话,事先藏进来的……”

“皇上,”曹化淳在旁边见赵雪娥说话不明不白,便急了。“赵雪娥是郑贵妃原本选出来伺候先皇的……”

“什么?”朱由校的脸顿时就变了,穿越以来,他一直在努力塑造自己的形象,准备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大孝之人,也好在与朝臣博弈中占到先机……。

“你没有伺候过先帝吧?”朱由校满怀希冀的问道。

“这~”赵雪娥吓得脸色苍白,不敢说话。

朱由校见状,心里就跟明镜似的,有心将赵雪娥处死,却又有些不忍。心中烦躁,便低声咒骂了一声,扭头便走。“曹化淳,把人都给朕关起来……”



第六十五章 朱由校的组合拳 上


class="width">第二天,三月十五,兵部衙门终于得到了辽东的战报,当听到抚顺关大捷,斩获了建虏大将舒尔哈齐,擒获建虏酋首努尔哈赤的二个儿子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后,整个兵部衙门都轰动了。-====-

而当兵部尚书黄嘉善亲自带着这份军情,准备前往皇宫求见皇上之时,更是被围在承天门前的人群吓了一跳。几乎所有的听到消息的人都来了,准备亲眼目睹这一神圣时刻。有一个老翰林的话来讲,儿子都抓到了,老子还会远吗?……

可是,这蜂拥而至的人群却让朱由校为之小小的为难了一下。为何?只因他脸上的那道伤痕太过显眼了,简直是在告诉那些大臣们,他们的皇帝被宫中的女人小小的挠了一把在。暗自郁闷自己人品太差,竟然在重要时刻破相之余,朱由校也在心里,对他这两辈子以来的第一个女人小小的埋怨了一通。

可事已到此,朱由校也不愿浪费这个增加自己威望值的机会,便声称要去奉先殿祭祀祖先,告诉神宗皇帝这个大好消息。便以此为借口穿上冕服,头戴冕冠。这种冕冠前圆后方,前后各十二旒。而旒,就是成串的珠子。朱由校认为,这样一来,可以把自己的脸藏在重重阴影中,让大臣们发觉不了自己的异状。

朱由校本是想给自己掩丑,却没想到他如此全副冕服的出现在奉天门上,又该让那些大臣如何自处……

起初,百官群集奉天门的时候,就有守门小吏飞速的去内阁和司礼监禀报,可这两处的大人物都不以为然。东阁大学士王之寀还笑着对解经邦说,“……这两年,朝廷不停的加派辽饷,可苦了大家了。现在好了,就让这些人乐呵一下吧。”

其他人也是抱着让大家轻松一下、乐呵一下的心态,并没有想到要去约束一二。却不成想,宫内却传来消息,皇上要亲临奉天门和百官同乐。这下子,众人这就慌了。首辅方从哲连忙拉住来报信的小黄门,问道:“陛下到底是何章程?可曾吩咐下来?”

小黄门眨巴眨巴眼睛,迟疑道:“皇上并没有说啊……”又想了想,才不确定的说道:“奴才出来的时候,好像隐约听到,皇上让紫晶女官帮着找朝服。”

“朝服?”方从哲等人都傻眼了,看看自己身上,再看看同僚身上,都是清一色的常服。有心回去换朝服吧,可时间却不够了。<<>>迟疑间,又有小黄门飞速来报,说皇上已经出了乾清门了。方从哲无奈,只好整整衣冠,率领内阁众人前去和皇上汇合……

于是,一阵鸡飞狗跳后,朱由校驾临奉天门,接受群臣朝贺后,又亲自捧着捷报去了奉先殿做了祷告。如此一圈礼仪下来,不但让文武百官折腾个半死,也让朱由校累的不轻。结果是,朱由校刚从奉先殿出来,便把捷报扔给了内阁,让他们先票拟了,再来找自己。反正,方从哲也明白自己的意图,还在那里看着呢……

又过了一天,三月十六,未时

未时二刻(下午一点半),内阁终于把拟好的封赏意见报了过来。朱由校仔细观看之后,却觉得封赏的太滥、太高,就好像这一仗下来,辽东就太平了似地,字里行间都透漏出一种轻视、盲目自信的情绪……

朱由校沉吟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对方从哲在内阁的掌控能力之低下大感头痛。

首先是对参战兵卒的封赏,“……按旧例,抚顺关参战兵丁每人赏银二两,计有八万四千余人,共赏银十六万八千余两”。朱由校想了想,觉得这些是不能少的。便提笔在后面写到‘准’。

然后向下看,分别是对战死、战伤将士的抚恤,战斗中英勇有功之人的奖赏等等,除了加官晋职之外,还要支出白银一万三余两,朱由校也批准了。

可批准之后,朱由校的心里却又翻起了嘀咕。这样一场伏击战,占尽先机不说,还持续时间短,更没有多少短兵相接,就要耗费十八万两银子以上。那如果和建虏面对面的硬拼一场,又要耗费多少钱?想起空空如也的国库,朱由校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可无论如何,前线打了胜仗,自己这个做皇帝的就不能小气,朱由校咬咬牙,‘认了’。一回头,却又把魏朝叫了过来,小声吩咐了两句。

“陛下,这能行吗?”魏朝不由得傻了呀,一心想着劝皇帝打消这异想开天的念头。“再说,戒指那么小的地方,怎么能刻上那么多的字呢?”

“什么戒指,那叫扳指。是射箭用的。”朱由校见魏朝不开窍,便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再说了,这是朕钦赐的,一般人还得不到呢。”

原来,朱由校想起后世名目繁多的荣誉奖章什么的,就想搞些荣誉勋章,刻上字发给那些丘八,也好代替那些犒赏银子来。不料,刚一出口,就被魏朝给一口否了。

魏朝暗暗叫苦,心想,万岁爷,你别逗了。那些犒赏银子,有几成是发到了士兵手里?还不都是被雁过拔毛了?如今你这一搞,断了大家财路,不是招怨吗?……

可魏朝还想活下去,这些话就不能对着皇上说,免得被宫内外的人给记着了……。一再斟酌之后,魏朝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劝道:“陛下这个主意是好,可那些边军,每日里困于生计,就想着皇上能多发俩钱。这骤然一改,怕是他们难以接受啊……”

魏朝眼巴巴的看着皇上,却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能否起到作用……

“魏朝,你不错。”可魏朝万万没想到,提心吊胆了半晌之后,得到的确是皇帝的夸奖。忙摆出一副诚惶诚恳的样子,侧耳聆听皇上的下文。

“是朕一时不察,竟忘了那些兵卒粗鲁不文,不通礼仪。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奖赏给他们,真是明珠暗投。”朱由校装模作样,惋惜道:“真是可惜了朕的这个好主意……”

“陛下说的是,确实可惜。”魏朝连忙附和道。可心中却不住的在诽谤,皇上,不带你这样的。取一根废铁,打一个指环,哦,不,是铁扳指,就要代替银子,发给军卒做奖赏。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不是皇帝要差饿兵吗?……

正暗中肆意诽谤着皇帝,魏朝却听到皇帝又发话了。

“魏朝,”朱由校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一脸期盼的问魏朝:“既然那些兵丁粗鲁不文、不知道珍惜皇恩,那么,朕的那些军校学生就不会了吧?”

“啊,”魏朝傻眼了,皇上,你到底有完没完。怕皇帝再提出什么稀奇的要求,魏朝连忙装模作样的考虑了一下,回道:“陛下,这是个好办法。可行。”

“真的可行?”

“真的,只需陛下限制发放数量,提高发放标准,不致于太多太滥。那些军校学生,必定会感恩戴德,视为珍宝。”魏朝急忙给皇帝设下限制,免得自己日后难做。

看来,这魏朝地位提高了不假,这小心思也多了不少啊,朱由校惋惜的想道。

“即然如此,”试探了魏朝一下,朱由校自觉地心中有了底儿,便不再和魏朝磨叽。吩咐道:“魏朝,这件事就由你负责。先用精铁打造二百个扳指,朕要在四月一日用,可能做到?”

“奴婢领旨,”魏朝稍一盘算,今天是三月十六,还有半个月时间,足够了。便爽快的的答应下来。

“每个扳指的内侧,都要刻上编号和姓名,”朱由校要求道,“军校学生的花名册,朕这里有,你可以拿去。”

“奴婢遵旨,”魏朝应了,可心中却疑云再起,怎么还要刻上编号姓名啊……,不解之余,就向皇上问道,“陛下,这编号又该如何编啊?是按照天干地支?还是宇宙洪荒?”

朱由校暗骂一声蠢货,便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从0到9十个阿拉伯数字交给魏朝,“就按这上面的刻。”

魏朝接过来一看,认得是回回文中的数字,只是不常用而已。便开口问道:“陛下,就用这些回回文吗?”

(阿拉伯数字在十三四世纪传入我国,但和我国传统的书写方式不合,没有广泛应用。直到二十世纪初,才广泛的被使用。明清时期,我国的计数方式是‘筹码’。魏朝称呼其为‘回回文’,是我根据资料杜撰的,请大家不必争论)

朱由校见魏朝识得,便松了口气,解释道:“朕决定,要在新军和军校中推广编号,以供记数。如这军校的第一批学生,编号就是‘天启001’,以后再收录的学生,就依次排序,直到‘天启999’为止。你明白了吗?”

魏朝点头应诺,心中更是透亮,等新君即位,自然会另定年号,到时自然可以按照‘XX001’开始排列,也用不着当今操心了……

见魏朝明白了,朱由校又接着道:“中间再留出两位数字,作为兵种编号,到时,你可以和英国公他们商议,后面四位则是学员编号。如学员XXX,是第21名录取的,编号就应当是0021。数字顺序则从左到右排列。如何?”

“这法子好,”魏朝听了,佩服道:“这样一来,也可在新军中执行。陛下真英明也,(删去阿谀奉承字若干)。”

“好了,”朱由校打断了魏朝的马屁,说道:“你先去军校传旨,让英国公编好序号后,赶快打造扳指。”

“奴才遵旨。”魏朝领了旨意,便亲自赶往军校寻找英国公……

PS:对不起,我错了。乱的两章我太想当然了,却没有想到大家反应这么大。

我向大家保证,今后再也不会了。请大家原谅我吧。5555555555~~~~



第六十六章 朱由校的组合拳 下(道歉章)


class="width">节外生枝了一番之后,朱由校又把目光转移到对辽东将士的封赏上。现在,剩下的都是将领了……

“召熊廷弼回京述职?!”朱由校只觉得一阵好笑。作为一个皇帝,初尝大权在握的滋味后,朱由校也想过要掌控一切;但作为一个穿越者,理智却告诉他,作为一个外来者,还是给那些阁臣们足够的空间为好。所以,他采取了设立代理人的方法,通过方从哲来影响内阁,想让朝政的发展方向不会与自己的所想差的太远。可是,看到这道狗屁票拟后,朱由校对方从哲的掌控能力彻底失望了……

“……看来,用不了三年,这内阁就要换一遍了。”朱由校嘴角噙着丝微笑,一边在心中恶意的推测着方从哲内阁的存活时间,一边则提起朱砂笔,在奏章上肆意书写。

“加封熊廷弼为太子少保,荫一子。仍令其驻守辽东,防备建虏……”朱由校想了想,决定先给熊廷弼了一个甜头,让他再接再厉,继续和建虏死磕。

“……(经略府)参谋署下设参谋、训练、情报三司。授湖北籍举人朱向辉为奉议大夫(正五品),出任参谋署参谋司主事,负责制定经略府作战计划。”

“……任命兵部给事中兼辽东新军编练大使兼任参谋署训练司主事,负责整顿、训练驻辽东各部。”

“……任命锦衣卫辽东千户官骆养性兼任参谋署情报司主事。”

“……令吏部、兵部尽快选定赴辽官员,充实辽东经略府。另选拔勋贵子弟,赴辽学习军务。”

朱由校将这几道谕旨用手举了,又仔细看了一遍,觉得并没有什么遗漏,才放在一边,对着身边伺候的小黄门吩咐道:“去把骆思恭叫来。”

……

骆思恭自从那天在皇宫里挨了打,便一直闭门不出。这一是养伤,毕竟年纪也大了,挨了这二十棍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二是思过,这挨打是小事,挨了打却不知道醒悟就是大事了。于是,这几日里,骆思恭就闭门不出,在家里仔细回想那日夜里的每个细节,再对照自己的所作所为,想寻找出一个答案……

可最终得出结论,却让骆思恭吓了一跳,他发现,自己对年轻的皇帝起了轻慢之心……。想想自己前面的历任锦衣卫指挥使的下场,骆思恭简直自杀谢罪的心就有了。

就这样在不停的懊悔和惧怕中,骆思恭等来了皇帝召见的旨意……。

有时候,等待结果比知道结果更可怕,骆思恭在深切的体会了这句话之后,先是坦然的让家人都聚在家里等自己回来,又绕到锦衣卫衙门取了这几日的辽东情报,这才随着传旨的小黄门去见皇帝……

一见骆思恭,朱由校就吓了一跳,怎么才几天不见,这骆思恭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憔悴的面孔,深陷的眼窝……,让朱由校原本准备的呵斥化成了一声叹息。

“骆思恭,你知错了吗?”

“罪臣骆思恭叩见陛下,臣罪该万死,不该欺君罔上,试图违背皇上。请皇上责罚。”骆思恭老泪纵横,跪在那里颤悠悠地回道。

见一个老人如此悲惨的跪在那里,还一把鼻子一把泪的主动地服软认错,朱由校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训斥了两句,算是把这件事揭了过去。紧接着,又询问起辽东锦衣卫对叛将李永芳的审讯结果来……

骆思恭的一颗心刚放到了原来的位置,又听得皇上问起李永芳来,不由得暗呼侥幸,自己一时起意,绕了锦衣卫衙门一趟,现在总算用上了。

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骆思恭奏道:“启奏陛下,李永芳自认罪孽深重,难逃一死。便一直在那里硬挺着,不肯招供……”

“招供?”朱由校冷笑了一声,“朕需要他的供词吗?朕需要的是建虏在京师、在辽东的情报网。朕需要知道的是,在辽东,在关内,到底有哪些无耻之徒在支持着他。”

骆思恭听了,不敢应声,心中却有点兴奋,皇上这是想兴大狱啊?!想到锦衣卫可以四处出动,抄家灭门,骆思恭的心顿时就火热起来。抬头刚想向皇上请命,却突然和皇上那黑亮的眼睛对了一眼。顿时,好像滚汤浇雪一般,直吓得骆思恭连忙低头,只觉得浑身冰凉,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骆思恭,给辽东传旨,把李永芳主动和国朝联络,设下诱敌之计,擒获努尔哈赤的二个儿子的消息传出去,务必要让老奴知晓……”

听到皇上以淡淡的口气,却说出如此狠辣的计策,骆思恭也不由得觉得脊梁骨一阵发凉,连忙应了,却又听见皇上喃喃的说道:“这样一来,那孙成功也不能杀了,真是扫兴……”

朱由校迟疑了一阵,在除恶务尽、快意恩仇和借刀杀人之间来回摇摆,左右为难。这诛杀李孙二人的好处是能一正国法,能震慑人心,但坏处是让这两个狗东西逃过一死;这留着李孙二人的坏处是容易给人以即使投敌卖国,也不是什么大事的假象。但是,好处可就太多了……

迟疑之余,朱由校就问骆思恭,“你前些日子曾说,骆养性曾在李永芳身边安插细作,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骆思恭不解皇上之意,还以为是皇上在质疑自己呢。连忙回道:“是李永芳的一个亲信家人……”

“亲信家人?”朱由校有些不解,想李永芳这样的军将世家,能称得上是亲信家人的,都是跟了几代的家生子。怎么还有亲信家人会主动反水呢?“难道还是个忠义之人不成?”朱由校好奇的问道。

“这还要从李永芳的夫人说起,”见皇上好奇心起,骆思恭不得不化身为说书先生,拉开架势,给皇上讲古。“李永芳原本就有妻妾子女,可投敌之后,为了在建虏那里站稳脚跟,李永芳就休了原配,另娶了老奴的孙女为妻。不料,他那原配倒是个烈性女子,见丈夫投敌卖国不说,还认贼作父,休掉自己。恼羞之下,便寻了个机会,自杀了事。”

“是吗?”朱由校却对骆思恭口中所说的这个烈性女子毫无同情之心,淡淡了笑了笑,又让骆思恭继续说下去。

“至于这个家人,他虽是李永芳的家生子,但深受李永芳原配之恩。见女主人落得如此下场,便起了复仇之心。”骆思恭见皇上对李永芳的原配并不感兴趣,便把说书的重点放在那家人身上,详细讲解起来,“锦衣卫派人刺杀李永芳失败,被这家人救起,从此就加入锦衣卫,在李永芳那里潜伏下来……”

好不容易听得骆思恭讲完,朱由校才问道:“这个家人叫什么名字?是否还有家人?现在何处?”

“此人原本随李永芳姓李,名福。后因怀念女主人之恩,便自己改了姓,随女主人姓马,称马福。”骆思恭见皇上发问,连忙回道:“他的家人原在抚顺,却在三年前抚顺城破之时,被建虏尽数杀害,只留下了一个幼子与其失散。马福参加锦衣卫后,曾委托臣子养性代为寻找,并养在辽阳。”说到这里,骆思恭稍微沉吟了一下,又道:“马福一直贴身跟随李永芳,抚顺一战后,便随小儿返回沈阳。”

“这个马福,对李永芳的事情知道多少?”朱由校听的马福现在沈阳,心中一喜,连忙问道。

“十之**,”骆思恭迟疑了一下,给出了一个保守些的答案,回道:“马福擅长文字,又一直是李永芳的亲信之人,便常年代李永芳处置文案……”

“好,”朱由校击掌叫好,“即然如此,李永芳和孙成功两人就不必再留了,着令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遵旨。”

“至于他们的家人,”朱由校迟疑了一下,却又硬下心肠,“将其本家男女尽数斩首示众。如有逃脱者,着令锦衣卫派人追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臣遵旨。”

“授马福锦衣卫百户,暂时在辽东效力。荫其子为国子监监生,暂时养在爱卿府上。”

“臣代马福谢主隆恩。”骆思恭连忙跪倒行礼。

“着令骆养性,小心护的马福安全,不许有何闪失。”朱由校怕骆思恭并不把马福放在心上,便又加了句,“这马福,朕还有大用。”

“臣遵旨。”骆思恭心中一凛,忙小心应了。

见骆思恭一一应了,朱由校却话头一转,问起选派宪兵的事来……

“……臣在锦衣卫丁余中仔细挑选,仅仅选出两千三百多人,尚不足三千之数。”骆思恭听得皇上问起宪兵的挑选事宜,便为难的回道。

“这是为何?”朱由校一愣,这选个人,就这样难吗?

“陛下有所不知,这锦衣卫上下,虽有数万丁余,可这读书识字的毕竟是少数……”骆思恭连忙解释道。

朱由校顿时便明白过来,看来,这能认识上几个字的,还是高端人才啊。可想想所处的环境,朱由校反倒释然了,便笑道:“骆爱卿,这样可不行啊。锦衣卫办的都是黄差,这不识字可是要出纰漏的啊。”

“是,是。”骆思恭连忙应道:“臣回去后,就发下布告,督促本卫兵丁,读书识字……”

朱由校一愣,刚要说这样做不行,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淡淡的吩咐道:“既然有两千多人了,就集合起来,找个地方操练着。也让他们先学习下军中纪律,不要到时给朕捅篓子。”

“臣遵旨。”

朱由校想了想,又提笔写到,“着令,免去兵科给事中杨涟本兼各职。改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兼提宪兵事,率两千宪兵,赴辽东监军记功……”

拟完旨意后,朱由校又想了想,确定没有纰漏,才命小黄门捧了,送往内阁……



第六十七章 左右摇摆熊廷弼


class="width">当朱由校的批红送到内阁的时候,方从哲并不在,作为次辅的刘一燝便最先拿到了批红。

紧接着,刘一燝便喊来了韩爌、王之寀两人商议。

其实,这也是目前内阁的现状,作为东林党人的三个阁员,刘一燝、韩爌、王一寀密切配合,共同对抗方从哲。至于其他几个阁员,却是各有派系,虽不乏合作,但却保持着距离,这也是传统的‘君子群而不党’的写照。

至于这几位阁臣身后的势力,也是用传统的同乡、同年、师生等关系组织起来的,全依赖着阁臣的名望、能力、官职等等。

可东林党却不一样,东林党是一大批有着共同理想和政治诉求的人,以东林学院为枢纽组建起来的。东林党人,如刘一燝、韩爌等人常常以‘吾党’自称,公开以东林党这个整体出现在大明的政治舞台上……

“妙,妙,太好了。”王之寀看了批红后,喜道:“如此一来,杨涟可去辽东处置军务,辽东无忧也。”

“心一(王之寀字心一)所言甚是,”刘一燝小心的看了看外面,见四周无人,才说道:“现在的问题是,还要不要和熊廷弼联系。”

“熊廷弼?”王之寀一愣。

“当初杨镐战败,方从哲没辙,只得推出了熊廷弼,但心中却是一直不愿意的。对熊廷弼也多有防范。”韩爌见王之寀没反应过来,便解释道。

“他们不是同党吗?”王之寀就趁机问出了一个藏在心中多时的问题。

“方从哲和杨镐是浙党,熊廷弼则是楚人。”刘一燝接过话头,“熊廷弼的嘴巴太臭了,还以为自己是言官呢,也不知收敛一二。现在,他把人得罪完了,又后悔了。就想和我们结盟,也好缓解下他的处境。”

“我说呢,管不得前些时浙党的那帮子人也跟着弹劾熊廷弼呢,原来是在给杨镐出气啊。”王之寀对熊廷弼的嘴巴臭不臭心中有数,熊廷弼有意和东林结盟也知道一二,倒是对方从哲和熊廷弼之间的矛盾尚未察觉。如今听得刘一燝讲解,才恍然大悟,便挪揄道:“这方从哲可真窝囊,连自己的后院也看不住了。”

见王之寀如此非议方从哲,韩爌的眉毛不轻易的挑了挑,却没有阻止王之寀。<<>>而是转过话头,说起和熊廷弼联络的事来……

原来,抚顺关之战前,熊廷弼见自己成了过街老鼠,便听从了幕僚建议,要结好东林,企图缓和一下舆论对自己的攻击。可和刘一燝联系上后,刘一燝就想晾一晾熊廷弼,也好在和熊廷弼的谈判中得些好处。可不成想,这抚顺关之战随后就爆发了。如今,这熊廷弼成了国家功臣,东林党对熊廷弼的态度肯定要有所改变。可是,着如何改变,却又成了难题。

王之寀想了想,却突然道:“这么说,杨涟杨大人此去辽东,便是方从哲对熊廷弼的一个防范了。可是,他为什么要选我们的人呢?”

“是啊,为什么要派杨涟呢?”刘一燝也反应过来,和韩爌对视了一眼,却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的迷惑不解。

“嗨,心一,”韩爌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过来。“差点被你带歪了。这派杨涟去辽东,不是方从哲的主意,而是当今圣断。”韩爌脸色一整,对着宫城方向一抱拳,“吾皇真是圣明啊……”

刘一燝和王之寀也明白过来,原来这杨涟就是皇上派去限制熊廷弼的,不由得相对苦笑。苦笑后,刘一燝说道:“这么说,这熊廷弼我们就不能和他联系了。”

“为何不能?”王之寀却出言反对,“熊廷弼虽然有大才,可脾气直、嘴巴臭。我们和他联系后,正好可以劝他收敛一二。而杨涟此去辽东,也正好和他互相配合,经略辽东,岂不美哉。”

虽然王之寀没有明说,可刘一燝和韩爌却都清楚,这是要对熊廷弼又拉又防啊。再仔细想想,却觉得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沉吟了一会,刘一燝便开口言道:“心一所言,倒也合情合理。熊廷弼虽然性子暴躁了些,但为人还是不错的,当初担任御史的时候,也是以敢言、善谏著称的,想必能和我等好好相处。”

韩爌也点头应是。

主意已定,刘一燝就提出,想和熊廷弼当面谈谈,也好知道熊廷弼的底线如何。于是问韩爌、王之寀两人,可有什么好主意,能让熊廷弼入京一次。

“如今抚顺关大捷,朝中对辽东战和又起争执,不如让熊廷弼以献俘名义入京陛见。”韩爌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主意,“也好让熊廷弼当面向皇上陈述辽东局势。”

“如此甚好。”“甚好。”刘一燝和王一寀稍一沉吟,便先后答道。

三人商议妥当,也不等方从哲回来,直接由刘一燝出面,将皇上的批红交给其他几位阁臣一一浏览后,便邀请诸位阁臣同去奏请皇上,允许熊廷弼进京献俘。

不想,这些阁臣都是老成精的人物,见皇帝明确答复后,刘一燝三人还鼓动着要去劝谏皇上诏令熊廷弼入京,就一一拒绝。三人无法,只得一起去乾清宫面见皇帝……

弘德殿内,朱由校仔细听完刘一燝三人的请求,只觉一阵腻歪。心想,你们几个真的没事儿了?还是在找我的麻烦?便出言相问:“当初,内阁议定召回熊廷弼之时,是谁的主意?”

刘一燝三人一愣,却不敢抵赖,只得应道:“最初,是臣等提出的。”

朱由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却好奇的问道:“以三位爱卿所见,这辽东是当守?还是当攻?守又该如何守?攻又该如何攻?”

刘一燝三人愈发摸不清头脑,便沉默了一会儿,由刘一燝出面奏道:“启奏陛下,军国大事,尚需谨慎。臣等正因不明辽东实情,才会前来奏请皇上,请陛下召回熊廷弼,让他对臣等解释一二。”

其实,东厂早就向朱由校报告过,说辽东经略熊廷弼曾派家人入京,并经常出现在刘一燝府邸,动向不明。

起初,朱由校也觉得奇怪,但仔细回忆后却发现,熊廷弼死时的罪名好像是向东林党大佬行贿。便恍然大悟,知道了熊廷弼要反水。

可是,朱由校仔细考虑后,却不想告诉方从哲,因为那无非是引起一阵党争罢,对朝政、对辽东并无任何补益。而派杨涟去辽东,也并非是想限制熊廷弼,而是想帮助熊廷弼整顿军务。至于限制、防备熊廷弼,朱由校却另有安排……

“三位爱卿,”朱由校不想和刘一燝等人在委以虚蛇了,便直截了当的告诉这三个东林大佬,“朕以为,辽东苦寒之地,所费粮饷军械,均由关内拨出,沿途耗费甚巨。在这种情况下,朕即使出兵消灭了建虏,也会造成财政崩溃。因此,朕决定了,辽东当以防守为主,什么时候,国库充足了,或者辽东能够独立支撑平定建虏的军费了,朕才会改守为攻。”

听了皇上这番话,刘一燝三人面面相觑,皇上真的是好算计啊。可也不得不承认,皇上所言,确是实情。无奈之余,三人只得躬身施礼,“吾皇圣明”。

“至于熊廷弼,”朱由校又道:“如今刚打了胜仗,让老奴吃了大亏,正应该在辽东好好防备,避免辽东局势再起变化,实不是入京述职的好时间。”朱由校想了想,觉得还是给刘一燝三人些面子,便折中道:“令熊廷弼上疏,将辽东实情尽数录上,言明战守利弊,供朕御览。”

“臣等遵旨。”刘一燝等人无奈之下,只好接受了这个结果,准备另找时机会见熊廷弼。

三人刚要告退,韩爌却想起一事,便上前奏道:“启奏陛下,此番抚顺关大战,抓获敌将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均为敌酋努尔哈赤之子。却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圣断。”

刘一燝和王之寀一听,对啊,你不让熊廷弼入京献俘了,那这两个人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关在辽东吧?……

“莽古尔泰?皇太极?”朱由校顿时便为难了,这莽古尔泰就不必说了,只是个莽夫,见不见无所谓,可那皇太极可是个猛人啊,清王朝的奠基者之一……,如果抓住他后,连看一眼都没有就杀了,这也太不能满足好奇心了。可如果把他押进京来,这路上如果出了纰漏该怎么办?

朱由校左右为难,想了一会,最终下定决心,“杀”,先杀了再说,免得在押解路上出了纰漏,让自己追悔不及……

决心一下,朱由校就急匆匆的说道:“着令熊廷弼,将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两人就地处死,不得有误。”

刘一燝三人对望了一眼,都觉得难以置信,皇上如此年轻,怎么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呢?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可也只能躬身领旨。

“还有,”朱由校突然想起一事,既然这押解路上可能会出事,那么会不会有人劫法场呢?不可不防啊。便急忙说道:“让熊廷弼处决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两人时,一定要严防有人劫法场。切记,切记。”

“臣等遵旨。”刘一燝三人却不以为然,这小小的两个敌酋,还会有人劫法场吗?……



第六十八章 李小方的悲哀


class="width">又翻过了一道山岗,李小方终于看到了前面的后金哨所了。-====-他长出了一口气,自己终于到家了……

稍事歇息后,他就打发自己的仆人李老五去少报信,准备让哨所里面的人出来迎接自己。李老五应了声,便提着朴刀冲着前方的哨所走去。

别看李小方现在如此狼狈,可他也是个了不起的主。别的不说,但说他的父亲,后金的三等总兵,大汗努尔哈赤的孙女婿李永芳。只不过,李小方却不是努尔哈赤大汗的亲孙女生的,这就有些可惜。

不过,作为一个有头脑的年轻人,他却得到了自己的便宜舅爷爷皇太极的宠爱。两年前,在皇太极舅爷爷的大力支持下,李小方光荣的成为了后金谍报系统的一员。从此,李小方便带着亲信家人李老五驻守在辽阳城,一面收集情报,一面担当起了收买拉拢大明军将的任务。

作为一个情报人员,李小方自认为是能干的。为了更好的收买拉拢大明的军将,他打破了情报人员必须低调的常规,在辽阳城最繁华的地段开办了一家珠宝店。李小方借着买卖珠宝的名义,出没于高官显宦之家。于是,大量的秘密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往赫图阿拉,李小方成了后金情报战线的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李小方靠在斜坡上,嘴角噙着丝微笑,得意的回想起辽阳的往事……

在辽阳的这两年,是他最幸福的两年。他不但愚弄了辽阳城的所有人,被他们称为大善人。更成了家,娶了一个富商的女儿做妻子。可是,就在李小方以为这样美好的日子会永远的过下去的时候,大明和后金又开展了……

李小方突然暴躁了起来,大声咒骂起来。李小方恨自己的父亲,不仅仅是因为逼死了自己的母亲,更是因为李永芳这个笨蛋上了明人的当,把自己、把三贝勒莽古尔泰、把四贝勒皇太极统统陷到了抚顺关内……

一想到这事儿,李小方就忍不住要火冒三丈。<<>>如今,不但自己的前程毁了,就连自己的妻子,也因为来不及逃跑而丢在辽阳城里……。想到这里,李小方的心就忍不住隐隐作痛。

“你放心,我会带人杀回去了。”李小方默默地说道,似乎妻子就在眼前,“如果你死了,我就让辽阳城所有的人给你陪葬……”说罢,两道清泪便从李小方的脸上缓缓滚落……

可就在这时,前方哨所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少主,快跑……”

李小方从地上跳了起来,远远地向哨所望去,顿时,李小方就被吓得肝胆欲裂。他的亲信家人李老五,正向自己跑来,跑的同时还在大声呼喊,让自己快逃……

“不好,”李小方大叫一声,再也顾不得自己刚刚立下的誓愿,提起了自己的佩刀,便慌不择路的逃窜起来……

逃啊逃,跑啊跑,也不知道逃了多久,跑了多远。李小方只觉得脚下一绊,便远远地摔了出去,手中的佩刀更是没了影踪。紧跟着,两把钢刀便架在了的脖子上……

“完了。”李小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后的解脱。

“大少爷,是你吗?”可等了半天,敌人却并没有动手。李小方觉得有些奇怪,刚想睁开眼睛,耳边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福叔?是福叔吗?”李小方一愣,却立即反应过来,忙睁开眼睛,大叫道。

“是我,”福叔应了声,便示意押着李小方的两个人松开手,把李小方拉了起来。

李小方却有些迟疑,福叔带的人虽穿着便衣,可怎么都配着绣春刀?犹豫了半晌后,突然醒悟过来,就破口大骂道:“是你,是你的老东西出卖了我家。”说着,便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厮打起那个福叔来,“你这个老东西,还我爹爹的命来……”

福叔不躲不避,就木然的站在那里任李小方打骂。可跟随者福叔的几个人却不愿意了,一个精壮汉子上前就是一脚,把李小方踹到了地上,指着鼻子骂道:“你这个狗东西,竟然敢对百户大人无礼?!”说罢,就举手想揍李小方,却被福叔给拦了下来。

“百户?”李小方一愣,却状似疯狂的哈哈大笑起来,“是锦衣卫百户吧?李福,你就用我们李家换了个百户啊?是不是很得意啊?……”骂了好大一会,李小方也觉得累了,就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那李福木在那里,任着李小方毒骂,直到李小方骂累了,再缓缓说道:“我现在叫马福了。”

“你,”李小方更是恼怒万分,狠狠的瞪了马福一眼,刚想再骂,却没了力气,只好趴在地上抽泣了起来……

马福见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反身从随从的身上取下一个褡裢,扔给了李小方。然后想了想,又从腰里把自己的钱袋取下,扔了过去。“这里有些水和粮食,还有些散碎银子。你带着,去关内吧,以后不要在辽东了。”

“大人?!”随从惊道:“大人不可啊,这个人可是李永芳的儿子,是皇上定的钦犯。”

“我知道,”马福马百户有些疲惫的挥挥手,“他虽是李永芳的儿子,可也是马太太所生。马太太对我有恩,我怎忍心……”

见马福如此假惺惺的说起自己母亲对他的恩情,李小方终于忍不住了,挪揄道:“李福,是不是记着我娘的恩情,就要毁掉我们家……”

见李小方如此猖獗,那个随从便飞起一脚,踹在李小方胸上,“闭嘴,你有个投敌卖国的爹,很光彩吗?还不如早死早投胎……”

李小方刚要出言反驳,却觉得嗓子眼一甜,趴在地上狂吐了起来……

马福见状,觉得有些不忍,便解释道:“我当初暗中参加锦衣卫,一来是对你父亲李永芳认罪做父、投敌卖国不满;二来是觉得你母亲死得冤枉……”马福还想再解释两句,却见李小方硬着脖子,面上满是抵触情绪,便住口不言,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便喊了随从离去……

寒风轻轻地吹过,拂动着李小方凌乱的头发。可李小方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了好久,见马福等人已经渐渐走远,李小方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疑问,爬了起来,大声喊道:“我的弟弟妹妹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

马福远远地定下了脚步,扭转身子,回应道:“都死了,老奴为了泄愤,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败,把罪名都推到了你父亲身上……”

“弟弟,妹妹……”李小方顿时愣住了,虽然心中再有预料,可这个消息仍好像晴天霹雳一般儿……

马福远远地看着李小方,却又是一声叹息,“你不要再留在辽东了,建虏和大明都发了布告通缉你。你的表弟马承林也死了,被皇太极的侍卫巴鲁图杀了……”

李小方再也支撑不住了,他仰面倒了下去……

远处的马福看到了,匆匆的向这边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回过头去,说道:“走吧,就让他自生自灭吧。”说罢,便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随从有些不解,问道:“大人,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李永芳已经被凌迟处死了……”

“说了有用吗?”马福头也不回的走着,“李小方除了死去的娘,和几个弟妹,还知道谁?”……

夜幕悄悄的降临了,李小方受冷不过,终于被冻醒了。

“从此以后,我只能靠我自己了。”李小方苦笑了一声,却挣扎着站了起来,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认准了朝鲜方向,便坚定地走了过去……



第六十九章 马福的幸福


class="width">和李小方分手后,马福又在黑山白水间跋涉了两天,才回到了沈阳城里。

刚到沈阳城前,马福就看见了城门上高悬的数十颗人头,那是建虏大将莽古尔泰、皇太极和大明叛将李永芳和孙成功,以及他们家属部下的人头。可着这些熟识的面孔,马福不由得一阵唏嘘……

这时,就有一个好事者告诉马福,前几天,处决建虏大将莽古尔泰、皇太极和大明叛将李永芳和孙成功的时候,曾有人来劫法场。而劫法场的人却十分少,只有皇太极的亲信侍卫巴鲁图带着二十多个人,结果被当场抓获并陪着杀了头。

其实,这个消息马福早就知道了。他还知道,巴鲁图是胁迫着李永芳的妻侄马承林,才混进沈阳城的。而马承林原本就是建虏在沈阳的情报头目,但在抚顺关一战后,却被建虏视作了叛逆。

在处决犯人那天,巴鲁图先杀了马承林,又带着手下冲进刑场,结果被早有预料的锦衣卫抓获,陪着他的主人送了命令……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好事者,马福就直奔锦衣卫在沈阳的临时住所。在那里,他见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骆养性千户。

刚一见面,马福就跪了下来,准备向骆千户请罪。可不成想,今天的骆千户却非常热情。

“坐,坐,老马请坐。”骆养性一把就把马福从地上拉了起来,按到了凳子上,用手派着马福的肩膀说,“你可是我们锦衣卫的大功臣啊。这次我们辽东千户所,可是在皇上面前露脸了。”

“大人过誉了,”马福一听,那还敢做在那里,连忙挣脱了骆养性的手臂,起身抱拳道:“……正因为大人领导有方,卑职才立下小小功劳,实无足挂齿。”

“好,好。”见到马福如此识趣,骆养性原本那颗因属下功劳太大而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忙拉着马福并肩坐下,“马兄如此自谦,想必见了皇上,也能招的皇上喜欢……”

“什么?见皇上?”马福猛的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惊喜之色。

可一低头,却看见骆养性正一脸诡异的看着自己,马福的老脸顿时就是一红,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大人不会是在说笑吧?俺老马的祖坟都不知道在哪里?还会有这好事儿?大人是在诳俺吧?”

马福越说,越觉得这事儿没谱,看向骆养性的目光就有些怀疑了……

骆养性何等出身,又哪里受过这个。见马福怀疑,原本还想调调马福的胃口,准备让马福出出血,请自己和同僚吃喝一顿。现在一气之下,全忘了……

“你不信?”骆养性从怀里掏出一道公文,在马福眼前一晃,“你看这是什么?”说罢,便扔到了马福身上,“自己看去……”

马福打开公文仔细观看,却发现这是一封召集抚顺关一战佼佼者的公文。公文的意思很简单,只是要辽东推荐、挑选一批有功之臣入京见驾,却并没有说是何目的。但上面同时盖着内阁和兵部的大印,证明了这是一道有效地公文……

“大人,”见到有如此好事,马福心动了,便恬着脸,凑到了骆养性面前,“你的意思是说,派我去?!”

“对,”见马福如此表情,骆养性自觉扳回了一局,便不再板着脸。调侃道:“皇上很看好你,不但封你为锦衣卫百户,还荫了你的儿子入国子监。这份恩宠,在我们辽东锦衣卫,可是第一份的啊。难道你就不该去给皇上问个安,道声谢?!”说着,手一指大门,“赶快去收拾收拾,准备明天出发。皇上可是要你们参加他的婚礼呢。”

“啊?你说什么?”马福顿时愣住了,参加皇上的婚礼,我没有听错吧……

骆养性有些不耐烦了,冷冷的扫了马福一眼,妒忌道:“好运的家伙,你没有听错。今天是四月初十,而皇上大婚的吉日是四月二十七,也就是说。你们必须要在四月二十五前赶到,这样才能准时参加。”骆养性见马福还是迷迷糊糊的,已经高兴傻了,心中更是嫉妒万分……

“大人,你去吗?”马福高兴了半天,却突然想起骆养性并没有说自己要不要去,连忙问道。

“不去。”见马福哪壶不开提哪壶,骆养性有些恼怒,狠狠地瞪了马福一眼,恶声恶气的回道。

马福一愣,我怎么能越过顶头上司去呢?便推让道:“这怎么能行呢?是名额不够吗?要不,我就不去了,还是大人你去吧。”

“让我去?”见马福如此识趣,骆养性也有些不好意了,便提点了马福一句。“那可不行。其他的人都是经略府推荐的,唯有你是皇上特意下旨钦点。这一路上,必定会有人不开眼,给你找不自在,你一路上要小心提防。”

“啊…”马福彻底的懵了,自己这是烧了什么高香啊?朦胧间,却又听到骆养性叮咛道:“关于参加皇上婚礼,是道密旨。可千万不要对那些人说起。去吧。”

“是,属下告退。”听见骆大人让自己告退,马福就晕晕沉沉的出了屋门。出了屋门还不知道离去,就那样站在门外发起呆来。让屋子内的骆养性看了,一阵摇头,却懒得管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福才清醒过来,回过头,看了看骆养性,见正在屋子里处理公务,便走到门口,大声禀道:“启禀大人,卑职马福前来请罪。”

“请罪?”骆养性一愣,这才似乎想起,马福一开始进门的时候,也是说要向自己请罪。

“这该死的家伙,又犯了什么错?”骆养性肚子里嘀咕着,却大声喊道,“进来。”

“说吧,你犯了什么错……”骆养性放下手中的公文,静静地看着马福。

“卑职,卑职在回来的路上遇见李小方了。”马福知道抵赖不过,也害怕那几个随从漏自己的底儿,便一五一十的把路上和李小方碰面的情景交代了一遍……

“马福啊,”听马福说他放走了李小方,骆养性只想把马福掐死,然后再问问他,知道不知道皇上有旨,让锦衣卫对李李永芳一家格杀勿论……。可想了想,骆养性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对着马福苦笑道:“我知道你看重马氏的恩情,可这件事你可真的是做错了啊。”

“大人,属下也知道这样不对。”马福低着头,“可是,他毕竟是太太的骨肉,属下真的不忍心啊。”

“不忍心?”骆养性有些不满,便出言斥责道:“马福,你要知道。你能被皇上亲口封个百户,是何等荣幸?你就真的想自毁前程?”见马福还是一番执迷不悟的样子,骆养性只得好言相劝,“老马啊,老马。这马氏到底对你是什么恩啊?竟能让你如此报答。你也应该知道,皇上对李永芳一家,可是恨之入骨啊?”

“大人,”马福也明白骆养性是在对自己好,可是,他却无法接受。只得敷衍道:“你请放心,属下再也不会作出这样糊涂的事了……”

“即然如此,”见马福最终松了口,骆养性想了想,觉得还是结好此人为好。于是,骆养性一声长叹,做出了一副不情愿的表情,“你就放心进京吧,这件事,我会帮你善后的。那几个随从你的校尉,你就不必担心了。只是,你也该为自己、为儿子打算打算了。”

“卑职谢过大人。”马福大喜,连忙给骆养性叩头谢恩……



第七十章 想报皇帝粗腿的沈飗大学士


class="width">沈飗是在二月初到达京师的,因皇上催促的比较急,再加上求官心切,沈飗就把家眷留在南京,准备等到天气转暖后进京。~~~~而自己却带着几个亲信家人,冒着严寒一路北上,到京赴任。

可到任之后,沈飗才突然发现,如今的内阁,光阁臣就有九个,而兼任礼部尚书的就有六个,而礼部本身还有尚书。如此庞大的队伍,少得可怜的职权,让沈飗时常叹息,自己这个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只是个摆饰。虽然听上去很好听、很威风,但实际上可有可无。

沈飗是在泰昌元年八月被推选为内阁阁臣的,在此之前,他是南京礼部侍郎。可就是在南京礼部侍郎任上,沈飗做了一件让他如今追悔莫及的事情。那就是驱逐在南京的天主教徒。

这次驱逐天主教徒在中国史、在中国天主教传播史上都很有名,史称中国天主教徒的第一次“教难”。但是,对于沈飗来说,当初他驱逐天主教徒时,却并没有考虑这么多。

天主教是外来宗教,传教士利玛窦等人在南京的大肆传播,引起了本土的宗教人士的不满,一场小规模的宗教纷争爆发了。南京城内,一些比较有名望的僧人联名找上了沈飗,请沈飗出面驱逐天主教传教士。沈飗本身也信奉佛教,对天主教在南京的传播也早就看不下去了。便乘此机会,以寻机滋事、挠乱民心等罪名驱逐了传教士利玛窦等人……

可如今,沈飗却后悔起当初的举动了。他发现,深受皇帝信任的户部农业署侍郎徐光启是个天主教徒,自己的处境相当不妙。于是,在经过一番熟虑后,沈飗主动地去见皇上……

“臣沈飗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进弘德殿,沈飗便撩衣跪倒,想朱由校行起君臣大礼来。

“免礼平身。”对沈飗超出规格的卑恭,朱由校虽然有些奇怪,却没放在心上。只是让他平身后问道:“沈爱卿急急忙忙的要求见朕,可有要事?”

见皇上对自己如此冷淡,沈飗的心顿时如坠冰窟一般,冷嗖嗖的没有半天热气,‘看来皇上对自己并不待见啊?’沈飗悲观的想到。-====-

“臣此次前来,是因多日不见陛下尊颜,不知可有清减,特来请安。”即使皇上的态度如此,可沈飗仍不敢怠慢,忙装出笑脸,向皇上问安,“今见圣容依旧,臣不胜欣慰,如有失态,还请皇上体谅。”

多日不见要请安?朱由校顿时就乐了,好像十天前,也就是四月初一,朕去军校的时候,你也在场啊?怎么转眼你就忘了?

朱由校虽然暗笑沈飗不会找理由,但却不曾理会。因为寻个由头,向上司套近乎本是职场规矩,古今中外莫过于此。而前世,朱由校也没少干这事……

朱由校微微一笑,回道:“沈爱卿如此牵挂于朕,朕怎么会怪罪于你呢。”稍微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决定给沈飗一个台阶,看看他这次觐见到底是何目的。便问道:“沈爱卿到京赴任也有两个月了吧?公务上可还顺手?”

沈飗原本还想着如何向皇上开口,表一表自己的忠心,如今见皇上的橄榄枝来了,又岂能放过……

“臣何德何能,竟让陛下如此挂心。”沈飗的腰弯的足有九十度,让朱由校不由得联想起东边的那群岛民来,可朱由校却不敢多想,因为沈飗的态度实在反常……。因沈飗的头是低垂着的,看不清他的脸,但朱由校却清晰的听到沈飗的抽泣声:“臣是二月二十进京的,蒙皇上不弃,任命臣为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还多次下旨慰问。如此圣恩,臣恩铭五内,一心只想着能为君分忧,纵粉身碎骨,也不足惜……”

朱由校彻底的傻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啊?怎么一点文人自尊,大臣体面就不要了?难道你就这样忠心?朕可不信……

朱由校只是本能的对沈飗如此作态不满,却不想过多指责他。因为朱由校明白,无论是王安还是方从哲,都十分顾忌身份体面,对自己更是严格要求,一心想把自己培养成明君……

想了想,朱由校软言相慰:“爱卿言重了,你我二人君臣相得,正要建功立业之时,又怎能出此不吉之言……”

“陛下所言甚是,是臣孟浪了。”沈飗直起身子,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却又是一个言行得体、风度翩翩的当朝大学士,让朱由校心中一阵感叹……

“启奏陛下,臣有要事禀报。”沈飗一直深信,自己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如今机会来了,皇上已经明白自己的苦心了,那就要让皇上知道自己的才能。只有这样,才能让皇上真正的把自己当成心腹,而不是一个弄臣……

“臣入京以来,一直在努力学习政务,对陛下秉政以来的几项举措深有感悟……”得到皇上的允许后,沈飗便开始了自己的求职演说,向皇上抖手自己的才华。

“那爱卿以为,这些举措是好是坏呢?”朱由校来了兴致,也想听听外人对自己的平价,便好奇地问道:“爱卿尽管直言,朕洗耳恭听。”

“不敢,”沈飗连忙谦让,然后又道:“臣发现,陛下曾下达旨意,要控制邸报的发行,并在东厂设立机构,查探不法。臣以为,此乃良策,但也有不妥。”

“哦,是吗?!”朱由校眉头不经意的挑动了一下,笑道:“但闻其详。”

“臣遵旨。”沈飗弄不清皇上的真实情绪,只好按照自己的腹稿向下讲:“臣以为,目前的邸报发行机制,虽是良方,它既能保证邸报消息的真实性,也杜绝了军政机密的泄露,东厂、通政使司都功不可没。但是,臣却觉得,他并没有真正的达到陛下的目的……”

“爱卿只管讲来。”朱由校见沈飗突然停顿下来,知道他在等待自己的反应,便给出一个笑脸,让沈飗继续。

“四月初一,陛下亲临皇家军校,向学员一一亲手颁发了忠勇扳指(即带有学员姓名编号的铁扳指),鼓励他们努力学习,为国效力。此后,陛下又亲自下旨,谕令内阁召抚顺关大捷的有功人员入京,许以大婚观礼的殊荣。陛下如此礼贤下士,臣虽是文臣,也觉得恩同身受。”见皇上并没有因自己对邸报制度的指责而动怒,沈飗安心之余,也对皇上虚心纳谏而心折,便放开胆子,侃侃而言。“但是……”

“臣却以为,面对陛下如此圣明之举,各家邸报却反应麻木,对皇上的举措置若罔闻。即使有一两家刊登了此消息者,也都认为陛下如此尊崇武人,实为不妥。”经过一系列铺垫后,沈飗终于曝露出了自己的险恶用心,准备清洗邸报,借机打击东林。“此等开办邸报之人,俱是些邀名沽誉之辈,他们肆意点评大臣,攻击朝政,却被世人冠以‘清流’之名,以为他们都是些君子,实在荒谬……”

“爱卿所言虽有几分道理,可朕也不能因噎废食吧。”朱由校见沈飗慷慨激昂,就有点担心他提出废除邸报。便道:“要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可是千古名言啊。”

“陛下圣明。”沈飗连忙大声赞扬道,“能为陛下效力,真是臣等之幸。”

“爱卿言重了。”朱由校笑了笑,又道:“爱卿既能看到邸报的弊端,想必也有对策。还不快快讲来。”

“臣遵旨。”沈飗应诺,随后抛出了自己的建议。“臣以为,陛下应当另行委派心腹之人,开设邸报以宣扬圣化……”

“好,”沈飗的话还没说完,朱由校便大声应道。心中更满是惊喜,颇有一种挠到痒痒的感觉。“沈爱卿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啊。”

见皇上看自己的目光全是欣赏之意,沈飗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下子,总算入了皇上的眼,上了皇上的船了……

可让沈飗更加惊喜的还在后面。

朱由校提起毛笔,在宣纸上一挥而就,然后递给了沈飗,“‘真理报’,这个名字怎么样?”

“陛下之意是?”沈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判断,试探着问道。

“这份邸报你来开办,名字就叫‘真理报’,这是报头。”朱由校也不和沈飗绕弯子,直接吩咐道:“邸报的内容你来控制,就以‘宣扬教化,求知真理’为宗旨。可否?”

“臣遵旨。”沈飗顿时热泪盈眶,“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望……”



第七十一章 魏忠贤办报纸


class="width">沈飗刚刚离去,朱由校就打发人去把魏忠贤给叫了过来。-====-

如今的魏忠贤早已不是昔日模样,吃的膘肥体壮不说,魏忠贤还在宫外买了宅子讨了老婆,俨然一副富贵人家的做派。不过,可能是对前番所受的教训印象太深刻,更可能是觉得自己和皇帝的情分并不太深,魏忠贤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飞扬跋扈、无恶不作,而是摆出一副与人为善的谦谦君子面孔出来,让朱由校颇感意外之余,也获得了宫内宫外的一致好评。

“魏忠贤,你可知罪?”朱由校一见魏忠贤,变冷着脸,严词质问。这倒不是朱由校有多生气,有多不待见魏忠贤。相反,朱由校对魏忠贤的知情知趣,还是比较看好的。

只不过,对于一个历史上有前科的九千岁,朱由校总觉得要时刻敲打着他,免得魏忠贤摸清自己的喜好后,在此胡作非为。

“奴婢该死,奴婢该打。”对于皇帝对自己的冷遇,魏忠贤早已习惯了。如今又见到皇上质问,魏忠贤便当即跪在地上,用手狠狠地抽气自己耳光来,边打还边向皇上请罪……

周围伺候的小黄门看了,都憋着笑,悄悄的扭过头去。反正,这魏忠贤扇自己耳光也是常事了。起初,还有人以为这魏忠贤失了宠,想借机上位。可后来这种情况多了,大家习以为常,就默认了魏忠贤和皇上特有的这种交流方式。

果不出大家所料,魏忠贤抽自己耳光,刚抽了十多下,朱由校就不耐烦的喊了停。魏忠贤便停下来,耷拉着脑袋聆听皇帝质问。

“魏忠贤,朕让你监控京中邸报的发行,可你为何玩忽职守,酿成大错?”朱由校虎着脸,对魏忠贤进行着恐吓。

“陛下,奴婢没有啊。”魏忠贤大叫委屈,“奴婢自从领了圣命,便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大意。京师中大大小小的邸报,奴婢都派人看着;每一天、每一份邸报,奴婢都要亲自过目,并没有发现有违例之事啊,陛下。”魏忠贤趴在地上,吓得头都不敢抬,只不住的在心中咒骂,是那个家伙又给自己上了眼药……

“是吗?”朱由校抓起一叠邸报,狠狠地砸在魏忠贤身上,“你这该死的奴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些邸报上,有几个不是在讽刺挖苦朕的。

你看看上面,难道朕去军校了一趟,就是穷兵黩武、不尊圣贤不成……”朱由校越说越气,还想找东西砸魏忠贤时,却发现桌面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砚台在上面,便随手抓起,狠狠地砸了过去……

魏忠贤见皇上雷霆大怒,吓得更是魂不附体。他跪在那里,低着头,却万万没想到皇帝会用砚台砸自己。顿时,额头上便被砸个正着,鲜红的血伴着黑黑的墨汁流了下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魏忠贤更是吓坏了,他趴在地上,却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妙招。于是,魏忠贤大声的喊道:“奴婢有错,可任凭陛下责罚,但请陛下莫要生气。万一为奴婢而气坏了身子,那奴婢即使死,也难以安心啊,陛下。”

‘噗嗤’一声,朱由校反倒笑了,这魏忠贤,真不愧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九千岁’啊,但这临危不乱,伺机反击的能耐,便无人能及……

朱由校肚子里诽谤着魏忠贤,可看着魏忠贤那悲惨的样子,原本想借机敲打一下的心就淡了下来。

“万岁爷,奴才冤枉啊。”魏忠贤见皇上突然笑了,原本的萧杀气氛也一扫而空,便抓住时机,大声辩解道:“奴婢一直认真盯着那些邸报,并没有发现有胆敢讽刺、挖苦陛下的文章啊。还请陛下明示,也好让奴婢做个明白鬼。”

“是吗?”朱由校一愣,随即想起这魏忠贤是个文盲,便大声骂道:“你一个睁眼瞎,大字也不是几个,还说时刻盯着那些邸报。难道,你想欺君不成。”

“陛下,奴才冤枉啊。”魏忠贤连忙向皇上解释,自己找了多少幕僚,帮着自己不停的盯着邸报。“……陛下,奴才可是把那些人分成数班,互相监督的啊。还告诉他们,如果能从别人找过的邸报中发现纰漏,那就月钱翻番。而如果出现了纰漏,那就月钱全无。”魏忠贤还想再解释,却被朱由校笑着打断。

“朕倒没想到,你一个大字不识的奴才,还挺会管人呢?”朱由校原本就是想敲打一下魏忠贤,并无多少责罚魏忠贤之心。却不成想,一不小心就打破了魏忠贤的头,心中也有着一点愧疚;又见魏忠贤管理起人来颇有章程,更是没了责罚魏忠贤之心。

“既然你挺会管理的,那朕就再交给你一个差事,你可愿意?”朱由校问道。

‘差事’?魏忠贤一愣,却迅速发现皇上的语气变了,便连忙叩首道:“奴婢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皇上能信任奴婢,给奴婢差事,这是奴婢的福分。奴婢愿意为陛下分忧。”

“嗯,”朱由校点点头,笑道:“这个差事虽然简单,但很重要,如果你到时给朕出了纰漏,那就不是罚月钱的事了。”

“奴婢明白。”魏忠贤心中一凛,连忙拍胸脯作了保证。“如果到时出了纰漏,奴婢也没脸回来见陛下,就自己抹了脖子。”

“你知道就好,”朱由校却不怎么相信魏忠贤的保证,毕竟自己准备做得这件事比较异想天开,似乎并无先例可言。

“你先去找一个有功名身份的人,最差也得是个举人。如果是个致仕官员,那就更好。”朱由校又好好琢磨了一下,才开口吩咐道:“但是,一定要保证,你能控制住此人。”

‘啊,最好是致仕官员’?魏忠贤顿时便傻了眼,皇上到底想做什么?竟然需要这么大阵仗?……

“对了,你需要找的这个人,名声不能太差,最好是个清流。”朱由校又补充道。

魏忠贤更加摸不着头脑,他抬头看了看皇上,张张嘴却不敢询问,只好又低下了头。

朱由校并没有发现魏忠贤的小动作,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向下讲,“……找好人之后,你就以他的名义办邸报。但是,这个邸报却与其他的有些不同。它是一份面向普通人的报纸,上面即刊登些名人轶事、家长里短,也可以刊登些商家店铺的信息。总而言之,只要是北京城老少爷们需要的,那就是这份邸报所关注的。”

“陛下,”魏忠贤实在忍不住了,便开口问道:“这样的邸报有人看吗?”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朱由校回答道,“花上几文钱,就可以看到尚书大人府上的趣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啊,这样也行?魏忠贤傻了眼,皇上怎么能鼓励人去听大臣的墙角呢?……

朱由校见魏忠贤还是迷惑不解,便向他说了心里话。“每天都有言官谏臣盯着朕的一举一动,并以骂朕为荣。可他们都是清白的,没有做错过事情的吗?朕不信。既然不信,朕就要找人来盯着他们,你明白了吗?”

“陛下,”魏忠贤还是没转过来弯儿,犹豫道:“不是有东厂和锦衣卫了吗?!怎么还……”

“东厂和锦衣卫的名声都很好听吗?”朱由校白了魏忠贤一眼,又道:“你东厂的人如果在朝堂上公开说某某大臣的坏话,那又是何后果?你可曾想过?”

“怕是,怕是就有无数大臣对奴婢喊打喊杀了。”魏忠贤只觉得脖子一凉,艰难的说道。

“那如果是一个名声很好的人说的呢?”朱由校循循善诱。

“奴才明白了,”魏忠贤终于恍然大悟,满脸佩服的看着朱由校,“陛下的意思是说,东厂和锦衣卫每天查探来的消息都可以刊登在邸报上……”

“到不必如此麻烦,”朱由校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面孔,指点道:“你让这份邸报招收些采风人员,就叫记者吧,也就是记录民间轶事的人。派这些记者每日穿街走巷,收集信息。然后让邸报整理后发表。”

“……奴婢也可以让那些番子混入记者之中。”魏忠贤喜道。

“嗯,不错。”朱由校微微颔首,表示赞赏。

“可那些记者怎么知道那里有消息的呢?”魏忠贤却又犯了难。

“笨蛋,你们东厂的探子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朱由校只觉得眼前一黑,狠狠地骂道。

“唉,奴才真笨,”魏忠贤挥起巴掌轻轻地给自己一记耳光,却又问道:“这样明目张胆的打探大臣们的私事,惹了众怒怎么办?”

“心底无私天地宽,那些大臣们如没有亏心事,又何必惧怕这民间清议。”朱由校随口应道。

“可是……”魏忠贤作了难,只好硬着头皮禀道:“如果这份邸报真按陛下所说的办,怕是办不了一个月啊。”

朱由校一愣,心想也是,便做出了一个保证,“等邸报出来了,你给朕一个信,朕帮你撑腰,先保住邸报再说。至于那些记者的安全,你就带人多护着点。”

“奴婢领旨。”

“还有,邸报必须要和宫中脱离关系,朕可不想惹一身骚……”朱由校是千叮咛万嘱咐,“邸报的收入,可以向商家卖广告,帮商家推销商品……”



第七十二章 两份报纸


class="width">沈飗的速度很快,仅仅过了三天,他就跑到皇宫,向朱由校汇报了《真理报》的筹备情况。~~~~

原来,自从朱由校下旨整顿邸报以来,那些报房的日子便不好过,一些精明些的便四处钻营,把自家产业挂靠到朝廷大臣名下。而沈飗的名下,就恰恰好有这样一家报房,这是他入阁之后,一个同乡挂靠过来的。

这份报房的规模并不大,但胜在有自己的印刷厂,还有一批熟悉邸报运作的人员。而沈飗为了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就以这个邸报为班底,从新组建了《真理报》报房。

朱由校见沈飗手脚如此麻利,便大肆表扬了一番,点头通过了沈飗的报房组建方案,让《真理报》第二天就开始营业。这下子可忙坏了沈飗,他一狠心,就把报房第二天开业的筹备工作都交给了下人。而他,却钻到了书房写起了文章……

第二天,四月十五。大明有史以来的第一份专业评论报纸《真理报》隆重发行了。他是中国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报纸。报纸的发行周期是周报,定于每周五发行。这样就有充足的时间,来对每周一的常朝进行评论。

同时,他还接受外人投稿,只要写的文章言之有物,立意正确,不反对皇上,不图谋推翻朝廷,均可发表。这样一来,也给一些热心朝政的人开了上疏言政的渠道,受到了部分清流人士的好评。

然而,这份报纸最大的功能还在于研究学术,宣传教化。就连名字《真理报》也是从‘宣扬教化,求知真理’中来的。

这份报纸的发行,也被称为士林的一大盛事。

※※※

其实,沈飗创办《真理报》的速度如此之快,和魏忠贤也是有着很大的关系的。

沈飗和魏忠贤是老熟人了。在沈飗去南京担任礼部侍郎前,他是翰林学士,曾在内书堂担任过一段时间教谕,宫内的一些太监,如魏朝、曹化淳等人都是他的学生。但是,内廷中和沈飗关系最好的还得说魏忠贤。(历史上,沈飗是第一个和魏忠贤合作的内阁阁臣。两人关系好到一同享用客氏的地步。)

那天,魏忠贤一接到皇上的命令,就去找沈飗,准备让沈飗给自己推荐一个代理人。要知道,魏忠贤虽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称得上是位高权重。可夹带里也没有一个有着举人身份的人。无奈之下,只好向好朋友沈飗求援。

不料,沈飗拒绝了他,并告诉魏忠贤,自己所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太监交朋友。而且,自己也收了皇命,要创办《真理报》。

这下子,可把魏忠贤气坏了,他一心想和沈飗争个长短,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无奈之下,只好使出烈士断腕的手段,进宫求见皇上……

“陛下,奴才已经找到能够开办邸报的人了……”魏忠贤向皇上奏道。

“是吗?”朱由校有些惊奇,让一个名声不错,有着大好前途的读书人去做特务机构的代言人,这难度可不小啊?难道说。魏忠贤能耐就这么大?

“奴婢不敢欺君。”魏忠贤见皇上有点不信,便急了。

“那是何人啊?”今魏忠贤如此作态,朱由校知道事情不假,便好奇地问道。

“奴婢推荐南京礼部侍郎魏广徵……”魏忠贤的心就像刀割着一样,不停地在流血……

“是现任职官吗?”朱由校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奴婢不敢欺瞒陛下,”魏忠贤有些尴尬,“魏广徵确为职官……”

朱由校沉着脸,冷冷的盯着魏忠贤,等待着他的解释……

“陛下有所不知,这魏广徵并不是个好人。”魏忠贤急了,生怕皇上怪罪下来,就把魏广徵给彻底的卖了个干净……

魏广徵,南乐人,是原侍郎魏允贞之子。魏允贞是个很正直的人,但这个儿子却不肖,“其人阴狡”。他是万历三十二年(1604)的进士,任南京礼部侍郎。

(历史上,魏忠贤坐大后,魏广徵密以同乡同姓相结交,随后升礼部尚书并入阁。他怕魏忠贤搞不清内廷谁是自己人,就向魏进呈了一份60人名单,在姓名旁各加三圈、两圈不等,让魏忠贤陆续启用和提拔。魏广徵当了阁臣后,交付魏忠贤的书信,封皮上都要题上“内阁家报”,时人称他为“外魏公”。)

魏忠贤简单的解释了一下魏广徵的情况,就陷害道:“魏广徵听说奴婢做了东厂提督,便给奴婢写信,说他和奴婢是本家,想和奴婢结为外援。奴婢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又哪用得上外援呢……”

“你这奴才到是学的聪明了,”见魏忠贤如此作态,朱由校便淡淡的夸奖了一下,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让朕先把这魏广徵免职了。你再去找他,对吗?”

“皇上圣明。”魏忠贤连忙跪倒。

“即然如此,便遂了你愿。”朱由校便找来魏广徵所上的奏章,找了个错处,责令其致仕……

随后,魏忠贤迅速跟进,以办邸报是皇上意图为由,试图引诱魏广徵入彀。魏广徵一时不查,认为魏忠贤一片好心,便欣然入京,创办了《京华日报》。

《京华日报》创刊后,为了招揽顾客,打开销路。魏忠贤便奏请皇上恩准,以辽东情报战为背景,采用了一代传奇人物、潜伏建虏数年的马福马百户真实事迹,写成了长篇小说《马福》。并以连载形式在《京华日报》刊登。马福也成为了锦衣卫的象征,成为了大明青少年的偶像。

三百多年后,电影工业兴起,马福的事迹被搬到银幕上,并随着中华文明的强势,成为了世界上家喻户晓的人物。

※※※

随着《真理报》和《京华日报》的诞生,朱由校终于初步完成了舆论控制的布局。为了更好的让这些报纸发挥作用,他曾多次下圣谕,称这些邸报是民众喉舌,是民间都察院。并号召文武百官虚心接受报纸的批评,如有打击报复,必定严惩。

PS:这两天作息比较乱,写作状态也不佳,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第七十三章 皇后张嫣


class="width">几个问题的解释:

关于更新变化,这几日家中有事,状态大受影响,时间更是不足,石头不得不减少字数,但石头保证,一定不会太监的。

关于写作质量,皇帝大婚这点是在难写,让石头酝酿了一个多星期,写了二十多个开头,也没有写成,只好简略跳过。

关于《乱》两章,大家看这章时,可能有所疑惑,其实是石头把《乱》两章进行了改动。这一章的一些内容,是根据新写的两章写的。大家可以回头看看,看写的怎样。从新写后,大纲并没有改变,却添加了一个重要人物,和两个配角。

正文开始:

内阁大学士亲自办报纸,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一些言官便联名弹劾沈飗,却被朱由校一一驳回。言官们虽然不服,可皇上大婚的日子就到了,整个朝廷的工作重心也随之转移到操办婚礼上,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天启元年四月二十七日,朱由校终于结婚了,这也是他两辈子来的头一回。这天,在家中拜受了皇帝册封自己为皇后的诏书后,张嫣换上了九龙四凤的凤冠翟衣,坐上銮驾,被大批人马蜂拥着从大明门进了皇宫。其间,各种礼仪种类繁多,就不在一一详述(其实是石头水平太差,写了N遍都不满意,只好偷懒)。总之,朱由校成婚了,从此,皇上和皇后过起了幸福的生活。

※※※

好不容易熬到了酉时正(下午五点),朱由校便飞速的起身离开了御案,动作之大,到让日讲官吓了一跳。这已不是朱由校第一次火急火燎的离开日讲现场了,日讲官们都发现,皇上最近越来越坐不住了……

“陛下,”曹化淳快走几步,追上了皇帝,劝道:“那些先生们给奴婢提了好几回了,问陛下为什么一到时间就要离开,是不是他们讲得不好?……”

“不是已经酉时了吗?!”朱由校头也不回,不耐烦的回道:“朕也没有逃课。”

曹化淳苦笑着,却不敢言语。‘陛下啊,陛下。你虽没有逃课,可这也太急了些吧……’。

其实,朱由校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可是,如花美眷就在房中等候,自己怎么还有心情去看那几个老东西的脸……。想了想,朱由校敷衍道:“明天,就明天吧。朕就多待会儿。”

曹化淳苦笑着,却没有回话。

弘德殿是一个宽三间、进深四间的大宫殿,为了保暖,也为了合理运用空间,内官监就在弘德殿内做了分隔。<<>>中间和东边被朱由校做了日常读书、批改奏章的地方,而西边就成了朱由校的寝宫。如今,朱由校和皇后张嫣便住在这里。

其实,按照国朝制度,皇后应当住在自己的寝宫,即坤宁宫西跨院(西跨院为坤宁宫西配殿,与弘德殿遥遥相对)。可朱由校新婚燕尔,怎么也舍不得张嫣离开,就把张嫣强行留了下来。张嫣无奈,只好每日前去坤宁宫视事,然后回到弘德殿居住。

朱由校回到寝宫,却看到张嫣正在读书,便悄悄的从后面摸了过去,一把儿把张嫣抱住,吓得张嫣‘啊’的一声,才发现是皇帝在闹着玩,便抿嘴一笑,不再言语。

“你呀,真没意思。”朱由校不高兴了,这个老婆虽然人长得漂亮,也很温柔,待自己也好。可总是摆出一副皇后架子,任自己怎么挑逗,也总是一副彬彬有礼、温柔可亲的样子……

“皇上,请慎重~~”张嫣见状,知道皇上的小脾气又犯了,便推了朱由校一把儿,告诫道。

听了张嫣的这句话,朱由校心中一阵反感。对比一下后世的夫妻相处模式,总觉得浑身不自在。自己这是在讨老婆吗?朱由校苦笑道,这是在找老娘。就像现在,虽然是新婚,可这张嫣就开始像一个姐姐、一个老妈一样,总是在自己面前说着这不行、那不行的,有点反感……

“为什么?”朱由校想了想,觉得要趁现在刚刚成亲,把其中的利害给皇后把事情说明白,就挥手让周围伺候的宫人通通下去,拉着张嫣的手问道。“为什么你总是一副正正经经的模样,难道和朕谈笑两句,就那样的难吗?”

张嫣一阵愕然,无论是从小受的教育,还是被选为皇后后学的宫规,都要求她做个贤妻良母,能够母仪天下。可皇上却要让她言谈不禁……

张嫣做了难了,迟疑了半天,才艾艾的回道:“可我是皇后啊?!皇后不是需要保持仪容吗?要不,怎么母仪天下……”

“你…”当朱由校听到张嫣说自己是皇后时,顿时便气炸了,只想立即下诏把她废了。可听到后来,却明白了张嫣的迷惑。便拉着张嫣的手笑道:“那朕问你,你先是朕的娘子啊?还是先是皇后?”

张嫣一愣,立即便明白了,试探的回道:“陛下的意思是,臣妾先是皇上的妻子,然后才是皇后……”

“孺子可教也,”朱由校兴奋地用手点了一下张嫣的鼻子,笑道:“保持礼仪才能母仪天下,这话虽然不假,朕也知道宝珠(张嫣字)是为了朕好,不想给朕丢脸。但是,朕也想让你知道,你先是朕的娘子,然后才是皇后,这母仪天下可不能到了朕的头上……”

“看陛下说的,”见朱由校说得夸张,张嫣‘噗嗤’一声便笑了,“臣妾哪敢啊。还不要把你当天敬着……”

“那就对了,”朱由校乘机教育张嫣,“你看看史书上那些废后,为什么被废?还不是因为看不清自己,想管到自己丈夫头上,才被丈夫所厌恶了。”

张嫣心中一凛,却笑道:“皇上不想被臣妾管,那臣妾不管就是了,又何必编排前人呢。”

“哈,”朱由校有些尴尬,便笑了一声,辩解道:“朕可不是不让你管,这不是有句老话吗?!叫什么‘家有贤妻、不遭横事’,可见这夫妻相处,有不对的地方,还是要互相劝解的。”又想了想,接着忽悠到:“你的老前辈,唐朝那个长孙皇后,不是也管李世民嘛。可她管得有水平,管的李世民心服口服,才被李世民所尊重。咱们日后相处,只要你不是摆出一副晚娘脸训斥我,我又怎么会不服你劝?”

朱由校还想再兜售自己的夫妻相处理论,却被张嫣取笑道:“皇上真不知羞,我要是长孙皇后了,那你是什么?唐太宗?那你可要努力了,唐太宗可是一代明君呢。”

“唐太宗算什么,”朱由校心想,我一个堂堂穿越者,还比不过一个土著吗?便拍拍胸口,夸下海口,“你等着瞧吧,我一定会把大明治理的蒸蒸日上,超越历代先帝。到时,你也能妻凭夫贵,在历代皇后中站在首位……”

“那臣妾可就要好好地服侍陛下,让陛下好好地之理天下了。”张嫣何等聪明,见皇上说得明白,便立即转变和皇帝的相处方式,讨好起朱由校来。“臣妾还指望着借陛下之力,留名青史呢。”

“那你就等着。”朱由校大包大揽……

张嫣只觉好笑,却不敢触了皇上霉头,便转过话题,笑道:“既然如此,那臣妾还有个问题想问问陛下,希望陛下给臣妾一个答案。”

“你说。”见张嫣巧笑嫣然,朱由校心情大悦,暗道,‘这样一来,让张嫣帮我管理**,我后顾无忧了……’。可正得意间,却听到张嫣悠悠说道。

“陛下,西苑的那三位宫女(即赵雪娥、姹紫和嫣红),臣妾该如何处置呢?”张嫣依旧是笑容满面,可让朱由校看了,却总觉得像只狐狸。张嫣慢条斯理的解释道:“如果按照宫中规矩,我这个做皇后的,应派人把这三位妹妹接过来,奏请陛下封了妃位,再和她们一起侍奉陛下。可是,谁让我先是陛下的娘子呢?女人嘛,这醋还是要吃些的……”

见朱由校脸色通红,张嫣觉得戏弄的也差不多了,便点到为止,“还是陛下给臣妾一个主意吧。”

“这个,”朱由校尴尬极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中暗暗责骂自己,当初为什么不下手狠点,让这三人消失了。又暗骂自己,在张嫣面前装什么牛十三,这下好了,被抓住痛脚了,这可再怎么办是好……

见朱由校急的满头大汗,张嫣便适可而止,笑道:“看陛下急的,臣妾也是一时听说有这么几位。便拿来和陛下调笑一番,臣妾虽然有点拈酸吃醋,可也不是容不得人的啊。”又取笑朱由校了一回,才笑道:“臣妾的小日子快到了,正愁着没人伺候陛下呢。明日,还是把三位妹妹召回来吧……”

被妻子取笑,朱由校原本是羞得无地自容,只是腆着脸,在那里听这张嫣取笑,并没有发怒。可一听到张嫣要把三人接了回来,顿时便慌了,大声嚷嚷道:“不行,这三个人不能回来。”

“这是为何?”张嫣愣了,想了想,便笑道:“按照祖宗规矩,陛下大婚时,需要同时娶一后二妃,可陛下却只娶了臣妾一人。此后,更是把身边伺候过的宫人远远打发了出去。陛下如此疼爱臣妾,给臣妾留体面,臣妾又怎会不知。可如今臣妾已经进宫了,又怎能肆意破坏宫中规矩,这让外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见朱由校哑口无言,张嫣更是觉得自己找了良配,就劝道:“陛下,还是把三位妹妹接回来吧……”

朱由校心中暗暗叫苦,却无法对妻子明说。难道说自己中了美人计,把先帝的嫔妃给上了吗?!朕可丢不起这个脸。

最后,朱由校万般无奈,只好答应,封赵雪娥、姹紫、嫣红三人为选侍,却远远地丢在西苑,坚决不答应召三人回来。只在心中祈求,这件事到此为止,赵雪娥的身份不被旁人知道。

张嫣毕竟入宫时浅,也闹不清其中关节。只认为皇上或许是不待见这三人,或许是想给自己留体面。让朱由校封了三人选侍后,便把三人置之脑后,开始琢磨起如何给皇上选妃来。毕竟,皇帝的三宫六院不能闲置。否则,皇上子息不旺,岂不是让自己受朝臣指责……



第七十四章 辽东缺粮


class="width">这段日子,朱由校的日子过的惬意极了。

每日处理完政务后,只要回到寝宫,就会看到张嫣笑脸相迎,两人聊聊天,再把爱做的事儿温习一下,真似神仙眷属一般。让朱由校享受着不尽温柔之余,时常会感叹道:“有老婆的日子真好。”

宫中的内侍宫娥们,也因帝后和睦而轻松许多,再也不为犯了小错而发愁了。反正,只要求到两位主子面前,大错也能变小错。兴奋之余,侍奉上更是增加了许多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惹出事端,触了霉头挨打受罚是小,让两位主子生了隔阂那就麻烦了。

可与宫内的想法不同的是,外朝的大臣们最近的日子却愈加不好过了。时常会有大臣们在那里小声嘀咕,“自从皇上大婚后,处理起朝政来,态度是是愈发的强硬了”。更有甚者,已经把上疏奏事视为苦差。要知道,皇上虽然不打不骂不动廷杖,可思路敏捷,总能找到奏章上的紧要部分,并不停追问。为此,已有不少大臣被问得哑口无言,站在那里接受同僚的注目礼,尴尬极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大臣们也逐步适应了皇上的这种做法,反而觉得,皇上如此举措,正是明君所为。而且,为了不被皇上问倒,大臣们不得不在上疏奏事前查阅资料,做足功课,反而给下属作出了表率。到了后来,一些掌院大臣居然惊奇的发现,衙门里的风气居然好了许多,原本那些坐在那里喝茶聊天的不见了,属吏们都是不停地在读书、查阅资料,准备应付上司随时的咨询。

五月十日,乾清宫

因张嫣还一直居住在弘德殿,外臣进出奏事时就有些不方便。朱由校无奈之下,只好改在乾清宫议事,却死活也不愿意张嫣迁到坤宁宫居住。

皇上的如此行径,终于成功了引起了朝臣的不安。一些御史言官就在朝廷大佬的背后唆使下,上疏弹劾。称皇帝如此偏宠中宫,非大明之福。要求皇帝广施恩泽,多生龙子。朱由校看了,只觉得一阵憋屈,直截了当的批了个‘无聊’,便打了回去。

可朱由校万万没想到,这道批示刚刚发出,全体朝臣们都行动了起来,就连方从哲也不支持自己,要求皇上以社稷为重,早生龙子,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最终,朱由校万般无奈,只好让王安出去传话,曰:‘朕也想要儿子,但更想要中宫所出的嫡长子’。~~~~并承诺,只要皇后怀孕生子,就不再和皇后同居一室。

方从哲见状,便反过来劝解同僚,最终弭除了这场风波,可皇后还是居住在弘德殿。闲话说完,现在书回正传。

乾清宫广阔的大殿上,三三两两的站的十几个人,这些都是内阁的阁臣、六部的尚书。可是,这些大明的秉政大臣们,却都是苦着脸,傻站在那里,一个个默不出声……

朱由校坐在高高的御座上,逐一揣摩大臣的表情,却始终无所得。便无聊的叹了口气,随手就把内侍曹化淳叫了过来,“……什么时辰了?”

曹化淳看了看西洋进宫来的进贡来的怀表,小声禀道:“已经酉时(下午五点)过了。”

“你去和皇后说一声,朕要晚点回去。”朱由校吩咐道。

“奴婢遵旨。”曹化淳小声应了,便领命而去。

方从哲离得比较近,不经意间就听到了皇上和曹化淳的对话,心中一阵摇头。‘皇上那点都好,就是有点媳妇迷。这才多大功夫啊?就惦记上了……’

“启奏陛下,”方从哲微微侧身,打量了一下同僚,见大家还是如同木雕泥塑一样,便出列奏道:“此事事关重大,臣等一时不能决断,还请陛下稍缓一二,容臣等商议后进奏……”

“准,”朱由校一看,今天时间也不早了,这些大臣还是一言不发,就知道没戏儿了。“但是,朕提醒诸位一句,辽东可是没事每时每刻都在死人啊……”

方从哲等人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回道:“臣等不敢有丝毫疏忽之心……”

“那就好。”朱由校敷衍了一句,率先离去。

“臣等恭送陛下。”

目送皇上离去后,方从哲直起身子,苦着脸对着诸位同僚说道:“……大家还是先去内阁吧。”

……朱由校离开乾清宫后,却并没有回寝宫,而是在弘德殿书房内坐下,翻开了一份奏章仔细阅读起来。

这是一份关于辽东局势的奏章,是由辽东经略熊廷弼执笔、辽东巡按杨涟联署作保的,而乾清宫的这次议事就因此而起。

可让朱由校万万没有预想到的是,大臣们刚一看到奏章,便一个个闭口不言,站在那里装泥塑。无奈之下,朱由校只好让这些大臣们先回去商议,自己却躲在书房里仔细揣摩。

“……自建虏大将莽古尔泰、皇太极伏诛后,老奴更是丧心病狂,纵兵抢掠不停,还在其属地借大索间谍之名,抢劫汉民财务以充军资。更为可恨的是,努尔哈赤害怕汉民在天朝大军讨伐时做内应,竟然举起屠刀,十不存一。大量的难民逃亡沈阳等地,苦求王师讨伐老奴。”

“但是,臣等却认为,讨伐努尔哈赤的时机现在还不成熟。”见熊廷弼开门见山的提出讨伐努尔哈赤的时机尚不成熟,朱由校便来了兴趣。仔细向下看,却发现熊廷弼还是提倡以守为主,反对盲目进攻建虏,并提出了三个不能进攻的理由。

“前番抚顺关虽有小胜,可斩首不过数百具,建虏实力犹存。而王师虽多次整顿,效果明显,但贸然与建虏野战,却胜负难料。一旦决战失败,辽东必全境糜烂。如今,臣等正按照圣谕,编练新军。还请皇上容耐一时,等新军编练后,再与建虏决战。军不耐战,此一不可战也。”

“大量的难民聚集在沈阳城外,堵塞官道。其中更是混有大量建虏细作,难以分辨。一旦大军出动,建虏必先得到消息。而建虏境内消息屏蔽,难以察觉敌军动向。敌我不明,此二不可战也。”

“近日来,辽东大雨不止,运粮困难,更有大量难民等候救济。从而造成米价腾飞,兵卒苦不堪言。大军无粮,此三不可也。”

……

朱由校看罢,仔细揣摩了一下,觉得有些道理。反正,皇太极已经死了,而努尔哈赤年纪大了,也没几年好活了。而自己却年轻,就这样耗着,也能把努尔哈赤耗死,把建虏给耗干了。只需要自己能保证关内不乱,不出现大规模民变,这辽东就翻不了天。“……大不了,朕就把辽东放弃了,也能保证大明国祚。”朱由校满怀恶意的想道。

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这样放弃辽东,也未免太卑鄙了些。朱由校就摇了摇头,把这个恶毒的念头驱除脑海。又定了定心神,见下面还有熊廷弼对辽东粮价的描述,便仔细看了起来……

“辽东地寒人少,每年种麦种粟只能一熟,如今又连年征战,使百业凋敝,粮价飞升。辽东兵丁,虽每月得饷银二两,为九边之冠。但米价却亦为每石二两,兵丁操劳一月,却食不果腹,早已满腹怨言。”熊廷弼在上面直刺刺得恐吓道:“……(粮价)一旦持续下去,军心必乱,那时将不可收拾。”

朱由校皱皱眉头,看魏朝正在跟前伺候,便问道:“魏朝,你一天能吃多少粮食?”

“啊?!”魏朝一愣,却冷不停看到皇帝满脸不悦的看着自己,心中惊惧,便随口答道:“奴婢每日吃……”话到嘴边,却住口不言,敷衍道:“奴婢是在不曾留意。要不,奴婢去问问?!”

“饭桶,”朱由校有些不悦,呵斥道:“快去。”想了想,又怕魏朝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白跑一趟。就叮咛道:“去问清楚,一个成年男丁每月吃多少粮食,成年妇女、少年又是多少。问明白了回来禀报。”

见不是找自己的错,魏朝松了口气,急忙出去打探。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进来回道:“陛下,奴婢问了御膳房,说是成年男丁每月要吃三斗多粮食,成年女子也要吃两斗多。至于尚未成丁的大约是一斗半。”

朱由校仔细盘算了下,依稀记得一斗粮食是十二斤半,三斗就是三十七斤半。而前世时兴粮票的时候,是一个成年人的定量是三十九斤左右,二者差不多。便满意的点点头,却又问道:“你确定吗?”

魏朝连忙回话,“是御膳房的人说的,要不,奴婢再去外面问问。奴婢也觉得,这未成丁的小子吃的太多了,怕是有错……”

魏朝还想解释,却被朱由校打断。“好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十五岁成丁了就不必说,而那些十二三的可是正长身体的时候,不多吃点,那怎么行。”

魏朝一愣,这是哪里的俗话啊。却麻利的跪下应承道:“陛下圣明,懂得真多。”

朱由校懒得搭理他,便自顾自的盘算。假设一个兵丁的饷银是每个月二两,而他又有个四口之家,一男一妇加两个半大孩子,每月就要吃八斗到九斗粮食。而一石粮食也不过十斗,可就要花费二两银子。更何况,如今又没有计划生育,那一家不是三五个孩子……

算着算着,朱由校只觉得鼻子一酸,“这些人也太苦了……”朱由校喃喃的说道。

“陛下,谁太苦了?”不料,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疑问,这才让朱由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把话说了出来,忙回头向后看……



第七十五章 玉米和劝农讲习所


class="width">朱由校猛一回头,才发现正有一个宫装丽人亭亭而立,正对着自己嫣然巧笑……

“梓童,你怎么来了。~~~~”朱由校一愣,连忙起身迎上。

张嫣向前一步,任由皇帝抓着自己的手把自己拥入怀中。回道:“臣妾听宫人报信,说皇上躲在书房里不出来,便过来看看。”微微抬头,却发现皇上眼睑尚带有雾气,便笑道:“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还……”

张嫣微笑着眨了眨眼睛,却故意住口不语,好让朱由校不觉得太过尴尬。

“是辽东,”纵使这样,朱由校的脸颊也微微发烫,连忙取过奏章给张嫣详细分说。“辽东的兵丁太苦了,每月只有二两饷银,可米价竟然也是二两银子一石。他们终日辛苦,却食不果腹,真的太苦了……”

“陛下如此爱惜子民,真是大明之福、黎民之福,臣妾代天下臣民谢过陛下。”张嫣微微一挣,便从朱由校怀中挣脱出来,对着皇上盈盈拜倒。

“你这是做什么?!”朱由校一乐,伸手又把张嫣揽到怀里,点着张嫣的鼻子道:“想学长孙吗?”张嫣一阵不依,便和朱由校闹成一团……

如此闹过一会儿,张嫣才开口笑道:“陛下虽有此心,可有所不知,外面的那些人,又有几个天天吃的是大米啊。”见朱由校专注的看着自己,张嫣一阵娇羞,又解释道:“臣妾未进宫时,虽也比较富足,可这大米也不是常吃的。”

“是吗?”朱由校一愣,心中却不由的浮起一个典故来,‘何不食肉糜’。晋惠帝为百姓不吃肉而惊讶,张嫣却认为百姓吃不起米是正常的……

“大米多产自南方,沿运河长途运输到京,自然价格昂贵。而臣妾之家在河南开封,并不产米。日常饮食便以面食为主,这大米就吃的少了。”张嫣以为皇上长在深宫,不明白这些,便急忙作出解释。“辽东也不产米,价钱自然高涨。可天生万物,百姓自会有食用之物,陛下也不需太过在意。”

听张嫣说完,朱由校有点不悦。刚想出言训斥,却见张嫣握紧拳头,装出一副恶狠狠地样子说道:“不过,辽东米价二两一石,也实在太贵了。陛下可要好好治治那些奸商。”

“你呀,”朱由校乐了,在张嫣脸上拧了一把,“还是不要操心这些事了。多想想怎么给朕生个儿子吧……”

到了第二天,朱由校便以辽东米价太贵,辽东兵丁百姓难以接受为由,让内阁并户部商议如何平稳辽东粮价。又把户部农业署侍郎徐光启召进宫,详细询问辽东农业生产状况……

“徐爱卿,你好好想想,这辽东就只能一年一熟吗?就不能收两季吗?”朱由校清楚地记得,辽东,也就是后世的东北,可是中国的一大粮仓,九大商品粮基地之一。如果只能一年一熟,那怎么会有大量粮食调出……。要知道,东北的大米、大豆可是很出名的。朱由校心中想道。

“陛下有所不知,辽东冬季太过寒冷,作物播种后俱被冻死。唯有在清明后种植春麦,此点与与关内截然不同。”见皇上发问,徐光启连忙解释道。

“那番薯呢?”朱由校满怀希望的问道。

“这个,”徐光启有点尴尬,迟疑道:“番薯怕寒……”

“好了,算朕没有问。”朱由校脸一红,连忙掩饰道:“朕也只是病急乱投医。辽东还能种什么,徐爱卿也帮着想想……”

“臣遵旨。”徐光启应了一声,便低着头仔细盘算起来。

‘后世的东北都种什么呢?’见徐光启在那里苦思冥想,朱由校也不闲着,掰着指头仔细算了起来。“有春小麦、大豆、大米、还有土豆和玉米……”

‘有了,种玉米。’朱由校突然眼前眼前一亮,急忙问徐光启,“徐爱卿,你知道玉米吗?他也是从海外传来的。”朱由校突然想起玉米来,在他的记忆里,玉米、番薯、马铃薯是明朝中后期传入中国的三大农作物。如今,番薯已经被徐光启给推荐上来了,那玉米和马铃薯呢?

朱由校满怀期望的看着徐光启,希望徐光启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答案。

“玉米?”徐光启仔细想了想,却没有印象,便问道:“陛下,这玉米是何形状?可有实物?”

朱由校心里一紧,却笑道:“朕也是无意中听内侍闲谈时说起的,说玉米产量极大。可一时大意,竟忘了问那内侍姓名了。如今也不好找到他询问……”

“这个,”徐光启犯了难,这只有一个名字,怎么知道是什么啊?想了半晌,才为难的说道:“要不,陛下下个旨意,让宫中查一下。可好?!”

朱由校嘴一撇,我到哪里去找那个内侍啊?!只好装模作样的想了一想,又提醒道:“朕当时好像是听那内侍说,他用水煮熟后,用手拿着啃食,最后还把棒子给扔了……”

“能煮熟后啃食?中间有棒子?还是海外传来的?”徐光启仔细想象了一下,迟疑道:“莫非是苞谷不成?可苞谷的产量并不大啊?”

“苞谷?那是什么?”朱由校好奇的问道。

“启奏陛下,”徐光启详细的解释道,“苞谷传自佛郎机人,也叫玉蜀黍。其果实与其他谷类不同……”

“啊,朕想起来了,”朱由校突然叫道:“好像那个内侍说过玉蜀黍什么的。”心中却是暗叫惭愧,这玉蜀黍多好的名字啊,我怎么给忘了啊。

“……可是,这苞谷的产量实在太低了啊。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辽东种植。”徐光启确认了皇上说的是苞谷后,反而做了难。

“不妨,”见徐光启说玉米产量太低,朱由校有点疑问,却不敢质疑,只好先让试种一下。“爱卿可以先在京畿和辽东试种,等一年后,看看结果再说。”

“也只好如此了。”徐光启叹了口气,说道:“只是现在已经到了五月,这农时已过,即使种上,怕也难有收成。只有等到明年了……”

“无妨,徐爱卿可先派人查访一下,看京畿和辽东是否有人种有苞谷后。如有,爱卿可派人接管,仔细观察一下。”见徐光启要把试种时间给推到明年,朱由校有些不乐意,就给出了个主意。

“这倒是个好办法。”徐光启眼前一亮,急忙回道:“臣这就派人去查探。”

“对了,”见徐光启就要告退,朱由校连忙叫住,“你说的这个苞谷,可有种子、果实什么的?”朱由校生怕闹出了乌龙,便想求证一下。“如有,就拿些样品,送进宫来让朕看看。”

“臣遵旨。”……

徐光启倒也干脆,出宫片刻后便又回来。带着一只玉米棒子让朱由校观看。

“正是此物,”朱由校笑道:“当时,那个内侍扔的就是这种棒子。”

徐光启见皇上说话前后矛盾,却装作不知,躬身奏道:“臣无知,却信口开河,还请陛下恕罪。”

朱由校一愣,忙问其故,“徐爱卿何出此言?”

徐光启便解释道:“臣一直以为苞谷产量低下,不及番薯,就对苞谷一向轻视,不做详解。刚才奏事时,更是信口开河,称苞谷产量低下,如不是吾皇坚持,必将酿成大错……”

朱由校听话音不对,这徐光启怎么出去一趟,便长了见识?连忙问道:“徐爱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曾种植苞谷?”

“正是,”徐光启正色道:“臣正想向皇上推荐,臣之属吏,保定人士张卫。张卫虽只是秀才出身,可生性喜好农学。曾在保定种植苞谷,称亩产可达千斤……”

“是吗?这可太好了。”朱由校大喜,“这个张卫可真是立了大功。”朱由校兴奋不已,就在大殿内来回走动,便走还边念叨着,“朕一定要赏这个张卫,一定要重赏……”

可正走着,朱由校却停了下来,奇怪的问道:“……朕让你选育良种,这张卫就不知道吗?怎么有了如此良种,却不曾提起?”越说,朱由校越觉得不对劲,“这个张卫,不会是个面善心恶的小人吧?”

徐光启一愣,立即反应过来,“陛下误会了,”见皇上不解的看着自己,徐光启苦笑一声,解释道:“陛下,这个张卫,是个痴人。每日沉迷于种田,不知其他。就连他这个秀才,也是他父亲帮他捐的。”

“哦?”朱由校瞪大了眼睛,‘这秀才还能买啊’?却对这事儿置之不理,问道:“这张卫如何沉迷种田,说来听听。”

“是,”徐光启便将张卫的种种痴事儿一一道来,“这张卫,为了更好的种田,就在田里打了个窝棚,以田为家。更为可气的是,他竟在半夜提着灯笼在田里乱转,说是要看看禾苗在夜里是怎么生长的……”说到最后,徐光启摇头叹息,“臣受命组建农业署时,曾四处搜刮善于农事者,便有人推荐了张卫。可张卫虽做了官,却仍是痴心不改,每日只在地里居住。这次臣回到衙门询问苞谷之事,正好遇上了张卫,便得知这张卫曾种过苞谷……”

“那这张卫又是因何回到衙门?”听了徐光启这一解释,朱由校心中大喜,这是个袁隆平级别的人物啊?纵使学识不如袁大师,可这痴迷劲却要让袁大师佩服……。有心直接嘉奖张卫,却还有疑问未解,急忙问道。

“是臣多日不见张卫,昨日派人硬抬回来的……”徐光启老脸一红,低头禀道。

“哈哈哈……”朱由校仰天大笑,“这真是天助我大明也。”好不容易,朱由校才止住笑声,大声吩咐道:“徐爱卿,你去拟就一个章程,看看如何在辽东、北地推广苞谷,拟好后拿来给朕瞧瞧。”

“臣遵旨,”徐光启连忙应诺,却又小声提醒道,“陛下,这张卫呢?”

“张卫吗,”朱由校沉吟了起来,最终下定了决心,“徐爱卿,你去告诉那张卫,光在地里研究是不行的,要把研究出来的东西讲给别人听,要让全大明的种田人都知道如何才能更好的种田,这才是正道。”

“是,是,臣一定把话带到。”徐光启听到皇帝如此明白事理,更是觉得心中大定,觉得这农业署干起来有劲儿……

“徐爱卿,你要找一些年轻人,和张卫一起,把这些本领都交给他们,如此才是我大明之福啊。”朱由校越说越激动,竟然走到徐光启面前深深地一躬,“徐爱卿一心为我大明,朕代天下苍生,谢过徐公了。”

“啊,这可使不得。”徐光启连忙避让,心中更是激动万分,“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让我大明子民都能吃的饱饭……”

“好,好,爱卿能有此言,朕就放心了。”朱由校更是高兴,便又说道:“嗯,徐爱卿和张卫要给那些年轻人讲课,也需要个身份。这样吧,两位爱卿就以乾清宫日讲官的身份给他们讲课。如果他们胆敢不服,就用朕的名义训斥他们……”

“这,这怕是不好吧?!”听到皇上封官许愿,徐光启却有点犹豫,“张卫虽有赤子之心,可毕竟只有秀才功名,这骤然令他为乾清宫日讲官,怕是朝廷有所非议啊。”

朱由校一愣,随即想起日讲官都是翰林出身,这张卫只是一个捐的秀才,还真的不合适,便沉吟起来。

徐光启见状,连忙劝道,“陛下可书写一个匾额,上书‘农学精通’四字,在我农业署挂上,让张卫在此匾下讲课,如此必无人有所非议……”

“不,”听了徐光启的这个主意,朱由校虽觉得不错,却不想退让。他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说道:“不,如此行事不足以表明朕重视国本之意。徐爱卿,帮朕拟诏……”

“……农桑,国之本也,历代天子未有不重农桑者。朕上体历代祖宗之意,下怜苍生之苦,设乾清宫日讲官讲解农事,以表重农之心。农业署侍郎徐光启、保定秀才张卫,俱农学精通,特授乾清宫日讲官一职,为朕解惑。钦此。”

任命了徐光启、张卫为日讲官后,朱由校还不罢休,竟想借此机会,建立起农学院来,便有口授谕旨一道。

“……农桑,国之本也。本因为重,可苍生贪利,竟视为贱业。虽有号称耕读传家者,亦徒有虚名,不事稼穑。朕深以为忧,特设劝农讲习所于农业署治下,专职培养喜农之人。以作社稷之需。为表朕意,特赐‘农学精通’匾额,以作讲习所正堂之用。另委派乾清宫日讲官徐光启主持讲习所事务,日讲官张卫为讲习所教授。钦此。”

“皇上,”堪堪拟完上谕,徐光启便跪在地上,痛哭失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青年时颠簸流离的经历,让徐光启认识到农业的重要性。读书人的良知,更是让他在入仕之后,以劝农重桑为己任,哪怕是受尽了世间的冷漠和白眼。如今,大愿将成,却让徐光启跪在那里,哭得像一个小孩子似的……

PS:徐光启一直认为,玉米产量不高,便一直关注着番薯,希望番薯能挽救大明的命运。他的《农政全书》中,更是用大量的篇幅讲解番薯,而对玉米,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并没有详细研究。



第七十六章 司礼监变了天


class="width">“这就是今天的奏章吗?!”高坐在案几后的男子问道。

“正是,”站在案几前那位官员有点犯嘀咕,仔细又想了想,才打了包票,“启奏陛下,今日所收到奏章共三十一件,俱记录入档,呈送御览。期间,并无遗缺,还请陛下明察。”

“姚~思~仁~姚~爱~卿。”朱由校一想起通政使姚思仁的名字就想发笑,可一直都顾及着自己身份,不敢出言调笑。今日,因心情实在郁闷,便拉长声音,把这个名字叫了出来,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臣在。”姚思仁却没有发现异常,只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等候皇上吩咐。

“……你们通政使司是怎么搞的?”朱由校心情不爽,自然是逮着谁算谁,先发泄了再说。反正,你们和皇帝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朱由校无理取闹道:“今天的三十一件奏章,怎么尽讲一件事啊?!难道,我大明的官员,都堕落到这种地步了?”

“这,”姚思仁一阵苦笑,却说不出话来。心想,我又不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那里能管得了这些御史的嘴啊?!可也真的好奇怪,今天的奏章全是弹劾攻讦的,其他的竟然连一件都没有,也算中邪了,只不知是哪位大佬被人记恨下了……

“算了,算了。”朱由校看姚思仁胡子都白花花的了,就觉得要给自己积点德,不再欺负老年人。“姚爱卿,朕一时心情不好,还请爱卿莫要见怪。”

“微臣不敢,”自皇上登基以来,姚思仁便天天见驾,有时候甚至一天跑几次,和皇上早就混熟了,说话也就少了许多生疏。<<>>如今,见皇上眉头紧锁,知道还是为了奏章发愁,便笑了笑,回道:“臣这就告退,等有了奏章,臣再送来。”

“如果是弹劾熊廷弼的,就不要太急了。”朱由校没好气的叮咛道。

“私拆奏章是大罪,臣可不敢。”听得‘熊廷弼’三字,姚思仁心中就是一突,顿时明白了其中原委。便笑着应了皇上一句,缓缓的退出了弘德殿……

朱由校长吁短叹,在房间内又来回走动几遍后,最终下了决心,“朕还没有临阵换将的打算,也只好对不起了……”。刚提起朱砂笔,却又被朱由校放下,随手指了一个小内侍过来。

“你,对,就是你。”朱由校吩咐道,“你把这些奏章报了,统统送到魏朝那里去。告诉他,这些奏章让他帮朕批了,只需让他批上四个字,‘无稽之谈’。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小内侍重复道:“批四个字‘无稽之谈’。”

“去吧,”朱由校抬头看看天,觉得此时天色太早,回寝宫找老婆也太过扯淡,便召了日讲官给自己讲课。

不料,刚刚拉开架势,日讲官尚未讲话,魏朝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陛下,”魏朝不等日讲官退下,便着急的说道:“这奏章批得怕是不妥吧。”

“怎么不妥?”朱由校一愣,连忙问道。

却见魏朝取出刚才的那些奏章,一一指点道:“熊廷弼坐镇辽东,耗费国帑无数,却导致辽东糜乱。陛下虽是爱才心切,也当训斥一二,让他时刻怀有恭谨之心。又怎么不顾青红皂白,就批了这些奏章‘无稽之谈’呢?”

朱由校愣住了,这魏朝想做什么?想爬到朕的头上吗?……

魏朝见皇上沉吟不语,更是把奏章送到皇上眼皮底下,“皇上,还是下旨令熊廷弼自辩吧,也算是给他一个告诫;要不,留中也可。只要熊廷弼看了邸报(按照规矩,留中的奏章也要上邸报的),也有所警惕……”

魏朝正得意洋洋的说着,却冷不防听到一声低沉的训斥,“你魏朝真的以为自己是内相吗?真不知死活。”

“啊?”魏朝这才发现,朱由校的脸色已是铁青,吓得连忙跪倒,“奴婢不敢……”

“朕如何决断,自有朕的道理。”朱由校已经拿定主意,便挥手让周围的人下去,然后给魏朝解释道:“熊廷弼何许人也?有才,但极为自负。而自负者,必自卑。朕如今正是用他之时,又岂能伤了他的心,让他不安于位。更何况,”朱由校拍了拍那叠弹劾熊廷弼的奏章,“这些邀名沽誉之辈,一心想着拉下熊廷弼,好成就自己的名声。可这里面有几个是道听途说,有几个是人云亦云。他们是否想过,一旦熊廷弼致仕,后继者改变辽东方略了又该如何。而你魏朝,是否也曾经想过?”

“陛下,”虽听了皇上解释,魏朝却不以为然,强拧着头道:“这熊廷弼太过跋扈,还是先敲打一下好……”

朱由校却懒得听魏朝解释,直接喊道:“来人。”顿时,侍卫内侍们便跑了进来。朱由校一指魏朝,“把他压下去,充作南海子净军。”一言方出,周围的人全愣住了……

“陛下,饶命啊。”魏朝醒悟过来,忙跪倒地上苦苦哀求……

见众人还楞在那里,朱由校有点不高兴了,呵斥道:“还不快去……”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连忙七手八脚的上来,把魏朝押了下去。

王安今日并没有来乾清宫当值,可听到魏朝触怒皇帝,被发配充军,连忙进宫来问个究竟。

“……他太嚣张跋扈了。”面对王安的询问求情,朱由校淡淡的说道,却不肯给出半点转圜。

王安无奈,只好奏道:“司礼监原本只有二位秉笔太监,魏忠贤又是个挂名的。如今魏朝被废,司礼监无人可用。如何增补,还请皇上示下。”

“曹化淳虽然有点贪财,倒也比较伶俐,算他一个。”朱由校稍微考虑了一下,又道:“就让他接受魏朝的职务,做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乾清宫总管吧。”

“张彝宪账目算的好,人缘也不错;而高起潜擅长兵事,方正化为人正直,就补他们三人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吧。”朱由校又点了三人进司礼监,安排妥当后,才问王安,“大伴觉得怎么样?”

王安仔细盘算了下,却觉得这三人都是宫中比较有才干的,便点头应诺。心中却哀叹道:‘皇上终于长大了……’



第七十七章 运粮不易


class="width">曹化淳悄悄地跟在皇上身后,进了乾清宫。-====-乾清宫内的摆设还是像以前一样,可曹化淳身份变了,站的地方也不同了。他站在皇上御案的上首位置,像往常一样,悄悄地打量着大群臣,可心中却充满了喜悦……

见随侍在皇上身边的并没有魏朝,方从哲倒也没有惊讶,只是证明了昨日得到的一个消息,‘魏朝真的坏事了’。虽对魏朝突然被驱逐有些不解,可方从哲却不想理会宫中的那些是是非非。反正,皇上既不是懦弱之君,那些内侍也翻不了天。

朱由校清了清嗓子,并没有说许多闲言絮语,而是直接问道:“……平息辽东米价之事,诸卿可曾议定?”

方从哲早已经习惯了皇上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见到皇帝发话,也不给皇帝绕弯子,直接将昨日内阁商议的情况报了上去。“……臣等以为,辽东米价突涨,事出有因,陛下无需惊慌。只需等待时日,辽东米价自然平息。”

“哦,”见方从哲说的肯定,朱由校不由得便坐直了身子。“这是为何?”

“启奏陛下,”方从哲侃侃而言,“臣等商议之后,认为辽东米价突然上涨,原因有三。其一,此时正是青黄不接时节。开春之后,夏收之前。百姓存粮已经吃完,但新的粮食却不曾收获,百姓不得不在市面上购置粮食,从而引起米价上涨。此为世间常态,非辽东独有也,还请陛下放宽心思,等度过这几个月,到了夏收时,米价自然回落。”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喃喃道,可还是觉得此事难以接受想要出言反驳,却又强忍了下来,只是淡淡的说道:“爱卿接着讲吧。”

“臣遵旨,”方从哲见皇上脸上不咸不淡的,也摸不清头绪,只得心中叫苦道,‘这个首辅真憋屈,无论内阁做了什么决议,都要我这个老头子出面上奏,真难熬……’可转念又一想,方从哲便庆幸道:‘也亏了当今圣明,明白老臣的为难之处……’

方从哲定了定心神,继续上奏道:“其二,辽东大雨。大雨之后,道路冲毁冲坏无数,粮车运行困难。而辽东用粮大部,都需要从关内运输,如此便一时接济不上。不过,”方从哲提高了声音,奏道:“臣等已经行文各地卫所官府,令其加紧修路。<<>>并派出信使,督促运粮粮车加紧前行。一旦粮队到了辽东,米价必然平息,还请陛下放心。”

“如此甚好,”朱由校点点头,夸奖道:“诸位爱卿勤勉办差,朕心甚慰。”

“此乃臣等本分,不敢劳烦陛下夸奖。”方从哲谦让了两句,便继续说道:“其三,大量难民涌入。建虏倒行逆施,大量扑杀抢掠辽人,迫使大量辽人逃离本土,聚集在沈阳一带。辽东经略熊廷弼深体吾皇爱民之心,下令赈济难民,从而耗费大量粮食,造成市面粮价飞涨,以至于惊动陛下,还请陛下见谅。”

“熊廷弼倒识得大体,”朱由校心中明白,这赈济难民,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否则,这些难民在建虏奸细的挑动下作乱是小,影响了辽东民心是大……。思虑明白后,也就不计较熊廷弼无旨放粮之事。笑了笑,对方从哲和曹化淳等人吩咐道:“……熊廷弼是辽东经略,这赈灾放粮也是职责所在。内阁和司礼监都记一下档,别让那些言官聒噪了。”

众人一阵苦笑,只好大声应诺了。却对皇上出言不逊,置若罔闻。

虽然听方从哲代表内阁给出了三个似是似非的理由,朱由校却并不觉得满意,而是皱着眉头质问道:“这一阵大雨、数千难民就能让辽东米价飞涨,民不堪言。那么,日后大军讨伐建虏,又该当如何?”

“这~”方从哲傻眼了,也顾不得君前失仪,扭头直勾勾的看向刘一燝等人。刘一燝也是满脸苦笑,左看看,又看看,却迟迟拿不出一个解决办法来……

见大臣们左顾右盼,却一个个哑口无言,朱由校心中更是不满,便哼了一声,缓缓地说道:“看来诸位阁老还需要商讨一二,对吗?”

大臣们的脸更红了,一个个都耷拉着头,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好应付了皇上质问。至于被皇上问倒后是否丢人现眼,却没人在这时计较。反正,自从皇上大婚后,被皇上问的哑口无言,也时常发生,百官都习以为常,

终于,韩爌站了出来,向皇上奏道:“启奏陛下,非是臣等不能尽心,而是向辽东运粮实在太过困难。还请陛下明察……”其他诸人一听,‘对啊,当今是最会体谅大臣难处的,我们只需把实情上奏,给皇上讲解分明。即使还是难以解决,皇上也会网开一面,不予追究的……’

主意打定后,众人便抬起头来,等着皇上发问,自己也好脱了干系。

‘明察’?朱由校嗤之于鼻,还是听听这些大臣怎么忽悠我吧。“既然有困难,那就讲一讲吧。也好让朕看看,什么样的困难,能难倒朕的阁老。”朱由校略带讽刺的笑道。

“臣遵旨,”韩爌老脸一红,却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忙忙的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从这京师到沈阳,足有千里之遥,而到辽阳,更足足有二千里之远。路途遥远不说,还道路年久失修……”

“年久失修就去修路,”朱由校冷冷的打断了韩爌的推脱之言,“朝廷设守土之官,不就是为了上情下达,保境安民吗?这道路坏了,却不知道去修一修,这又算什么守土之官?!”

“是,是,陛下教训的是。”韩爌连忙应诺下来,又和其他大臣一起躬身应道:“臣等谨听吾皇教诲。”

“好了,你继续讲吧。”朱由校沉着脸,冷冷的看着韩爌,“把你们的苦衷都倒出来,让朕看看这向辽东运粮是如何困难。”

“是,是,臣遵旨。”韩爌无奈,却一时找不到接替的人,便苦着脸奏道:“为方便运粮,需造大车,每车可运粮十二石。装车之后,需要有力之士十五人挽运。同时,每个车队还要调拨军丁一千五百名,以都指挥等官统领押运。临边(镇)道路,多遇崎岖,或遭淋雨泥宁,津渡阻碍。人之精力有限,未免沿途耽延失事。还请陛下明察。”

朱由校粗略算计的一下,一石粮食是125斤,十二石就是1500斤,合计750公斤。这车子载重倒也不少,只是长途运输,必须要配置多名车夫,这也能理解。不过,这运十二石粮食就要派十五个人,还不合一人一石啊?朱由校悲哀的想道……

见皇上还是沉吟不语,而韩爌已经心惊胆颤,刘一燝便接过话头,奏道:“前番熊廷弼曾经上奏,称其麾下共有兵丁十八万之众,战马更有九万。年耗军饷三百二十四万两,粮食配给一百零八万石。饲养战马还需大豆饲料九十七点二万石,草料两亿一千六百万捆。规模如此巨大,朝廷实在难以支应。还请陛下明察。”

虽然一直以来,朱由校都知道辽东便是朝廷财政的大包袱,可数量如此巨大,也让他愣住了。别的不说,光这军粮加饲料就超出了二百万石,这需要多少车来拉?朱由校犯了难。

“……这往辽东送一石粮食,需要耗费多少?”朱由校想了半天,却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这运输的价格,连忙问道。

“启奏陛下,”方从哲终于开口说话了,却又给朱由校了当头一棒,“……沿途人吃马喂,每向辽东运送一石,就要耗费白银二两。”

“什么?”朱由校大吃一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二两银子是怎么算出来的?可有凭证?”

方从哲连忙解释道:“……向辽东运粮,抽调的都是役丁,但因路途太过遥远,朝廷还需补足脚钱。此外,一路上人吃马喂,耗粮无数,都需要折成白银,算在账上。”说罢,方从哲又对皇上做出保证,“每次运粮,户部均有账目可查。陛下如要御览,可随时派人去取。”

朱由校摇了摇头,却问道:“既然向辽东运粮如此昂贵,那为何辽东粮价却只有二两呢?”

“陛下有所不知,”方从哲解释道:“辽东为边地,所住之人多为军户,每月可向军中支粮。真正需要在市面上购买粮食的,反而不多。还请陛下明见。”

“如此就好,”朱由校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一颗心采访到了肚子里,“这么说,辽东兵丁所领取的军饷并不全是银子喽?”朱由校问道。

“启奏陛下,”方从哲回道:“边地军饷分三部分,其一是本身的军饷,只要在册,即可领取;其二是出兵的赏钱,只有出兵打仗的兵丁,才可发放;其三是粮食折扣,因运粮不力,有时候难以供应全军,便以银代粮,发给兵卒,让他们在市面上卖粮……”

听方从哲讲解完毕,朱由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却满怀感激的看着方从哲,‘这些道道,圣贤书上找不到,臣僚奏章上也不显示,只是在文武大臣中约定俗成。如果不是方从哲今日明言,自己怕是还要蒙在鼓中……’



第七十八章 户部没钱


class="width">在心中感激了方从哲一阵后,朱由校便收回了目光。

沉思一阵后,却突然问道:“……正常年景下,辽东米价是多少?”

“每石大约为一两六七钱,”方从哲不加思索的回道:“每年青黄不接时,辽东的米价会上涨至此;如果是灾年,会涨到二两左右;可一旦用兵,粮价必定飞涨。”正说着,方从哲却稍稍迟疑了,又道:“辽东孤悬关外,唯有山海关一地可与关内相通。丰年时,粮食难以外运,谷贱伤农;备荒之年,关内米粟也难以接济,自然会粮价飞涨……”

“那为什么不海运呢?”朱由校有点奇怪。明明山东和辽东隔海相望,相距甚近,可这些明朝的精英们竟能置若罔闻,朱由校暗生闷气之余,却又突然想到,前段时间自己准备在山东练兵,好跨海支援辽东,也是被大臣给否决了……

“这…”方从哲一时语塞,想要给皇上作出合理解释,却又害怕身边人多嘴杂,一时间便沉吟起来。

“启奏陛下,”见方从哲迟疑,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史继偕便主动站了出来,大声奏道:“……因海上风波太大,船只沉没时有发生,国朝海运便逐步荒废,以至于如今无船可用。此种情弊,还请陛下明见。”

“原来如此,”朱由校点点头,表示认可。可又冷不丁问道:“史爱卿,你籍贯何处啊?”

史继偕一愣,却不曾在意,随口答道:“臣是福建泉州晋江县人士。”

“泉州”?朱由校气的只想咬史继偕两口,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你一个泉州来的福建佬,难道还怕大海不成?你真的以为朕不知道泉州是什么地方啊?……

心中虽然恼怒,可朱由校却也知道,如今正是大航海时代,那些海商本身就是海盗,烧杀抢掠本是家常饭。-====-自己如果一时处置不当,得罪了这些人,怕是在海上寸步难行。于是,朱由校便按下怒火,暂时放了史继偕一马。

“想必诸位爱卿都知道了,朕昨日刚刚委任了两个日讲官,分别是农业署侍郎徐光启和农业署主事张卫。”朱由校见一计不成,便另生一计。“这两个日讲官都是精通农学之人,正好为朕讲解农事。此外,”朱由校强装笑颜,“两位日讲官还曾提出,要在辽东试种苞米、番薯等物。此两种作物俱是产量极大,想必可缓解辽东粮食匮乏之危局。”

“哦,原来是这样。”大臣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皇上是想用日讲官这个名义来酬功啊?!这倒是个好主意,比起前番封伯爵实惠多了……

可还有不乐意,认为张卫只有秀才功名,给皇上做日讲官是不行的……。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朱国祚便站了出来,奏道:“启奏陛下,日讲官向来由翰林中学识德望最佳者担任,张卫却仅仅是个秀才,怕是于礼不合啊?!还请陛下明察。”

见这些大臣如此迂腐,朱由校心头闪过一阵厌恶,却把目光看向了沈飗。

沈飗会意,便站了出来反驳道:“朱大人此言差矣。农乃国之本也,历代帝王无不重视。陛下如今主动学习农事,正是英明之举,朱大人又怎能横加阻拦?”说罢,便冲着皇上躬身施礼,“陛下此举,可为天下表率,正是臣等之幸、苍生之幸。”

“你你你,”见沈飗狡辩,朱国祚顿时气的火冒三丈,“你这个小人,竟然……”

“够了,”朱由校见状,连忙喊住两人,不让他们冲突下去。“朱爱卿,朕只问你一句,”朱由校冷冷的问道:“你到底是反对朕学习农事?还是反对朕任命张卫为日讲官?”

“陛下,臣以为……”朱国祚刚想给皇上解释,却被朱由校打断,“爱卿只需从中择一即可,不必详述。”

“臣反对的是任命张卫为日讲官。”朱国祚无奈之下,只好直言相告。

“既如此,便撤回任命张卫为日讲官的诏书,另命其为农学教授,如何?”朱由校知道朱国祚生性秉直,为人公正,也不想难为他,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至于沈飗,朱由校还要大用,自然也舍不得他和朱国祚硬磕……

见自己维护了翰林官的尊严,朱国祚也就不再多做追究,点头应诺,“臣遵旨”。于是,朱由校便下了旨意,让内阁副署了,才让昨日的那两道上谕有了法律效果,徐光启和张卫也就成了农学教授。只不过,徐光启的日讲官名分,却无意中保留了下来。

经过了这样一番议事,期间更是波折横生,朱由校也有些倦了,便直接说道:“……在辽东试种苞米、番薯,都需要时间,更不知道结果如何。朕也不能在这里傻等。”又提点道:“诸位爱卿都是老成持国之人,如有良策可缓解辽东危局,只管道来,不必有所忌讳。”

“启奏陛下,”沉吟了片刻后,何宗彦出列奏道:“辽东地广人稀,本是屯田之地。只因军将贪鄙,驱逐军丁操劳不提,更是大肆侵占屯田,导致屯田崩溃。臣请陛下下旨,选派得力之人赴辽东清点田地,从新屯田。”

“陛下不可,”何宗彦话音刚落,刘一燝便出言反驳道:“辽东屯田被军将所占,早已承弊日久,又岂是一日清查之功。臣之怕,清查土地之人未去,辽东变故已生。还请陛下明察。”

刘一燝话音刚落,便有其他几位阁臣上前附和。

朱由校便点点头,言道:“大敌当前,这清查田地确为不妥。但是,辽东每多产一斤粮食,京师便可少往辽东运输三四斤。诸位爱卿可推荐得力之人前去辽东处置庶务,主持屯田,也好使辽东能够自给。”

“臣等遵旨。”方从哲等人连忙应诺。

“陛下,”韩爌想了想,却又奏道,“前番辽东巡抚丁忧出缺,陛下却一直不曾下令增补。却不知如今是否增补?”

“辽东巡抚必须要小心挑选,”朱由校一直担心辽东经抚不合,影响辽东大局。便珍重嘱咐道,“莫要引起辽东将帅不和……”

“臣等遵旨。”

见大臣们应诺下来,朱由校却又说道:“……朕觉得,辽东还是要多备些粮食,以备战时之用。”就吩咐方从哲道:“方爱卿可加紧督促运粮,莫要懈怠才是。”

“陛下,”方从哲连哭的心都有了,“……户部没钱支付运费啊。”

朱由校却不动声色,“户部总是没钱,这也不是个事儿,诸位爱卿就回去好好议一议,想好了拟个奏章呈来。”说罢,朱由校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众人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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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加税?朕不答应


class="width">到了五月二十日,内阁送来奏章,称已经九卿廷推完毕,选定了右佥都御史袁应泰巡抚辽东,请求陛下批准。

“袁应泰,字大来,凤翔人。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进士。……泰昌元年八月擢升为右佥都御史。”朱由校看着袁应泰的履历,却有些迟疑,这个人,好像就是天启元年在辽阳殉国的啊,这派他去,合适吗?……

朱由校心中泛起了嘀咕,便问来送奏章的方从哲和刘一燝两人,“这个人才干如何?”

“启奏陛下,”见皇上问话,刘一燝便抢在方从哲前面回道:“袁应泰做官精敏强毅,治水理财都很有水平,对军务也相当熟稔。当初任以按察使为永平兵备道时,招兵买马,休整要塞,打造战舰,采办火药军械,十分得力。”刘一燝大力推荐袁应泰,可谓不惜余力。

“永平兵备道?”朱由校一听,还打造战舰,这是什么地方?

“陛下,”曹化淳见皇上迟疑,便小声解释道:“永平府位于京师之东。下辖卢龙县(永平府所在地)、抚宁县、昌黎县、永平卫、山海卫。频临大海,是边关重地。”

“原来是山海关啊?!”朱由校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见皇上迟迟不决,方从哲便上前奏道:“袁应泰熟稔兵事,熊廷弼也深知其才干,曾多次上疏请求调他入辽。”稍微停顿了下,见皇上似有所悟,便解释道:“臣等商议后认为,如派袁应泰巡抚辽东,必能和熊廷弼和睦相处,不致于经抚不和,怠慢军机。还请皇上明察。”

“诸位爱卿倒是用心了。”朱由校淡淡的应了声,却问道:“这个袁应泰打过仗吗?”

“这个倒是没有,”刘一燝见皇上有点松口,便笑道:“袁应泰是文臣,虽不曾与敌见仗,但其整军备武,却也称得上是治兵之人。”说完之后,也许是觉得说服力不够,袁应泰又强调道:“国朝向来以文臣掌管军事,如于忠肃公(于谦),谭襄敏公(谭纶)等人,俱是文臣掌兵……”

听到刘一燝如此忽悠,朱由校的心顿时便沉了下来,‘让一个不经战事的文官去带兵,这不是在撞大运吗?如果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那怎么办?……’

朱由校勉强的笑了笑,却不去接刘一燝的话头,而是转向方从哲问道:“内阁准备任命袁应泰什么官职?”

“不敢,臣等只是向陛下推荐贤能而已,臣等不敢自专。”方从哲吓了一跳,连忙矢口否认,表白自己和内阁没有擅权自专之意。“至于封赏何官职,当恩自上出,臣等不敢多言。”

“爱卿太过谨慎了,”朱由校笑着呵斥道,“这些都应该有前例吧?按照前例应当任何职?”

“启奏陛下,”方从哲松了口气,答道:“辽东巡抚官的官职全称本为‘巡抚辽东地方提督征东军务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如今因在辽东设了经略官,便改为‘巡抚辽东地方襄理征东军务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以示主次之分。陛下如有意,可按照此官职任命。”

“襄理征东军务?”朱由校琢磨了一下,觉得挺符合自己的意图的,便点头认可。“即然如此,就任命袁应泰为巡抚辽东地方襄理征东军务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朱由校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补充道:“……兼任经略府后勤署郎中,襄助熊廷弼军中事务。”

“陛下不可,”方从哲大惊,连忙劝阻道:“如此以来,辽东巡抚变成了辽东经略的属官,岂不有违朝廷设官之本意?还请陛下三思啊。”刘一燝也连忙出言劝阻。

“辽东经略府只是临时设置,”朱由校皱着眉头说道:“……还是给他们明确了名分为好,免得闹出什么幺蛾子。”

“那么,一旦熊廷弼得胜回朝,陛下又该如何封赏?”方从哲担心的却另有此事,便缓缓地问道。旁边,刘一燝也竖起了耳朵……

“入军校,”朱由校想了想,觉得还是给内阁交个底,免得嫉恨熊廷弼立下大功,从中作梗。“朕常惋惜王阳明之遭遇,又岂能再让熊廷弼重蹈覆辙。”

方从哲、刘一燝一阵默然,却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

“陛下,”想了想,方从哲觉得还是要对熊廷弼制约一下,免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胡乱说话招人嫉恨。便奏道:“辽东即设了巡抚官,那巡按是不是也要设?”

朱由校沉吟了片刻,虽觉得熊廷弼不可能起兵作乱,可也不能不防。便点头道:“杨涟不是在辽东吗?让他担任辽东巡按吧,巡按辽东地方兼提督宪兵事务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让他同时监督辽东军政庶务。”

刘一燝大喜,这样一来,杨涟和袁应泰都是东林同志,即使熊廷弼反复,也不足为虑。连忙和方从哲一起接了旨意……

方从哲见辽东巡抚的事情已经办妥,便提起了户部筹钱之时。

“启奏陛下,”方从哲从怀中取出一个奏章,呈了上去。“户部部议,以辽事日剧,国用不足为由,提请加派田赋,以充国帑……”

朱由校便接过奏章,边看边随口问道:“这件事,内阁又是什么意见呢?”

“内阁商议未决,只好提请圣断。”方从哲轻声答道。

“是吗?”朱由校微微一笑,随口说道:“大臣们怕得罪天下百姓,就推到朕这里来了?”

“臣等不敢。”被皇上识破自己的用心,方从哲和刘一燝一阵尴尬。

朱由校便不再多说,翻开奏章念道:“……除贵州外,每亩增收田赋二厘,得银一百二十万?”

“启奏陛下,”方从哲连忙解释道:“万历四十六年,前户部尚书李汝华奏请加赋,除贵州外,每亩增银三厘五毫,得饷二百万。次年,复议益兵增赋如前。又一年四月,兵部以募兵市马,工部以制器,再议增赋。于是亩增二厘,为银百二十万。先后三次增赋,总共增加田赋五百二十万两,以作国用。”

“……已经累计增加田赋九厘了,还能再加吗?”朱由校低头看着奏章,幽幽的问道。可心中却通透,能开办商行做买卖的,都是些有背景、有靠山的。这些文官不到万不得己,是万万不敢提出征商税的,这样,也只能在田地上打主意。可是,多达十一厘的辽饷,年年征收,那些老百姓怎能承受得起啊……

见皇上迟疑,方从哲有些着急,连忙奏道:“陛下,如果不加派辽饷,户部是没有钱支付运粮费用的……”

朱由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陷入了沉思中……

明朝有一个很大的弊端,那就是赋税从来是收不齐的。立国之初,朱元璋便明文规定,不允许官吏下乡扰民,违者必定严惩。至于收税,则是在乡间设置里甲,每一甲设一粮长,让粮长负责征收田赋,然后向两京押运。因路途遥远,粮长破产的甚多,便借故推诿,争相拖欠。

至于地方官吏,更是以为民请命、减免赋税为荣。只要地方上有点灾害,这些官吏便借机上奏,要求朝廷赈济、减免钱粮,好沽名邀誉升官发财。

如今,户部奏请加派辽饷,数量更是如此之大,让朱由校不得不担心,这些赋税能收上来多少。而收上来之后,又能派多少用途……

“本朝有功名者,都是不用纳税的吧?”朱由校突然问道。

方从哲、刘一燝一惊,对视了一眼,才有方从哲小心翼翼的回道:“太祖皇帝优待读书人,曾定下制度,有功名者免税……”

说完之后,两人更是眼巴巴的看着皇上,生怕皇上一时脑热,要向士大夫征税,自己可脱不清干系。

朱由校敏感的发现了两人的紧张情绪,便笑了笑,却故意不去安慰他们,而是直接问道:“乡野之间,把自己的土地记在有功名者名下,企图逃避国税的小人,也不在少数吧?”

方从哲和刘一燝心中更是惊惧不安,方从哲试探着问道:“陛下,你的意思是……”

“国家田赋本就不轻,百姓俱是勉力维持。这骤然加税,恐怕百姓更要受苦。”朱由校徐徐的解开了谜底,“如此必有大量农户或苦于生计,或见利忘义,争相投田于官绅之家。到时,朝廷税源枯竭,不得不变本加厉增加税额。到时候,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必会民乱四起,生灵涂炭……”

“臣等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还请陛下恕罪。”方从哲、刘一燝两人只听得心惊胆颤,全被皇上描述的这番景象吓傻了。迟疑了片刻,却急忙跪下,向皇上请罪。

“两位爱卿不必过滤,朕没有怪罪两位的意思。”朱由校见目的达到,便下了最后的决断,“两位爱卿暂且请回,再好好想一想如何解决朝廷国用不足。”说着,用手指了指奏章,“这份奏章就先留在这里,让朕再斟酌一下。不过,朕可以给两位爱卿交一个底儿。不到万一,朕是不会同意的……”



第八十章 本分


class="width">方从哲、刘一燝两人刚刚离去,曹化淳便迫不及待的给两人上眼药。~~~~

“陛下,这些外臣真该杀……”曹化淳故作愤愤地说道,“竟然想和皇上玩心眼,想把加税的罪名强加给皇上。”

“是吗?”朱由校扫了曹化淳一眼,心里却把曹化淳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是啊,”曹化淳连忙给皇上进谗言,“这些文臣,那个家中不是良田豪宅、妻妾成群,陛下对他们如此厚恩,可他们却不想着报效皇上。而是推三阻四,成天想着偷税漏税……”

“有功名者免税,虽是太祖皇帝优待士人之举,可年代久远,这些读书人早已习以为常、视作应当,而太祖皇帝本意却早已被他们忘了个干净。”朱由校心中早有不满,被曹化淳这一撩拨,便随口发泄了几句。可又随即醒悟过来,知道这些话不该说。便掩饰道:“不过,朕却不在乎这些,只要他们对朕忠心耿耿,就让他们贪些钱又如何?!”说到这里,朱由校更是乜了曹化淳一眼,“你这个奴才,可不要学魏朝啊……”

这段时间,魏朝被突然驱逐早已成为禁语。曹化淳虽然好奇魏朝被驱逐的原因,可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放肆追问,便故作不满,撞起了天钟,“陛下,奴婢可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啊,陛下怎能拿奴婢和魏朝那个不忠不孝的东西比呢?”

“那个未必,”朱由校哈哈一笑,想了想,又笑道:“那魏朝贪财不说,还忘了自己的本分。-====-曹化淳,朕可告诉你原因了,到时候,如果你胆敢再犯,可不要说朕不教而诛。”

“奴婢不敢,”见皇上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曹化淳只觉脊背发凉,连忙跪倒奏道:“请陛下放心,奴婢一定要守住本分,绝不学魏朝。”

“那就好,”朱由校点点头,却又说道:“你也不必替朕怪罪方从哲他们,他们是文臣领袖。这忠于君王、为君分忧固然是他们的本分,可治理天下、调理阴阳更是他们的本分。至于他们小小的算计一下朕,只要是本着为国为君的,朕都能容他。”

“陛下圣明,”曹化淳连忙奉承道:“我说这些阁臣怎么好与皇上拧着来呢,原来是他们的本分啊。陛下虚怀若谷,真乃国之幸事。”

“好了,不必再酸了,”朱由校笑着打断了曹化淳的阿谀奉承,“告诉魏忠贤、骆思恭,要他们在外面时刻盯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速来报告。还有,”朱由校又吩咐道,“让姚思仁在通政司也盯紧些,不要什么奏疏都在邸报上刊登。”

“陛下的意思是……”曹化淳有点迟疑,却不知道皇上要做什么。

“朕驳了户部的提议,又说了一大堆似是似非的话,那些文官们还能坐得住吗?”朱由校有些无奈,曹化淳虽然机灵,可也不过三十多岁,政治觉悟还是有待提高啊……

※※※

大明建国二百多年,除了有功名的读书人不用交税外,皇亲国戚、武将勋贵也是不用交税的。就连宫中的首领太监,他们在宫外值办的产业也是无人前去过问。

这些统治阶层就这样年复一年的,凭借着自身的政治、经济特权,牢牢地把握着大明的一切权利,寄生在大明身上吮吸这大明的精髓。期间,也不是没有人反对这不公的一切,可是,这些人都失败了,不是被轻易的碾压成灰,便是被吸纳成其中一员。

可如今,面对来自皇权的挑战,这些人都犯了难,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

随后的几天,京城内的气氛便突然诡异起来。东厂、锦衣卫纷纷来报,朝野上下,无数官员士绅寻机聚会,交流频繁;京城内外,更有许多信使往来奔走、络络不绝。可得到消息后,朱由校却一反常态的躲在宫里,摆出不予理睬的架势,任凭事态发展。

如此过了十几日,那些人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皇后张嫣的母亲李氏进宫探视皇后,并给皇后带去了外面的信息……

“……这么说,国丈让夫人进宫来,就是为了打探官绅是否纳粮?”朱由校睁大了眼睛,故作惊讶地问道。

朱由校听说自己的岳母来了,连忙过来相见,也好帮皇后在娘家人面前挣挣脸。可万万没有想到,刚一进来,朱由校便被皇后拉到一边,小声告诉了岳母的来意。

“正是,”张嫣有点担心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总觉得皇上这次也太过孟浪了,便着急的劝道:“……宫内宫外买田置地的也不知道有多少,陛下一定可要慎重啊。”

感觉到妻子在心中对自己的担心,朱由校有些感动,便伸手把张嫣拉到自己怀里,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放心,没事的。”

“没事就好。”张艳扑在朱由校怀里,口鼻之间俱是浓浓的男子气息,那里还顾得什么军国大事、税负改革,只是勉强应了一句,便沉溺在皇上的温柔当中……

帝后温存了一会,朱由校才记起岳母大人还等在外面,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亲自动手帮张嫣收拾了一下妆容。可等候多时后,张嫣面庞仍是红晕依旧,一双大眼更是水汪汪的充满了春意,朱由校便不再多呆,拉着张嫣的手径直出来,和岳母李氏见面。

“……皇后是朕的皇后,朕决不允许有人借着皇后名义胡作非为。否则,一律严惩不贷。”初次见面,朱由校便恶狠狠的警告道。

“臣妾遵旨。”李氏见女儿小鸟依人的靠在皇上怀里,虽觉得有些尴尬,却也暗自为女儿高兴。如今,见皇帝女婿发话,连忙起身应道:“臣妾一家,向来循规滔距,绝不敢在皇后脸上抹黑。”

“如此甚好,”朱由校虎着脸,又让李氏给国丈张国纪带个话。“……你回去告诉国丈,让他没事儿多读些书,不要随意和那些大臣、勋贵交往。遇到事情时,更要小心谨慎,莫要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是,是,臣妾一定照办。”李氏可被吓坏了,连忙向皇上应诺,今后严守本分,约束家人,绝不给皇上、皇后丢人现眼。



第八十一章 鬻爵


class="width">见皇后的亲母都要进宫打探消息,想问问,皇上到底有没有官绅纳粮的想法。朱由校便感觉到,火候差不多了,再熬下去,怕是就要出乱子了。

于是,次日,有御史上疏,请求皇上‘依照前朝旧例,允许民间纳银后,充任国子监监生’。皇上阅后,却不置可否,只是将此奏章发到内阁票拟。

如此一来,皇上的真实目的似乎已经真相大白,为了不让皇上借机生事,借口辽东用兵国用不足的名义,来向自己征税。文武百官纷纷上书,劝皇上批准‘纳监’,但让朱由校惊奇的是,这些人却不约而同的反对皇上将现任官职纳入纳银范畴,也算是给朝廷留下了一片净土。

又过了两日,到了六月初十,内阁终于议定,准许百姓向户部纳银后,选派子弟进入国子监学习,称为‘例监生’。可内阁阁臣们却万万没有想到,票拟到了宫内,却被皇上给驳回了,‘得钱太少,遗患太多,令内阁、户部再议’。

原来,朱由校详细询问、查阅了国子监的资料后,却发现,‘例监生’就好比后世学校里面的择校生,由于是花了钱、买进学校的,就受到那些统招生(举监生、贡监生)鄙视,也不被社会所认可。但在朝廷方面,他们却和那些统招生完全一样,享有一切的权利。比如,继续参加考试、享受朝廷补贴,还有就是免税……

“……竟然想让朕用今后的长期的免税来换取今日的一点‘择校费’,这不是太忽悠人了吗?”朱由校愤愤不平地想道。

大臣们没有办法,只好进一步的磋商,并想尽一切办法去揣摩、打探皇上的心意。一时间,朱由校身边的内侍宫娥们就发了财,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当那些大臣们通过各种途径获得了朱由校主动放出的消息后,却一个个傻了眼,“不愿意开捐是因为不想给他们免税?皇上,你早说啊?!咱们修改了这个免税的规矩不就成了……”

朝廷上下同心协力,用最短的时间修改了这条制度,‘……即日起,例监生照旧纳税’。可皇上批准后,却又让内侍给传了一句话出来,“……这样的例监生,有人愿买吗?”大臣们彻底傻眼了……

如是再三,朱由校把大臣们折腾个够后,终于打发亲近人去沈飗沈大学士府上送信,让他开始行动……

次日,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沈飗在内阁会议上提出,‘仿汉朝例,设立民爵,准许百姓纳粟米得爵’……

得此消息,内阁阁臣们如获至宝,立即票拟了送进宫去。片刻后,内侍送来皇上御笔批红,“可”,并让内阁会同礼部、户部,商议纳粟得民爵细则。

六月二十日,在朱由校驳回内阁增税票拟整整一个月后,终于等来了自己所需要的答案,‘设民爵,准许百姓纳粟米得爵’。

“……恢复国初制度,定封爵之制,以赏功臣。国朝封爵设公、侯、伯、子、男五等,公、侯、伯仍袭旧制,各分四等,分别为开国辅运推诚、曰奉天靖难推诚、奉天翊运推诚和奉天翊卫推诚。武臣曰宣力武臣,文臣曰守正文臣。岁禄以功为差。只以军功进爵。”

“另增设子爵三等、男爵三等,不设岁禄,照常纳税,逐代减等。命礼部详细制定礼仪,规范其衣帽、车驾、房屋等事宜,以示与庶民之不同。”

“天下士民,无分贵贱,只需在朝廷纳税满五百两,并能出示有效证据,即可获得三等男爵位;满二千五百两,可获得二等男爵位,以此类推。”

“一家一族之内,如有五个同样爵位,即可为祖先一人请封,获得上一级爵位。如,五个三等男爵可为祖先请封一个二等男爵。但请封爵位,不可再次请封。”

……

次日,朱由校又再次下旨,增设‘勋爵’一级,为国朝爵位最低级,袭爵不再降等。士民只需在朝廷纳税满一百两,并能出示有效证据,即可获得。也可以为祖宗请封。

又过一日,六月二十二日,朱由校下旨,国事维艰,国用不足,特允许士民在户部纳银得爵,只需一次交纳八成银两,即可获得同等爵位(如交八十两,就能获得勋爵)。又以辽东缺粮为由,只需辽东纳粮获爵,但只需纳米四十石(按照米价每石二两计算),即可获得勋爵,以此类推。

此诏一出,天下震动,巨商大贾奔走相告,纷纷入京打探消息,伺机购买爵位。到了天启元年末,已经售出爵位上万,收到白银五百万两以上,国库骤然充足。

到了七月初的一天,朱由校终于清静下来,寻个机会,召集内阁阁臣方从哲、沈飗进宫……

“方爱卿、沈爱卿,这些日子辛苦二位了。”朱由校端着酒杯,笑吟吟的对着两位阁老举杯致意。

“臣等不敢,”方、沈二位连忙起身谦让。“这些都是皇上运筹帷幄的功劳,臣等都是些马前卒而已……”

“两位爱卿不必自谦,这次两位爱卿出力不小,功劳都在朕心里记着呢……”朱由校又夸奖两句,却话头一转,问起了政务。“向辽东运粮之事,还都顺利吧?”

“陛下放心,”方从哲苦笑了一声,回道:“这银子泼水似的使下去,能不顺利吗。只是,”方从哲有点为难,“也不知道这卖爵能筹得多少银子,臣心里可是没有底啊……”

此事,纳银粥爵刚刚开始,民间还在观望,真正纳银的却并不多。而向辽东运粮又迫在眉睫,动用的都是户部的存银。作为朝廷的大管家,方从哲自然有些着急……

“不妨事,”朱由校虽然心中也在打鼓,却只能出言安慰道:“现在刚刚开始,那些有钱人还都在观望呢。等等,等等就好了……”

“要不,”沈飗在一旁担心的提建议,“再把折扣降低些?”

“降价?不行。”朱由校一口否决了沈飗的不着调建议,然后给方从哲、沈飗两人解释道:“我们卖的是什么?是身份。一个既不能做官,也不能免税的身份。能买得起这些爵位的都是些什么人?有钱人。有钱人最怕的是什么?面子。为了面子他们可以一掷千金,又怎么会在乎那点折扣?”

“陛下的意思是说?”沈飗艰难的咽了下吐沫,迟疑道。

“不但不能降价,还要涨价。”朱由校大手一挥,十分豪迈的喊道:“他们不是观望吗?!那朕就给他们加一把火,让他们急一急。”

“方爱卿,”朱由校指着方从哲吩咐道:“你帮朕传话,八折纳捐只到今年年末,明年最多打九五折。另外,明年是否纳捐,尚无决定。”

“臣遵旨。”方从哲连忙应了。“臣一定把这个好消息传到那些富豪耳中。”

“此外,朕还有意创办贵族学校,专门培养宗室子弟,甚至有意让皇庶子入学。”朱由校画了一个大大的烧饼给众人,“正在考虑是否让勋贵子弟入学,新册封的子爵、男爵也在考虑之列。”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以诡道欺骗臣下?”方从哲一阵摇头,对皇上明目张胆的忽悠臣子不满。

“方爱卿,朕这不正在考虑嘛。”朱由校辩解道:“学校朕一定会建的,没有继承权的皇子朕也会让他去学校的……”

“那下不为例?”方从哲做着最后努力。

“下不为例。”朱由校爽快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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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袁应泰


class="width">随后的几天,买爵的人逐渐多了些,可所购买的却都是最低等的三等男和勋爵,至于二等男以上的爵位,竟然一个也没卖出去。<<>>朱由校心中着急,却不敢在大臣面前表露出来,只能憋在心里。这样憋来憋去,竟然生起口疮来,难受极了。

皇后张嫣不知究竟,还以为是皇上平时饮食不注意,吃肉太多造成的。便一声令下,把皇上的膳食全部改为清淡的素食,想给皇上调剂调剂。可朱由校吃了几天素之后,却茫然不知所食何物,把皇后的一番好意视作不见。

到底还是老王安见识得多,见皇上两眼通红,食不下咽的在那里熬,遍寻了个机会劝皇上,“皇上,咱们大明这么大的地方,从南到北要走几个月呢。那些有钱人都在南方,就是得到了消息往京城里赶,也没这么快啊……”

一番话说的朱由校茅塞顿开,“对啊,我急什么?就是后世的宏观调控,想要见效,也得好几个月呢。”

随后,朱由校便放开心怀,该吃吃,该睡睡,该宠幸美女就去宠幸,在皇宫大内过起了幸福的米虫生活。但不得不说,作为一个能够圆满穿越的幸运儿,朱由校不去找事儿,事儿就回来找他。更何况,我们这位万岁爷,还是一个想建功立业的主儿呢……

七月中旬的一天,朱由校在乾清宫召见了辽东巡抚袁应泰。

袁应泰五十多岁,正是年青力壮、精力充沛之时,和朝廷的大多数官员一样,他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在宦海里磨练多年后,才走到今天的地步,不能说没有才干。可是,他又和东林的大多数人一样,也是时刻盯着皇上的错处,想找皇上的麻烦。

这不,才一见面,他就给皇上了一个下马威……

“……陛下让臣去辽东,是想做什么事儿呢?”袁应泰毫不客气的质问皇帝。

朱由校当时就是一愣,这不是一次寻常的离京陛见吗?怎么,你还不知道要去辽东做什么啊?那你怎么来了?……

迟疑间,袁应泰的质问又来了,“陛下是让臣去看住熊廷弼啊?还是去看住那些卫所军将?”

“都不是,”朱由校有点生气了,这些大臣的脑子都是怎么想的?国难当头,不说同心协力,竟然还想着内讧?便直白的告诉袁应泰,“朕是让你去辽东开荒种地的……”

“开荒种地?”袁应泰的眼中闪过一丝希翼,“臣不明白,还请陛下详解。”

“朕想要平息建虏,就要在辽东用兵,而用兵就要有粮食。可现在辽东的问题是没有粮食,”朱由校强按着怒火,给袁应泰解释道:“朕设置辽东巡抚,就是想让他在辽东就地筹粮。至于说如何筹粮,那就是他的职责,朕不想管,也管不着,只要辽东不再缺粮,能够满足大军征战,那就是有功,有功朕就会赏。”说罢,朱由校紧咬着牙,一字字的问道:“你,明白了吗?”

“臣有点明白了,”袁应泰苦着脸,却难掩他眼睛中的喜色,“也就是说,微臣去了辽东后,只要能发展农业,为大军筹备粮草,其他的事情就不必管了?”

“你还想管什么?”朱由校不客气的问道,“只要你能给熊廷弼提供足够的粮草,其他的事你无须再管。”

“臣明白了,”袁应泰躬身施礼,“还请陛下恕臣不恭之罪。”见皇上一脸不悦的看着自己,袁应泰笑道:“臣受命以来,一直暗自担心,害怕卷入到党争之中,误了陛下大事。今日得到陛下亲口承诺,臣疑心尽去……”

发现了袁应泰是在试探自己,朱由校心中一阵恼火,前几日玩弄大臣于股掌之上的得意情绪也一扫而空。看来,自己的威望还是不够啊?连一个小小的新任辽东巡抚都敢这样质疑自己……

朱由校一边愤愤不平的想着,一边却劝慰袁应泰,“爱卿只管放心,朕的辽东方略一定,要徐徐图之。至于什么时候开战,一要看爱卿筹集了多少粮草,二要看熊廷弼何时练好精兵。朕就在这里,等着诸位爱卿的好消息,”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陛下重托,与熊廷弼好好相处,为君分忧。”袁应泰连忙做出保证。

“这样就好,”朱由校满意的笑了笑,却又问道:“爱卿此去辽东,却不知要如何行事?”

听到皇上问起如何施政,袁应泰便收敛笑容,正色道:“臣此去辽东,首先要想方设法摸清辽东粮食存量,看看辽东到底有没有粮食。有的话,这些粮食又是在谁手中。”

“其次,平整田地、兴修水利,劝农垦荒。”袁应泰也不客气,直接向皇上提要求,“臣听说,户部农业署徐大人麾下擅长农事者甚多,却不知能不能让徐大人割爱?!”

“这样吧,”在大臣的奏请中加点私货,已经成了朱由校的习惯,“爱卿可以在辽东巡抚下设一劝农局,让徐爱卿派人过去主持。如何?”

“劝农局?”袁应泰一琢磨,便回道:“可以。”

“劝农局可以可以一边培育良种,一边帮爱卿主持垦荒之事……”朱由校还想再给袁应泰解释下劝农局的好处,却突然发现袁应泰已经答应了,便讪讪的住了口。

“第三,”见皇上不再说话,袁应泰便继续向皇上阐明自己的思路,“臣想把辽东的驿路修一修。”

“修路?”朱由校来了精神,连忙问道:“怎么个修法?”

“征发劳役,”袁应泰解释道,“如今辽东之困境,全是因交通不便所致。为了能向辽东运粮,为了能更快的调拨军队,辽东必须修路。”

“即然如此,朕先答应了,”听了袁应泰的解释,朱由校心有戚戚,便应承下来。“到时候,你把修路的奏章报来即可。”

“臣谢主隆恩。”袁应泰便深深地施了一礼,不再言语。“臣已经讲完了。”

朱由校仔细琢磨了一下袁应泰的治辽策略,发现他思路清晰,确实得力,便试探着问道:“爱卿对辽东局势败坏原因是怎么看的?”

“启奏陛下,”袁应泰微一沉吟,便给出一个中规中矩答案,“辽东今日,可谓成也卫所,败也卫所。”

“朕也是真么想的,”朱由校点点头,却不是十分满意。

“陛下如果有心彻底解决辽东问题,臣倒是有个主意。”见皇上不是怎么满意自己的答案,袁应泰便试探着说道。

“哦,愿闻其详。”朱由校一愣,连忙说道。

“设布政司。”袁应泰故作神秘的说道。

朱由校一听,乐了,真的是到处有高人啊,却不正面回答,而是微微颔首,然后让袁应泰告退……

随后,朱由校又派人把魏忠贤给叫来,秘密交代了几句,才打发他下去。



第八十三章 马福采访录


class="width">七月里的北京如同火炉一般,热的让人透不出起来。<<>>为了少遭些罪,遍布四九城的茶楼、茶馆、茶摊变成了最好的去处。按照自己的身份,找一个地方坐下,喝壶茶,侃侃大山,再听报博士念段报纸,这身上的热乎劲也就慢慢散去……

报博士是京城里新兴的一个行当,它的出现和魏广徵和他的《京华日报》有关。前段日子,因小错被皇上免职的前南京礼部侍郎魏广徵来到北京,刚一到京就去拜见他的世叔——内阁阁臣刘一燝,想让刘一燝为其说项,好官复原职。

可万万没想到,刘一燝认为他心术不正,对他不冷不淡,让魏广徵失望之余,不得不去找新结识的同乡魏忠贤,一番商议后,这北京城就出现了这份《京华日报》。

由于魏广徵恶名不显,打的又是清谈国是的旗号,刘一燝也容忍了魏广徵借他的名义来创办报纸,并给予了一些便利,无意中让《京华日报》蒙上了一层东林党的外衣。

《京华日报》采取的是薄利多销的方式,通过低价销售,试图控制京城舆论。为此,魏广徵还在东厂的背后支持下,收编了京师几乎所有的说书先生,让他们统一装束,改称‘报博士’,以在茶馆酒楼等热闹地方读《京华日报》为业。

为此,刘一燝还把魏广徵叫过去一阵训斥,认为他邀名心切,这样大把的银子撒下去,是败家行为。直等到魏广徵拿出账目,说京师的大小商人都在《京华日报》上刊登广告,报房获利匪浅才作罢。

不过,报博士虽然新鲜,可有茶博士、说书先生在前,大家习惯之后也就不觉得稀罕。

看完稀罕后,就该干嘛干嘛,并没有追着报博士不放。真正让北京城的老少爷们热议的是大名鼎鼎的孤胆英雄、锦衣卫百户马福。

正因为《京华日报》的真正背后老板是东厂这一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成立伊始,《京华日报》就不得不背上为东厂、锦衣卫这两大情报机构正名的重任。为了正面宣传大明特务的形象,刚刚在辽东立下大功的锦衣卫马福就被人为地吹捧,享受了一把明星滋味。《京华日报》不但把他的事迹写成长篇小说在报纸上连续刊登,还通过各种途径把马福的故事改变成评书、戏剧等等。

不过,对当时的大明朝野震动最大、影响最为深远的,还是他接受《京华日报》采访时的一段对话……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能详细给大家说说建虏是如何引诱我大明将士投敌的吗?

(马福,以下简称‘马’):可以。大家都知道,建虏那里好啊,当然,我不是说建虏人好(笑)。我说的是建虏那里物产好,黄金、珠宝、名贵药材、皮革应有尽有。这些东西在那里一文不值,可到了我们这里就值大价钱了。

(记):马百户的意思是说,他们用这些他们不要的东西引诱我大明将士?这也太卑鄙了。

(马):卑鄙,不,不,你等我说完。如果他们直接把这些财物放到我大明将士面前,换取我大明将士投机,那不是他们卑鄙,而是那些叛徒意志薄弱、品行低劣(生气状)。

(记):那么,马百户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建虏是如何引诱我大明将士的吗?

(马):当然可以,我也正想借贵报给还不明真相的将士们提个醒,让他们在和建虏打交道时不要上当。

建虏一贯采用的手法是,先装扮成商人,借口出入关口做买卖,先给守关将士一点小恩小惠。然后故意夹带些违禁品让守关将士发现,并给予发现的将士一些封口费。这时,一些麻痹大意的将士就会收点好处,毕竟夹带的不多,还够不着处罚(痛心状)。

(记):那接下来呢?

(马):接下来,就是守关将士一步步的被带到深渊了,(痛哭失声)随着日子久了,这些守关将士所收获的钱财也够着处死了。那些建虏就变了脸,拿出所谓的证据逼迫这些失足的将士按照他们的意图行事……

(记):这么说,这些将士都是被胁迫的吗?李永芳呢?

(马):(被提到旧主,马夫有点生气,大声嚷嚷道)我们大明地大物博,我们的皇上圣贤无比,我们的将士英勇善战。你说说,如果不是被敌人的卑鄙伎俩陷害,受到胁迫,会有人主动投敌吗?!

(记):(被质问的哑口无言,连忙转移话题)难道我们的将士就没有发现敌人阴谋,揭露建虏伎俩的吗?马百户能不能讲一讲这些……

(马):当然有,不过却不能告诉你。

(记):(惊讶)为什么?

(马):因为那些将士大多都在敌后,正在敌人的心脏为大明做贡献,我怎能出卖他们呢?!

(记):(尴尬)看来马百户还真警惕。不过,马百户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下,那些失足将士为什么这么容易受骗呢?

(马):我怎么能解释清楚呢?要知道,除了那些失足将士外。(无奈)还有许多有钱人,有学问的读书人也上了建虏当……

(记):(惊奇)还有读书人在和建虏联系?

(马):如果有不是那些无耻文人在给建虏出谋划策,那些有无良商人在给建虏运输粮草兵械、提供情报,建虏怕是早就平定了。要知道,建虏那里可是产粮极少的。

(记):……有证据吗?

(马):我们已有确切证据证实,建虏一直在通过某种渠道走私粮食军械。但具体名单,我们还在努力排查……

(记):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被证实和建虏私通,锦衣卫会如何处理呢?会直接抄家吗?

(马):对不起,这是圣上考虑的事情,锦衣卫只依照圣旨行事。

(记):最后一个问题,马百户在建虏那里时,没有发现这份名单吗?(质疑)

(马):有关内的大商人和建虏私通,这在建虏那里是个公开的秘密,我们也证实了这个消息的可靠性。但是,投降的那些汉人,在那里只是建虏的奴仆,(反问)你会把自己最关键的秘密告诉家中的奴仆吗?

(记):这当然不会……

(马):所以,我们只好通过各种途径,来逐步排查这些商人。一旦确认,那些商人必定会遭到严惩……



第八十四章 通州李家


class="width">马福的访问录一出,京城内便一片哗然,十几名监察御史联名上书,要求内阁责成锦衣卫说明情况,讲清楚是那些无良文人在给建虏出谋划策,又是那些无良商人在给建虏运送物资、提供情报。~~~~可让这些御史失望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仅仅用一句话就把他们打发了回去,“锦衣卫奉旨查案,闲杂人等,无权过问”。

无奈之下,这些御史又上了奏章,请皇上作出合理解释,以正视听。却万万没想到,朱由校也打起了官腔,“案子还要审理核查中,实在不宜透露消息”。让这些御史回去耐心等侯,实在被逼急了,只说了一句“朕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更不会轻易冤枉一个好人”,就把这些御史扔在那里,不予理睬。

见事情越闹越大,内阁终于也坐不住了,便联袂求见皇帝。请求皇上准许,让刑部也加入侦缉。却被朱由校一口否决,最后被逼急了,才松了一半口,说查明之后,有功名爵位的在身的,可以酌情让三法司会审。

消息一经传出,四九城内就是一阵轰动。顷刻之间,纳银买爵的就在户部门前排成了长队。与此同时,一个小道消息在京城内广为转播,‘皇上见商人不给脸,不肯买爵位,就故意放出消息,说要侦缉奸细,要敲山震虎’。可敲山震虎也罢,确有实事也罢。商人们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家产不再保险,随时可能被官司府按通敌罪名没收,只能抓住一切救命稻草,想着买个爵位,用来苟全性命。

皇宫之内,朱由校早已笑开了花。报纸也好,流言也罢,这些都是他让魏忠贤放出去的。在他认为,那些商人都在场面上混的,平日都是兄弟相称,平头相交。今天,猛不丁的有一个人买了爵位,高人一等,其他人见了他就要跪拜,就要行礼,那是什么滋味?那些大老板们丢得起这个脸吗?……

有道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朱由校在这里美滋滋的,可远在通州的一个商人李大全,这几天可就愁坏了……

李大全是通州最有名望,家资最大的粮食商人。猛然看上去,这李大全和别的商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番商人行径。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李大全有三大怪,一是住房不住主房,无论是出门在外,还是在他的家中。他都不住上房,而是住厢房。上房总是收拾的停停当当,然后闲着;二是有钱从不花。吝啬不是李大全独有的,但李大全却肯定是把吝啬二字发扬光大的那位;三是子孙不进考场。生意人挣了钱怎么办,供子孙读书中举,出人头地啊。可李大全却不是这样,他的两个儿子,当年也是品学兼优。可李大全生拉硬拽,硬把他们从科场门前拽了回来,让跟着他学做生意。

日子长了,通州便传出一阵风声,说李大全是一个大贵人的家奴,那些钱财家业都不是他的,而是他帮贵人打理的。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儿,可李大全却从不辨解,而是一切如旧,这反而到给他增加了一丝神秘色彩。

一天傍晚,李大全孤身一人,悄悄地来到木器厂旁的李三才府上。李三才是原任漕运总督,日前致仕在家。可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其他的官员致仕后,要不了多久就会人走茶凉,可李三才不是这样。

李三才虽然致仕在家,可通州是漕运码头,南来北往的官员络络不绝,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一旦到了通州,就会主动到李三才府上拜见。而通州驻扎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也很看李三才面子。日在久了,通州人才知道,这位李三才,是士林领袖、东林党魁,潜势力在朝野上下极大,便争相以认识李大官人为荣。而李大全,便是李三才大人的座上客之一。

李府书房内,李三才正在和李大全密谈。可让外人难以置信的是,李三才端坐在那里,而李大全李老板却是跪在地上……

这如果是在外面倒也不奇怪,毕竟李三才是官,哪怕他已经致仕;李大全是民,哪怕他家财万贯,这民见了官,就要磕头。可这是在密室,李大全还是跪了下去,这让人有点不可思议。

“……这么说,你怕了。”良久,李三才才幽幽的说道。

“老奴不敢,”李大全出人意料的谦卑,“只是怕牵连了主人。”

李三才冷冷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李大全,心中却有点唏嘘,这个李大全,原是自己的书童,自己抬举了他,给他诺大的家业让他打理,可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想抽身不干,真是该死……

“既然如此,北边的事儿,你就先放一放吧。”李三才挤出一丝微笑,显得更加慈祥,“躲躲风头再说。”

“老奴多谢主子开恩,”听的主人允诺,李大全大喜,连忙叩头道:“等风声过了,老奴就亲自带人往北边走一趟。”

“嗯,这样也好。”李三才微微点点头,表示赞许,却又说道:“孙少爷也渐渐大了,还缺个书童,就让大壮来吧,也好让他们主仆亲近一下。”

“谢主子恩典,”大壮是李大全独孙,一向顽劣,却是李大全的心头肉,“老奴改天就把大壮送来,伺候好孙少爷。”

“嗯,”李三才点点头,又给了一个好处,“你也跟了我半辈子了,趁着皇上开恩,允许捐爵。你也去捐个爵位吧。”

“老奴不敢,”李大全吓得脸色苍白,这个主子的手段别人不知,他可是清楚地很。听到李三才突然给好处,连忙否决。“老奴只是主人的一个奴才,怎能越过主子去呢。这可万万不行。”

李三才原本就是在试探李大全,见他拒绝,便闭口不提,而是说道:“不捐也好,等大壮中了进士,也少不了你一个老太爷。”

“谢主子抬举。”李大全心中一阵大骂,要是能让我孙子考进士,那我儿子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呸,假惺惺……。面上却丝毫不漏,摆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摸样。

李三才又稍微考虑一下,吩咐道:“你先回去放一放,等我修书一封,去京城里打探了消息之后,再做处理……”

‘能去问问就好’,李大全松了口气,心情稍微平定了些。这位主子,虽然一贯心狠手辣,可自己毕竟跟了他一辈子了,总不该……

李大全不敢多想,连忙低头应道,“是,老奴一定照办。”



第八十五章 郭巩之死


class="width">把信送出去以后,李三才就着急的等待着回信。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京城之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让他嘱托的那位朋友竟然一时无法他顾,回信便忘到了脑后……

为了进一步在新军中打下自己的烙印,朱由校便专门抽出一天时间,主持了大明皇家军校第一批学员毕业暨新军成军典礼。

在典礼上,朱由校向毕业生们一一‘授兵’,把一柄尺半长的短剑授予他们,表明他们已经毕业,成为了大明的一位英勇军官。后来,这种礼节被延续下来,称为‘授兵礼’,成为了大明皇家军校的传统,每批学生毕业时,便由校方奏请皇帝,由皇帝或皇储亲自出席并授兵。

授兵之后,便是给这些军官分配工作了。可就是这时,朱由校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参加检阅的新军士兵有点不对劲。

按照当初的规划,这次参加检阅的新军有三千人,都是直隶新军练兵大使郭巩刚刚训练出来的。在这次典礼上,朱由校将亲自把新毕业的二百名军官分配到新军中,让他们成为基层军官,然后宣布成军。

可是,朱由校却突然发现,这批新兵站姿松松垮垮的,毫无半点军人气概不说,穿的衣服也很新,一看都是才发下去的。

“黄嘉善,”朱由校惊怒之下,就大声把兵部尚书喊了过来。

“臣在,”猛不丁听皇上喊了一嗓子,兵部尚书黄嘉善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怠慢,连忙向前一步,躬身施礼,“陛下有何吩咐。”

朱由校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除了这手无寸铁的三千新兵外,其他的都是随自己来的御马监兵马,正在小心拱卫,这才放下心来。低头呵斥道:“黄嘉善,你竟敢欺君?”

“啊,”黄嘉善的脸顿时就白了,其他人也是个个目瞪口呆。过了半晌,黄嘉善才醒悟过来,“陛下,陈冤枉啊,臣不敢欺君……”

“你还敢狡辩?”朱由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手指了指新军兵卒,“……这些士兵的衣服是何时发的?”

黄嘉善随着皇上的手指回头向新军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犹豫道:“新兵入营时,发了两身衣服,除此以外,并没有发过。~~~~”

“你确定?”朱由校阴森森的笑了,“不是你为了拍朕的马匹,今日才发的?”

“不是,”黄嘉善还摸不清头脑,见皇帝质疑自己,便叫起冤枉来。“……兵部买根针线,都要去户部报账。这么大的一批兵甲,臣哪来的钱啊?!”

“不是就好。”朱由校听了黄嘉善的话,也相信了,可也更加肯定自己的另一个判断,也顾不得和黄嘉善多说,直接吩咐身边的侍卫,“来两个嗓门大的,帮朕喊话……”

朱由校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面对着那三千新兵,大声喊道:“新军将士们,听朕口令,预备……”

身边的几个大嗓门侍卫,忙大声把皇上的口令传了下去。随驾来的文武百官不知就里,傻着眼在那里看着,却见新兵队伍里一阵骚动,却随即平静下来……

“立正,”朱由校大声喊道,侍卫们连忙齐声高喊,‘立正……’

“向左转,”朱由校又发出了一句号令,结果大操场里‘轰’的一声,都大笑起来。原来,那三千新兵听了口令后,有的向左,有的向右,有的还愣着不动……,真是洋相百出,令人捧腹。

朱由校黑着脸,接着又发出一连串口令,那些新兵更是乱成一团,完全不知道所谓号令。朱由校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将手中的传令旗狠狠的砸在黄嘉善脸上,‘这就是你给朕联的新兵?……’

黄嘉善这才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大声告饶,“陛下,臣冤枉啊。陛下,你听臣解释啊……”

朱由校却懒得理他,因担心自己孤悬城外,害怕有变。便叫过军校校长、英国公张维贤,让他主持着,把那些才毕业的军校生分派到新兵中控制军队;又留下魏忠贤、骆思恭在这里详查缘由;自己却带着文武大臣,在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朝的护卫下,迅速返回宫中……

在厂卫的通力合作下,真相很快大白。原来,新兵练兵大使郭巩得到兵部命令后,不但不积极行动,训练兵卒。还驱逐士卒为奴,帮自己修缮宅院。当知道皇帝要亲临阅兵时,才草草的发下军服,让这些士卒排列成队,试图蒙混过关。可万万没想到,皇上几个简单的口令,就让真相暴露无遗……

朱由校看看后面,还有贪墨军饷等罪名,却也知道这是免不了的。想了想,便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派人给内阁送去,让内阁照着票拟。

此时此刻,内阁值房早已挤满了人,北京城内够分量到这里来的,都挤了过来。方从哲等内阁阁臣一个个都是坐立不安,宰相城府也早抛之脑后。至于兵部尚书黄嘉善,更是脸色枯败、一脸落寞的坐在角落里。看到小黄门来了,黄嘉善猛的站起身来,却颤抖着手不敢向前,只是面带哀求的看着方从哲,委实让人心酸……

因今日的乱子实在太大,方从哲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有心想进宫面君,却被守门侍卫拦下,只好在这里和众人一起等候消息。如今,见中旨来了,方从哲哪还管得别人,抢先几步接过中旨,打开一看,心顿时便放了下来,原来,皇上在上面只批了九个字,‘黄嘉善失察,郭巩该死’……

“诸位,皇上仁慈,不愿多加株连。”方从哲面带笑容,从容说道:“大家还是议上一议,拿个处罚的章程吧。”

虽然落了个失察的罪名,也免不了要罚俸降职。可黄嘉善还是笑呵呵的说道:“……黄某戴罪之身,还是先避让了好。”说罢,便退出置房,留下众人商议。

片刻之后,内阁商议妥当,便由方从哲、刘一燝两人进宫面圣,交由皇帝审阅。

“……郭巩仅仅是个斩立决吗?”朱由校看着手中的票拟有点不满。

方从哲一愣,悄悄的和刘一燝对视一眼,便向前回道:“启奏陛下,这郭巩玩忽职守,酿成大错,斩立决已是顶格处罚了。”

布料,听了方从哲这话,朱由校心中更是不悦,“玩忽职守?这就是内阁给郭巩定的罪名?”

“是。”方从哲、刘一燝不明皇上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奏道:“给郭巩定的是玩忽职守,给黄嘉善定的是失察。”

“国器私用是什么罪名?”朱由校有点不耐烦了,便直接问道。

‘什么?国器私用?’方从哲、刘一燝闻言,脸色顿时大变,这至少可是个大不敬之罪啊?难道皇上还要对郭巩家人下狠手不成?……

犹豫了再三,方从哲终于鼓起勇气,想向皇上问个明白,也好从中转圜,救下郭巩的家人“……不知道这国器私用是从何说起?”

“新军,就是朕的国器,”朱由校忿忿不平的答道:“一个小小的兵科给事中,就敢驱逐朕的军队为己效力,这不是国器私用是什么?!”

方从哲心中一凛,顿时想起皇上对军权的看重来,便不敢多说。刘一燝却不知其中奥妙,向前奏道:“……这统兵之人驱使兵将为奴仆实属平常之事,唯有这郭巩文人带兵,不知深浅,才会一股脑的全部撵去干活。如今,陛下欲依此把郭巩治罪,怕是会军心浮动啊。”

‘笑话’,朱由校心想,如不是知道这一切,我会死抓着郭巩不妨?

“爱卿不必再言,”朱由校一摆手,示意刘一燝不要再说,“如不是原本卫所兵卒尽数化为私人所有,朕又何必创办军校、训练新军?这郭巩必死无疑,不杀怎么正新军风气。”

“那依陛下之见,又该如何处置?”方从哲连忙问道。

“抄家,族诛,女子充为营妓,郭巩传首九边,以儆效尤。”朱由校干脆利索的宣布了一串词汇,却每一个都让方、刘二人心惊胆颤。

“陛下,这是不是有伤陛下仁慈之名啊?”方从哲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问道。

“那也比朕身死国灭好,”朱由校不客气的等了他一眼,呵斥道,“以前的朕可以不管,但新军中胆敢有贪墨军饷、驱兵为奴、乱我法纪者,均当严惩。”

“臣等遵旨。”方从哲和刘一燝相对无言,只好苦着脸答应下来。

“好了,”朱由校想了想,觉得还要给内阁点面子,好让他们帮自己干活,便大气的给了点甜头,“黄嘉善等人失察的处罚,就按照内阁票拟,罚俸一年吧。”

“臣等遵旨。”方从哲和刘一燝连忙应允了。心中也平静下来。看来,皇上针对的都是兵将,并没有向上追究的意思,这样就好……

两人一边心中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边向皇上告辞,准备去内阁把皇上的意图告诉其他人……



第八十六章 (前一章字太少,两章合一)


class="width">看到郭巩落到如此下场,朝野上下顿时一片兔死狐悲之声。-====-可朱由校却不为所动,又连下几道谕旨,让兵部和都察院抽调人手,准备分派到各地清点卫所兵丁。

此旨一出,朝廷上便一片寂然。此后,和地方军将有牵连的官员纷纷写信,告诫军将小心从事。而兵部和都察院却磨叽了数天,才提出了一份出京调查的人员名单。

名单到了御前,朱由校却一反常态,不紧不慢的搁置了数日,才下旨给内阁,让内阁拟定出京日期。内阁会意,也是不紧不慢的拖延着,最后定了个九月出京的日子上奏……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皇上只是想敲打一下那些军将,并没有赶尽杀绝之意。但圣心难测,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是看几个脑袋的,也不能不防。于是,便纷纷写信,告诉京外的军将亲友,让他们小心行事,莫要被皇上找了典型,误了性命。

与这些冠冕文章相比的,是皇上阅兵当日,便选派精干内侍,会同内阁中书舍人,带着圣旨快马赶赴辽东,清点辽东新军,务必要打辽东练兵大使朱童蒙一个措手不及……

但侥幸的是,朱童蒙不愧是干员,不但兵练得好,将基础的队列、军纪一一训练完毕,还加练了体能,每天早晨,朱童蒙带着兵卒亲自跑操已成辽阳街头一景……

接到辽东熊廷弼、杨涟、袁应泰、骆养性等人联名的奏章后,朱由校和朝廷上下都同时松了口气,两个练兵点尚有一个是在实心练兵,总算给皇上、给新军留了点面子。

朱由校慎重考虑后,索性把直隶的三千新兵调到了辽东,和辽东新兵合在一起,以军校首批毕业生为基层骨干,组建大明新军第一师,暂交辽东经略府统帅,又授命朱童蒙,继续训练新兵。

大明新军第一师并不满员,目前只有六千兵力,还不足一个旅。在这只新的军队里,朱由校开创性的设置了一系列制度。在各级主官下,分设参谋部、政治部、后勤部,以参谋长、政治部主事、后勤部主事分掌军队的训练、作战、忠诚、后勤等事务。

新军以营为基础作战单位,营下辖四哨二什,合计作战兵力为四百二十人。主官为营长,另设参谋长、文书、后勤主事为佐官,又分派后备新兵八十人为日常勤务。并规定,每年老兵退役人数为八十人,新兵补充也是八十人。新兵入伍先做一年杂役,然后服役六年,战时另行规定。

营以下,设哨、什两级,分别设哨官和十夫长。哨辖十个十人队,哨官兼任第一什十夫长。另有政治部下派的文书,不算在内,也不参加战斗,只做战后记功。

营以上,团辖四营一哨,总兵力二千一百人;旅辖四团一营,总兵力八千九百人;师辖四旅一团,总兵力三万七千七百人,作战兵力三万一千多人。

在新的军制下,参谋部、政治部、后勤部虽然是主将佐官,但都是由兵部选派,部队主官并无任免撤免权利,而一旦起了纠葛,必将分别调开,有效的制约了主将权力。

同时,参谋部、政治部、后勤部分级设置,自成体系。其中,政治部选派的文书,更是下设到队级,以教士兵读书识字、记录军功,帮忙写信等措施,称为基层除主官外的另一兵头。

为了有效地区分官兵阶级,新军中采用了军衔制。师长定为少将军衔,师参谋长、师政治部主事、师后勤部主事与旅长同级,定为上校军衔;以此类推,十夫长定为少尉军衔,军校刚刚毕业分配的学生定为准尉军衔。但遗憾的是,新军军衔并没有考虑到优秀士兵、老兵的晋升问题。

此外,朱由校还规定,新军军饷由士兵凭身份牌支取,由隔一级的上级后勤部门在宪兵的监督下发放。而宪兵,则是由皇帝直属的一支纪律军队。

新军第一师成军后,便在辽东经略府的直接指挥下分批出击,以不间断的小规模战斗,淬炼自己的刀芒,迅速成为辽东战场上最亮眼的军队,成为了大明皇帝的一只王牌师……

※※※

大明皇宫弘德殿内

在朱由校的寝宫内,皇后张嫣正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无力的将一只欺雪胜霜的玉臂伸出纱帐外,任凭一个白胡子御医把脉。不远处,她的丈夫、大明天子朱由校正在一旁焦急的等待。

“李太医,皇后这是怎么啦?”见御医起身,朱由校便急切的问道。他刚刚听到皇后突然呕吐的消息,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尚不清楚缘由。

“恭喜皇上,大喜啊。”李太医猛一回头,却发现皇上正站在身后,连忙跪倒叩头,口中却贺喜道。

“大喜?”朱由校脑子里灵光一闪,却不敢肯定,他试探着问道:“你是说皇后有喜了?”声音细微,还带着几丝不确定。

“正是,”李太医就跪在皇上脚底下,听了个清清楚楚,连忙恭贺道:“皇上大喜啊,皇后有喜了……”

“噢~~”朱由校怪叫一声,一把推开老御医便冲到床前,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兴奋的大声问道:“你怀孕了?……”

“皇上,”张嫣羞得满脸通红,娇嗔的朱由校一眼,便把头埋到了被子里,再也不肯回头。

朱由校这才醒悟过来,忙回过头,对着正在偷笑的内侍宫人们大声喊道:“出去,都给朕出去。去告诉曹化淳,今天当值的统统有赏……”

宫人内侍们带了御医,一路偷笑着退了出去。刚一出门,便又听见皇帝在皇后面前的讨好声……

张嫣和皇帝耍了一会儿花腔,才扭过身子,倚在朱由校怀里,静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可浑身上下却散发出淡淡的喜悦。

朱由校一只手环着妻子,另一只手却悄悄的在张艳鼻子上点了一下。满怀喜悦的说道:“……朕真的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怀孕了……”

张嫣敏感的听出了皇上喜悦中的一丝不安,忙抓住皇帝的手问道:“臣妾怀孕了,皇上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傻瓜,”朱由校环着张嫣的手紧了紧,宠溺的笑道:“怎么会不高兴呢。朕只是觉得有点突然罢了。”

突然得知怀孕,张嫣变得分外敏感,只觉得皇上话中有话,便不依道:“为什么觉得突然?难道臣妾给陛下生儿育女,皇上不高兴吗?”

见张嫣无理取闹,朱由校只觉得啼笑皆非,是不是刚怀孕的女人都这样啊?连一向温柔的张嫣也这个样子?……

心中嘀咕着,朱由校却生怕张嫣多想,连忙劝解道:“你才十五岁……啊,朕是怕你太小了……不,朕的意思是过两年再说……朕不是想一直把你留在弘德殿嘛。”

这番话说的语无伦次,急的朱由校头上都出汗了,却还觉得自己没有解释清楚。张嫣却从中听出了皇上的关心,便一手堵住朱由校的嘴,甜甜的笑了。“臣妾知道,皇上是怕臣妾太小了,太早生育对身子不好……”

“对,对,朕就是这个意思。”朱由校连忙点头。

“可是,”张嫣却又接着说道:“陛下是皇帝,长期膝下空虚是会让人起异心的……”张嫣故意的一闭眼睛,呓语道:“莫非,皇上想和别的妃子生。”

“你说的是哪里话?”朱由校‘呼’的一声,便站了起来。他来自信息爆炸的年代,熟知深宫女子为了夺嫡可以不惜手段。作为一个深切盼望亲情的孤儿(好像这一世也是没爹没娘的啊),朱由校一直担心自己的孩子会反目成仇。刚一穿越,尚立足未稳之时,便放逐了客氏。又不顾大臣极力反对,单宠皇后一人,就是想让张嫣生下嫡长子,不致于群子争嫡。如今,却被张嫣无端指责,顿时便恼了起来……

张嫣被朱由校一把儿推在床上,头便重重地磕在床头上,她噙着眼泪,嗔道:“皇上……”想让皇帝能去劝慰她一番。

朱由校却没注意到张嫣的意图,他指着张嫣狠狠地骂道:“……朕一心为你,何时宠幸过宫人,你怎么能够如此猜忌朕,难道你的心不是肉长的吗?”

张嫣一下子便被骂懵了,眼泪唰的就掉了下来,扭头抱着枕头,便哽咽起来。

朱由校见状,却又于心不忍,连忙上前伏小认错,劝得张嫣止住哭泣后,才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苦衷告诉张嫣。

张嫣听得皇上一心为己,竟然有意让自己生下嫡长子后,再去宠幸其他宫女,更是感功不已,扭头抱着朱由校便大哭起来,吓得朱由校又是一阵劝慰……

过了良久,帝后两人才并肩坐了,小声的谈论起孩子来。可谈论着谈论着,张嫣却眉头一皱,笑道:“皇上,你知道吗?赵选侍也怀孕了。”

“怀孕了?!那就生啊。”朱由校随口应道。

张嫣笑了笑,却有点勉强。朱由校一颗心都在张嫣身上,顿时便发现了张嫣神情不对。再一回想,脸色顿时大变,“你说谁?赵选侍怀孕了?是她吗?”

见皇上好似见了鬼一样,张嫣却不觉得开心,只是低着头,小声说道:“昨天,姹紫来报,说赵选侍已经有四个多月身孕了。显怀了,她才发现,就来向臣妾禀报。”

“姹紫?”朱由校眼前顿时浮现了一个泼辣的女子,却来不及多想,而是伸手把张嫣拥入怀里,低声道:“对不起……”

张嫣敏感的感觉到皇上的愧疚,便强自装笑道:“陛下说什么话?能有人帮陛下开枝散叶,臣妾应该高兴才对。”

朱由校紧紧地抱住张嫣,想要说话,却觉得无地自容,只得化作一声长叹……

当夜,帝后两人都在反复辗转中度过。

到了早晨,朱由校终于忍不住了,才抱住张瑶低声道:“朕当初并没有想过她会怀孕,还以为曹化淳会帮着处理干净的。宝珠,你要相信朕。”

张嫣身子僵了一下,却沉声道:“陛下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怀疑臣妾是善妒忌的人吗?”

“不,不是。”朱由校有些惊恐,连忙否认道:“朕只是怕你不高兴。”

张嫣心中只觉得一阵甜蜜,对皇上自己折磨自己也有点不忍心,便笑道:“臣妾如果不高兴,就不会让皇上知道这件事了。”见皇上还是不解,便用手抚摸了一下肚子,笑道:“臣妾也有了身孕,难道还怕他一个庶长子、庶长女不成,皇上真的是多心了。”说着,便向前微微探身,伏在皇上耳边呓道:“不过,臣妾很高兴。”语落,吻至。

朱由校这才确认了张嫣的心思,不由的暗笑一声,‘古代真好’。可心中却有点放心不下那个尚在娘胎的孩子,便嘱托张嫣,“……那个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话到一半,却觉得自己很残忍,便不忍心说下去。

“陛下放心,”张嫣会意的笑了笑,“那毕竟是龙子,臣妾会看好他的……”

朱由校深深地注视了张嫣一会儿,才点点头,起身离去,单留张嫣一人在寝宫独坐。

过了良久,张嫣才喊过身边的贴身女官,吩咐道:“……带上几个人,帮赵选侍搬到宫里来住。一切用度都按照哀家的例子来。”

“娘娘,”女官大惊,连忙劝解道:“娘娘,你这也太抬举她了。她只是一个下贱的宫女,怎么能和娘娘想比……”

“可她怀的可是龙子。”张嫣很满意女官的反应,便用手拍拍女官的手背,笑道:“去吧。”

“小姐,”女官是张嫣自张家带入宫的,一时情急,便换了旧时称呼,急道:“小姐,她怀孕的时间可比你早二个月啊?!”

“那又如何?”张嫣淡淡一笑,“单是一个嫡庶他就越不过。”随手示意女官离开,“去吧,好好照顾她。告诉她,离姹紫嫣红远点,不要伤了胎,误了哀家美意……”

那女官无奈,只好一步一回头的离去。但剩下张嫣一人,她用手抚摸着腹部,呓道:“孩子,我为你可是什么都能做……”



第八十七章 辽东有粮


class="width">朱由校离开寝宫后,便把曹化淳狠狠地训了一顿。想要去看望赵选侍,却怕张嫣知道后伤心,不得不悻悻作罢。随后,通政司的奏章送来,朱由校便一头扎到公务里,便把赵选侍忘到脑后。

到了后来,又听曹化淳说,皇后把赵选侍另外安排了一个地方照顾下来。朱由校便彻底死了去见赵选侍的心。况且,他对这个只给自己添加了耻辱和尴尬的女子并无好感,早就想和她划清关系。只是因太过喜爱孩子,不愿自己的子息人为坠掉,才容忍了赵选侍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即使这样,朱由校也时常对天默祷,‘让赵选侍生个女儿吧’。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朱由校每天处理完公务,便去陪着张嫣散步,让宫娥嫉妒若狂的同时,也气得朝中大臣们七窍生烟。在这温馨的同时,朱由校和张嫣也从不提起赵选侍,就好像她不曾存在一般……

到了九月初,张嫣已经怀孕四个月了,身子也渐渐地笨拙起来。朱由校却在这时,收到了一份来自辽东的大礼,新任辽东巡抚袁应泰所上的《辽东有粮疏》。

袁应泰的这道奏疏并没有通过正规渠道由通政司上报,而是装在一个匣子里送来的。这是朱由校师法满清故伎而采取的一个方法,起初交给袁应泰的时候,袁应泰死活不要,说是有失大臣体统,让朱由校好生惭愧。可朱由校却告诉他,这是避免军情泄露而采取的一个办法,让他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奏疏就塞在里面,好说歹说,才让袁应泰收了下来。可万万没想到,这才多大功夫,袁应泰就用上了。

不过说起来,这匣子倒也精巧,是朱由校出的点子,宫中精巧工匠所作。当奏章投进去后,就会被棘轮锁死,非专用钥匙不能打开。-====-而且,每次打开后,就会破坏里面的数层薄纱,而这些薄纱都是宫中专用,上面还会有特殊图案以作识别,以防有人偷梁换柱。

朱由校先对自己的精巧设计自吹自擂了一番,才拿起奏疏细看,刚一入目,便是一愣,“辽东有粮食?……”

无论是前世记忆,还是今世的官方公文,都在不定的告诉朱由校,辽东缺粮,辽东真的缺粮,辽东真的很缺粮……。然后逼着朱由校不停地想办法,准备往辽东送粮食,好让辽东的人民吃饱肚子,让辽东的兵将有力气拿起兵器。可这冷不丁的,却有个人告诉朱由校,说辽东有粮食,朱由校一下子就懵了。

好不容易醒过神来,朱由校就怀着喜悦的心情,打开袁应泰这份奏疏,用瞻仰的目光一字字,一句句向下看……

“……臣自赴辽东以来,遍察历代档案,又遍访乡间老农,最终确定,辽东粮虽少有不足,但尚能满足军民所需。”看到袁应泰开章明义,指出辽东有粮食,朱由校顿时便潸然泪下,多好的同志啊。不过,粮食又去哪了啊?连忙带着疑问向下看。

“国朝之初,太祖皇帝定下军屯之策,以辽东地广人稀,土地贫瘠,每丁可分田百亩,亩产小麦一石。同时规定,每丁要交纳余粮十二石,作为本卫所军官俸粮。后来,太祖皇帝怜惜军士屯边不易,又将余粮定额改为六石。”袁应泰首先回顾了一下明初的美好时光,对当初的太祖皇帝唱了一番赞歌,“到永乐年间,辽东军粮便可自足……”

朱由校点点头,对袁大巡抚翻书包的能耐表示赞赏,却没有和袁应泰一起回顾美好时光的意思。而是往下看……

“……随着承平日久,卫所军将上不知感念君恩,下不知体恤民意。驱使兵丁劳役日急,促使辽东田地荒芜众多,辽东粮食遂不能自给。”看到这里,朱由校微微皱了下眉头,提起朱笔在上面批上一行小字,‘天气寒冷也是土地抛荒原因之一’。却也知道,作为一个封建士大夫,让他知道什么气候变迁,也是太过苛求了。便在心中暗暗记下,这袁应泰倒也思路清晰。接着,朱由校又往下看。

“……世风日下,辽东世职军将均苦辽东贫寒,慕内地物产丰华,大兴奢侈之风。(军将)竞违背太祖皇帝遗训,私自改征粮为征银。”看到这里,朱由校又是一阵苦笑,却对征银的后果知之甚详,再往后看,果不出所料。“征银之后,兵卒苦奸商矣。奸商借军将之势,囤积居奇,操纵粮价,往往数年便成豪富。唯兵卒惨遭剥削,只有变卖产业,投身军将为奴一途。”

“……(时间长了),大量屯田就被军将侵占,大量兵卒被军将控制。国家长城,竟成了军将家丁,辽东竟成了国中之国。然,辽东并非无粮,粮食俱在商人、军将私人手中,其借灾情、兵事等机,上下联手,操纵粮价,大发国难之财,实属可恶。”袁应泰沉重的向皇上述说了一番辽东的可怕情景后,又话锋一转,提起了建议。

“臣提议,改辽东都司为辽东布政司,废除军户,设流官管辖此地。另严旨斥责辽东军将,令其主动抛售粮食,平稳粮价……”

‘噗嗤’一声,朱由校看完奏疏,却笑了。这个袁应泰,起初看问题倒也明白,可到了最后,却怎么又眼高手低起来了?这又是废军户,又是命令军将抛售粮食的,不是先挖了那些人的根子,又要吃人家的肉吗?看来,尚需磨练啊。不过,他那改边地为行省的主意倒是不错,值得考虑……

抬头看看时间,已经是申末(下午快五点)。见来不及召见大臣商议了,朱由校便笑着站起身来,刚想离去,却又回头看了那份奏疏一眼。

“这可不敢让别人看到,会让袁应泰掉脑袋的。”朱由校嘟囔了一句,随手塞到自己身上,便起身回到寝宫。

张嫣正在听随身女官回事儿,看到皇上回来,连忙上前请安。却被朱由校拉了手,走到躺椅处躺下……

“宝珠,”朱由校躺在躺椅上,拉着张嫣的手问道:“朕好像记得,孙先生(孙承宗)讲过一篇课文,说的是什么给人小恩小惠,却不能收买人心什么的。背来听听。”说罢,又连忙加了一句,“好像是关于打仗的。”

张嫣一阵愕然,‘小恩小惠’?‘收买人心’?还是关于打仗的?……

微一思付,张嫣便明白过来,娇声嗔道:“陛下说的是《曹刿论战》吧?还小恩小惠的,真不知羞。”

朱由校却振振有词,“朕身边不是有你这个大才女吗?快背。”

张嫣无奈,只好娇声背道:“……(曹刿)问:‘何以战?’(鲁庄公)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徧,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在妻子清脆的背诵声中,朱由校渐渐拿定主意,便沉沉睡去……



第八十八章 小民易欺


class="width">第二天一早,朱由校就派人去请王安和方从哲、沈飗,让他们到弘德殿议事。-====-

这三个人中,王安耿直、熟悉宫中礼仪,和皇上情分又深;方从哲圆滑、熟稔政务,又是当朝首辅;都是朱由校处理政务时的左膀右臂。至于沈飗,他有急智,关键时刻能拉下脸,昧着良心帮皇帝说话,也逐步的得到朱由校信任,加入到朱由校的执政核心中来。皇上在和内阁、九卿商议政务前,先召开由他们三人组成的御前会议,也逐渐成了惯例。

在召开御前会议时,朱由校往往只留一人伺候,以作保密。这个人,以前是魏朝,现在是曹化淳,都是以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身份近身伺候,至于其余的闲杂人等,都受到过严令,不得靠近。

曹化淳沉着脸,站在御书房内,看着内侍收拾桌椅茶几,心中却是一阵忿忿不平。自魏朝坏事,他就接替魏朝当上了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兼乾清宫首领太监。原以为,即使不能大权在握,也会成为皇上腹心。可万万没想到,皇上借魏朝去职之际,竟然把司礼监的朱批大权尽数收回,使司礼监成了一个真正的空头衙门,每日只能和宫内那些太监打交道。而自己这个首席秉笔太监,也根本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只是一个随身伺候,端茶倒水的身份……

恍惚间,内侍已经把桌椅收拾停当,曹化淳连忙打起精神,向前察看了一遍。见没有差池,曹化淳才打发内侍下去,自己却走到给王安预设的椅子前站定,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才长叹道:“熬吧,总有熬上去那一天……”

朱由校并不知道自己的贴身太监在那里暗自诽谤,即使知道了,也会付之淡然一笑。<<>>在即位之初,他人生地不熟,不通礼节,生怕闹笑话,才不得不倚重魏朝。可随着时间推移,当他熟稔政务后,他就发现,魏朝手中的司礼监批红权利,已成为了他直接掌控政务的绊脚石。其碍手碍脚的程度,甚至比内阁的票拟权利还要大。不得己,他只好驱逐魏朝,换上根基尚浅的曹化淳,并用了张彝宪、高起潜、方正化三人相制约。最后,又将司礼监批红大权收回。

看看时间,王安三人也快要到了。朱由校就阖上眼睛,准备把自己拟定的预案在脑海中再过一遍,也好主持待会儿的会议。

可突然,朱由校却坐了起来,从怀中掏出袁应泰的那份《辽东有粮疏》,仔细寻找起来……

“没有,”朱由校心猛的一沉,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这不是笑话吗?一个讲辽东有粮食的奏疏,竟然全是虚词。既没有辽东每年粮价,也没有辽东人口耕地粮食产量等数据……”朱由校气的脸色铁青,一个给皇帝做国务决策的重要文件,竟然没有数据支撑,这大明不亡,天理何容?……

虽然生气,可朱由校却还要立即拿出补救措施。毕竟,往大的说,辽东关系到他皇帝宝座的安稳。而望小的说,御前会议也马上就要召开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面子被人狠狠地踩在地上,朱由校随手喊过小黄门,“你,还有你,快去锦衣卫和东厂,让骆思恭和魏忠贤带着辽东今年的粮价数据,到弘德殿侯见……”

小黄门飞快的跑走了,单留下朱由校在那里祈求上苍保佑,锦衣卫和东厂已经有了辽东的粮价信息,骆思恭两人能够来的比王安等人快……

幸运的是,锦衣卫离皇宫比较近,骆思恭又是武人,经得起折腾;更幸运的是,大学士沈飗家住的比较远,路上耽误了时间,才让骆思恭一路疾走,赶在御前会议前到达弘德殿。随后片刻,魏忠贤也跟着来到。

“……辽东粮价的消息回来了吗?”朱由校淡淡的问道。七八月份,正是辽东收成时节,朱由校曾分派锦衣卫、东厂,派人员乔妆打扮进入辽东核查粮价,却一直没有得到消息。今天事到临头,才记起询问。

“这……”骆思恭有点犹豫,唯一侧身,却感觉到魏忠贤那阴狠的目光,又想起皇上前些时提起的本分二字,心中一凛,忙小声禀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朱由校闻言,心中就是一突儿,看看身边伺候的内侍,便一挥手,让魏忠贤带着内侍们鱼贯而出,只留下君臣二人。

“启奏陛下,”骆思恭害怕皇帝从东厂问出实情,便一不做二不休,把宝全压在了皇上身上。“臣分派了数拨细作赴辽东察看,并有意使他们隔断联系,最终得出辽东粮价,实为每石六七钱。”

“多少?六七钱?”朱由校好悬没栽倒地上,连忙长吸一口气,稳稳心神,然后作出不经意的样子,问道:“那些细作都是怎么回报的,你详细讲讲吧。”

“臣遵旨,”骆思恭知道已经把辽东都司、以及和辽东有关系的人全部得罪死了,便抛开顾及,给皇上详细讲解起细作所见所闻来。“因各拨人马,都只知有其他人,但却不知道对方姓名,俱老实查探。”

“……辽东各卫所收粮时,故意用大斗收粮,每石只合关内三四斗,卫所军官尚不满足,并百般刁难,逼迫屯田兵卒交纳现银。”

“……其间粮商,均是卫所官员家人所开。其收粮也用大斗,但每石可合关内四五斗,比官价稍高,以示卫所军将之恩。”说到这里,骆思恭悄悄抬起头,看了眼皇上,却见皇帝脸色如常,忙低下头去,如实禀报:“粮商收粮,约为每石六七钱,但收购之后,却并不转运,而是囤积当地,待到春黄不接之时,才高价卖出,牟取暴利。”

“讲完了?”朱由校问道。“没有补充的了?”

骆思恭一惊,连忙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并无遗漏,才摇头道:“……没有补充的了。”

“你先出去等候,”朱由校不动声色,“让魏忠贤进来。”

骆思恭连忙退了出去,心神不定的看着魏忠贤进去汇报。

片刻之后,朱由校带着魏忠贤走了出来,看到骆思恭还等在那里,便似嗔似笑的看了骆思恭一眼,“……这次算你过关了。”

“陛下,”骆思恭长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点血色,“臣一片忠心,不敢欺瞒陛下……”



第八十九章 粮食配给制


class="width">到了巳时一刻(上午九点十五),沈飗终于姗姗来到,御前会议正式召开。~~~~

“朕欲加恩辽东,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刚把辽东巡抚袁应泰的奏疏和东厂锦衣卫关于粮价的报告传阅一遍,朱由校就冷不丁的开口道。

“什么?加恩?”王安一愣,这不是正在商量从辽东都司官员那里抠粮吗?怎么又想起给辽东加恩了?老内相有点转不过来弯儿……

“辽东小民,俱吾皇赤子,吾皇欲加恩于其,正是皇恩浩荡……”沈飗反应很快,立即明白了皇帝意思,谄媚道。

“只怕辽东都司积重难返……”方从哲则是忧心忡忡的提出了加恩辽东军民的困难。

见三位重臣反应各异,朱由校也觉得好笑,暗自评价道,这也是他们性格、经历的最好体现了……

不过此时,朱由校无心评价大臣,他心事重重,只想把自己的一番算计抛出来,让三人帮着完善一下。便重重的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三位爱卿,朕是这样想的……”

王安三人连忙打起精神,看皇上如何加恩辽东。

“……辽东军民苦无粮久已,朕决不能坐视子民陷于饥寒而不顾。”朱由校开张名义,先给自己扯了张虎皮,“因此,朕想在辽东实施仁政,施行有户籍者既有粮。”

“啥?”王安三人都傻了眼,对于皇上给自己扯了一个仁政的外衣并不意外,可皇上说什么?有户籍者既有粮?可这粮食从哪里来啊?……

三人面面相觑,却一时不好出言反驳皇上,只好静静等待皇上的下文。

“朕做过测算,一丁每月可食粮三斗(37.5斤),妇女儿童亦有定量,但都需要食用油盐,方能耐饿。”朱由校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对照着念道:“令辽东居民,不拘男女老弱,是否在(军)籍,均可到巡抚衙门登记造册,领取凭证。该凭证以一家一户为单位,详细记录该户人丁数目,并以邻里做担保。准许其按月平价定量购粮,购油盐……”

“朕把这个法子叫做‘粮食配给制’,如何?”朱由校宣读完毕,得意洋洋的问道。

“陛下之意是先造黄册,然后按照黄册售粮。

可对?”和前些时的设爵卖爵一样,朱由校的这个法子也并没有超出明朝人的认识,方从哲稍一思付,便开口问道。

“对,先造黄册。”朱由校暗骂自己,什么脑子啊,直接说黄册不就成了,还解释了半天。可突然想起一事,忙道:“这个名册,可不能叫黄册。无论外边怎么说的,朝廷决不能承认。”

“这是为何?”王安有些不解。

“会让人怀疑的,”朱由校简洁的说道,“朕不想让辽东都司的人起疑心。”

王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早有改边地为布政司的打算,忙应诺道:“陛下放心,老奴一定守口如瓶。”

方从哲和沈飗见状也连忙表示不会事先声张。

朱由校这才笑道:“三位爱卿也不必在意,朕只是不想多动手脚而已……”

一语带过后,朱由校这才转回话题,“这施行粮食配给制,有两个难题,让朕斟酌再三,却不敢轻易定论。还望三位爱卿帮着斟酌一下。”

“陛下请讲。”

“一是,由谁来卖粮。”朱由校笑道:“按规矩,朕是不能与民争利的,这卖粮也应当交给民间商户。可是,大家也都看到了,那些辽东商人实在可恶,囤积居奇不说,还竟然大斗进小斗出。朕又怎能忍心让辽东子民方出狼窝,又入虎口,这一时就犯了难。”

“陛下所言甚是,”方从哲连忙奏道:“商人重利,实在可恶,这么重要的事情,决不能让那些辽东商人掌管。”

“朕也有心想成立一家商行,专司卖粮。可这主持之人,朕也做了难。”对方从哲的话,朱由校微微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嘲弄。“朕有心让文官去管吧,又怕他们不上经营,也耻于做着下贱之事。让内官去做吧,朕又想耳边清净。这也是左右为难。”

“陛下,”王安见状,坐不住了,连忙奏道:“这粮行是施恩于辽东臣民之举,陛下千万不可轻视啊。”

“那依大伴之见呢?”朱由校问道。

“自古有言道,恩自上出。”王安正色道:“还是由宫里派人监管吧,也好向辽东臣民彰显皇恩浩荡……”

“嗯,言之有理。”朱由校点点头,却没有答应下来,而是问沈飗,“沈爱卿怎么说呢?”

沈飗一阵头痛,按他本意,他是不愿得罪宫中的,可当着当朝首辅的面,他也不敢得罪文官啊,他还想着有朝一日,做做首辅位置呢。便敷衍道:“微臣还没有想好,还是让首辅大人说罢。”

方从哲气的狠狠地瞪了沈飗一眼,却无从逃避,便道:“这个粮行,是陛下惠民之举,切莫办成一个衙门,这倒有伤皇上本意。至于如何开办,让何人出面办理,还请陛下容臣稍思。”

朱由校听得暗自佩服,回过头来,却又看到曹化淳在那里跃跃试试,心中一阵气馁,看人家人臣,一个个说起话来四平八稳,太极打得多好。而你们这些内臣,一个个见了好处便上,一点含蓄都没有……

实在觉得气恼,朱由校便一指曹化淳,“小曹,你是司礼监秉笔,你来说两句……”

“这……”猛然间,被推倒大家面前,曹化淳有点不适应。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才开口奏道:“陛下,咱宫里过的苦啊,自从内承运库给了户部不说,皇上想花点钱都不容易,都要受户部苛责,奴才这心里,难受啊……”

“你这奴才,”朱由校哭笑不得,没见过你这样栽赃的啊,我什么时候钱不够花了?便斥责道:“你有话说话,提朕干嘛?”

一旁的王安听了皇上这话,心中猛地翻起白眼,“咱宫中的爷们,如不靠皇上,不随时把皇上摆在嘴边,外臣有谁理咱啊……”

王安是这样想,曹化淳则是这样做。他受了皇上斥责,不再提皇上钱不够花了,而是提起御马监来,“……陛下,咱宫中的御马监不是管着皇庄、粮店的吗?干嘛还要新开粮店啊,让御马监把粮店开过去,不就成了?”

方从哲被曹化淳的无耻给气坏了,他起身呵道:“……陛下欲行先帝(万历)旧事吗?”

大殿内的人都惊呆了,朱由校万万没想到,一向以老好人面貌出现的方从哲竟然也有雷霆大怒之时。随即,他又觉得一阵羞怒,‘是我想让内廷掌管粮行吗’?对方从哲也不免有些怨怼……

深吸了一口气,朱由校笑道:“……这个粮行事关重大,朕需要一个万全之策,来制约粮行不成害民之举。沈爱卿,”朱由校转向沈飗,“你把设立粮行这个消息,放在《真理报》上,让大家议论一下。集思广益,想出一个好的办法来。”

“陛下,”沈飗惊道:“这国家大事,岂能任小民恣意评论。”

“无妨,”朱由校淡淡一笑,“士林不是有种说法,‘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既然读书人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觉悟,那朕怎能逆了民意呢。”

“陛下,臣等……”见皇上冷不丁提起东林学院大门的这幅对联,方从哲、沈飗两人都懵了,不约而同的跪拜到底,却不知如何向皇上解释。

“两位爱卿做什么?”朱由校佯作惊讶,忙让曹化淳扶起两人,“士人热心国事,欲为朕效力,这不是好事吗?”

方从哲和沈飗相顾无言,皇上这是真傻啊,还是装愣啊。一时间,摸不清皇上意图……

到了最后,百思不得其解的沈飗索性拉下脸来,问道:“陛下,这期《真理报》如何出版,还请陛下示下。”

方从哲也摸不清头脑,只好装傻装楞,在一旁莫不出声……

把开办辽东粮行、施行粮食配给制的消息放在《真理报》上,只是朱由校灵机一动的想法。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是和几个重臣商议之后,派重臣去辽东宣召,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强行推广,打辽东都司世袭军将一个措手不及。

可方从哲、沈飗两人和王安等内廷势力的争夺,让他明白了,这是一块肥肉,是人都想啃一口。而且,自己原先的想法也有很大弊端,如果朝廷不能达成共识,势必弹压不住辽东军将的反弹。到时候,辽东必将糜烂……

眼看自己绞尽脑汁的救民良策化为一场泡影,朱由校便心一横,索性要大闹一场。反正,主意是朕出的,也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主意,谁也不能说朕坏话……

想到这里,朱由校便笑道:“这件事情,有两个难点,一个就是谁来开这个粮行;另外一个是,粮行所销售的粮食从何而来。”说着,朱由校诡异一笑,“反正,朕怎么做都会有人不满意,就让大家议一议,集思广益嘛……”



第九十章 号外


class="width">朱由校的解释并没有让方从哲感到心服,作为一个传统的士大夫,他本能的反对那些所谓的‘清流’评点朝政。<<>>可皇上如今的做法却偏偏要太阿倒持、授人以柄,这让他怎么也想不通。

方从哲的眼睛都有点红了,他踏前两步,急切的奏道:“陛下,君不密,则失臣。这朝廷大事,岂能让那些草莽之人做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说罢,便长揖不起。

沈飗虽然投皇上之好开办了报房,可对东林党动辄聚众评议朝政也是一向不满。如今,见皇上突然提起东林党的著名口号,要让那些在野之人关心‘国事、天下事’,心中不由得担心起来,皇上是不是想改弦易辙,重用东林党人?

虽心中惊疑不定,可沈飗也知道,此时决不能后退,忙踏前一步,和方从哲并肩站了,高声喊道,“权柄操与上,此乃千古明训。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见两位大臣反应如此强烈,朱由校愣了,忙把探究的目光转向王安。

王安素与东林交好,其门客汪文言便是东林之人。对东林尊崇道德、恢复理学的作为更是敬佩不已,可他毕竟是内臣,一身荣辱皆在皇帝身上……

见皇上目光转向自己,王安连忙起身奏道:“陛下,东林党初起之时,便立下会约,禁谈朝政,只想着研读四书,恢复理学。只是后来人数渐众,良莠不齐,才引起偌大争论,还请皇上明见。”

‘恢复理学’?朱由校一愣,你王安为东林张目,朕不管。可你也要看看场合啊?朕问的是东林讲什么课吗?……便问道:“大伴,你就讲讲朕广泛征求民意,对不对?”却又转换概念,把登报纸说成了征求民意。

“启奏陛下,当初,顾宪成创办东林学院时,并无以在野身份挟制朝政之意。只是有部分部分官僚上书言事,和执政不和,其又多在东林读书、讲学,方被称为东林党。还请皇上明见。”王安却知道,如果不和皇上讲清楚,东林必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好,好,朕明白了。”朱由校腹诽不已,政治是看当初的理想的吗?不,是看造成的后果的。北宋的王安石变法,不就成了害民之举嘛。再说,后世早有公论,东林党是江南士绅,和东南的大商人、大手工场主,和地方实力派的结合体。~~~~而现在,东林党反对收商税,那就是我的敌人……

见皇上敷衍了事,王安虽心头焦急,却也不便再说,只得奏道:“陛下如有征求民意之心,可便召朝廷官员,询问其意见。亦可召开大朝会,令百官讨论。只是这,”王安抬起头,对着皇帝正色道:“登报纸,令民间清议,此恒古未有之事。还请陛下慎重。”

好嘛,仨人齐声反对。朱由校嘴角噙着微笑,转眼看了看曹化淳,见曹化淳正跃跃试试,却不想再培养一个权阉,便华丽的无视过去……

“……朕只想问一句,”朱由校不想和这仨人讲什么大道理,也不想和他们举什么例子,而是直接把问题摆在仨人面前,“朕一旦令百官讨论此事,民间清议又该如何?会不会群情纷议?”

“会,”方从哲有心说不,但也无法否认,只好承认。却又道:“此时秋闱刚过,,直隶士子云集京城,仍未散去。陛下可令士子上书,讨论此事。但万万不可在报纸上刊登,以免造成混乱。”

见方从哲态度有所退让,朱由校却尚未满足,便又紧逼道:“无论登不登报纸,京城士子都会讨论,对吗?”

“对。”方从哲一愣,却知道自己掉井里面了,只好撩起祖制,“直接在报纸上刊登朝廷信息,令臣民讨论,并无前例……”

“按规定,臣民所上奏章,不都要刊登在地报上吗?”朱由校却不以为然,“令通政司抽派人手,专司此事。将相关奏章一一摘录后,抄于报纸上,朕直接看报纸,不就成了。”

“可皇上御览奏疏前,通政司并无察看之权。”方从哲抓住皇上的漏洞,连忙反驳道。

“那内阁就派人去监督。”朱由校连忙弥补道。

方从哲、沈飗面面相觑,最后不得不提出最后底线。“……只有内阁商议,请旨令臣民进言后,报纸方能刊登。”

“准。”朱由校目的达到,便给了两人一个面子。

虽然心中不情愿,可方从哲身为首辅,却不得不考虑,此诏书颁布后的各方反应。他斟酌再三,才开口言道:“陛下,在辽东设立粮行,施行粮食配给,虽是善政,可毕竟有损辽东军将利益,不得不防啊。”

“方大人说的对,”沈飗也进言道:“辽东军将孤悬关外,二百年下来,早已是盘根错节,混然一体。其争相盘剥小民,更是已成惯例。陛下如今加恩与辽东小民,却也有损其利益。如果建虏奸细再一挑拨,只怕会激起兵变啊。”

见两位重臣都能看到其中情弊,朱由校也不再遮掩,便开诚布公的说道:“这点,朕也有所预料。起初,朕是想和三位爱卿商议后,便派人赶赴辽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通过此事……”

“此议不妥。”方从哲、沈飗惊道。

“朕也知道不妥,只怕那些军将必会事后捣乱。”朱由校点点头,心中却诽谤道,‘朕连一个人都派不出去,还谈什么设粮行?推行新制度?……’

话锋一转,朱由校却又道:“无论朝野议论如何,这粮食配给制,朕是一定要在辽东实施的。因此,一些前期工作要做起来……”

“待会儿,方爱卿可以召集阁臣开会,务必要让内阁通过,分派统计署精干人员去辽东统计人数、制造花名册,以作后期所用。”朱由校想了想,决定加点私货,便道:“干脆就在辽东巡抚属下,设一个统计厅吧,专司统计数据之用。”

事先派人打前站,做好准备,这本是应有之意,方从哲便答应下来。可沈飗却对皇帝所说的统计厅起了好奇之心,他稍作思考,便道:“陛下,辽东地域广阔,共有二十五卫之多,是不是在统计厅下,分设二十五个统计局,以作统计之用?”

方从哲听得一愣,这不是让统计署在辽东设置分支机构嘛,难道要成为定制不成?正犹豫着,便听见皇上应允道:“准,具体可令袁应泰酌情设置。”

沈飗顿时便明白了,皇上分拆户部,是想分地方官员之权啊。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地方官,操那心干嘛?便安定主意,日后要借机进言,帮皇上完成宏愿……

朱由校却不知道有人看破了自己的用心,而是吩咐道:“……令熊廷弼、杨涟、袁应泰、骆养性小心防备,稳定辽东军心。”想了想,朱由校又做出了最坏打算,“如果辽东糜烂,准许四人撤离辽东。”

“陛下……”大殿内的人都惊呆了,却都没有想到,皇上会出此不吉之言。可转念一想,却都明白了皇上的为难之处,辽东原有军将,都参与囤积粮食颇深,这一下子端掉了他们的饭碗,这不是逼人造反吗?

见众人惊骇,朱由校不得不安慰道:“大家也不必担心,辽东毕竟还有其他地方调拨去的客军呢。况且,熊廷弼等人具有大才,必能不失朕望。”

方从哲等人这才稍稍宽心,可又听到皇上说道:“令宁远、广宁各卫严守关口,禁止辽东溃兵入境;选派大臣赴山海关整饬防务;蓟州、京师兵马做好赴山海关准备。”

方从哲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过了半晌,才勉强说道:“陛下不必太多担忧,熊廷弼等人俱为大才之人。更何况,此乃加恩于兵卒之举,纵有小乱,也不伤大雅。”

朱由校点点头,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却道:“……还是小心为上。”

“陛下,”一旁的曹化淳憋不住了,他插话道:“要不,这粮食配给制还是以后再说吧……”

“不行,”朱由校断然拒绝,“辽东军进攻乏力,辽事必然历日旷久,如不解决辽东粮食问题,朝廷国库必定会被其拖垮……”

众人虽一直认为,建虏已经被挡在抚顺关外,辽事已有好转,可也无法违背圣意,只好点头称是……

随后,方从哲出面召集内阁阁臣会议,草草商议后,便以博采众议为由,行文各地各衙门,征求对‘粮食配给制’和开设粮行的意见。

次日,《真理报》和《京华日报》同时发行‘号外’,将皇上准备在辽东施行‘粮食配给制’的计划公布于众。更设置专栏,广邀名家点评其中利弊。同时,还设置读者来信栏目,将民间士子的各种建议罗列其上,供世人阅读。

为方便世人明白何为‘粮食配给制’,朱由校还亲自撰文,刊登于报刊之上,令遍及京城的报博士,对平民进行宣讲,以正视听。

此后,京中其他报房也随之参与进来,模仿《真理报》和《京华日报》方式,进行宣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参政议政机会,在京城秋闱后,尚未离去的士子热情高涨。一时间,‘粮食配给制’和如何开设粮行便成了京中热议话题。



第九十一章 勋贵反应


class="width">和那些低品文官、赶考士子欢呼雀跃,齐声高呼吾皇圣明不同,大明朝最顶尖的那些人物感觉到的却是深深地危机感。

首先是朝廷大政公开在报纸上征求意见,这可是恒古未有之事。以前,也不是没有皇帝下诏令大臣议事的,可那些议事的都是什么人?至少也得是个七品县令。而如今,皇帝一声令下,布衣也可上书议政。这让秉政大臣感到阵阵失落外,更感到一丝恐惧——利用民意,再也不是自己的专利……

其次是在辽东开设粮行,推行‘粮食配给制’。能在辽东开设粮行,牟取暴利的都是什么人?辽东世袭军将。可那些世袭军将身后,那个不牵连着一个或几个朝中大佬。这些大佬平时拿人钱财,如今却不能为人消灾,这让大佬们情何以堪?

可是,推行‘粮食配给制’的消息已经广为传播,又是以皇帝加恩的方式刊登在报纸上。即使大佬们能够联手阻止,可传讲出去,岂不是让世人唾骂自己不顾百姓死活?一时间,大佬们左右为难,一筹莫展……

※※※

成国公朱纯臣换好衣服,就要出门会客。却被一个小丫鬟叫住,“……太夫人请公爷过去说话。”

朱纯臣认得这是母亲张氏身边的丫鬟,便点点头,随丫鬟进了内宅,去见自己的母亲。

“……你这是要出去见客?”放一见面,张太夫人便看到儿子身上穿着出门的大衣服。

“几个勋贵下了帖子,请孩儿过去吃酒。-====-”朱纯臣不敢怠慢,向母亲行了礼后,郑重的回道。

“为了何事?”张太夫人却不满意儿子的回答,逼问道。

感觉到母亲有些异常,朱纯臣有点诧异,便笑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闲话了?”

“自从你袭爵后,老身便从不过问你在外面的事儿。哪怕你作好作歹,都是成国公府的当家人,见识岂是老身一个内宅妇人所相比的……”见儿子起了疑心,张太夫人便徐徐说道。

“母亲言重了,”朱纯臣不安的挪了挪身子,只好乖乖的回道:“……皇上下了圣旨,要在辽东开办粮行,推行‘粮食配给制’。孩儿便是和人去商议此事。”

“那你又是怎么打算的呢?”张太夫人点点头,却出乎意料的问道。

“母亲,”朱纯臣更不是摸不着头脑,便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呢?”

见儿子含糊其辞,张太夫人便叹了口气。“老身知道,辽东那几家每年都要孝敬不少东西,你有心回护也是理所应当。可是,”老封君有点急了,“你不要忘了,你是成国公啊。这个爵位虽然是祖宗留下来的,可如果你执意和皇上拧着干,那后果……”

老封君话到嘴边,却停了下来,最后化成一声长叹,“……老身可只有你一个儿子。”

“母亲教诲的是,”对于母亲的担心,朱纯臣突然觉得一阵惭愧,忙低下头,掩饰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因嫉妒英国公一系世代得到皇帝宠信,朱纯臣袭爵之后,便一心想着和英国公府一别苗头,对出身英国公府的母亲也不如以前亲近。只是掩饰得好,才不被外人察觉。

可知子莫若母,对儿子的表面亲近,内心疏远,做母亲的岂能不察觉。冷眼旁观了一番之后,发现儿子的心结是在英国公府上,张太夫人便忍耐下来,从此不再过问家中之事,只在后院设了佛堂,潜心祷告。

如今,朝廷波澜又起,正是又一波勋贵站队之时,张太夫人最终按捺不住对儿子的担心,从佛堂中走了出来。

“……我成国公一系虽然显贵,可与皇家的关系却日渐疏远,令人堪忧啊。”见儿子低头,张太夫人便指点道。

“母亲的意思是?”朱纯臣眼前一亮,自己的母亲出身显贵之家,又在成国公府主持中馈,见识极为不凡。只是自己一直和母亲闹别扭,才让老封君在家中一言不发。如今见母亲有意指点,朱纯臣可谓喜出望外。

“当世文贵武贱,即使我辈勋贵之家,也备受限制。当今天资聪颖,设军校练新军,正是我儿大有作为之时。”张太夫人眉头一挑,尽显武将家风,“如能得到陛下信任,到沙场上走上一走,也不枉我儿活着一世。”

“孩儿明白了,”朱纯臣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连忙向母亲躬身施礼,“儿子这就去求见陛下。”

“我儿此去,可要记得谦诚二字,唯有此,方能让陛下相信我儿,托付以军国之事。”张太夫人连忙叮嘱道。

“孩儿记得。”朱纯臣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向外走,力争在其他人尚未明白过来之前,面见皇上……

※※※

弘德殿内

“……臣已经写信去辽东,嘱咐那几位好友,让他们主动交出粮行,配合熊大人、袁大人推行‘配给制’。”朱纯臣站在下面,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谦恭模样。

“朱爱卿忠心可嘉,朕心甚慰。”朱由校喜出望外,这才几天啊,便有勋贵主动投靠,来表忠心了。嗯,朕不能寒了忠臣之心。。。想了想,却不知道该如何嘉奖,便道:“……中宫久闻张老封君德隆望尊,有心想和老封君亲近一下,却不知?”

朱纯臣喜出望外,自己的母亲刚刚说自家和皇家关系淡漠,这皇上就提出了这个要求,真是求之不得。他连忙奏道:“臣母也一直想入宫拜见娘娘,只是担心娘娘事烦,才不敢讨扰。既然娘娘愿意召见臣母,臣一定转告家母,送臣母觐见。”

“如此甚好,”见夫人路线起效,朱由校心中一阵喜悦,却又想起一事,便道:“……辽东那几位军将,如能尽心王事,朕也不能亏待了他们。”稍微思考一下,又道:“事过之后,爱卿可保举一下。”

“臣谢主隆恩。”朱纯臣大喜,这样也可以堵住那些人的嘴了……

又和皇上闲谈几句,朱纯臣便知机告退。

可刚走到乾清门,却迎面碰上武定侯郭应麟,正和武定侯世子郭培民在那里等候传见。

这一照面,三人都有些尴尬,只得闲扯几句,然后各行其是……



第九十二章 辽东四巨头


class="width">沈阳,辽东经略府

面对突如其来的朝廷密信,熊廷弼一时间左右为难,只好召集杨涟、袁应泰、骆养性等人商议。~~~~万幸的是,袁应泰巡视辽东各地后,正在沈阳城内,辽东四大巨头正好聚首。

“……事情就是这样,大家都议一议吧。”熊廷弼高坐主位,环视四周后,缓缓说道。

大厅内一阵死寂,杨涟等人都默不作声,就连袁应泰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道奏章,竟然引来这样一个后果。

迟疑了半晌,杨涟才抬起头,徐徐说道:“这‘粮食配给制’确为良策,辽东本是边地,以军法发粮也未尝不可。陛下所担心的,也只是那些军将从中作梗而已。但只要我等应对得当,必无大碍。”

“那依杨大人之见呢?”见杨涟打了保票,熊廷弼连忙问道。

“公文上曾言,已经加强了宁远、广远和山海关的守卫,这想必是朝廷对辽东兵变做出的防范。”杨涟缓缓说道,“可朝廷却实在是太过杞人忧天了,粮食从关内运来,是直接发放至军兵手中,还是开设粮行,令士卒平价购买,俱应由官府决定,岂容那些兵卒质疑?”

“唯有可虑者,是辽东军将俱开设有粮行,从中谋取重利。经略大人可以召集辽东军将宣示圣意,令其约束部众,莫要生变。并许诺会代其向圣上进言,提高售粮价格,作为缓兵之计……”

“杨大人,此言不妥。”袁应泰一听杨涟要用缓兵之计,顿时便摇了头,“这提高粮价,又该提高到何种地步?如果那些军将要价和朝廷准许的相差甚远,那又该如何处置?”

“那袁大人的意思呢?”熊廷弼有点头痛,千里做官只为财,为了敛财,他也纵使家人开有粮行,从中牟利。-====-如今,朝廷这突如其来的来这一杠子,岂不是要扰乱辽东军心?坏自己好事?暗自唾骂起给皇上出主意的人来。

袁应泰也有点头痛,当初是他给皇上进言,说辽东有粮的,可皇上紧跟着便出了个骚主意。可在辽东开设粮行,粮食又从何而来?如果是从外面运粮进来,成本实在太高,国库实在不能支撑,也只有从辽东就地征粮了。可这辽东的粮食是好征得吗?

思前想后,袁应泰只好将事情和盘托出,“诸位大人有所不知,这粮行所需的粮食,怕是要在辽东就地征收一部分了……”

“什么?”熊廷弼大惊失色,“袁大人何出此言?”

熊廷弼的头更疼了,虽然他家人开设的粮行里,卖的都是克扣下来的军粮。可他心里清楚,那些辽东世袭的军将,谁家卖的不是本地的粮食?谁家不是大斗进,小斗出,盘剥士卒?……

袁应泰一阵尴尬,当初他邀名心切,想撺掇皇上在辽东废都司设布政司,便草草的收集了一些辽东军将不法之事上报。可如今圣旨来了,却是让他和辽东的这些土皇帝近身搏斗,这不是让他送死吗?有心上疏劝阻此事,又怕舆论沸腾,坏了自己一世之名……

见袁应泰低头不语,熊廷弼有些不满,便低喝一声,“袁大人?”

“啊,”袁应泰吃了一惊,忙抬起头来,却听见熊廷弼又问道:“朝廷有意在辽东征收粮食,袁大人是从何得到这个消息的。”

一旁,杨涟也帮腔道:“是啊,我等如今同舟共济,袁大人如有确凿消息,可不鞥隐瞒啊?!”

袁应泰心中有鬼,只得在那里支支吾吾。一旁的骆养性看不下去了,他‘啪’的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吸引了众人目光后,才淡淡的说道:“……前些日子,有人奏明皇上,说辽东有粮,只是军将盘剥,从中牟利,才导致辽东米价居高不下。皇上起初不信,还曾派人前来打探。”

“骆千户为何不早说?”熊廷弼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皇上派的人在辽东转了一圈,又走了。自己这个辽东经略却一无所知,这不是笑话吗?对骆养性的感官也差了许多……

“说什么?”骆养性却不鸟熊廷弼,他故作惊讶的问道:“什么时候,厂卫办差,还要向熊大人请示一二?”

“你……”熊廷弼大怒,指着骆养性就要开骂,却被杨涟拦下,“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大家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应对吧。”

虽然一度和熊廷弼并肩作战,对熊廷弼豪迈的性格颇为赞赏。可日子长了,骆养性也渐渐发现,熊廷弼自持才高,根本就看不起人,更看不起武人,对自己这个锦衣卫出身的更是百般挑剔,生怕沾了自己,会惹了一身骚似地。骆养性世家出身,哪受得了这个,和熊廷弼的关系便淡了下来。

可骆养性毕竟不傻,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熊廷弼、袁应泰,就不想得罪杨涟了。见杨涟从中缓和,便粗声粗气的解释道:“……皇上派来的都是密探,我也是时候才知道的。”

杨涟点点头,缓缓说道:“如今,在辽东开设粮行。推行‘粮食配给制’的消息已经传开。我等如果上书阻止、或者推行不力,必定会遭受万人唾弃,身败名裂。也只有想办法推广了。”

“可朝廷就不怕辽东糜烂吗?”熊廷弼有点不死心。

“那正好斩你我人头示众。”杨涟冷冷说道。

熊廷弼一愣,却无法反驳,只好长叹一声,“……也只有如此了。”

见再无退路,熊廷弼也拿出了素日豪情,“这样吧,熊某负责调度军队,约束军将,并防御建虏偷袭;杨大人带领宪兵巡视各地,负责侦缉不法,各方策应;而骆千户,就负责打探各方情报,监视各地军将。如何?”

杨涟、骆养性微一思付,便点头应是。唯有袁应泰张口结舌,呆呆的问道,“……那我呢?”

“袁大人要唱主角,我们只是你的后盾。”熊廷弼微微一笑,给袁应泰戴上了高帽,“袁大人一边可以安排人手,四下登记名册。一边召集辽东大小粮商集会,让他们想方设法,为朝廷在辽东开设粮行,推行‘粮食配给制’出谋划策。”

袁应泰一愣,却随即明白过来,‘……对啊,皇上不是说,天下士民均可参与讨论嘛。我就召集辽东大小粮商讨论此事,让他们给皇帝打擂台去。’



第九十三章 釜底抽薪


class="width">不得不说,袁应泰还是颇有能力的。-====-在与熊廷弼等人商议过后,袁应泰便发出公告,召集辽东大小粮商到沈阳聚会。

在等待粮商到来的同时,袁应泰还派出心腹之人,四处打探,把各个粮商的底细盘查的一干二净。

目前,辽东最大的粮商有三家,铁岭李氏、通州李氏、以及佟氏。这三家掌控了辽东粮食买卖的六成以上,每年都要从关内运进大批粮食。因为家大业大,这三家卖起粮食来,还顾点颜面,盘剥不太严重。

至于剩下的其他三十多家粮行,就和这三家不一样了,这些粮行都是卫所的军将所开,为的是盘剥士卒,卖的自然是本地粮。大斗进、小斗出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

面对这种情景,袁应泰有点作难。

三家大粮商中,铁岭李氏是前任辽东总兵李成梁家族,李家曾一度把持辽东所有的挣钱买卖,如毛皮、木材、马匹等等。现在李成梁虽然死了,其子李如柏也自杀了,铁岭更是被建虏攻破,造成李家声势远不如从前,可百足之蛇死而不僵,这曾经的辽东第一豪门,也不是自己想动就动的。

通州李氏,袁应泰并不知道通州李氏的底细,可一个关内粮商,竟然能千里迢迢的把粮行开到辽东,而且是从李成梁时代延续下来,这里面的水该有多深?!

至于剩下的佟氏,佟氏是本地人,倒也好拿捏。可佟姓是辽东大姓,子弟为官、从军者甚重,这万一……

袁应泰思前想后,只得把目光转向那三十多家小粮商上,准备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反正,皇上图的是在辽东推行粮食供给制,也没想着把这些粮商怎么着。而三大粮商家大业大,顾忌也多,料他们也不敢和皇上拧着来。

主意打定,袁应泰就开始收集那三十多家小粮商的罪状,什么打架斗殴,什么打死婢女,什么盘剥乡里,各种各样的罪名都有。如果是官身,还有贪污公帑什么的在等着。反正有句古话,叫什么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袁大巡抚就和这些人对上了。

可就在袁应泰忙得不可开交,想赶在与粮商见面之前,拿到粮商足够的把柄的时候,那些粮商却出人意料的屈服了。在三大粮商的掌柜带领下,辽东近四十家粮商一起向袁应泰输诚,愿意无条件的配合官府,在辽东推行粮食配给制。

袁应泰有些纳闷,可一打听才知道,粮商输诚并非有诈,也不是这些粮商觉悟多高,而是不得已为之……

原来,在袁应泰收集粮商罪证的时候,那些粮商已经察觉不对,想要反抗,可又听见一个消息,让他们坐立不安。经略府发出公告,要选派精干人员分赴辽东各地,宣扬粮食配给制,使辽东军民共沐皇恩。

那些粮商背后的家族,都是辽东都司的官员,他们对下盘剥,凭借的是官府名义;而与上峰对抗,凭借的却是卫所世袭下了的军户。如今,经略府使出釜底抽薪之计,怎不让他们心慌?无奈之下,只有向袁应泰输诚,保住自身官位再说。

袁应泰高兴极了,连忙跑到经略府感谢熊廷弼援手之功。

“……袁大人有所不知,这布告不是我发的。”熊大人一脸苦笑,对袁巡抚的感激愧不敢当。

“啊?”袁应泰傻了,那上面可明明是经略府的大印啊?难道是说?袁应泰上下打量熊廷弼,难道辽东经略换人了不成?

见袁应泰不解,熊廷弼一阵苦笑,“袁大人就没有看看布告上的官印,有何不同之处?”

袁应泰一愣,连忙要来一份布告,仔细一看,才发现官印印鉴上明明白白写着大明辽东经略府政治署。

“政治署?”袁应泰一愣,才明白过来,参谋署、政治署、后勤署是经略府下属的三大机构,也各有印鉴。只是机构初设,外界并不熟悉其印鉴,便误以为是辽东经略关防。

明白自己以讹传讹,闹了乌龙后,袁应泰老脸一红,却又问道:“政治署有主官了?怎么没看到邸报啊?”

“没有,”熊廷弼摇了摇头,却道:“这枚政治署的官印,一直是李泽(书友祗风提供)掌管的,这布告也是他发出的。”

“李泽?”听到这个名字,袁应泰也是一愣,却不好置评,只好呵呵一笑,掩饰过去。

原来,李泽表字子渊,乃是丰城候李环幼子,深受李环宠爱。前些时,皇上下旨,诏令勋贵子弟到辽东军前效力时,李泽便自告奋勇,首先响应,从而受到皇上嘉奖,亲命为政治署幕僚。而政治署一直没有主官,这李泽便以皇上亲封名义而执掌官印。

见袁应泰不接自己的话头,熊廷弼便明白过来,对方这是不愿开罪一个简在帝心的勋贵子弟,便苦笑道:“这李泽,虽然做事莽撞点,却也颇有才干。本帅正想上疏为其请功,袁大人要不要附署一下。”

袁应泰一愣,却道:“……如今辽东大局已定,粮食配给制正当推行,我等不如联名上书,奏明此事始末,也好让皇上得知此事。如何?”

熊廷弼点头应诺。

※※※

“这个李泽,倒也有着几分聪明,竟然能想出这釜底抽薪之计来。”朱由校看了看辽东送来的奏章,点头称赞道。

“嗯,有功就要赏。”朱由校想了想,便提笔写到:“李泽献策有功,赏勋爵,进辽东经略府政治署主事。”又想了想,觉得李泽做事不顾上司体面,擅自行事,殊为不当,又写道:“令丰城候李环写信,告诫李泽,不得恣意妄为,与上司、同僚生隙结缘。”

书写完毕后,朱由校又看了看,便让小太监把批红给内阁送去,让内阁拟成旨意后下发。自己却靠在椅子上想心事。

根据这些天的鼓动,朝野已经达成共识,在辽东推行粮食供给制,更有甚者,如陕西等地的舆论,还要求在关内一省之地推行此制度。这让朱由校暗自自豪的同时,却又感到阵阵担忧。毕竟,这粮食供给制在大明还是个新事物,稍有不当,便会残民以逞。这让朱由校不得不慎重对待。

‘可是,’朱由校恼怒的想道,“这么多官员、这么多士人,竟然没有想出一个好的监督粮行的办法,能够让粮行能够按照自己所想的办下去。真是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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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官督商办


class="width">“官督商办?”方从哲和沈飗面面相觑,对皇上突然冒出的这个新词有点不解,

“对,就是官督商办?”朱由校爽快的回道:“朕信不过宫内人的品行,也信不过吏部提名的那批清官的操守,思前想后,朕觉得唯有官督商办,才能有效的保证朕的粮食配给制顺利实施,而不会成为害民之举。~~~~”

方从哲听的一阵苦笑,对皇上对大臣的评价感到尴尬。可转念一想,那样大的一笔财富,即便是自己,也难以抵制住诱惑……。这才悻悻作罢,不再追究皇帝诬蔑大臣之言。

而沈飗却早就谀声不断,“皇上所言甚是,这粮食配给制,关系甚大,是要慎重处置。”反正沈飗也明白,这粮行自己是怎么也沾不到边,也就不跟着皇上硬顶。

方从哲不满的看了沈飗一眼,认为沈飗行为不端,有谀君媚上之嫌。不过,方从哲此时却顾不得斥责沈飗,而是转向朱由校,问道:“不知这官督商办是何章程?还请陛下示下。”

“嗯,”朱由校稳重的点点头,“官督商办嘛,顾名思义便是让民间自己开办粮行。而官府只负责出面监督,使其不敢囤积居奇,哄抬物价。”

“这?”方从哲回头看了看沈飗,见沈飗也是满脸不解,便开口问道:“陛下,这么多的粮食,却交给那些商人掌管,是不是有点……”

自古以来,粮食便是战略物资,向来不允许民间大量屯集,明朝更是如此。为了削弱地方,做到强干弱枝,明政府更是花费大量人力、财力,通过运河把粮食集中在京师。

如今,朱由校却提出,让民间设粮行,向辽东军民供应,这不是把国家命脉交到商人手中吗?方从哲本能的感到不妥。

“方大人所虑甚是,”朱由校稍一沉思,便知晓了方从哲所担心之事,便解释道:“朕是这样想的……”

“设立辽东粮行,专司向辽东运粮,存贮、收购等业务,但是,他并不直接向辽东军民卖粮,而是把粮食卖给那些小粮行,由那些小粮行负责分销。”朱由校哈哈一笑,自鸣得意道:“那省的那些人,说朕砸了他们的饭碗,不给他们活路。”

方从哲和沈飗对视一眼,却不借声,而是静听皇上解释。

“至于这个辽东粮行,朕是这样想的,”见大臣不捧场,朱由校也觉的一阵尴尬,便干笑两声,接着说道:“辽东粮行面向全辽、全国招商,以辽东籍的优先,可成立一间股份制商行,但严禁个人或家族所占股份超过百分之十。在商行内部,须设立股东会,再由股东会推举出董事会和监事会。由董事会招聘雇工,负责运营;由监事会负责监督。每季度,粮行必须发布一次公告,公布粮行运营情况,来让股东放心,也便于朝廷监督。”

“君子坦荡荡,这到是个好主意。”方从哲点点头,表示认同。

“对于那些小粮行,朕是这么想的。”见方从哲认同,朱由校便乘胜追击,“首先是辽东统计厅统计出辽东军民数量,并发以凭证。该凭证以每月每人为单位,上书准许购买粮食数量,准许其在本地任何一家粮行凭票平价购粮。为便于使用,该凭证可分正付两联,上盖辽东统计司关防在其上,以证其真伪。购买粮食时,粮行可以将付联撕下,以作向辽东粮行抵账之用。”

“这个方子好,”沈飗喜道:“如此一来,可根据统计司颁发凭证数量,来征收口赋。”

朱由校闻言笑而不答,却又说道:“对于这些粮行的监督,朕是这样想的。可以该地有功名者、有爵位者,组成评议会,来对粮行进行监督。如有粮行擅自抬高粮价,则由评议会诉之官府,由官府决断。”

“可是,”方从哲还有些疑问,“能开办粮行者,均为当地头面人物。如果那些评议会成员与粮行东主相互勾结,狼狈为奸。又该如何?”

“如是百姓自行诉至官府,或由巡察御史发现后,移文至官府处置者,可停该地三年科考,现有功名者、有爵位者,均降一等以作效尤。”朱由校的话语十分严厉,“如此不顾桑梓福祉,不知圣人教化者,理应严惩。”

方从哲和沈飗一阵默然,却知道此言虽是正理,可一旦成为定例,必定众议斐然。

见两位重臣脸色有些为难,朱由校便微微一笑,“不过,有过当罚,有功就要赏。粮行收取百姓凭证后,可用此凭证在辽乐粮行处退回粮食差价。而辽东粮行则可用此凭证向官府请求,让朝廷给予补贴。”

“补贴?”方从哲和沈飗惊道。

“对,粮食补贴。”朱由校淡淡一笑,语气却十分坚定,“让每个子民都能吃的上平价粮,关系着国朝的长治久定,朝廷即使多花费一些钱,也是应当的。”

“陛下仁慈爱民,实乃臣等之福,大明之福。”方从哲、沈飗反应过来,连忙拜倒。

“两位爱卿言重了。”朱由校坦然接受了大臣朝拜,却又说道:“给粮行发放补贴,只是朝廷应有之义,但如此大的一个行业,朝廷却不能疏以管理。”稍一沉吟,朱由校便吩咐道:“粮行必须纳税,具体税率由内阁议定。令税务署加强征收,也好以此监控。”

方从哲、沈飗对视一眼,知道皇上是想借着这机会收商税。虽担心商户反弹,却不好出口劝阻,只得默认下来。

“如果十年内,在评议会的监督下,该地粮行不曾出事,就由礼部行文,增其生员名额一人。如果评议会监督不力,追成民乱,则宣布其地为不曾教化这地,将其生员名额减至一人,以示惩戒。”朱由校想了想,又宣布了一条制度,强化对评议会的控制。

“陛下,”方从哲急了连忙劝道,“这是不是太苛刻了?”

“方爱卿,”朱由校苦笑一声,无奈的说道:“如果评议会的议员勾结起来,不听官府号令,那怎么办?”

方从哲、沈飗一阵愕然,却无言以对……

※※※

天启元年十一月,朱由校颁布圣旨,分别在辽东、陕西两地推行粮食配给制。

彼时,户部筹银、粮等物资合计三十万两,内廷筹银十三万两,分别入股辽东、陕西两大粮行,方使两大粮行成功招商。



第九十五章 舆论忽变


class="width">“荒谬,无耻……”弘德殿内,朱由校大发雷霆,肆意的散发着自己的不满。在房间的角落里,曹化淳正带着几个随侍的小黄门,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在那里尽情表演。

朱由校肆意发泄了一通,觉得自己胸中的烦闷少了许多,这才站直了身子,冷冷的吩咐道:“去把魏忠贤给朕叫来。”不料,一转眼却看到曹化淳正躲在墙角瑟瑟发抖,不由得一阵反感,低声啐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

曹化淳对皇上的唾骂置若罔闻,却大声应道:“奴才这就去喊魏公公。”说吧,便一溜烟的出了弘德殿。

功夫不大,曹化淳便陪着王安和魏忠贤出现在弘德殿。原来,曹化淳还长了个心眼,派了个小黄门去找魏忠贤,自己却去把王安搬了过来。

见到王安,朱由校只觉脸上一阵赫然。扭头看了看大殿内的摆设,却发现那几个小黄门早已经手脚麻利的把大殿收拾干净,这才放下心来。从座位上微微欠身,对着王安说道:“大伴,怎么把你给惊动了。”说着,还不满的看了曹化淳一眼。

王安微微一笑,却帮着曹化淳掩饰道:“奴才正要来给陛下请安,却在路上遇到了曹化淳和魏忠贤,正好一起过来。”

朱由校便不再追究,而是一声长叹,对着王安说道:“大伴来得正好,也帮着朕端详端详。”说着,便从御案上翻出一本奏章递给王安。

王安接过一看,心中便是一阵恼怒,原来,这是一份弹劾皇上与民争利的奏疏,由户部给事中李攀所上。<<>>上面冠冕堂皇的写着,“……天子无私财,方能安心治理天下。而陛下如今贪图财货,欲学神宗显皇帝故事,派中官外出敛财,则天下祸乱不远矣。”

王安明白过来,这是有人看到内廷出资辽东、陕西两大粮行,怕今后会有样学样,敲山震虎来着。便笑道:“此乃鸟呱犬吠而已,陛下又何必为此事动气。”

朱由校闻言一阵苦笑,自登基以来,他便百般讨好外臣,甚至主动把内承运库交给户部处置,不就是想避免物议蜚然嘛。这下可好,只不过拿出了十三万两银子,投资了一下辽东、陕西两大粮行,便给自己惹来一身骚。

见皇上莫不出声,王安生怕皇上一时糊涂,下旨向外臣服软,便进言道:“……陛下如果不严词呵斥此人,使其明白君臣大义。必会有人得寸进尺,干涉御马监各处皇店、皇庄。”

朱由校板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可心中却明白王安所说极有可能。要知道,御马监不仅仅是宫中武职衙门,掌管着禁中兵马;更是宫中的总账房,掌管着各处皇庄、皇店,早已被宫外垂涎三尺。

一想到御马监财权会被外臣剥夺,朱由校便觉得一阵恐惧。内廷能和外朝相抗衡,一是司礼监的批红权,可早被自己给废除了。二是御马监的兵权和财权,这如果再被外朝剥夺去,且不说宫内会不会因此起乱子。但说自己赏赐大臣,便不得不看户部脸色……

想到这,朱由校主意打定,一定要给这些试图干涉宫中事务的外臣当头一击。才不让他们得意忘形,忘记自己的本分。

又想了想,朱由校便转向魏忠贤,问道:“这个叫李攀的户部给事中,是什么来历?他的背后,又是何人?”

“户部给事中李攀,”魏忠贤稍一沉吟,便回道:“如果奴才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李攀应当是前漕运总督李三才的长孙。”

“李三才?”朱由校和王安齐声惊道。

原来,这李三才是通州人,东林大佬。此人诡计多端不说,还善于收买人心。在万历年间,东林党力图推选李三才从地方直接入阁,闹得声势极大。只是因这李三才贪图财货,崇尚奢华,才被反对党抓住把柄,撵下台去。即便如此,李三才在士林中名望还是极高,南方进京的士人通过通州时,都要到他府上拜会。朱由校第一次增补阁员时,还有人提议他入阁。

“陛下,这李三才可不容轻视啊。”王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便急急忙忙的奏道:“这李三才虽为东林大佬,却非良善之人。此人极善于发动舆论,又常以乐善好施、仗义疏财面目出现,在士林声望极大。前些年,他被人弹劾之时,竟然有数千人营救……”

朱由校摆摆手,示意王安不要再说。其实,朱由校对李三才印象颇深,也曾查过他的履历,知道他便是以弹劾万历皇帝起家的,当初李三才的一封奏疏,把万历皇帝骂了狗血喷头,却给自己换来了刚正不阿的名声,并借此一路青云直上……

‘没想到,当初爷爷借着忙皇帝起家,骂了朕的皇爷爷。如今,孙子又想比葫芦画瓢,拿朕开刀。’朱由校心中一阵恼怒,对李三才家族更是不满。‘难道你们李家,就以为朕真的好欺负不成。’

不成,一定要反击,朱由校狠狠的想道。“魏忠贤,这李攀可曾有什么过失在厂卫手中?如果有,就把那些过失都等到报纸上去,让他们李家也尝尝千夫所指的滋味。”

“奴才遵旨。”魏忠贤大声应道,心中却想着,李攀李小子,就是你没有错处,咱家也要好好帮你寻找一下。你们这些清流,不常说,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心中想到得意之处,却对皇上开办报房的主意愈加佩服起来。

王安在一旁莫不出声,他虽然和东林交好,可毕竟是中官的老祖宗,岂能在这关键时刻站不稳立场。可又不好对皇上的这个阴狠手段表示赞许,只好装聋作哑、视作未见,任由魏忠贤在那里暗自算计。

曹化淳见自己又成了路人甲,被皇上、王安等人视作空气,心中一阵伤感,忙绞尽脑汁,想出了一条自以为的好主意,“陛下,魏公公宣扬李攀罪状,难免会惊动李三才。要不,奴才带人去通州查探一下,寻了李三才一个不妥,直接把他下狱,岂不省事?”

这番话听的朱由校、王安齐翻白眼,这李三才的错处,岂是你一个未出宫门的中官能轻易查办的?再说,堂堂一国天子,派亲信宫人去寻找臣子过失,岂不惹人嘲笑?

不料,曹化淳的这番话,却提醒了魏忠贤,他迟疑道:“如果是李三才的错处,奴才这里倒是有一件,只是还拿不准是不是和李三才有关……”



第九十六章 欲灭亡


class="width">弘德殿内,魏忠贤犹豫再三,终于开口讲道:“启奏陛下,通州粮商李大全,也是是在辽东开设粮行的那个通州李氏,可能是李三才的家奴……”

“什么?”朱由校大吼一声,吓得魏忠贤一哆嗦,却看到皇上站了起来,一脸惊讶的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魏忠贤不敢怠慢,连忙详细禀道:“辽东三大粮商之一的东主李大全,可能是李三才的家奴。”

朱由校稳了稳心神,从新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才缓缓说道:“可有人证物证?”

“有,但奴才还要进一步核实。”魏忠贤深知主子的秉性,知道一旦在主子面前撒谎,自己必定会生不如死。忙实事求是的说道:“……自马福透漏有不法之徒向建虏出售粮食军械之后,奴才便会同锦衣卫在辽东仔细盘查,发现辽东三大粮商中的佟氏、通州李氏两家,均有嫌疑。”说着,抬起头来,小心提醒道:“当时,奴才和骆大人已向陛下汇报过此事。”

“嗯,”朱由校略一回想,便记起此事,便点点头,问道:“当初,朕曾告诉你二人,要有真凭实据。如今,可有成果?”

“……佟氏远在辽东,东厂力有不逮。奴才便和骆大人议定,把查缉佟氏之事交给锦衣卫负责,而由奴才来负责通州李大全一案。”见皇上问起佟李两家,魏忠贤连忙解释道:“故此,佟氏之事,奴才并不知情,还请陛下明见。”

“那你就说说通州李氏吧。”朱由校明了魏忠贤的为难之处,万历皇帝在时,不但不上朝接见大臣,还极其不待见司礼监和东厂的太监。

从而造成司礼监多年空无一人,东厂大院生起荒草。泰昌皇帝即位后,到是任命了王安整顿东厂,可王安却是个好好先生,对东厂这种特务机构并不热衷,以至于魏忠贤接掌后,不得不从新组建东厂,而又碍于朱由校的命令,不得不和锦衣卫划清界限,从而造成人员紧缺、分支机构设置迟缓……

如今的东厂,也就只能在京畿一带布控。另外,就是抽点一些人手到某地打探一下某事,实际能力大为不足。同时,魏忠贤也不能像前辈那样,号令锦衣卫指挥使如同属下,两者成了平等竞争的关系,这也是朱由校相互制约的手段。

“是,”见皇上明白自己的苦衷,魏忠贤感激的看了皇上一眼,还有意的让皇上看到自己感激的面容后,才详细解释道:“……奴才担心佟李两家身后还有旁人,便和骆大人约定,要监视两家东主的动静,以揪出幕后之人。不料,”魏忠贤如同讲评书一样,使尽渲染烘托手法,把自己治下的东厂番子讲的个个都是智勇双全,在一番与敌人斗智斗勇后,才最终抓住敌人痛脚,发现了敌人的不轨之处。“那李大全,竟然在一天深夜去面见了李三才,随后,便把自己的独孙送去李家,给李攀做起了书童;还把自己的两个孙女,送给了李攀做妾。”

“奴才百思不得其解,便下令详查缘由,才发现李大全原是李三才书童,在李三才中进士后,便自立门户,在通州开起了粮行。”最后,魏忠贤揭开了谜底,为皇上释疑。

“原来如此,”听了魏忠贤这番解释,朱由校这才恍然大悟,“我说,这李攀怎么会突然跳了出来呢。原来,是朕挡了人家的财路。”

‘原来,自己竟然在不经意间,断了李家向建虏走私粮食的途径。真是天才啊。’朱由校得意的想道。作为辽东推行粮食配给制的配套措施,辽东粮行必须做到一切透明化,而且要做到垄断辽东粮食的进口与批发。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朱由校煞费苦心,抛出了股份制,设计了一个从皇宫大内、中央政府到辽东当局,从世袭军头到小商小贩的利益均沾的场面,把关系到辽东的各方势力都包括了进去。可无形之中,却把李三才家族向建虏走私的途径给堵死了。

起初,李三才并不像和皇帝对抗,就指示李大全向辽东巡抚袁应泰输诚,表示支持辽东施行粮食配给制。在李三才看来,只要还能向建虏走私,便能获得巨大利益,损失点蝇头小利无关重要。可后来才发现事情不对,一旦像皇上设计的那样进行下去,自己的粮车,根本就进不了辽东……

“可恶,没想到这李三才竟然是这般无耻之人。”对皇上的抱怨,王安深有同感,不由得出言指责起李三才来……

“大伴,还是消消气吧。”朱由校明白了李攀突然跳出来乱咬的原因,便变得心平气和起来。在他看来,自己断人财路,便是这李三才、李攀的仇人,这仇人骂架,还用得着留情吗?所以,自己根本用不着生气。

“陛下,怎么办?”人言君辱臣死,对于李三才、李攀爷孙俩的肆意妄为,王安还是余怒未消,他气冲冲的向皇上建议,“要不,老奴带人去抄了李家。”

“抄家?”朱由校一乐,好主意。连忙问魏忠贤,“现有的证据能钉死李大全向建虏走私粮食吗?”

“能。”魏忠贤一口咬定,可心中却十分奇怪,皇上怎么关注起一个小商人来?不是要找李三才的茬吗?

“能就好。”朱由校呵呵一笑,吩咐道:“令刘朝在京营抽调精兵五百,借巡视边关之名,离开京师。大伴,”朱由校扭脸对着王安,“就劳烦大伴辛苦一趟吧,大伴可带了三法司主官作为见证,和刘朝先后脚离开,到通州汇合,抓获李大全归案。”

“奴才遵旨,”王安大喜,连忙应诺道:“陛下放心,老奴一定要让黄克缵(刑部尚书)他们亲眼看到李大全的罪证。”

“看李大全的罪证干嘛?”朱由校微微一笑,提点道:“要让李大全招认才对。”

“是,是,老奴都糊涂了。”王安轻轻地给自己了一个嘴巴子,“老奴一定让他招出主使人来。”

“嗯,”朱由校点点头,又吩咐魏忠贤,“……你也跟着去,给大伴做好引导。”

“是,奴才遵旨。”魏忠贤连忙应允,却又问道:“陛下,如果李大全招出了李三才,那又该如何处置?”

朱由校闻言,眼色转厉,狠狠地咬牙道:“接着抄。”

“老奴(奴才)遵旨。”王安和魏忠贤对视一眼,忙齐声应道。

“还有,抄家时仔细点,别漏了东西,可也别让黄克赞他们抓住把柄。”朱由校却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叮嘱道:“朕可不想听那些言官吵闹……”



第九十七章 先疯狂


class="width">朱由校兴冲冲的打发王安、刘朝、魏忠贤去通州抄家,又派了锦衣卫盯住李攀,不让他伺机逃窜。~~~~而自己却保持着一身好心情,准备抓住李三才后,好好地羞辱一下李攀。要让李攀知道,皇帝不是好惹的,也好借机给那些自命清高的言官一记清脆耳光……

可朱由校万万没想到,在王安等人处罚的第二天,自己却先遭受了李攀的一顿攻击。

次日,朱由校满怀好心情的去上早朝,可刚听了几个大臣的奏章,便听到一个清朗儒雅的声音高呼道:“臣户科给事中李攀有本上奏……”

‘李攀’?不好。朱由校的脸顿时就白了又青,青了又白。他知道,这是李攀来攻击自己了,也不知道这个李攀邀了多少人助阵。

心中想着,朱由校便长了长身子,向下面看去,只见孤零零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满脸正气的站在那里,手中还拿着一个奏章。

‘难道还是个孤胆英雄不成?’朱由校有点纳闷,再一看人群,却又发现好多正跃跃试试的面孔,心中不由得一惊。

该死,朱由校此时此刻是无比的痛恨自己,为什么非要来上朝,难道就不知道有人在等自己吗?有心想提前退朝,避开李攀,可又丢不起面子……

犹豫再三,朱由校终于硬着头皮说道:“准。”

“臣户科给事中李攀,弹劾陛下不端事有三,还请陛下悬崖勒马,以免酿成大祸。”李攀早就和一帮子亲近的给事中、御史商议妥当,要在朝会上直抒君上之过,以正国朝正气。而作为此次进谏的发起人,李攀便当仁不让的担当了主攻的角色。

‘最坏,也不过是挨顿廷杖而已,’李攀一边满脸正气、慷慨激昂,一边龌龊的想道:‘但挨了廷杖后,自己刚正不阿的名声也就出去了……’

“不端事一,变乱纲常。陛下即位以来,不尊祖宗之法,擅自改动朝廷制度。使六部财权归于户部,此有违太祖皇帝分权之道;而强行拆分户部,更是史无前例、闻所未闻,以至于朝廷上下一片混乱,大量国帑不明不白消失。长此既往,必国将不国。”

“不端事二,擅改军制。国朝军制早已完备,陛下却妄自改动,以至于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更学武宗皇帝故事,设军校如豹房,专事嬉玩之用。给事中郭巩,本忠贞之人,因不肯媚君欺下,竟被陛下杀害。如此良善不分,忠奸难辨,陛下枉为人君。”

“不端事三,贪财无德。先帝(万历)贪财无度,故被天下有良知者唾弃。不料,陛下竟又大行其道。辽东、陕西军民何辜?竟遭陛下如此苛待。陛下欲为民争利,竟然禁止粮商售粮,莫非想害死这两地臣民不成……”

朱由校高坐在御座上,看着这李攀慷慨激昂,大有逼迫自己退位之意,却乐了,“这小子写文章骂人的水平,比起他爷爷李三才来可差得远啊。”

朱由校看过李三才弹劾攻讦万历皇帝的奏章,可谓是道尽天下颠倒黑白之事,可又不攻击过广,只死死咬住万历皇帝的私人品德做文章。哪像这李攀啊,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有了,可攻击面实在太大了……

“莫非,这个李攀就根本没想过收场不成?”朱由校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够了,”见李攀越说越过分,一旁的刘一燝再也看不下去了,出来呵斥道:“李攀,还不退下。”

起初,见李攀出来弹劾皇帝,刘一燝等辅政大臣并不在意。毕竟,明朝官员想升官就要养望,要养望就要敢于骂皇帝。只有骂了皇帝,挨了廷杖,才能迅速在士林走红。因此,一帮子人就在那里冷眼旁观,准备在皇上发怒时劝上两句,也好给自己挣点名望。

可是,听李攀那样漫无目标的肆意开火,说的话又如此过分,大有逼皇帝退位之嫌,刘一燝就坐不住了。刘一燝和李三才是好朋友,也称得上是通家之好,对李攀更是素来照顾。见李攀马上就要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他连忙出来呵斥,想帮着敷衍过去。

李攀却不领情,他出身富贵,又年纪轻轻的就中了进士,一向自视清高。见刘一燝出来呵斥自己,便心一横,脸一沉,大声叱问道:“阁老想阻塞言路不成?”

刘一燝一愣,平时这孩子可不这样啊?今天怎么变傻了?心中纳闷,便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半步。

见刘一燝退让,李攀更是不可一世,他偏着脸,乜了朱由校一眼,心想,“你不是断了小爷的财路吗?小爷就让你丢回脸。”

主意拿定,李攀便换上一副恭敬而又悲壮的表情,向前奏道:“还请陛下降旨,拨乱反正,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说罢,李攀便伏在地上,高呼道:“请陛下降旨。”一边喊,还一边留意身后的动静,可渐渐地,李攀的心冷了起来……

“该死,这些胆小鬼,怎么还不出来?”李攀在心中不停地狂喊着,“出来啊,你们这些胆小鬼……”

可是,李攀失望了。那些和他商议好,要一起直谏的大臣,见他不管不顾的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都吓坏了,又怎么会主动出来找不自在……

朱由校高高的坐在御座上,冷漠的看着李攀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见李攀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可仍没有一个人出来声援他,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

“刘爱卿,”朱由校点了刘一燝的名,“你来教教他吧,也好让他知道什么是治国。”

见皇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却把李攀的忤逆之举轻轻带过,刘一燝心中悄悄的松了口气,却迅速考虑起如何给李攀解脱罪名来。不管怎么说,老友李三才的这个长房长孙,不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活生生的毁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刘一燝却不敢怠慢,上前半步给朱由校行了个礼,便侧着身子给李攀讲解起来。

“陛下是圣明之君,得知朝廷用度困难,便把内承运库交予户部掌管,并授予户部专理财政之权。事实证明,户部专理财政之后,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实为良策。”刘一燝清冷的嗓音在朝会上空回荡,讲述着自己,乃至东林党对皇帝一些国策的评价。

“然,户部专理财政后,户部尚书权势过大,有违太祖皇帝设官之意,这才有了分拆户部之举。”

“至于设军校,建新军,此为整理军备,加强国防之必需。”

“在辽东推行粮食配给制,是为了保证边地稳定,而在陕西推行,则是为了赈灾,具为皇上加恩黎民之举。”刘一燝沉着脸,把李攀所弹劾之事一一批驳,为皇帝正名。“至于户部、内廷分别入股辽东、陕西粮行,是为了给民表率,保证粮行顺利招商……”

李攀跪伏在地上,听得是胆战心惊。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不跟爷爷商量,不向刘一燝等长辈请教,竟然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朱由校坐在高处,一一的端详着大臣脸色,却发现自己目光所及之处,那些原本跃跃试试的表情不见了。却都换上一副尴尬、害怕等矛盾交织的神情。

“他们这是怎么呢?”朱由校有点郁闷,再一细想,便猜了个**不离十,“估计是李攀这个公子哥大发厥词,把这些人吓住了。不过,”朱由校眼珠一转,“可以利用。”

“关于军校和新军,朕再说两句。”在刘一燝讲完后,朱由校皱皱眉头,觉得刘一燝对军事讲得不清,便接过刘一燝的话头,说道:“朕一直以为,要文官治军。兵部尚书一定要文官出任,这是个铁律。”

“哄”,朱由校一言方出,整个会场便乱了起来,急的纠察御史连忙高呼‘肃静’,‘肃静’。

朱由校却并不着急,等大臣们闹够了,静下来了,才徐徐讲道:“可是,传统的文官治军,往往会造成军队战力下降。这是为何呢?是因为忽视了对将领的培养,而军校,便是因此而产生。”

朱由校稍微讲解了两句,便转向李攀,吩咐道:“李攀,你可都听明白了?”

李攀本是富贵子弟,虽少年得意,却少了很多磨练,做事全凭年轻冲动。可如今,先是被同僚抛弃,孤零零的置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紧接着,又被刘一燝明确维护皇帝的态度所震慑,一根肠子早就悔青了。

可就在李攀后悔莫及的时候,却听见皇上问话,如不乘机讨饶,更待何时?

“罪臣明白了,”李攀抓住救命稻草,连忙泣道:“罪臣……”

“好了,明白就好。”见李攀还想乘机讨饶,朱由校连忙打住。

“诸位爱卿,李攀既然明白了,也知道错了。可他当初为什么要如此污蔑朕呢?”朱由校不再理会李攀,却大声对着大臣吩咐道:“朕百思不得其解啊。这样吧,诸卿帮朕好好想想,每个人写份奏章,京城内七品以上的都要写,要好好地帮朕思考一下,为朕解惑。退朝。”

朱由校起身边走,生怕有人拦下自己。边走,心中还边想,‘李攀,等大家都写好了,我再帮你扬扬名,全给你登报纸上去……’



第九十八章 问罪


class="width">李攀对皇帝的弹劾,在他向皇上低头那刻,便成了笑柄。可朱由校万万没有想到,他让大臣们议论李攀上疏弹劾的原因,却带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有七成以上的大臣认为,李攀虽言辞夸张,但本意是好的,请皇上本着治病救人的心态,饶过李攀这回。

朱由校出离愤怒了,这些大臣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颠倒黑白嘛。这些人怎么没有半点政治觉悟啊?心中郁闷之余,朱由校便把那些奏章一扔,派人去通州督促王安他们。

幸亏,李大全并没有威武不能屈的觉悟。

面对锦衣卫和东厂的赫赫威名,面对着铁证如山的罪证,李大全最终决定坦白从宽,出卖并指正了自己的主人。

王安喜出望外,这李大全可是当着刑部尚书黄克缵等人的面交代的。在这之前,魏忠贤可没有打李大全一下,只是告诉李大全,李三才的长孙李攀跟前,有个叫大壮的年轻人,模样不错,想把他要到宫里当差。却没想到,李大全一下子便软了下来。主动供述,自己是李三才的家奴,产业是李三才的产业……

“什么?李家被抄了?”刘一燝看着来报信的家人,觉得这消息是如此难以置信。

“小的不敢撒谎。”家人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回道。“是三法司和厂卫一起去抄的,带头的是王安王公公,罪名是私通建虏……”

刘一燝听了,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这个家人是他打发了去给李三才送信的。毕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李攀捅了那么大的一个篓子,自己要给李三才一个交代。而更重要的是,要想法营救李攀,别让李攀的政治生命就这样完了。

可家人回来后却说,李三才家被抄了。而且是被家奴首告,说是李三才不但出卖朝廷情报给建虏,还帮着建虏运粮食……

“不行,我要进宫见皇帝。

”刘一燝挣扎着站了起来,换上朝服就要往外走,“李三才何等人物,又怎么会私通建虏,这是栽赃陷害。再说,这查抄大臣府邸,怎能没有内阁附署。我要去要个交代……”

弘德殿内,朱由校坐在那里,冷冷的看着刘一燝。

良久,朱由校才出言问道:“刘阁老可知道,李三才的家产有四百七十万两之多……”

“陛下,李大人有钱是他的,”听到李三才的家产竟然有四百七十万两,刘一燝明显的愣了一下,却迅速反应过来,反驳道:“陛下怎能以臣子有钱,来断人生死呢?”

“胡搅蛮缠。”朱由校气的脸的青了,刘一燝,你有种,敢这样讽刺我。

“陛下,”刘一燝不依不饶,“处置大臣,为何不与阁臣商议?”

朱由校沉下脸,“……朕只是派王安他们去抄李大全的家,可谁知道李大全竟然供述,他是李三才的家奴,一切行为都是李三才指示。”

“一个将死之人,他的话岂能轻信?”刘一燝还是不死心。

“李攀的两个小妾,还有他的书童,都是李大元的孙子孙女。”朱由校冷冷的说道。

“这个,”刘一燝傻眼了,等了半天,才勉强说道:“也许是李大元想……”

见刘一燝还是纠缠不清,朱由校有点恼了。“朕听说,刘大人和李三才那个奸贼关系颇好?”

刘一燝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才道:“既然陛下信不过老臣,那老臣请求致仕。”

朱由校眉头微皱,心想,不就是抄了李三才的家吗?还用得着这样纠缠?口中却道:“……刘大人是国家重臣,当以国事为重。”

听到皇上出言挽留自己,刘一燝就是一喜,“这么说,陛下答应放了李三才了?”

“不行,”朱由校耐着性子解释道:“李三才私通建虏,并向建虏走私粮食,可谓是铁证如山……”

“陛下,”刘一燝有点恼了,他觉得皇上实在是执迷不悟,便厉声问道:“陛下追究李三才,难道不是为了李攀吗?”

“够了,”听得刘一燝这么一说,朱由校彻底恼了,“刘一燝,你把朕当什么人了?好了,你告退吧。”朱由校拂袖而去。

刘一燝无奈,只好告退离去。可一回到家,刘一燝便闭门不出,拒不履行公务,和皇帝搞起了对抗。

朱由校看在眼里,对刘一燝更是心中厌恶。便下令三法司速速审定李三才罪行,并公布罪行天下。

天启元年十二月初一,朱由校颁布圣旨,向天下臣民公布了前漕运总督李三才的三大罪状。其一,违背朝廷禁令,向蒙古、建虏出售大量粮食。其二,泄露国家情报,在萨尔浒之战前,给建虏提供大量的朝廷情报,并帮助建虏策划,最终造成萨尔浒之败。其三,在辽东哄抬物价,制造混乱,为建虏张目。

最终,还公布了查抄李三才家所获取财物数量,四百七十万。

消息一旦传出,朝野一片惊诧之声,随后便是骂声不断……

《真理报》刊登社论,称李三才已经丧失了基本的良知,枉读了圣贤书,是士林之耻辱。并号召天下士子,‘同击之’。

《京华日报》因面向的多为市井之民,社论就比较干脆。不但直接骂李三才‘连婊子都不如’,还把李三才弹劾万历皇帝,其孙李攀弹劾当今联系起来,称李三才‘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恬不知耻’。

受两大报刊影响,朝廷官员纷纷上书,弹劾李三才家族的种种不法之举,称李三才在漕运总督任上,贪污受贿,无恶不作……

面对此情景,刘一燝再次上疏,要求致仕。朱由校却留中不发,并派人警告刘一燝,一旦私自离开京师,必定严惩不贷。刘一燝无法,只好在京师滞留下来。

朱由校却好像要让刘一燝看着李三才死,短短的几天后,朱由校便颁下圣旨,“李三才族诛,其女眷充军,其家财充户部”。

此后,朱由校又接连下旨,命辽东查抄大商人佟登,用‘私通建虏,走私粮食’的罪名,将辽东佟氏这一百年大族连根拔起。接着,又用同样罪名,查抄山西商人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永发等八人(清八大皇商),累计查抄白银近千万两。

一时间,九边商人人人自危。

PS:小资料,明朝时,女真首领向明政府称臣,都是以‘佟’‘董’为姓氏,这两个姓都是音译。如明朝一些史料便记载努尔哈赤为‘佟努尔哈赤’。

在起兵过程中,努尔哈赤得到了岳父佟登家族的有力支持。努尔哈赤从16岁时被赶出家门,后被佟登的父亲收养,他不但对努尔哈赤进行培养,还把自己的孙女佟春秀(哈哈那扎青)许配给他。佟氏家族是名门望族,有着雄厚的经济实力,还有许多人在明朝为官,努尔哈赤起兵反明,其岳父佟登拿出自家当铺中十三副铠甲和巨额钱款进行支持,而当时明军中的佟氏族人有许多人投靠努尔哈赤,这些人在努尔哈赤的策反工作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努尔哈赤首次起兵,攻打抚顺时,帮着骗开抚顺城门的就是佟氏族人佟养性。

满清时期,佟氏被称为从龙第一家。



第九十九章 通州商人


class="width">买一个一等子爵要花多少钱?朱由校曾经的算过,要一百五十六万二千五百两。-====-即便是在天启元年购买,打了八折,也要一百二十五万两白银,合计七万八千多斤。

而买一个二等子爵是多少?原价三十一万二千五百两,打八折是二十五万两。而按照爵位制度,购买来的爵位是要逐代递减的。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花钱买了一个一等子爵,当他传给儿子的时候,就要减一等,变成二等子爵。这个人就会发现,至少一百万两白银,不翼而飞了。

正是有这个限制,那些勋贵们才容忍了皇帝的胡闹,同意了皇帝的新爵位制度。可如今,这些勋贵们都傻眼了,还真有财大气粗的买了一等子爵,而且还是一买仨……

朱由校也傻眼了,大明朝的年度收入为四百多万两,当然,这里面不包括实物和劳役。朱由校今年费劲心思,卖爵位卖了五百多万两。又连抄数家大财主,抄了白银一千五百多万两。也就是说,朱由校折腾了一年后,国库的白银总收入是二千四百万两,是平常年景的六倍,朝廷上下已经非常满足了。

可冷不丁的,跑来仨老头,在户部那里一站,嘴皮子一翻,‘买个一等子爵爵位’。就像去菜市场买大白菜一样,片刻之后,大明朝多了三个一等子爵。

户部整个轰动了,争先恐后的来看财神爷。这倒不是他们没见过这一百多万两银子,而是他们没见过这么阔绰的主,而且还是一见仨。

三个一百二十五万两啊,就用三十余辆银车拉着,在户部门口等着。负责出售爵位的官员哪敢怠慢,连忙打发人去喊方从哲方大人,请他过来主持。

不得不说,首辅大人就是修养高。方从哲来了之后,只是淡淡的吩咐道:“既然来了,那就点了银子,帮人家办了。”

“是。”主事官员连忙应诺,然后去清点银子。

可一转脸,主事却发现方从哲正满脸堆笑的冲着三位财神爷迎了过去,“三位爵爷,这些小事就让小儿辈去做,我们还是先进屋休息一下吧。”

“也好,”三位财神爷中稍高的那位点点头,“就烦劳首辅大人了。”

四人在花厅就坐,方从哲又问道:“尚未请教三位尊姓台甫,还请赐教。”

“不敢,”稍高那位连忙做介绍道:“草民姓曹名一凡,”说着,用手一指比较瘦小的那个,“这位姓马名大彪。”

李大彪连忙欠身示意。

曹一凡又一指最后最高那位,“这位是方晓宇。”

方晓宇也连忙欠身示意。

介绍完后,曹一凡又道:“我三人都是通州人士,因世代经商,故结为好友。如今,听得陛下开纳捐,便相约来捐个爵位。”

‘通州商人’?方从哲顿时明白过来,知道这三位是害怕受到李三才连累,又听了一些不该听的传言,想来破财免灾的……

心中想着,方从哲却笑道:“陛下开纳捐,是为了补充国库,好赈济灾民,巩固边防。三位爵爷能体会陛下深意,真是难得啊。”说着,便站起身来,“如此好事,怎能不奏明陛下呢?三位稍等,待我面见陛下后,再来详谈。”

曹一凡三人对视一眼,知道方从哲已经明白自己的来意,这是要去向皇帝请示。“草民敬听大人吩咐。”

弘德殿内

“……这曹、马、方三家,都是通州有名的商人,家资丰厚。因这三家世代交好,同气连枝不说,还做事公道,一直便是通州商人之首。”方从哲详细给皇帝解释曹一凡三人的来历,试图引起皇帝重视。

“不是说,李三才是通州商人之首吗?”朱由校满脸的诧异,“怎么又冒出了曹马方三家来。”

“陛下,”方从哲一阵尴尬,笑道:“这曹马方三家是世家,根深叶茂。可也挡不住李三才才干出众啊。毕竟,李三才是一度士林领袖。”

“哦,原来如此。”朱由校明白过来,原来那李三才是官僚资本,这曹马方是民族资本。当民族资本遇见官僚资本,也只有俯首退让了。

这点想明白了,可朱由校对另外一点却还是不明白,“……这通州商人的势力很大吗?”他小声的问道。

“陛下,”方从哲正色道:“据老臣之见,北地商人能上得了台面的那些,可分两拨,一为通州商人,一为山西商人。”

“通州是运河码头,南来北往的人流货物都要经此而过,实乃天下财富汇集之地。其地商贾,可谓邀天之幸,靠运河而发家。”

“而山西则不同,山西本身地少人多,又靠近边地,多受鞑子袭扰。其地商贾,多以供应军需发家。”

“开中法?”朱由校突然问道。

“对,”方从哲一愣,连忙应道:“山西商人就是靠着开中法发的家。”

“那以爱卿之见,这曹一凡三人是因何而来?”朱由校低着头,考虑了半晌,才抬头问道。

“怕是被吓坏了。”方从哲苦笑道。“不过,这三人的手笔也真不小,一出手就是三个一等子爵……”

“他们就不怕钱财漏了白?”朱由校对刘一燝还是满腹怨言,对刘一燝说自己贪图李三才家产耿耿于怀。

方从哲却不知道皇上心思,而是苦笑道:“人家不是正在花钱消灾嘛。要不,”方从哲试探道:“老臣再提点他们几句,让他们给子孙捐个?”

“你,”朱由校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却笑道:“别,朝廷要有朝廷的风度,可不能吃相难看。”又想了想,朱由校问道,“现在户部有多少银子?”

“如果加上这三百七十五万两,”方从哲稍一沉吟,便奏道:“户部账面上还有两千二百万另九千八百四十三两。”

“嗯,不少了。”朱由校笑道:“那明年纳捐就不再打八折了。但辽东除外,可以打八折,不过只收粮食。”

“臣遵旨。”方从哲应允下来。

“至于通州商人那里,”朱由校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见了,免得被大臣们指责。于是吩咐道:“让他们奉公守法,诚实经营,不要没事瞎想。阁老就帮我安慰一下吧。”

方从哲连忙应了,见皇上不再多说,连忙知机告退。

户部花厅内

得到方从哲的传话,曹一凡三人终于放下心来。朝着皇宫方向跪下磕了头,谢了恩,才向方从哲道别离去……

曹一凡三人的行为,好似黑暗中的一道火炬,给处于担惊受怕中的通州、山西商人指出了一道明晃晃的金光大道。为了不让皇上惦记自己的钱袋,他们纷纷跑到户部购买爵位。而为了花钱免灾,他们更是拣着贵的买,以示对皇帝的谦恭之心。

一时间,市面上银根紧缺,各大商行纷纷抛售商品,以回收资金……



第一百章 新任内阁


class="width">“你是说?刘一燝一直在散发谣言,说朕贪图李三才家业,才抄了李家。

”朱由校睁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骆思恭和魏忠贤,手中还拿着两人写的报告。

“是,微臣(奴才)不敢隐瞒。”骆思恭和魏忠贤对视一眼,均对对方的出现表示不满。

冷眼看着两个情报机构的头目争心斗角,朱由校微微一笑,却并不阻拦。毕竟,这是他有意从容的结果。只有锦衣卫和东厂能相互对抗,自己的情报来源才不致于被阻隔。

朱由校端起茶杯,轻轻地缀了口茶,却嘲弄的笑道:“……怪不得呢,这些天买爵位的人特别多,原来都是刘阁老辛苦的结果。”

“陛下,”魏忠贤尖着嗓子喊道,“这刘一燝着实可恶,要不要……”说着,魏忠贤举起手臂,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示意把刘一燝干掉。

朱由校‘噗’的一声,茶水便喷了出来,“魏忠贤,你以为朕是什么人啊?”

魏忠贤脸一红,也觉得自己做的太过,便嘿嘿地傻笑起来,“陛下,奴才不过是想查一查刘一燝的底子……”

“陛下,”骆思恭轻蔑的看了魏忠贤一眼,如今的锦衣卫并不受东厂节制,骆思恭自然看不上魏忠贤的粗鲁无文、装憨卖傻。他向前半步,奏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刘一燝家财颇丰,一向以清廉示人。他的把柄,还真的不好找。不过,”说着,骆思恭却自豪的笑了笑,“我锦衣卫对他早已建有档案,曾查知他教子不严,纵容其三子在家乡胡作非为……”

朱由校听得直翻白眼,心想,我处置一个大臣还用的着你们出力吗?分分秒的事情而已。

不过,对这两个情报头子敢于为自己分忧,朱由校颇感欣慰……

“好了,你二人下去吧。”朱由校勉励了两人几句,便打发他们下去,“刘一燝一事,朕自有主张,尔等不可恣意妄为。”

“微臣(奴才)遵旨。”骆思恭和魏忠贤同声应允。

骆思恭和魏忠贤刚刚离去,便有宫人来报,叶向高求见。朱由校不由得就是一愣,‘他来干什么’?口中却应道:“传。”

叶向高是十月里来到京师的。

在叶向高进京城的那天,朱由校派出了满朝文武,接待叶向高,给予他极高的礼遇。这让东林党人欢呼雀跃,纷纷去向叶向高道贺。可在授予官职上,朱由校却还是维持原意,只给了一个乾清宫资政的闲职。每日里,只需陪皇帝说会话,便无事可做。

这让叶向高十分不满,认为皇帝是在戏弄自己。对写信劝自己进京的刘一燝,也是颇为不满。有小道消息称,两人曾发生口角。朱由校虽未肯定,但也发现两人从不同时出现……

“叶老,今天怎么有空到宫里来坐坐啊?”叶向高尚未走近,朱由校就迎了上去。不管怎么着,朱由校给叶向高安排职位时,是说要拜人家为师的,这礼数是不能缺的。

看到皇帝一如既往的礼遇,叶向高有苦难言。说自己是给皇帝做老师的吧,可皇帝从不让自己讲课。说自己是给皇帝做参谋的吧,皇上又偏偏主见极大。自己就这样无职无权的挂在半空,实在难受。

“陛下,”不管怎么说,叶向高今天是受人委托而来,总要帮人把事情说完。“……刘一燝毕竟是朝廷重臣,又曾受先帝遗诏,辅弼陛下。还请陛下给他点礼遇,让他回内阁理事吧。”

“刘一燝?”朱由校不由得一愣,你两个不是不合吗?怎么……。再一想,朱由校便明白过来,刘一燝是东林党,叶向高也是东林党,人家这是党同来了。

“叶老这次进宫,刘大人知道吗?”朱由校沉吟了一下,却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干的问题。

“这个,”叶向高只觉得老脸通红,十分尴尬。他迟疑道:“刘大人并不知道,老臣只是担心国事,才来见驾。”

“原来如此,”朱由校哪肯相信,却不再追究,而是向叶向高倒苦水道:“叶老有所不知,朕一心为国,才让王安他们去擒拿李大全这个无良商人。可哪成想,竟然顺藤摸瓜,抓到了李三才。叶老你说,这李三才不该杀吗?”

“该杀。”叶向高心中一阵苦笑,皇上,你这是骗谁呢?王安是何等人物,怎能亲自出马去抓个小商人?还不是抓住了李三才把柄,想致李三才于死地?……口中却道:“李三才祸国殃民,自甘堕落,着实该杀。”

“可刘大人不理解啊。”朱由校直摇头,“他认为朕是个贪财小人。叶老你说说,这君臣之间没了最基本的信任,还能在一起吗?”

“这,”叶向高一想,这也是啊,刘一燝在外面到处宣扬,说李三才无罪,是因家财惹祸。这不是打皇上脸吗?再说了,自己是答应韩爌前来帮刘一燝求情,可自己没答应一定要劝皇帝回心转意啊。就这样得了,我还是回去吧。

主意打定,叶向高便站起身来,“老臣一时糊涂,竟然没想到此事,实在罪过。不过,”叶向高向皇帝提醒道:“陛下既然有心罢免刘一燝,还是让他早日回去吧。莫要留恋京师,反而不美。”

朱由校一愣,这老头子,怎么说变就变啊?口中却道:“叶老所言甚是。”

次日,朱由校颁下旨意,令刘一燝致仕。又以阁臣和六部尚书变动达到两人为由,下令方从哲等内阁阁臣总辞职,却保留了六部尚书不变。

一时间,舆论哗然。大臣们纷纷上书,请求皇帝三思而后行,不要破坏目前政局。

可朱由校却以有言在先,阁臣连坐,变动两人以上者需要总辞职来搪塞大臣。随后,朱由校又快刀斩乱麻,公布了新的内阁名单。

方从哲,少保、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内阁首辅,主管钱粮财政。

孙如游,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主管礼仪教化。

沈飗,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主管刑律。

解经邦,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主管工程。

徐光启,农业署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主管农业。

前内阁阁臣刘一燝、韩爌、史继偕、朱国祚、何宗彦均授乾清宫资政一职,令其留在京中,以备咨询。

新的内阁名单公布后,朝野上下一阵死寂,明眼人一眼可以看出,这东林党,已经完全被完全摒除在决策层外。而方从哲,则成了最大的赢家……



第101章 新的开始


class="width">“明天,就是正月二十了。-====-”在摇晃不止的烛光下,朱由校幽幽的说道。可在他的脸上,却带着一股跃跃试试。

正月二十,是大小衙门开衙办公的日子。在这一天,官员们将会结束长达一个月的年假,正式开始进入工作状态。就连皇帝,也要开始处理公务,批改奏章。

不过,按照惯例,这新年后上班的第一天,各衙门的工作都不会太忙。一般只是去衙门应个卯,就可以回家。当然,如果皇帝愿意,也可以想去年一样,召开朝会,让大臣们忙个鸡飞狗跳。

“对,就这样办。”想道让大臣们鸡飞狗跳,朱由校心中就是一动。他随手叫过一个小黄门,吩咐道:“明天一早,你去内阁和都察院传旨,让内阁和都察院联合派出督导组,去各衙门巡视,一旦发现有敷衍懈怠、不理公务者,严惩不贷。”

“奴才遵旨。”那个小黄门应允下来。可心中却是一阵嘀咕,这个皇帝也太刻薄了吧。去年就派人去各衙门察看,还开了一次朝会,闹个了鸡飞狗跳,今年怎么又来……

朱由校并不知道小黄门对自己的诽谤,可也能猜想到大臣得到此消息后的心情。毕竟,前世作为一个公务员的朱由校,这种节后突击检查,也不是遭遇了一两次。据称,这种突击检查,可以有效地帮助公务人员进入到工作状态……

然而,朱由校却不是因为这个进行突击检查,他的目的是为了打乱大臣们的计划,给自己留一个缓冲。毕竟,他年前做的那件事,太不地道了。

天启元年十二月十九,也就是各衙门准备封印过年的时候,朱由校一道诏书,解散了前任内阁,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新组建了一个五人内阁。

这件事,在朝野上下造成了极大反响,一些利益受损、或者是自认秉正的大臣纷纷上书,劝谏皇帝。可朱由校呢?接着各衙门封印之际,来了个置若罔闻。通政使姚思仁也非常配合,早早的就放了通政司的假,给大臣们一个闭门羹。

如今,长达一个月的年假过去了,一些大臣也接受了内阁更换的事实,和新任阁臣拉上了关系。可是,朱由校心中明白,还有一些大臣或为了邀名,或为了胸中大义,或为了利益受损,正鼓着劲,要在新年后,给皇帝一点颜色瞧瞧……

“想给朕找茬?那朕就先给你们点不自在。

”朱由校主意打定,在正月的最后几天,自己坚决不上朝,只让内阁会同都察院,不停的派人下去检查,不光检查六部衙门,其他的大小衙门,只要是沾着官字的,能有资格向自己上疏的,都要检查。一是为了打乱对方脚步,二是为了帮新内阁立威,给新任的阁臣造势。

次日,方从哲刚到内阁当值,便收到了皇帝的旨意,说自己身体欠安,在正月的这几天免朝。而让内阁和都察院一起派人,到各衙门督促检查云云。

方从哲心领神会,知道这是皇帝给自己、给新任内阁的一次立威机会。稍一沉吟,方从哲便把新任阁臣孙如游和徐光启叫了过来。

“……年节刚过,各衙门均有一些惫懒之徒,仍不安于位,需要敲打一二。”方从哲如是说。

孙如游和徐光启心领神会,知道自己是皇帝直接钦点下进入内阁的,没有经过大臣廷推这一关,让人有些讳病。而这次督查各衙门,就是皇帝给自己的立威施恩机会,连忙谢过方从哲,应允下此事。

方从哲坦然接受了两人的感谢。却站起身来,准备进宫。毕竟,新年肇始,这内阁如何运作,还需要和皇帝通个气,这才是大臣所为。

果不出方从哲所料,见到他早早的便来求见,皇帝表现的非常高兴。

朱由校乐呵呵的问道:“……方爱卿此次前来,可有要事?”

“俗话说的好,一年之计在于春。”见皇帝高兴,方从哲连忙向皇帝灌输自己的执政理念。“这新年肇始,正是做好一年规划之时。臣想借着如今国库充足,鼓励开荒、兴修水利、整饬道路,还请陛下恩准。”

“哦?”朱由校眼前一亮,连忙问道:“方爱卿可有计划?”

朱由校心情大好,自己为什么要解散前任内阁?还不是前任内阁不干正事,光知道和自己较劲嘛。别的不说,单说那些人的嘴脸。刘一燝,为了一个小小的李三才,竟然敢给自己甩脸子,还造谣生事;王之寀,入阁多日,却不发一策,只知道空言大论;史继偕,这个泉州佬,自己家便是海商,却力阻朝廷海上运粮;朱国祚为官方正,也是个干吏,可总是疏远着皇帝;至于韩爌和何宗彦,到是两个难得的人才,可韩爌却是东林党,何宗彦也和东林拉扯不清。朱由校不肯内阁再起波折,只有忍痛割爱,把这两人任命为乾清宫资政。

总的来说,在过去的一年里,朱由校已经受够了内阁的混乱无力,才下定决心,从新组阁。而从新组建内阁后,朱由校还一反常态,给新任阁臣划分工作范围,以免再纠缠不清,影响工作。

“启奏陛下,”方从哲却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他发现皇帝语气松动,连忙向皇帝奏道:“这些年来,北地大旱,一因天灾,二也因**。自嘉靖以来,朝廷国用不足,各地水利便停滞下来,才造成了旱情年年有,涝灾常常起……”

“爱卿所言,倒也在理。”朱由校嘉许的看了方从哲一眼,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灾后救济,那抵得上事前防治。说吧,想修那条河?建什么水利?”

“陛下明鉴,”方从哲大喜,这遇上个圣明的君主真是有福啊,连忙向皇帝请求道:“黄河,还有海河。”接着又解释道:“黄河素来是朝廷大患,又关系着漕运安危,当为重中之重。而海河即为大沽河,其虽在大沽口入海,但水系繁杂,自山海关到黄河口,均为海河支流流经区域。整修海河,可避免直隶再受旱情困扰,实为国家大利……”

“修水利乃百年大计,朕准了。”朱由校却不耐烦听那些琐碎数字,便打断了方从哲的话,问道:“爱卿所说的这些,可有工作预案?需要花多少银子?”

“有,”方从哲连忙应道,“黄河和海河,一直是朝廷心病。虽然朝廷无钱修缮,但工部却一直派人勘察,绘制河图,并准备了多种方案,以备朝廷选用。至于耗费,还需要内阁和工部议定。”

“嗯,工部倒是用心了,竟然还有这点先见之明。”对工部拥有水利修缮预案,朱由校感到颇为意外。再一细想,却明白过来,这忧国忧民之人历朝历代都有,见到海河祸害百姓,就会想出办法来修一修,可朝廷却不一定有钱,只好先搁置下来,留待时机成熟之时。

“陛下所言甚是,”方从哲微微颔首,却又奏道:“此外,北地道路也多年失修,亟需修整……”

“好了,”朱由校直摇头,这样口口白说,又没有地图,又没有计划书,自己怎么能听得明白?再说了,看方从哲这架势,是想把户部那二千多万两都花了啊。这怎么能行?

朱由校稍微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这样吧,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爱卿可以和阁部大臣商议后,拿出一份计划来。让朕批准后施行,如何?”

“陛下所说的是。”方从哲点头应诺,可脸上却带着一丝不甘。说实话,现在户部存了二千六七百万两银子,这可是国朝未有之事,如不借机做点实事,自己怎能心甘。

朱由校敏感的发现了方从哲脸上的一丝不甘,稍一沉吟,便问道:“爱卿可还有话说?”

方从哲一愣,却不知是从何来了勇气,向皇帝似真似假的抱怨道:“……陛下,这宗藩可是穷了好久了啊。”

“宗藩?”朱由校有点懵了,这管宗藩什么事?

方从哲见皇帝尚未明白过来,连忙提点道:“这户部收了一大笔钱,怕是已经传到宗藩耳朵里了。”

“啊?”朱由校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觉得好笑,这方从哲,是怕朕乱花钱吧。他斟酌了一下,说道:“这朝廷有了钱,就要花。这样吧,内阁可以拿出来一个计划,分五年期和一年期,看看都有哪些支出,又要修那些工程,休了这些工程,可以给朝廷带来多少税收。都要考虑清楚,详细列明了。”

“臣遵旨。”没有得到皇帝的正面答复,方从哲有点失望。可老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便是识时务,不到紧要关头,他是不会和皇帝硬顶的。

“陛下,”方从哲仔细回想了一下皇帝的吩咐,却有点奇怪,连忙问道:“这计划,怎么要做一年和五年两个啊?”

“难道爱卿只想做一年首辅不成?”朱由校白了他一眼,解释道:“方爱卿提的那些计划,哪一个不是要干上几年?不事先安排妥当,到时候没钱了怎么办?”

方从哲听的一阵苦笑,暗骂自己猪脑子,问了个白痴问题。却又听见皇上继续说道,“……朕觉得,爱卿这个工作计划,要和财政署制定的年度预算结合起来。详加考虑,周密部署,来作为内阁施政的依据。”

“陛下,”方从哲一惊,连忙奏道:“内阁只是一个议事机构。当不得‘施政’二字。”

“是吗?”朱由校似笑非笑的看了方从哲一眼,“那朕可太失望了……”



第102章 预算 宗亲


class="width">看到朱由校似笑非笑的眼神,方从哲心中便是猛地一紧,连忙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才含糊道:“陛下厚爱,微臣深铭于心,自不敢有半点违背陛下之意。~~~~”

朱由校却不管那么多,他直截了当的说道:“国家大事,首在理财。方爱卿身为内阁首辅,当时刻以国家财政为重,不可有丝毫懈怠。”

“微臣谨听陛下教诲。”方从哲连忙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应允道。

“你也不要担心朕会胡乱花钱,更不要担心那些宗室难缠。”朱由校进一步给方从哲撑腰。“除了军国大事,只要是财政预算上没有列出的支出,朕不会,也绝不容许有人私自开支。”

“陛下圣明。”方从哲喜出望外,什么是明君?这就是明君。他连忙投陛下所好,“臣回去后,就和同僚商议如何制定财政预算和工作计划。”

“嗯,”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这样才对,只有严格执行财政预算,才能有效地保证国家财政不致于崩溃。这样吧,”朱由校低头想了想,又道:“制定财政预算时,一定要慎重,可以留出一定余量。此外,还要让审计署加强对预算执行情况的监督,避免那些官吏铺张浪费,挥霍国帑。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财政预算的权威性。”

“陛下说的是,”方从哲应诺了一声,却又道:“对于这预算,臣是这样想的……”

财政预算分两个部分,一为常规部分,其中包含了官员的年俸、军队的饷银,还有各衙门、各军队以及皇宫的日常开支。这些是朝廷日常必须耗费的部分,也是朝廷财政必须保障的部分。

二为项目开支。先核算出财政收入,再减去常规部分,剩下的这些盈余可以酌情安排工程。

而开工的工程必须事先做好预算,订好计划。

“收入部分呢?”朱由校听了方从哲的解释,却发现少了很重要的一个部分,那就是财政收入的预计,连忙问道:“朝廷的收入是怎么计算的。”

“启奏陛下,”方从哲连忙解释道:“财政收入也包括两部分,一为常规收入,包括田赋什么的,每年额度变化不大,是朝廷财政的主要来源;另一个为特别收入,包括纳捐、抄没等进项,数量变化很大。”

“臣的意思是量入而出,”方从哲抬起头,看了看皇帝脸色,又接着解释道:“根据上一年财政收入,确定本年度的财政支出。如果遇到战事,或者灾年,方能大开纳捐大门,以补充国用不足。至于平时,这纳捐还是不要轻易进行了。”

朱由校点点头,去年年末那突如其来的一阵纳捐狂潮,已经让勋贵和一些文臣颇有微词了。自己还是不要再去刺激他们了,而且,爵位之所以能卖上价钱,还不是物以稀为贵。

“方爱卿所言甚是,”朱由校应允道,“除了辽东一地,仍可以粮食八折纳捐外,其他地区,终止打折纳捐。”

“微臣遵旨。”方从哲闻言一喜,连忙应道。

“方爱卿所说的财政预算编制方法,甚为可行。爱卿可以照此编制。”朱由校想了想,发现方从哲所说的编制预算方法已经非常完备,便应允下来。

“臣遵旨,”方从哲应允的一声,却又迟疑道:“陛下,这预算编制,是让那个衙门主管啊?”

“财政署吧,”朱由校略一沉吟,便给出了答案。“内阁先向各省、各衙门行文,让他们报本衙门的开支,以及准备兴建工程的预算。然后把这些合拢起来,让财政署负责制定预算。”

朱由校又仔细想了想,却发现前世的预算过程有四个,分别是预算、审核、执行、以及决算。便开口说道:“财政署把预算草案制定完毕后,先发到各衙门去征求意见,然后根据意见进行修改。修改完毕后,送到朕这里来,让朕与大臣合议后批准。”

“朕一旦批准后,各衙门就必须要按照预算执行,在执行过程中,由审计署进行追踪。到了年末,财政署再根据各衙门执行情况,进行决算。”

方从哲仔细盘算了一下,发现如此一来,预算的权威性明显升高了,便点头认可。

朱由校却又道:“如果在预算执行中发生了人力无法抗拒的事情,必须要更改预算时,也必须由财政署提出,朕批准后方可进行。”

“微臣遵旨。”方从哲连忙应允下来。

见预算的事情讲完了,朱由校便想起身离去。可没想到,却被方从哲给一把拦住。

“陛下,”方从哲一脸为难的神色,“你还没有说,这宗藩如何应对呢?”

“应对?”朱由校有些不解,这宗藩又怎么惹了你了,还让你这样三番五次的郑重其事。

见皇帝一脸迷茫的哦看着自己,方从哲气的直跺脚,连忙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些年来朝廷财政困难,而宗藩的俸禄又实在太多,实在难以照例给支,不得不……”

这下子,朱由校终于明白过来。宗藩众多,一直是明中期以后财政匮乏的一个重要因素。为了不因此而财政崩溃,户部在皇帝的默许下,采取各种各样的手法拖欠宗藩俸禄。而那些宗藩即不能做官经商,又不能做工种地,不得不在贫苦线上挣扎。甚至在一些较远的皇族旁支里,出现了故意犯罪,试图去中都凤阳的皇家监狱里讨生活的情景。

朱由校一阵默然后,终于抬起了头,问道:“朝廷,欠宗藩多少俸禄?”

“这个,”方从哲一阵尴尬,迟疑了半天,才小声回道:“实在太多了,一时也难以估算的清。不过,”方从哲已经憋红了脸,“国库里现有的银子全拿出来,怕也不够。”

“天啊。”朱由校用手扶额,只想大叫一声,‘这是什么世道’?这刚有了点钱,讨债的便跟着来了。

方从哲一看,觉得不对。连忙奏道:“陛下,千万不能给宗藩钱啊。这如果给了,以后怎么办?”

朱由校抬起头来,看了看方从哲。其实他很清楚,方从哲是反对给宗藩发拖欠俸禄的,就连他估算的数目,也是故意夸大之词。因为方从哲很清楚,不管有多少的银子,也难以堵住那些宗藩的嘴……

可是,朝廷纳捐、抄家的动静那么大,天下人都知道朝廷有钱了。这有钱不说还账,天理何在?再说,欠钱的还都是皇帝的同族兄弟。想想那些文人的嘴,朱由校颇感头痛……

“这样吧,”朱由校急中生智,硬生生的憋出一个主意,“朕下道旨意,就说户部有点钱了,想给宗亲们做点好事。可是呢,辽东正在打仗,北地又连年灾荒,到处都是用钱。算来算去,只能拿出一小部分,”朱由校斟酌了一下,又道:“就按十万两吧。就问问天下有识之士,这十万两怎么花,才能花到每个宗亲身上,才能花的最有价值……”

“陛下,”方从哲睁大了眼睛,问道:“这样能行吗?”

“不试试,朕怎么知道?”朱由校不满的瞪了方从哲一眼,“这件事,就交给爱卿了。爱卿不会让朕失望吧?”朱由校突然变得有点无赖。



第103章 直隶布政使


class="width">见皇帝耍赖,方从哲只能一阵苦笑,帮皇帝顶下了这个得罪人的差事。

见方从哲一脸的不情愿,甚至把老脸皱得像苦瓜一样。朱由校心中好笑,却故意说道:“爱卿,朕可是为你好啊。这宗藩用的银子越少,各地工程能够开支的不就越多了吗?”

方从哲苦笑着点点头,“陛下说的是。只是,臣怕外面非议陛下啊。”

“那就赶紧下令,让各地报项目,把声势造大一些。”朱由校眉头一皱,却给支了个招,“那些士绅和官员们,想必就不会难为爱卿了。”

“这倒也是。”想起士林舆论对皇室宗亲的态度,方从哲不由得苦笑道。

“对了,”安抚住了方从哲,可朱由校却突然想起一事,“方爱卿,你既然想修海河,可曾想好了主持人选?”

方从哲一愣,怎么又提到这个了?可又对皇帝主动提出修河人选感到兴奋,看来,陛下是真的想修河啊……方从哲高兴地想着。

不过,方从哲一贯小心惯了,轻易不愿暴漏自己的真实想法。“陛下,一旦修缮海河,河工将分布在直隶一省。臣愚钝,尚没有考虑好主持人选。”

“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直隶是没有设布政使的吧?”朱由校眉头轻皱,徐徐说道。

“正是,”方从哲一愣,连忙解释道:“南北直隶,均不设布政司,而是由六部直接控制,方有了这直隶之名。”

“这样不好,”朱由校眉头一皱,却直言不讳。“六部官员是朕的臂助,是要处置国家大事的,岂能为直隶一府一县之事操心。这样吧,乘着这次休整海河,就在直隶设置布政司和按察司吧。那些庶政,可比照其他省之例,由两司自行处置。”

“陛下,”方从哲一阵惊愕后,试探地问道:“是在南北直隶同时设置两司吗?”

“不,只在北直隶设置,南直隶以后再说。

”朱由校稍微盘算了下,决定先不要招惹南京那帮子闲人,等以后再说。

“陛下圣明。”方从哲松了口气,北京六部官员,对自己还要掌管直隶庶政早就是满腹怨言,在直隶设置布政司的呼声也是越来越高。可是,负责掌管南直隶的南京六部却是个空架子,那些官员除了收南直隶一些孝敬外,别无财源。这样一刀把南北直隶从六部划分出去,必定会惹得南京六部的强烈不满。要知道,南京的那些‘养鸟尚书’、‘莳花御史’虽都是闲职,可在士林中名望却并不低啊……

“陛下,”方从哲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过于操急,“不如先以休整河务之名,在北直隶设置一个布政使,负责直隶庶政。等过一段时间后,再设置按察司也不迟。”

“你的意思是说?”朱由校迟疑道:“先任命一个临时的布政使,但不设置布政司?”

“对,先形成事实再说。”方从哲连忙解释道,“这样会少很多人反对。”

“这样也好。”朱由校想了想,觉得这先设置一个临时机构,再帮临时机构转正的法子好,可谓是古往今来干部超编的最佳选择,便应承下来。

见皇帝答应,方从哲连忙又道:“……既然是临时机构,那这个布政使就不必经过廷推,陛下直接任命即可。”

‘直接任命’?朱由校一愣,似笑非笑的看了方从哲一眼,“方大人,这可不像一个内阁首辅说的话啊?”

方从哲一阵赫然,却无言可对。

朱由校也不想多取笑他,便转移话题,问道:“既然是让朕直接任命,想必爱卿早有腹案。爱卿就说来听听,也好让朕知道是那位贤能,能让爱卿如此上心。”

“那可要让陛下割爱了,”方从哲微微一笑,趁机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微臣推荐的,是陛下的日讲官,孙承宗。”

“孙承宗?”朱由校不由得一阵失神。

一年多来,孙承宗的官位一直没有改变,还是原本的那个左庶子掌左春坊印信,充乾清宫日讲官。不过,宫内宫外的人却没有人敢小瞧他,就连皇后张嫣看到他,都要对他礼遇三分。只因为年近花甲的他,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和渊博的知识,深深地折服了朱由校,成为了天子最看重的日讲官,真正的帝师。

而在年前,孙承宗向皇帝提出,要回家乡扫墓,过了清明才回来。朱由校当时应允了,派出行人司的官员一路护送老师回去。可过了没多久,李三才案发,东林党却无人能在皇帝面前劝解。结果,朱由校一怒之下,便把内阁中的东林党人来了个一扫空。那些东林党人坐立不安,却无法靠近皇帝。无奈之下,只好派人去保定送信,让孙承宗提前回来,好转圜一二。

“说说吧,为什么是孙师傅?”朱由校一阵苦笑,却问起方从哲来。

为什么?方从哲在心中翻了翻白眼,如果不是知道他要回京了,怕他在宫里煽风点火,我用得着吗?……

肚子里诽谤着,方从哲脸上却挂着真挚的微笑,“陛下,孙大人乃大才之人,虽不善于河工,但做个一省布政使,却绰绰有余。”

“爱卿说的倒也是,”朱由校认同的点点头,可忽然间一愣,“不对,方爱卿,这直隶的当前要务就是修河。这不懂河工,又怎能做这个布政使?”

朱由校满脸狐疑的看着方从哲,心想,你是不是想害死朕的这个老师啊?

“陛下有所不知,”方从哲却并不惊慌,他微微笑了笑,平静的解释道:“休整海河,指挥河工倒是其次,整顿地方才是重中之重。正因为这样,臣才犯了难,找不出合适人选。还是陛下提议设置布政使,才让这个问题迎刃而解。”说罢,见皇帝还是有些迷惑不解,方从哲便轻轻的提点道:“海河流域繁多,遍布直隶全省……”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这才疑心尽去,“那主持河工之人,可要找个好的,免得误事。”

方从哲笑了笑,却道:“这主持河工之人,还是由孙布政使亲自挑选吧。微臣就不干涉了……”

“方爱卿,你也太……”朱由校摇头苦笑,却也知道,方从哲是有顾虑,可这顾虑对孙承宗却是件好事,便不再追究。

“那就廷推吧。”朱由校想了想,觉得孙承宗通过廷推拿到这个位置的把握很大,便不想多费口角。

“陛下,”听皇上这么一说,方从哲有点急了,连忙提醒道:“孙如游和徐光启入阁,可都没有廷推啊……”

“这?”朱由校一阵惊愕后,才明白过来。方从哲提议孙承宗担任直隶布政使,竟然还有帮孙如游和徐光启分担压力的用意……

“陛下,”见皇帝还是犹豫不决,方从哲连忙劝道:“国朝惯例,大臣非廷推者,言官必群起攻击。而孙、徐二人,又是因前任内阁突然倒台而入阁……”

“好吧,”朱由校仔细想了想,虽觉得有些不忍,可为了帮内阁分担火力,也只能如此了。“就按照爱卿说的办,由朕直接任命。”

说完之后,朱由校只觉得鼻子一酸,连忙挥手让方从哲退下。

“孙师傅,”看着方从哲远去的背影,朱由校喃喃说道:“对不住你了。”



第104章 孙承宗


class="width">纵有千百个不忍,朱由校还是很快的颁布旨意,任命孙承宗为北直隶左布政使,全面主持北直隶庶政兼总理海河河工事务。<<>>

消息一经传出,京城内一片哗然。一向是六部直属的直隶,突然间多了一个布政使,皇帝这是想做什么?一个个疑问在百官心中升起。

刚刚赶回京师的孙承宗也一时摸不着头脑,连忙进宫求见,希望能从皇帝那里问个明白。

“哦,”对孙承宗的疑问,朱由校不经意的笑了笑,说道:“方爱卿说,户部有钱了,想把海河修一修。朕就想起了孙师傅,想让孙师傅帮着朕主持此事。怎么,孙师傅不愿意去?”

“能为陛下效劳,是臣的福分,臣岂敢推辞。”孙承宗连忙解释,“只是,这修河工,也用不着给臣一个布政使名分吧。”孙承宗砸吧砸吧嘴,“这也太招摇了。”

“招摇?”朱由校一愣。

孙承宗苦笑道:“难道方大人就没有阻止陛下吗?这直隶,可是从不设布政使的。陛下这突然一设,还是中旨任命,这不是把臣架在火上烤吗?”

朱由校内心一阵内疚,却把脸沉了下来,“这么说,是朕想害你了?”

“臣不敢这么想。”听皇帝语气不善,孙承宗连忙矢口否认。

“是吗?”朱由校还是一脸的不悦。

“当然,”孙承宗连忙应承道,“陛下委臣以重任,臣岂敢有怨怼之心。”

“那就好,”朱由校点点头,勉强接受了孙承宗的解释,却又淡淡的笑道:“朕一直想重用孙师傅,可又担心孙师傅资历、品级不够。便想让孙师傅去地方上历练一番……”

偷眼看到孙承宗正侧耳细听,朱由校却装着不知,“可又舍不得孙先生远去。如今,”朱由校微微提高了声音,“户部有了钱,方爱卿就想把海河修一修。朕就想啊,让孙师傅去吧。一是孙师傅办事,朕放心;二是借机会把孙师傅的品级提一提……”

“陛下,”孙承宗再也忍不住了,跪地泣道:“陛下如此厚爱微臣,微臣怎敢不为陛下效死力。”

朱由校停住煽情,故作惊讶道:“孙师傅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上前亲手扶起孙承宗后,朱由校又笑道:“……朕一直在想,内阁阁臣要用担任过各省布政使和按察使的大臣。~~~~他们久在地方,深知地方情弊,能够更好的帮朕治理朝政。孙师傅,你说对吗?”

孙承宗一惊,随即便是一阵狂喜。连忙应道:“陛下高瞻远虑。微臣远不可及。”

朱由校微笑着点点头,知道孙承宗已经摆平了。

见自己出任直隶首任布政使已经成为定局,孙承宗只好投入到布政使的角色,向皇帝请教如何治理直隶。

“治理直隶嘛,”朱由校微一沉吟,便笑道:“说难,倒也不难,说容易,却也不容易。”

“说治理直隶难,是因为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一举一动都有很多人看着,丝毫不能大意。而说容易,还是因为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朱由校微微一笑,“直隶这块地方,税交的最少,可朝廷投资的却最多。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旱灾水涝,朝廷就会洒下大批银子,进行救灾。”

孙承宗仔细一想,不由得哑然失笑,“陛下不说,臣还真的没想到。”

“不过,你也不要大意。”朱由校淡淡笑道:“直隶地界勋贵、官宦众多,如不小心,必会得罪小人。”

“有陛下为微臣撑腰,”孙承宗一愣,却笑道:“臣还怕他们不成。”

“你,”朱由校一愣,不由得哑然失笑,“也好,朕就为爱卿撑撑腰。”可想起那些盘根错节的权贵,朱由校也不由得一阵头疼,连忙叮嘱孙承宗。

“孙爱卿此去直隶,主要帮朕做四件事。其一,健全布政司。朕任命爱卿的职位是左布政使,却是个临时差遣。”朱由校脸色一整,正色道:“但爱卿却不必在意,只管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布政使来做。该健全机构就健全机构,该半部命令就颁布命令,朕来撑着个腰。”

孙承宗这才明白过来,皇帝这是准备在北直隶设布政司啊。有心想劝谏两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陛下放心,臣一定做到。”

“那就好,”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为了不引起大臣察觉,朕就不给爱卿配置右布政使了。而直隶布政司下设的机构,也不必按照其他布政司设置。”朱由校又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朕下道旨意,让六部分别在直隶设置分支机构,而由爱卿来主管。”

“陛下,”听皇上这么一说,孙承宗有点为难,“这六部设置的机构,臣怎能掌管呢?就是想管,怕也管不了啊。”

“无妨,那些机构虽是六部设置,却都是直隶布政司的属官。”朱由校爽快的应道。

孙承宗松了口气,“那臣就放行了。”

“第二件事是做好预算,管好财政。”见孙承宗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朱由校便接着向下讲:“为了更好的理财,做到量入而出,内阁提出了预算制度。朕想了一下,认为地方上也应当执行,最终做到中央、省、府、县四级预算。而爱卿,就要在直隶先行一步,为其他省做表率。”

孙承宗一进京师,便听说了内阁和户部造预算的消息,对皇帝让自己在地方推行预算制度,也不觉得奇怪,便爽快的应承下来。

“第三件事是粮食配给制,”天启二年了,陕西也快要遭灾了,朱由校的一颗心早就提到嗓子眼上,“这些年来,北地连年受灾,大量农户破产,化为流民。朕不忍心看到这一幕再继续发生,更不愿意直隶这首善之地出现类似情况。孙爱卿,你明白吗?”

“臣一定遵守陛下教诲,尽快推行粮食配给制,保一方黎民平安。”听皇上提起农户破产、流民四起,孙承宗才醒悟了皇帝推行粮食配给制的本意,却不由得对皇帝敬佩不已,这粮食配给制和已有的编户制度合起来,可谓维持社会稳定的良方。只要朝廷手中还有粮食,这大明就乱不了……

“粮食配给制的关键之处在于平价、有粮,能给黎民一个念想。”虽见孙承宗应承下来,可朱由校却还是不放心,便叮嘱道:“这是朕给百姓的一个恩典,朕绝不容许有人肆意破坏,孙爱卿可一定要牢记在心。”

“陛下放心,”孙承宗心中一凛,连忙应诺道:“臣一定把推行粮食配给制,作为重中之重。”

“那就好,”朱由校点点头,却又道:“第四件事就是修缮海河。”

“至于如何修缮海河,那是工部的事,至于能有多少钱来修缮海河,则需要爱卿去和内阁、户部打交道。”朱由校来了个一推六二五,把自己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但爱卿必须要知道,修缮海河的目的是能让北直隶多一些良田。这河修的好,大半个朝廷的勋贵高官都会念爱卿的好。如果修不好……”朱由校微微一笑,却不再说话。

“陛下忘了,”听皇上语气中带着一点点威胁,孙承宗一阵苦笑,“臣也是直隶人士。”

“那就好。”朱由校这才想起,孙承宗是直隶保定高阳人。便笑道:“……孙爱卿正好为桑梓做点好事。”

……孙承宗刚离开了皇宫,便迎面碰上长子孙铨前来迎接,父子二人便结伴回家。

走到半路,孙铨问道:“父亲此去面君,可曾提起刘一燝一事?”

“不曾,”孙承宗微微摇头,却告诉儿子,“陛下有旨,让为父出任直隶左布政使。为父退却不得,已经应承下来。”

“父亲大喜,”孙铨一脸喜色,也不顾身在大街之上,冲着孙承宗便拜了下去,“孩儿恭喜父亲。”

“起来,起来。”孙承宗连忙拉起儿子,却苦恼道:“为父能受到陛下重任,本是好事。可没有向陛下说情,却不知刘一燝他们会怎么想。”

“父亲过虑了,”孙铨年轻气盛,见自己父亲高升,而刘一燝等人被贬,便张狂起来,“那刘一燝明知道李三才私通建虏,却不知道进退,肆意诽谤陛下。亏得陛下仁慈,才留了他一命……”

“住嘴,”孙承宗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刘大人的事,是你能肆意评价的吗?”

见儿子闭嘴不语,孙承宗便不再说话。可心里却一阵翻腾,自己陪伴皇上已经一年有余了,对皇帝秉性也自认为非常了解。对刘一燝所言陛下贪图李三才家产一说,更是嗤之以鼻。

‘只是,’孙承宗苦恼道:‘我毕竟是东林党一员啊。’

可随即,一个声音又从心中冒出,‘李三才贪财忘义,刘一燝肆意招祸,又岂是君子所为?又何曾有半点忠君爱国之心?……’

一时间,孙承宗左右为难,便信步在街头闲逛。一直到了天黑,孙承宗才打定主意,“我只管秉着自己本心,效忠于陛下,帮陛下治理天下,那才是天下正道,又和东林不东林的有什么关系……”



第105章 王佐 轴承 上


class="width">听到传旨的小黄门说,皇帝找自己入宫议事,王佐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作为大明的工部尚书,王佐可谓是朝廷最顶点地几个人物之一,被称为是位高权重。

可自家知道自家事,王佐心里很明白,自己这个工部尚书,在皇帝那里只是个摆设。在过去的一年里,自己也不过是随着大家伙见过几次皇帝。而皇帝的单独召见,今天才是头一回。

王佐一边收拾着朝服,一边思付着皇上的用意。“难道是皇上想动工程不成?”一想到户部充足的银库,王佐的心就猛烈地跳动起来。

这倒不是王佐眼皮薄,没见过世面。而是在过去的一年里,王佐,还有工部上下都憋坏了。因为财政困难,朱由校是想着法省钱。宫殿破了,先破着吧。院子塌了,先塌着吧。就连自己的大婚,朱由校也只是让司设监简单修饰了一下**正殿。以至于大婚之后,皇后就住到了皇帝寝宫里,压根不敢回自己的寝宫居住。

而偌大一个工部,却只进行着一件工程,还是泰昌皇帝陵寝。这先帝陵寝,朝野上下盯着、自己操心费力不说,就连内廷也常派人来,看看自己的钱被乱花了没有(给泰昌修陵墓,是朱由校自己掏的腰包,用的是宫内的银子)。

“王爱卿,”一见到王佐,朱由校便是一愣,这个人怎么这么面生啊?好像这工部没有换人啊?心中纳闷不一,朱由校口中却说道:“王爱卿有些日子没进宫了吧?这些日子,公务可曾繁忙?”

王佐一阵苦笑,忙?工部都快闲出淡来了。却不敢直说,而是顺着皇帝的话音道:“启禀陛下,臣带着工部上下,一直在忙着先帝陵寝呢。为了保证先帝陵寝顺利完工,其他工程都停下了。”

“呃,”朱由校噎的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啥叫为了保证先帝陵寝顺利完工,停了其他工程?这不是在打朕的脸吗?

“嗯,王爱卿忠心可嘉,朕心甚慰。”过了好半天,朱由校才缓过劲来,却无法指责王佐做的不对,只好夸奖两句,又问道:“先帝陵寝,何时可以完工?”

“启奏陛下,三月便可完工。”王佐连忙向皇帝表功道:“我工部上下,同心协力,最终使先帝陵寝提前半个月完工。而工程质量,却更上层楼,费用更不曾超支。”

“好,王爱卿用心了。”朱由校连连称赞,“王爱卿可将有功之人一同报上,朕自有嘉奖。”

“微臣代工部上下,叩谢陛下恩典。”王佐连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陵宫快修完了,自己也总算熬到头了。

朱由校想起停在奉先殿长达十六个月之久的泰昌皇帝梓宫,心中不由得一阵唏嘘。这古代的皇帝,连死,也死得这样艰难啊?

朱由校连忙告诉王佐,等先帝陵寝完工后,要立即前来汇报,也好择期为先帝下葬。

见王佐应允了,朱由校才一阵干笑,“王爱卿,朕有个好东西,想让爱卿看一看。”

见皇帝一脸的神秘,却又显得无比的尴尬,王佐觉得好生奇怪。带着几分戒心,又带着几分期盼,王佐开口问道:“陛下,是什么好东西啊?”

朱由校却不再多说,献宝似的带着王佐来到大殿之外。指着两辆装满重物的车子,让王佐观看。

“这不是大车吗?”王佐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车子,这是目前最常用的一种运输工具。就连官府向边地运粮,也是用的这种车。

“对,就是大车。”朱由校略带兴奋的应道。却又问王佐,“王爱卿,你说说,这样一个拉满货物的大车,需要多少人拉?”

“十五个人吧,”王佐一脸的狐疑,却一口答道:“这种车,满载可以装十二石粮食,也就是一千五百斤重。却需要十五个人推拉。”王佐看了看面前的这个院子,又道:“不过,像宫里这样的地面,八个人便可以推动了。”

听王佐说完,朱由校便点点头,“王爱卿请看,这车上装的,就是十二石粮食,两个车完全一样。”又冲身后一挥手,“先来七个人,看能推动不?”

一旁伺候着的曹化淳,连忙吆喝了七个小黄门过来。这七个小黄门,个个都是膘大腰圆、孔武有力。走到左侧的车子旁后,也不用曹化淳再多说什么。该拉缰绳的拉缰绳,该拉纤的拉纤,还有几个站到车子的两侧和后面,帮着向前推。

推了半晌,车子却稍微向前滚动了一下,又停了下来。朱由校见状,便大声喊道:“如果你们七个能拉的动,朕重重有赏。”

那七个壮汉连忙鼓足力气,用力向前,大车缓缓向前滚动了有数十步,却再也不能向前半步。哪怕朱由校再次鼓劲,那七个力士也无能为力。

王佐见状,连忙劝道:“……看来,即便是这样平整的路面上,七个人也难以拉动这满载的重车。陛下还是算了吧。”

朱由校点点头,却让这几个力士稍事休息后,再来拉另一辆大车。

这回,朱由校却不是一次派七个人,而是从七个人里面随手指了一个,便让他一个人先拉。

那个小黄门苦着脸,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车子的扶把压了下来,用肩膀拉着缰绳,用力前行。可此时,奇迹竟然出现了,在小黄门一个人的力量下,这辆大车竟然缓缓的向前滚动起来。

王佐睁大了眼睛,也顾不得君前失仪,而是紧跟着车子,仔细观察。虽然这小黄门的步履阑珊,可车子却明显的向前走动,而且是越走越快,小黄门也越来越轻松。

“陛下,这是何故?”王佐再也顾不得许多,大步流星的窜到皇帝面前,大声的喊道,“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机关?”

王佐太清楚这车子的价值了,户部年年向边地运粮,可苦于道路难行,蓄力不足,只好派出大量的丁夫拉车。每个大车拉十二石粮食,却要用十五个丁夫挽运,还要派出大量的兵丁护送。沿途之上,人吃马喂,每向边地运输一石粮食,就要吃点一石甚至更多的粮食。朝廷早已苦不堪言,而自己这个主管器物制造的工部尚书便成了万夫所指的罪人……

“哦,你说里面的机关?”朱由校得意的笑了笑,“只是一个小小的轴承而已。”

“轴承?”王佐瞪大了眼睛,“这是何物?是何方巧匠制造?”

朱由校笑吟吟的一挥手,曹化淳连忙走向前来,双手捧着的盒子里,用白棉布衬着,上面放着一对圆环状的物件。

“爱卿请看,”朱由校拿起一只,又示意王佐拿起另一只。“这是一个圆环,内面这个可以箍在车轴上,而外面这个,就要套在车轮上。而这个圆环中间,则按有十余根小圆柱。车子前行时,小圆柱可以有效地减少车轮和车轴的摩擦力,这大车,自然就好拉了。”

“摩擦力?”王佐一愣。

“哦,这物体和物体相互接触时,就会相互产生一种力。物体挤压的越紧,这种力就越大,朕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摩擦力。”朱由校微微一笑,给王佐扫盲道:“影响摩擦力大小的,除了相互挤压的力度外,还有物体接触的面积,以及物体的材质等等……”

“臣明白了,”王佐恍然大悟,“陛下的意思是说,大车难以前行,是摩擦力在作怪?”

“对。”

“我们以前给车轴上加油润滑,是在人为地改变车轴和车轮的材质?”

“对。”

“陛下想出的这个轴承,是人为地改变了车轴和车轮间的受力面积?”

“对。”朱由校的嘴巴越长越大,这个王佐是什么人啊?怎么这样……,‘一点就透’?‘孺子可教’?朱由校坏坏的笑着。

王佐痛苦的闭上眼睛,却想重重的扇自己一记耳光。自己怎么那么笨?皇上做木匠活就做吧,设计轴承就设计吧,自己点出来做什么?……

早在当今登基之初,辅政的几位大臣达成共识,要想方设法,阻拦当今做木匠活。这一年多过去了,皇帝也好像忘记了自己的一身好手艺,每天只想着如何处理政务,而朝臣们也渐渐地把这茬给忘了。可今天,皇帝又亲手做起了木活,而自己却一时嘴快,给当众揭穿了,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一时间,王佐后悔莫及。

朱由校却不知道王佐心中所想,他还处于一种兴奋当中。

过年期间,朱由校闲极无聊,便想着亲手给自己未出世的宝宝做个婴儿车。可一搜刮自己的记忆,才惊愕地发现,这时候的车辆上,不但没有弹簧之类的减震装置;就连后世车辆必备的轴承也没有。一辆辆车子,都是木车轴压着木车轮,木头对着木头,相互硬拧。有些聪明些的,便加些润滑油。而提起润滑油,朱由校就是一阵心痛,这时候的润滑油,可是纯正的芝麻油,也就是后世极为昂贵的香油。

朱由校气急不过,便让曹化淳找了户部运粮的大车来看。这一看不要紧,朱由校鼻子都差点气歪了,这不是后世的架子车吗?

朱由校再一细想,却哑然失笑。这架子车,在后世又被称为‘吨车’,意思是能拉一吨多重量。而架子车正常的负重量,是一吨半,这正好是十二石粮食的重量。只是,后世的架子车通常是一个人拉的,最多,再让自己的老婆拉个纤,又何须那十五人至多。

朱由校有心求证,便亲手做了两对简易的轴承出来,找了一辆大车换上……

而今天,就是朱由校的献宝日子。



第106章 王佐 轴承 下


class="width">看着皇上兴奋却又自矜的模样,王佐不由得一阵头疼。有心想劝谏皇帝两句,表明自己刚正不阿的态度。可又怕除了皇帝的霉头,让自己这个工部尚书彻底靠边站。

左右为难之际,却听到皇上得意洋洋的声音,“王爱卿,朕的这个轴承怎么样?好用吗?”

王佐心中一阵翻腾,陛下啊,这轴承好用,可你可是要倒霉了……抬头看了看左右,发现四周全是宫中的内侍,除自己以外,并没有外朝的官员,王佐才松了口气。

“陛下,”王佐冲着皇上一拱手,正色道:“陛下天资聪颖,竟然能格物致知,在普通的事物中悟出摩擦力这个道理来,真是可喜可贺。”

“呃,”朱由校的脸微微发烫,却大言不惭的应承下来,“朕只是多看多想,才明白了一些道理,实在不足挂齿,不足挂齿。”朱由校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企盼着王佐能够再说几句好听的,让自己满足一下虚荣心……

“可是,”王佐并不知道皇帝所想,可也是捏着一把汗,硬着头皮在进谏。“这木匠活本是贱业,操此业者,多为黔首之徒。而陛下却身为一国之君……微臣斗胆进谏,还请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念啊。”

朱由校的满腔兴奋都被浇了个透心凉。什么叫贱业?只不过是你们这些读圣贤书的鄙视劳动而已。有心想和王佐批驳一通,让王佐明白自己这样做是在阻拦华夏的发展。可又怕王佐说不过自己,便强词夺理,四处宣扬。

“算了。我还是不要再四处树敌了。<<>>先把内阁换届的事情摆平了再说……”朱由校闷闷不乐的想道。可心里却觉得很不得劲,“这王佐可是工部尚书啊?这工部尚书都把工匠视作贱业,那大明的工匠岂不是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朱由校强行压下心中的暴虐念头,作出一副风淡云轻的表情,淡淡的说道:“王爱卿所说倒也有着几分道理,朕登基以来,每日操劳国事,这木匠活也就不再沾手了……”

曹化淳在一旁听了,不由的呲了呲牙,“皇上,你这话谁信啊?向不说娘娘跟前的婴儿车,单说你手里正拿着的轴承,这不是明晃晃的罪证吗?”

听皇上瞪着双眼说瞎话,王佐脸上飞速的滑过一丝苦笑,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心想,“皇上,你赶快圆吧,只要圆上了,臣也就解脱了……”

朱由校也知道自己的解释有些苍白,却算准了王佐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这亲手做木匠活,是有点不符合朕的身份。不过,”朱由校得意的笑了笑,问王佐,“这格物致知,总可以吧?”

王佐只想再狠狠地给自己一记耳光,什么是格物致知?自己是在胡乱说些什么?竟让皇上抓住了语病,给皇上了一个口实……

王佐脑子急转,想着脱身之策。“陛下,这格物致知出自《礼记·大学》,‘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一句。”

“南宋时,朱子曾注释曰:‘格,至也。物,犹事也。穷推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

“本朝阳明公则言,‘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唯有‘端正事业物境’,才能‘达致自心良知本体’……”

听王佐掉文,朱由校连忙侧耳细听,当听到朱熹的注释时,朱由校暗暗点头,可听到王阳明的解释时,却摇头苦笑。最终,朱由校做出了最后决断,“这个解释,是朱子讲得好。”

“啊?”王佐一惊,却敏锐的感觉到,这将是朱熹的理学和王阳明的心学的一大碰撞,皇帝将表明自己对这两大学派的态度。连忙躬身道:“陛下请讲,臣愿闻其详。”

“《礼记》成书于上古,此时,先民刚从蒙昧中走出。”朱由校搜肠刮肚,翻出前世所学,对‘格物致知’进行解释。“如何从蒙昧中走向文明?自然是格物致知。朕以为,格物,就是穷究事物之理;而致知,就是把已经明白的事物原理整理成知识,一代代向下传。”

“正有了先民格物致知的种种作为,如神农尝百草等等,才有了我华夏传承。”朱由校慷慨激昂,“唯有这格物致知,才能使我华夏世代繁衍,传承文明。这一切,又和善恶有什么关系?阳明公太虚无了。”

“陛下教诲的是。”王佐恭恭敬敬的向朱由校施礼道,“臣一直为这‘格物致知’感到迷惑不解,今日得陛下之言,方茅塞大开。这才知道了格物致知为文明之基,就如同稚龄小儿,只有进学读书后,明白了圣人之道,才能诚意正心、修身齐家。”

“王爱卿所言甚是,”朱由校满意的点了点头,“因此,朕以为,格物致知是士子本分。士子通过研究事物,整理归纳出事物原理,然后教导给百工,让百工能更好的制造器械。这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

王佐本是理学大家,一直以宣扬理学,抵制心学为己任。听到皇上表明自己态度,支持理学。便容忍了皇上借理学格物致知的外衣,给自己掩丑的行动。

王佐笑了笑,“陛下所言甚是。就像陛下所做的那样,穷究事物原理,得出了摩擦力这一结论,又指导工匠作出了轴承这一利国利民的器械。”说着,王佐便跪在地上,泣道:“陛下忧心黎民之苦,穷思竭虑想出了这摩擦力,以解民之忧困。臣恩铭五内,代天下臣民叩谢皇恩。”

朱由校暗自点头,这就对了嘛。朕是个有学问的人,怎么会亲手做木活呢?朕只是发现了摩擦力而已。见王佐语句中有毛病,朱由校连忙纠正道:“格物致知务必要实事求是。朕只是发现了摩擦力而已,可不是凭空想出来的。”见王佐有些不解,便提点道,“那摩擦力,可是恒古便有的……”

“是,摩擦力是恒古便有的。”王佐连忙应道,“可陛下能发现前人未发现的道理,可谓天生圣明……”

“爱卿过誉了,”朱由校连忙摇头,“这格物,就要多看,多想。只有做到了,才能致知。”

“陛下教诲的是。”王佐连忙应诺。君臣二人又商议了一番如何推广轴承,如何向国人传授摩擦力原理。直谈了一个多时辰,王佐这才离去。



第107章 子嗣上


class="width">王佐走后,朱由校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活动一下筋骨。-====-看看时间,已是午时。朱由校便结束了上午的公务,慢悠悠的走向寝宫,想和皇后共同用膳。

可走了几步,却突然想起,刚才只顾和王佐讨论轴承,却忘记了向他询问河工之事。“瞧这脑子。”朱由校懊悔的拍了拍脑门,却也无计可施。只好打定主意,明日再召见王佐议事。

一进寝宫,朱由校便发现宫里多了一个中年贵妇,再仔细一看,却发现是皇后生母张李氏。朱由校连忙疾走几步,来到众人面前。

“……张夫人何时进得宫?”朱由校温言问道。

见皇上突然来到,张李氏连忙拜倒在地,“臣妾叩见陛下。”又记起皇上问话,便回道,“启禀陛下,臣妾是奉娘娘懿旨,来陪娘娘说话的。”

朱由校微微颔首,再有两个多月,张嫣就要临盆了。由于是初次生育,宫中又无亲近长辈帮忙指点。朱由校便示意张嫣,让她召娘家人入宫,帮忙护理。

低头看张李氏十分拘谨的跪在那里,满脸都是畏惧,朱由校不由得一阵苦笑。‘天家无骨肉,古人诚不欺我。’心里想着,朱由校却微微一抬手,“夫人请起,赐座。”

张李氏连忙谢了恩,颤颤悠悠的在一个圆凳上做了。朱由校见了觉得憋气,便笑道:“夫人不必太过拘束,你是朕的岳母,真真正正的长辈。到了宫里,也要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该说说,该做做,千万不要生分才是。”

张李氏低着头,应允一声,可还是怯生生的坐在那里。

朱由校看的憋气,便不再理她。扭头便想和皇后说话。

可眼光一扫,却发现大殿内少了一件东西。朱由校忙站起身来,四下寻找,可还是不见。

张嫣见皇上四处乱看,便笑道:“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想在臣妾宫里找什么宝贝不成?”

朱由校闻言,淡淡一笑,却反问道:“梓童,朕亲手做的那个婴儿车哪去了?”

过年期间,朱由校一时无事,又想起自己的孩子将要哇哇落地。便亲自动手,做了一个婴儿车。这个婴儿车长四尺,宽二尺有余,通体用檀木做成,极是美观。

由于没有弹簧等减震设备,朱由校便用了软绳,把车厢整个悬挂起来,从而避免小孩子磕了碰了。

婴儿车做成后,便一直放在寝宫,等候张嫣产下皇子后使用。可如今,这婴儿车却不见了……

“我还以为,陛下是想找哪个美女呢。”张嫣用袖掩嘴,吃吃笑道:“原来是找那个婴儿车啊?臣妾可真的错怪陛下了。”

被妻子当着岳母调笑,朱由校尴尬的笑了笑,却不敢反驳,只是问道:“……那个婴儿车,可是你把它收起来了?”

“那个车啊?”见皇帝避而不答,张嫣也不好再给以调笑,便正色道:“那个婴儿车,臣妾给赵选侍送去了……”

“什么?”朱由校一惊,却回头看了张李氏一眼。见张李氏端坐在那里,像是不曾注意。才上前几步,附到张嫣耳边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明明是朕给你的孩子做的。”

“陛下,”张嫣微微退后半步,稍稍侧身一福,道:“赵选侍生产已经六日,陛下为何不去探视?”

“你,”朱由校低吼一声,却觉得尴尬万分。一时间,只知道呆呆地看着妻子,脸上似喜似悲,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嫣却微微一笑,低声劝道:“臣妾以陛下的名义,把婴儿车给送了过去,给皇长子使用。”张嫣抬起头,却发现皇上脸上满是不情愿的神色,不由得嗔道:“……陛下,那是你的长子啊。”

“你呀,”朱由校气愤不过,指着张嫣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扭头便离开了寝宫。

“皇上,皇上……”张嫣连叫了几声,不但没有拉住皇帝的脚步,反而使朱由校的身形更迅疾了几分。

张嫣见状,不由得一阵苦笑,却不再多喊,而是顺势坐了下来。

“娘娘,”张李氏见片刻之间,女儿便把皇帝给气走了,便担心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突然生气了?”

看母亲脸上满是担忧,张嫣犹豫了一下,便挥手让众人退下。

“母亲不必担忧,”张嫣温言劝道:“皇上只是在使小性子呢。过段时间就好了。”

听女儿这一说,张李氏心里更加不安了,“娘娘,你可别做傻事啊……”

“傻事?”张嫣一愣,却‘噗嗤’一声笑了,“母亲多虑了,是这么回事……”

于是,张嫣便把皇帝婚前宠幸宫女,却被赵选侍横插了一杠子,来了个偷梁换柱的事情说了一遍。

“呸,”听了女儿这番话,张李氏羞得满脸通红,“这世上,怎么还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陛下怎么还封了她选侍。”

“是女儿求了皇上封的,”张嫣淡淡笑了笑,“皇上立志以孝治天下,却被赵选侍给破了道行,心里岂会舒服。可是,”张嫣眉头微微一皱,“阴差阳错间,赵氏竟然有了身孕。女儿母仪天下,又怎能因一个小小的宫女坏了名声?!便向皇上请了旨,册封赵氏为选侍。”

听女儿这么一说,张李氏更是紧张,生怕女儿为了一点虚名,反而吃了大亏,“娘娘,这赵氏既然有了身孕,那为何还……”话到嘴边,张李氏却停了下来,扭头看看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小声说道:“这世间的女子,那个不是母因子贵,娘娘千万莫要大意了。”

张嫣闻言,用手在母亲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笑道:“母亲不必担心,女儿待赵选侍母子越好,皇上就对女儿越愧疚。”见母亲茫然不解,便小声解释道:“皇上极端讨厌赵选侍,却特别喜欢小孩子,虽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直牵挂着那个孩子。毕竟,那个孩子是皇上的长子,有着父子天性。女儿小心哄着那孩子,看似吃了点亏,可皇上心里都有数……”

见女儿自有主张,张李氏便不再多言,而是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张嫣的腹部,苦笑道:“希望上苍保佑,能让娘娘生个皇子……”

张嫣闻言,也是一声长叹,用双手抚着小腹,呆呆的想起心事来……

入宫已快一年了,皇上对自己也一直很好,让宫内宫外莫不嫉妒羡慕。可在宫里呆的越久,张嫣心中就越明白,皇上的一切宠爱都是假的,自己如果没有皇子伴在身边,晚景必然凄凉。想起自己有了身孕后,仙楼里络络不绝的侍寝宫女,张嫣心中就是一阵发苦……

“算了,自己想这么些做什么?”张嫣看了看自己母亲,却强行压下了倾诉的念头,“自己有孕在身,难道还想让皇帝守身如玉不成。再说,皇上从不在别处过夜,自己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第108章 子嗣中


class="width">朱由校气冲冲的离开了寝宫,想找个地方清静一下,可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西六宫。-====-

“陛下,前面不远就是赵选侍的住处了。”见皇上突然停下脚步,一直随侍的曹化淳便提醒道。

朱由校一楞,却猛的回过头来,一双锐利的眼睛便扫了过来。

曹化淳心中一阵心虚,小声呼唤道:“陛下……”

朱由校一动不动的盯着曹化淳,直把曹化淳看的心中起毛,手足无措。才回过头去,沿原路返回。

曹化淳苦着脸,小声的询问道:“陛下,你不去看大皇子了吗?”

“朕不想看到那个贱人。”朱由校恶狠狠的应道。对赵选侍贪图富贵,骗自己上床仍是余怒未消。

曹化淳不敢再言语,小心翼翼的跟着皇上向前走。可没有走出多远,身后便传来一声娇呼:“陛下……”

随着这声娇呼,一个年轻女子披头散发的朝着朱由校跑来。跑到近处,更是扑腾跪倒,抱着朱由校袍角嚎啕大哭。朱由校定睛一看,却发现是那久违的赵选侍。只见赵选侍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中衣,光着脚丫,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你这是怎么回事?”朱由校怒斥道,“这样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

话一出口,朱由校便明白过来,这赵选侍是听到自己从这里经过,觉得机会难得。急切间,也就顾不得穿衣打扮,便跑了出来。

“……你知道错了吗?”看着赵选侍美丽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朱由校心中便是一阵不忍。又想起赵选侍刚刚生产完,却如此不爱惜自己,更是又气又恼,“你就不知道产后不能见风吗?”

“陛下,臣妾错了,臣妾不该鬼迷心窍,引诱陛下。

”听到皇上语气松动,赵选侍哭的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可大皇子却是无辜的,求皇上看在大皇子的份上,饶了臣妾吧。”

见赵选侍如此楚楚可怜的求饶,再想想那素未蒙面的长子,朱由校的心终于软了下来。看赵选侍衣衫单薄,朱由校便解下自己的披风,给赵选侍披在身上……

“皇上……”赵选侍终于苦尽甘来,等到了皇上原谅的这一刻。便一声悲呼,趴在朱由校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

朱由校无奈,只好用手轻轻地拍着赵选侍肩膀,以示安慰。可朱由校却突然发现,赵选侍竟然一边哭,一边频频回头向后看。朱由校觉得颇为奇怪,便顺着赵选侍的视线看去。却见不远处,一个中年宫女,正抱着一个襁褓婴儿向这边跑来。

赵选侍眼尖,一看到宫女过来,便哭得大声了几分。“陛下,你还没见过大皇子吧。大皇子长得可可爱了。宫里人都说,长得像陛下呢。”

说话间,那中年宫女已经跑到跟前,赵选侍连忙站直了身子,伸手便想接过婴儿。可手伸到一半,却愣住了。

一双大手从赵选侍身侧划过,抢在赵选侍之前接过了婴儿。赵选侍一回头,却发现婴儿已经到了皇帝怀里。

赵选侍顿时喜上眉梢,向前依偎了过去,“陛下,你看我们的孩子多可爱……”

“不错,是很可爱。”朱由校点头称赞,可就在赵选侍眉开眼笑的时候,朱由校又淡淡的说道:“就是孩子他娘,心肠太毒了。”

赵选侍的笑容顿时便凝固了。

朱由校冷冷的看了赵选侍一眼,把孩子紧紧的抱在胸前,用披风一裹,就要离开。

“皇上,不要啊……”赵选侍抢天呼地,紧紧地拉着朱由校的袍子,不让朱由校离开,“这孩子,可是臣妾的命根子啊,皇上。”

命根子?朱由校嗤之以鼻,这么冷的天,一个刚刚出生六天的孩子,就这样被抱着在外面乱跑。这是爱子之情吗?……

朱由校懒得和赵选侍计较,便对着曹化淳微微示意,让他拉开赵选侍后,自己抱着孩子扬长而去,单留下赵选侍悲呛的哭声。

※※※

“这就是那个孩子?”寝宫内,张嫣睁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皇帝。

被皇后如此吃惊的看着,朱由校的脸微微一红,暗骂自己孟浪,这突然间把孩子带到皇后面前,这不是给张嫣添堵吗?

可随即便觉得张嫣惊奇的语气有些不对,朱由校抬起头,向着张嫣问道:“……你没有见过赵选侍母子吗?”

“没有。”张嫣甜甜一笑,一边招呼宫人过来照顾小孩,一边回道:“这孩子,可是赵选侍的命根子。臣妾过去了,还不让赵选侍紧张害怕啊。再说了,臣妾行动不便,去哪里干嘛?”

“那你?”朱由校有点迟疑,却住口不言。

张嫣会意的笑了笑,给皇帝解释道:“臣妾虽然不能亲去,可也能派人过去问话啊。自赵妹妹产期将近,臣妾可是一直派人盯着的,生怕有半点闪失。”

朱由校心中一阵感动,伸手把张嫣拥入怀里,“……辛苦你了”。

“陛下说什么话?”张嫣娇嗔道,“这都是臣妾的本分。”

却又想起皇上的异常之举,张嫣好奇的问道:“陛下,你怎么把这孩子给抱过来了。赵选侍,她知道吗?”

“知道,”提起赵选侍,朱由校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气呼呼的冲张嫣埋怨道:“朕没有见过这样愚蠢的女人,为了让朕原谅她,她竟然敢把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抱到外面吹风。真是没人性。”

“啊,还有这种事?”张嫣惊讶地问道,这赵选侍,也太愚蠢,太疯狂了吧?难道他就没有半点爱子之情。

“这事也怪朕,”朱由校静下心来,虽对赵选侍余怒未消,可也觉得她既可怜又可悲,便给张嫣解释道:“如不是朕对她一直漠不关心,赵选侍也不会偏执成这样。”

听皇上为赵选侍开脱,张嫣脸上不易察觉的露出一点疑虑,可随即便消失不见。张嫣注视着皇帝的面孔,轻轻地问道:“陛下,那这孩子,今后怎么办?”

“不成,这孩子不能再让赵选侍抚养。”这孩子是朱由校的第一个孩子,以前不见面就不说了,这见了面,又岂能撒手不管?朱由校小声嘟噜着,“那赵选侍简直就是个疯子,让她带孩子,这不是让孩子遭罪吗?”

朱由校说着,便抬起头来,看着张嫣问道:“要不,这孩子就养在你的名下?”

“这个不成,”张嫣一阵惊愕,脱口拒绝道。随即,见皇上脸色不善,张嫣连忙解释道:“臣妾还是双身子呢。”

朱由校悄悄的闭上了眼睛,张嫣的拒绝,本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这孩子一旦记在皇后名下,便成了嫡长子,大明的第一继承人。即使皇后再产下龙子,也无法动摇这孩子的地位。

“朕只是想试一试你而已。”朱由校对张嫣一阵失望,却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便放宽心思,不再多想。

“这样吧,”朱由校睁开眼睛,对着张嫣吩咐道:“你找几个实在、老成的,小心伺候着孩子。等你生产之后,再一起昭告天下。”

张嫣一愣,连忙应允下来。



第109章 子嗣下


class="width">虽然张嫣一如既往的温顺委婉,可朱由校却敏感的发现了她的莫名疏离。~~~~再看看张李氏面对自己时,那躲躲闪闪的目光,朱由校心中便是一阵伤感。

“是朕太大意了,太想当然了。”无人之处,朱由校用手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头,苦恼道:“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帮丈夫养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啊?再说,还牵涉到嫡庶之争,皇位归属。”

可一想到那个孩子,朱由校便是一阵心疼。这孩子,生母利欲熏心,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完全是把他当成一个工具。而嫡母,却又对他起了防范之心。

“这孩子,命怎么这么惨呢?”朱由校苦恼道。“这让我这做父亲的,怎样才能保全你呢?”

“要不,”朱由校突然眼前一亮,“让他在海外为王……?”

朱由校被自己这异想开天的念头吓了一跳,随即,却又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在前世,华夏的外交总是孤立无援的,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铁杆盟友。所谓的不结盟、不争霸,那只是一个无奈的选择。

在东亚、东南亚等传统势力范围,那些小国家一边离不开华夏的支持,可一方面又对华夏延续千年的宗藩政策保持着警惕,害怕华夏强大后,再次把他们变成附属国。就连势力最强的日本,对华夏的外交政策也保持着这种戒心。

而在其他地区,华夏更是没有任何一个外交支撑点。因此,金元外交,援助外交便成了华夏外交的第一手段。而受援国背信弃义,则成了华夏外交人员心中永远的痛……

“可如今呢?”朱由校美美的想着:“这是个丛林法则盛行的时代,这是一个地理大发现的时代。世界秩序尚未形成,大量土地仍是无主之地。

想想那富饶的美洲大陆,再想想那孤悬南半球的澳洲……”朱由校的口水终于流了下来。

“看来,朕还是要努力,努力,在努力啊。”朱由校坏坏的想着,“要不,打下疆土后,儿子不够分怎么办?嗯,还要鼓励老百姓们努力生产,增产报国……”

朱由校正想着美事,突然却被一个声音惊醒,“皇后娘娘驾到……”

“陛下,”张嫣一手扶着肚子,步履阑珊的走了进来,一到近前,便想躬身施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啊,你这是做什么?”朱由校唬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拦住,对着张嫣劈头就是一阵训斥,“朕不是早就不让你弯腰行礼了吗?怎么还……”

感受到皇上斥骂中的殷殷关切之情,张嫣微微有点动容,便笑道:“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陛下,你就别生气了。”

朱由校那里是生张嫣的气,只是恨她不知道爱惜自己罢了。见张嫣服软,便不再追究。一边扶着张嫣落座,一边殷勤的问道:“梓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可有要事?”

张嫣对着皇帝甜甜一笑,“臣妾只是遵循陛下旨意,每天按时散步,活动身子而已。”见皇帝还是一头雾水,便接着解释到:“……臣妾走到这边,有点困了。又听宫人说,陛下在这里,便过来看看。”

对妻子这番解释,朱由校哪里肯信。“朕让你经常散步,这倒不假,孕妇产期多运动嘛。可这里是乾清宫前院啊?你平时那里来过?”朱由校心头疑云大起,却不便直言想问,随着张嫣语气敷衍了两句,便不再言语。张嫣也一时无话,夫妻二人便相对沉默起来。

张嫣只觉得心头一阵委屈。自从皇帝见了那个孩子,便像着了魔似地,时时刻刻都想着那孩子不说,还一有空闲,便跑到孩子身边,盯着孩子的一举一动。

看着他们父子相得的样子,张嫣心里难受,便找了个机会,把孩子移除寝宫。可不成想,孩子走了,皇上也跟着去了,独剩下自己一人,孤零零的守在宫里。

如今,自己亲自过来见皇帝,本想着皇帝能对自己关爱一番。“可哪成想……”张嫣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见张嫣突然流泪,朱由校吃了一惊,连忙软言相慰。

“没什么,”张嫣自知失态,连忙取出手帕,擦了擦眼睛,用自己最平淡的语气答道:“刚才,赵选侍来了。”

“她来做什么?”朱由校皱了皱眉头,见张嫣眼角通红,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似地,便叹了口气,伸手把张嫣拥入怀里,问道:“怎么了?是她给你气受了?”

张嫣余怒未消,用手推了朱由校一把,想挣脱出去。可朱由校那里肯放,猿臂轻舒,把张嫣抱得更紧了。

见挣脱不开,张嫣更觉得委屈,便眼圈一红,泣道:“陛下,连你也来欺负我。”话一出口,更是觉得伤心,便扑在皇帝怀里,痛哭起来。

朱由校更是摸不着头脑,想起张嫣有孕在身,连忙软言相慰,又许下诺言许多。可张嫣却还是不肯罢休,伏在朱由校怀里,任凭眼泪纵横。

朱由校无奈,只好问随侍皇后的宫人,“……赵选侍都跟皇后说了些什么?”

能跟在皇后身边的,都是张嫣的亲信,对自己主子受的委屈,早就心中不满。见皇上发问,这几个宫人便七嘴八舌的讲了起来……

“赵选侍说娘娘存心不良,想抢她的孩子?”朱由校睁大了眼睛,却好奇地问道:“你们就任凭她在那里胡说?”

“……她是大皇子的生母,臣妾怎敢和她计较。”听皇上这么一说,张嫣气急不过,便抬起头来,端的是梨花带雨、美人带嗔,“可怜臣妾一片好心,一直对她尽心照顾,却被她这样无端猜忌。”

“你是皇后。”朱由校脸色微沉,向张嫣指出了一个事实。

“皇后哪及得上皇子?”张嫣却不领情。

被张嫣这一顶撞,朱由校一阵无语。沉吟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曹化淳,你去传旨。赵选侍对皇后无礼,命她闭门思过,等大皇子成亲就藩之时,方可出来。”

曹化淳连忙应允下来,却知道皇后一旦产下龙子,赵选侍和大皇子必无翻天之日。

见皇上为自己撑腰,张嫣也悄悄地松了口气,却又出言相劝,让皇帝小惩赵选侍一番后,仍让她照看大皇子。

朱由校却摇摇头,“……你既然不想照看大皇子,那就在宫里找一个老实稳妥的嫔妃照看。至于赵选侍,那是绝不可能。”

张嫣心中暗暗叫苦,却向皇帝进言道:“陛下,这大皇子,大皇子的叫着,终是不妥。你何时才给孩子起个名字啊?”

朱由校一愣,却也感到好笑,便笑道:“就叫他‘长生’吧。一辈子平平安安,长生百岁。”

张嫣巧笑嫣然,“那大名呢?”

“等你生下嫡子后再说。”朱由校一推六二五,给张嫣一个好大的面子。

PS:大皇子生日是正月十五,求大名。按明皇室命名法则,朱慈?。注意,第三字为火字旁。

另,皇后将于三月三临盆,求名字,男女均要。



第110章 工匠上


class="width">虽然知道皇帝对所谓的摩擦力和轴承极为看重,可王佐还是脱不了文人本性。<<>>拿着皇帝对‘格物致知’的解释,在外面大肆宣扬了两天后,让朝野上下都知道皇帝尊崇理学之后,王佐才意犹未尽的回道工部衙门,召集属吏,向他们出示了皇帝亲手做的那对轴承。

“嗨,我还以为什么宝贝呢?原来是一对轴瓦啊。”看着尚书大人郑重其事的献宝,赵赐撇了撇嘴,在人群中极为轻浮的评价道。

赵赐五十多岁,是工部营缮所的所正,正七品。他本是个纳监生,年轻时极其喜好器械,便在工部买了个小官。二十多年下来,工部尚书换了数任,赵赐的技艺也有了很大进步,成为了工部不可缺少的一个技术骨干。

听到有人大放厥词,王佐有点不满,抬头看了看人群,大喝一声,“谁?谁在说话?”

“是我,”赵赐不在意的应了声,更是对着王佐嘲笑道:“大人,你这是在哪里捡的破烂?是茅房里面吗?”

“你,”王佐气的脸色发青,大喊一声,“来人啊,把这个不知道礼数的家伙,给我拉下去打,狠狠地打。”

赵赐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也不等差役过来,扭头就大摇大摆的向外走,气的王佐哇哇叫,却没有一个人出面拦他。

周围的官吏见事情不对,连忙上前阻拦,“大人,你先消消气。这赵赐可可不得。”见王佐还想追究,忙七嘴八舌的劝道,“这赵赐毕竟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打。如果被大人打出个好歹,岂不是伤了大人之名……”

王佐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官吏的心思。这赵赐是工部的头号工匠,不管是修缮宫殿,还是营造坟茔,都是工部第一要务,可都离不开这赵赐。时间长了,赵赐便自大起来。自认为劳苦功高,在工部里横行霸道。一张臭嘴,更是得罪人不少。便是王佐等人,也没少被他顶撞。

“……你这老东西,就做一辈子营缮所所正吧。”被属下强行拦住,王佐却余怒未消,便在心中暗下决心,只要自己在工部一日,这赵赐便不能提升半步。

抬头看了看人群,王佐只觉一阵闷气。这些家伙们,平时都人五人六的,谈诗论画样样精通,可一到了工程上就抓瞎。-====-要不,本官怎么会受那老东西的闲气?!

正思付着,王佐却眼前一亮,“李顺,你来看看,这轴承如何?”

李顺是赵赐的副手,三十多岁,脸色黝黑,留着短须。听到尚书大人叫喊自己,李顺便起身向王佐行了个礼,又向前几步,对着轴承仔细观看。

见李顺观看有点吃力,王佐忙小心翼翼的把轴承交到李顺手中。然后一脸期盼的看着李顺,等待李顺说出些道道来。

“好东西。”李顺看了半晌,却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这话怎讲?”王佐眼前一亮,连忙问道。

李顺抬头看了看王佐,又指了指轴承,“这东西比轴瓦省劲。”见王佐还是一脸迷惑,李顺便接着解释道:“这东西我以前见过,是在南京鸡鸣山的观象台上……”

“什么?”王佐吃了一惊,这不是皇上自己想出来的吗?见李顺疑惑地看着自己,王佐连忙摆摆手,“……你只管讲。”

“是,”李顺点点头,接着说道:“卑职本是南京工部的,前几年才从南京调到京师。在南京期间,卑职曾去鸡鸣山帮着修缮观象台。在前朝郭守敬制造的浑仪上,发现过这个东西。”

“和这个完全一样吗?”王佐连忙问道。

“不,不一样,只是道理相同而已。”李顺连忙否认,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筹措了一下言辞,才谨慎的回道:“浑仪上面有固定的百刻环,以及游旋的赤道环。为方便使用,郭守敬在两环之间安装了4个小圆柱体,可以轻而易举的推动。”

说着,李顺把轴承高高举起,轻轻地拨动了一下,又道:“那浑仪拨动起来,就像这样。虽形状各异,但两者的原理却是一样的。”

“嗯,”王佐这才放下心来,忙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浸出的汗水,笑道:“原来只是道理相同。无妨,无妨。”见李顺疑惑的看着自己,王佐却不想让别人知道轴承和皇帝的关系,便急忙掩饰道:“你说他比轴瓦省劲,是何道理?”

李顺连忙解释,“轴瓦多为金属制作,套在轴上使用。因和轴接触较紧,需要使用油脂润滑。目前的车辆和纺车等器械上,安装的都是轴瓦(滑动轴承)。因轴瓦和轴组合较紧,就会发出吱吱的声音,使用起来也比较沉重。然而,”李顺一举轴承,“这个轴承却和轴瓦大不相同,他是由两个圆环组合而成,在里面起作用的是这几个小圆柱。使用起来比较轻敏,也不容易发出声音。”

“那就好,”王佐满意的点点头,“这件事就由你负责,先生产出一批轴承出来,供本部使用……”

“大人,”听王佐如此安排,李顺面露难色,小声叫道。“这轴承怕是不好生产。”

王佐一愣,“这是为何?”

李顺苦笑着说道:“这对轴承,只是木头作出的一个模型。如果真的想在车辆上使用,还是要用精铁打制……”

“那本官就给你授权。”王佐乐了,他还以为李顺是因为不好寻找精铁呢,便笑道:“只要你能造出轴承,这铁料要多少有多少。”

“大人,不是因为铁料。”李顺连忙摇头,见王佐还是迷惑不解,李顺连忙解释道:“这轴承做工极为精细,不管是内外的圆环,还是里面的圆柱,都需要精工打磨,实在太费事了。”

王佐一愣,连忙问道:“那做这样一对轴承,需要多少时间?”

“如果是老手,”李顺稍一思付,便给出一个答案,“磨制一个轴承,至少也要需要三天。”

“一个?”王佐惊道。

“对,是一个。”

王佐只觉一阵胸闷,这么好的一次露脸机会,还是皇上亲自给的,却挡不住手下的不给力,真是郁闷。

抬起头,看李顺还是等着自己发话,王佐一咬牙,吩咐道:“李顺,这个事你抓紧去办,能生产出来几个,就算几个。”

“卑职明白。”

王佐摆手让众人散去,自己却也留了两个侍郎,以及各司的郎中,准备议事。

皇帝的旨意已经明了,要乘着户部有钱,大兴水利,修缮道路。如此良机,王佐可不想浪费机会,使自己最终落的工部上下埋怨。

“大人,这次真的要修海河吗?”一个都水清吏司的郎中问道。

“当然,”王佐白了他一眼,“这海河关系着直隶上下的万亩良田,可谓是重中之重。要不,陛下会把孙承宗派出来吗?”

“可是,”那个郎中还是有点疑问,“你不是说,修海河是孙承宗再管,和我们工部没关系吗?”

听下属揭自己伤疤,王佐不由的老脸通红,“……那时候,皇帝可没给我们工部旨意啊。”

※※※

李顺回到营缮所,找了几个巧手工匠试制轴承。可无奈的是,这些营缮所的工匠从来只做房屋宫殿,从不曾做过这些精巧物件,急切间又如何能做得成功。急的李顺满头大汗,却不知道如何是好。正着急之时,李顺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

“赵头?”李顺猛地扭过身子,却发现赵赐正笑吟吟的站在自己身后。

“这就是你从王佐那里领的活计?”赵赐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却随手拿起一个轴承,在手里轻掷了起来,“……这物件,倒也精致。”

“赵头,”李顺一阵尴尬,赵赐虽技艺高超,可人品实在不好说。在工部里横行不说,在营缮所里就是活生生的霸王。“我……”

“好嘛,”赵赐用力的拍打着李顺的肩膀,“你小子长能耐了,这杂造局的活计都能抢过来。看来,我这小小的营缮所是装不下你了……”

“赵头,不是这样的……”李顺连忙向赵赐解释,可赵赐哪里肯听他分解。

冷笑数声后,赵赐不容置疑的下了一道命令,“你,还有你,”赵赐把在场的几个工匠都指了个遍,“现在都给我到皇陵上去……”

“赵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李顺有点恼了,大声质疑道。

“什么意思?”赵赐嗤之以鼻,“还有你李顺,都给我去工地上干活去。”见李顺还是不服,赵赐更是变了脸色,“怎么?给皇爷爷修陵墓,你不愿意?”

李顺心中一凛,知道一个应对不好,就要招来飞来横祸。忙给那几个工匠使了个眼色,冲着赵赐抱拳道:“请赵头稍候,我这就去收拾衣服。”

赵赐成了精的人了,岂容他去搬救兵,便随口应道:“也好,我陪你去。”

李顺暗自叫苦,却无计可施,只好被赵赐看着,回家收拾衣物行头。



第111章 工匠下


class="width">因河工事关重大,王佐便把全部精力用了上去。每日里,在皇宫、内阁以及工部衙门之间跑来跑去,忙的不可开交。

毕竟,这才是工部正职,也是最来钱、最能捞政治资本的行当。对那小小的轴承,以及微不足道的李顺,王佐早已忘了个干净。

直到这日,二月初一。王佐随同管部大学士解经邦觐见,听皇上问起轴承之事。王佐这才猛然想起,急匆匆的返回衙门寻找李顺。

“什么?李顺去皇陵了?”王佐气的脸色发青,直勾勾的盯着赵赐。

赵赐嘻嘻一笑,“是啊,李顺想借着修皇陵,给自己捞点好处,我总不能拦着不让啊。王大人,你说是不是?”

见赵赐如此明目张胆的拆自己的台,王佐气急而笑,“好好好,赵所正关心下属,真是本官楷模。”

“那倒不敢当,”赵赐嬉皮笑脸的看着王佐,嘲弄道,“赵某只是喜欢提携后进罢了。”

王佐哪有时间陪他闲扯,一边打发人去工地上叫李顺,一边对着赵赐讽刺道:“……你就不怕李顺学会了,顶了你的饭碗?”

赵赐的笑容一僵,却满不在乎的笑了,“李顺虽然聪明,可能想跟我比,最少还要再学十年。可十年后,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怕他个俅啊。”

王佐一阵无语,却知道赵赐无儿无女,却又技艺精湛,在工部纯粹是个滚刀肉的角色,自己拿他根本没有办法……

无奈之下,王佐只好对赵赐视而不见,等了李顺回来,便拉着他详细询问。

“大人,”见王佐如此看重这轴承一事,李顺心中暗暗叫苦,连忙解释道:“……这工地上工期又紧,家伙事儿又不凑手,实在不曾做出几个。



“本官知道,”王佐的脸色阴晴不定,却知道这不是李顺的过失,“这轴承需要大批量制作,你便是做上一百个,一千个也不顶用。关键是,你能找出方法,大批量制作。”

李顺的心刚放下,却又提了起来,他看着王佐,为难的解释道:“这轴承看似简单,却极为精密。稍有不慎,就会出现残次品。而且,”见王佐脸色愈加不善,边小声回道:“为了能保证使用,这轴承必须要用金属,这打磨上便要费些功夫。”

王佐只觉一阵头疼,却无计可使,只好带了李顺,到乾清门前求见。

※※※

“你是说,这轴承打磨不易,容易出错?”看了一眼李顺,见他正恭恭敬敬的跪在那里,朱由校便好奇的问道。

“启奏陛下,是的。”生平第一次见到皇帝,李顺早已喜得不知身在何处,听皇上问话,忙大声回道。

到大明这么长时间了,朱由校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大明的工匠,也觉得很新鲜。见李顺紧张,便笑着安慰了两句,又问道:“这轴承生产时,都有哪些困难?你就给朕好好讲解下吧。”

“是,”李顺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大声回禀道:“这种轴承,极为精巧,磨制时稍不留神,便会造成尺寸过大或过小,不能使用。然而,这还不是最困难的地方……”

见李顺讲到一半,却偷眼看向自己,朱由校顿觉好笑,便笑道:“讲,不必有丝毫顾虑。”

李顺犹豫了半晌,才终于开口讲道:“……这轴承中的圆柱,加工起来极为不易。”

“这是为何?”朱由校有点奇怪,连忙问道。

李顺低着头,“这圆柱,需要十几个完全一样,实在难以磨制。”

朱由校眉头一皱,却反驳道:“这滚柱,不仅仅是十几个完全一样,而是全国所有的都一样。这样一来,才能在滚柱损坏时,能方便的更换。”

原来,朱由校在设计的时候,便考虑到材料的材质,和加工工艺等方面,把轴承的损坏和更换作为重中之重。

“这,”李顺一阵为难,这十几个一摸一样的便如此困难,那成千上万个,又该如何控制。

见李顺为难,朱由校便看向王佐,“王爱卿,度量衡是你们工部管的吧?”

“启奏陛下,”王佐连忙应道:“……度量衡正是工部掌司,由虞衡清吏司主管。”

朱由校点点头,“让虞衡清吏司那个标准出来,把这轴承根据用途制定规格。每一规格是何尺寸,都要明文规定,谕令全国执行。朕要的是,全国任何一个轴承守到损坏,便可以从另外一个轴承上拆下一个部件按上去。这个做法,”朱由校微微有点骄傲的说道,“朕叫做标准化。”

“臣遵旨。”王佐文人出身,那明白其中诀窍,听皇上吩咐下来,便答应照办。

“陛下,”听皇上如此吩咐,李顺连忙出言劝阻,“这滚柱纯粹手工磨制,尺度实在难以控制。还请陛下明鉴。”说罢,便冲着皇帝连连叩头。

“手工磨制?”朱由校嗤之以鼻,有心想给李顺讲解一下车床,却突然想起箭杆的加工来,“李顺,朕问你,这弓箭的箭杆是如何加工的?”

李顺一愣,怎么突然间提起箭杆了?不过,也难不倒我。

“启奏陛下,我大明的箭杆,都是用车床削出。纵有千万根,也如同一辙,无丝毫差异。”李顺恭敬地禀道。

“车床?”朱由校明显一愣。却又听到李顺解释道:“……先将刀具固定,再将原木固定在圆盘上。”

“圆盘联有机关,可匀速滚动。机关则是用蓄力驱动。”

“生产箭杆之时,原木随圆盘匀速滚动,在刀具的切削下逐步成型……”

朱由校用手扶额,除了驱动不同,这明代的车床和后世又有何差别?又想起李顺刚才所说,在南京鸡鸣山上,元代的郭守敬已经发明了滚动轴承的原理。朱由校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叹,“……这大明的科学技术普及,也太滞后了。稍有不留神,这些前人智慧便会消失不见。这可不行,朕一定要想出办法,杜绝此事。”

“陛下。”见李顺讲完后,皇上却一言不发,王佐迟疑地叫了一声。

“嗯,”朱由校清了清嗓子,看着李顺,和蔼的启发道:“……你可曾想过,用车床加工铁器啊?”

“这样能行吗?”李顺傻眼了,皇上怎么能这样异想天开呢?

见李顺还是转不过来弯,朱由校便进一步提点道:“这木材能被车床切削,是因为刀具比木材坚硬。那么,只要找到比铁更坚硬的材质,不是就能加工铁器了吗?”

李顺一阵惊愕,再一细想,却发现皇上所言,确为实情。

见李顺不再说话,朱由校便对王佐吩咐道:“……寻找合适刀具这件事,就交给爱卿来办。一定要从快。”

“臣遵旨。”王佐毕竟见多识广,也不觉得这是个难事,就应承下来。

可朱由校仔细一想,却又吩咐李顺道:“……加工金属,单单换了新刀具还不够,还要让车床的转速更快一些。你回去以后,便寻找些巧手工匠,集思广议,把这车床的转速提起来。”

“遵旨。”李顺忙诚惶诚恐的应道。



第112章 怒


class="width">随口指点了李顺两句,见他思维敏捷,又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工匠,朱由校便委以重任。<<>>放心的把改进机床、组织生产轴承的任务交给了他。

毕竟,像李顺这样读过一些书的工匠并不多。就连西方那大名鼎鼎的瓦特,也不过是工匠出身。朱由校很有自信,在他的光辉照耀下,李顺必将成功的研制出能加工金属的车床,成为一代宗师,被后人敬仰……

摆平了李顺,朱由校便把他打发了出去,独独留下王佐在这里谈话。

“王爱卿,海河河工准备的怎么样了?”朱由校看着王佐,平淡却又带着一丝期盼的问道。

听皇帝问起海河河工,王佐急忙提起精神,小心应对。毕竟,作为一个工部尚书,能在自己任上兴办一件大工程,可是名利双收的大好事。

“王爱卿,”静静地听王佐讲完海河河工筹备的最新进展,朱由校却状似不经意的说起了闲话,“……朕听说,你这几天家里很热闹啊?”

啊?皇上都知道了些什么?王佐心中一凛,忙从容应道:“启奏陛下,确有此事。”

偷眼看了一眼,见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王佐一咬牙,决定将最近几日的纠结与为难之处和盘托出。方正,那些到自己家里游说的人,自己一个也开罪不起。

“陛下,救命啊。”王佐将袍子一提,便顺势跪在了地上,低头求道:“陛下,你可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

“哦,”朱由校来了兴致,身子向前一靠,双臂支在了御案上。饶有兴趣的问道:“……王爱卿难道惹了什么仇家不成?不会是招惹了那位良家女子吧?”

“咳,咳,”王佐好悬没被呛死,他一脸无辜的看着皇帝,我都六十多的人了,又是熟读经书,尊崇礼教之人,怎么会做出那种丢人现眼的事呢?……

“陛下说笑了,”王佐虽然尴尬,却对皇帝的刻意亲近心中暗喜。-====-他怕皇上再说出什么不荤不素的话来。便不敢再卖关子,而是平抒直述,把自己最近遇到的困扰一一道来。

“陛下应当知道,”王佐一脸苦笑,“这北直隶的田地多在勋贵、内臣、官员名下。”

朱由校微微颔首,北直隶的田赋一向不高,便是因为免税的人太多,土地兼并太厉害。而这次修缮海河,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自己收买人心之举。可是,这和王佐的困扰有关系吗?

“……修缮海河,一是要毁坏一些田地,二是要征用一些劳役,这本是应有之事。”见皇帝颔首,王佐急忙倒苦水,“可那些田主一怕土地受损,二怕征发劳役后田地无人耕种。竟然互相推诿,把这大善之政,当成了烫手之物。”

见皇上面无表情,王佐连忙举例证明,“陛下有所不知,这些日到臣家中的那些人,都是在游说臣,想让臣更改修缮计划,莫要冲了他们的地,征了他们的人……”

朱由校脸色微微的沉了下来,对那些勋贵、官员的贪得无厌心生厌恶。却觉得还有一个关节不清楚,便出声问道:“这些田主,就不知道海河修缮之后,直隶再无旱涝之灾吗?”

“他们当然知道,”王佐有些忿忿不平,“正因为他们知道,才会以邻为壑,压着工部修改修河方案。而不是反对修缮海河。”

“荒谬,”朱由校用力的一拍桌子,“他们把我大明的工部衙门当成什么了?把朕的旨意当成什么了?”抬头看到王佐正在发呆,朱由校便大发雷霆道:“王佐,朕告诉你,这修河方案怎么对大局有利,怎么省钱省工,那就怎么修。朕要的是一个百年大计,而不是一个豆腐渣。”

“如果是因为工部擅改方案,造成河工无效、国帑虚耗,朕就把你工部上下集体撤职查办……”朱由校狠狠地威胁道。

“是,是,臣遵旨。”王佐脸色一阵通红,忙迭声应允下来。

“告诉那些不知好歹的东西,”朱由校余怒未消,“这海河,要么不修,要么就按照原计划修。该毁地毁地,该征役征役,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臣遵旨,臣一定照办。”王佐连忙抱头鼠窜……

王佐早已走了多时,朱由校却还是余怒未消。

自金元以来,北地原有的水利设施便被破坏殆尽,农业生产技术也严重后退,致使北方农业再次回到靠天吃饭的地步。有明一朝,南北经济、文化差异极大。就连京师用粮,也完全靠南方供给。千里漕运,便成了大明的生命线。

作为一个外来者,朱由校明白其中的危险所在。如不乘着国库有钱,先把北方的水利修缮一下,那漫长的小冰河期便是大明的噩梦。便是圣贤再世,也难以挽救大明灭亡的命运。

至于海河,原名直沽河。它和滦河合称海河水系,亦称海滦河水系,是中国华北地区流入渤海诸河的总称。海河和其上游的北运河、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南运河五大河流及300多条支流组成海河水系,以卫河为源,全长1090公里。海河流域东临渤海,西倚太行,南界黄河,北接蒙古高原,地跨后世的京、津、冀、晋、鲁、豫、辽、内蒙古八省区,所涉及的区域均为大明腹心之地。

因海河上游支流繁多分散,而下游集中,河道容泄能力上大下小,尾闾不畅。每到夏季雨期,海河便会形成洪峰,或造成决口,或倒灌运河,严重威胁到京畿安危。可以说,海河的修缮,已到了非修不可的地步。

而按照工部提出的计划,海河治理要按照“上蓄、中疏、下排、适当地滞”的方针,根治海河,杜绝海河“洪、涝、旱、碱”四大顽症。因工程规模巨大,故分两步完成。

首先,是在上游地带借着山谷地势,修建大的蓄水库,以便在丰水期存水,而在中游河道,则要截弯取直,避免水流不畅,产生洪涝;至于下游沿海地带,则要开挖七条河道泄洪。同时,还要整修河堤。据户部和工部预计,在这一时期,需要动用民工劳役达百万之众,耗费白银二百万两以上,计划用五年时间完成。

其次,才是各府各县根据自身需要,在沿途开挖渠沟,引水灌溉。

投资虽然巨大,可朱由校却一点都不在乎。

因为他知道,在海河修缮完工之后,不但能使大运河北段畅通无阻,还能在北直隶杜绝大规模的旱涝灾害,使原有的旱地变为水浇地,新增良田达百万亩。使京师对南方粮食的需求,也将大大减少。

可是,这一美好愿望,却被那些勋贵大臣们来了当头一击。

朱由校的好心情全被毁了,对于那些贪得无厌、鼠目寸光的狗东西,朱由校感到阵阵无能为力。毕竟,那些勋贵也好,士绅也好,都是大明赖以立国的根本。就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内臣,朱由校也只能对其中的个体进行处罚,而不能将他们集体逼得无路可退。

更何况,这修缮海河,原本就是为了拉拢、扶持这些北方佬,以便和江南的那些大地主、大商人进行抗衡……



第113章 劝慰 许诺


class="width">在宫女的搀扶下,张嫣笨拙的挪进御书房。方一进门,就看到朱由校正在那里愁眉不展的坐着,脸上满是沮丧、不甘的表情。张嫣心中一阵刺痛,忙轻轻叫了声,“陛下”。

朱由校从沉思中惊醒,却看到皇后正怯生生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目光满是怜惜。朱由校不由得感到心中一阵温暖,忙起身迎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已经午时了,”张嫣指指外面的日头,“却一直不见陛下回去用膳,臣妾便过来看看。”

“用膳?”朱由校心知肚明,这是皇后得了消息,知道自己发了脾气,心情不好,特意来劝慰自己。便强笑一下,“好,我们这就去用膳。”

饭桌之上,一如既往的摆着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外加一个清汤,都是寻常菜肴。帝后二人,如同民间夫妻一般,相对而坐。

这四菜一汤,是朱由校即位后,有鉴于国用不足、朝廷灾害连年而立下的规矩。他试图通过这种手段,提倡节约,唤起朝臣对灾害的重视。大婚之后,张嫣得知此事,也是夫唱妇随,每餐只用四菜一汤。唯独在怀孕之后,才在朱由校的极力提议下,增加了一些滋补品,却仍是维持四菜一汤规格不变。

朱由校心中有事,草草的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呆呆的看着张嫣用膳。

张嫣吃了几口,却发现不对。忙抬头问道:“……陛下,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看着即将临盆的妻子,朱由校却突然觉得一阵愧疚。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提倡孕妇要补充营养,可自己贵为皇帝,却让心爱的女人陪着自己受苦。

这让自己,于心何忍?

朱由校只觉得心情一阵激荡,却一把抓住了张嫣的手,“宝珠,让你跟着朕,受苦了……”

突然被皇帝抓住自己的手,又亲昵的喊着自己的小名,张嫣只觉一阵害羞。有心想嗔怪皇上两句,却被皇帝的话给吓了一跳。

醒过神来,张嫣连忙回道:“陛下,你说哪里的话?臣妾能侍奉皇上,可谓几辈子修的福分,又那里会吃苦呢?”

听了妻子善解人意的话语,朱由校却觉得愈加气闷。他生气的指着桌上的饭菜,对张嫣喊道:“你知道吗?这些饭菜,只是那些豪门世族家的佣人吃的……”

张嫣的心不由得便沉了下来,她虽知道皇上今日心情不好,和工部王佐发了脾气,却不知道其中原因。见皇上提起那些豪门世族,更是不解其意,只好耐着自己性子,对皇帝进行劝解。

“陛下说哪里话?臣妾未出阁时,这些饭菜,可是极难吃到的。”张嫣巧笑嫣然,还故意撅着嘴,向朱由校好奇的问道:“陛下说,那些豪门世家,他们的仆人就吃这么好的东西。那他们的主子,又该吃什么啊?”

“你呀~~”看张嫣耍宝,朱由校一阵摇头苦笑,却不愿告诉她,即便是这宫中的高品太监,在宫外的吃穿用度也远远出乎她所想象。

不过,朱由校却知道张嫣所说不假,她的娘家虽在开封府称得上富裕,可和江南比起来,也就是一普通农户。要知道,在江南富庶之地,平常人家便可供应起读书,而北方,却要中等地主,才能勉力支撑。这南北方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了。

见皇上平静下来,张嫣忙苦口婆心的劝道:“陛下既有意做个圣道明君,臣妾陪着吃点苦怕什么?再说了,这些饭菜都是宫中御厨所作。外面那些人,还不知道多么羡慕咱们呢……”

朱由校看着张嫣,长长的叹了口气,总算接受了这番劝解,可心中,却还是对张嫣充满了愧疚之情。

“……国丈那里,最近可好?可曾在银钱上遇到什么困难?”朱由校思虑再三,最终才艰难的开了口。

要知道,张嫣生父张国纪,现在的官位还是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从一品。这还是两人大婚时,朱由校赐予的官位,好让张嫣备嫁。而两人大婚后,张嫣内敛守礼,一直严格要求自己的家人,更不会开口为自己父亲求官。而朱由校处于一些考虑,也一直装着不知。

听皇上突然提起自己父亲,张嫣心中浮起一阵淡淡的喜悦,知道皇上必有恩赐,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好淡淡的应道:“……家父生性喜欢清静,嗜好读书,向来不喜欢应酬。这应酬少了,俸禄自然够用。”

朱由校闻言,不由得一阵苦笑。皇后,这是在抱怨啊……不过,这张国纪张国丈,贸然从祥符那小地方,来到京师这一等一的繁华之地,却没有迷花了眼,给自己、给皇后惹来麻烦,倒也难得。

朱由校想了想,便对张嫣说道:“朕想着,等你产下皇儿之后,给国丈封个爵位。你说,这爵位加什么好呢?”

张嫣一愣,顿时喜上眉梢,连忙起身向朱由校微微欠身,以示谢意。“陛下恩赐,臣妾哪敢多嘴,这名字还是皇上取吧。”

朱由校故意把脸一板,生气道:“你明明知道朕读书少,想考考朕不是?把朕惹急了,朕就胡乱封一个给国丈。嗯,”朱由校故意寻思道:“朕要琢磨着,找一个既不好听,又不顺口的给国丈。这要起个什么名字呢?”

张嫣哪里肯依,连忙讨饶。一番玩笑打闹后,张嫣倚在朱由校怀里,娇声说道:“……臣妾祖上本是太康望族,后来因故迁徙到开封祥符县居住。家父一直以此为憾,想要迁回太康,却未尝所愿。”

朱由校会意,“那好,朕就封国丈为太康伯,如何?”

张嫣连忙代父谢恩。心中却是一阵放松,这样,总算能挡住那些人的嘴了吧。可心中,还是一阵担忧。自自己进宫以来,便有大量族人来投,使父亲烦不胜烦。一些贪婪之徒,见得不到什么好处,便在那里胡说八道,说自己并不受宠,才导致父亲不曾进爵……

‘如果,那些族人知道父亲封爵,会不会得寸进尺呢?’张嫣担忧的想道。

看着妻子平静却稍带有兴奋地面孔,朱由校悄悄的松了口气,又开口承诺道:“……等过两年,朕再给国丈安排一个差事。”

不料,张嫣却拒绝了。

“陛下不要为臣妾操心,”张嫣摇了摇头,“……这历代皇亲,莫不是树大招风,被那些求名之人死咬着不放。”说着,还调皮的一笑,“陛下要是想加恩家父,还是多赏他些书吧。”

朱由校闻言一阵苦笑,按下这事儿不提,可心中却自有盘算。终不能,别家的勋贵,都能享受荣华富贵。自己的岳父,却只能贫困度日……



第114章 河工 上


class="width">PS:昨天和朋友喝酒,竟然把U盘忘到他家了。<<>>以至于今天上午没有发布,实在抱歉。

听得皇上发作了王佐,并将其赶出弘德殿,王安就觉得一阵头晕。可盘问再三,报信的小黄门却总说不清楚缘由。无奈之下,王安放下手中公务,火急火燎的向弘德殿赶去。

到了宫门口,迎面便碰到方从哲急匆匆赶来。王安眼前一亮,忙拉住方从哲询问,“……陛下到底是为何生气?”

“还不是因为那些混账东西,善财难舍。非逼着王佐,想让工部修改施工预案。”王佐一出皇宫,便直奔内阁,倒让方从哲得知了其中确情。听得王安发问,便忿忿不平的讲来。

听的是海河河工,王安也是直皱眉头。这个工程太大了,牵涉的人也太多了,就连王安自己,也有一个庄子在河道旁边。

“这事儿,”王安稍一迟疑,却问了出口,“……内阁是什么章程?”

方从哲闻言,不由得一阵苦笑,“还能有什么章程?!硬着头皮修吧。”

王安会意,也是一阵苦笑。这消息一经传开,如果停住不修,那些北直隶的田主们岂会罢休。正可谓骑虎难下,这海河是修也得修,不修也得修。

“要不,这样吧。”到底是王安和皇帝接触得多,知道这海河河工在朱由校心中的地位。害怕出了乱子,让皇帝为难,便出了个主意,“……既然是修,那内阁和工部就要统一口径,工程图纸一字不易,任谁来游说也不成。”

方从哲微微颔首,便是认可,“也好,乘着皇上发怒,我们先放出风去。可是,”方从哲突然醒悟过来,“内相不要光说我们内阁和工部,你们司礼监又是什么章程?”

“方大人,”王安把双手一摊,却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素来喜好亲历亲行。曹化淳他们小子,又是个不济事儿的。这司礼监,早就成空架子喽。”

看方从哲还是不依不饶的盯着自己,王安颇感无奈,只好应承道:“好,好,咱家就给方大人一个承诺,咱家的几个庄子,该冲冲,该扒扒,咱家都认了。<<>>”

“王公高义。”方从哲大喜,忙乘热打铁道,“待会儿,我们一起去见英国公,向他讨个主意。”

见方从哲盯上张维贤这勋贵之首,王安也颇感快意,“好,我们一起去。”

话音落地,王安却突然醒悟过来,“方大人,咱家已经承诺了,英国公想必也不会反对。可你老人家呢?又是什么章程?”

方从哲听得直摇头,苦笑道:“王公高义,方某岂能退后,自当和王公并肩作战。”

“好,痛快,如此大事可成已。”王安大喜,和方从哲相视而笑。

两人主意已定,便直接到宫门求见。功夫不大,皇上便传来谕旨,‘宣’。

※※※

朱由校正和皇后说话,却听得王安和方从哲求见。朱由校不由得就是一怔,却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听了自己发作王佐,过来问个究竟的。

“来得正好,”朱由校咬牙切齿,种种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朕正想问问,这些士大夫的圣贤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有那些勋贵,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四字?”

张嫣见状,连忙劝阻道:“陛下,大伴和方大人能一起来,想必有重要事情,你还是耐心听听,千万不要再轻易动怒……”

“皇后说的是。”朱由校一阵苦笑,却不愿告诉张嫣,自己到底是因何事动怒。忙叫过宫人,将张嫣送回宫去。

张嫣虽然不舍,却知道皇上从来不喜**干政,只好起身离去。

送走了皇后,朱由校便打起精神,宣了王安、方从哲两人觐见,想着和两人进行一番理论。可方一照面,朱由校便被王、方二人的表态给弄懵了。

“……这么说,这河工的事儿就定下来了?”听王安两人说,要以身作则,为直隶士绅做表率,朱由校颇感古怪,‘难道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陛下,”方从哲毕竟是个老成人,一向小心谨慎管了。他犹豫了一下,向皇帝提出了担忧。“即便是直隶士绅齐心合力,这海河河工仍有极大变数。”

“这是为何?”朱由校一惊,连忙问道。

“依老臣之见,这海河,五年之期,还是太短。”方从哲斟酌再三,还是说了出口。

“哦?”听方从哲的态度有所反复,朱由校颇感意外,“……说来听听。”

“启奏陛下,”见皇上容许,方从哲连忙奏道:“起先,臣向陛下进言时,只想着维修海河,也仅仅是天津卫一段。可如今,”方从哲一阵苦笑,“海河河工,涉及直隶、山东、河南、山西各省,早已经和臣之本意大相径庭。”

朱由校闻言,脸不由得就是一红,知道这是自己的极力主张,却强辩道:“朕还不是看国库充足,想给黎民百姓做点好事嘛。”

“臣知道,国库如今有钱,陛下也想着早日为民解忧。可是,”方从哲有点为难道,“陛下当知,欲速则不达啊……”

“方爱卿,”听方从哲云里雾里说了半天,却还没有说到点子上,朱由校有点不耐烦了,便打断了他的话,“……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朕还经受得住。”

方从哲绕了半天,也是因为知道皇上对海河河工期望甚高,怕自己的建议被皇上视为有意冒犯,才想帮皇上做好心理建设。不料,却被皇上识破用心,只好直言进谏。

“陛下,”方从哲正色道:“臣以为,修缮海河的工期,要以十年、或二十年为期。”

“什么?”朱由校忽的一声,便站了起来。十年?如不尽快修缮海河,缓解灾情。十年后,这万里北国,就将会变成一片焦土……

“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冷不丁听方从哲这么一讲,王安顿时便按捺不住了。这海河要是修上十年、二十年,那些勋贵、士绅们还不翻了天?

被王安这么一打岔,朱由校才醒悟过来。忙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方爱卿,说说你的理由吧。”朱由校坐回原地,对着方从哲淡淡的吩咐道。

“是,”方从哲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如果自己不能说服皇上,这北直隶非出大乱子不可,“启奏陛下,那些士绅虽然无德,可他们所顾虑的,却也有着几分道理……”

“国朝大兴土木,必要征发劳役。而劳役一旦大量征发,必将造成土地荒芜。”方从哲努力着,想给皇上讲明白这个道理,“全面修缮海河,虽然功德无量,可动用民夫实在太多。如果连续征用五年,直隶必起祸乱。还请陛下以前隋为鉴,莫重蹈炀帝旧辙。”

朱由校只觉得头在嗡嗡作响,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方爱卿的意思是说,直隶一地,难以支撑这连年劳役?”

话一出口,朱由校自己就吓了一跳,就这片刻功夫,朱由校的嗓子便急的发哑了。

“是,”方从哲心里一阵翻腾,虽于心不忍,可却无路可退,“便是征集邻省劳役,也当不起如此折腾。”

王安也醒悟过来,知道这事儿非同寻常。他佩服的看了方从哲一眼,便向前半步,沉声道:“陛下,方大人所言,确为实情。还请陛下明察。”

朱由校却顾不上许多,他嘶哑着嗓子,盯着方从哲问道:“……你告诉我,这征发的劳役,包不包括隐户?”

方从哲一阵默然,虽然朝廷名义上的赋税并不太重,可却经不起各级官府层层加码。不堪重负之下,便有大量民户投入到士绅门下,逃避国家税役,成为了隐户。

“陛下,”王安低叫了一声,向皇上摇头示意,“……隐户错综繁杂,各级官府无力整治,还是以后再议吧。”

朱由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追究者隐户之事,却又好奇地问道:“那些士绅,既不用交税,也不必服役。可除了担心田地损毁,他们又在反对些什么?”

方从哲顿时张嘴结舌,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第115章 河工 中


class="width">“怎么?”见方从哲迟迟不肯回答,朱由校不满的哼了声,斥责道:“难道方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臣不敢。<<>>”方从哲猛的一激灵,终于清醒过来。

“陛下有所不知,”见皇上面色不善,方从哲轻轻地叹了口气,向皇帝解释道:“国朝徭役制度,存在着极大弊端……”

“按照国朝制度,唯有获得秀才功名以上者,方可免税、免除徭役。除此以外,即便是秀才的亲生父亲,也要服徭役。”

“可是……”方从哲一阵犹豫,却还是换了话题,“那些士绅的田地,均在家主名下不假。可实际耕种的,却还是他们的族人。这些族人,都是不能免除徭役的。”

虽然方从哲含糊不清,可朱由校却还是领悟到了话外之意。

与勋贵不同,那些通过科考上来的秀才举人们,都是聚家族之力培养出来的。换句话说,没有家族当初的培养,他们可能什么都不是。而家族培养他们的目的,不外乎是给家族找根支柱。能让家族少交些赋税,少受些欺负……

而数百年来,这些士绅们也做到了。他们借着自己的种种特权,逃避国家税收不说。还和本地官府上下联手,将本该由自身承担的徭役,转嫁到别人身上去。

可这次海河河工却不同,高达百万人的徭役,已经不是一府一县的官员所左右。他们无奈之下,只好把目标打向工部衙门,希望能通过工部,先减少本府本县的徭役总数。然后,再伺机转嫁到其他人身上去……

“方爱卿的意思是说,”朱由校嘶哑的嗓音,再次在大殿中响起,“那些士绅,是在担心如此大规模的征发劳役,会误了他们的收成?”

“陛下圣明,”方从哲深深地施了一礼,却又接着说道:“那些士绅也知道陛下是在为他们好,可是,北地不如江南,地瘠民困,实在经不起折腾。还请陛下恩准,将海河河工工期延长……”

朱由校不由得一阵苦笑。对,时间延长些,每年征用的劳役就少了。那些士绅们正好和官府上下联手,把这些劳役强加到别人头上去。

“可是,朕却不能坐视你们鱼肉相邻,坏了朕的名声。”朱由校忿忿不平的想道。

只是,如不延长工期,又该怎么办呢?朱由校一时间犯了难。

“陛下,”王安见皇上犹豫不决,心中着急,便出主意道:“要不,从其他地方征发一批劳役?”

“不行,这可不行。”方从哲急忙反对,“国朝的徭役里数,都是有规定的。更何况,陛下曾颁下旨意,让各地自行申报工程项目。这征发其他省份的劳役,必定会引起该省官员的反对。”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王安不乐意了,他大声嚷嚷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真的把工期延长下去吗?”

看方从哲还是一副你说得对,就是要延长工期的表情,王安有点气急败坏,“不说二十年了,但说十年,你方大人能保证户部一直有钱吗?”

方从哲心中一惊,“对啊,就是户部有钱,继任的阁臣还会同意修缮海河吗?要知道,自己是因为家住京师,才提议修缮海河……”

朱由校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提醒两人注意后,才缓缓说道:“……延长工期,只是下策。朕修缮海河,一是为了稳定京畿,防治水患威胁京师及运河;二是为了备灾,使直隶之地少受旱情影响。因此,海河的修缮必须要尽早完成。”

“陛下圣明。”提起旱情,方从哲和王安心中均是一惊。当今即位之初,便多次提醒大臣,说北地已经连年受灾。而即位以来的多项政策,如选育良种、推行粮食配给制等等,也都是围绕在农业、粮食等展开,以备灾备荒为主要目的。而海河修缮,也是皇帝备灾备荒的一项决策。

只是,两人却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然把这修缮海河看的那么重、要求的那么急……

可朱由校却一直看的很清楚。

在过去的一年多里,不管是内阁也好、六部也好,也做了很多备灾救灾、恢复农业的准备。可是,这些大臣们却好像习惯了各地灾情不断,始终用着轻忽的心态在做事。以至于,朝廷的备灾政策,一到地方,便走了样,成了地方官员向朝廷哭穷的最好借口。

“……两位爱卿要多想想办法,哪怕是多花些钱,也要尽快把海河修缮好。”朱由校有点无奈,只好在银钱上开了一个大口子。

“……臣(奴才)遵旨。”方从哲和王安一阵犹豫,只好应承下来。

“陛下,”方从哲沉思良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要不,改征徭役为招募如何?”

“招募?”朱由校不解。

方从哲连忙解释,“……张居正时,曾推行一条鞭法,将一切徭役和田赋都折为银钱征收。而国家欲动土木时,再以银钱招募工匠。可在张居正死后,一条鞭法便遭到废除,各地民夫,照旧服徭役。”

“这倒是个好主意。”朱由校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把原有的实物税折换成货币税,通过征收银钱,来放松对编户的人身束缚,却又保证了国家财力。这应当是件好事啊,可为什么又废除了呢?

对于皇上的疑问,方从哲只能一阵苦笑,“……每逢招募工役,便会出现名额不足现象,从而影响工程进度。”

朱由校一阵默然,“……劳动力市场,还是太过狭小啊。”朱由校心中暗叹道。

“征发劳役时,”朱由校突然问道,“朝廷都给那些役工什么报酬?”

方从哲一愣,忙应道:“……只需管足饭食即可。”

朱由校一阵无语,让人家丢了自己地里的活计,给你白干活啊?却又问道:“招募呢?”

“除管足饭食外,还要给予一些银钱。”

“以爱卿之见,”朱由校问道,“招募时,工役不足,是何缘由?”

方从哲一阵苦笑,“故土难离,又愚民无知,不相信官府。而小胥小吏,盘剥又急……”



第116章 河工 下


class="width">“原来如此。-====-”朱由校喃喃的说道,心中却满是苦涩。

虽然有着世界上最先进的编户制度,可明朝的执政理念仍是“王权不下县”,大量的庶政操于胥吏、宗族之手。百姓和官府离心背德,往往通过士绅和官府进行沟通。而士绅与胥吏则乘机上下其手,把原属于自己的义务转嫁给平民,却又示以小利,收买人心……

“方爱卿,”朱由校长长地叹了口气,却好奇地问道:“既然招募民夫如此困难,那你却为何还提议招募?难道说,你有办法招募到民夫不成?”

“陛下,”方从哲一阵尴尬,“臣确实有办法,可以招募到充足的民夫……”

“讲。”朱由校眼前不由得一亮。

“启奏陛下,”方从哲冲着皇帝一拱手,禀道:“……此前,招募民夫,俱是由官府贴榜文招募,百姓不知道其中利益,又害怕离乡后土地荒芜,才拒不应募。而这次不同,”方从哲傲然一笑,“这次招募,臣准备招募工头。然后,让工头去招募民夫。”

“好主意,”朱由校大喜,这不是分包吗?先把工程分给那些乡绅,让他们去组织劳力。嗯,是个好办法。“方爱卿,你可以将整个工程分成大小不等的各份,让那些商人去竞争,价少者可得……”

“商人?”方从哲一愣,连忙解释道:“陛下,臣说的是乡绅……”

朱由校笑着一摆手,“朝廷出钱,乡绅做工,这不就是一个生意嘛。既然是生意,那就是商人。”看方从哲还是满脸的不情愿,朱由校笑了笑,点醒道:“……这么大的一个工程,愿意分润的肯定不少,还是统称为商人为好,免得爱卿日后难做。<<>>”

方从哲顿时醒悟过来,“对,既然想和朝廷做生意,那就是商人,可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只是,”朱由校却忽然想起一事,迟疑道:“即便是招募,可还是需要从直隶抽调民力。这耕种会不会……”

“陛下放心,”方从哲微微一笑,“如果是官府强行征召,必定会影响农事。但是,如让乡绅招募民夫,”方从哲摇头苦笑道:“……他们比臣操心。”

朱由校一阵讶然,却醒悟过来,那些田地都是乡绅的,他们自然会牵挂在心。忙吩咐道:“即使这样,工部安排工期时,也要注意农时,莫要误了农事。”

“臣遵旨。”方从哲连忙应允。

“还有……”朱由校刚想再叮嘱两句,却突然心头一动,忙住口不言,暗自盘算起来。

过了良久,朱由校才抬起头,问方从哲,“如今,直隶一地,捐爵的有多少人了?”

方从哲不解其意,忙暗自盘算一阵,抬头回道:“……子爵以上有十六七个,男爵大概六百多了,勋爵大概有二千三百多人。”见皇上注视着自己,方从哲一阵赫然,忙解释道:“臣愚钝,竟然没记住详细数字,还请陛下恕罪。”

“无妨,”朱由校微微摇头,却沉吟道:“这些新捐的爵位,虽掏出的是真金白银,可获得却只是一纸空名,朕心难安啊。”

“陛下,”见话头不对,方从哲连忙劝解道:“这些捐爵之人,本就图名而来,陛下不必为他们忧心。”言毕之后,方从哲内心一阵忐忑,生怕皇帝一时冲动,给那些新贵许下什么经济特权……

朱由校却微微摇头,“虽然这些人是图名而来,可朕也不能亏待他们。否则,今后还有谁会捐爵啊。”

“可是,”方从哲更加不安,忙劝阻道:“陛下已经准许他们进入地方议事会了……”

朱由校却对方从哲的着急不安视而不见,直接提议道:“朕是这么想的,这次修缮海河,工程可按照大小、难度分为三级。即省、府、县三级。分开招募。”

“欲承办省级工程者,需由省级商行承办。而省级商行,却需要有三名子爵以上的勋贵动议,方可成立。商行的规则,可按照粮行规则施行,即股份制。”

“欲承办府级工程者,需由府级商行承办。而府级商行,也需要三名男爵以上的勋贵动议。至于规则,也需要按照股份制施行。”

“至于县级工程……”朱由校微微一笑,“就不必朕解释了吧?”

方从哲一阵苦笑,却问道:“陛下,这商行的赋税,又如何处置?”

朱由校微微一笑,“孙承宗不是在直隶设立了税务机关了吗?内阁定个税率,让孙承宗去收吧。”

方从哲这才松了口气,却又想起一事,便为难的问道:“陛下,那些乡绅,都有着秀才、举人等功名,是不是……”

朱由校一愣,乐了,“方爱卿,捐一个勋爵,只要一百两银子对吧?”

看方从哲还没有明白过来,朱由校微微一笑,“……这么大的一个工程,想承办是需要的实力。”言下之意,那些乡绅连一百两银子也不舍得,也没什么实力,就不要掺和了……

方从哲醒悟过来,却苦笑道:“……陛下,那些民夫,可都是在乡绅手中啊。”

“不妨,”朱由校却不肯上当,“那些商人,比朕有办法。再说,朕也没有说,他们不可以入股商行啊?!”

方从哲一阵苦笑,只好应承下来,却又听皇帝叮嘱道。

“商行欲承接工程,必须要向朝廷证明,他们有足够的粮食供应民夫……”

“承接工程后,商行必须严格按照工部提供的方案施工。同时,制定严格的施工方案,杜绝民乱发生……”

“此外,工部及都察院要派遣精干之人,巡视工地,严防不测。兵部也要分派人马,扼守关隘。”

方从哲一一应允,却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陛下,既是招募民夫,这工程的耗费就会大增。原有的计划,怕是不能满足所需……”

朱由校稍一思付,便点头应允,“让户部和工部再做一个预算,报朕批示。还有,”朱由校想起前世的民工讨债难,便又吩咐道:“户部也要派人下去巡视,看有没有拖欠民夫工钱的。如有,就奏报上来,朕必严惩不殆。”

方从哲一惊,却知道此事不得不防,忙应允下来。却又奏道:“陛下,这户部、工部、都察院都要派人下去。要不,就让他们一起吧。”

朱由校点点头,却又叮嘱道:“……一定要分成不同的组,让他们来回巡视,避免有营私舞弊发生。”

“还有,户部和工部制定预算时,一定要制定好拨银计划,千万不要因朝廷发银不及时,而误了民夫领工钱……”



第117章 利字当头


class="width">弘德殿内,方从哲早已离去,可王安却留了下来。~~~~君臣二人一边闲谈,一边等着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朝的到来。

功夫不大,刘朝便赶了过来。

“陛下,”刘朝躬身施礼,“不知召老奴来,有何吩咐?”

朱由校微微颔首,示意王安向刘朝解释。

“是这样的,”王安微微侧身,向刘朝解释道:“陛下刚才已经和方大人议定,要将海河河工分包出去,由民间组成商行,进行承建。”接着,又将商行设立的细节向刘朝一一讲明。

刘朝的眼睛不由的一亮,试探道:“……陛下的意思是?让宫内也入一份子?”

作为内廷的军事和会计机构,御马监权责重大,几乎可以与司礼监分庭抗礼。可遗憾的是,自朱由校登基以来,便大幅度削减宫中用度,御马监的权利也随之大幅度缩水。

如今,见皇帝有意增加内廷收入,刘朝怎不喜出望外……

见刘朝意动,朱由校却淡淡一笑,“……信王和三位皇妹也一天天长大了,朕也要为他们做些考虑了。”

每想到这个,朱由校便是一阵苦笑,没想到自己前世是个孤儿,今世却要为弟妹操心。不过,朕却如食甘饴。

“陛下爱护手足,真乃仁慈之君。”刘朝和王安连忙送上马屁。

“朕只是做应做之事而已,”朱由校却不领情,断了顿,又道:“……外朝的钱,不好要,朕也不想和他们磨嘴皮子,就想着在宫里帮着他们筹备些。-====-”说着,面露不忍之色,“也免得他们日后受穷。”

“陛下仁慈。”王安和刘朝却屡教不改,再次奉承。不过,这两位宫内拔尖的人物,却对皇帝的抱怨心有戚戚。

刘朝稍一思付,便主动问道:“陛下,既是为信王和三位公主筹集银两,老奴自当尽力。却不知,陛下是何章程?”

朱由校微微一笑,“这次河工分包,朕把它分为三级。刘大伴不如端详一下,看看承包那一级最好。”

“原来,陛下是想考校奴才。”刘朝笑了,却张口而来,“县一级需要控制大量民夫,劳心劳力不说,风险还最大,可利润却最为薄弱,不可取;府一级需要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极为招眼不过,也不可取;唯有省一级,只需在工部接手一个项目,然后分包下去,既省力,也无需垫付资金。”说着,刘朝微微一躬,“奴才以为,省一级最好,也最适合。”

朱由校听得暗暗点头,却又问道:“那么,你准备怎样去操作呢?”

“如果陛下不想让外朝知道的话,”刘朝偷偷看了看皇上脸色,却没有发现端倪,只好接着说道:“……奴才想看看内阁和工部出台的具体措施再说。”

“滑头。”朱由校暗自评价道,口中却道:“……大伴还是先说说大概吧。”

“是,”刘朝无奈,只好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奴才以为,信王和三位公主不必挤在一起,以防外臣攻讦。”

“陛下虽有限制,三家子爵以上者,才能发起商行。可是,”刘朝微微一笑,“这大明够得上这个标准的家族却不少。到时候,必定会有一番争执。”

“你的意思是……”朱由校似乎有点明白了。

“那些新成立的商行,并不是都能打通关节的……”刘朝刚要细讲,却被朱由校给打断了。

“这次修缮海河,事关重大,朕不能容忍半点闪失,”朱由校盯着刘朝,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可明白?”

“奴才该死。”刘朝心中大骇,连忙跪地请罪。

可朱由校却微微一笑,起身离去。独剩下刘朝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哎,”王安苦笑一声,却不得不站了出来,给皇帝擦屁股,“刘公公,还是起来吧。陛下已经走远了……”

刘朝这才恍然醒悟,忙拉住眼前的这棵救命稻草,“王公公,陛下到底是何意思?”

“什么意思?”王安乐了,“刘公公,你怎么糊涂了?陛下已经不是说明白了嘛。”

“可是,”刘朝急了,刚要和王安争辩,却突然间灵机一动,惊讶道:“陛下的意思是……”

王安点点头,拍了拍刘朝的肩膀,笑道:“刘公公一定要记得,挑一些实力强的商行,千万不要误了陛下的大事。”

刘朝郑重的一抱拳,“王公公放心,哪怕是这次挣不到钱,刘某也不敢误了陛下大事。”

“这就对了嘛,”王安满意的笑了笑,“陛下已经下旨,让各省申报项目,咱家以为,这些项目也会采取招募制。刘公公挣钱的机会,多着呢。”

“多谢王公公指点。”刘朝连忙向王安致谢。

“对了,”王安突然想起一事,指点道:“陛下已经拟好旨意,等娘娘临盆之时,便册封张国丈为太康伯。”

“太好了,”刘朝会意,连忙喜道:“若是那家商行找不到三家发起人,正好请太康伯出面……”

王安淡淡一笑,“那就有烦刘公公操心了。”

被王安强行塞过来一个张国纪,刘朝只觉得一阵恶心,却不敢得罪皇后娘娘。无奈之下,刘朝只好四处奔波,帮着信王等五位贵人找挂靠的商行。

可仔细一打听,刘朝便傻了眼。工部是把工程分了十余份,可也架不住僧多粥少啊。

勋贵那边的英国公、成国公等等,外朝的方从哲、沈飗等等,就连宫内,也有王安等人,或大张旗鼓,或隐居身后,都是想在海河河工中抢块肥肉。

无奈之下,刘朝只好串家走户,连续和众人进行磋商。在许下众多承诺后,才最终达成协议。可是,原计划的五家商行,却削减成两家,三位公主一家,信王则和太康伯一家。却总算在海河河工中,猎取一份利益。

可是,当刘朝向皇帝汇报自己的辛苦时,却看到皇帝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难道,你就没有想着给自己留一份?”

刘朝一阵无语,却追悔莫及。最后,还是皇帝仁慈为怀,在信王和太康伯的份额里,给他留了一份,才安慰了他受伤的心灵……



第118章 官商勾结


class="width">二月二十日,方府

早在二月十八日,天启朝的第一次春闱便宣告结束。此时,正是考官阅卷之时。方从哲并不是本科考官,却也没有去内阁当值。而是忙里偷闲,躲在自家书房中看书。

方世鸿轻轻地敲了敲门,得到父亲允许后,才推门走了进来。

“父亲,”方世鸿恭恭敬敬的向方从哲施礼道:“……事情已经办妥了。”

“嗯,”方从哲飞快的扫了儿子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了手中的书本上。“说来听听。”

“是,”方世鸿站直了身子,回禀道:“孩儿已经和曹一凡、马大彪、方晓宇三人达成协议,共同组建商行,承建海河河工……”

曹一凡、马大彪、方晓宇都是通州有名的商人。

年前,李三才案发被抄家。这三人和李三才素有往来,害怕受到连累,便拿出大半家产买了爵位,以求破财免灾。当时,是方从哲接见了他们,并温言相慰,让他们不要听信谣言,照常做生意。

这三人倒也透钻,乘此机会便和方从哲拉上关系,逢年过节孝敬不断。这次海河河工,曹一凡三人便主动提出,要和方从哲家族联手,共同开办商行……

“商行以曹马方三家的名义发起,一切对外应酬也由这三家出面。而咱家,”方世鸿停顿了一下,才轻轻的禀道:“却要保证商行能顺利拿到工程。”

“这本是应有之意,”方从哲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给出了什么条件?”

“除咱家本应得的股份外,再给半成股份。”

“嗯,也行。”方从哲点点头,表示认可。“这么大的商行,能多分润半成,已是难得。”扭头看了看儿子,又吩咐道:“……河工关系重大,稍有差错,便会让为父身败名裂。你可一定要盯紧了,千万不要出了岔子。”

“父亲放心,”方世鸿心中一凛,忙正色回道:“等工程开工了,孩儿便带了人去工地上盯着。决不让人浑水摸鱼,挑出事来……”

方从哲微微颔首,却叹了口气。儿子比以前成熟多了,却背了个罪官名声,一辈子仕途无望了。

心有不忍,方从哲便不再讲话,又将手中的书籍举了起来。

方世鸿却不想就此离去,他沉吟了片刻后,道:“父亲,曹一凡三人还提起了一件事,想让父亲帮忙……”

方从哲头都不抬,淡淡的应道:“说吧。”

“是,”方世鸿急忙禀道:“父亲可知,这曹一凡三人,在辽东粮行也占有股份?”

“怎么?”方从哲一惊,抬起头来,追问道:“可是辽东粮行内部出了问题?”

见父亲如此紧张,方世鸿的心便是一紧,忙详细解释道:“曹一凡他们说,往辽东运粮,走陆路耗费太大。想让父亲设法,准许他们从海路运粮……”

“原来是这样。”方从哲松了口气,可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作为大明首辅,他非常清楚辽东粮行的重要性。可以说,正是有了辽东粮行,有了辽东的粮食配给制,才保证了辽东局势的稳定。而只有辽东稳定了,朝廷才有余力关注关内民生,修缮海河等等……

“铁岭李家是什么意思?”方从哲想起辽东粮行的股份构成,铁岭李家是最大股东,便出口问道。

“曹一凡说,包括李家在内的几位大股东暗地里达成协议。只要父亲促成粮食海运,他们就在原始股份中匀出十万两,以作酬谢。不过,”方世鸿连忙解释。“却需要我们将这十万两补上。”

“十万两?好高的价码。”饶是方从哲宰相城府,也不由得暗自咂舌。自辽东粮行成立以来,股份便受到追捧,十万原始股份,足足可以在市面上卖到二十万两,还是有价无市。这些股东,能答应匀出十万股份,已是殊为难得。

“父亲,”方世鸿却不满足,嘟噜道:“……这些人也太小气了,竟然还让我们补钱。”

“便是户部,也不过十五万两股份。而内廷,则是八万两……”方从哲苦笑道:“就是补钱,我们也占了大便宜。不过,这钱有点烫手啊。”

“父亲,”方世鸿不解,“这运粮,海路和陆路就那么大区别吗?能让这些人下这么大血本?”

“和陆运想比,海运的运费几乎为无。”方从哲看了方世鸿一眼,解释道:“不过,海路却不好打通。”

方世鸿一愣,忙问道:“难道,国朝就不曾向辽东海运过粮食吗?”

“怎么没有?”方从哲笑了笑,“光为父知道的,便有两条。”顿了顿,方从哲又解释道,“一条是天津海道,船从天津卫出发,到达旅顺停下……”

“天津卫?”方世鸿惊道。

“对,天津卫。”方从哲点点头,“天津卫除了官船,可从未停过私船。你说,朝中大臣会轻易答应吗?”

方世鸿苦笑着摇摇头,心想,就是大臣答应了,皇上也会驳回了。那天津卫是什么地方?京师的海上第一防线……

饱含着希冀,方世鸿又问道:“那,另外一条呢?”

“登莱海道,”方从哲淡淡应道:“粮船可从登州和莱州出发,也是在旅顺停泊。这条航道,要比天津海道近。”

“这条道好,”方世鸿喜道,“……正好可以在山东买粮。”

方从哲却泼了一盆冷水,“可是地方官员却不想找这个麻烦。另外,山东的大量逃户,都聚集在海道途中的岛屿上……”

“父亲,”方世鸿挨了当头一击,却立即醒悟过来,“……你是在考校孩儿,可对?”

方从哲淡淡一笑,“那你就说说,为父该如何处置。”

“是,”方世鸿脸色一整,从容对道:“登莱两地的地方官员无关大局,如他们反对,远远的调开即可。至于那些逃户,或派大臣宣慰,或派大军征绞,定让他们服服贴贴。”

方从哲微微颔首,“看来,这些年,你也有长进了。”却又吩咐道:“……你去跟他们传个话,就说这事儿,我应下了。”

“是,孩儿这就去办。”方世鸿一喜,连忙应道……



第119章 私访


class="width">就在方从哲和儿子细细谋划、准备聚敛家业的时候,天启皇帝却换了一身富贵子弟打扮,悄悄地离开皇宫,出现在崇文门外。

时隔四百年,朱由校再一次站到了北京的街头上。初次近距离接触明朝的民间百态,可着这些与前世迥异的风土人情,朱由校只觉百味俱陈、心情激荡。

四百年前的北京依旧繁华,川流不息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商贩叫卖声,让朱由校依稀有了回到了前世的感觉。可两边低矮的房屋、古色古香的景致,却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这还是明朝。

在身后不远处,魏忠贤和沈飗正带了十几位精干侍卫,扮作普通随从,紧张的跟在那里。而暗地里,还有数以百计的侍卫,乔装打扮了,隐在人群中。

沈飗是被皇帝强行拉来的。在朱由校看来,沈飗虽然被外界骂做奸邪小人,可奸邪小人也有奸邪小人的好处。最少,他不会在自己兴头上泼冷水,说什么朝廷礼仪。至于小人误国?朱由校却有足够的信心,让沈飗和魏忠贤不至于做大……

见皇上停在这人群密集之地,沈飗只觉头皮发麻。稍一斟酌,便走向前去。

“少爷,”沈飗佯装解释,却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皇帝外侧,“这崇文门是京师人流最多的一个所在,户部在这里设有税局,以作征税之用。”

“只有这一个城门收税吗?”朱由校淡淡的问道。

“不,其他城门也收税,”沈飗答道:“只不过,崇文门所收税额最多,户部便设了崇文门税局,由崇文门统领其他各门。”

朱由校不再言语,而是向崇文门前望去。

此时约为巳时一刻,正是进出城门最密集的时候。可朱由校却没看到税吏收税的情景,只有几个税吏,懒洋洋的站在关口,看着进出的商贩发呆。

“沈先生,这税就是这样收的吗?”朱由校一指税吏,让沈飗观看。

‘呃~’沈飗一阵苦笑,却劝解道:“……少爷,这些税吏也是左右为难,少爷还是饶了他们吧。”

朱由校一愣,忙回头看向沈飗,嗔道:“怎么?这些税吏不恪守职责,反而有理了?”

“这,”沈飗看看左近,发现没有注意自己,才小声禀道:“少爷有所不知,国朝收税一直是个难题。这些税吏如果严格职守,收税多了,就会被御史弹劾……”

“弹劾?”朱由校一怔,却醒悟过来,“是说他们苛责小民吧?”

“正是,”沈飗连忙解释道:“这些税吏吃亏多了,便不肯再多管闲事。只是约定俗成,在每月的月初收税三天,以免上司责罚。”

朱由校的脸顿时便沉了下来,“……太可恶了。”

在朱由校的记忆里,崇文门的税关极其有名。即便是四百年后,老北京还有着崇文铁龟的说法。种种有关崇文门征税的传说,更是数不枚举。被后世的历史学家,批评为封建统治者残酷剥削人民的罪证。

可是,这些税吏却仅仅在月初收税三天。难道说,那些关于崇文门收税的传说,都是清朝余泽不成?朱由校愤愤不平地想着……

见皇上动怒,一向以谀君媚上著称的沈飗却低着头,不敢有半点言语。

朱由校回头看了看沈飗,见他一脸恐慌,却不肯为自己出谋划策,便不满的哼了声。

沈飗心中暗暗叫苦,却不敢提议皇帝严惩税吏。只好扭转话题,向皇帝提议道:“……少爷不是想看看今科的士子吗?我们不如先去瞧瞧士子,等回去后,再商议税吏之事。”

“也好,”朱由校淡淡的应了声,却问道:“那些士子,都会在那里聚集?”

“现在正是等待开榜的时间,”沈飗微一沉吟,便禀道:“……那些士子应当在各省会馆,等待朝廷发榜。”

“那就走吧。”朱由校微微颔首,却抬腿就走。

“少爷,”见皇帝迈步,沈飗连忙跟在后面,“这京师之内,各省具有会馆。我们先去那一家啊?”

“沈先生是浙江人?”朱由校头也不回。

“啊?”沈飗一愣,忙回道:“学生祖籍浙江绍兴。”

“那就去浙江会馆,”朱由校随口吩咐道,“……先去看看,沈先生的同乡,今科都有哪些人才。”

沈飗心中一喜,忙快步跟上。魏忠贤却稍停了一下,抓过一个便衣侍卫吩咐了两句,才快步跟上……

※※※

浙江会馆里,几个士子正在那里辩论。朱由校带着沈飗、魏忠贤,悄悄的走了过来。站在一旁,仔细听这些士子的言论。

说起辩论,还是朱由校提倡起来的。当初,他为了博采众议、活跃大臣思想,便借着学习经义名义,下令在每周周日上午举行辩论会,并形成惯例。

可让朱由校始料不及的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辩论会在大明不胫而走,成为了士子研究学问、探讨学问的一大途径。而面前的这几位,就是在辩论‘天子是否当有私财’。

“……王某以为,天子当有私财。”一个三十多岁的士子在那里慷概激昂,“为何?王某以为,唯有天子拥有私财,而且在使用上不受外朝干涉。才能制约皇室耗费国帑,才能公私分明……”

“王兄是在痴心妄想吧,”立即便有士子嗤之以鼻,“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再要私财有何用?如皇上有了私财,便狗营私利,不理朝政。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士子站了起来,“上古之时,天子以井田养民,其田皆天子之田也。自秦而后,田地均为庶民自有。天子既不能养民,便让民自己养自己。”说着,他忿忿不平的一挥手臂,“百姓买田而自养,天子却用赋税扰民,此乃天下之最大的不仁。可天子却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空名,挤兑百姓,曰君父君父,让百姓供养于他……”

“黄兄此言差异,”见黄姓士子所说太为过火,王姓士子便出言反驳,“百姓交纳赋税,并不仅仅为了供养天子一人……”



第120章 英才


class="width">“这个姓黄的,倒有点意思。

”朱由校心里嘀咕着,嘴角却噙着微笑。见无人注意,便又向前走了两步,准备仔细听听这些人都有什么见解。

沈飗只觉一阵头晕脑胀,却无计可施。作为浙江士林的一杆旗帜,沈飗对后进的士子还是比较关心的。也正是因为关心,想帮他们在皇上面前露露脸,才带了皇上来会馆私访。可谁想到……

沈飗恶狠狠的盯了黄姓士子一眼,心中一阵臭骂:“小子,你死定了,竟然敢在皇上面前大谈什么‘非君’。看来,你真的不想活了。”可骂完之后,沈飗却有一阵担心,“……陛下,我浙江的学子大部分还是好的,你可千万别迁怒啊。”

沈飗在这里担心受怕,魏忠贤却没有理会这么多。他轻轻地招过一名侍卫,小声吩咐了两句,叫他去查访这几个学子的姓名籍贯。准备在皇上离去后,动手拿人。

不说朱由校三人神情各异,单说辩论场内,王姓士子正在对黄姓士子的言论批驳。

“百姓交纳赋税,并不仅仅只供养天子一人。”王姓士子据理而争,“黄兄当知,百官俸禄,也是从赋税中开支。边关军饷、朝廷的赈灾银两等等,都是在朝廷收到的赋税中支付的。如百姓都不交税,这边关谁来守?河堤谁来修?……”

“正可谓,税收乃财政之源,财政则为庶政之母。唯有国家财力充沛,方能保证国泰民安。”

朱由校的嘴越张越大,这个姓王的,是什么人啊?竟然能清楚的认识到税收对财政、对国家的重要性。

这家伙,不会也是穿的吧?……

朱由校心中一阵嘀咕,却对姓黄士子的言论,并没有感到半分惊讶。这是因为,朱由校怀疑,那姓黄的士子是黄宗羲。

黄宗羲,明末清初经学家、史学家、思想家、地理学家、天文历算学家、教育家。学问极博,思想深邃,著作宏富,与顾炎武、王夫之并称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或清初三大儒);与弟黄宗炎、黄宗会号称浙东三黄;与顾炎武、方以智、王夫之、朱舜水并称为“清初五大师”,亦有“中国思想启蒙之父”之誉。

黄宗羲的代表作《明夷待访录》,全面的阐述了黄宗羲的‘非君’思想。并和顾炎武、王夫之等人一起,被后人尊为是明代中国民本与民主思想萌芽的代表人物。

在朱由校看来,如果这黄姓士子是黄宗羲这尊大神。就是再离经背道的言论,也无需惊奇……

那位黄姓士子倒不知道皇帝的想法,他正聚精会神的和那王姓士子辩论。

“王兄此乃桑弘羊、王安石之言,”黄姓士子对王姓士子的的言论嗤之以鼻,“要知道,天下财货,本有定数……”

话刚出口,就被王姓士子打断,“黄兄可知,朝廷正在筹划修缮海河?”

“略有耳闻。”黄姓士子微微颔首。

“黄兄可知,海河修缮后,直隶将再无洪涝旱碱之害?”

“知道。”

“那以黄兄所见,直隶无洪涝旱碱之害后,粮食是否能增产?百姓是否能安居乐业?”王姓士子步步紧逼。

黄姓士子只觉得额头上一片汗津津的,却不想认输。他略一思付,便强辩道:“……本朝国帑,耗于宗室者十有六七。如大幅度征税,只怕民未见其利,宗室却早已膘肥体壮。”

“黄兄所言甚是,”王姓士子微微颔首,却又大声喝道:“正因为此,才要令天子有私财。”

“天子有私财后,宗室耗费,可从中支取,外朝概不干涉。但是,”王姓士子微微一笑,自得道:“天子之私财,外臣不能轻言干涉;而户部国帑,天子亦不能据为己有。如此公私分明,天下兴矣。”

“好,”朱由校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边鼓掌,一边走向前去。“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王兄,真大才也。”

王姓士子这才发觉了朱由校等人,见朱由校夸奖自己,忙连声谦让,“不敢当,不敢当。”

朱由校却不管那么多,他稍一沉吟,便开头讲道:“小弟也姓王,单名一个‘燕’字,乃是京师人士。却不知王兄台甫?籍贯何处?”

听皇帝自称姓王名燕,沈飗就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沈飗差点爆笑出声。“皇上啊,皇上。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记得老祖宗的封号啊?”沈飗嘀咕着,却快步向前紧走几步,生怕皇上一时嘴快,在这些士子面前露了怯,丢了脸。

那王姓士子却未体会到王燕这个名字中的特殊含义。见有人想自己询问姓名,他连忙正色答道:“……在下王宜昊,表字逸之,乃江西广信府人士(书友逸云追提供)。”

“江西的?”朱由校一愣,连忙问道:“原来王兄是江西人士,我还以为兄台是浙江人呢?”

“不,”王宜昊微微摇头,却解释道:“……在下中举后,曾游学浙江多年。此次入京赶考,便来浙江会馆会友。”

朱由校微微颔首,却转向那黄姓士子,问道:“却不知兄台高姓大名,籍贯何处?”

黄姓士子一愣,心想,你在一旁看了半晌了,怎么还不知道我姓什么啊?却不得不回答道:“在下免贵姓黄,名尊平,字淡之,浙江余姚人士。”

朱由校一愣,不是黄宗羲?那你充什么大尾巴狼啊?

身后的沈飗却是一惊,忙插话道:“……却不知淡之和黄白安如何称呼?”

黄白安,即黄尊素,字真长,号白安,余姚人。黄尊素是东林大将,现任御史一职。此外,他还是黄宗羲的父亲。

黄尊平一愣,忙堆笑道:“那是在下族兄,却不知阁下是……”

沈飗一怔,却不知如何回答。

朱由校却嘻嘻一笑,“这位沈风沈先生,不但是浙江人士,还是两榜进士出身……”

一言方出,满场皆惊。众位士子忙齐声行礼道:“……晚生见过前辈。”

朱由校满脸带笑,却把沈飗推向前台,与众人应酬。自己却拉了王宜昊,躲到一旁讲话……



第121章 浙东学派


class="width">弘德殿内

朱由校高居御座之上,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奏章。-====-这是魏忠贤的一份奏章,上面讲述的是王宜昊和黄尊平的一些资料。

王宜昊,字逸之,江西广信府人,出身地主式商人之家,王(谢)一夔五世孙旁系。早年在鹅湖书院就读得中举人,但并不欣赏理学。后游学浙江,受浙东学派影响颇深。

王一夔,江西南昌新建人,字大韶,号约斋。明英宗天顺四年,中庚辰科状元。后官至工部尚书,并为宪宗和孝宗皇帝讲学。

王一夔祖上原姓谢。其祖谢永亭在元末战乱时,只身依随至亲王以义避难。洪武三年(1370年)遂报作王以义、关领户田,一向冒姓王氏。明成化七年(1471年),十二月十八日王一夔呈《复姓疏》奏请朝廷要求复姓,被皇帝准允,逐复姓谢,故又称谢一夔。因此,王一夔的后代,一支姓谢,一支姓王。而王宜昊,便是王姓一支后裔。

“沈爱卿,”朱由校抬起头来,看向沈飗,“这浙东学派是何学派?其人物,主张又如何?”

“启奏陛下,”沈飗微微躬身,从容禀道:“浙江本人杰地灵之地,自东汉以来,便人才辈出,著书立言者枚不胜举。浙东学派也并非单指一家学派,而是以钱塘江为界,浙东地区各学派的总称。”

“浙学渊源于东汉、形成于两宋、转型于当代,(发扬光大于清代)。其包括东汉会稽王充的“实事疾妄”之学、两宋金华之学、永嘉之学、永康之学、四明之学以及明代王阳明心学、刘蕺山慎独之学。

其虽繁杂多变,却一脉相传。”

“在文学和历史研究上,浙东学派主张文史通汇……”

“在治学上,提倡求实、批判、兼容、创新,主张经世致用。”

“浙东学派认为,“公天下”就是能使老百姓“各得自私、各得自利”的天下。其提倡个性、个体、能力、功利、注重实际,主张个人奋斗。认为通过个人奋斗,可以达到个人价值的体现。”

“在经济上,浙东学派主张发展工商业。认为只要切于民用,则农商皆本。“商贾”与“力田”一样都是致富的正途。”

“在‘富民’观念上,浙东学派主张民富先于国富。认定富国和富民,富民是第一位的。其次,他们反对国家打着抑兼并的旗号来压制、侵夺富民的财产。”

“在‘义利观念’上,浙东学派反对空谈义理,主张义利统一。但被朱熹指责为专事功利。”

……

朱由校听得膛目结舌,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面对着沈飗惊奇的目光,朱由校苦笑道:“……朕原以为王宜昊是个天才,却没想到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陛下圣明。”沈飗微微欠身,表示同意。

“不过,”朱由校却高兴起来,“这才符合常理嘛。这不世出的天才,哪有那么容易出现的。”心中却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这王宜昊,不是穿的’。

“陛下说的是,”沈飗凑趣道,却又有点好奇,“陛下,那王宜昊又和陛下说了些什么?竟让陛下如此赞叹。”

“这王宜昊嘛,”朱由校一怔,却想起和王宜昊见面的情景来。“王宜昊真不愧是出身于浙东学派……”

“他向朕提出,要工商业并重。通过发展商业,来吸引富人投资商业,缓解土地兼并的压力。此外,”朱由校仔细回想道,“他还提出,要发展海外贸易。以海外贸易来拉动工商业发展……”

沈飗听了暗自点头,这重视工商业也好,发展海外贸易也好,都是南方沿海正在做的。只不过,各地士绅不愿报税,地方官员也视而不见。而这王宜昊却初生牛犊,在皇上面前泄了底……

“不过,”朱由校兴奋起来,“朕最看重的,还是他一片赤胆忠心,提出了国富才能民安。这一点,可和浙东学派的大不相同……”

“陛下,”沈飗有点吃味,便提醒道:“这王宜昊,还提出要给天子私财,从而限制皇室用度……”

“无妨,”朱由校笑着摇摇头,“他说的这个,不正是朕正在做的吗?”见沈飗还有点疑问,便提醒道:“爱卿难道忘了,朕正推行的预算制度,不正是在明确、并限制各司耗费吗?。”

“陛下圣明。”沈飗一惊,却心服口服的跪拜下去。

见沈飗低头,朱由校满意的笑了笑,却轻轻的问道:“……爱卿觉得,黄尊平这个人如何?”

沈飗心中一紧,忙禀道:“启奏陛下,黄尊平目无尊上、狂妄不谨,理应严惩。”

朱由校似笑非笑的看着沈飗,却淡淡的问道:“黄尊平所言,都是浙东学派的言论吗?”

“陛下,”沈飗只觉得如五雷轰顶,忙跪了下去,“陛下,浙江学派并无如此狂妄之言,还请陛下明察……”

“是吗?”朱由校却不肯信,便吩咐道,“黄尊平既然称朕是天下大害,那为何还要进京赶考?足见他表里不一,沽名钓誉。着令革去他举人身份,交锦衣卫看管。”

在朱由校眼中,浙江学派提倡个性,主张公天下,要求民富先于国富。这往正的说,是思想解放,符合工商业的发展。可往反的说,却是局部利益高于整体利益,没有整体、全局观念。

而像黄尊平这样的言论,主张‘非君’,已经发展到无政府主义了。作为一个皇帝,朱由校早已对地方士绅多方逃避朝廷赋税不满,又岂能容这无政府主义言论大肆宣扬……

沈飗却不知道皇帝的想法,他只本能的感觉到,皇帝有借机整顿士林风气的意图。如自己应对稍有不慎,浙江士林便会遭到致命打击。作为一个浙江籍的官员,沈飗怎不紧张万分?

“陛下,”沈飗心一狠,决定豁出性命,也要保住浙江文气。“臣愿以性命担保,浙江士子均怀忠君爱国之心……”

朱由校一怔,却想起方从哲和沈飗均是浙党领袖。也就是说,自己目前的统治支柱,也是浙党……

“好了,”朱由校摆了摆手,示意沈飗起来,“这件事,就交给方爱卿和你一起查办。”顿了顿,又吩咐道:“……此事不必牵连太广,只需警示士林便可。”

“臣叩谢天恩。”沈飗一喜,忙叩头谢恩。



第122章 为什么要收税


class="width">方从哲走进御书房的时候,朱由校正在伏案疾书。~~~~

看到方从哲行礼,朱由校淡淡的应了声,却让他稍等片刻。

“方爱卿,你来看看,朕的这篇文章如何?”朱由校又把写好的文章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错误纰漏。便交给内侍,让内侍给方从哲送去。

方从哲恭恭敬敬的接过文章,一看题目便愣了——《我们为什么要收税》?方从哲不由得一阵苦笑,皇上这是对黄尊平的言论不满,想找回场子。

“陛下,”方从哲斟酌着言辞,向皇帝做出了保证,“……臣和沈大人,一定会严查黄尊平一案,决不让类似事情发生。”

“方爱卿和沈爱卿办事,朕自然放心。”如何处罚黄尊平,朱由校并不想多说。可如何应对无政府言论的影响,朱由校却觉得是当务之急。

朱由校对方从哲的保证淡然应对,却催促道:“方爱卿还是先看看文章,看朕写的如何。”

方从哲无奈,只好仔细阅读圣上的文章。刚一入目,方从哲便是一愣,忙粗粗的浏览了一遍。

“这,这文章,”方从哲抬起头来,满脸都是吃惊之色,“陛下这文章,怎么全篇都是白话?”

“对,”朱由校点了点头,解释道:“这篇文章,是交个《京华日报》刊登的。能看这份报纸的,多是些乡野村夫。用白话写,可以让他们更明白些。”

见方从哲还是一脸震惊,满是不情愿的样子,朱由校只好作出让步。

“方爱卿好好看看文章,再帮朕写上一篇,发在《真理报》上。<<>>”说罢,朱由校一阵苦笑,“……方爱卿当知,朕看文章还可以,写文章就不行了。”

方从哲嘴角了两下,却强忍着笑意低下头。“皇上还真能异想天开,不过也真难为他了。算了,我还是先看看文章,再帮着写写吧……”却对皇帝独创的白话文不看好。

《为什么要收税》分三个篇章,其分别是,其一,税收对朝廷财政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其二、国朝的税收制度和历代改革;其三、本朝财政和税收遇到的难题……

在文章中,朱由校全面阐述了税收对国家财政的重要性,分析了国家财政的用途,并对过往的税收、以及财政政策进行了检讨。最后,又将朝廷目前遇到的困难,一一作了简要分析……

但是,出于保密的考虑,朱由校并没有将下一步税收改革的计划列举出来。而是准备看看风声,等舆论议论后再说。

起初,方从哲还是带着一种轻忽的心态阅读文章。可越到后面,方从哲就越是吃惊。由于白话文的琅琅上口、通俗易通,方从哲很快便适应了这种文章的文风。随即,却被皇帝文章中透露出的种种观点所深深震撼……

“……老臣能侍奉陛下这样的君主,真是老臣的荣幸。”方从哲老泪纵横。

浙党立足于浙江士林,本应顺从浙江民意,重视工商业发展,减轻民间赋税。可浙党却是执政党,方从哲更是内阁首辅。为了应对朝廷的财政危机,方从哲及浙党不得不主张征税。可这却违背了浙江士林的意愿,导致东林党乘虚而入,浙党成了无本之源……

“爱卿言重了,”朱由校淡淡一笑,却又问道:“方爱卿以为,这篇文章可堪入目?”

“此乃一篇上佳之作,”方从哲精神一振,提议道:“臣建议,明发天下,令天下官吏士绅,尽数阅读……”

“可是,这是白话文啊?”朱由校故意为难道。

“启奏陛下,”方从哲却反驳道:“以老臣之见,此文只能以白话书写。如改用公文,却难免有辞不达意之嫌……”

“既是这样,”朱由校不再犹豫,吩咐道:“方爱卿可将此文遍送阁部大臣、以及乾清宫诸资政,令他们阅读并提出意见。等修改之后,再明发天下。”

“臣遵旨。”方从哲连忙应允,却又迟疑道:“陛下,臣有一个想法,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爱卿只管讲来。”

“臣以为,此文明发天下后,可仿辽东粮行之例,令士林广为探讨,并摘录于报纸之上……”方从哲敏锐的感觉到,这可能是个机会。只要朝廷趁机挑动民意,税收改革必能顺利实施。而自己、浙党,也能得到莫大好处。

能想到借机挑动民意,推动税收改革,这首辅倒也称职。朱由校心中嘀咕着,却开口笑道:“方爱卿既有此意,那就大胆的去做。”

方从哲连忙应允下来,却又提起本科殿试的准备情况。

此次春闱,是朱由校登基以来首次开科,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恩科。朱由校便听从内阁建议,在本科中增加了一百名贡士名额,以加恩天下。又点了孙如游和解经邦为正副主考官,用两位内阁大学士压阵,来证明自己重视本科的意图。如今,贡士名单即将放榜,殿试的准备也需要着手准备。

“……按照国朝制度,殿试将于三月十五日举行。”方从哲奏请道:“请陛下开皇极殿(即太和殿,清顺治二年改名),令礼部布置考场。”

“准。”

方从哲见皇上准许,忙从怀中掏出一本奏章,“陛下,此乃内阁拟定的考题,还请陛下过目。”内侍连忙下来接过奏章,转呈了上去……

按照明朝的科举制度,殿试时间为三月十五日一天,只考试策论一题,由皇帝亲自命题。但皇帝却不是直接命题,而是在内阁拟定的题目中挑选一道。

朱由校从内侍手中接过奏章,却不打开细看。而是沉吟了片刻,才徐徐说道:“殿试只考策论一道,为的是为国选材。故,选题时便需切中时弊,令考生阐述。”

“但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各考生秉性不同,所志向也不同。岂能用一题目取之?”

“陛下,”方从哲只听得一阵头痛,忙奏道:“有道是科场莫论文。这考试,自有几分天意在里面。如考生不擅长该项策论,却也不能怨天忧人。故历代考题,均切中当时时弊,为国家选拔亟需之才……”

朱由校点点头,心想,这就是所谓的‘考试指挥棒’,表明着今后一段时期的国家政策方向。可是,我需要的又是哪方面的人才呢?

一时间,朱由校为了难……



第123章 护航舰队


class="width">见皇上犹豫不决,方从哲张了张嘴,却最终忍了下来。

作为大明的首辅,方从哲熟悉大明的一切,对帝国所遇到的困难也有自己的看法。可是,这并不代表,方从哲可以帮皇帝选定殿试题目。殿试,是天子的权利。

朱由校正在苦思冥想,却冷不防看到方从哲的嘴动了动。朱由校心头一动,随口问道:“……方爱卿可有话说?”

“呃,”方从哲一阵语塞,却不敢直抒所想,忙转了话题,另提起一事。

“启奏陛下,”方从哲微微躬身,“臣有一事上奏,还请陛下准许。”

“辽东粮行请求,准许其海运粮食。”得到皇上允许后,方从哲急忙奏道。

海运?朱由校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转了过来。

在朱由校的记忆里,大明的对外贸易是极其发达的。苏杭地区及沿海地区手工场密布,大量丝织品、棉织品、瓷器畅销海外。随之带来的,是大量白银流入中国。在使用贵金属做货币的时候,中国史无前例的出现了通货膨胀。

可与此极不相应的是,民间的对外贸易如火如荼,朝廷却获利甚少。乡绅们利用各种手法,向朝廷隐瞒真相。以至于有明一朝,海外贸易均处于自发、混乱的状态。亦商亦盗的海商,远途而来的西方殖民者,还有土生土长的手工场主,交织在一起,分享着这史上难见的盛宴。可明政府,却一直处在财政极度困乏的状态。

“辽东粮行请求粮食海运?”朱由校一脸惊讶的问道:“……那,海运的路线又是如何选定的?”

“启奏陛下,”方从哲正色奏道:“运粮入辽,海运路线共有两条。一条是自天津出发,运通州之粮入辽,在辽东旅顺停泊。另一条是自山东登莱出发,运鲁粮入辽……”

‘登莱’?朱由校心中暗恨。当初,我提议在辽东练兵,从海路运往辽东时,你们异口同声,进行反对。随后,辽东缺粮,我提议海运时,你们又反对。胡说什么海运风险太大,漂没太多……可是,如今民间自发运粮了,你们怎么反倒准许了海运?

嗯,不对。朱由校正在暗自诽谤,却忽然想起一事。<<>>

“方爱卿,”朱由校微微一笑,挪揄道:“既然辽东粮行的众位股东不怕漂没太多,那就让他们运吧。方爱卿怎么还郑重其事的提出来?莫非……”

听皇帝语气不善,方从哲心中一阵无奈。都怪那史继偕,自己家族本就是海商,却极力反对朝廷涉足海运,还在皇帝面前胡说八道。这不,报应来了。却忘记了,皇帝提议海运时,自己也是冷眼旁观的。

“启奏陛下,”方从哲急中生智,忙奏道:“……朝廷海运荒废日久,船只极少,实不能组织海运。便是如今,辽东粮行也是准备自己打造船只,进行海运。”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朱由校微微颔首,嘉许道:“这些商人,倒也明白这个道理。”却又冷不防的问道:“当初,李三才在辽东开设粮行,粮食又是如何运过去的啊?”

“这,”方从哲心中一凛,只好奏道:“……也是海运。所走路线,也是天津和登莱这两条。”见皇帝面沉似水,方从哲连忙补救道:“天津卫及登莱两府官员贪赃枉法,私自放海船出海,已附李三才案处置。还请陛下明察。”

朱由校微微颔首,却笑道:“既然是走熟的路线,想必不会有太大危险。”稍微停顿了下,又道:“天津卫捍卫京师,实不能准许私船进出。更何况,通州粮食均为漕运而来,供应京畿所用。就准许辽东粮行在山东购粮,自登莱运往辽东吧。”

“臣遵旨。”方从哲连忙领旨。却又为难的奏道:“……若是从登莱起运,却还有一大忧患。”

“讲。”

“自登莱至旅顺,沿途遍布岛屿,如沙门、黑岛、长山、大小竹岛、南北隍城岛,等等大小不一。各岛之上,均有逃户流民盘踞。虽多开荒种地,却也啸聚为盗,威胁沿途安全。”见皇帝似有所思,方从哲忙奏道:“……还请陛下调动兵马,清缴海路。”

“李三才当时又是怎么应对的?”朱由校问。

“自然是重金贿赂,买通道路。”方从哲无奈一笑,语带讥讽。

李三才是走私,不愿大事声张,便不得不买通道路。而辽东粮行虽为民营,却办的是皇差,自然不愿给那些逃户好处。相峙之下,辽东粮行自然要向朝廷求援,把海运放到桌面上讲。

一思至此,朱由校怎肯轻易上当。他斟酌了一下,才轻笑道。

“那些逃户虽然可恶,却还是朕之子民。所居之地,仍是神州赤县。方爱卿就由他们去吧。等到了朝政清明、河清海晏之时,那些逃户必会幡然悔悟,迁回陆地。”

方从哲只觉得心中发苦,这太极打得,连脸皮都不要了。这不是自己承认,大明现在朝政不清明吗?却也无奈。

“陛下爱民如子,真乃仁慈之君。”方从哲随声附和了一句,却又颇感为难。“陛下,那海运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朱由校暗自好笑,却一脸悲天忧人的叹道:“……辽东粮行也是朕之子民,运粮之事更关系辽东安危,朕岂能置之不顾。”

“这样吧,”朱由校一脸无奈,却不容置疑的下了结论,“成立护航舰队,专司护卫我大明海船。准许护航舰队向所护送船只收取一定费用,充作舰队费用……”

“陛下,”方从哲慌了神,皇上爱在大臣的奏请中夹私货,这他是知道的。可是,组建护航舰队,这私货也太大了吧?这又是军队,又是海船的,岂不是要让民间清议翻天啊?

想起民间清议,方从哲就头皮发麻,急忙劝道:“陛下,为了一个商行组建军队,这也太兴师动众了吧。这要传了出去,岂不是惹起众人非议?再说了,这组建舰队,耗费巨大。国库,怕是也支撑不住啊……”

“方爱卿先听朕解释,”朱由校却不愿退步。笑话,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能名正言顺的组建海军。岂能听你三言两语,便缩了回去。

朱由校耐着性子给方从哲解释,“方爱卿,昨日听了黄尊平那番狂论,朕深有感触……”

“朝廷为什么收不上税来?纵有小民狡猾、心无君王之因。也是因为大量国帑耗费在宗室用度之上,而民生却所用甚少。如此一来,民间自有怨气。”

“其实,”朱由校一声长叹,“这收税就像做买卖一样。百姓向朝廷缴纳了赋税,便想着朝廷能护其平安,让他们安居乐业。而朝廷为了让百姓能多交些税,就应该让百姓看到交税之后的好处。而过去的二百多年里,朝廷正是忘了这一点,才使得百姓离心……”

“而如今,朕修缮水利,又组建舰队。正是想让臣民们看看,他们交的税,并没有白交……”

方从哲默默地听着,却若有所思。朱由校讲完之后,便静静地等在那里。

良久,方从哲才回过神来,满口苦涩的问道:“……陛下组建护航舰队,就是因为收了辽东粮行的税,要保辽东粮行一个平安?”

朱由校郑重的点点头,“粮行如果偷税漏税,做了违法之事,自有国法严惩。可朝廷得人钱财,就要为人消灾。海上风险大,又有海盗出没,朕就要组建护航舰队,保他平安。”

“可是,”方从哲一脸苦笑,“陛下可知,水师耗资巨大。单凭辽东粮行交纳的税银,根本难以支撑……”

“那又如何?”朱由校眉头一挑,“……可朕却得了民心。”

“陛下圣明,”见皇上主意已定,方从哲也无可奈何,便躬身道:“既如此,请准许老臣,将今日陛下所言,明发天下。使天下臣民,均知陛下爱民之心。”

朱由校点头应允,却又见方从哲忧心忡忡。知道他是担心国库难以承担舰队的开支,便想了想,劝道:“爱卿不必担忧。如今只有辽东粮行一家,舰队规模自然不会太大,耗费自然就少。而等时间长了,其他商人自会看到其中好处了,这舰队才会逐步扩充。

再说了,舰队护送船队,不是还要收取一定费用吗?等商船多了,这赋税自然就会增多,而舰队收取的费用,也会增多。”

方从哲一阵苦笑,却劝道:“陛下,这水师护送商船,收取费用只是权宜之计。陛下还需严加约束,免得军将妄为,坏了陛下名声。”

“爱卿所言极是,”朱由校微一斟酌,便有了主意,“……这护送费用,当有户部派人收取,军将不得私自索取钱财。”又想了想,道:“这事儿,内阁要拿出个章程来,钱是户部代收。但使用上,却要优先考虑舰队士卒,以免伤了士气……”

“臣遵旨。”方从哲连忙应了下来……



第124章 太子


class="width">又拖延了几日,到了三月初一,内阁终于行文天下。

谕令天下士子,学习《为什么交税》一文。并严令各省官吏,务必将此文晓谕天下臣民,如有延误推诿者,务必严惩。

此后,京中各大报房纷纷设立专栏,请知名学者粉墨登场。讲述纳税对朝廷的重要性,以及对臣民自身的好处。

一时间,纳税成了大明最流行的话语。纳税光荣,成了大明百姓家喻户晓的口号。而同日颁布的,成立护航舰队,为大明纳税船只护航的消息,更是给‘纳税光荣’添加了一个强有力的注释。

然而,就在外界熙熙攘攘、热议纷纷的时候,这场风暴的中心——紫禁城内,却异常的平静。

朱由校自己扯了一把椅子,找了个角落躲在那里,看着面前宫人的手忙脚乱,静静地等待。这里是坤宁宫西跨院,时间是三月初三。而在西跨院的正房里,皇后张嫣正在紧张的分娩……

前一段日子,在御医、以及接生婆婆强烈的要求下,皇后张嫣终于搬离了弘德殿,住到了自己本该住的地方。可众人却万万没想到,皇帝却也跟着住了过来。

众人一阵无语,只好求到王安面前。让这位宫里的老祖宗出面,劝阻皇帝,请皇帝不要到坤宁宫添乱。可皇帝是不往这里住了,却每日按时前来拜访。

这让那些御医、稳婆担心受怕的同时,却不得不暗叹皇后受宠之深……

朱由校轻轻地叹了口气,想起来活动活动发麻的身子,却又恐吓坏了那些宫人,惹出麻烦。无奈之下,朱由校只得换了换坐姿,继续焦急的等待。随侍一旁的王安见了,忙出言劝道:“……娘娘福泽深厚,必能产下龙子。”

朱由校闻言,苦笑一声,却没有心情回答。

正在这时,从产房中传出了一声尖叫,令人心颤。~~~~朱由校再也按捺不住,跳起来就想往产房里闯,唬的王安连忙一把拦住。

一个担心孩子老婆,要闯;一个遵循礼制,不依,两人便争执起来。正争执间,却又听见产房内传来一声高呼,“生了,生了,皇后产下龙子了……”

产房外,众人一愣,却纷纷向皇帝叩首,“奴才(奴婢)恭贺陛下,大明后继有人……”

朱由校也反应过来,忙松开王安的手,笑道:“同喜,同喜。”又吩咐王安,“赏!”

王安领命,忙掏出大把的银锞子洒了下去……朱由校却拉过一个宫女,吩咐她进产房看看,皇后状况如何。

……皇后产下嫡子,母子平安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内阁,在此等候的阁臣们也纷纷松了口气。

任何一个社会团体,继承人问题都是重中之重。而封建社会里,这一问题更是至关重要。在中国历史上,因皇位继承出现问题,造成朝局动乱、国祚危覆的并不罕见。就连本朝,赫赫有名的大礼仪事件也是因武宗皇帝无嗣造成的。

而前些时,宫中隐约传出风声,有贵人产下皇子,但皇子生母不受皇帝重视,皇子也未昭告天下。为此,方从哲等阁臣都暗自紧张,生怕国本之争再度上演。

但万幸的是,皇后一举得男,皇位继承问题迎刃而解。

方从哲站起身来,对着诸位同僚环拱一周,“……天子有后,我辈大臣自当前去祝贺。我等不如写好贺表,一起前去。”

众人连忙称善,方从哲便从左边袖子里取出一份贺表,交予众人联名。而又趁众人不注意,从右边袖子里掏出了一份贺表,细细的撕了。这才和众人一起,入宫面圣。

坤宁宫内,快手快脚的宫人早已将皇后和皇子收拾停当,另行找了一个房间安置下来。此时,朱由校正一脸喜悦的,守在张嫣的床边。而张嫣,产后劳乏,早已昏昏睡去。在张嫣的身边,正躺着刚刚出生的婴儿。

朱由校低头看着儿子,用手指轻轻地在额头上点了一下,却引起一阵啼哭。无奈之下,朱由校忙笨手笨脚的去哄儿子,却不料儿子越哭越大声。急的朱由校满头大汗,却无计可施。忙乱间,朱由校突然发现皇后已经醒来,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喏,这个孩子不听话,把你给闹醒了。”朱由校一脸尴尬的看着妻子。

张嫣一阵轻笑,嗔道:“……怕是皇帝故意逗的吧。”

“这个……”朱由校一阵尴尬,刚想找个话题,缓解尴尬,却听到宫人来报。

“启奏陛下,内阁方大人、沈大人、解大人、孙大人、徐大人联袂求见……”

朱由校一喜,忙借机脱身,“想必是听到宫内消息,这些人才一起来的。我去见他们一见,稍后再来陪你说话……”也不等张嫣反应,便一溜烟的跑了。

※※※

“恭喜陛下喜得皇子,大明江山后继有人。”一见到朱由校,方从哲等人便齐声道贺。把皇后产下嫡子这事捧得老高,让朱由校心中一阵嘀咕,至于吗?也就是生个孩子。大不了,我多努点力,一年生一个,哦,不,一年生俩……

也难怪方从哲等人兴奋。前些年,因为国本之争,朝廷大臣们把福王朱常洵批得狗屁不是,硬生生的搅了人家的皇位。可偏偏泰昌帝又不争气,只留下两个儿子便撒手西去。也就是说,在朱由校没有皇子前,福王朱常洵便是名正言顺的第二继承人,仅仅排在信王朱由检之后,这怎不让大臣们担心。而历史上,也正是因为朱由校、朱由检兄弟绝嗣,皇位又传到了朱常洵儿子的手中。

不过,现在好了。皇帝已经产下龙子,还是先后生了两个,朱常洵的排名顺序又向后推了两位。远离了福王即位的危险,大臣们怎不开心。

朱由校却不明白大臣们的想法,他由着自己的本意,徐徐说道:“前些日子,赵选侍也曾生下皇子。如今,朕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大臣们忙装出一番初次听说的样子,再次向皇帝道贺。

如此闹了一阵,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孙如游才奏道:“陛下既然喜得两子,亦当昭告天下,令臣民共庆。”

朱由校微微一笑,“爱卿所言有理,便依了爱卿之见。”稍顿一下,又道:“二皇子是嫡子,为中宫所出,朕有意立为太子,如何?”

方从哲等人对视一眼,却一起上前奏道:“陛下圣断,臣等自当奉旨。”

“好,好,”朱由校大喜,忙又说道:“孙爱卿执掌礼部,一切礼仪均由爱卿主持,不可有误。”

“臣遵旨。”孙如游连忙应允下来。可又一想,孙如游又觉得不对,忙奏道:“还请陛下示下皇子名讳,也好昭告天下,令臣民避讳。”

朱由校一愣,连忙应道:“大皇子是正月十五出生的,朕给他起名为朱慈燃;二皇子是三月初三,名字叫朱慈煜……”

“朱慈燃,朱慈煜,”孙如游心中默念两遍,“燃为点燃,有引火之意;煜为照耀,有普照天下之意。而两位皇子一嫡一庶,庶子为兄长,取名为燃,既有谦让之意,又有引导兄弟之意。而嫡子为太子,日后要承继大统,正是要普照天下……”

“这两个名字取得好。”孙如游暗赞一声,忙领了旨意。

朱由校却觉得意犹未尽,又道:“朱慈燃为朕长子,朕甚爱他。但祖宗有法度,朕不能因偏爱而误了国家大事。”说着,便转向孙如游,“礼部当立下规矩,除太子外,皇子初封为十五岁。届时,礼部可写下奏章,向朕请封。”

孙如游一愣,却知道为了尊崇太子地位,也只好如此。忙记录下来,准备写入圣旨,明发天下。



第125章 三鼎甲


class="width">整个三月,朱由校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喜得贵子,后继有人。更重要的是,在三月十五日举行的殿试中,他又收获了一大批人才,统治的基础又厚了几份。

这次壬戌恩科的人数很多,共有四百人。这也是有明一来,单科录取人数最多的一次。

而在以前的历史里,最少的一次是五十余人,最多的一次也不过二百八十多人。而天启二年这一科,真正做到了大扩招。并且,还做到了开放性考题,考生可根据自己所长,自择题目进行答卷。

不过,此次录取人数虽多,朱由校却并没有因此放松要求,还本着自己的意愿,在殿试中加入了面试环节。

整个面试从三月十六日开始的,考生们要按照事先排好的次序,一一入宫觐见。而面试的过程,则是分两步举行。首先是考生做自我介绍,并扼要叙述自己所写策略的要点。其次是朱由校就所关心问题进行发问,让考生答辨。整个过程类似于后世的大学论文答辩,这也是朱由校针对明朝科举制度的弊端所采取的小小改革。

有明一朝,科举制度极其完善,完全能够使有才能的人脱颍而出。可完备的制度,反而使明朝的士大夫产生一种误解,认为自己能中进士,进而做官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才华。他们可以感谢家族载培,恩师教诲,却不认为自己受了皇恩。这种心态太平之时尚可,而到了动乱年代,大臣们便首尾两端,坐视君难而不顾。明末的种种闹局,便是因这种心态引起。

朱由校认为,在殿试中加入面试。一则是方便自己发现人才,二则是想让新科进士沐浴皇恩,在心中能有一个感恩的种子,故此,他驳回了大臣劝阻的奏章,又拒绝了方从哲等人帮忙的建议,独自完成这四百人面试工作。

不过,这考生有四百个,而面试官只有一个,任务量还是太大了。尽管朱由校起早贪黑,尽量延长工作时间,整个面试还是整整进行了十天。到了三月二十六日,朝廷终于贴出皇榜,给期盼已久的士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最终,江苏广信府士子王宜昊、广东广州府士子钱熙、南直隶常州府士子卢象升三人,分别获得了本科壬戌科的状元、榜眼、探花的桂冠。

这三人的折桂,体现了朱由校的一个用人准则。即重视经济人才,提倡实用,同时还关注军事……

三人中,王宜昊主张发展对外贸易、重视工商业发展,又对国家收税有着清醒的认识。这一切,都非常符合朱由校的主张。朱由校便把他点了状元,即为重视人才,也为了进一步向世人表明自己的态度。

至于钱熙,才华虽好,可在对经济理论的认识上,却和王宜昊相差甚远。有王宜昊在前,朱由校本不愿点他为榜眼。而是想着,把榜眼这个名额让给那些比较传统的士子,以示平衡。然而,钱熙策论的内容却帮了他大忙……

钱熙出身广州,离澳门极近,也曾多次和那些佛郎机人打交道。这钱熙倒也敢赌,见本次考试着重考察经济,便把佛郎机人带来的‘鹰洋’掂了过来。向皇帝提议,要废两改元,模仿鹰洋铸造银币。

这对钱熙来说,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完全是应付考试。而从考卷上看,他并不明白废两改元的重要性,一些关键的部分都没有讲透。可朱由校却不一样了,学过历史的他,十分清楚废两改元的意义所在……

传统上,中国以银子重量的‘两’做衡量单位。在使用时需要剪切,极为不便,还会造成虚耗。而官府使用时,又必须要熔铸,这给那些贪官污吏创造了极大便利。可铸成银元就不一样了,不需剪切,也不需熔铸,少了很多麻烦。

同时,朱由校还有更深的考虑。明朝中后期,随着对外贸易的发展,大量白银流入中国。但可惜的是,这些财富只是被少数人掠取,不是用来买房置地,就是装入坛子埋入了地下,进入流通的只是很少一部分。而废两改元后,朝廷可以通过禁止非货币白银流通,促使这些银子重新进入流通流域。而且,铸造银元时,朝廷也可获得部分钱息,缓解朝廷财政……

一念至此,朱由校便下了决心,点了钱熙为榜眼,为日后‘废两改元’造势。

至于卢象升,卢象升字建斗,号九台,又字斗瞻、介瞻。他生于万历二十八年,现年也不过二十二岁。论起文采来,少年得志的卢象升并不十分出众。但卢象升却另有自己的优点所在……

在策论中,卢象升并没有去碰那些理财之道。而是用自己所长,来写了一篇关于军事的策论——《选用奇兵疏》。

在这篇策论中,卢象升提出,要组建一支一千五百人的特殊部队,专门用来劫营和奇袭。这让朱由校哈哈大笑的同时,也想起了这位明末的名将。

而历史上,卢象升也正是靠着自己精湛的武艺、高超的人格魅力,以及这长途奔袭,直捣黄龙的战术思想。在郧阳、洛阳、滁州等地,屡败闯王李自成,立下了赫赫功勋。而在崇祯十一年,卢象升受制于人,不得不在兵少粮缺的情况下,放弃了机动灵活,和建虏死战,以至于身死军灭。

既是前世史上留名之人,朱由校怎肯放过。大笔一挥,卢象升便捡了个便宜,成了新科探花郎。点了探花后,朱由校还不肯罢休,又多次召见,并赐予衣食,使尽收买人心的手段。

可面对卢象升的感恩戴德、誓死效忠,朱由校却自认为自己捡了块宝。这卢象升,允文允武,是大将之才不假。还赤胆忠心,被后人比作岳飞。这样的一个人才,自己往哪里找去?至少,自己日后创办特种部队,或派遣海外军团,这司令官是有了着落了……

PS:大年初二,石头在此向大家拜年了!



第126章 君臣之别


class="width">坤宁宫内,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皇后张嫣正斜倚在床头上,笑吟吟的看着皇帝在那里耍宝。

最近一段时间,朱由校一直在忙于科举之事。如今,面试结束了,朱由校自然要抽点时间,陪自己的老婆,和刚出生的孩子玩上一会儿。

逗了孩子一会儿,朱由校又把孩子高高举起,晃动着,想让孩子高兴高兴。却突然看见,朱慈煜正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好奇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时兴起,便随手把孩子高高抛出,想试一试孩子的胆量……

张嫣原本正笑吟吟的在那里看着,却冷不丁看到孩子被高高抛起,顿时便发出了一番撕心裂肺的喊声。“陛下……”

朱由校一惊,忙接下孩子,才回头看向张嫣,“……怎么了?”

“皇上,”张嫣一声悲呼,却脸色苍白,眼泪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一地,“哪有你这样逗孩子的,臣妾都快吓死了……”

朱由校一阵无语,却低头看见朱慈煜正满脸跃跃试试的笑着,双手还一张一合,好似觉得不过瘾,向再来一次死的。朱由校顿时便哈哈大笑起来。

“瞧你那胆子,连儿子都不如、”朱由校对着张嫣嘲讽道,说着,把怀中的婴儿一句,“你瞧,这孩子多有种,和朕真像……”

张嫣担心儿子,正想再抱怨几句,却冷不丁听到皇帝说,太子像他,顿时便喜出望外。口中却埋怨道:“陛下说哪里话,你的儿子不像你,难道还像别人不成?”

朱由校一愣,却解释道:“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朕的意思是说,这个孩子的性格像朕,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听皇帝如此夸奖,张艳心情更是畅快。

有史以来,子不类父几乎成了历代皇帝废太子的原罪。远的不说,单说明成祖朱棣。在他生前,曾几次试图废掉仁宗皇帝朱高炽的太子之位,另立汉王朱高煦为储君。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朱高炽文弱,不及汉王勇武吗?

如今,朱由校开口称赞太子像自己,无论真假,却好似给张嫣吃了颗定心丸……

“陛下说哪里话,”张嫣娇嗔道,“煜儿尚不满月,又哪里看得出胆子大小来……”说着,又横了朱由校一眼,“莫非,陛下是在取笑臣妾不成。”

朱由校听了,哈哈大笑,随手又将朱慈煜高高抛弃。这下子,朱慈煜更加开心,竟然格格的笑出声来。

朱由校顿时便得了意,“……你看,朕说的对吧。这孩子,天生便有着大胆子。”

张嫣又惊又喜,连忙求皇上放下孩子,不要再抛。却被朱由校一阵取笑,说她慈母多败儿。还放出口风,等太子到了七岁,就要太子跟着自己居住,准备好好的培养一下,给大明留一个圣明之君。

夫妻两人正说笑着,却听到内侍来报,信王求见。

朱由校一愣,心想,他来做什么。心中生疑,忙放下手中婴儿,迎了出去。

“五弟,你怎么来了?”一见朱由检,朱由校便抢前几步,扶住朱由检的肩膀问道。

两年多来,朱由检已经成长许多。稚嫩的脸上,却再也没有往昔的顽劣。他轻轻地挣脱了朱由校的双臂,向后退了半步,跪下叩首道:“臣弟朱由检,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不由得一阵苦笑,他素来对朱由检亲近。可又对朱由检期待甚高,就安排了名儒对他进行教育。可不成想,朱由检书读得多了,却变成了一个小道学,和自己拘礼起来、

轻轻地叹了口气,朱由校上前拉起朱由检,替他拍了拍身上灰土,再次问道:“五弟,你有事儿吗?”

朱由检却恭恭敬敬的施礼道:“回陛下的话,臣弟听说皇兄今日休息,特意前来请安。”

“没有其他事?”朱由校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

“没有。”朱由检一口否认,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向内室飘去。

朱由校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你是来看煜儿的吧?”

被朱由校揭破心思,朱由检顿时便脸红了。他局促不安的低下头,喃喃的说道:“……前些日,臣弟来给皇嫂请安,皇兄却不在。臣弟怕太子着了凉,就不敢提出拜见。”

“你呀,”朱由校摇摇头,却记起张嫣说过。信王前来请安,总是在帘子外叩了头,便告辞离去。顿时便斥责道:“……自家骨肉至亲,你便是进去看上一眼。或者把煜儿抱出来,逗上一会儿,那又如何?”

朱由检更加觉得不安,“这内外有别,臣弟怎好意思。再说了,皇嫂尚不满月,怎能见外人呢……”

朱由校气的直摇头,忙让宫人把太子抱了出来,让朱由检观看。自己却扭了头,不再理会朱由检。他觉得,在和朱由检说上一番话,自己非气死不可。

“微臣朱由检,叩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一见朱慈煜被抱了出来,朱由检便跪了下去。

朱由校正扭头看着屏风上的图案,却听到身后传来朱由检的声音。一回头,却看到朱由检正跪在朱慈煜面前,行着君臣大礼……

“五弟,你这是做什么?”朱由校吼道,满脸却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启奏陛下,”朱由检跪在地上,却直起了身子,“微臣是在叩拜大明的太子殿下。”

“他是你侄子……”朱由校盯着朱由检,一字一顿的喊道。

“臣知道,”朱由检的脸上,却满是坚毅的神色,“可那是家礼。如今,二皇侄已经被封为太子,那臣就要对他行礼,这是国礼。”

见自己的兄长,仍是满脸的不认同,朱由检不由得轻叹一声,心中却一阵温暖。

“皇兄,”朱由检向前跪行几步,来到朱由校面前,泣道:“臣弟知道,皇兄偏爱臣弟。可臣弟却不能挟宠自大,废了国礼啊。再说了,太子新立,正是威信未立之时。如果臣这个做叔父的,不先做出表率,那其他人岂不是……”

“好兄弟,不要再说了。”朱由校只觉心中一阵悲哀,却将朱由检抱到怀里,“……难为你了。”

伏在兄长的怀里,朱由检悄悄的松了口气,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我已经向太子行了君臣大礼,定了君臣名分,皇兄再也不会猜忌我了吧?”朱由检苦涩的想道。

朱由校原是孤儿,极其渴望亲情。却不知当初自己无意中一句‘传位于五弟’,却使得朱由检担心受怕,惶惶不可终日。而自己所渴望的亲情,却也在兄弟疑心中,渐渐散去……

PS:大年初三,石头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127章 贵族学校上


class="width">英国公府,内厅

听侄子说完来意,张维贤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

也亏得他出身缨冠世家,素来讲究养气,才没有丢了丑。不过,张维贤还是迅速的低下头,喝了口茶,稳了稳心神。

“弘儿,你说的这个学堂,已经筹备到什么程度了?”张维贤一脸的担心,急切的问道。

张弘,字永锡,是张维贤二弟之子(书友问心人提供)。因父亲早丧,缺少约束,便一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前段时间,张弘和几个新买了爵位的朋友喝酒,却听到朋友抱怨。说自己新买了爵位,却不懂得贵族礼仪,被视作土包子。

张弘当时就想,自己能不能创办一个学堂,就像军校那样,教这些新晋贵族礼仪,以及社交礼节。如今,学堂已经筹备完毕,张弘就想拉英国公下水,当做靠山……

“回伯父的话,”张弘低头垂目,恭顺的站在张维贤面前,“学堂已经筹备完毕,招生的帖子,也已经送出去了。只需择个黄道吉日,开学即可。”

张维贤只觉得一阵头痛,过了好一会儿,才徐徐说道:“既然你已经筹备完了,还来找我作甚?”

“伯父,”张弘连忙解释,“这个学堂,招的是新晋的那些子爵、男爵家的子弟。侄儿打的旗号是,叫他们勋贵的礼仪,帮他们快速溶入勋贵的圈子。”说着,便涎下了脸,“……伯父不露下面,那些土包子怎会相信。”

张维贤一阵苦笑,指着张弘骂道:“你这猢狲,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真是该打……”

“伯父,”张弘一喜,“你答应了。~~~~”

“不,”张维贤却摇摇头,“……这件事,我不能答应。就是这个学堂,也不能开办下去。”

“为什么?”张弘惊呆了。

“弘儿,你肯上进,伯伯很高兴。”见侄子一脸惊讶、落寞的神情,张维贤只觉得心中好生不忍,便劝慰道:“……你先回去把学堂关了,伯伯这就入宫,给你求个封赏,如何?”

见张维贤虽好言相劝,却满脸都是不容置疑,张弘的心就像刀割的一样难受。他涩着嗓子,艰难的问道:“为什么?”

“弘儿,”张维贤苦笑着摇摇头,“……我们,是勋贵。”

“勋贵?”张弘一愣,却只觉得心中酸痛。忙背过脸去,不让张维贤看到自己流泪。

张维贤担心的看了侄子一眼,也就得自己太过残忍,却也无可奈何。

身为勋贵,可以恣意妄为,可以飞扬跋扈,可以鱼肉乡里。只要不是自己不开眼,招惹了得罪不起的人,就可以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甚至在死后,还能得到一个美谥。

如果想有番作为,那就去从军。不用直接上战场,却能提拔的飞快。如果侥幸获得一点武功,那更是被皇帝捧在手心里。

可是,勋贵最不能做的是什么?参与夺嗣,拉帮结派等等。

英国公一系太太平平的传承了二百多年,正是谨守着人臣本分,不参与皇嗣之争,不拉帮结派,才能延续下来。如今,张弘却想开设学堂,为新进的那些贵族授课。这要是被皇上看到,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张维贤又想了想,觉得自己必须立即入宫,把这事儿详细奏明皇上,免得小人作祟、造谣生事。

主意已定,张维贤便长身而起,“弘儿,你整理下衣服,随我立即进宫。”

张弘一愣,却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弘德殿,御书房

朱由校上下打量了张弘一番,见张弘气宇轩昂,虽初次进宫见驾,却毫无畏缩之意,便满意的点点头。

见皇上脸色不错,张维贤心中一喜,忙拉着张弘跪地请罪,“陛下,臣此次前来,是带着这畜生谢罪来来……”

“谢罪?”朱由校心中一惊,不会这张弘惹了什么麻烦吧?难道是闹市骑马,‘欺实马’了?

忙看向张弘,却看到张弘虽随着张维贤跪下,却一脸不服,这才松了口气。‘看来,问题不大,可能是勋贵子弟闹矛盾了吧?’朱由校轻松地想着。

“陛下,”见皇帝不接腔,张维贤一阵无奈,只好将来意合盘托出。“臣教侄无方,致使他做下荒唐之事……”

“贵族礼仪学校?”朱由校乐了,这个张弘,脑子倒好使。不过,设立学堂后,张弘身边必定会聚集大量新贵,这倒是不能不防……

“张爱卿,”朱由校看向张维贤,笑道:“朕还以为多大点事,尽然让你这样兴师动众、郑重其事。平身吧。”

张维贤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忙磕了头,站了起来。

朱由校不再理会张维贤,而是走到张弘面前。上下前后打量了一阵,又用脚踢了他几下,“……你也起来吧。”

“年轻人,有闯劲、有想法是好的,可也要多考虑考虑,不要让长辈操心。”朱由校循循善诱。

张弘却哭笑不得,心想,‘皇上,好像我儿子,年龄都要比你大……’

可谁让人家是皇上呢?张弘一脸感激的忏悔道:“陛下教训的是,微臣一定牢记在心,再也不犯类似错误。”

见张弘认罪态度尚可,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却又问道:“你的那个学堂,设在哪了?”

“回陛下的话,”提起学堂,张弘眼前一亮,忙大声禀道:“……设在盔甲厂附近,一个院落里。”

朱由校点点头,却大义凌然的说道:“身为贵族,就要有贵族的风范、有贵族的涵养。你这个设立学堂,教育新晋贵族的法子,还是很好的。”

张弘顿时喜出望外,忙应道:“陛下说的是,臣也是看那些新贵族粗鲁无文,没有半点贵族风范,这才有了兴办学堂之意。”

“这么说,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朱由校似笑非笑。

张弘大惊,连忙谄媚道:“……其实,我也只是想挣点钱。”

见张弘如此实诚,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却站了起来,“走,去你的学堂里看看……”



第128章 贵族学校下


class="width">朱由校此次出宫,并没有微服私访。<<>>而是在张维贤等人的劝说下,摆出了半幅仪仗,带着张维贤叔侄,后面跟着数百侍卫。一路上浩浩荡荡,来到了张弘所说的学堂所在。

不得不说,张弘眼光还是比较独到的。他所选的学堂地址在东城,位于盔甲厂以北,慈云寺以西的包铁胡同里。而北边不远,便是大名鼎鼎的贡院所在。这里不但繁华,更是文风昌盛,再把培养贵族的学校设在此地,更是相得益彰。

不过,一进学堂门,朱由校的眉头便皱上了。

“这就是你选的学堂地址?”朱由校指着前面的几幢房子,对着张弘发问。

“正是,”张弘连忙解释,“这个院子前后三进,宽五间……”

“哼,”朱由校却不满的哼了声,打断了张弘的解释,“小家子气……”

见张弘对自己的评价不解,朱由校便开导道:“你这个学堂,招的都是什么人?贵族,刚刚纳银子买了爵位的新贵族。你这个学堂,教的都是什么东西?贵族礼仪,能让那些新贵族学会贵族风范的礼仪……”

见张弘还是懵然不解,朱由校劈头就是一阵斥责,“看你这个地方,院子又小,景致又不好。这岂是能培养贵族风范的地方?……”

张弘听得云里雾里,却总算明白过来,皇上是嫌自己这个地方不够好,不能符合贵族的身份……

“咱大明的学堂,大多都是这样的。”张弘苦着脸,向皇上请教道:“……这贵族学堂,微臣从不曾见过,也只是由着自己心思乱作。陛下如有好的想法,还请明示,臣一定照办。”

张弘办这个学堂,原本只是想弄点钱花。至于扯了张维贤作虎皮,也只是个营销手段。

至于怎么把学堂办好,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想过。在他看来,有英国公的面子在,那些新晋的土包子们,还不挤着往自己这里送钱……

朱由校却如果知道了张弘的想法,一定会重重的踢他一脚,让他哪凉快去哪。可幸运的是,朱由校并不知道。

朱由校一边在学堂里转悠,一边给张弘指点迷津……

“这个地方不行,风景不好。要找个有山有水有景致的,最好再找些大儒提上几个字、赋上几句诗,做到一步一景致,一景一典故。就好比苏州的那些园林,要精心布置,不要怕多花钱。

办学的环境,要做到花园式办学;而办学的方式,就要做到精英式教育。

能到你这里上学的人,都是新晋贵族,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你怎么能用教小孩子的方式教他们呢?要做到精英式教育,一对一教学。

你先培养一批精通礼仪的专家,衣食住行都能精通的,诗赋字画都有涉猎。每个学员跟前安排一人,时时刻刻提醒着学员注意。要做到寓教于乐、寓教于行,让那些学员在不知不觉中接受贵族生活熏陶,掌握贵族礼仪……”

朱由校说的吐沫星子乱溅,张维贤等人听得眉飞色舞,张弘却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打断皇上的兴致。

朱由校说的口干舌燥,才停了下来。想稍事休息后,接着给张弘讲解一下教学的内容。可以回头,却看到张弘目光呆滞地站在那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弘,张弘,”朱由校连叫了两声,也没有唤醒张弘。最后,还是张维贤见势头不对,推了张弘一把,才让他明白过来。

“张弘,”朱由校好奇的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陛下,”张弘一下子便哭了出来,“你讲的太好了。和陛下的想法比起来,微臣原本准备的那些真是狗屎。”正说着,张弘便‘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微臣能力低劣,无力为陛下培养人才,真是罪过。还请陛下另选贤能,创办贵族学堂。微臣,微臣愿意把这座学堂捐出,还请陛下笑纳。”

朱由校一下子便傻眼了,‘你不是再耍我吧?怎能说不敢就不敢呢?’

再一寻思,朱由校便明白过来,这张弘是被自己吓坏了。有心趁坡下驴,却又怕脸上难看。再说了,这个贵族礼仪学校,是万万不能由内廷直接出面的。至于太康伯张国纪,他也是新晋贵族,开学堂怕也没有说服力……

朱由校考虑了一会儿,决定把这个好事还交给张弘。让张弘借助英国公府之力,把这个学堂开办下去。

“张弘,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学堂花费太大,收益却难以确定,才退缩的?”朱由校看着张弘,含笑问道。

“陛下圣明。”张弘见皇上识破了自己用心,便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反正,有自己伯父站着,皇上就是怪罪下来,也不会太重。

“蠢货,”朱由校却猛地骂道,“张弘,你以为,能到你这里上学的,都是穷人吗?”

张弘一愣,却苦着脸奏道:“陛下,他们是有钱,可也不能都给我啊……”

“小家子气,”朱由校白了张弘一眼,点醒道:“你要知道,能到你这学堂来的,都是为了提高自己身份而来。而你要做的,也就是不遗余力的为他们提高身份地位。”

看张弘还是没有明白过来,又提点道:“原本是同样身份的人,一个是花了一万两银子学的礼仪,一个是花了十两银子学的。你说说看,这两个人,谁的礼仪最标准?”

“啊,我明白了。”张弘一下子便从地上跳了起来,“陛下的意思是说,束脩的多少,也决定着学员的身份高低?”

“对,”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你要让那些新晋贵族知道,你这个学堂,是他们融入到上层社会的唯一通道。没有一点底气,没有一点付出,是不能进这个学堂的。而进了学堂之后,他们所接触的、所感受的,都是天下第一流的。”

“既然是第一流的,那多收些束脩,也是应当的。”张弘接口道。

“不错,”朱由校微微颔首,却又提醒道:“可是,你也要加强学员身份的考察。不要什么人的钱都收,什么人都能进,最后反而坏了学堂的名声……”

“微臣明白,”张弘反应很快,“这是让那些学员觉得,自己能进学堂,是因为自己是最好的。”

见张弘彻底明白过来,朱由校便满意的点点头。却貌似不经意的提醒道:“这样一个学校,花费一定很大。如果你力有不逮,不如公开征募股东,共同办学……”

张维贤原本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却猛然一惊,忙上前奏道:“陛下说的是,创办学堂这样的好事,臣一定广邀天下有志之士,共襄盛举。”

“共襄盛举?”朱由校呵呵的笑了两声,“也好,到了学堂公开招募股东之时,朕让刘朝也来凑个热闹……”

此后不久,大明第一家贵族礼仪学校——明德学院正式成立,首届校董中不乏社会名流。而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朝,也代表内廷,出任了校监事会首任主席。至于张弘,则成了首任院长,被称为大明贵族礼仪教育的奠基人。



第129章 匠户制度 上


class="width">盔甲厂又称鞍辔局,是营造盔甲、铳炮、弓、矢、火药的地方。

据《明实录》记载,盔甲厂制造、储藏盔甲、兵器、火药甚多。盔甲、王恭二厂“旧例每三年总记正造盔甲、铳炮等器一万七千余件”。

盔甲厂作为军事重地,虽称不上闲人免进。但除了来这里办事的官差,却也很少有人在这里逗留。即便是这里做工的工匠,一到放工,也远远离去,决不在这里多停留半步。

毕竟,这是个生产火药的地方,爆炸事故屡有发生。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远离为好……

可这天下午三点,盔甲厂却发生了一件奇事……

英国公张维贤,以及几个御前侍卫急匆匆的赶到了盔甲厂,找到掌厂太监贺尧年、工部监督主事蔡宸恩后。二话不说,便责令二人停止生产,熄灭火炉,召集所有工匠在厂门前等候……

贺尧年、蔡宸恩面面相觑,却不敢反驳,只好依令行事。带着盔甲厂上下上千号人,站到厂门口等候。可张维贤还是不敢放松,又让贺尧年抽了几十个人,自己亲自带了,去厂里巡视了一遍。见没有什么差错,才放下心来。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数百精骑,拥着一辆马车,施施然走了过来。正在盔甲厂门口等候的张维贤连忙迎了上去。

“启奏陛下,盔甲厂上下已经巡视完毕,并无任何遗漏。而盔甲厂工匠,也都全部集中在一起,等候陛下抚慰……”张维贤对着马车奏道。<<>>

马车内,朱由校一阵苦笑。自己看完学堂后,想起盔甲厂就在附近,便寻思着过来看看。可哪想到。竟如此兴师动众。这又是派人打前站的,又是号令工匠停工的,真是麻烦。

可张维贤当时却说,‘……盔甲厂正在**,爆炸事故屡屡发生。陛下前来学堂时,就没有通知盔甲厂停工,这已是不应该。现在又要去盔甲厂,岂能不小心行事?’……

朱由校一边回想着前事,一边挑起车帘,从车里走了出来。

张维贤见状,连忙上前,帮皇帝放好凳子,搀着皇帝下了马车。远处正在观望的御前侍卫见了,忙大喊一声,“皇上驾到,众人跪拜”。自贺尧年、蔡宸恩以下,盔甲厂上千名工匠俱跪伏在地。

朱由校也不言语,在张维贤等人的拱卫下进了盔甲厂。可朱由校却不往盔甲厂的衙门里去,而是叫贺尧年、蔡宸恩随了,去仓库里瞧瞧。

贺尧年和蔡宸恩苦着脸,陪着小心,把皇帝先迎到放置盔甲的仓库。

盔甲仓库内,灰尘满地,数千个装着盔甲的箱子高高的堆积在一起,煞是壮观……

“这就是我大明军卒所用的盔甲?”见仓库里满是尘土,朱由校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却被那堆积如山的盔甲吸引了过去。

也不等贺尧年等人回答,朱由校便走到近前,随便挑了个箱子,打开仔细观看。

这是一副绵甲,混体上下不见丝毫金属。但抛在地上,却掷地有声。朱由校微微一愣,跟前的掌厂太监贺尧年急忙上前解释。

“陛下,此乃绵甲,是刚确定的样式。”贺尧年低着头,向皇上回禀绵甲的做法,“……制作绵甲时,需将采摘的棉花打湿,反复拍打,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张这样的棉片在缀成很厚很实的棉布。两层棉布之间,再加上一层铁甲,内外用铜钉固定。然后,再在外面套上一层棉布,以作装饰。”

朱由校微微颔首,却伸手向侍卫要来钢刀,用力的劈了下去。

却只听见‘叮’的一声,绵甲外层的棉布已经破开,而刀刃却重重的砍在中间的那层夹层上。

朱由校丢下钢刀,捡起绵甲细看,却发现外层的棉布并没有脱落,而是紧紧地粘附在夹层上。而绵甲外表,却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缝隙。

“嗯,不错。”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却随口问道:“这样的盔甲,多长时间可以做一副?”

“这,”贺尧年一时语塞,却扭头看向了工部主事蔡宸恩。

朱由校眉头一皱,指着蔡宸恩道:“……你来说。”

蔡宸恩连忙上前禀道:“启奏陛下,这绵甲的棉片极其耗时,整个盔甲做下来,大约需要一周时间。”

“一周?”朱由校一愣,“……需要几个人做?”

“两个人。”

朱由校颇感惊讶,他仔细想了想,却又问道:“你这里有多少工匠?”

“启奏陛下,”贺尧年连忙上前禀道,“盔甲厂设掌厂太监一人,贴厂、佥书四十人。辖匠头九十名、小匠1080人。而工部,则派遣主事一人进行监督。”

“才一千多人?”朱由校心中计算了一番,即便是这一千多人都做绵甲,一周时间也不过五百多件。一年时间,也才一万多件。更何况,盔甲厂还负责着其他军械的生产……

“难道就不能快一些了吗?”朱由校问道。

“启奏陛下,”贺尧年苦着脸,却不敢隐瞒真相,“那些工匠,俱是懒惰成性。但凡有些空闲,便跑了出去玩耍。奴才费尽办法,也无法使他们加快速度。”

“你都用了什么办法?”朱由校怎肯相信贺尧年的说法,便冷冷的问道。

“奴才提高了给他们的赏钱。并规定,不完成规定数量,不发给他们赏钱。可是,”说道那些工匠,贺尧年便一脸无奈。“数量上来了,质量却下去了。这些工匠,那颗心根本就没有在活计上……”

听贺尧年一味的抱怨,朱由校心中更是不满。

在朱由校看来,那些工匠做活,是为了自己的生计。贺尧年没有调动工人的积极性,是因为他无能。

又想了想,朱由校觉得不能光听一面之词。便吩咐道:“走,去听听那些工匠是怎么说的。”

片刻后,朱由校坐在盔甲厂的大堂上,把那些工匠一个个的叫过来问话,想从中找出工匠怠工的原因来。可越问,朱由校却越惊讶,心情也越沉重。

一直到了酉末(晚上七点),朱由校才结束了问话,下旨回宫。



第130章 匠户制度 中


class="width">当天晚上,朱由校一宿都没有睡好。<<>>他翻来覆去,一直都在想着盔甲厂的见闻。

在朱由校看来,盔甲厂就好像一个前世六七十年代的国营企业一样,完全是靠着朝廷供血过日子。那些工匠们,就像那些国营企业的工人一样,没有半点工作积极性。

不过,这些工匠的日子,却没有前世那些工人的日子好过。

在盔甲厂里,活计重,薪水却低。即便是贺尧年提高了赏钱,也难以让工匠得以度日。可即便是这样,那些微薄的赏钱,工匠们也难以完全拿到。这是因为,那些工匠都是有师傅的,也就是那些匠头。

那些匠头多是掌厂太监、官吏的亲信爪牙,他们负责着整个工厂的生产秩序。而相应的,他们也利用职权之便,鱼肉工匠。无奈之下,工匠只好在外面找活干,去寻找第二职业。而相应的,盔甲厂的活计便怠慢下来。

而且,这些工匠还都出身于匠户,必须世代做工,完全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一想到此,朱由校便觉得心中一片刺痛。虽有心废除匠户制度,可又怕大臣阻拦。但让他对那些工匠视而不见,却又难以对的起自己的良心。

思付良久,朱由校才打定主意,昏昏睡下。

次日一早,朱由校便把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解经邦,工部尚书王佐叫到宫里。

“两位爱卿,昨天朕去盔甲厂一趟。可不去不知道,去了之后,朕才发现,那里的情况不容乐观啊……”朱由校直接开门见山。

昨天朱由校刚走,解经邦和王佐便先后接到了消息。对于皇上今天的召见,两人也并不觉得奇怪。

如今,见皇上语气沉重,直指盔甲厂之非。两人忙对视一眼,向前拜倒,“臣等无能,致使陛下担忧,实在罪过、罪过。”

“好了,”朱由校却不想和两人绕圈子,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两人,“工部各作坊积重难返,年代已久,也怪不到两位爱卿身上。只要你们帮朕处理好工部事宜,朕就恕你们无罪。”

“臣等叩谢天恩。”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又对视一眼,才由地位较高的解经邦奏道:“臣等这就回去商议对策,整顿工部事务。”

“怎么个整顿法?”朱由校却嗤之以鼻,“又是对那些工匠进行训斥、责罚吗?”

“臣等愚昧。”解经邦和王佐一惊,连忙低头请罪。

见两人态度尚好,朱由校才缓和了脸色,徐徐说道:“朕昨日和那些工匠详谈良久,对他们的境遇也颇多了解。回来后,又仔细考虑了一番,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方案,还望两位爱卿帮着斟酌一下。”

解经邦脸色有点古怪,大臣不能为皇帝解忧,让皇帝自己想办法,这无疑是一种耻辱。他扭头看了看王佐,见王佐也是一脸尴尬,便轻轻地叹了口气。

“臣等愿闻其详。”解经邦和王佐一起应道。

“朕的意思是,改革匠户制度,为匠户评级。”朱由校一出手,果然不凡。“朕昨日思虑良久,却最终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匠户制度僵化,已经不能适应目前情况。

那些工匠,每日操劳不说,却还要受工头剥削,食不果腹。有心想改变户籍,却又非国法所容。至于科考后改籍,更是画饼。而参军打仗,他们又认为是跳入苦海……”

朱由校发了一番牢骚,把工匠的处境描绘的入木三分。在他看来,工匠之所以士气低下,完全是生活无指望,前途无亮光,社会阶层板结造成的。而改变这种现象最彻底的办法,就是废除匠户制度。

可是,贸然做这样大的动作,大臣反对不说,社会也必定会产生一定混乱,这都是朱由校不能承受的。

既然不能完全废除,朱由校便想改革一下,给工匠一些希望,让他们多谢盼头。

解经邦原是地方官员出身,王佐则一直在工部系统打转,都是务实能干之人。对于工部各作坊的现状,工匠的处境,都是相当了解。

如今,见皇帝有心改革匠户制度,两人便静下心来,听皇上如何改革。

“朕决定,把天下工匠,按所属种类不同,各自分级。”见解经邦、王佐两人并没有出言反对,朱由校便接着往下讲,“至于级别,朕初步考虑是分为四阶十级。至于级别的确定,工部要制定出来章程,对工匠技艺进行考核”

“首先是学徒三级,”朱由校微微一笑,解释道:“世间百工,都要先拜师学艺,方能学有所长。这工匠的第一步,就是做学徒。

可是,这学徒也有好赖之分。朕决定,把学徒分为初中高三级,以示优劣。

学徒拜师时,可邀请同业做见证。满一年后,可去考初级学徒称号;而获得初级学徒满一年后,可去考中级学徒称号;至于高级,则是在获得中级学徒一年之后。”

“陛下,”王佐有点疑问,“……有些工艺,做工繁杂,三年时间内,怕是难以学成啊。”

“无妨,”朱由校微微一笑,“这考核的标准,还有学习、准许考试的年限,都要由工部去决定。朕现在,只是打个比方。”

“臣明白了,”王佐点头退下。

解经邦却又有了疑问,“陛下,我工部上下多是读圣贤书之人,这标准制定也好,考试监督也好,都是隔行如隔山啊。再说了,这个法子在全国推行后,工部怎能做到全面考核啊?”

朱由校一愣,这倒是个问题。随即,却笑了,“这好办。那些工匠不是都有同业会吗?”

解经邦点头称是。

“就让他们的同业会组织考核,报工部确认即可。”见解经邦和王佐面面相觑,朱由校又笑了,“至于工匠们的级别是高是低,只是给那些工匠一个盼头,一个比较的机会,实在无关大局。而朕关心的,则是我大明工匠的普遍水平的提高。你们,明白吗?”

解经邦和王佐这才放下心来,不再疑心皇上的意图,而是诚心诚意的拜道:“陛下圣明。”



第131章 匠户制度 下


class="width">“其次是工匠三级,也是分为初中高三级,以示优劣。

工匠获得高级学徒称号后,就可以考初级工匠。这一次不限制时间,而是要求技术。只要被考核者能独立作出一件产品,并被考官认可,就可以升为初级工匠。

初级工匠就可以收徒弟了。而在一定时限后,初级工匠还可以考中级工匠,考高级工匠。只要他能通过同业会的考核标准,就可以获得相应级别。”

“接下来是大师三级,也是分为初中高三级,以示优劣。不过,大师称号的获得,不再是通过考试了。”朱由校微笑着看向自己的两位大臣,想看看两人的反应。

“不考试,那怎么办?”果不出朱由校所料,自己刚一住口,解经邦、王佐便迫切的问道。

在解经邦和王佐看来,皇上说的这工匠制度,也就是把科考移了过来,完全是考试再考试。这突然间说不考了,两人都有点不明白。

“不考了,”朱由校微微一笑,“既然是大师了,那就要比点别的。怎么能像那些年轻人一样,去接受别人的考核呢?那多没面子。”

朱由校说了一句俏皮话,才将自己基于前世游戏设定的改革方案和盘推出。

“朕改革匠户制度的初衷,是提升全国工匠的水平。

那些工匠想升为大师,那就要培养学生。高级工匠只要能培养出一定数量的初级工匠,那就提升为初级大师。而培养出一定数量的中级工匠,那就是中级大师。高级大师,那就要培养出高级工匠。”

“原来如此,”解经邦和王佐对视一眼,却异口同声的叫道:“这个法子好。



“不过,”王佐还有点疑问,“那要是培养出大师级别的学生了呢?”

“宗师,”朱由校脱口而出,“只要培养出一个大师级别的学生,那就是宗师。培养出了宗师级别的,那就是大宗师。

不过,大宗师只是名誉称号,以示师徒之别,在工部记档上,还是宗师级别。”

解经邦和王佐连连点头,这样一来,尊崇了师道,倒是个好办法。

“陛下,”解经邦想了想,奏道:“臣提议,学徒级别的考试,可以在各县考试。工匠级别的,就放在省城吧。至于大师级和宗师级,则由工部主持。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准奏,”朱由校当即便答应下来,却又吩咐道:“学徒级和工匠级的,可以按照级别确定工钱。大师级的,则准许其在全国任意行走。至于宗师级的,就给他全家除籍,改变为民户,科考、纳爵均不限制。”

“陛下,这也太……”听皇上这么一说,王佐便急眼了。

“王爱卿,”朱由校打断了王佐的话,解释道:“这宗师,一年又能出几个?再说了。能达到宗师高度的,俱是大才之人,朕怎能不加以恩宠?而那些新近学徒见此榜样,又会怎样?”

一番话,问的王佐面红耳赤,却也没了怨言。

解经邦看王佐吃瘪,心中暗喜。忙上前奏道:“陛下此举,虽能鞭策工匠上进,却是长远之策。而工部各作坊,则是当务之急。”

“爱卿所言甚是。”朱由校微微颔首,刚要将自己的计划说出,却心中一动,问道:“……爱卿可有良策?”

“臣受陛下启发,也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还请陛下斧正。”解经邦急忙应道。

“哦,”朱由校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是,”解经邦微微一笑,“臣的意思是,官督商办,准许民间承包作坊……”

“荒谬,实在荒谬。”王佐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打断了解经邦的讲话,“工部的各个作坊,都是涉及军工之事,又岂能让民间私营?”

“王大人,”解经邦却不肯退让,“如不允许民间承包,又如何能满足辽东战事之需?你应该知道,辽东所需盔甲,是以万件计算的,可盔甲厂,却只能数千件。难道说,让那些将士,还穿着不合体的盔甲和建虏作战吗?”

“这,”王佐一时语塞,却立即反应过来,“……那是因为人手不够。我正想奏请陛下,准许盔甲厂招募人手呢。”

说着,王佐一侧身,冲着朱由校拜道:“陛下,盔甲厂掌管着弓弩、火器、火药等等,实在不能允许民间插手啊……”

“陛下,”解经邦却不肯示弱,他也奏道,“臣提议让民间承包,却不是什么都允许承包,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包。臣之心意,还请陛下明察。”

朱由校只看得目瞪口呆,这时候才坎坎反应过来。他用力的一拍桌子,大喝道,“够了,御前喧哗,成何体统?”

见两人平静下来,朱由校才笑着对解经邦说道:“老谢啊,朕还不知道,你的胆子这么大,竟然能想出这样一个好办法来。”

解经邦脸上一喜,忙拱手道:“臣能如此大胆,也是明君在世,方敢直言……”

朱由校却不想听他的阿谀之言。笑了笑,便打断了解经邦的讲话,“不过呢?你的法子却不能适用于所有的作坊。”

“陛下说的是,”解经邦连忙接道,却趁机发泄对王佐的不满,“臣也是这样想的。可臣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王大人打断了。”

朱由校却微微一笑,不接解经邦的话头。其实,朱由校对解、王两人的心态了如指掌。如今,解经邦是掌管工部的大学士,而王佐却是工部尚书,二人自然会有些心结。不过,朱由校却乐见其成。

又想了想,朱由校才吩咐两人,“两位爱卿回去后,可好好商议一下。看那些东西,是能允许民间私营的;那些东西,又是不能允许民间私营的。列个名单出来,交给内阁商议后报来。”

解经邦和王佐对视一眼,便应允下来。

朱由校却又吩咐道:“即便是允许私营的那些产业,也不许勋贵和官宦之家经营。”又想了想,索性下了命令,“只需新晋贵族,组成商行后经营。其他人虽可以入股,却不能控制商行股份。还有,让内阁制定税率,加强收税。”

解经邦和王佐连忙接旨。

可解经邦却又奏道,“陛下,那些不允许私营的,又该如何处置呢?”

“先分拆,再让他们独立核算,进行竞争。”朱由校微微一笑,给出了答案,“今后,兵部所需一切物资,均公开招标。得标者,可根据订单生产。

至于那些官办的,也要竞标。竞标后所获利润,可归本厂自主分配……”



第132章 林丹汗 上


class="width">五月初,朱由校接到边臣奏报。

自立春至今,大草原上便滴雨未下。

因缺少雨水,牧草返青推迟,长势也远不如往年迅速。而过冬时储存的草料,也早已消耗殆尽。广域的蒙古草原,早已陷入了草料困乏的绝境。

为了能少收些损失,成群结队的牧人,赶着遍山遍野的马羊,往边境上走,准备和明人进行贸易。

可是,九边守军早已接到了蒙古草原大旱的情报。按照以往惯例,大灾之年,必是蒙古南下侵扰之年。边关守将无不担心鞑子乘机南下,一个个关闭榷市,严防关隘,死守不出。

而边境示警的塘文,更是络络不绝的送往京师。

牧民们绝望了,赶着马羊返回部落,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无奈之下,蒙古人只好把马羊折价,出售给那些敢于出塞的走私商后,草草北返。

和缺少草料相比,缺少水源更是草原的致命所在。为了争夺水源,草原已经发生了多起部落战争。控制水源地,已经成了大部落吞并小部落的利器。

到了五月初,昔日美丽的大草原,已经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草被已经完全退化,大片大片的黄沙裸露了出来。触目所及,俱是倒闭的牲口和动物。

此时,蒙古草原的统治者是察哈尔部落,部落首领是林丹汗。

面对的日益加剧的灾情,林丹汗再也坐不下去了,他派出使节南下,试图向大明借粮。

大明京师,文渊阁

文渊阁里,正在召开着紧急会议,商讨着蒙古局势。内阁的几位阁臣,还有六部的几个尚书侍郎,均已到齐。而内廷,却只有王安、刘朝与会。

至于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曹化淳,却早已沦落为端茶倒水、记录会议的奴仆……

“这个林丹倒也好笑,”朱由校面带微笑,对着林丹汗求援的文书大加讽刺,“竟然想借粮。却不知,我们为什么要借给他?”

“陛下说的是,”大学士沈飗连忙附和道,“鞑子是我大明之敌,我们如去救他,岂不是资敌?再说了,谁能保证,林丹汗获得粮草后,不会趁机南下?”

言下之意,就是认为蒙古人反复无常,不值得去救。

“言之有理,”朱由校微微颔首,却又觉得有点奇怪,那些蒙古人不是说,他们是长生天的宠儿,是高贵的民族。还胡说什么,汉人用镰刀收割庄稼,他们则是用刀剑收割庄稼。

这一次,怎么转了性了?开始用起笔了……

“诸位爱卿,”朱由校抬头问道,“这林丹汗到底是什么意思?按照以前惯例,他们受灾后,不都是立即南下侵扰吗?这次怎么还……”

朱由校举了举手中的公文,脸上满是狐疑。

“启奏陛下,林丹汗不直接出兵南下,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见皇上问话,兵部尚书黄嘉善立即站了出来。

朱由校眼前一亮,却没有言语,而是期待的看着黄嘉善,等着他的解释。

黄嘉善稍一停顿,又接着往下讲,“臣以为,林丹汗不直接南下侵关,有三个原因。

其一,林丹汗内部不和。

蒙古各部本信奉宗喀巴黄教,林丹汗却偏偏去信奉红教,以至于部众离心……”

“红教?黄教?”朱由校有点吃惊,便好奇的问道:“这不都是喇嘛教嘛?他们的分歧还很大吗?”

“启奏陛下,”大学士孙如游奏道:“红教和黄教均是喇嘛教的分支。其教义不同,争执也大。其教徒,更是相互征伐不休。

相比而言,红教兴起时间最早,势力也集中在乌斯藏(即西藏)一带,其教义和和禅宗有点近似。

黄教则是在永乐年间兴起,其创始人为宗喀巴。黄教本称格鲁派,格鲁为善律之意,格鲁派即严守教律之教派。因宗喀巴功德圆满后,便带上黄帽,其弟子也纷纷跟随,故被称为黄教。

黄教兴起后,红教逐渐衰败,乌斯藏教权逐步被黄教获取。而蒙古人信奉黄教,则是从万历六年开始。当时,蒙古的顺义王(俺答汗)邀请黄教首领索南嘉措入青海**,并授予索南嘉措尊号,称‘圣识一切瓦齐尔达喇**喇嘛’。此后,黄教便在蒙古人中传播开来……”

索南嘉措?**喇嘛?朱由校心中不由一动,原来,这**喇嘛的称号是这样来的……那么,**称号又是什么时候呢?

朱由校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好像是清朝,可又不确定。便开口问道:“除了这个**喇嘛,黄教还有其他首领吗?”

孙如游仔细想了想,回道:“黄教传承繁多,其首领也不在少数。可能与索南嘉措比肩者,却并无一人。”稍迟疑了一下,又道:“索南嘉措被称为活佛,据称可以转世。”

朱由校微微颔首,‘看来,那个**转世的系统,还尚未确立’。

朱由校把黄教的事丢在一边,继续询问林丹汗的部落详情,“黄爱卿,你接着说。”

黄嘉善微微颔首,又接着讲到,“林丹汗即位之初,也曾尊崇黄教。但到了万历四十六年,林丹汗却被红教僧人沙尔巴呼图克图所迷惑,改信了红教。

林丹汗改信红教后,便在部众中推行红教,从而引起了黄教信徒的不满。虽碍于林丹汗威望,蒙古尚未分裂,却已是貌合神离。”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满清吞并蒙古那么容易呢?原来是因为林丹汗倒行逆施啊。

“看来,只要林丹汗不改弦易辙,蒙古便不能齐心南下。可对?”

众人连忙应道,“陛下圣明。”

“再说说其他原因吧。”朱由校微微一笑,却动了乘机吞并蒙古的念头。

“其二,建虏正全力西扩。”黄嘉善继续奏道,“自去年抚顺关一战后,辽东秩序稳定。全军将士,更是枕戈达旦,全力防御老奴侵扰。

老奴见熊廷弼准备充足,便不敢南下。可又局促于苦寒之地,粮草供应不够,只好全力西进,与林丹汗争夺科尔沁等部落。

科尔沁等部落本是林丹汗部众,却和林丹汗离心。林丹汗为了不引起别人效法,只好全力东征,经略科尔沁等部。”

“其三,我大明边军准备充足。自陛下即位以来,九边军饷从不拖欠,军卒俱感恩戴德。如今听得鞑子准备南下,沿边军将均士气高涨。准备给鞑子迎头猛击,以报皇恩。”

“嗯,”朱由校得意的点点头,看来自己这一年多的工作,还是蛮有成效的嘛。

心中得意,嘴上却道:“……诸位爱卿当牢记,林丹汗来也好,不来也好。只要我大明上下齐心,军将用力,就能让鞑子有来无往。否则,这千里边墙,便是鞑子来去自如之地。尔等可曾明白?”

众人心中一凛,忙齐声应道,“……臣等谨遵圣谕。”



第133章 林丹汗 下


class="width">林丹汗很快就接到了明人的答复。<<>>

“……明人说,他们有粮,却不敢在京畿之地向大汗交付。只好请大汗去辽东,由熊廷弼向大汗交接。可明人又说,辽东常有建虏出没。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请大汗先驱逐了附近的建虏。”被派往大明的使者站在大帐中间,小心翼翼的说道。

看到这个答复,林丹汗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父汗,明人这是在驱狼就虎,是在借刀杀人,是在让我们火中取粟……”林丹汗的长子额尔孔果洛额哲愤愤不平的喊道。

“我知道。”林丹汗白了儿子一眼,对儿子的大惊小怪极为不满。

“父汗,”额哲却并没有发现林丹汗的不满,也许,是他发现了,却想在族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武勇,“那些明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就不要和他们磨叽了。不如……”

额哲并指如刀,用力的向空中一栈,恶狠狠的说道:“带着儿郎们冲进关去。到那时,粮食、珠宝、女人,还不是应有尽有。”

“对,闯进关去,让明人知道我们的厉害。”大帐内顿时便开了锅,那群将领兴奋起来,争先恐后的向林丹汗请战。

林丹汗却有点犹豫不决。

额哲有点急了,“父汗,你快下命令吧。我们长生天的宠儿,天生就应该统治那些低贱的汉人……”

低贱的汉人?林丹汗一阵苦笑,这句话,自己年轻时也常挂在嘴边。可现在不同了,自己是全蒙古人的大汉,就应该考虑一下全蒙古人的福祉。这种激愤人心的话,说说尚可。~~~~可真要去做,却难免要碰个头破血流。

自大元北返,成为北元以来,蒙古人就和汉人连年征战。蒙古人想的是重回昔日荣光,可汉人却想着赶尽杀绝,以除后患……

可让林丹汗心寒的是,草原上太贫瘠了。即便自己统合了全草原的力量,也难以攻进边墙,重建大元。而明人那种宁折不屈,败而不服的精神更让林丹汗胆颤心惊。

但幸运的是,如今的明人也堕落了,再也不复建国之初的武勇。而小小的建州,就能让明人头疼不已……

“……我以为,我们目前的敌人不是明人,而是建州老奴。”就在林丹汗犹豫不决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给群情沸腾的将领们泼了冷水。

林丹汗眼睛猛然缩了一下,看向说话的那个人,“国师,你的意思是?”

说话的这个人一身僧侣打扮,头上戴着一顶红僧帽,正是林丹汗的国师、红教喇嘛沙尔巴呼图克图。

沙尔巴呼图克图是万历四十八年(1618年)来到蒙古草原的。他来蒙古草原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传教,和黄教争夺信徒。初来乍到,沙尔巴就用法术取得了林丹汗的信任。被林丹汗尊为呼图克图(蒙语活佛之意),封为国师,还接受了深奥密乘灌顶。

自林丹汗改信红教以来,沙尔巴就在蒙古立下了脚。可沙尔巴却觉得远远不够,就设法从五台山请回了嘛哈噶喇金佛。嘛哈噶喇金佛是红教圣物,由元世祖的国师、红教喇嘛八思巴用千金所铸。

圣物的拥有使沙尔巴信心猛增,也为红教的传播提供了便利。可红教势力的迅速扩张却引起了黄教喇嘛的不满,在黄教喇嘛的背后支持下,反对红教的风波此起彼伏。而这其中,更是以内喀尔喀与五部(巴林、札鲁特、巴岳特、乌齐叶特、弘吉剌特)和科尔沁部最为坚决。

“大汗,”沙尔巴微微一笑,“……努尔哈赤豺狼成性,内喀尔喀、科尔沁各台吉首尾两端。大汗如不早下决断,怕是反遭祸害啊。”

“父汗,”额哲一听不对,忙劝阻道:“草原大旱,各部均难以度日。我等只有南下,方能获得粮食财物,补充各部损失。可攻打内喀尔喀和科尔沁,又能获得什么?”

见林丹汗还是沉吟不语,额哲连忙哀求道:“父汗,内喀尔喀和科尔沁本是父汗部属,又遭到旱灾,正是向他们施恩之时……”

沙尔巴哈哈大笑,“额哲,你误会我了,我可没说去攻打内喀尔喀和科尔沁啊……”

见额哲一脸不解,沙尔巴又解释道:“这几年,努尔哈赤没少在明人那里弄东西。可明人有没有能力拿回去,正好便宜我们。再说了,明人不是答应,只要我们攻打老奴,就给我们粮食吗?”

“可是,”额哲却还觉得不对,“努尔哈赤身经百战,部众又多……”

“好了,不要再说了。”林丹汗打断了额哲的讲话,“我已经决定,出击辽东,征伐努尔哈赤。”

“父汗?!”额哲一脸惊诧。

“大汗英明。”沙尔巴连忙奉承。

“……众将都各回本部,整顿兵马。额哲,派人去通知内喀尔喀和科尔沁各台吉,让他们准备兵马,一同讨伐建州。国师,你负责派人去和明人联系,和他们约定出兵。”林丹汗迅速做出了一系列安排。

见大汗已做决断,众人俱领命而去。唯独额哲,却滞留了下来。

见儿子一脸的不情愿,林丹汗微微摇头,却提点道:“额哲,你来说说,我父子何以立身于世?”

额哲刚要再劝说一下,却听得父亲发问,不由得迟疑了一下。半晌后,才缓缓说道:“……是刀枪,是部众。”

“对,”林丹汗嘉许的点点头,却又问道:“明人能夺取你地部落吗?”

“不能,”额哲咧嘴一笑,轻蔑的说道:“要是二百年前,明人还可以。可如今,那些明人根本不敢出边墙……”

林丹汗点点头,又问道:“那么,努尔哈赤能吗?”

额哲一愣,“他不是女真人吗?”

“努尔哈赤的祖先,可是猛哥帖木儿。在努尔哈赤的身上,也有着我蒙古的血统。”林丹汗淡淡的说道。

“可是……”额哲还是有点不太接受。

林丹汗一阵苦笑,“自从明人换了皇帝,边关便越守越紧了。努尔哈赤打不过熊廷弼,就向西发展。如果我们不能给他迎头一击,他必定会日益做大。到那时,他便是说自己是蒙古人,也是有人相信的……”

额哲一阵默然,却知道林丹汗所说极有道理。无论是建州女真,还是内喀尔喀、科尔沁,都是察哈尔的心腹大患。至于明人,却有点……



第134章 努尔哈赤 上


class="width">赫图阿拉,内城,大汗宫

汗宫之内,努尔哈赤正和二儿子、大贝勒代善相对枯坐。~~~~

自长子褚英因罪被废,代善便成了事实上的长子。而莽古尔泰和皇太极的意外战死,更让代善离汗位近了几分。而最近的一年里,努尔哈赤也对代善另眼相加,最为倚重。

沉吟了半晌,代善才艰难的开了口,“父汗,儿子虽封锁了消息。可察哈尔大军东来,必定会大肆宣扬,以乱我军心民心。不管父汗是何章程,都要小心应对才是……”

努尔哈赤耷拉着眼皮,却默不作声。过了半晌,才如梦方醒,“你是说,内喀尔喀、科尔沁都出兵了?”

“是的,”代善只觉心头发苦,却无法说内喀尔喀和科尔沁众台吉背叛了自己。只好斟酌一下,劝道:“那些台吉倒还念着几分情面,事先便透过话来,要我们小心戒备……”

“察哈尔强,我大金弱。”努尔哈赤倒觉得这事儿正常,“那些台吉自然会小心下注,站在胜利的一方……”

话所如此,努尔哈赤心中却充满了苦涩、沮丧、以及懊悔。

内喀尔喀、科尔沁各部位于辽东和蒙古草原的交界处,是明蒙金三方势力交汇之地,地理、军事、政治地位都十分重要。

在努尔哈赤统一女真之初,便受到了大明和蒙古人的注意。只不过,大明的辽东总兵李成梁一直在袒护努尔哈赤,给了努尔哈赤发展的机会。而蒙古人却不同,内喀尔喀和科尔沁等部落在林丹汗的支持下,不断侵扰努尔哈赤,试图干扰努尔哈赤统一女真的进程。

甚至,林丹汗还在明金大战的同时,约束部众,不让部众南下侵袭。

努尔哈赤为了摆脱这一不利局面,便放下身子,主动和内喀尔喀、科尔沁各台吉交好。1612年,努尔哈赤遣人至蒙古科尔沁部,娶明安台吉女为妃。此后,努尔哈赤又先后为自己的儿子向蒙古人求婚。经过频繁的联姻,来自蒙古方面的压力大大减少了,努尔哈赤终于能集中精力去对付明朝……

“父汗,”见努尔哈赤一副云淡风轻,代善却按不下这口气,便把矛头指向了林丹汗。他忿忿不平的说道:“那林丹汗到底收了明人什么好处?竟然这样为明人卖命?还有那些蒙古台吉,难道都是些笨蛋,任由林丹汗忽悠不成……”

努尔哈赤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还不是我们的动作太大了,才引起林丹汗的不满。”

代善一阵默然,自抚顺关一战失利,自己的叔叔和两个兄弟都失陷身死后,努尔哈赤便改变策略,全力西进。

不过,这也是不得己而为之,毕竟,辽东在熊廷弼治理下,井然有序。而新推行的粮食配给制,更是给辽东军民吃了颗定心丸。大金没有了浑水摸鱼的机会,只有改变攻略方向……

“……和明人谈的怎么样了?”努尔哈赤突然问道。

既然决定全力西进,和蒙古人征战,努尔哈赤便早早的派出信使,向大明输诚。由于事关重大,努尔哈赤便把这事儿交给大贝勒代善负责。

“他们还是要父汗进京请罪。”代善却一阵苦笑,他并不看好谈判前景。

一接到努尔哈赤准备和谈的消息,熊廷弼便迅速奏明了皇帝。而朱由校的指使则是,‘慢慢谈,继续打’。并把主持谈判进度的权利,下放给了熊廷弼。

熊廷弼明了了皇帝意欲灭建虏的决心,便一边和代善虚以委蛇,一边加强练兵。在刚过去的五个月内,辽东军便小规模侵袭建虏上千次,一方面是练兵,另一方面则是绘制地图。更让努尔哈赤苦不堪言的是,但凡辽东军过后,必是一片焦土……

“派人去稳住熊廷弼,”努尔哈赤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熊廷弼能约束部众,不在我们和蒙古人交战时偷袭,我就去北京请罪。”

“父汗,不可。”代善脸色大变,急忙拦阻道:“明人恨大汗入骨,才提出大汗必须进京……”

努尔哈赤却一摆手,“无妨,汉人虚伪,更是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只要我们广加贿赂,再晓之大义,必有惊无险。”

“晓之大义?”代善惊大了眼睛。

“对,”努尔哈赤微微一笑,“此前,汉人一直扶持我女真,还不是为了抵抗蒙古人吗?现在,我就给他个机会。”

“可是,明人不上当的话?那怎么办?”代善还是有点犹豫。

“无妨,”努尔哈赤狡诈一笑,“只要熊廷弼上当即可……”

代善一怔,却醒悟过来,努尔哈赤这是缓兵之计。如果大金战败,那就万事休矣,去大明养老也未尝不可。如果大金胜了,熊廷弼也没有能力来捉拿大汗……

“说不定,还能让失了面子的明朝小皇帝,杀了熊廷弼呢……”代善美滋滋的想着。

“只是,”代善却还觉得有点不靠谱,“熊廷弼会这么轻易地上当吗?”

努尔哈赤一阵尴尬,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只要我们的士卒相信即可……”

“这?”代善一阵无语,这骗人的最高境界,原来是骗自己的人啊?

努尔哈赤却不知道儿子的想法,他稍一斟酌,却又道:“……你亲自去趟沈阳,务必要假戏真做,使熊廷弼相信我们的诚意。”

代善只觉得嗓子眼发苦,这世上,有这么不爱惜儿子的父亲吗?却只能应诺下来。

看了看儿子,努尔哈赤却又觉得有点不忍。毕竟,自己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这个二儿子又是事实上的储君。便又叮嘱道:“去的时候,多带些珠宝财物。还有,不管熊廷弼提什么条件,你都可以答应他。一切事情,都要以你的安危为先……”

代善的眼圈红了,“父汗放心,我一定小心从事,稳住熊廷弼。”

努尔哈赤重重的点点头,又画饼道:“等击败了林丹汗,我大金就可以和明、蒙成鼎足之势。到那时,你我父子便能开创万世基业,成就不朽之名……”

“父汗所言甚是……”代善一脸憧憬,崇拜的看着努尔哈赤,心中却一阵破口大骂。‘只怕那时,我坟上的草已经老高了……’

心中虽不情愿,可代善也知道,自己这个质子是当定了。无奈之下,代善只有祈求长生天,让他保佑大金能够获胜,熊廷弼能够变笨,而自己,也能觅得机会逃出生天……



第135章 努尔哈赤 中


class="width">安抚了儿子,努尔哈赤便当即决定,召集众将议事。

此时,能和努尔哈赤共同议事的大将共有五人。他们分别是五大臣中尚存的三个,何和理、安费扬古和扈尔汉。以及四大贝勒中的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

至于理政五大臣中的另两位,费英东死于明万历四十八年三月;额亦都死于明天启元年六月。而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则是在抚顺关被擒后处死。

为了补充后备力量,努尔哈赤也提拔了一些青年将领,如岳托、图赖、德格类等等。但这些将领年纪尚轻,冲锋陷阵尚可,筹划军政却有所不足。

功夫不大,众将便赶了过来。可努尔哈赤一看,却发现安费扬古却没有来。努尔哈赤这才想起,安费扬古最近得了重病,眼看就要不行了。

想起安费扬古,努尔哈赤便是一阵唏嘘。他对着何和理和扈尔汉笑道:“……转眼间,我们都老了。”

众将连忙劝慰,努尔哈赤却满不在乎,“不过,教训一下丹巴图尔,还是可以的……”

“丹巴图尔?”众人一怔,这才想起林丹汗本名丹巴图尔,林丹汗只是他的称号。

何和理微一沉吟,便问道:“大汗,可是林丹汗坐不住了?”

自努尔哈赤决定西进,何和理便知道蒙金必有一战。如今努尔哈赤提出要教训林丹汗,肯定是双方起了摩擦,准备开战。

努尔哈赤笑而不答,代善急忙解释道:“林丹汗尽起蒙古各部兵马,驱逐内喀尔喀和科尔沁各台吉为前锋,正向我们攻来……”

扈尔汉眉头一皱,“林丹汗到底带了多少人?”

“十五万铁骑,”代善一阵苦笑,又补充道:“林丹汗以蒙古草原大旱,为蒙古人找生路为由,驱逐内喀尔喀、科尔沁各部,让他们迁入辽东就粮。<<>>”

“妇孺老幼都来吗?”扈尔汉脸色大变。内喀尔喀、科尔沁各部部众,加起来足有四五十万,这要都涌入大金属地,还不是蝗虫过境吗?

“是的,”代善苦笑道,“林丹汗许诺,大战后调整牧场……”

扈尔汉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再也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幽幽说道:“……这是灭国之战啊。”

众人俱心有戚戚,忙点头应是。

扈尔汉却咆哮起来,“丹巴图尔这狗杂种,他就肯定自己能打胜吗?大汗放心,有我扈尔汉在,定叫这狗杂种有来无回……”

代善一阵默然,心中却道,能驱逐四五十万人为前锋,林丹汗那里去不得?

何和理却有点疑问,“……内喀尔喀和科尔沁人,就这样轻易就范,任由林丹汗摆布吗?”

“还不是草原大旱闹得,”努尔哈赤也是一阵苦笑,“草原大旱,水源不足,可内喀尔喀和科尔沁属地却有水源……”说道半途,却化作一声长叹,“到底,还是我们的威名不显,才让蒙人看轻了啊。”

“那就打,狠狠地打。”二贝勒阿敏重重的一拳击在了椅子上,“把那些蒙古人给打服了,给打怕了,就没人敢来找我们麻烦了……”

阿敏是努尔哈赤的侄子,他的父亲就是舒尔哈齐,死在抚顺关那个。阿敏生性残暴,每次带兵出击,必定会烧杀抢掠,是员悍将。但因作战勇敢、战功卓著,阿敏仍被立为二贝勒,地位远在其父舒尔哈齐之上。

“说得好,”努尔哈赤大喜,“只要我们能击败林丹汗,必定能让我大金的威名传到草原上。”说着,他左手虚按,示意阿敏不要说话,“而以我预测,此次我大金的胜率在七成以上……”

“七成?”众人一阵惊愕,就连素来胆大的阿敏也有些吃惊。

“大汗,你这七成是怎么算的啊?”阿敏大大咧咧的问道。

努尔哈赤却笑吟吟的看向何和理,“额驸,你来说说。”

何和理是努尔哈赤的女婿,他生性宽和,识量宏远,是努尔哈赤最为信赖的一个人。为了让何和理能够随时给自己出谋划策,努尔哈赤甚至在汗宫外修了额驸府,供何和理居住。

何和理淡淡一笑,却胸有成竹的说道:“奴才认为,我大金有三胜,察哈尔有三败。此次会战,必定能奠定我大金威名。

其一,我大金上下齐心,蒙古却心思各异。

林丹汗此次来犯,不光是为了草原大旱。更重要的是,他对内喀尔喀人和科尔沁人起了杀心。

这些年来,我大金一直和内喀尔喀、科尔沁人通婚,那些蒙古台吉已经明显的偏向了我们。林丹汗对此极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此次来犯,便是明显的借刀杀人之计。

林丹汗想借我们的手,削弱内喀尔喀人和科尔沁人的实力。还想让我们互相攻杀,结下死仇……”

“可是,内喀尔喀人和科尔沁人有那么笨吗?”努尔哈赤接口问道。随即又自问自答,“怕是林丹汗要失望了……”

说罢,努尔哈赤便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也是一阵哄堂大笑。

等到众人笑完,何和理才徐徐说道:“其二,林丹汗后继无力,必须速战。

草原大旱,各部落都受损严重,察哈尔部也不例外。可林丹汗却偏偏要出动大军,向我们进攻。

只要我大金能够扼守关隘,拦下蒙古攻势。时候一久,林丹汗必定缺粮。到那时,林丹汗不战自退……”

“扼守关隘,消耗林丹汗实力,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扈尔汉沉吟道,“我们能调集多少兵马,去拦截林丹汗?”

何和理微微一笑,“大汗,我提议,先向熊廷弼服软,然后调集兵马,全力应战林丹汗。”

努尔哈赤却微微颔首,“……代善已经向我请令,愿意亲自去沈阳为质,劝说熊廷弼观望。”

众人一愣,俱吃惊的看向代善。

代善心里只觉得暖洋洋的,顾不得感谢父亲抬举,忙起身做了一个罗圈揖,“代善驽钝,却也有为大金出力之心……”

众人连忙回礼。刹那间,代善的光辉形象又立了起来。

阿敏却有点怨言,“大汗,你怎么让大贝勒去做人质呢?就是无兵防守,明人那些胆小鬼,敢出城吗?”

努尔哈赤一怔,却苦笑道:“还不是明人的那个新军闹得……”



第136章 努尔哈赤 下


class="width">阿敏顿时便沉默下来。-====-

这一年来,大明的新军可谓是辽东战场上最耀眼的军队了。自新军成军起,便以大小不等的小股军队连续出击。除了袭扰哨所、粮队外,还不停的攻击村庄,焚烧粮田,令金国上下苦不堪言。

努尔哈赤虽然组织了几次围剿,也剿灭了几支小分队,可并没有让新军退缩。相反,新军在辽东经略府的指挥下,又做出了一系列报复。活动频率,更是与日俱增。

“妈的,”阿敏狠狠地唾了一口,“那个新军,简直都不像汉人的军队。就是我大金的勇士,也未必有他们会藏……”

阿敏带兵追缴过几次,对新军的最大印象就是会藏。也难怪,明时的东北到处都是冰山雪地,到处都是老林子,随处可藏。而那些新军士卒,走的又是精兵路线,自然训练过如何在野外生存。

不过,新军士卒能在野外战而不乱,却还是政治思想教育和那些文书的功劳。

见屋子里的气氛凝重起来,代善急忙向何和理问道:“……那第三胜又是什么呢?”

何和理尴尬一笑,接着说道:“其三,蒙古人战力不强,只和明人相当,远不我大金精锐。

自明蒙停战,双方军队便迅速衰败下去。明人是文人掌权,不想让武人做大。而蒙古人则是贵族腐化,对牧民盘剥甚重,却不愿整理军备。

前些年,明人的战力我们已经见识过了。而明人和蒙古人对峙二百多年,却一直不分上下。由此可见,蒙古人的战力是如何底下……”

努尔哈赤微微颔首,“不错,蒙古人能纵横草原,压制我女真,只是凭着人多而已。前些年,我们容他、忍他,也只是因为他们人多而已。

至于蒙古人的战力,我们在场的都见识过了……”

众人一愣,却哈哈大笑。在场的几位,无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和蒙古人的交战,也都经历过几回。对蒙古人的战力,还真看不上眼……

“也真是的,”扈尔汉手抚胡须,哈哈笑道:“蒙古人和明人作战,靠的是骑兵来去如风。和我们作战,却靠的是人多。这成吉思汗的子孙,怎么沦落到如此地步?”

此言一出,众人又哄堂大笑起来。

过了半晌,何和理才忍住笑,继续说道:“正是有了这三点,我大金必能取胜。即便是林丹汗再有能耐,也不过一个不败不胜之局。而林丹汗一旦无功而返,其威信必定大损,草原上也会乱上一阵子。

到那时,我大金正可上下其手,趁机经略草原。”

扈尔汉微微沉吟了一下,“如果林丹汗驱逐兵将,强行进攻的话……”

何和理却笑了,“林丹汗到是能这样想,可他手下的台吉又有哪个愿意兵力受损?至于内喀尔喀人和科尔沁人,更是不愿部族受损。说不定,林丹汗命令一下,蒙古大军便崩溃了……”

扈尔汉一怔,却醒悟过来。如今的蒙古人,已经和二百年前大元不同,他们更像是一支部落联军。而林丹汗,却只是实力最强的一个盟主而已。

说服了扈尔汉,何和理却有点迟疑,“如今的关键,倒是明人了。却不知,明人是否能够上当,给后金抽调兵马的机会……”

“等一会儿,我就立即出发,向熊廷弼输诚。”代善当机立断。

“到时,大贝勒不妨把态度放软些;银子多撒些,蒙古人的兵力再夸大些……”何和理支招道,“而最重要的,就是让明人相信,蒙古人来势汹汹,我大金难以支撑。只有这样,才能让明人放松警惕,抱有坐山观虎斗的心态,坐看我们抽调兵力。”

代善忙抱拳道:“……谨受教。”

努尔哈赤微微颔首,却又道:“何和理所言,可谓真知灼见。只不过,却遗漏了一点。此点关系甚大,可谓我大金和察哈尔一战的胜负手。”

何和理一怔,连忙应道:“大汗请讲。”

“红黄教之争,”努尔哈赤淡淡一笑,“自林丹汗改信红教,蒙古各部便上下离心。而红教和黄教的争端,也日益加剧。”

何和理眼前一亮,“大汗的意思是说,利用红教和黄教的争端,击垮林丹汗?”

努尔哈赤重重的点了点头,“对,”见其他人尚不明白,努尔哈赤便解释道:“如今,我大金信奉的也是黄教,内喀尔喀人和科尔沁人信奉的也是黄教。实际上,蒙古的大部分部落信奉的都是黄教。只有察哈尔和几个小部落信奉的是红教。

即便是察哈尔,他们的部众也都是刚刚改信,而且是在林丹汗的逼迫下强行改信。”

阿敏还是有点不明白,“这信教,和打仗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努尔哈赤哈哈大笑,“甚至上,关系大着呢。”

何和理连忙帮着解释,“此次林丹汗攻打我们,说的理由是草原大旱,为全体蒙古人找活路。这样一来,就让蒙古各部同仇敌忾,视我大金为敌。即便是那些和我们较好的台吉,也无法和我们联合。否则,他们就会被蒙古人骂做是叛徒。

可大汗的意思,则是打出黄教旗号,混淆视听,从而瓦解蒙古联军。”

努尔哈赤得意的一笑,接口道:“林丹汗无道,擅自改信异教,致使长生天大怒,降下灾害。可林丹汗却不幡然悔悟,又驱逐黄教信徒,使他们相互攻伐,可谓罪大恶极。

我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笃信佛主,愿为黄教护法,驱逐邪恶,使佛爷的光辉,继续照耀在大草原上。”

众人一怔,连忙在何和理的带领下跪倒,“大汗笃信佛主,当为黄教护法,驱逐邪恶……”

努尔哈赤仰天长笑,当初,他起兵反明,用的是七大恨誓天,用仇恨聚集部众。随后数年,他不断排汉、仇汉、屠杀汉人,实际是为了强化部众的凝聚力。

可同样的招数对待汉人行,对付蒙古人就不行。因此,他就撩出了宗教手段,声称要为黄教护法。把原本的蒙金之争,化作红黄两教的宗教之争。以此来分化蒙古,孤立林丹汗……

而在真实的历史上,努尔哈赤就是靠着屠杀汉人,来聚集人心,最终打造了一个新的民族——满族。到了皇太极即位之后,改变后金仇汉政策时,原本人口稠密,汉人众多的辽东,已经完全没有了汉人。而满族,却已经凝聚成了一个新兴民族。

在满清的二百多年里,东北已经没有了原生原长的汉人。而如今的辽东汉人,都是清朝末年闯关东以后的移民了。

自春秋时的燕国算起,汉人已经在辽东生长延续了数千年。可在满清的极大武功下,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PS:不好意思,石头有点激动了。

不过,严格的说,满清杀人、愚弄人心的本领,还是值得大家佩服的。呵呵。



第137章 熊廷弼 上


class="width">代善很快就收拾好行装,日夜兼程的赶往沈阳。

而沈阳城内,熊廷弼也很快就收到了代善到来的消息。至于代善的来意,也被锦衣卫查了个清楚。

经略府的花厅里,孤零零的坐了四个人,熊廷弼、杨涟、袁应泰,以及骆养性。这四个人,包揽了辽东的军事、行政、经济、情报大权。而骆养性,更是担负着监视前三人的重任。

花厅外,数十名亲兵严阵以待,把花厅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些亲兵来自经略府下属的总务处,都是从杨涟的宪兵中精选出来的,专司经略府的情报安全保卫工作。

骆养性清了清嗓子,首先报告了代善的行程“据锦衣卫得到的消息,建虏大将代善已经过了抚顺关,正向沈阳赶来……”

袁应泰一怔,“怎么这么快?”

熊廷弼淡淡一笑,“林丹汗的大军,一直在身后催着,代善能不急吗?就是不知道,代善带了多少钱物来贿赂我们。要是太少了,我可不答应啊……”

众人会意一笑,却对代善的到来,期待起来。

杨涟一向板着的脸上,也多了几丝笑容。他长叹一声,笑道:“自老奴反叛以来,辽东局势便日益糜烂。而萨尔浒一战,我大明更是丧师辱国。如今,胜利就在眼前,我反倒有点疑神疑鬼,觉得不真实起来……”

熊廷弼等人也是一阵恍惚,觉的杨涟所说,正是自己心中的写照。

一时间,花厅内便沉默起来……

不过,这四人俱是性情坚毅,轻易不为外物所动之人。片刻之后,便先后反应过来。

熊廷弼哈哈大笑,冲散了花厅内的伤感、忧郁气氛。<<>>

“杨大人过虑了,”熊廷弼神情飞扬,“自陛下登基以来,辽东局势便日益好转,百姓也能安居乐业。建虏小丑,已是秋后蚂蚱,时日无多了。

现如今,上天佑我大明,给草原降下旱灾,逼得林丹汗无路可走。陛下又因势利导,诱使林丹汗东进。这才把老奴逼到绝境,不得不拼死一搏……

而我等目前商议的,则是如何勒索代善。并让代善彻底相信,我大明并没有出兵之意。”

袁应泰沉吟了片刻,却徐徐说道:“至于骗过代善,倒也很简单,无非是假戏真做而已。倒是如何与林丹汗配合,利诱林丹汗强攻建虏,到需要再斟酌一二……”

众人一怔,却随即想起皇上密旨的内容来。

按照朱由校最初的计划,那就是各边加强防范,不给林丹汗偷袭之机。而在辽东向林丹汗供粮,则是引诱林丹汗东进。准备在辽东挑起蒙金争端,坐山观虎斗。

可谁成想,林丹汗不来则已,一来便是数十万大军,竟然想着给建虏一个灭国之战。这样一来,朱由校最初的计划就要进行改变……

杨涟苦笑一声,“林丹汗如此兴师动众,难免不会有什么其他心思。只怕我们也要加强戒备,也免得给林丹汗可趁之机……”

熊廷弼微微颔首,赞同道:“杨大人所言甚是,我们不得不防啊。只是,”熊廷弼的脸顿时便拉了下来,叹气道:“大军西移,去防备蒙古的话,就不能去偷袭建虏了。难道说,就放过此良机不成?”

袁应泰也反应过来,忙劝道:“建虏颓势已现,经略必有马踏赫图阿拉那一天。至于现在,还当以小心防备为上……”

杨涟也出言劝道:“圣上授经略以重任,本是为了保辽东平安。至于建虏小丑,又何须挂齿。等到我大明练成精兵,必能献老奴于太庙……”

“两位大人所言甚是,我等须以保境安民为上。”熊廷弼点了点头,却又有点不甘,“若是老奴一不留神,被林丹汗所擒杀,本帅岂不伤心?头疼啊,头疼。”熊廷弼边说边哈哈大笑起来……

杨涟和袁应泰刚刚把心放下,却又听熊廷弼一声断喝。

“不过,”熊廷弼止住笑声,狞笑的脸上,满是杀气,“本帅也不能饶了建虏……”

杨涟一惊,忙问道:“大帅的意思是?”

熊廷弼狞笑道:“让新军的儿郎们,再去建虏那里走上一趟,给老奴问个好。”见杨涟等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熊廷弼放缓了笑容,“诸位放心,除了新军之外,其他各部都要严守关隘,防范蒙古人来袭……”

杨涟等人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连忙附和同意。

※※※

结束了会议,熊廷弼便转回住处,准备歇息一二。却发现家人熊安跟了过来。

“老爷,”熊安看左右无人,便鬼鬼祟祟的喊道,“小人有事禀报。”

熊廷弼一怔,忙把熊安带到了僻静处。

“什么事?”熊廷弼问道。

“老爷,”熊安小声问道:“小的听说,建虏就快要被平灭了?”

熊廷弼一楞,却笑骂道:“你这滑头,消息倒也灵通。”略一沉吟,又笑道:“……从目前局势来看,建虏十有**是逃不出此劫了。”

熊廷弼说的是蒙古人东进,建虏局势危急,怕是在劫难逃。可熊安却误会了,他以为是大明军队要乘火打劫,急的脸色都变了。“老爷,你要三思啊。这建虏,实在灭不得……”

“什么?你说什么?”熊廷弼脸色大变,“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熊安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苦苦劝道:“老爷,有道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当初老爷得罪了那么多人,全赖辽事危急,才受得圣上袒护。若要是建虏被平灭,老爷岂不是要……”

熊廷弼顿时愣住了,直到此时,他才隐隐约有了一丝悔意。

“当初,我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熊廷弼一声长叹。

“那老爷就给建虏留一条生路……”熊安连忙劝道。

“晚了,”熊廷弼一阵苦笑,如今的辽东,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想养贼自重,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儿了。“现在已经不行了……”

“老爷……”熊安还想再劝,却被熊廷弼拦住。

“放心吧,”熊廷弼淡淡一笑,“本帅早有准备,必能全身而退……”

夜已经深了,熊廷弼仍是辗转反侧。

自督辽以来,熊廷弼便四面开战,得罪大臣无数。虽有心借东林党为外援,改善自己的处境,可东林党却突然间轰然倒塌……

至于养贼自重,熊廷弼却想都没想。在辽东四巨头中,杨涟是顾命大臣,深受皇帝信任;袁应泰想改辽东都司为布政司,巴不得辽事平息;至于骆养性,皇帝早就放出话来,等辽事平息,他就是锦衣卫指挥使。

而在辽东经略府属下,各个衙门的官员都是朝廷所派。那些带兵的将领,又多是南人,早就有了思乡之心……

熊廷弼拔拔算算,竟发现自己是个孤家寡人。一旦有了怠慢辽事之心,必定会寸步难行。索性之下,便放下心事,酣然入睡……



第138章 熊廷弼 中


class="width">在熊廷弼等人商议后的第二天傍晚,代善带着长长地车队,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沈阳城。<<>>

和早先派遣过来谈判的使臣汇合后,代善顾不得身子的疲惫,便火急火燎的赶到经略府,求见熊廷弼。

经略府的门子很干脆,一声冷冰冰的“不见”,随后便‘呯’的关上了门,让代善吃了个闭门羹。

代善倒不气馁,面色如常的返回了驿馆。其实,代善此次拜会,只是想表明一下态度。如果能顺顺利利的见到熊廷弼,他才真的会感到意外。

次日早起,代善又一次出现在经略府门前。可在等了一天后,一个仆役告诉他,“天色已晚,明日请早”。

随后数日,代善百折不挠,准时去经略府应卯。在背地里,却是分派人手,四下撒银子。

如此过了十天左右,经略府终于传来消息,“大人明日有空,可在未时(下午一点)晋见……”

代善不敢怠慢,第二天早早的就守在了经略府门口。到了未时,果然有个仆役迎了出来。

在带代善进去的路上,仆役一直在喋喋不休,不停的数落着努尔哈赤父子的忘恩弃义和狡诈无耻。代善气的脸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

堪堪走到门口,仆役又冒出了一句。

“喂,你要知道些规矩。会见时间只有一炷香,到时候一定要出来。否则,没你的好果子吃……”

代善气的全身发抖,却最终忍了下来。

而一进门,代善便又吃了熊廷弼一阵训斥。

“你是代善?”熊廷弼低垂着眼,手中却不停的在处理公文,完全把代善视作来闲聊的客人。

“小的代善,叩见经略大人。

”代善福至心灵,忙摆出了最卑微的笑容,跪倒在地。

熊廷弼也懒得看他的表演,只是淡淡的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的代善,是带着大金国主的诚意,前来投诚的。”代善一脸坦然。

“投诚?”熊廷弼挪揄的看了代善一眼,“……老奴答应进京了?”

此前谈判中,熊廷弼难为建虏的主要手段就是让努尔哈赤入京请罪。而老奴害怕明人变卦,自然不肯亲身犯险。

代善急忙应道:“国主已经答应了。”

“哦?”熊廷弼一脸的惊讶,“老奴怎么突然想的开了?”

代善苦笑连连,“还不是蒙古人闹得,察哈尔调兵百万,气势汹汹的向辽东扑来。国主觉得无力抵抗,便想投诚大明,在大明养老。”

“老奴就不怕我一刀杀了他?”熊廷弼故意试探。

“不怕,”代善急忙给熊廷弼戴高帽,“国主说了,大明的人都是好人。只要我们不给大明捣乱了,大明的人就会饶过我们。不想那些蒙古鞑子,抢了我们的家业,还想要我们的命……”

熊廷弼听得头晕脑胀,最终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代善这个人很无耻,和他亲爹一样无耻。

沉吟了片刻,熊廷弼才质问道:“即然如此,那老奴为何还要去迎战林丹汗,却不立即输诚?”

代善一脸的坦诚,“俺们国主说了,去投降大明,不能带人太多。带的多了,就有人担心,非要置俺们于死地。倒不如和蒙古人来场血战,倒也给大明的主子们少很多麻烦,俺们投诚后,也能睡得安心踏实些……”

熊廷弼听得哭笑不得,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指着代善笑道:“……难道老奴就不怕死在乱军之中吗?一派胡言。”

“怕啊,”代善急忙解释,“要不怕,他会让我来做信使吗?他这是在给自己留种啊。”

熊廷弼被雷的外焦内嫩,却对努尔哈赤和代善的无耻彻底无话可说。

“说说吧,”熊廷弼向椅子后背上一靠,淡淡的问道:“你父子投诚,都需要什么条件?”

“这个,”代善一阵尴尬,“我父子投诚之后,一定会严守承诺,永不反叛。这条件吗,倒也有点……”

“说说看。”熊廷弼鼓励道。

“其实也很简单,只是要等到和蒙古的战后,才能真正确定。”代善讷讷的说着,还不忘偷看熊廷弼一眼,“若是大明愿意,我父子愿为大明守边,抗衡蒙古……”

“若是我大明不愿意呢?”熊廷弼似笑非笑的看着代善。

代善苦笑了两声,却显得有些失望,“……那就允许我父子内附。”

熊廷弼一怔,内附?这努尔哈赤倒也敢说。

不过,要是努尔哈赤战败,兵力全损的话。内附,对他来说,倒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熊廷弼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阵,才苦恼道:“内附,就先别考虑了,还是等你们和林丹汗分出胜负以后再说吧。至于为大明守边,那就要拿出些诚意来……”

代善连忙应道:“大人请讲,小的听着呢。”

熊廷弼笑的是慈眉善目,可提起条件来,却是又狠又毒。“首先,努尔哈赤的子孙必须到京师读书,接收大明教化;而继承汗位的人选,也要由大明决定。”

代善一阵犹豫,却答应下来。

“其次,和大明接壤的边境,不许驻兵。如有五十人以上的调度,必须报大明批准……”熊廷弼步步紧逼。

代善这条倒应的痛快,“行,反正我们也不想和大明打仗了。不驻兵就不驻吧,正好把兵力集中到西边去。不过,”代善也提出了要求,“你们大明的兵将,可不要趁机偷袭我们。”

“行,”熊廷弼也爽快的答应下来,“等协议签了之后,我就下令,让军队后移五十里。如何?”

代善急忙应承下来。

熊廷弼一摆手,“就先定这两条吧。至于其他的,明日再议……”

代善还想再说,却看到熊廷弼端茶送客。无奈之下,只好怏怏而退。

代善刚一出门,屏风后便转出了杨涟、袁应泰、骆养性三人。

袁应泰看着代善远去的身影,却啧啧不停,“这个代善,能大能小,倒是个人才。不过,就是太无耻些了……”

杨涟接口笑道:“……无耻,是他们的家风。代善也算是历经熏陶,学有所成了。”

顿时,四人轰然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熊廷弼才问三人,“……诸位以为如何?”

“太假了,”袁应泰评价道,“这完全是来忽悠我们的,想稳住我们而已。”

杨涟倒有不同看法,“如果建虏战败,努尔哈赤倒有可能向我们输诚,以待东山再起之日……”

熊廷弼点头称赞,“两位大人所言甚是,本帅也有同感。”说罢,熊廷弼看向骆养性,却一言不发。

骆养性会意,忙应道:“诸位大人放心,骆某一定据实上报,以免有人恶意中伤……”



第139章 熊廷弼 下


class="width">第二天一早,熊廷弼就派人通知代善,准许努尔哈赤带本部人马输诚。

并指定了人选,和代善商谈投诚细节。

代善生怕谈判耗时太久,误了前方战事,只好在会谈中步步退让。可让代善惊讶的是,这次参与会谈的明方代表,毫无泱泱大国的风度,竟然在和谈中步步紧逼。自己稍有不满,便会遭到对方的武力恐吓。

代善无奈,只好使出终极必杀技,大笔的珠宝、皮革、名贵药材源源不断地洒出。功夫不愧有心人,在大量的金钱攻势下,代善最终买通了一条通道,见到了熊府的大管家熊安。

熊安倒也不含糊,一口价便叫了二十万两的价钱。只要代善照单付出,就可以在第二天签订和约。

代善沉默了片刻,提出了要求,明军必须后撤,不得在蒙金大战期间侵扰建州边境。

熊安一愣,随即笑道:“看来,我们是谈不拢了。”不待代善分说,便要起身离去。

原来,熊安来时,早就受过熊廷弼嘱托,只许他答应签约,其他一概不许。而代善又没有给熊安半点好处,熊安岂会帮他的忙。

代善倒也反应得快,当即之下便拉住熊安。向熊安许诺了一万两银子后,熊安才勉强答应,帮代善问问。

天启六年六月初六,熊廷弼和代善最终达成协议,明金休兵,金向明称臣、纳贡、送质子。而熊廷弼承诺,在金国裁撤边境兵力后,也逐步减少边境驻军。-====-

刚刚签订了和约,代善便迫不及待的提出,请双方相约退兵,互不侵犯。

熊廷弼却不肯答应。

“代善啊,”熊廷弼一副前辈指导晚辈的模样,“作为人臣,最为诲病的,就是背了主上,自己做主。你又是老奴的儿子,可更要小心啊……”

代善只觉势头不对,急忙问道:“经略大人,你的意思是?”

熊廷弼笑而不答,袁应泰却笑道:“代善,本官看你顺眼,就指点你一下。你如想继承了老奴的位置,那就要事事请示,事事汇报,千万不要私自做主。否则,难免有擅权之嫌啊。”

“袁大人教训的是。”代善无奈之下,只好低头。

熊廷弼哈哈一笑,“……去吧,先向老奴请示一下,让他盖了印,我们才好换文立约。”

代善这才醒悟过来,他颤抖着嘴问道:“大,大人的,的意思是,是……”

“这么大的和约,不是你一个为人子、为人臣的,能轻易做主的。”杨涟好心的拍了拍代善的肩膀,提点道:“……快把和约送回去吧。”

代善只觉的嗓子眼一甜,险些吐出血来。

“诸位大人的意思是,你们也要呈报上去?”代善的声音中,已经明显带有哭腔。

“当然,”熊廷弼却很不人道的撒了把盐,“没有圣上的旨意,又有谁来执行这和约?”

代善再也受不了这个打击,十分干脆的晕了过去。

第二天,代善一清醒过来,便去向熊廷弼致谢。

“如不是诸位大人提醒,代善必定会失去父汗信任。”代善一脸感激的说道,“熊大人,请受小人一拜。”

熊廷弼微微颔首,“无妨,我也是为了保证和约能真正成立而已。”

见代善仍是不解,熊廷弼便叹道:“老夫入辽以来,便时刻想着恢复辽东秩序,保辽东军民一方平安。如今,你父子能深明大义,主动内附,却帮了老夫大忙,完成了老夫的夙愿。可是,”熊廷弼脸色一整,“朝中却有些大臣见不得明金和好,他们还想着让辽东生灵涂炭……”

代善心中一阵嘀咕,却不知熊廷弼所指,只好含糊应道:“经略大人菩萨心肠,代善佩服。”

熊廷弼淡然一笑,“这和约,如是熊某来签,必定会被后继者推翻。如是陛下来签,则无人敢违。代善,你可明白?”

代善顿时喜出望外,忙跪拜在地,“大人放心,代善便是豁出命去,也要让父汗签下和约,使明金休兵……”

熊廷弼欣慰的点点头,却不再言语。

代善却还是放心不下,他迟疑再三,最终才哀求道:“大人,如今和约已经签订,是不是先让沿边军队后撤?”

熊廷弼顿时便沉思起来……

起初,熊廷弼答应代善尽早签订和约,是因为蒙古军已经完成集结,正在开拔东进。而只有签订了和约,老奴才能完全放下心来,抽调兵力西向。

如今,代善又想着双方军队后撤,给老奴进一步创造抽调兵力的机会。这事可大可小,如不小心谨慎,自己毕竟会遭到大臣弹劾……

见熊廷弼迟疑不决,代善心中暗苦,却只能发出一声哀求,“大人,蒙古的兵马,实在太多了啊……”

熊廷弼一怔,却轻轻地笑了起来,“也好,本帅便帮你担了这个罪名。”说罢,熊廷弼招过亲兵,吩咐道:“传令下去,命令各部西移,密切监督蒙古和努尔哈赤的战事动向……”

代善大喜,连忙谢过熊廷弼。

当天晚上,代善又通过熊安,详细了解了熊廷弼的一举一动。见无异样,才放下心来,向赫图阿拉送出了情报。

为了取信代善,更为了向皇帝示之以诚,熊廷弼还真的向京师上了奏章,请求皇帝批准和议。可私下里,熊廷弼却和杨涟、袁应泰联名写了密奏,详述和约签订详情。

果不出熊廷弼所料,和约文本一到京师,便掀起了悍然大波。朝野上下齐声指责熊廷弼等人,称其丧权辱国。极力要求皇上降旨,处罚熊廷弼。

更有甚者,还捕风作影,捏造了熊廷弼等人收受建虏贿赂的罪状,攻讦熊廷弼。

其实,这也和明朝的国策有关。在明朝的士大夫眼中,对外的任何妥协,都是在丧权辱国,都是在师法前宋,都要被斥责弹劾。

可朱由校却不这么想,他装模作样的一番后,最终下了旨意。熊廷弼与建虏和议,事先早已奏明,无过。但和约中的条款却尚不理想,令熊廷弼和建虏从新商议……

而此时,林丹汗已经和努尔哈赤接战了。



第140章 混战 一


class="width">代善去了沈阳城,奴颜婢膝的向明人乞和,期间受尽了折辱。<<>>而他的父亲,努尔哈赤也没有闲着,而是一身喇嘛打扮,去喇嘛庙里乞援。

不过,和儿子代善比起来,曾经给李成梁做家奴的努尔哈赤,明显的脸皮要厚,乞求起来,也自然得多……

努尔哈赤低三下四的去拜见的喇嘛叫阿噶旺罗布桑却拉丹,是个从乌斯藏来的喇嘛。因来自乌斯藏的章嘉地区,便被人称为章嘉呼图克图,意思便是来自章嘉的圣者。

章嘉呼图克图是三世**索南嘉措的弟子,受命在蒙古草原传教,并主持草原黄教的一切事宜。他在蒙古草原传教二十多年,深受蒙古各部尊重。

可好景不长,因林丹汗突然改信红教,章嘉呼图克图便被礼送出境。几番辗转下,章嘉呼图克图便来到赫图阿拉。他一边传教,一边等待时机,准备再返蒙古草原。

努尔哈赤看到林丹汗改信红教后,蒙古其他部落仍信奉黄教,便认为章嘉呼图克图奇货可居。他不但把章嘉呼图克图封为国师,还带着一棒子亲信大将皈依佛门,信奉了黄教。

而如今,林丹汗东侵,把战争的矛头对准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不得不向黄教教门求援,企图利用宗教,分化蒙古联军。

佛堂内,章嘉呼图克图和努尔哈赤相对而坐。

如今的章嘉呼图克图已经五十多岁了,却仍是脸色红润,如同少年一般。他手中拿着一串念珠,正低着头默默念经,完全致努尔哈赤而不顾。

努尔哈赤心中一阵烦躁,刚要出言质问,却冷不防和章嘉身后的佛像对上了眼。努尔哈赤心中一凛,却如同沸水浇雪一般,冷静了下来。

看了看章嘉,努尔哈赤索性静下心来,听起经来……

章嘉不易察觉的点点头,却没有半点异常,而是继续念经。<<>>

一直到了傍晚,章嘉才停止了功课,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努尔哈赤,见他还沉醉在经文里,便微微一笑,扬长离去……

等努尔哈赤从沉醉中惊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时分。此时,章嘉呼图克图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国师的大弟子宝音等在这里。

见努尔哈赤醒来,宝音便笑道:“大汗倒是慧根颇深,竟然能有所体悟,真是难得。”

努尔哈赤却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日里的杀伐果决全都收敛了起来。乍一看上去,倒也有几份佛光宝相在身上。

努尔哈赤微微躬身,“弟子愚昧,到让大师等候了。”

见努尔哈赤持礼甚恭,宝音心中大喜,忙依着本寺的打算,假惺惺的指点道:“适才,大汗倒是鲁莽了。”

“还请大师分解。”努尔哈赤到不觉得奇怪,刚才,他方一说出来意,章嘉呼图克图便变了脸,念起了经。他如果还是看不清形势,那又怎能称得上一方豪杰……

宝音微微一笑,“我辈出家人,虽不像中土佛门那样完全斩断尘缘,可也要求六根清净,少沾是非。可大汗竟然让我们为你游说各部,岂不荒唐?”

努尔哈赤心中发苦,却还是一本正经的施礼道:“……林丹汗欺压本教教众,小汗看不过去,才与其结怨。如今林丹汗兵强马壮,东向而来,却也是小汗的劫数。”

抬头看了看宝音,见宝音仍是低头垂目,一副菩萨模样,便一咬牙,激道:“小汗兵败身死事小,国师阖寺安危事大。明日,小汗便派出人马,送国师入明境暂避……”

“那到不必,”宝音终于抬起了头,“本寺自有佛主护佑,又何惧他林丹汗刀戈加身?”

努尔哈赤气得直想翻白眼,你若是有佛主保佑,又何必灰溜溜的跑到我这里藏身?

心中正诽谤着,却忽然听到宝音又接着说了句,“……再说,林丹汗是否能攻到赫图阿拉,尚未不知。”

努尔哈赤一喜,忙抬头问道:“大师的意思是说?”

宝音却不正面回答,而是轻轻应道:“我黄教教门,虽以慈悲为怀,却也有怒目金刚护持。只是,世间之人反复无常,却需要活佛时常渡化……”

努尔哈赤不假思索的应道:“弟子愿为上师护法,驱除邪恶……”

宝音微微颔首,却问道:“大汗即愿为佛门护法,可曾有诚意?”

努尔哈赤一愣,忙道:“弟子愿为上师修一座大的寺院,以供上师驻跸。”

宝音心中一阵失望,却不好直言相求。毕竟,现在是努尔哈赤有求于黄教教门,而自己一出口,便成了章嘉呼图克图有求于努尔哈赤。这样主客颠倒,反而有害。

沉吟了片刻,宝音便召过小喇嘛,为努尔哈赤安排住宿,自己却起身去见章嘉呼图克图。

见努尔哈赤只答应修寺院,章嘉呼图克图明显有点失望,却还是摆出一番风淡云轻的模样,“……即然如此,便应了他吧。”

宝音领命,却沉思片刻后,开口问道:“上师,你认为天聪汗的赢面大吗?”

“很小,”章嘉呼图克图摇头苦笑,“即便我们全力帮他,也不过和林丹汗达成五五之局。而明人一旦出手,却决定着努尔哈赤的生死。”

“那师傅为什么还要帮天聪汗?”宝音茫然不解。

“如今,明蒙金三方缠斗不休,可林丹汗偏向红教,明人对我们视而不见。唯有努尔哈赤,在向我们靠拢。”章嘉终于锋芒毕露。“既然如此,我们显示一下力量,让各方势力看看又有何不可?”

宝音面带苦涩,“只怕从此以后,各方势力会不约而同的敌视、防范我们。”

“那又如何?”章嘉轻蔑的笑了笑,却带着一股豪气,“只要我们实力够强,谁也对我们无可奈何。”

宝音一阵无语,却不得不佩服师傅的胆子。

沉吟了片刻,宝音又问道:“师傅说明人决定着努尔哈赤的生死,是何意?”

章嘉微微一笑,却问宝音:“努尔哈赤为何敢置明人不理,却全军北上,迎击林丹汗?”

宝音想了想,回道:“自萨尔浒明军大败,便再也没有了主动出击的能力。虽然他们的大臣一直在叫嚣,可他们的军队却不擅野战,自然不能给天聪汗施加足够压力。而天聪汗派代善去,也是为了防止明人狗急跳墙,全军出击……”

“那么,”章嘉却不赞同宝音的观点,“你对明人的新军如何看待?”

“新军,就是时常袭扰天聪汗的那个?”宝音一怔,却笑了,“这支军队实力虽强,可人数实在太少了。据说只有数千人,当不得大用。”

在宝音看来,虽然大明的新军战术灵活,可明显是为了侵扰敌境而建,只不过是一个大一些的斥候部队。这要是到了战场上,却极易被大军团碾碎,实在不能当做正兵使用……

章嘉轻轻一叹,却没有告诉宝音自己的判断,“……新军的袭扰太过频繁,而人的体力却非常有限,那极可能是明人在练兵。”

PS:章嘉呼图克图是内蒙古的活佛,和**、**,以及外蒙古的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并称为喇嘛教(黄教)的四大转世活佛。

一世章嘉呼图克图实际上是五世**的弟子,生活年代会稍晚一些。他的转世体系,是康熙年间封的。



第141章 混战 二


class="width">和努尔哈赤相比,林丹汗却明显稚嫩了许多。就好像富贵子弟习惯了拿钱来砸人一样,林丹汗也习惯了用察哈尔部的超强实力去压人。即便是大战当前,他也没有去和那些台吉搞亲善的意思,而是大模大样的告诉那些台吉,你们需要怎么怎么样,你们必须怎么怎么样……

至于红黄教的争端,林丹汗一直认为,信什么教,如何信教都是他一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

就这样,在林丹汗的大意和骄傲之下,随着黄教喇嘛的游说,蒙金的实力对比在一天天发生着变化……

天启二年七月初一,林丹汗麾下大将巴图带着五千骑兵,在叶赫和努尔哈赤相遭遇,蒙金战争终于打响了。

叶赫是叶赫部故地,原是海西四部的叶赫部世代生活的地方。但随着努尔哈赤的兴起,叶赫部也就成了历史,其属地也归属了后金。而在后世,叶赫却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四平。

叶赫地处明蒙金三方交界之处,军事位置相当重要。在叶赫的西边,便是科尔沁部的牧场。而南边不远,则是大明的边墙。

虽说大明的边墙已经残破不堪,可林丹汗为了获得大明的支持,也为了不被大明截断后路,还是选择了绕过边墙,从叶赫进攻努尔哈赤。

而在离叶赫不远的昌图,大明的辽东经略熊廷弼,早已率大军驻跸与此,就近观察蒙金战事。

巴图带着五千人马,刚到达叶赫,便遭到了努尔哈赤的无情袭击。

努尔哈赤尽起本部十万大军,在巴图立足未稳的时候将其团团围住。别说蒙古人的战力不就不如八旗强悍,便是能以一当十,也经不起这二十围一。就这样,悲剧发生了……

不过,巴图倒也是员猛将,他见大事不妙,便带着亲信向东冲击。东边本是金国方向,努尔哈赤大意之下,竟然放跑了巴图。~~~~不过,巴图率领的兵马被全歼,倒也给努尔哈赤了一个好兆头。

巴图带着两个侍卫,一路上风声鹤唳,历尽千辛逃到了林丹汗面前。可巴图尚未开口,便遭到了林丹汗一顿臭骂。

“你这个蠢材,我把五千勇士交给你,不是让你去挥霍的……”林丹汗狠狠地一鞭子抽在了巴图肩上,愤怒的眼睛透出丝丝杀意。

“大汗,我冤枉啊,”巴图哭天抢地,向林丹汗诉说着自己的悲剧,“大汗,我到达叶赫时,内喀尔喀和科尔沁的兵马却没有踪影……”

林丹汗一愣,高高举起的鞭子却垂了下来,“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巴图发现了一线生机,急忙向林丹汗哭诉道:“大汗命令我去监督内喀尔喀和科尔沁的人马,让他们按照大汗的命令去攻打努尔哈赤。小的得令后,不敢怠慢,就派了人去督促各部,想一起出发。

可那些台吉却说要分头行事,到叶赫汇合。小的一时大意,便信了他们的鬼话……”

林丹汗越听越觉得不对,他打断了巴图的抱怨,直截了当的问道:“你逃回来的路上,可曾见过内喀尔喀人的兵马?”

“不曾,”巴图茫然的摇摇头,“就连科尔沁的牧民,也不曾见过。回来的路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林丹汗心中一沉,草原上行军,必须要顺着河流,一是为了取水方便,二是为了辨别方向。内喀尔喀人既然和巴图约好一起出兵,那距离便不会相差太远,可巴图为什么找不到内喀尔喀人的军队?

更何况,自己发出的命令是,科尔沁人东迁至金人境内,去和努尔哈赤的领民抢地盘,也好趁机搞乱努尔哈赤的粮草供应。内喀尔喀人则是北迁,分领科尔沁人的牧场……

可为什么,科尔沁人和内喀尔喀都没了踪迹?

林丹汗心中隐约有了种不祥的预兆,再也顾不得责罚巴图,而是派出侦骑,去打探内喀尔喀人和科尔沁人的行踪……

※※※

察哈尔军驻地,林丹汗金帐

“父汗,”额哲跪在那里苦苦哀求,“我们退兵吧,只要还有利爪,狼随时都能吃到羊。等我们恢复了实力,平定了大草原,再来和努尔哈赤比个高低也不迟……”

随着侦骑带回的消息,察哈尔部的贵族们都吃了一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草原上就流传起一个预言,“林丹汗背弃了佛主,被魔鬼缠了身,而努尔哈赤,便是佛主派来消灭魔鬼的使者。

察哈尔必将灭于佛主使者之手,林丹汗也将身死,就连他的妻子,也将被人瓜分……”

听到这个谣言,林丹汗肚子都快要气炸了。

“这个努尔哈赤也太无耻了,竟然这样编排我。而那些台吉也是混账,这样一个不着调的谣言,也能让他们疑神疑鬼……”林丹汗对着亲信大发雷霆,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亲信心中一阵嘀咕,要不是你仓促改信红教在先,擅自改变部落的牧场在后,那里会有这么多闲事?这下好了,各部的台吉们担心成为下一个科尔沁部,便借着谣言拒不出兵,让你成了孤家寡人……

“大汗,”亲信迟疑了片刻,还是向林丹汗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们退兵吧,等平定了大草原,再来和努尔哈赤分隔高低。”

“退兵?”林丹汗一愣,却断然拒绝,“不成,我倒想看看,努尔哈赤怎样消灭了我这个魔鬼……”

亲信一阵无语,却不得不搬出额哲,希望额哲能够说服自己的父亲,暂时休兵……

听着儿子的哀求,林丹汗心中一阵伤感,却仍是反对退兵。

“额哲,”林丹汗满怀期望的看着儿子,提点道:“如果我们就这样回去,大草原上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们?”

额哲一愣,却说不出话来。

“草原上素来看重强者,我们察哈尔部能受到大家的尊崇,正是因为我们是强者。”看着儿子稚嫩的面孔,林丹汗知道,儿子还是太小了,一些事情还是没有看透,便一点点的教着儿子……

“可是,”林丹汗一声长叹,“我们就这样退去的话,草原上必定会产生流言,说我察哈尔部害怕了努尔哈赤,望风而逃。到那时,草原各部必将投奔努尔哈赤,拥立他为草原盟主。到那时,我察哈尔部便是有百万铁骑,也难以抵挡四面八方的敌人……”

林丹汗不知道‘崩盘’这个词汇,却知道崩盘后的后果。这番话说的额哲一脸惭愧,暗自责骂自己愚蠢。

可额哲低下了头,想了半天后,却怯生生的问道:“那我们和努尔哈赤打,打输了怎么办?”

“一定会输吗?”林丹汗冷笑道:“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驱使各部勇士为先驱,借此消耗他们的实力。可是,我们察哈尔的勇士,又何曾少了征战?

既然努尔哈赤想和我单挑,那我就让他看看,让大草原上所有人看看,我察哈尔的勇士是如何的英勇善战……”

林丹汗统一了察哈尔人的想法,于八月初赶到叶赫,想和努尔哈赤决一死战。

可努尔哈赤却十分狡猾,他知道林丹汗缺少粮草,后方又不稳,便分兵固守叶赫东西两寨,自己却带领大军在外扎营,给林丹汗摆了个三角阵。

面对努尔哈赤的乌龟流,林丹汗十分无奈,有心和努尔哈赤长期对峙,却担心自己后防不稳。只好低下他高贵的头,向熊廷弼服软,祈求大明出兵……



第142章 乱战 三


class="width">昌图,辽东经略行辕

这本是昌图卫指挥使的官衙,却因为熊廷弼的到来而做了经略行辕。~~~~不过,因为本是军事所用,这座官衙的公堂倒是不小,熊廷弼便在公堂之上,召开了军事会议,部署攻金援蒙事宜。

此时的公堂上,熊廷弼正襟危坐,杨涟陪坐在一旁,至于辽东巡抚袁应泰,因远在沈阳,不得不缺席了这次会议。

会议一开始,熊廷弼就将目前的蒙金交战形势作了简要叙述,并毅然宣布,要攻金援蒙,生擒努尔哈赤。

听熊廷弼说要攻金援蒙,杨涟便是一愣,急忙出言劝阻。

“熊大人,”杨涟一拱手,正色道:“杨某有一言,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大人请讲。”见杨涟开口,熊廷弼心中便咯噔一下子,却不能阻止杨连讲话。

“熊大人,”杨涟虽生性耿直,却并非不智之人,他意见尚未提出,便先做了一番解释,“杨某一路赶来,却还是误了会期,以至于未事先向大人请教。如杨某有冒犯之处,尚请大人见谅。”

“好说,好说。”熊廷弼心中更是警声大作,却不得不敷衍道。

“熊大人,以杨某之见,蒙金俱为我大明之敌、心腹之患。”见熊廷弼释怀,杨涟便将自己所想徐徐道出,“如今两虎相争,正是我等坐观其斗,渔翁得利之时,怎能贸然出兵,参与战事呢?”

“你,”听杨涟竟然从根子上推翻了自己的计划,熊廷弼勃然大怒。刚要起身斥责,却又想起前些日子的彷徨无助,不得不强忍怒气,坐了回去,“那依杨大人的意思呢?”熊廷弼冷冷的说道。~~~~

话一出口,熊廷弼便心中悔恨,自己这个臭脾气啊,到底还想得罪多少人?

虽觉得熊廷弼语气不善,但杨涟却不以为意。毕竟,熊廷弼的臭脾气也是挺有名的……

“等,”杨涟眉头一扬,却沉声说道:“等林丹汗和努尔哈赤分出胜负,等林丹汗大败而归。到那时,才是我天朝大军穷巢而出,大败老奴之时。”

“为何不攻击兵败势弱的林丹汗,而去攻击刚刚战胜的老奴?”熊廷弼质问道。

熊廷弼没有问为什么判定林丹汗必败,因为这是明摆着的事。林丹汗一无粮草、二无援兵。进则攻不下努尔哈赤的营寨,退则担心老奴衔尾追击,已成进退两难之势。

况且,林丹汗和老奴对峙的时间越长,他威望损失的越大。等他威望压不住那些蠢蠢欲动的部落首领之时,便是林丹汗兵败身死之日。

“经略何须问我,”杨涟微微一笑,“只怕那时,林丹汗已成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而草原上,也将恢复一盘散沙,正好让我大明分而治之。”

熊廷弼心中一阵苦笑,这个杨涟,想得还真多。他就不怕胃口太大,撑坏了肚子?……

话所如此,熊廷弼却对杨涟的提议怦然心动。毕竟,蒙古和大明已经对峙了二百年了,双方相互都无可奈何于对方。而像目前这样的良机,可谓机缘巧合、千载难逢……

“难道,就像杨涟说的那样,搏上一回?”想起自己战后必将致仕,熊廷弼心中更是热切起来,“这可是个青史留名的好机会啊……”

熊廷弼正在浮想翩翩,却听见堂前一声断喝,“大人,杨大人,末将有话要讲,还请大人容许。”

熊廷弼抬头一看,却是经略府参谋署的参谋谢逸,不由得心头一动,“准。”

谢逸,字东流,广东防城人(书友<残酷/迷茫>推荐)。现年二十岁的谢逸,是开国永平侯谢成之后。因家庭败落,谢逸不得不到辽东军前效力,以图恢复家族。由于善于谋略,受到熊廷弼的看重,供职于参谋署。

谢逸‘腾腾腾’的上前几步,来到杨涟面前,向杨涟施礼道:“末将参谋署参谋谢逸,拜见大人。”

“谢参谋免礼。”

“大人深谋远虑,欲一战而定九边,末将十分佩服。可是,末将却有一事不解,还请杨大人赐教。”

杨涟一愣,这是和我打擂台来了?却笑道:“今日乃是商议军事,我等自当畅所欲言,方能集思广议。谢参谋请讲。”

谢逸应诺,却徐徐讲道:“如今,林丹汗和老奴在叶赫对峙,蒙古各部不能判断谁胜谁负,方保持中立。而这,也正是林丹汗和努尔哈赤双双陷入困境,无力他顾的原因。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迟,努尔哈赤必将会得到越来越多的支持。到林丹汗和老奴分出胜负之时,老奴必将成为草原事实上盟主。却不知,大人又该如何应对?”

熊廷弼心中一凛,再看杨涟时,却见杨涟脸色灰白,早已没有平日的淡定。熊廷弼心中一动,刚想替杨涟掩饰两句,却看到杨涟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向谢逸拜了下去……

“若不是谢参谋提醒,杨涟必酿成大祸,请受杨涟一拜。”杨涟满脸惭愧的向谢逸讲道。

“大人言重了,”慌得谢逸连忙躲避,“谢逸也不过是一己之见,又怎能受大人如此厚待……”

熊廷弼哈哈大笑,“东流才华出众,真是国家之福;而杨大人知错善改、礼贤下士,更是国士无双。来,来,来……”熊廷弼向前拉住杨涟,不让他再拜,“我们继续议事,一定要给老奴一个惨痛打击。”

待到杨涟回到座位,熊廷弼才回头看向谢逸,“这么说,谢参谋是主张攻金援蒙了?却不知,谢参谋对如何攻击建虏,又有何高见?”

谢逸虽没有回头,却也知道大厅内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他正了正衣冠,向熊廷弼正色道:“经略大人抬爱,谢逸年少之人,只不过在参谋署待过几日,听过诸位前辈闲谈而已,又有何高见。大人如想谋划进攻建虏的方略,何不找朱主事问问……”

这番话听得众人暗暗嘉许,“好一个知进退的年轻人……”

熊廷弼淡淡的笑了笑,却看向参谋署主事朱向辉,“朱主事,你来讲讲吧。”

“是,”朱向辉悄悄的看了谢逸一眼,心中满是感激,却不敢误了公事,忙向前几步,从容讲道:“我参谋署的计划是,其他军队不动,只派新军第一师进攻建虏。其方案为……”



第143章 乱战 四


class="width">“快,快,快跟上。”努尔哈赤带着亲卫,站在道路的旁边,亲自督促着士兵加快前进速度……

这倒不是努尔哈赤没事找事,而是事态太过紧急。根据努尔哈赤得到的消息,明军已经出兵,兵锋所指,正是赫图阿拉。

想起自己在赫图阿拉的多年积蓄,想想那辛辛苦苦积攒下的铁匠、工匠,努尔哈赤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带领大军回师南下,去救援赫图阿拉。

为了不让林丹汗衔尾追击,努尔哈赤只带了七万人回来。其他三万,仍留在叶赫,抵御着林丹汗的进攻。

“那些背信弃义的明人,”努尔哈赤愤愤不平的骂着,却忘了自己当初又是如何忘恩负义的……

“大汗,”一个斥候打断了努尔哈赤的沉思,“前面就是溶金谷了……”

“溶金谷?”努尔哈赤嘴里默念了一遍,心中却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下。

在溶金谷中是通往赫图阿拉的必经之路,努尔哈赤出发的时候走的就是这里。可如今再走,努尔哈赤却起了嘀咕…

“我的国号为金,给自己起的姓氏为爱新觉罗,也是金的意思。可这地方偏偏叫溶金谷,这不是犯忌讳吗?”努尔哈赤最爱看《三国演义》,对其中的凤雏落在落凤坡一段甚为熟悉。如今大战当前,却走到了溶金谷这个地方,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可是,”努尔哈赤心中又想,“不走溶金谷,那就要多走上百里路,这救兵可是如救火啊……”

最终,努尔哈赤打定主意,让部将打了自己的大旗先走,自己换了盔甲走在后面。-====-就这样,努尔哈赤一步步走进了溶金谷……

在溶金谷的道路旁边,挖有几个不易察觉的山洞。龙奕(书友草原&白狼王推荐)带着几个斥候,就藏在里面,正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建虏大军。

“头,”一个瘦小的斥候轻声叫道,“那就是老奴的将旗……”

“看到了,”龙弈不耐烦的斥责道,随即,又扭头吩咐道,“等一会儿,等老奴走到预定位置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点引线。记住了吗?”

龙弈厉声斥责道。

“记住了。”众人齐声应道。

“头,”那个瘦小的斥候一脸惊慌,“那么多火药,会不会把我们也炸死啊?”

“瘦猴,就你胆小。”龙弈不满的瞪了瘦猴一眼,“我说过多少遍了,那屁点的火药,也不过是放个炮仗,听个响。你怕个什么啊?”

瘦猴撇撇嘴,却不敢反驳,心想,这哪是一点火药啊?这明明是二旅和三旅的全部家当,整整两大车呢?全埋在那里,还不把人全炸死啊?……

虽然觉得不妥,瘦猴却不敢反驳龙弈。毕竟,龙弈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

龙弈见瘦猴满头冷汗,便问道:“瘦猴,旅长的赏银都拿到了吗?”

“……都给家里送去了。”瘦猴尴尬的笑了笑。

“那还怕个鸟啊?”龙弈狠狠地给瘦猴了一拳。

“我听说,被炸药炸死的人,都是没有尸体的,”瘦猴一脸的害怕,“我怕死了见不了我娘。”

‘噗’,龙弈笑了,“我说呢,你这个平日最胆大的,今日怎么怕死了。原来是这个啊?放心吧,没事。”

“没事?”众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没事,”龙弈满不在乎的应道,“我们这地方,离得远,火药炸不着。就是有一条,炸了之后,别被建虏发现了。要是发现了,准死无疑。”

“炸不死就好,”瘦猴松了口气,却突然问道,“这是谁说的?”

“甘强(书友caesar89推荐),就是炮营营长甘强。”龙弈随口应道。

甘强字子过,南昌人。甘强本是个读书人,因喜爱火器,便跑到辽东来当兵,被任命为炮营营长,是新军中的火器第一人。

听到是甘强说的,众人都松了口气。毕竟,能被选入斥候的,都是不怕死的,只要不是粉身碎骨就好……

安抚众人的时候,龙弈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在不停的观察着老奴将旗的动静。见时机逐渐成熟,龙弈便厉声号令,“都给我打起精神啦,准备点火……”

“一,二,三,点~”随着龙弈的号令,数道火龙顺着草丛急剧向前延伸……

看路程已经走了大半,前方就是谷口了,努尔哈赤也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看样子,明军没有在这里设伏……”努尔哈赤欣慰的想道。

可一念方起,努尔哈赤便听见前方一声巨大的闷响,自己的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倒飞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努尔哈赤大骇,却发现面前一片血雨洒来,期间还夹杂着一些残臂断肢,顿时便失去了知觉……

谷外,一个小山坡后面,二旅旅长尤世禄、三旅旅长赵率教也听见了山谷中的巨响。两人对视一眼,却不约而同的举起了马刀,“出击……”

尤世禄和赵率教率先冲出,而在两人的身后,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钢铁洪流……

※※※

经过三天两夜的努力,张定终于登上了赫图阿拉的城头。虽然城内的战斗尚未结束,可所有人都明白,赫图阿拉城被破已成定局。

在张定的身后不远,是一道十米多宽的斜坡,新军第一旅的将士们就是从这个斜坡冲上城头的。而为了筑成这道斜坡,张定驱使俘虏们花了三天两夜的时间。而新军攻上城头,却只用了半个时辰……

赫图阿拉城的样式极为特别,是在山岗上筑城。而赫图阿拉,在满语中便是‘横岗’的意思。因借着山势,赫图阿拉的城墙显的格外高大,人为地增加了新军进攻的难度。

可一年多来,新军多次深入女真境内袭扰,对各地地形、道路、城池都摸得一清二楚,赫图阿拉自然也不例外。

为了攻克赫图阿拉,张定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他在进军的途中,大肆搜刮女真俘虏,便是准备用来攻城。而赫图阿拉城外的那些房屋,更为张定减少了许多麻烦……

“报,报告旅长”一个传令兵打断了张定的沉思,“找到参谋长了,参谋长在喇嘛庙里,和喇嘛**……”传令兵禀道。

“喇嘛庙?**?”张定一愣,这个张秀成(书友Nebula推荐),还真有闲情雅致?

“算了,”张定沉吟了片刻,却挥挥手,“派一队人马去守着,别让建虏坏了参谋长的兴致。去吧……”



第144章 战后 上


class="width">自从接到努尔哈赤兵败身死的消息,朱由校就敏感的发现,朝廷中正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大臣们比以前更恭敬了,办起差事来,也更卖力了……”朱由校默默地想着,“也许,这就是战事胜利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心情舒畅之下,朱由校更是对有功人员大肆赏赐,对立下汗马功劳的新军更是慷慨万分。

不过,朱由校心中还有个谱,那就是不能因赏赐,而破坏了新军的各项制度。因此,赏赐多以荣誉、晋升机会为主。而财物赏赐,则是针对那些因伤残退伍的将士。至于那些已经死难的官兵,更是荣誉、财物应有尽有。

最后,朱由校索性借着宫中名义办了几所蒙学,把那些死难官兵的遗孤全部接到一起,进行集中抚养。而那些无家可归的伤残将士,更是聘请到蒙学里做事,给新军解除了后顾之忧……

而让朱由校惊奇的是,在大肆赏赐新军的时候,那些言官并没有出来阻止,就好像一个个变了性子一样,这到让朱由校纠结了好几天。

总而言之,在努尔哈赤覆灭后的一段时间里,朝堂之上一团和气。就连民间,也是一片歌舞欢腾,仿佛大明一夜之间进入了盛世一样……

不过,就在这一片祥和的气氛内,却还有人保持着清醒,而方从哲便是其中一位。

作为一个三朝老臣,方从哲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他很容易的就从辽东送来的塘报中看出不妥来。其实,这也是方从哲的性格所在,他心细,善于协调各方面的关系,却眼光不够长远。这也造成了,他只能是一个合格的官僚,而不能成为一个政治家。-====-

“陛下,这喇嘛教,不可不防啊。”方从哲一脸凝重的奏道。

“为什么?”朱由校有点不解。

“陛下请看这两份塘报,”方从哲将辽东送来的两份塘报呈了上去,“这两份塘报,前一份是林丹汗出兵前的。这上面说林丹汗约了蒙古各部共同出兵。可到了第二份,林丹汗和努尔哈赤交战的时候,却变成了察哈尔部独力和努尔哈赤交战……”

“据熊廷弼他们说,是努尔哈赤派人游说蒙古各部,才导致他们中立的。”朱由校看了看塘报,却有点漫不经心的应道。

“陛下,”方从哲却不赞同皇上的观点,“努尔哈赤何德何能,你然能说服那么多的部落?”

朱由校一怔,对啊,即便是努尔哈赤在草原上的威信很大,也不能把林丹汗逼到如此地步。这里面,肯定还有文章。

“方爱卿,你有话就直说吧,朕洗耳恭听。”朱由校淡淡一笑,直截了当的问方从哲。

“陛下,臣以为,这里面有黄教喇嘛的影子。”方从哲郑重的奏道。

“黄教?”朱由校一愣,却明白了过来,林丹汗背叛了黄教,黄教的喇嘛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要找回场子。

可仔细一想,朱由校却又凛然一惊,“方爱卿的意思是,黄教和努尔哈赤的关系也很密切吗?”

“黄教的大喇嘛,章嘉呼图克图是努尔哈赤的国师。”方从哲简要的答道。

原来是个敌国要犯,朱由校心想。不成,这个人必须控制起来。一想到黄教竟然能影响草原行事,朱由校便心中不安。

“这个章嘉呼图克图现在何处?”朱由校急忙问道。

“在沈阳,”方从哲解释道,“……赫图阿拉被攻破时,章嘉呼图克图便随着大军回到了沈阳,现在正在沈阳传教。”

朱由校沉吟了片刻,才试探着问道,“召其进京如何?”

“召章嘉呼图克图入京?”方从哲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也可以让他和那些信徒隔离开来……”

朱由校沉默了半晌,才问道:“如今建虏已经被击垮了,其属地成了无主之地。对这事,内阁又是何章程?”

方从哲想了想,才应道:“按常理说,建虏之地均为化外之地,天朝只需设法羁縻即可。可从努尔哈赤的的兴起来看,现在的羁縻政策还是有着一些弊端的。”

“说来听听。”朱由校顿时便来了兴致。

“谈起羁縻,国朝向来是‘附则受而不逆,叛则弃而不追’。”方从哲一声苦笑,给朱由校解释道:“这一政策虽可显示我大明之仁厚,可对于北方的那些游牧民族来说,则是弱则附,强则去。稍不留神,还想在我大明身上咬上一口……”

“那又该如何解决呢?”

“臣还没有想好。”方从哲一脸的坦然,却气的朱由校差点跳起来,没有这样玩人的啊?

刚想发火,却又听见方从哲继续说道,“不过,对辽东却很容易……”

朱由校扫了方从哲一眼,却懒得理他。果然,方从哲又继续说了,“只需移民即可。”

“移民?”朱由校一愣。

“是的,”方从哲微微颔首,“如今,辽东战事已经停歇,至少可保五十年太平。只要朝廷大幅度移民实边,必可以保证辽东长治久安。”

见方从哲憋了半天,才想出个移民的法子,朱由校心中一阵鄙视。这古代人,见识就是不够啊?不,不,不是见识不够,而是不敢想。

那些游牧民族为什么想来就来,想去就去?还不是人家骑着马,来去如风,你抓不住人家?所以说,那个什么羁縻制度,什么‘附则受而不逆,叛则弃而不追’全是扯淡。这个政策为什么不在南方的那些少数民族身上施行?还不是因为人家住在山上,好欺负嘛。

至于移民实边,主意倒是不错,可是用来对付那些游牧民族的话,真的管用吗?

朱由校摇摇头,算了,还是我来想吧。

“方爱卿,那些鞑子危害中原,是何原因?”朱由校启发道。

“启奏陛下,”方从哲奏道,“那些鞑子来去如风,使我边关将士疲以应对。而出兵进剿,那些鞑子又总是逃得无影无踪。”

“那为什么不想法让他们安定起来呢?”朱由校继续指点。

“让鞑子定居?”方从哲眼前一亮,却还是摇了摇头,“陛下有所不知,草原上生活极其艰难,鞑子只能逐水草而居,方能保证生存。”

朱由校微微颔首,这个方从哲的思想虽然僵化,可见识还是有的,便不再继续卖关子了。

“只要鞑子能定居起来,朕就允许商队出关,和鞑子互通有无。”朱由校狡黠一笑,“这样子,鞑子不是就能生存了吗?”

对皇帝的异想天开,方从哲只想摇头,“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能让鞑子定居起来能?”

“朕自然有办法……”朱由校微微一笑。



第145章 战后 下


class="width">“什么办法?”方从哲喜道。<<>>

“扶植喇嘛教,让他们广修寺院。”朱由校得意一笑,说实话,这个法子,还是跟满清学的呢。

“让鞑子都信喇嘛教?”方从哲一愣,却低头盘算起来……

见方从哲低头不语,朱由校便解释道:“喇嘛教也是佛教的教门,也是教人忍苦难、修来世的。那些鞑子信了喇嘛教,自然会少了很多火气,少了很多戾气,岂不善哉?”

“这倒也是,”方从哲心想,“自佛门传入中原以来,因信佛而亡国的朝代便数不胜数。就连那横极一时的辽国,也是因释而亡。可见,这草原人信佛,还是有好处的……”

“陛下此法甚妙,”方从哲主意打定,便抬头应道:“只是,这和鞑子定居,又有什么关系呢?”

朱由校气的只想翻白眼,我说的可非常清楚了啊?你怎么还不明白。

无奈之下,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这喇嘛寺修了之后,总要有人住吧?”

方从哲点点头。

“只要有人住,那就需要粮食、盐、茶等等,对吗?”

“对。”

“那我们再派商人过去,在喇嘛寺附近交易,这样会出现什么情况?”朱由校又启发道。

“……会聚集很多牧民,到那里交易。”方从哲恍然大悟,竟然举一反三的提到,“既然能到哪里交易,自然不能离得太远。这样一来,那些牧民便限制在喇嘛寺附近了。”

朱由校微微颔首,心想,等喇嘛寺修多了,就鼓动那些蒙古人修路。

这样一来,那茫茫草原,便有了许许多多的路标。到那时,朝廷大军出击,还会迷路吗?

方从哲却没有考虑这些,而是问道:“……那么,又如何让那些蒙古人信教啊?”

朱由校淡淡的一笑,“这个好办,我们不是要召章嘉呼图克图入京吗?等他来了问问不就成了。”

方从哲一想,这倒也是,那些喇嘛求名,求弘扬佛门。朝廷却求一个长治久安,两者目的一致,正好相互合作,在北疆推行喇嘛教。

方从哲想到这里,便笑呵呵的说道:“如此一来,章嘉呼图克图来时,臣可要好好地接待一下。”

“这倒不用,”朱由校却表示反对,“一切照旧即可,也免得章嘉呼图克图狂妄自大,看不清形势。”

方从哲一愣,随即笑道:“也是,这黄教的喇嘛,可不只有他章嘉呼图克图一个……”

※※※

接到朝廷召见的诏书,章嘉呼图克图顿时便喜笑开怀,“宝音,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要进京了。”

在章嘉呼图克图看来,林丹汗靠不住了,那就换一个天聪汗。天聪汗死了,那就去找明人的大皇帝。反正,天底下有权有势的多了,只要能让我弘扬佛法,那就是我的金主。

看到章嘉呼图克图一番兴高彩烈的样子,宝音只觉得头皮发麻。上师啊上师,你高兴什么的啊?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你知道吗?是战俘,是钦犯。这明朝皇帝,还不知道多么恨你的,你怎么能自投罗网呢?

想起自己上师在背后操纵蒙古局势,使得林丹汗大败,宝珠心里就发慌。这明人的大皇帝不会是知道了这事儿,想处罚我们的吧?

见徒弟不动,章嘉呼图克图觉得很奇怪,“你这是怎么了?皇帝找我们**,你怎么不高兴啊?”

“上师,你忘了吗?”宝音一脸苦笑,“我们可是从赫图阿拉出来的……”

章嘉呼图克图这才醒悟过来,这个宝音,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啊。

又想了想,章嘉呼图克图给宝音宽心道:“无妨,大皇帝不会处罚我们的。”

“这是为什么?”宝音喇嘛有点不解。

“我们是方外之人,”章嘉呼图克图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在赫图阿拉,也不过是弘扬佛法而已。大皇帝不会怪罪的。”

“可是,”宝音喇嘛有点急了,看看左近没有旁人,便小声说道:“上师难道忘了草原上的事情了吗?”

提起草原,章嘉呼图克图的表情明显的僵了一下,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不妨事的,”章嘉呼图克图解释道:“那里是草原,又不是明人的地盘。我们能影响草原,大皇帝只会高兴才对。”

“上师,你确定吗?”宝音喇嘛一脸的担心。

“至多,是驱逐我们回乌斯藏罢了。”章嘉呼图克图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起身便向后堂走去,“快去收拾东西吧。大皇帝,可是不喜欢别人违抗命令的。”

宝音喇嘛一脸无奈,只好收拾行装,跟随者章嘉呼图克图走向那茫茫前途。

可是到了第二天,宝音喇嘛的心思就全变了。

熊廷弼、杨涟、袁应泰等等等等,一大帮子辽东的文臣武将,都亲自来送章嘉呼图克图进京,这无疑是给宝音喇嘛吃了个定心丸。要知道,自章嘉呼图克图到了沈阳后,这些明朝的大员可是一个都没有露过面啊……

宝音喇嘛站在一旁,得意的看着上师和那些明人的贵人们寒暄,心情畅快极了。

宝音正在浮想翩翩,却突然觉得肩上一沉,耳边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喇嘛,想什么的啊?”

“张秀成?”宝音一喜,连忙转过身来。只见张秀成一身戎装,正站在自己面前。

“汉卿,”宝音亲切的叫着张秀成的字,喜道,“你是来送我的吗?”

张秀成是新军第一旅的参谋长,赫图阿拉城破之时,正是他保全了喇嘛庙上下数百口的性命。随后,又护送着众喇嘛到了沈阳。一路之上,宝音和张秀成聊的极其痛快,早就成了好朋友。

张秀成点点头,“对,这次,我要把你们送到京师……”

“什么?”宝音一愣,随即便笑道,“原来,这次护送我们进京的人,是你啊?”

张秀成得意的点点头,笑道:“这次我们第一旅攻克了赫图阿拉,立了大功。皇上赏我了一个军校学习的资格,刚要启程,却听说你们也要进京。我就向经略府请命,和你们一起入京……”



第146章 张秀成 上


class="width">自从在军校里报了到,安置下来后,张秀成便在徐光启徐阁老府上投了帖子,然后天天去徐府打探消息,等候阁老传唤。

这样虽然辛苦,却是当时习俗。毕竟,一个新军的军官,和一个当朝的内阁大学士,地位相差可谓天壤之别,又岂能轻易相见。即便是张秀成,也是打着同乡士子拜见本县前辈的旗号,才让徐府的门房收了拜帖。

这一日,张秀成终于得到准信,阁老明天休沐,请张举人明日起早。

张秀成自然不敢怠慢,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收拾停当后,便匆匆出门,准备去徐府拜会。

可方一出宿舍门,张秀成便被几个臂带红箍的纠察给拦了下来。

“你叫张秀成?”为首的纠察明显的语气不善,却礼貌甚全。先行礼,再说话,让张秀成挑不出此来

在军校中,设有政教处,专司军校生的品德、政治教育。由于掌握着学生操行评价,政教处在军校生的毕业分配上有着极大发言权。时间久了。政教处便成了军校中最闻风丧胆的部门,而纠察队,便是政教处属下最锋利的爪牙。

据传,每次学生毕业后不久,纠察队的士兵便会挨打,这都是那些平日里受压迫狠的毕业生干的。

日子久了,那些纠察队的士兵也学聪明了。每次出门,总是成群结队,不给那些军官们偷袭的机会。

“在下正是。”虽是几个小兵,张秀成却不敢怠慢,忙回礼答道。

抬头看看天色,张秀成十分着急,却又无可奈何。至于给纠察塞银子什么的,张秀成却不敢去做。毕竟,军校和新军的制度同出一辙,对贿赂执法人员处罚慎重,张秀成可不敢冒着开除军籍的风险去买通关节。

见张秀成并没有摆出军校军中上官的威风,而是一脸谦和的应承,纠察的脸色也放松了许多。

“张秀成,”为首的那个纠察从伙伴手中取过一纸文书,正色念道,“鉴于校级班进修生张秀成旷课、迟到、早退,次数甚多,情节恶劣。经政教处研究决定,给予黄牌警告。该同学如有不服,可在十五天内到政教处上诉。年月日。”

念完之后,纠察‘啪’又行了个礼,“张中校,得罪了,还请中校签个字吧。”说着,便把手中的文书递了过来。

张秀成一脸无奈,只好签了字。然后问道,“我现在有急事,可以走了吗?”

“……请。”纠察一怔,现在还是上课时间,这个张秀成怎么屡教不改呢?却不愿多管,而是侧身让开,示意张秀成先走。

张秀成苦笑一声,作为军校的一期生,自己的军衔中校。在同期中,也仅次于张定那个上校旅长。可没成想,自己在得黄牌警告上,却超过了张定,这要让同期的那些同学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可张秀成也知道,自己为了去徐府打通关节,旷课次数也太多了。如不是看在自己是一期生回校进修的份上,政教处早就把自己关禁闭了。

不过,张秀成暗自警惕,今天见了徐阁老后,可不能在旷课了。毕竟,一个学生在一个学期内只有二次黄牌警告机会。而第三次,就会三黄变一红,直接开除军籍……

张秀成不敢多想,急急忙忙的就出来军校大门,向徐府赶去……

※※※

徐府,花厅内

徐光启绕着张秀成转了半天,眉头却越皱越紧。

“你真的是上海县的士子吗?”徐光启平淡的语气中,透出丝丝煞气。

“报告阁老,”张秀成习惯性的行了个军礼,然后铿锵有力的答道:“学生确实是上海籍的举人,有礼部的档案为证。”

徐光启微微颔首,却冷笑道:“……可我面前的,却是一个身穿戎装的中校军官。”

“报告阁老,”张秀成正色应道,“学生去年来京备考,却听闻皇家军校开始招生。学生念我大明内忧外患,便毅然投笔从戎。幸苍天不弃,圣上鸿恩,得以晋升为新军中校军衔,现任新军第一旅参谋长……”

“倒是个少年英雄。”徐光启脸色稍缓,却问道,“……你一个新军军官,来找老夫做什么?老夫可管不了你们新军。”

张秀成的一颗心顿时便沉了下去,他冒着军校严惩的风险,便是想打通徐光启的关节。好让徐光启向皇帝进言,把自己改为水师。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尚未说出来意,徐光启竟然一口便堵死了。

“阁老是本县前辈,学生如今在军校进修,自然要来聆听教诲。”张秀成勉强笑了一下,只好说些场面话。

徐光启却好似认了真,“这么说,你是有意改回文途了?”

徐光启一脸的惊喜,竟然帮着张秀成谋划起来,“你现在虽是中校军衔,前途无量,可毕竟是个武将,道路是很窄的。如今边关战事平息,你正好可以安心读书,等待下科科考。中了进士后在磨练几年,也可入阁拜相,光耀门庭……”

“阁老,”张秀成大惊失色,“学生从没有改回文途的想法……”

笑话,自己辛辛苦苦,在战场上几经搏杀,才捞了个中校前程。怎么还能从头开始,去走科考那条道呢?更何况,这兵书战策,驰骋沙场,才是自己的最爱……

张秀成主意打定,忙向徐光启行了个礼,“学生只是念及有家乡前辈在此,方前来拜见。如今时候已经不早,学生还有功课在身。请阁老准许学生告退……”

说罢,张秀成也不等徐光启答话,便急匆匆的逃了出去。反正,他也是看明白了,这徐光启,是文人习性,素来看不起武将,自己还是少来惹人嫌为好……

徐光启一脸惊愕,就眼睁睁的看着张秀成如丧家之犬一样,急匆匆的逃了出去,心中不由的一阵苦笑。

“老爷,”一旁伺候的管家却看不下去了,“你不是最看重同乡人吗?怎么还……”

管家住口不语,可脸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不赞同三字。

“上海县只是个小地方,文气从不出众。能中举人的,可是少数啊……”徐光启一声长叹,却并没有同管家分说自己的真实想法。

“新军第一旅的军官,多是军校的学生出身,可谓皇帝的嫡系部队。如今又攻克了赫图阿拉城,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我怎么能和张秀成交往过密,引起皇上猜忌呢?”徐光启想起郭巩旧事,心中不由的一阵害怕。嘴中却喃喃的说道:“我还是敬而远之吧。”

“老爷,你刚才说什么?”管家却没有听明白,便大声问道。

“我说,”徐光启面带微笑,“那个张秀成再来,就问他愿不愿意考进士。如是不愿,就不许他进门……”

管家顿时便傻眼了………



第147章 张秀成 中


class="width">在冷遇了章嘉呼图克图半个多月后,朱由校终于召见了这个黄教的大喇嘛。-====-其实,如不是朝廷一直有人提议,要召回熊廷弼,撤销辽东经略府,朱由校还是会继续等下去。

毕竟,对章嘉呼图克图越冷淡,他心里就越没底,朝廷能获得的利益就越多。可如今却不成了,朱由校必须从新安排辽东事务,给大臣们一个交代。不得已,朱由校提前召见了章嘉呼图克图、

章嘉呼图克图倒也存得住气,自进京那天起,他便宣称,要为皇上祈福。然后便约束着所有随从,躲了起来。而据厂卫细作的打探,大喇嘛每天念经拜佛,从没有半点焦急神色。这也让朱由校明白了,比耐性,自己还真比不过这些僧人。

无奈之下,召见章嘉呼图克图,探探他的口风,变成了唯一出路……

不过,和章嘉呼图克图详谈了一次后,朱由校却深感满意。

这个大喇嘛对自己恭恭敬敬不说,还明显有着名利之心,对自己提出的推广喇嘛教计划甚感兴趣。更重要的是,这个章嘉呼图克图在赫图阿拉城见过新军的战斗,对大明新军怀有畏惧之心。

一番详谈,朱由校便下了旨意,要方从哲、孙如游两人去和章嘉呼图克图谈判。自己却对章嘉呼图克图口中的那个书生将军张秀成,起了好奇之心……

这天,张秀成正在上课,却被一个教员叫了出来。然后,便跟着一个内侍,迷迷糊糊的进了皇宫。

这并不是张秀成第一次觐见皇上,但单独觐见却是头一回。没有了同学壮胆,张秀成觉得分外拘谨。

“朕看你好生面熟,以前见过你吗?”方一见面,朱由校便好奇的问道。<<>>

其实,朱由校早就把张秀成查了个底朝天,对张秀成的经历,更是熟的不能再熟。至于刚才的问话,却是一种拉近关系的手段。

果然,见到皇上对自己还有印象,张秀成顿时便受宠若惊。

“启奏陛下,”张秀成泣道,“微臣当初,曾随第一期毕业的同学,拜见过陛下。”说着,张秀成还举起左手,“这个扳指,还是陛下钦赐的呢……”

“朕想起来了,”朱由校一番恍然大悟的模样,“你就是那个以举人身份报考军校的那个。”随即又好奇的问道:“你和家人联系上了吗?家里对你投笔从戎支持吗?”

张秀成心中大喜,可面上却仍是一番诚惶诚恐,“臣父写信告诉微臣,不管是文,还是武,都是在为陛下效忠。他勉励微臣,要微臣作出一番事业来,给他也长长脸。倒是臣母,”张秀成一阵犹豫,却还是照直说了,“总担心的战场上刀枪无眼,每天烧香拜佛,为微臣祈福……”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朱由校一声长叹,却吩咐道:“等你这期进修完了,就回家探视一下吧。别让父母太过担心……”

“微臣遵旨。”张秀成一喜,连忙应道。

见张秀成满脸喜色,朱由校微微颔首,却冷不防的问道:“听说张卿家是徐光启徐阁老的同乡?”

张秀成一怔,忙应道:“陛下明察万里,臣是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人,和徐阁老正是同乡。”

“你这次到京师来,可曾拜会过徐大人?”朱由校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张秀成却不敢大意,他急忙坦诚道:“臣前几日去见过徐大人,可与徐大人话不投机,便早早的退了出去。”

见张秀成并没有说谎,朱由校便嘉许的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张秀成低着头,却听不到皇上回应,心中一阵害怕,忙将自己去徐府的目的合盘托出。

“启奏陛下,”张秀成一脸惭愧,“臣去拜访徐大人,并不仅仅是叙乡谊,而是想拜托徐大人一件事。”

“是吗?”朱由校淡淡的应道,却分不出话中是喜是怒。

张秀成心中愈加恐惧,便咬牙奏道:“臣想请徐大人帮忙,把臣调到护航舰队去……”

“什么?”朱由校这才是真正吃了一惊……

张秀成是什么人?新军的旅级将领,军校生派系的领头人物,又刚刚立下大功,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那护航舰队又是什么?据厂卫密奏,护航舰队被大臣们看成辽东粮行的护院……

这两者什么差别?就好像王牌军和保安队的区别。更何况,大明素来重视陆军建设,轻视海上防御,海军从来都是陆军的附属品……

“说说你的想法吧。”朱由校稳了稳心神,沉声说道。

“启奏陛下,”张秀成一撩衣襟,便跪了下去,“臣自幼长在海边,一直就喜欢大海。自隆庆开关,上海便有夷人出没。臣正是从夷人口中得知,大海之外,另有广阔天地。

臣就想,这些夷人今天能乘着船来做生意。那明天,会不会拿着刀枪来抢劫?

师长亲友都说我异想天开,可臣却觉得,前朝能有倭寇在我沿海肆虐,那日后出现夷人贼寇又有何稀罕?

那时候,臣还小,不懂得许多大道理。见师长反驳,臣便把这想法放到了心里。可如今,臣在皇家军校里学习,长了很多见识,却益发觉得,臣的担心很有可能成为现实……”

“陛下,”张秀成深深地叩拜下去,“臣不才,愿为陛下守海疆。虽终身无望晋升,也心甘情愿。”

朱由校被感动了,这个张秀成是多么好的同志啊。为了完成自己的理想,为何守护祖国的万里海疆,他竟然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朱由校不由得有些唏嘘,可唏嘘过后,朱由校又想起徐光启来。

“徐阁老怎么说?”朱由校沉声问道。

“臣并没有把这个志愿告诉徐阁老,”张秀成一脸苦笑,“臣一见到徐阁老,徐阁老便劝微臣,要微臣参加科考,去考个进士。臣见话不投机,便主动退了出来……”

“徐光启反对你从军?”朱由校一阵惊愕。

徐光启见张秀成时,只有一个管家在场。厂卫虽然无孔不入,却也只能记载谁去见了徐光启,而不敢去刺探徐光启和客人谈话。毕竟,内阁大学士的体面,皇上还是要给的……

“是的,也许是徐阁老认为,臣从军有辱斯文……”张秀成一脸无奈。

朱由校只觉得一阵无语。

当初,自己启用徐光启的时候,他还在通州练兵呢?怎么,现在倒装起清高了?

朱由校百思不得其解,便打定主意,找个机会问问徐光启这老头。

“你的意思是说,徐光启并不知道你想去水师?”朱由校再次确认。

“启奏陛下,”张秀成十分严肃,“臣这个志向,还是第一次提起。”

“那就好。”朱由校心中悄悄地松了口气,徐光启既不知情,那就不是反对组建海军,朕也会少很多手脚……



第148章 张秀成 下


class="width">抬头看了看张秀成,朱由校又觉得颇为头疼。

朕召他来的剧本,可不是这个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按照朱由校的预想,是派张秀成带领人马,护卫章嘉呼图克图。一是加强和黄教的联系,二是彰显大明的军事存在,不让黄教逃出自己的手心。

而章嘉呼图克图对张秀成的印象甚好,也不会太过反感。

可现在不同了,张秀成的志向是海军,而朱由校最稀缺的就是海军人才。这让朱由校有点舍不得……

算了,朱由校最终下了个决断,先管着海军吧。至于坐镇喇嘛教的人选,就让内阁和兵部去头痛吧……

主意打定,朱由校便开口问道,“你既然想去水师,那就说说你对水师的看法吧。”

“微臣遵旨,”张秀成一喜,急忙奏道:“臣以为,海上作战,当以岛屿为依托,以船只为根本,严肃号令,加强训练。

茫茫大海之上,船队必须要有充足的淡水和食物补充,方能保证船队安全。因此,在大海上航行,必须要有海图,走比较安全的海道。这就决定了,只要扼住海道上重要岛屿,就能控制海域。因此,海上防御,必须要以岛屿为依托。”

“爱卿的意思是,以点控面,在重要的海道旁建立海军基地?”朱由校一惊,急忙问道。

“正是。”见皇帝迅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张秀成颇为惊讶的看了皇帝一眼。又解释道:“只要控制了沿海的重要岛屿,必定会御敌于国门之外……”

“以防御为主吗?”朱由校有点失望。-====-

“是的。”张秀成有点不解。

朱由校有点失望,这控制海道,是后世英美确立世界霸权的重要支柱之一。可仅仅控制海道,积极防御,是不能成为海上强国的。毕竟,海军是进攻性兵种……

稍微考虑了一下,朱由校又道:“船只呢?船只你是怎么考虑的?”

张秀成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奏道:“臣以为,水师之船,当以两种船为重。

其一,快船。我天朝海疆辽阔,当有万里之遥,可水师军费却相当有限。为护的海疆安全,必须要时刻加强巡逻。因此,这船只的速度,就必不可少。

其二,重船。快船虽有加强巡逻之便,可为了追究速度,必定会减少火炮数量,减少船只防护。如此一来,和敌大舰队对峙时,必定会损失严重。因此,还需要建重船。重船和快船的要求相反,不追求速度,而是追求火炮威力和船只防护。

平时,快船巡逻;战时,重船出击,快船护卫。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朱由校听得眼前发亮,这不是巡洋舰和战列舰吗?这个张秀成,脑子倒挺好使得。不过,他的这种提法,可与现在的水师思路相违背啊?

想起当今水师中,数量众多的纵火船,朱由校便暗自苦笑。

“张爱卿,以你的意思,这水师日后就不要纵火船,白刃战了。对吗?”

“启奏陛下,”张秀成微微一笑,“海上作战,必定是大船胜小船,炮多胜炮少,纪律严明胜纪律溃散,训练得力胜训练不足。

那些纵火船,撞击,跳帮白刃战,等等战术,在内河尚可。在海面上,却不成。而臣所见的夷人船只,便都是以大炮为主。其每船上装载的火炮,足可装备我大明水师一个营。”

朱由校听得直撇嘴,却知道张秀成所说甚有道理。那些纵火、撞击、跳帮等战法,都是在船只相交的时候有用。要是在那茫茫大海上,人家会允许你靠近吗?

又仔细想了会,朱由校做了个决定,“张爱卿,你要你有意去护航舰队,那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臣叩谢天恩。”张秀成大喜。

“不过,”朱由校一摆手,让张秀成先别高兴地太早了,“如今的护航舰队,仍是原来的那种制度,船只、战法也和以前相同。舰队设有一参将统帅,为俞大猷的四世孙俞再兴。

朕如果直接派你过去,必定会引起俞再兴的不满,影响水师军心……”

张秀成一愣,我不直接过去?那怎么办?

却又听到皇上说道:“朕可以给你一个钦差名义,让你去那里呆上一段时间。如是你才华出众,能得到俞再兴的信赖,那你就留在那里。要是惹得天怒人怨,难就不要怪朕不给你机会。明白了吗?”

张秀成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皇上还信不过自己,要给自己考验啊。不过,咱不怕。

“臣遵旨,”张秀成大声应了下来,却还有个疑问,“陛下,臣以什么名义去啊?”

朱由校稍一斟酌,便开口言道:“朕准备仿照新军模式,组建水师。但不知道如何组建才好,派你去征求水师官兵的意见。”

“臣遵旨。”张秀成急忙应承下来。

见张秀成应诺,朱由校也暗自点头。毕竟,贸然组建一直全火炮的舰队,花费实在太大。而张秀成这个人,年少有才,也需要磨练一二,方能大用……

又想了想,朱由校问张秀成,“你既然想去水师,为什么不通过兵部上奏。反而去找徐阁老说情。”

张秀成一下子便愣住了,心想,我能告诉你,护航舰队油水足,许多军官都挤着去,让兵部的官员都烦不胜烦吗?不行,我可不能这样得罪人。

想了想,张秀成答道:“启奏陛下,护航舰队素被陛下看重,兵部的官员也看的极紧,生怕出了纰漏,误了陛下之事。

而臣,又是个没下过水的,兵部自然不会同意。”

“原来如此,”朱由校微微颔首,却不愿意新军的军官去亲近执政大臣。想了想,朱由校吩咐道,“你们这些军校毕业的,本都是朕的学生。今后如有为难之处,可直接上奏章到军校,让军校转奏过来,不必拘束。

此外,军校及新军将士,俱是朕之亲兵,当时刻以朕为念。除朕和太子外,不得向任何官员行跪拜礼。”

张秀成心中一凛,皇上这是在防范谁啊?却不敢言语,只得跪下叩头,谢过皇上抬举之恩。

自此,大明渐成习俗,除对皇室外,只有父母、恩师、以及天上神佛,才能受人跪拜之礼。

第二日,张秀成便接到旨意,让他去兵部领取手续,赴护航舰队公干。随之而来的,还有封其父母为三等男爵和三等男爵夫人的诰命,这让张秀成不由得感动万千。



第149章 奴儿干 上


class="width">临近年末封印的时候,方从哲、孙如游两人和章嘉呼图克图的谈判终于有了结果。<<>>双方达成协议,大明支持章嘉呼图克图在原奴儿干都司属地传教,并允许黄教教徒在受到宗教迫害时,进入大明境内避难。

其实,能拖这么久,还是朱由校一再把关的结果。否则,按照方从哲、孙如游两人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作风,必定会三言两语就定了案。然后,朝廷就会和黄教喇嘛打不清的官司,烦不胜烦。

而如今,在朱由校的一再坚持下,协议中的条款定得很细,双方的权利义务也划分的很明确。而在最后,方从哲、孙如游代表着中央政府,章嘉呼图克图代表着黄教教门,双方共同签署了一份正式文件,并勒石为记,史称《黄教协议》。

在这份协议里,首先规定了黄教和朝廷的关系是臣属的关系。每一代的章嘉呼图克图,都要经过朝廷的册封,方能正式确认。而转世灵童的挑选甄别,也必须在朝廷使者的主持下举行。

同时,为了避免新一代的章嘉呼图克图被地方势力控制,双方约定,转世灵童必须在乌斯藏选出。

根据协议,朱由校当即便颁布了圣旨,封章嘉呼图克图为活佛,掌管辽东及原奴儿干都司属地黄教事务。并拨出白银万两,为章嘉呼图克图择地修寺院。

不过,仅有一个寺院是满足不了朱由校的需求的。

为了帮黄教迅速在奴儿干地区站住脚,朱由校还给章嘉呼图克图出了一个招,让他大胆的向大明商人借贷。用借贷来的银子去修寺院,然后在分期偿还。

“陛下,我们出家人六根清净,那有什么钱还债啊?”章嘉呼图克图一脸的不乐意,向皇帝哀求道。

朱由校才不想听他哭穷,要知道,这些出家人的心肠是最狠毒的了。~~~~他们占据着大量土地、人口,却不给朝廷交半分税。还借着天上神佛的名义,不停的向朝廷要钱,向信徒要钱……

“上师说的倒也有道理,”朱由校微微一笑,却用手指了指协议,“这上面不是写了吗?在寺庙旁边,建设市场,供商人交易所用……”

章嘉一愣,这条不是你们强行要求的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见章嘉一脸的迷茫,朱由校急忙解释道:“这市场,可是朕给寺庙的一桩财路啊。

每个寺庙旁,都会建上一个市场,供信徒交易所用。而朕,也会督促官吏,派出商队去市场上交易。这样一来,市场自然可以收到许多赋税……”

听皇上这么一说,章嘉的眼睛登时便亮了,“陛下的意思是,这些赋税都归寺庙所有?”

朱由校顿时便呆住了,这六根清净的人,脸皮也真厚啊……

“上师误会了,”朱由校笑着摇摇头,“这些赋税,朕准备分成三份,寺庙一份,奴儿干都司一份,当地土司一份。”

听皇上提起奴儿干都司,章嘉便是一愣,“……陛下要从新设置奴儿干都司。”

“上师帮朕教化百姓,朕心甚慰,”朱由校打起了哈哈,“可奴儿干地区毕竟虎狼成群,朕岂能坐看上师陷于虎狼之口?设置奴儿干都司,正是为了保护上师的。”

见章嘉还在犹豫,朱由校便承诺道|:“上师放心,朝廷不会干涉寺院事务。而寺院遇到困难时,却可以向奴儿干都司求救。”

章嘉沉吟了一会儿,便双手合十,向皇帝表示感谢,“……陛下牵挂小僧安危,小僧感激不尽。”

朱由校忙客套了两句,又接着解释道:“奴儿干地区和内地迥然相异,如以汉制管理,必将事倍功半,非朕所愿也。因此,朕决定,在奴儿干地区,采取民族自治,由各部落自己管理自己。而奴儿干都司,则只负责本地的安全。”

“民族自治?”章嘉有点不解。

“比较像土司制度,却比土司制度更进了一步。”朱由校解释道。

“每一土司,不分大小均可派出一名代表,去奴儿干城参加会议,决定奴儿干事务。朕把这个会议叫做议会,代表叫做议员。”朱由校说着,不禁微微一笑,“而上师,也要去参加议会,和朝廷派去的官员,共同主持会议的召开……”

章嘉有点迷糊了。

他低头想了半晌,觉得这是皇上在试探自己,便一脸真诚的奏道,“陛下,这样一来,岂不是把奴儿干完全抛弃了?不妥啊,不妥……”

朱由校心中一阵得意,心想,所有土司,不管大小只有一票。谁要是想多要几票,就得自废武功,把自己的土司拆散。呵呵,我这是‘多封众建、因俗而治’,太祖皇帝流传下来的阳谋。

等过些年,我能腾出手来了,再向奴儿干大肆移民,设立州县。嗯,到时候,我就以乡为单位,向议会增加汉人的名额。只要我有兵在手,料你们也不敢抵抗……

心中虽这么想,朱由校脸上却一片坦然,“……正因为这样,才需要上师帮着教化百姓,为朕出力啊。”

章嘉一阵无语,心想,反正我的意思已经表明了,你爱听不听吧。

“陛下重托,小僧定不负所望。”章嘉恭恭敬敬的应诺下来。

“有了议会,还是不够。”见章嘉应承,朱由校又继续解释道,“各土司之间,土司与汉人之见,必定会发生一些纠葛。这些纠葛如不妥善解决,必定会因此矛盾冲突。因此,议会必须要担负起这个调解仲裁的重任……”

朱由校脸色一整,“上师,你到奴儿干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各部落智者,编出一本法典来。这本法典,将作为议会处理内部事务的准则。你明白了吗?”

“陛下深谋远虑,小僧自当尽心竭力,完成这一宏愿。”章嘉一喜,这正是一个传教的好机会,连忙答应下来。

“关于这个法典,”朱由校却不想让章嘉太过得意,又做出了限制,“当以我大明律为蓝本,尽量和大明律保持一致。此外,还要尊崇各部落风俗人情,做到不偏不倚。因此,这本法典制定完毕后,要先报议会投票通过。再送到京城,由朕亲自颁行。”

“至于法典的执行,”朱由校又做出了限制,“由朝廷出资,在奴儿干设立一个法学院,专门培养法官。议会可在这些法官中,选出得用人选,分赴各地审理案件。为了慎重起见,法官可分为初中高三级。

最初的案件,当由初级法官审理;审理后,涉案人员如有不服,可去向中级法官申诉;……如对高级法官的审判不服,可以向议会提出申诉。如是还有不服,可以向大理寺申诉。而大理寺,将是最终审判。

还有,如按照法典,需要判处死刑者,必须由上一级法官审核,然后报朕批准。奴儿干议会,没有直接处死人的权利……”

按照朱由校的设想,以章嘉呼图克图为首的黄教,将是奴儿干地区的精神支柱,其影响力足可和朝廷媲美。为了日后少些麻烦,朱由校才如此苦口婆心的给章嘉讲解,希望他能有所警惕,不要自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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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奴儿干 中


class="width">章嘉呼图克图沉吟了半晌,才双手合什,道:“小僧一定遵循陛下旨意,将奴儿干法典完成。-====-”

朱由校微微颔首,又给章嘉绕到了市场上,“那个市场上获得的税银,寺庙的那一份,朕不想干涉。土司的那一份,由寺庙附近的土司分配。只要不引起争执,朕也不想管。但朝廷的那一份,却是留给奴儿干驻军的军费,不足部分,也不需要奴儿干百姓承担,朕自会从国库中拨付。可要是有人敢动这上面的主意,”朱由校脸上闪过一丝厉色,“那朕就绝不会饶他。”

章嘉会意,忙应诺道:“陛下设置兵马,本为护卫奴儿干百姓。这军费,也自然应当从奴儿干筹集一部分。要是黄教出了败类,小僧必将其交给陛下处置……”

朱由校微微颔首,口中却道,“那到不必,只要交给奴儿干的法官审讯即可。”

章嘉领命,却又迟疑道:“……陛下,交法官审讯前,是否可将其驱出佛门?”

朱由校一愣,忙应道:“那是自然。”

章嘉连忙谢过,可又突然想过一事,“陛下,这寺庙必有远近富庶之分,要是有的寺庙因穷富之别闹了起来,那又该如何?”

朱由校一脸古怪的看着章嘉,直把章嘉看的脸色通红,才徐徐说道:“朕是这么想的,朝廷、奴儿干议会、上师,再加上市场所在的寺庙、土司,共同收税。

朝廷的你们不必管,自然有户部去和奴儿干都司打交道。而你们议会和土司之间,上师和当地寺庙之间,却要达成协议,划分税银。

有的地方富裕,那就多提成一部分;有的地方贫穷,那就少提成一部分;总而言之,要让各寺庙、各土司的收入拉平均一些。

要是有的地方实在贫穷,那议会和上师,就要补助一些。如何?”

“陛下智慧如大海一般,小僧佩服。”章嘉只觉得心服口服,这专门治理国家的,就是比我这个僧人强啊。

朱由校所说的这些,都是和内阁的几位大臣反复商议过的。而采取这样的目的,便是在奴儿干均富,不让某个部落实力太强。当然,朱由校和章嘉说的时候,自然要站到章嘉的立场上。

而在很多方面,章嘉的利益和朝廷的利益,是相同的。

见章嘉如此热衷于银子,朱由校便趁机引诱道:“上师如想将黄教法门发扬光大,那就要在奴儿干多设寺庙,使奴儿干每一个角落都有佛主的声音。要是钱财不够,可以向商人贷款,只要有市场在,就不会还不起债……”

章嘉眼睛一亮,却随即黯淡了下来,“陛下有所不知,我黄教戒律森严,对喇嘛的要求极高。如仓促派出喇嘛,为传教而传教,必会亵渎佛主啊。”

朱由校一怔,却有点佩服章嘉起来。

这个章嘉呼图克图,自见到朱由校的第一面开始,便给朱由校留下了野心勃勃的印象。这让朱由校对他极为鄙视,认为他就是一个无良喇嘛。而章嘉算计银钱,更是让朱由校反感。只不过为了朝廷大局,而极力容忍罢了。

可万万没想到,章嘉明知道多建寺庙就能多赚钱,却因合适的喇嘛太少而甘愿放弃。这到让朱由校,对他有了一个新的看法……

“即然如此,”朱由校沉吟了片刻,出主意道:“去乌斯藏邀请一批僧人,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章嘉一声叹息,显得很无奈。

突然,章嘉笑了,“陛下,小僧一直以弘扬教门为己任,在大草原上来回奔波。可这僧人不够的事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还多亏了陛下啊。”

说罢,章嘉便双手合什,深深行礼道:“小僧一定日念佛经百遍,为陛下祈福。”

朱由校双颊一红,却笑道:“朕自幼便笃信佛主,却因为身份所限,不能恣意而为。今日能为上师提供便利,也是朕的一番造化。”

朱由校信口胡喷,章嘉却信以为真。在他看来,除了佛门罗汉下凡,绝不会如天子这般护佑佛门……

想到这里,不由得一念佛号,“陛下慧根天生,必是佛门大能转世……”一时间,各色各样的佛门马屁滔滔不绝。

朱由校只听得头皮发炸,忙开口讲道:“上师忧心僧侣不足,不能为信徒**。可朕却有一策,可解此困境……”

“什么?”章嘉一喜,“还请陛下赐教。”

朱由校那有什么办法,只是想转移章嘉的注意力而已。见章嘉追问,便只好将游戏中的升级体系变了变花样,用来搪塞章嘉。

“朕以为,这信奉佛主的人可分为三类,疑信者、迷信者和真信者。”朱由校微微一笑,“这疑信者,是最初的阶段,他们相信佛主的存在,却不相信佛主能为他祝福。但佛主的爱心是无限的,他的仁慈必定会让这些疑信者幡然悔悟。接下来是迷信者,

迷信者相信佛主的存在,相信佛主会为他们祝福。但是,他们对佛主、对佛法的了解却是片面的、带有不少错误的。最后是真信者,

真信者就是上师这样的人,朕就不再多说了……”

朱由校先阐述了一下自己的理论,又接着忽悠道:“欲弘扬佛门,就要让疑信者感受到佛主的爱,这需要上师这样的大能者出马,朕就不再多说了。还要让迷信者知道佛的真谛,朕对此却有一些办法。”

章嘉一生便在追求着弘扬佛门,却拘于自身限制,一直是用着最古老的办法去传教。为此,他不断地投靠贵人,祈求贵人的帮助。此刻,他冷不丁听到朱由校的这番言论,却仿佛打开了一番新的天地。

“陛下,快讲,”章嘉急切的问道,“是什么办法?”

“每个僧人,他对佛主的领悟都是有高下之分的。对吗?”朱由校启发道。

“这倒也是,”章嘉连忙点头,“我对佛法的领悟,就比不上**上师。”

**?朱由校一怔,却没功夫理会。又继续忽悠章嘉。

“既然有高下,那就分出不同的级别,派驻不同级别的寺院。让那些迷信者,根据自己的需要,去不同的寺院学习。

同时,为了精研佛法,可设一佛学院,请学识渊博的僧人入住,弘扬佛法。”

“陛下,”章嘉有点傻眼了,忙劝阻道:“佛主云,众生平等,怎能人为的给僧人划分等级?”

“只是学识不同罢了,”朱由校却有点不在意,“就像朕的那些文臣一样,不过是进士,还是举人,都是文人嘛。”

见章嘉还在那里纠结,朱由校微微一笑,“这本是贵教教门之事,朕也只是信口胡说而已。上师愿听则听,不愿听,就只当朕是在说笑好了……”

章嘉只觉脑子里乱哄哄的,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想想,便闲谈两句,就匆匆离去……



第151章 奴儿干 下


class="width">“陛下,你刚才所言,有些唐突了。

章嘉呼图克图,是不会答应给寺庙分级的……”章嘉刚一出门,方从哲便起身奏道。

适才,朱由校和章嘉谈话,方从哲和孙如游便在一旁相陪。因皇上所言都是事前商量好的,两人便没有打扰皇帝的谈兴。如今章嘉离去,方从哲便将自己的看法告知皇上。

“喇嘛教的制度和内地迥异,其一寺财产均归寺主所有。因其教律森严,喇嘛不能娶妻生子,那些寺主便捯饬出了活佛制度。称自己是天上佛尊转世,借凡间肉身弘法,肉身坏了,便换一具,就是转世制度了……”

见方从哲说的有趣,大殿内便哄堂大笑起来。

笑过一回,朱由校才开口言道:“这喇嘛教,朕还有用,可不许瞎胡说。”

“奴才遵旨,”众内侍忙齐声应道,可声音中却夹杂着声声笑音,倒冲散了几分肃穆。

方从哲本不是轻薄之人,也和这章嘉素无冤仇。只不过,方从哲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对佛道都看不上眼,而刚才章嘉又称皇帝是佛门大能转世,这就犯了方从哲的忌讳。借着给皇上奏事,贬低一下黄教,也属正常。

孙如游在一旁思考了半晌,却给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答案,“陛下,臣以为,章嘉会答应的……”

朱由校一愣,饶有兴趣的看看孙如游,又看看方从哲,笑道:“为何?”

“如按照喇嘛教原有的制度,一寺之内便是一片天地,只要寺主可以承担起转世的费用,便可以自立为活佛。

而章嘉为了自身活佛的合法性,就断然不能否认。这样的事情要是多出个几回,章嘉对奴儿干地区的掌控便会削弱。可陛下的提议,却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孙如游抬头看了看皇上,又继续说道:“如按照陛下的方法行事,奴儿干各寺庙便成了章嘉的爪牙。时间长了,章嘉必定无人可制……”

朱由校一下子便愣住了,这倒也是个难题。抬头看看方从哲,却见方从哲也是满脸的吃惊,心顿时便凉了半截。

“陛下,”方从哲低声劝道,“要不再从乌斯藏找个喇嘛,和章嘉争权?”

“不妥,”朱由校摇摇头,想了想又道,“即便是找,也不能现在找。现在找的话,必定会让黄教陷入内斗,不能给林丹汗产生足够压力……”

又想了想,朱由校却哑然失笑。怕他个球,奴儿干四战之地,章嘉又不能养兵,想废他还不容易吗?便一颗心全放了下来。

“方爱卿,孙爱卿,”朱由校吩咐道:“你们记着,日后向奴儿干移民时,要多移一些信其他教的,给黄教添些对头。”

方从哲和孙如游对视一眼,只好点头应诺。

“陛下,”曹化淳在一旁听得糊涂,便仗着自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出口问道:“我大明也有僧人,为什么还用这喇嘛教?”

“哦,”朱由校一愣,随口笑道:“喇嘛教是番教,也就是番人信的教。而我们中土的僧人嘛,”朱由校眉头一挑,戏谑道:“学问太深了,番人听不懂。”

曹化淳一愣,便张嘴笑道:“陛下取笑奴才了……”

朱由校却不再理他,而是正色说道:“孙爱卿,朕虽许了章嘉在奴儿干传教,却并没有把其他教派排斥在外。你可私下里找些僧侣道士,去哪里走上一遭。至于辽东,更是要扶持一些寺庙,和黄教打打擂台。”

“臣遵旨。”孙如游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是朝廷对黄教的防备之策,连忙应诺下来。

朱由校又沉吟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还是按朕的想法吧,让章嘉去推行寺庙分级。分级之后,大量的高僧会聚集在佛学院,这对章嘉,也是一个约束。”

“即然如此,”方从哲反应很快,“那佛学院就要由朝廷举办……”

“可禅宗和道门也要办的话,那又该如何?”孙如游反驳道。

“还有外来的天主教,”朱由校一阵苦笑,“人家可是有个大学士顶着呢。”

三人齐齐摇头,只觉得十分棘手。

“这样吧,”朱由校心一横,“朕给他们名义,让他们自筹资金,自己举办好了。”又想了想,朱由校笑道:“就在这京师附近吧,划块地方,别让他们离得太远了……”

方从哲和孙如游强忍着笑,急忙应承下来。

朱由校暗自琢磨,只要章嘉推行寺庙分级,那些信徒为了朝圣,便会不停地来往在奴儿干各寺庙。再加上行走四方的商队,这奴儿干的道路必定会越走越宽。到时候,也会给自己很大方便。

等奴儿干稳定了,就要鼓动黄教西进,去草原上抢地盘。到那时,才是自己草原攻略的开始。虽然耗时长点,可胜在稳妥。又可以借助宗教的传播野心,增加国人开疆辟土的动力。想到这里,朱由校不由得笑了。

不过,这个攻略里还有一点漏洞,那就是草原上必须有一个黄教的敌人,在不停的打压黄教教徒……

朱由校仔细想了半晌,却觉得无能为力。只好暂时放下不提,抬头对方从哲两人吩咐道。

“既然和章嘉谈妥了,那奴儿干都司的巡抚人选和都指挥使人选就要尽快拟好。此外,辽东都司就要改为辽宁行省了,这布政司和按察司的设置,也要尽快拟好。

如今建虏突然崩溃,正是朝廷从新确立奴儿干治权的机会,你们千万不可坐失良机,让奴儿干地区落入他人之手。”

方从哲和孙如游连忙应了下来。

朱由校又想了想,觉得传统的卫所制,在奴儿干施行的话,必定会成为一纸空文。可奴儿干地区必须要有大明的军事存在。

“……这样吧,新任奴儿干巡抚北上时,从辽东带上一个新军旅。”朱由校大方的承诺道。

“陛下,”方从哲却有些为难,“奴儿干地区,运粮极其困难。而产粮,更是难上加难。这派去一支新军,是不是有点……”

“方爱卿,”朱由校却态度强硬,“无论如何,奴儿干必须要有一支能够机动的军队。至于奴儿干都指挥使,就让他主管屯田吧。”

方从哲更是觉得为难,这边远地带的官员本就极其不好做,陛下还只让人家屯田,这不是难为人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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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口谕


class="width">斟酌了一下,方从哲向皇上提议,“陛下,国初设置奴儿干都司时,是从海上运粮。<<>>为此,才把奴儿干的首府,设在了奴儿干城……”

朱由校点点头,这奴儿干城在黑龙江下游入海口附近,而它东边不远,就是大名鼎鼎的库页岛。而从兵部的档案上看,联系奴儿干城和内地的路线,除了海路,便是沿海的一系列卫所了。至于其他的广大地区,虽也有卫所设置,却只是在名义上管辖。

不过,那都是永乐年间的事了。自宣德九年后,奴儿干都司被撤销。而到了努尔哈赤兴起后,这些卫所被阻断进京道路,便和朝廷失去联络。

朱由校虽想恢复奴儿干都司,以从侧面包抄蒙古,却不愿花费太多的财力、物力。而这,也是内阁同意恢复奴儿干都司的先决条件……

“既然能够海运,那就海运吧。”朱由校很快便作出了决定,“可奴儿干都指挥使,还是要负责屯田,以满足本地之需。”

“陛下,”见皇上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方从哲只好把话挑明了,“奴儿干地处偏远,本是苦寒之地,有奴儿干都指挥使带着卫所兵丁驻守,也就够了。至于新军将士,都是虎狼之师,还请陛下留作他用吧。”

按照明朝制度,卫所在驻防的同时,还要屯田,以满足自己所需。而朱由校一手建立的新军,却是完全靠朝廷供养,方从哲不愿新军驻防奴儿干,正是出于财政的考虑。

“方爱卿还是不明白朕的意思啊,”朱由校直摇头,“朕以为,奴儿干想要长治久安,必定要大幅度移民。

而百姓畏惧奴儿干苦寒,必定不愿前去。为此,只有借助军屯,向奴儿干移民。

可按照以往的军屯来看,将士们在种过几年地之后,便再也拿不起刀枪。这样一来,我大明在奴儿干的军队便不复存在。

而新军不同,新军都是职业兵,他们不需要去种地。这样就可以保留一支军队在奴儿干,震慑各土司。等军屯见到成效以后,就可以逐步的供养起新军,巩固边防。”

方从哲低头想了半晌,才抬头问道:“按照陛下的想法,那就是军屯只做种地用?”

“对,”朱由校点点头,“指挥使负责组织屯田,巡抚负责收税,收税之后的所得,都归屯田兵卒所有。等时间长了,那些军卒能立住脚了,便免去他们的军籍,改设州县。”

方从哲沉吟不语,孙如游却插话道:“陛下,而是如此,内地的卫所必定不满。”

按照明朝的制度,内地的卫所都担负着屯田任务。即便是所屯军田被士绅、军将侵占,那些士兵也不能免除军籍,日子过得极其悲惨。这在以往并无不妥,可如果让奴儿干的军户可以转为民户,必定会让内地军户产生比较之心,引起混乱。

朱由校想了想,解释道:“奴儿干和内地相隔甚远,想必不会影响太大。至于辽东,改为行省后,军户制度也会发生改变,也不会受多大影响……”

方从哲又奏道:“陛下既有圣断,臣自当奉命。只是奴儿干的官佐,还需陛下体谅一二。”

朱由校会意,想了想,作出了决定,“奴儿干地区,以巡抚为首,处理军政事务。巡抚任期为五年,五年后可直接入阁。至于奴儿干都指挥使,则是负责屯田,也以五年为期限。期满后可调回内地,官升一级。

此外,其他官佐,在任期满十年之后,也可提升一级,回内地安置。”

见皇上如此安排,方从哲和孙如游都觉得比较满意,便放过此节。和皇帝又闲谈几句,便告辞离去。

方、孙两人走后,朱由校却陷入了沉思。

向辽东运粮,需要海运;向奴儿干运粮,更需要海运。而且,奴儿干附近海域,天寒地冻,更是多年未曾行船,航线不明。如此一来,必须要派水师前往探路。可大明如今的水师,却让朱由校感到头痛。

小水沟里的泥鳅,这是朱由校给大明水师的评价。

自郑和以后,大明的水师便逐步退化。如今,南方的水师尚有几分出海作战的能力。而北方的水师,则只能在近海游弋,其最最主要的作战任务,就是在内河里面缉盗。

而西方国家却不同,人家正在如火如荼的开展大航海比赛。一支支船队不停的行驶在世界的每个角落,就连大明的澳门,也成了人家的落脚点。

想到这里,朱由校坐不住了,他随手叫过曹化淳。

“你去兵部一趟,”朱由校吩咐道,“问问兵部尚书黄嘉善,就说昨夜朕做了个梦,有数以万计的夷人,坐着大船从天津卫登陆。他们在京师烧杀抢掠,胡作非为。官军却无能为力。

让他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如果发生了,朕又该怎么办。让他写份奏章上来。”

曹化淳一愣,皇上这是怎么了?想赶黄嘉善走吗?难道说,熊廷弼真的要回来了?

想起辽东战事平息后,大臣们纷纷请求召回熊廷弼,曹化淳心中便信了几分。毕竟,皇上对熊廷弼的偏宠,可是有目共睹的。

曹化淳心中一阵嘀咕,难免就迟疑了一会儿。

朱由校见曹化淳迟迟不肯答应,便奇怪的看了曹化淳一眼,“你还愣着做什么?”

曹化淳一惊,连忙应承下来,急匆匆的赶往兵部衙门。

※※※

最近一段时间,黄嘉善的日子并不好过。

自建虏被平灭,朝廷内召回熊廷弼的呼声便一浪高过一浪。凭心而论,黄嘉善也想召回熊廷弼。毕竟,这样一个手握大军的人在外,并不符合朝廷的利益。

可是,谁让自己是兵部尚书呢。

熊廷弼回来了,就必定要安排好职位。要么是兵部尚书,要么是内阁大学士,更有可能是兵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除了直接担任大学士外,自己手中的权利就要交出一部分。

想想工部尚书王佐和掌管工部的大学士解经邦之间的争执,黄嘉善就是一阵心惊。

而那些兵部的官员也好像察觉了什么似地,一个个不安于室、蠢蠢欲动。这让黄嘉善心中十分恼火,却也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曹化淳带着皇上的口谕,到了。



第153章 海防 上


class="width">“羞辱,这是**裸的羞辱……”黄嘉善只觉得嗓子眼发苦,只想大吼几声。这天下哪来的夷人船队?就连当初的那些倭寇,还不是南方的海商假扮的?

对皇上所说的梦境,黄嘉善压根都不相信。他坚持认为,这是皇上想逼自己走,给熊廷弼让位……

见黄嘉善死死地盯着,曹化淳心里一阵发毛,忙干笑两声,“黄大人,这口谕咱家是带到了,你可要赶快给皇上回话啊。”

说完,曹化淳打了个哈哈,便急匆匆的离去。

“阉奴。”黄嘉善冲着曹化淳的背影狠狠地骂了一句,回头又冲着那些看热闹的官佐瞪起了眼睛,“没听见皇上交给我们的差事吗?还不想办法去。”

一帮子兵部官员顿时作鸟兽散。

艰难考虑了几天,黄嘉善终于作出了艰难选择。这天,腊月十八,黄嘉善带着兵部筹划的天津防御计划,入宫求见。

“天津防御?”朱由校看了看奏章的题目,却不翻开细看,而是冲着黄嘉善笑道:“黄爱卿,这天津防御是如何思路,还是你来讲讲吧。”

“臣遵旨,”黄嘉善简要的讲解道,“这个计划是兵部集体做出的,计划的核心便是把天津要塞化。在天津海口构筑炮台,增添兵卒,拒敌人于海上……”

“仅防御天津吗?”朱由校直指要害。

“是的,”黄嘉善却不知道收敛,又硬生生的顶道:“只要户部给钱,兵部就可以把天津卫防守的无懈可击。”

朱由校听得一阵苦笑,这真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啊。嗯,还拉了一个户部做替死鬼。~~~~到时候,防线出了问题,那当然是户部不肯给钱,克扣军饷所致。

不过,朕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灭敌人于萌芽。

“黄爱卿,”朱由校语气轻淡,落在黄嘉善的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京师用粮全靠漕运,而千里运河又离海岸很近。你又如何保证,这运河不被海上之敌截断呢?”

虽已经是寒冬腊月,可黄嘉善的汗还是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想站起来和皇帝大吵一架,让朱由校明白自己的风骨。可又怕皇帝给自己安上无能的标签,打入万丈深渊……

迟疑了很久,黄嘉善才艰难的说道:“臣无能,不能为陛下解忧。还请陛下准许,让臣致仕。”

“致仕”二字出口,黄嘉善仿佛放下了包袱似的,只觉得浑身一轻,顺势便跪拜在地上。

“致仕”?朱由校一愣,看来,自己把这个兵部尚书打击的太重了。不过,想临阵脱逃,那可不行。

朱由校一脸愤慨的呵斥道,“怎么?黄大人想临阵脱逃不成?”

黄嘉善扯着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臣无能,实在想不出好的主意,还请陛下另选贤能……”

“另选贤能?”朱由校重复道。

黄嘉善虽决定致仕,却做不到一切荣辱都是浮云。带着几分陷害、几分妒忌,黄嘉善向皇帝推荐了一个人选,“辽东经略熊廷弼,乃大才之人,近日又立下大功。还请陛下任其为兵部尚书,谋划运河防御事宜。”

说完之后,黄嘉善把头垂下,暗自偷笑道,‘你不是要赶我走吗?那好,我就顺你的意思。等到熊廷弼拿不出好的办法时,我再让那熊廷弼丢脸……’

“熊廷弼?不行。”朱由校却没有随黄嘉善的意,他斟酌的一下,稍微漏了点口风,“朕准备让熊廷弼主管新军,他不会去兵部的。”

呃,黄嘉善一下子便愣住了。

不让熊廷弼去兵部?那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难道,皇上的梦境是真的?黄嘉善犹豫起来。

“陛下,”黄嘉善想了想,决定帮皇帝上一堂军事地理课,“国朝重视塞防胜过海防,是有原因的。

国朝以东、以南并无大国,其国小民少,自然不敢跟我天朝对抗。便是前些年闹的那些倭寇,也多是我大明的不法之徒。

而北方草原,却是鞑子横行之地,故朝廷设九边以防御……”

朱由校听出了言外之意,黄嘉善这是在骂他杞人忧天啊。不过,来自后世的朱由校却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黄爱卿,”朱由校微微摇头,提点道,“你可知广东的澳门吗?”

“澳门?”黄嘉善一愣。

朱由校点点头,沉声道:“澳门已经被红毛夷占去了。”

“陛下,”黄嘉善却不同意这种看法,“那只是广州官员,担心汉夷杂居,闹出是非来,才准许他们在那里赁房而居。其所有人等,都要服我大明管制。”

朱由校却不想和黄嘉善争执这个,他只是淡淡的问道,“这些红毛夷,从何而来?如何而来?”

“据说是从一个叫欧罗巴的地方来的,他们乘船要走万里之遥。”出乎朱由校意料的是,黄嘉善竟一口说出了红毛夷的来处。

朱由校微微一窒,却冷笑道:“欧罗巴地方几何?人口多少?有和雄主良将?是何风俗?为何有这么多的商人离境背乡?黄爱卿可都知道。”

黄嘉善头上的汗又淌下来了,他喃喃的应道,“臣不知。”

朱由校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质问道:“如此多的夷人在本朝出没,其附近可有夷人属地所在?”

黄嘉善低着头,不敢看皇上脸色,“吕宋,被夷人占去了。”

朱由校看过宫中秘藏的海图,知道吕宋便是后世的菲律宾,却不知道此时有没有被被西方人占去,才没有发作大臣。

如今见黄嘉善提起此事,便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你说的海外无强国?”

见黄嘉善还想解释,朱由校便怒斥道:“吕宋本是我大明属国,却被夷人占去。却不知道那些夷人和我大明人种殊异,风俗教化也不一样。

若是夷人在吕宋扎下根来,再趁我大明国事颓废之时乘虚而入,变我衣冠。我看你黄嘉善,又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陛下,”黄嘉善脸色苍白,却强辩道,“吕宋本是不毛之地,夷人又生性逐利、不事农桑……”

朱由校却一声长叹,“正因为吕宋是不毛之地,夷人生性逐利、不事农桑,朕才担心的要死。

草原是贫瘠之地,鞑子才向往着关内的花花世界。吕宋是不毛之地,那些夷人就不会有样学样?

夷人不事农桑,必定衣食不足。衣食不足,必定会铤而走险。更何况,夷人生性逐利,没有教化。

黄爱卿,朕是在为我汉人的子孙担忧啊……”



第154章 海防 中


class="width">黄嘉善晕晕沉沉的向宫外走,脑子却一直在回想着皇上的话。-====-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那些夷人借着商贸之名,在我大明腹心之地出没,一切军情均看在眼中。可我大明,又对夷人的国都知道多少?

难道,非要夷人动起刀枪,我们才能幡然醒悟吗?”

“国朝岁入,大半便耗在九边,耗在和鞑子对峙上。如果南方再闹起夷**乱,让夷人用船阻断了漕运。那我大明又该如何应对?

夷人势单力薄,却拥有着船舶之利。他们如是不肯上岸,只在我大明海疆骚扰,我大明又该如何应对?”

……

‘噗’,刚行至宫门,黄嘉善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口热血狂喷而出。

“黄大人,黄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正在宫门当差的几个官员急忙围了上去,七手八脚的扶住了黄嘉善。

恍惚间,黄嘉善觉得有很多人围着自己,在不停的鼓噪。他想开口说话,却觉得眼皮发沉,便昏死过去。

扶住黄嘉善的那几个官员更是慌张,一个个面如土色,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是,却传来了一个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啊,黄大人,黄大人怎么了?”

这几个官员如蒙大赦,急忙向那官员禀道,“徐阁老,我等正在这里当值,却看到黄大人从宫里出来,变成了这个样子……”

徐阁老徐光启点点头,上前看了看黄嘉善,便吩咐随从去传唤太医,又让这几个官员,把黄嘉善抬到了值房躺下……

一切安置完了之后,徐光启看看皇宫,心中却是一阵迷茫。

“黄嘉善想必是来商议海防之时的,可也用不了这幅惨样啊。-====-难道,此中另有隐情?”徐光启心中暗自盘算,“也罢,我本来就要去见皇上,到时问问不就成了?”

主意打定,徐光启便去宫门登记,求见皇上。

可到了宫门才发现,皇上正迎面走来。徐光启一惊,连忙整理衣冠,跪拜在地。

“徐爱卿,黄爱卿他怎么样了?”一见到徐光启,朱由校便着急的问道。

刚才,守宫门的小黄门来报,黄嘉善一出宫门便晕倒了,这让朱由校吃惊不已。惊讶过后,便迅速派人去传唤太医,自己却奔着宫门而来。

“陛下,御医还没有到。不过,以臣推测,黄大人是受了刺激,才昏厥过去的……”徐光启一脸不赞同的看着皇上,心中更是认定了皇上是黄嘉善昏厥的元凶。

“那就好,”朱由校的心放下大半,“我们先去看看吧……”

朱由校拔腿就要走,却被徐光启拦住。

“陛下,你不能去。”徐光启劝阻道。

“为什么?”朱由校十分不解。

徐光启一阵苦笑,“除了大臣将毙,皇上是不能去探视的。黄大人他,只是小恙……”

朱由校一愣,才明白过来。对古人来说,皇上是九阳至尊,去给臣子探病,是莫大的荣耀。可话反过来说,那就是皇上能去探病,就是这个人快死了。如果不死,那就是欺君,还要死。

徐光启和黄嘉善又无怨仇,自然不愿皇上一时大意,害死了黄嘉善。

朱由校醒悟过来,便讪讪的笑了,“朕只是担心黄爱卿的病情,才一时情急。既然朕不能去,那朕就在这宫门内守着吧。等御医诊断之后,速来报朕即可。”

徐光启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拜谢道:“陛下关心臣子,微臣感同身受……”

朱由校却不想和徐光启再谈这事儿,便问道:“爱卿前来,可是有事要入宫?”

徐光启连忙点点头,正色道:“陛下,臣正要入宫,却遇到了黄大人这事儿。”

朱由校点点头,又问道:“徐爱卿,你因何事入宫?”

“臣是为夷人之事而来。”徐光启急忙奏道。

朱由校派人去兵部传口谕的事情,早已在京师哄传开来。大家都在议论着,兵部该如何应对,黄嘉善又能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呆上多久?

可对徐光启来说,此事另有含义。

徐光启和西儒,也就是那些天主教传教士来往甚密,甚至还加入了天主教。而此事,皇上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今皇上突然提起夷人大军进攻京师,这岂不晴天霹雳?

徐光启无奈,只好入宫问个究竟。

宫门内,朱由校也想通了此节,便笑着问道:“爱卿可是为了天主教而来?”

自利玛窦入中国以来,便一直用儒家经典来解释基督教定义。他借助了中国原有的‘天主’‘上帝’说法,把‘GOD’旁会为天主,改称上帝,这才使中国有了天主教的说法。而在西方,则只有教廷,并无天主教之名。

“正是,”徐光启硬着头皮解释道,“陛下,夷人中虽不乏奸猾之徒,可也颇多良善之辈。而天主教,便是劝人向善之教,与释道两教并无不同……”

朱由校却不想和徐光启辩论宗教问题,他哈哈一笑,道:“徐爱卿言之有理,朕信得过徐爱卿,也相信天主教是劝人向善的。”

“陛下信赖微臣,臣恩铭五内。”徐光启连忙拜谢。

朱由校却又说道,“不过,这好人坐起恶来,也是防不胜防啊。”

徐光启的笑容一下子便凝住了。他干涩的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天主教有个教廷,其首领为教皇,对吧?”朱由校淡淡的笑道。

“对,”徐光启如遭雷击,全身摇晃了一下,才急急解释道,“陛下,臣信奉该教,只是奉其教义,并无卖身其教廷之意啊……”

徐光启一脸惨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陛下,臣对大明是一片忠心啊。”

“徐爱卿,你这是做什么?”朱由校忙向前两步,亲手扶起了徐光启,“我华夏衣冠,盖绝于世,徐爱卿又是熟读经书之人,又岂会自甘下落,沦为蛮夷?”

一把扶住徐光启,朱由校拍了拍徐光启的肩膀,笑道,“徐爱卿,朕信得过你……”

徐光启的眼泪唰的就流下来了,他哽咽道:“陛下,臣这就退了那天主教……”

“这倒不必,”朱由校却阻止道,“天主教既然劝人向善,那想必也是好的。只不过,他上面有个教皇,着实让人讨厌。

而夷人却都信奉这天主教,朕担心有一天,那个教皇一声令下,那些夷人都会和我大明为敌……”

“是,”徐光启连忙应道,“陛下这么一说,臣倒明白了。这天主教,这夷人,不可不防……”

心中却暗下决心,回去之后,便公开宣称,自己退出天主教。要不然,这皇上嘴上不说,可心里必定会怪罪我一身侍奉两主,是个贰臣。

“……我可不愿自己的儿孙,沦为蛮夷之人。”徐光启心中暗暗的说道。



第155章 海防 下


class="width">见徐光启态度坚决,不像作伪,朱由校暗暗点头,却又想起一事,便考验道:“徐爱卿,你认为,这夷人又该如何防范?”

徐光启一窒,却知道这是自己表明心迹的机会,便低头沉思起来。~~~~朱由校见状,便淡淡一笑,静静地等候。

良久,徐光启才抬起头来,“陛下,臣以为,当兴建水师,驱逐夷人于海上。”

“哦,”朱由校拉长了声音,“说来听听。”

“是,”徐光启连忙解释道,“夷人之国距我大明有万里之遥,他们都是从海上而来。即便这样,他们也要在海上航行达一年之久。

臣听那些天主教的人说,他们在海上需要补给,便在海道上设了很多据点。可即便这样,在大海上也是九死一生,危险极大。

只要我大明能派水师抢了这些补给点,便可以控制海道,让他们俯首称臣。”

朱由校点点头,“要是夷人不服,做起乱如何?”

“陛下,夷人大军远在万里之外,在我大明附近的,都是些偏师。”徐光启慷慨陈词,“只要我们能控制了那些海道,夷人大军来时,就要一个个据点的争夺。我天朝大军,正好以逸待劳,将他们击溃。

至于近海的这些夷人,他们安分守己则罢。如有异动,我大明自可将他们斩杀干净。”

“言之有理,”朱由校微微颔首,却又问道:“徐爱卿可识得张秀成此人?”

“张秀成?”徐光启有点不解,却赶紧解释,“此人是臣的同乡,却入了行伍。前些时,他去寻臣,臣怜惜他的才华,想让他从新参加科考,可他却拂袖而去,再也不和臣联系……”

朱由校暗自点头,看来张秀成没说假话。想了想,又试探道:“……朕让他去水师如何?”

“水师?”徐光启一愣,忙阻拦道:“陛下,张秀成是新军的将领,在军校学的是骑兵。”顿了顿,又解释道,“……水师看似简单,却有许多学问,这张秀成即便是从头再说,怕也要用很长时间。”

“看来,徐爱卿是不了解这个同乡啊。”朱由校心神大定,气定神闲的笑道。

“陛下,”徐光启不解此意,便尴尬的笑道:“臣出仕后,便极少回家乡。这张秀成,也是他去臣府上时,臣才知道的。可话不投机,说了几句便不欢而散。”

朱由校点点头,不再提起张秀成。而是扭头对内侍吩咐道:“再去看看,黄爱卿情况如何?醒过来了没有?”

小黄门飞奔而去,朱由校才对徐光启说道:“天主教在我大明蛊惑人心,必定有不少人上当。但朕观其教义,却都是好的,便不忍心禁他。只是那个教廷、教皇动向不明,实为祸根。徐爱卿可有办法解决?”

“这,”徐光启一阵无奈,只好摇头道:“这教廷远在万里之外,臣实无良策。”

“可恶,”朱由校顿时便变了脸色,“为何这天主教要有个教廷?为何不像其他教派那样,四分五裂、各自为政。”

徐光启吓得低头不语,却又听到皇上吩咐道:“徐光启,朕交给你两个任务。

其一,选出精干之人,借去教廷学习之名,入欧罗巴打探敌情。若有此勇士,无论成败,朕必有厚赏。

其二,寻一机会,在我大明另立天主教门户,其组织形式可如同释道两教。如何?”

徐光启心中一阵翻腾,他虽笃信天主,可毕竟是读儒家经典长大的,自然不会像西方人那样笃诚。

更何况,徐光启加入天主教时,正是利玛窦在时。

当时,利玛窦提倡中西合璧,试图用儒家经典解释天主教,并根据中国传统订立教会礼仪。他大力促进东西方文化交流,把大量的西方自然科学传入中国。这使利玛窦获得了大明士人的认可,被称为‘西儒’。

可自利玛窦死后,继任为天主教首领的龙华民便一反利玛窦的作法,在中国强制推行罗马教廷的那套礼仪,并反对向中国传授自然科学知识。和中国籍的信徒,更是屡屡在祭祀祖宗问题上发生冲突……

如今,皇上提议另立教门,却无疑是给徐光启指明了一条道路。

“陛下,”徐光启主意已定,便正色奏道:“臣等若是自立门户,却也十分容易。只是自立门户后,再向欧罗巴派出使者的话,”徐光启一阵为难,“怕是行不通啊。”

朱由校一愣,这也是个难题。想了想,道:“这好办,你约了那些大明籍的信徒,借着研究经义的名义,先成立个研讨会,把人组织起来再说。

至于向欧罗巴派出使者,也可以以这个研讨会的名义办,如何?”

徐光启想了想,觉得可行,便点头答应下来,“陛下,这个研讨会叫何名字?是何章程?”

“名字嘛?就叫大明天主教爱国会。章程便以‘自治、自养、自传’为宗旨,如何?”朱由校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臣遵旨。”徐光启急忙答应了下来。

“此外,朕还准许天主教设立经学院,研究并传授天主教经义。”朱由校笑道,“你可以以此为名义,向那个鸟教皇要人,让他们派出精干之人,来大明传教。当然,朕的这个经学院是有条件的。”

朱由校微微一顿,然后强调道,“来这个经学院讲学的,必须要讲数学天文等等。总之,徐爱卿看我大明缺什么,便让他们讲什么……”

徐光启一阵无语,只好应诺下来。

朱由校刚要继续说话,却看到小黄门跑了回来,便急急问道:“怎么样?黄尚书可清醒过来?”

小黄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说道:“黄大人醒过来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朱由校心里咯噔一下子,难道这黄嘉善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刚要动怒,却听到小黄门奏道:“黄大人虽然清醒了过来,可却好像撞了邪似地,不停地在那里喊着,‘怎么办’‘怎么办’……”

朱由校顿时便愣住了,看来,这黄嘉善收的打击不小啊?不过,受的打击越大,他以后就越会卖力气……

徐光启看皇上脸色古怪,便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黄大人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朱由校古怪的一笑,“徐爱卿,你去开导开导,黄爱卿的兵就会全好了……”

“臣,”徐光启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吃惊的问道,“臣去开导黄大人?可臣怎么开导啊?”

见徐光启一头雾水,朱由校便笑了,“无妨,只要你把你刚才说的。嗯,就是如何对付夷人的那些话,告诉黄大人便可……”



第156章 谁骗了谁?


class="width">黄嘉善突然在宫门外晕倒,可谓本朝未有之事。<<>>这就像个晴天霹雳,硬生生的砸在了朝野之上。随后,各种各样的流言开始风传。一些够资格的大臣,也纷纷入宫求见,打探消息。

对此,朱由校哭笑不得,却无可奈何。

但幸运的是,那各种各样的流言版本中,并没有皇上作恶多端,大臣苦劝不听的终极版本。这让朱由校暗自庆幸,悄悄地松了口气。

斟酌再三,朱由校终于决定,要借此机会,引导舆论向海防上发展。于是,京城各大报房,纷纷发布消息,公布黄嘉善晕倒真相。在热情讴歌黄嘉善忠于王事的同时,也在不同程度上,表示了对漕运安全的担忧……

这下子,京城内可就热闹了。

有的要驱逐夷人,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可有人却反驳说,这是掩耳盗铃,大明漕运的安全,不会因夷人离去而改变。相反,等夷人离去后,大明不了解夷人实情,一旦日后开战,必定受到损害。

有的说夷人势单力薄,又远在万里之外,不足为大明之害。可有人反驳说,万里之外的夷人都能跑到大明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并举出建虏例子,上书朝廷要防微杜渐。

突如其来的批判**,也吓坏了身在大明的的西方传教士。他们四处奔波,想向大明朝廷解说自己的清白。可政治立场极为坚定地顺天府尹,怎会让这些敌国探子随意走动?一纸文书后,这些远方来的客人,便尽数被抓起来。

幸亏朱由校反应及时,否则,这些上帝的使者便会在大明的大牢里,传播上帝的福音。

在这种情况下,龙华民几乎是哭着喊着,让徐光启成立了大明天主教爱国会,借此来表达自己的爱大明之心。

见龙华民如此上路,徐光启也趁机提出要求,让龙华民同意向大明传授《几何原理》的后几,并和大明士人一起,翻译西方书籍。

龙华民稍一迟疑,徐光启便威胁道:“龙神父,我大明的皇帝,可并不信上帝。你想让圣上同意传教,那就要拿出些诚意来。”

龙华民直气的脸色发青,他对着徐光启恶狠狠地恐吓道:“保禄(徐光启教名)兄弟,你如此威胁一个上帝的仆人,难道你就不想回到上帝的怀抱了吗?”

徐光启暗暗一撇嘴,心想,我更怕入不了祖坟,子孙沦为蛮夷。

脸上却装出笑容,假惺惺的劝道:“龙神父,你应当明白一个事实。你所站的土地,是大明的京师。大明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他的领土,比你们整个欧罗巴都要辽阔。而大明的皇帝,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有力的君主……”

“那又如何?”龙华民气急了,几里咕嘟的的说了一阵鸟语,才醒悟面前的是大明的徐,他听不懂自己的话。

脸上闪过一阵尴尬,龙华民又用汉语恶狠狠地说道:“上帝的选民,是不怕威胁的。”

徐光启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一旁的庞迪我教父看不下去了,他插话道:“保禄,大皇帝需要什么条件,才会答应我们在这里传教?”

徐光启板着脸,冷冷的说道:“圣上没有条件,也没有说过要驱逐我天主教。”

众人一愣,龙华民顿时便斥责道:“你在说谎,皇帝既然没有反对,那为什么有人要把我们抓起来?”

徐光启淡淡的笑道:“圣上只是想提醒大臣们注意海防,并没有反对我天主教的意图。只不过,龙教父不肯听大家的劝,非要去坊间传教,惹起了官员们的不满。”

龙华民一怔,“……就因为这个?”

此时,西方教廷,也就是耶稣会派往中国传教的传教士中,分着两大派系。他们对如何在中国传教,如何对待中国风俗上,有着尖锐的对立。

前传教士首领利玛窦,提倡援儒攻儒,试图基督化儒教。在传教过程中,更多的是针对明朝的士大夫,徐光启便是因此被他感化。而庞迪我神父,原是他的助手,以及重要支持者。

而现传教士首领龙华民不同,主张公开走向社会,发展教徒,要求入教者必须抛弃传统的中国习俗。如此一来,天主教便遭到了大明儒释道三家的一起攻击,致使天主教的传教举步维艰。

徐光启点点头,“对,就因为龙神父一意孤行,才导致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鼓动朝廷禁止我等传教。”

“不,你这是诬告,是错误的。”龙华民大声喊道,“在欧罗巴,利未亚(非洲)都是这样传教的。上帝的福音应该广泛的传播到每个人的心头,而不是像你们这样,在极少数人之间传播。”

“可是,”徐光启却毫不退让,“你不该鼓动那些信徒,让他们忘记自己的祖宗。而在大明,这样做的,都是些邪教,是被朝廷明确禁止的。”

龙华民一阵无语,却不知道如何和这些误入歧途的羔羊解释。

在旁边听了半晌的庞迪我连忙劝解道:“既然大明的朝廷有这样的规定,那我们就应该执行。”看龙华民和徐光启还是像斗鸡一样瞪着对方,又敷衍道:“等我们传教有了成效后,自然可以让皇帝取消了这个禁令……”

徐光启淡淡的笑了,“这倒是个好主意。”

龙华民却怒气未消,“可这是违反教规的。”

徐光启懒得理他,直接对庞迪我说道:“如果不强行禁止信徒信奉祖宗的话,我倒有个好主意,可以快速的传播主的福音。”

庞迪我一惊,连忙问道:“什么主意?快说。”

徐光启偷偷的看了龙华民一眼,见他也是一脸紧张的在那里偷听,心中不由得一阵得意。

“黄教的大喇嘛章嘉呼图克图谁负了皇上,要在京师建一个经学院,专门研究黄教的经义……”徐光启抓起茶杯,喝了口热茶,润润嗓子后,才缓缓说道。

“哦,主啊。”庞迪我和龙华民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庞迪我看了看龙华民,才对徐光启抱怨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徐光启摇摇头,“我认为这是个好消息。”

见庞迪我和龙华民都是一脸不解,徐光启笑道:“在大明,黄教只是一个小教派,他是远远不能和释道两教相比的。如今皇上同意了开黄教经学院,那就必定还会开释道两教的经学院。到时候……”

徐光启故意只说一半,吊起了庞迪我和龙华民的性子。

“到时候怎么了?”龙华民着急地问道。

“我们可以向皇帝请求,开我们天主教的经学院。”徐光启一脸得意的看着两人。

庞迪我和龙华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经学院他们两个都不陌生,而实际上,他们也都是从耶稣会的经学院里出来的。当然,在欧洲,经学院叫神学院。

“保禄兄弟,”龙华民换上了一脸笑容,向徐光启套近乎道:“大皇帝陛下,会答应我们开神学院吗?”

徐光启略一沉吟,却傲然的回答道:“别人提议的话,肯定不行。可如果我去说,那就有六成的把握。”

“六成?”龙华民一阵失望,摇头苦笑道,“六成不行,一定要十成,一定要建立起神学院。”

庞迪我也急忙帮腔道:“保禄兄弟,你再想想办法,一定要十成把握。”

徐光启心中一阵好笑,这两个西洋人,还真的和陛下说的那样,对经学院十分感兴趣。不过也怪,我和这些夷人想出那么久了,怎么还没有皇上了解他们的习性?

心中犹豫不解,徐光启面上却仍是一副为难神情。

等过了好久,徐光启才苦笑道:“其实,不是我说不动圣上同意,而是即便皇上同意了,这经学院也不容易建起来啊?”

“为什么?”庞迪我、龙华民齐声问道。

“其他的宗教,教徒都是以千万、百万计算的。可我们天主教,一是人少,二是和那些官员矛盾重重。”徐光启一脸的无奈,“……那些朝廷官员,一定会反对的。”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吗?”庞迪我有点失望。

“办法倒是有,”徐光启倒给出了一个主意,“那些士人,对欧罗巴的历史、图书、以及数学几何什么的都非常感兴趣。我们可以借助给他们讲数学、几何、天文、历史等知识,吸引他们讲课。而我,”徐光启停顿了一下,强调道:“可以向皇上请求,专门开设一个这样的学校……”

“可以讲历史吗?”庞迪我喜道。

“当然,”徐光启点点头,却不明白庞迪我为什么这样高兴,而是继续诱惑道:“我们可以在给学生讲学时,帮他们接受主的福音……”

庞迪我却不再听徐光启解释了,他看向龙华民,“答应吧,只要我们同意向他们授课,便可以得到许多羔羊……”

龙华民也是一脸狂笑。在西方,欧罗巴的历史便是上帝的历史、教会的历史,能获准向大明传授,他怎不喜出望外……

“保禄兄弟,”龙华民一脸兴奋的拉住了徐光启的手,“你快去向大皇帝请求吧,只要能够获准开设这样一个学校,我就立即向教廷写信,让他们派遣学识渊博的教士过来……”

徐光启一时摸不着头脑,顿时便惊疑不定起来。过了好久,才勉强说道:“……这学校的优秀学生,是否可以去教廷拜会教宗?”

“当然,”龙华民更是兴奋,“保禄兄弟,你可真是上帝的福音……”

PS:今天有点事,下一章到晚上了



第157章 台湾


class="width">顺利完成了皇上交代的任务,徐光启十分高兴。<<>>他急匆匆的赶回家中,准备好笔墨纸砚就想写奏章。可老管家却来禀报,兵部尚书黄嘉善黄大人求见。

几日不见,黄嘉善脸上的皱纹又多了许多,头发更是花白了大半。徐光启看着一阵心悸,却知道黄嘉善最近压力很大,快速衰老也是难免之事。

“黄大人,”徐光启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谨慎、几分试探,“……你可是有事?”

黄嘉善一阵苦笑,心想,若是没事,我来做什么?却知道自己已成不祥之人,徐光启有所忌讳也是难免之事。

“徐大人,黄某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还请大人帮衬一二。”黄嘉善一脸真诚的看着徐光启,徐徐道出了来意,“黄某新做了一份计划,想让徐大人看看是否妥当……”

徐光启眉头轻皱,这个黄嘉善,怎么这般没趣?你兵部尚书的计划,是我一个管农业的能看的吗?想起自己和夷人牵涉颇深,已经被皇上盯上了,徐光启更是不敢多管闲事……

“黄大人,”徐光启打了个哈哈,推辞道:“……这行军打仗,你是行家,就不要为难我了。”说罢,便举起茶杯,来了个端茶谢客。

黄嘉善心中一阵恼火,却觉得十分无奈。

自己身为大司马,主管一**事,又何曾有人给过自己这种脸色。更何况,自己是科场前辈,而徐光启仅仅是一个管农事的幸臣。

可是,说让自己处境尴尬呢?想想那报纸上对自己品行的赞美,再想想皇帝那日对自己能力的指责,黄嘉善觉得很不甘心。自己半生宦海沉浮,素以精干示人,总不能到老了,却落个昏庸无能的评语致仕……

想到这里,黄嘉善深吸了一口气,向徐光启赔笑道:“阁老,不是有关军事的,是一份移民的计划……”

“移民?”徐光启惊道。他主管农业生产,而移民开荒正是他的职责,可冷不丁从黄嘉善口中听到移民二字,徐光启却觉得十分惊讶。

“对,移民。”见徐光启一脸惊讶,黄嘉善暗自好笑。小徐啊,小徐,后生晚辈,做事就要谦虚点,不要在老夫面前卖弄。

那天,徐光启被皇帝质问的时候,黄嘉善正在昏迷,而宫中又被皇帝下了禁令。因此,外人一直不知道,徐光启也被皇上训斥,正是步步小心、处处惊心之时。

见黄嘉善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徐光启才小心的问道:“黄大人,你这移民计划,是何章程?需要移民多少?移向何地?有需要多少种子牲畜?……”

徐光启一连串问了许多,却又叹息道:“黄大人真是光启之楷模,心系黎民、忠心王事,真让徐某汗颜。”

在徐光启看来,黄嘉善正处于风雨飘零、地位难保之时,却不想着如何谋身,而关心起黎民生计,真是圣人子弟、圣贤门徒。

黄嘉善用右手扶了扶左袖,那里面藏着一份奏章,正是他这次前来的本意。可考虑半晌,黄嘉善却停住了动作,并没有把奏章取出来。

“徐大人可知,”黄嘉善举起茶杯,轻轻的喝了口热茶,才徐徐说道:“福建以东,有一大岛,名唤台湾?”

“台湾?”徐光启是南方人,早年也曾在福建广东、广西等地游历,怎会不知道台湾之名,“台湾本国初之东番也。福建沿海多有穷困之人,投海奔东番开荒,因海难颇多,可谓九死一生,便称为‘埋冤’。因其土音和台湾相似,便被附会,东番也就成了台湾。

到了万历年间,朝廷绘制坤舆图。福建布政司以‘地形如弯弓,浮海如平台’上奏,逐定名为台湾。”

徐光启借着讲解台湾之名,大发了一番感叹,向抬头看向黄嘉善。

“黄大人的意思是,向台湾岛移民?”徐光启问道。

“正是,”见徐光启知道台湾岛,而岛上更是有大明子民繁衍,黄嘉善心里一阵高兴,忙向徐光启解释道:“此台湾岛位于福建一侧,拦腰将我大明海域斩断,实为兵家必争之地。黄某便想,是否可以向该岛移民,以巩固国防。”

徐光启微微颔首,心想,我就知道,你另有打算。却也放下心来,不再对黄嘉善的目的疑神疑鬼。

又考虑了一番,徐光启才回道:“福建山多地少,百姓早已不堪重负,能向台湾岛移民,也是件功德无量之事。”说着,徐光启向黄嘉善一拱手,“大人关心黎民生计,徐某佩服。”

黄嘉善一喜,忙问道:“……那,阁老可愿和我一起上奏陛下?”

徐光启笑容不变,却坚决的拒绝了黄嘉善的好意,“黄大人,此事你一人上奏即可。陛下垂询时,徐某一定会据实上奏,无需大人担心。”

黄嘉善的笑容顿时便凝住了,“阁老,你这是何意?”黄嘉善大声问道,可声音中却带着一丝颤抖。

难道,他已经得到确实消息,我真的要丢官罢职不成?黄嘉善心中大骇。

在他看来,自己是兵部尚书、朝廷大员,能主动向徐光启示好,他便是不想和自己结为奥援,也当以礼相待才是。可如今,徐光启却是硬生生的拒绝了自己,这岂不是……

见黄嘉善脸色大变,徐光启也猜到了他一点想法,不由得一声叹息,向黄嘉善解释道:“黄大人,非徐某不愿,实不能啊。皇上欲整顿海防,所用的借口却是夷人。可我,”徐光启一阵苦笑,“徐某信的,可是夷人的教门啊……”

黄嘉善一愣,随即也醒悟了过来,徐光启既然和夷人有染,那就绝对不会再牵涉到军权之上。可想起徐光启开解自己时,所说的建港口扼制海道等等,心中一阵惋惜。

“原来是这样,倒是黄某错怪阁老了。”黄嘉善心中一动,就向徐光启深深地拜了下去。

徐光启连忙避让,又真挚的对黄嘉善说道:“黄大人,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自当一心报效才对。只要你我尽心竭力,圣上终会明白你我的苦心的。”

“谨受教。”黄嘉善脸色一整,又向徐光启施了一礼,“黄某这就进宫,向陛下进言。”

“正当如此。”徐光启连忙鼓励。



第158章 私访 上


class="width">黄嘉善心中寻思,如自己没有处理好海防,被夷人钻了空子,袭扰了京畿,那只是个渎职无能的罪名。

便是皇上怪罪下来,也不过是丢官罢职,却与宗族无关。可徐光启信奉夷人宗教,也和夷人来往密切、关系颇深。这要是弄个不好,便是个里通外国、诛灭九族的下场……

想到这里,黄嘉善看向徐光启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探究、几分怜惜。可突然间,黄嘉善心头一动,却暗叫一声不好。

“这大臣府邸之外,都有厂卫坐探在盯梢,自己却大摇大摆的进来。这要是落入小人眼中,在皇上嚼了舌头,岂不是……”刹那间,黄嘉善的头上便冒出了丝丝冷汗。

偷眼看了看徐光启,见他没有察觉,黄嘉善的心才放了下来。可再也不敢和徐光启闲聊下去,便趁个时机,起身告辞道:“徐阁老,今日天色尚早,正好入宫求见,也好了却一件心事。黄某告辞了。”

徐光启不疑有他,便起身相送。黄嘉善却急着入宫向皇上表白心迹,也不等徐光启把自己送出府门,便急匆匆的向外走去。

见黄嘉善如此不顾大臣体统,徐光启心中大为惊讶,却不知道黄嘉善是在发哪门子疯。只好抬起老腿,紧紧地跟在后面相送。

黄嘉善低头猛冲,只想着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刚一出客厅门口,便听到前面一身断喝,“什么人?站住。”

伴随着喊声,还有着一声尖锐的钢刀出鞘之声。

黄嘉善心中一凛,抬头看时,却发现一个身穿飞鱼服的精壮男子,正手提着一把绣春刀,冷冷看着自己。而男子的身后,几个同样打扮的男子,也是一副凶神恶煞般的看着自己,大有一言不合,便刀剑伺候的架势。

“锦衣卫?”黄嘉善大声失色,心中却疑云四起,这锦衣卫,跑到这里做什么?

黄嘉善猛的停在那里,可他身后的徐光启却没有收的住脚。一个措手不及,便撞在黄嘉善的背上,两人当场滚做一团。

“两位爱卿,你们这是怎么了?”徐光启、黄嘉善两人刚想挣扎起来,便听到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就不怕地上凉,受了风寒吗?”

“是皇上,”黄嘉善一愣,当即便听出了声音主人的身份。“皇上怎么来了?”黄嘉善心中一紧,却不敢怠慢,忙和徐光启一起行了大礼。可心中却还是忐忑不定,“这徐府,今天真的是来错了……”

不管黄嘉善心中怎么想,朱由校只是绕过了二人,在客厅主位上坐定后,才淡淡的吩咐道:“徐爱卿、黄爱卿,平身吧。”

朱由校今天出宫,是因为刚接到陕西的奏章。据陕西官员联名上奏,今年入冬以来,陕西干旱少雨,明天大灾已成定局。朱由校心中郁闷,便想出来散散心,又想着徐光启精于农事,便寻思着过来看看,讨个主意。

至于黄嘉善在徐府出现,朱由校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同僚嘛,在一起聚聚,也是常事……

黄嘉善却不知道皇上所想,他只觉得自己被皇上撞个正着,实在晦气。站起身后,也不等皇上问话,便开口奏道:“启奏陛下,臣此次前来拜访徐阁老,乃是有正事相商,还请陛下明察。”

朱由校一愣,心中寻思着,我也没说什么啊?难道,这大明朝,不允许大臣私下往来?

心中琢磨着,朱由校却一脸好奇的问道:“哦,是吗?什么事啊?说来听听。”

“是,”黄嘉善心中一喜,忙将自己的来意道出,也好在皇上面前开脱自己和徐光启的关系。“前些时,微臣受陛下指点,知道了海防空虚,漕运危悬一线,臣便寻思着如何筹备海防。”见皇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黄嘉善更是来劲,“这几日,臣终于有了点眉目,可有一事不明,便来向徐阁老请教……”

“黄爱卿忠于王事,朕心甚慰,”朱由校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却满口嘉奖的问道:“却不知,爱卿寻得了什么门径?又向徐爱卿请教何事?”

朱由校前番敲打黄嘉善,本就是杀鸡儆猴,以引起国人对海洋的重视。可朱由校心中却知道,如今的大明朝远非二百多年后的满清那样不堪。

明朝虽有海禁,却并不严格,南方出海经商者甚多,士人中放眼世界的更不在少数。至于那些西方殖民者。一事初来东方、立足未稳,二是国力尚弱、霸气未成,在面对大明这庞大之物时,还有着几分敬畏之心。

而不是像满清那样,国困民乏,从皇帝到大臣都愚昧不堪,一直数百人的舰队,就想挑战老大帝国的权威。

但朱由校却寻思着,此时正是大航海初起之时,地理大发现的**尚未过去,世界格局也未形成。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国家,大明应当掠取自己的那份利益,至少要确立在东亚的霸权。

可想分的利益,就要参与到这场瓜分世界的盛宴中去。想参加这场盛宴,就要有一支强大的海军。想建立强大的海军,就要培养国人的海洋意识。可把一个陆地意识强大的民族转向海洋,又岂是易事?

无奈之下,朱由校便想起了危机公关,想通过给大明找一个海上敌人,来引发国人的忧患意识,建立海军。因此,朱由校才把夷人说的无比强大,大明的海防,说的务必空虚。同时,还引发舆论,借着批判夷人之机,引导士子去关注海洋。

可朱由校万万没想到,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自己引发的关注海洋的舆论尚未达到**,黄嘉善便想出了巩固海防的办法。

带着几分急切,朱由校催促道:“黄爱卿,你有何良策,还不快快讲来。”

“臣遵旨,”黄嘉善脸色一整,从容奏道:“臣听得徐阁老讲,兽有兽道,鸟有鸟痕。这海上行船,也必须要依照海道行使。否则,便会迷失方向,因缺少淡水食物而死。”

黄嘉善先讲了一番道理,又接着讲道:“微臣细观海图,却发现夷人都是从南面而来,据岛而居,心中便有了定计。”黄嘉善抬头看了看,见皇上一脸凝重,正在细听,便又讲道,“臣请在台湾设镇,以阻夷人北上,袭扰京师……”

台湾?朱由校一愣,顿时便暗暗自责起来。我怎么把祖国的宝岛忘了?这台湾不但是中华第一大岛,更是后世国人心中的一个隐痛,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个干净?只不知,现在的台湾情况如何?荷兰人可曾在上面设置殖民点?

“哼,便是设置了又如何?我一定要把他抢回来。”朱由校暗暗下了决心。

心中胡乱想着,可朱由校的耳中却没闲着,黄嘉善正向皇上讲解着台湾的种种好处。

“台湾地处福建以东,扼守南北海道,位置十分险要。陛下只要在上面派兵驻守,就可以防止夷人北上。况且,台湾地广人稀,良田无数,正好从福建移民,以缓解福建地少人多之困……”

黄嘉善好不容易讲完后,又给了徐光启一个眼色,示意他帮衬一二。

徐光启会意,便上前奏道:“陛下,台湾虽孤悬海外,可物产丰富。其北端可一年两熟,而南端却一年三熟,可谓肥沃之地。而福建无地之贫民,也多有在岛上开荒者。黄大人提议在岛上设卫所,开垦荒地,此官民两便之事,还请陛下明鉴。”

“设卫所?”朱由校一愣,对于台湾的种种好处,他心中虽没有准确数字,可也十分相信。可对于在岛上设卫所,却让他有点为难。

这台湾和奴儿干不同,奴儿干是荒凉之地,野人部落众多,加上气候寒冷,单独的开荒是不成的,只有以军垦的方式进行,等站稳脚步后再说。可这台湾是肥膏之地,设置卫所能成吗?

只怕是刚见成效,那些军户的土地便被军将、豪门尽数占去……

思虑再三,朱由校终于下了决断,“徐爱卿、黄爱卿,依朕之见,这台湾还是不要设置卫所为好。”

“陛下,”黄嘉善一愣,连忙问道,“这是为何?”

“如果朕没有猜错,爱卿提议在台湾设置卫所,是想借机巩固海防,对吗?”朱由校看着黄嘉善,淡淡问道。

黄嘉善点点头,“正是,除此之外,卫所垦荒,见效极快,只需两三年便可。而民户垦荒,事务繁杂不说,还见效极慢。”

朱由校一阵默然,这农业社会的弊端,就是社会组织力差劲,百姓自由散漫,官吏畏惧事烦。

可想了想,朱由校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决定,“黄爱卿,卫所垦荒,虽见效极快,可也容易滋生弊端。而按照本朝惯例,这卫所垦荒,往往兴盛不到五十年,便尽数被毁坏殆尽。台湾是海防重镇,朕不想日后有此回复。”

见皇上摇头否决,黄嘉善有点着急,“陛下,这台湾孤悬海外,如不给军士授田,又该如何驻守?”

“黄爱卿,你先说说现在的台湾是如何驻守的吧?上面可有朝廷官署?”朱由校淡淡问道。

“启奏陛下,”黄嘉善连忙奏道:“这台湾岛孤悬海外,并无官府设置。只是前些年闹倭乱,分派了一些兵卒分驻在淡水、基隆二港。不过”见皇上脸色不善,黄嘉善又急忙解释道:“在澎湖,却设有游击,在春秋两季防守……”

朱由校一阵苦笑,这大明的朝廷,对海岛还真是漠不关心啊。想了想,又问道:“黄爱卿,你又准备如何驻防呢?”

“在岛上设置卫所,令军户一边耕种,一边防范海寇。如夷人侵犯,那就坚守待援,不让夷人上岸。或者,诱夷人上岸后,将其围剿。”黄嘉善侃侃而言。“此外,在福建厦门设置台厦兵备道,统管台湾和厦门防务。”

“没有水师吗?”朱由校一愣,随即苦笑起来,这个黄嘉善,朕还以为他有多大长进呢?原来,还是一个土豹子啊。

想了想,朱由校又提点道:“如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师,台湾必不可守。即便是岛上军心民心向着朝廷,也会因海峡相隔,而与朝廷生分。”

黄嘉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却马上跪伏在地,“陛下圣明,非臣所能及。这台湾岛,没有水师还真不行……”

朱由校心中一喜,连忙问道:“那,这水师又如何设置?”

黄嘉善垂下头,想了想后答道:“设在厦门即可,台湾不设船厂,不设水师,以防不测。”

朱由校顿时便愣住了,可仔细一想,却发现这正是防范台湾军民离心的不二之策。心中一阵苦涩,朱由校却点点头,“黄爱卿所言甚是。只是,这厦门水师,又需要多大规模?”

“一营水师便可,”黄嘉善随口应道。

“一营水师?是不是太少了。”朱由校刚刚翻过水师编制,知道这一营水师的规模,对黄嘉善的建议有点不满。

“不少了,”黄嘉善却没有体会到皇上的心意,“一营水师下辖两个哨,共有大小船只十艘,人员五百多人。已经不少了,更何况,福建本身,还有水师,也可以一起震慑台湾。”

朱由校点点头,却没有再在水营的大小上纠缠。反正,在他看来,明朝的水师编制是有问题的,等日后有了时机,是一定要大改的。

“黄爱卿,既然这台湾岛上,只是为了防备贼寇,那还是设置为州县吧。”朱由校想了想,又重提起垦荒方式来,“可以让州县组织乡兵,农闲时训练,以备贼寇。此外,兵部再在福建外募兵,以驻守台湾。”

“陛下,”黄嘉善一脸为难,“这募兵虽好,可是花费却很大,是不是……”

朱由校淡淡一笑,却不容置疑的说道:“这是就这么定了。明天变行文福建,让福建派人去台湾岛上勘察,设置州县。”见黄嘉善一脸悻悻然,便又笑道:“黄爱卿,你既然设置了台厦兵备道,那这些事情就让台厦兵备道忙去吧。”

说罢,朱由校便转向徐光启,问起了和夷人交涉的事情。



第159章 私访 中

第159章

私访



“启禀陛下,”将皇上问话,徐光启连忙上前应道:“臣已经和那些夷人传教士商议妥当。朝廷设置一个经学院,供天主教徒在里面研究经义。而那些传教士也答应,向大明士人传授其数学、天文、火炮等知识……”

朱由校微微颔首,又问道:“向欧罗巴派遣使者的事情,那些传教士是怎么说的?”

“微臣告诉那些传教士,说是派大明信徒去欧罗巴朝圣,那些传教士自然是求之不得。”徐光启急忙解释道。

朱由校点点头,又吩咐道:“那些传教士传教归传教,可我们却要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徐爱卿可选派一些对数学、天文、火炮等等知识有兴趣的士子,让他们跟着学。等学好了,再去教给我们的人……”

听皇上和徐光启讨论夷人的宗教,黄嘉善眼前一亮。他被皇上堵在徐府,肠子早就悔青了,生怕皇上把自己视为徐党,到时候给一窝端了。此时见皇上准许夷人在大明传教,便不管不顾的驳斥起来。

“陛下,不可,”黄嘉善大声吆喝道,“那些数学、天文、火炮等知识,我大明也有,又何必向夷人学习?况且,学了就学吧,多给他们一些束脩便可,又何必准许他们在我大明传教?臣以为不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说罢,黄嘉善便跪在了地上,向朱由校连连磕头。

“黄爱卿过虑了,”朱由校一阵错愕后,忙解释道:“我大明天朝,礼仪之邦,又有几个人愿意去信奉夷人之教?朕只不过给那些传教士一个甜头,引得他们实心传授而已。爱卿不必担忧。”

“可是,那些夷人传教,还不知道都用些什么蛊惑人心的方子,要是……”黄嘉善只想和皇上表明心迹,与徐光启划清界限,自然要把夷人说的越坏越好。

“黄爱卿,”见徐光启脸色尴尬,朱由校连忙打断黄嘉善的讲话,“朕让徐爱卿挑选的学生,都是熟读圣贤书之人。难道,我圣人门徒的浩然正气,还压不住那夷人邪教的蛊惑之法?”

黄嘉善心中一阵嘀咕,那可未必,你不见徐光启这个进士及第都信了夷人的教了。那些秀才举人们,会抵挡得住吗?可黄嘉善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了。再说,就要的罪人了。

于是,黄嘉善摆出一副被皇上驳得哑口无言的样子,气呼呼的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朱由校心中自有一本帐,却是不便与黄嘉善明言。这些传教士都是些宗教狂热份子,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一不为发财,二不为做官;生活简朴,不求物欲享受,与后世的教士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人为了传教,大半曾学习过落后民族不懂而又重视的知识,比如物理天文、火器制造、甚至是钟表修理,以期用这种西式独特的东西来打动他们眼中的野蛮人,让上帝的光辉照耀全球。

只是如今的中国并未落后世界多远,西方世界也没有两百年后那么独霸全球,在外传教殊为不易。进入中国一百多年,只不过在北京修了几个教堂。下层百姓不肯搭理异端,上层贵人对什么原罪、宽恕,博爱又全无兴趣,更可恶的就是基督教不准多妻,不拜祖先,这让崇尚祖先崇拜和多妻制的中国贵族们更加的疏离。

现在,自己想让大明走出国门,参与到大航海中去,那就要知道对手的优劣所在。而这些西方来的传教士,就是最好的老师。而想让这些老师卖力气,那就要诱之以利、动之以情,借助准许他们传教的幌子,让他们把自己的知识留下。

况且,日后大明一定会和西方为敌的。可有句名言说得好,好的政治家,在战争开始的那一天,便想着如何把战争结束。大明即便和西方开战,也不能完全的消灭对方。等仗打得差不多了,便要寻求和解。可是,双方人种不同,文化不同,又如何取得信任呢?

能有一群披着上帝外衣的人出面,将是大明和西方共同的选择。

朱由校心思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好言劝慰了黄嘉善两句,便又对着徐光启说道:“徐爱卿,吸引夷人传教士来大明传授知识,是我大明开眼看世界的一项大事。师夷长技以制夷,这是朕对你的要求,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师夷长技以制夷?徐光启心中一阵发苦,皇上嘴上不说,可对夷人还是防范甚重啊。想了想,徐光启推辞道:“陛下,臣学识浅薄,实在不敢担当此重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由校却不想让徐光启逃脱自己的魔掌,他哈哈一笑,对着徐光启说道:“……可别人,却不能让朕如此相信啊?”

徐光启心中更是发苦,这样的信任,臣宁愿不要。

见徐光启一脸苦笑,朱由校心中大乐。可想了想,又开口说道:“嗯,徐爱卿如今的官职是农业署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吧?”

徐光启苦笑着点点头,心想,这还不是你出的点子,让我主管农业。结果,五个内阁大学士中,就我的品级最低。

朱由校虽没听到过徐光启的抱怨,可也知道,徐光启在内阁大学士中位次最低,便是因为那农业署郎中的缘故。此番,为了给徐光启平复怨气,朱由校决定,给徐光启加官进爵。

“徐爱卿,朕决定了,升你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除了负责释、道、黄教、天主教四个经学院之外,还要筹备、建设科学院。”朱由校大手一挥,给徐光启加了一副大担子。

‘礼部尚书?’徐光启一喜,可随即就被打入了万丈深渊。‘分管四个经学院,还有一个科学院?’徐光启只想痛哭失声,皇上,没这样玩人的啊?

朱由校却丝毫不理会徐光启的心情,他一脸兴奋的向徐光启讲解着科学院的构思。

“徐爱卿,我大明虽以礼乐教化百姓,可也少不了百工。可这百工都是些粗鄙之人,只知道人云亦云,却不知道刻苦钻研技巧。纵使有几个天资聪颖的,机缘凑巧发明了一件东西,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道其所以然。”朱由校先发泄了几句对大明现状的不满,又接着说道,“可那些夷人就不同了,他们喜欢钻研那些奇技yin巧之物,更需要钻研那背后的道理。长期既往,他们对数学、物理等知识就会钻研的更深,就会把我中华远远地抛在身后……”

“陛下,”黄嘉善眉头紧锁,对皇帝批驳道:“我中华以礼仪传邦,又何须钻研那些奇技yin巧之物?陛下还是再慎重考虑为好。”

朱由校心中一阵鄙视,就是你们这些士大夫太过注重礼仪,不看重百工,才让中华日益落后于西方。可面上却一脸赞同之色,“黄爱卿所言甚是,我中华以礼仪传邦,确实不需要太过看重那些奇技yin巧之物。不过,”朱由校古怪的一笑,“那些奇技yin巧之物后面的道理,却还是需要钻研的。”

“陛下?”黄嘉善满脸吃惊的看着皇上,心想,哪有你这样说话的?这不是玩人吗?

朱由校却不管不顾,接着讲到:“那些奇技yin巧之物,看似简单,却也包含着天地至理。要是我们钻研的透了,就拿来做农具、做大炮、做火枪,那又未尝不可?”

“这,”黄嘉善一时语塞,却还是反驳道:“那也不必专门设置一个机构,让内阁大学士管辖啊?”

朱由校白了黄嘉善一眼,却振振有辞道:“这个科学院,除了内阁大学士之外,还真没人能管。”稍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大明宗藩中,精于数学、百工者不在少数,朕岂能弃他们而不用?”

黄嘉善一阵错愕,却不再说话。

“陛下,这科学院,也准许宗藩进入吗?”徐光启心中愈发苦涩,强硬着头皮问道。

“当然,”朱由校点点头,“如此利国利民的好事,宗室怎么能甘居人后?”见徐光启一脸的不情愿,朱由校又笑道:“爱卿也不必如此为难,那些宗藩中,有志于杂学者,自然可以自己上书朝廷,请求入科学院。可那些无志于此者,你请也请不来……”

徐光启一脸沉重的点点头,才艰难的开口问道:“陛下,这科学院到底是如何配置?还请陛下示下。”

“科学院嘛,自然是分科之学。”朱由校淡淡一笑,却只讲了一个大概,“里面可设置数学、天文、物理等科目,至于都设置些什么,爱卿可自行考虑,也可和那些西方传教士商量。

至于科学院中的人员设置,朕的意思是不设官吏。”

“不设官吏?”徐光启一阵错愕,“这科学院,不是朝廷的官署吗?”

“严格的说,不是。这科学院,只是个研究学问的地方。”朱由校点点头,又对徐光启解释道:“如设置了官员品级,那就要遵循朝廷官制,反而不美。朕的意思是,仿照工部的工匠制度,将科学院的成员,按学科分为高中低三极便可。

至于具体的分级,朝廷也不干涉,可由科学院的成员自行评定。”

徐光启稍微考虑了一下,又问道:“既不是朝廷官署,那费用又该如何筹集?”

“数学、天文两科,由内廷拨付钱款,”朱由校不假思索,便开口讲道。

这数学是逻辑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虽见效时间长,却最重要,可最容易被世人忽视,朱由校便首先确定了数学科的经费来源。至于天文科,它关系到自己的皇位,而且明朝还规定,不得私人研习,也只能由内廷付钱。

“那,其他学科呢?”徐光启一脸期盼的看着皇上。

“……自然是谁需要,谁付钱了。”朱由校却不肯上当,毕竟,自己钱库的钱,也不多。

见徐光启一脸落寞,朱由校心中有些不忍,便指点道:“如果是和铸炮相关的,爱卿自可让兵部付钱;而和农事有关的,自然是农业署付钱,总而言之,这有人需要什么,你们便研究什么……”

徐光启一脸的苦笑,“也只好如此了。”

第160章 私访 下

第160章

私访



见徐光启神情低落,朱由校忙又鼓励了两句,将科学院的前景描绘的天花乱坠。

可徐光启却早已麻木了,他不再轻易相信皇上的话,而是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陛下,臣若担任了礼部尚书,那农业署又该怎么办?”

朱由校一愣,却立即反应过来,“爱卿可推荐一个人选担任。此外,农业署仍归你统管。”毕竟,经学院和科学院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活,这农业署还是留给徐光启吧。

徐光启点点头,又谢过皇上的恩典,才开口问道:“陛下,你此次巡幸臣府,不知有何要事?”

言外之意,皇上,你有事说事,没事就该走了。

听出了徐光启语气中的疏离和不满,朱由校却并没有动怒。这倒不是他多有涵养、多有城府,而是他对徐光启的观感不错,知道徐光启的为人。

在朱由校的心目中,徐光启除了学贯中西,是个大学者外,为官、做事也都是一流的人选。可人无完人,徐光启也不例外。也许是太过看重数学、农事等技术活了,徐光启的身上,常带着一种技术人员的天真,而少了几分官员的圆滑。不过,这也正是徐光启的魅力所在。

刚才,朱由校将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活给徐光启,便是看到了这点。要是换了个人选,必定会当场请求致仕,给皇上一个脸色。而徐光启却不会,只要给他绘制一个美好前景,就可以骗的他走下去。

于是,朱由校笑了笑,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品起茶香来。

皇上不动,徐光启自然不能赶皇上走,只好陪坐在一旁。

而黄嘉善,虽巴不得皇上离开,自己也从徐府闪人。可也只能端坐在一旁,等候皇上吩咐。

大约过了一柱香时间,朱由校才轻轻地放下了茶杯。

“徐爱卿,朕这次到你这里来,是因为刚刚接到陕西奏章,心中有点烦躁,才出来走走。”朱由校徐徐说道。

“陕西奏章?”徐光启一愣,“陛下,陕西出什么事了?”

一旁的黄嘉善,也坐直了身子,静静地看着皇上。

“陕西官员联名上奏,”朱由校苦笑了一声,才接着说道,“自入冬以来,陕西干旱少雨,明年必定受灾。”

自做皇帝的那一天开始,朱由校便担心着北方的灾情,而陕西,更是他关注的重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讲,还要比对建虏的关注要大。

为了不让陕西因连年受灾而引起民乱,朱由校更是做出了许多安排。

粮食配给制,陕西是关内的第一个;年初安排各省水利、道路建设,陕西更是直隶外的头一份。就连内阁,也保持着一个陕西籍的阁员,随时准备着收拾陕西局势……

正因为有了这么多的安排,朱由校才有闲情逸致来巡幸徐府。否则,徐光启早就被火急火燎的召进宫里去了。

“陛下,”听到陕西受灾,徐光启便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着急的奏道:“既然陕西受灾,臣愿代天子宣慰陕西,主持救灾事宜。”

黄嘉善也是一脸的着急,“臣也愿往。”

“两位爱卿忠于王事,朕心甚慰。”见两位大臣争先恐后的为自己分忧,朱由校只觉的好笑。赈灾就这样积极,那以前都去做什么去了?难道就不会想个法子,防止灾情出现?

心中诽谤了两句,却也知道这两个人的官声都不错,朱由校就不再多说什么。稍顿了一下,朱由校又开口讲道:“不过,两位爱卿也不必太过担忧,陕西虽然受灾,可也并无大碍。就连陕西巡抚乔应甲的奏章山,也只是要求明年减赋税而已。”

“这,”徐光启和黄嘉善面面相觑,迟疑了片刻,才由徐光启问道:“陛下,这陕西的受灾面积,可是不大?”

“全省四分之三的耕地,都受到了旱灾,你说大还是不大?”朱由校白了徐光启一眼,没好气的问道。

“可这样大的灾情,陕西巡抚乔应甲又如何能说无大碍?”徐光启简直有点出离愤怒了,这陕西巡抚乔应甲,不是在残民以逞吗?

“陛下,臣弹劾陕西巡抚乔应甲,欺君罔上,残民以逞。”黄嘉善已经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愤怒的喊道。

“臣附议。”徐光启也是一脸愤慨。在他的脑子里,怎么也不会相信,一省之地,四分之三的耕地受灾,还是无大碍……

“两位爱卿,你们这是怎么了?”朱由校却做的四平八稳,故作不明的问道,“哦,朕明白了,你们是不相信陕西巡抚乔应甲的话吧?”

“陛下,”徐光启向前一步,“陕西巡抚乔应甲的话太过虚渺,臣请皇上派出钦差,详查此事。”

见徐光启脸红脖子粗的,朱由校暗自好笑,却也不敢再戏弄下去。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才缓缓说道:“两位爱卿,难道你们都忘了粮食配给制了吗?”

“粮食配给制?”徐光启一怔,却看见黄嘉善也是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

“对,粮食配给制。”朱由校又重复道。

“……据陕西巡抚乔应甲讲,自发现旱灾以后,陕西粮行便向他保证,决不让陕西饿死一个人。那些粮行的股东,还主动提出,去外省运粮入陕呢。”朱由校得意洋洋的宣布道。

看着两位重臣的脸色,从迷茫到震惊,再到狂喜。朱由校觉得,这下子可收到卖票钱了。

徐光启终于明白了过来,皇上这是显摆来了。可仔细一想,心中更是大骇。“难道皇上的那些布置,都是有的放矢……”

徐光启刚要询问,却听见黄嘉善迷惑不解的问道:“陛下,这陕西粮行,难道就这样忠君爱民,勤于王事?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有诈?”朱由校正洋洋得意,却听见黄嘉善浇冷水,顿时便不高兴了,“有什么诈?”

“陛下,”黄嘉善看看徐光启,声音却低了八度,“自古以来,朝廷就不允许民间私自赈济百姓,以防其收买人心。这陕西粮行,如此兴师动众,是不是……”

见黄嘉善一脸你知道的神情,朱由校的肺都快要气炸了。这是个什么人啊?你自己不想着掏钱救济百姓,别人救济,你还说三道四?

刚要发怒,却又觉得不对,“黄爱卿,朝廷为什么不允许民间私自赈济百姓?”朱由校迷惑不解的问道。其实,这也是朱由校心中的一个谜团。中华五千年文明,儒家又素以‘仁’为思想核心,可为什么中国就出不了一个比尔盖茨般的慈善家?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这,”黄嘉善脸上一阵尴尬,迟疑了片刻,才轻轻地说道:“先秦之时,齐国大臣田氏,私自赈济百姓、收买人心,最后成功取代了姜姓,成为了齐王。自那之后,民间私自赈济百姓,便成了违法之事……”

朱由校一愣,还有这种事?再看向徐光启时,却见徐光启也正在点头。

“ma的,没学问真害死人,等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翻翻这段书。”朱由校心中暗下了决心。

“爱卿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可这陕西粮行却有所不同。”朱由校将黄嘉善的话一言带过,却又给粮行辩解起来,“这个粮行,可是有朕的股份,也算得上是皇商了。朕出面救济百姓,那些皇商应声而动,这总可以了吧。”

朱由校暗自庆幸,自己当初,顶着大臣的反对,在粮行里入了股份。否则,这粮行,今天非被撤了不可。可又一想,却觉得不对。

“黄爱卿,你都把朕绕糊涂了。”朱由校一脸不满的看着黄嘉善,指责道:“粮食配给制是朝廷的决策,陕西粮行只是做生意的,又算的上哪门子赈灾?他们根据朝廷的法令做生意,难道也不可以吗?”

“这当然可以。”黄嘉善一愣,连忙应道。心中却一阵懊悔,我怎么忘了,这粮行里面,有内廷的股份。而向百姓卖粮食,更是要真金白银。

想了想,黄嘉善又出主意道,“陛下,即便如此,也当派钦差去陕西宣慰,让百姓都知道陛下的恩德。”

“爱卿所言甚是,”朱由校微微颔首,又对徐光启说道,“明天,内阁便报个人选上来,派到陕西宣慰一番。”

徐光启连忙应诺,可黄嘉善还是有点不解,他想了想,又问道:“陛下,陕西既然受灾,百姓生活必定困乏。可这粮行却是做生意的,自然不会让老百姓赊账,那些百姓买不起粮食,又该怎么办?”

“黄爱卿,难道你忘了?朕在陕西,开了许多工程,有水利、有道路,这些都是可以挣钱的嘛。”朱由校十分不满的看了黄嘉善一眼,心想,你这人,今天怎么这样笨啊?

见黄嘉善还是迷惑不解,徐光启终于开口讲话了。

“黄大人,这陕西巡抚乔应甲号称无大碍,还真不是虚言。”徐光启一一向黄嘉善解释道:“首先,陕西粮行的股东,大都是陕西本地之人。粮行本就有平价售粮、防范屯奇的义务,那些陕西的士绅,也不愿污了自己的名声。这受灾之后,必定会全力运粮,不让百姓受饿。

此外,陕西一省,更是在年初申报项目之时,得了许多项目。这些项目,都是朝廷出钱,乡绅带着本族子弟干的。朝廷有规定,凡去承包项目的乡绅,都要自己供应手下工役粮食。那些乡绅,也不会为了点粮食,而在本乡本族失信于众……”

“原来是这样?”黄嘉善这才恍然大悟,再看向皇上的眼神,便有了许多不同。“那些工役,在工地上时,自然有工头供应粮食。而他们的家人,也可以拿着工钱去买粮。陛下的这个法子,可真是太妙了。朝廷不用花费一文钱,便可以让陕西平安,真是良策……”

朱由校一脸谦虚的点点头,心中却暗自得意。

“你们两人,还少说了一样。乡绅供应工役的,都是自家的粮食,或者是买来的民间粮食。这样即可以削弱乡间豪绅的实力,又可以减少灾情影响、稳定民心,这才是朕真正的目的……”朱由校心中自语道。

心中得意了一番,朱由校才想起此来的目的。他看向徐光启,笑道:“虽说乔应甲嘴硬,不要朝廷救济。可朕觉得,这陕西局势,还有一点不足,如不及时解决,必定会影响日后赈灾。”

“那点不足?”徐光启急忙问道。

“粮价还是太贵,”朱由校淡淡一笑,却直指要害,“陕西粮行所售粮食,都是些米面。虽然吃着好吃,可也不是那些贫民所能买的起的。况且,稻米和小麦的产量都太低,朕也不可能拿全国的粮食,供应陕西一地。”

“这个,”徐光启的脸上一阵尴尬,“陛下是说,苞谷和番薯?”

“对,”朱由校点点头,毫不客气的问道:“徐爱卿,这么长时间了,苞谷和番薯可试种完毕?又推广了几个府县?”

徐光启这才明白,皇上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他斟酌了一下,才艰难的开口奏道:“陛下,苞谷和番薯都试种完毕。苞谷可在我大明北方疆域随意种植,并无不妥之处。可番薯,却不能在辽东种植。”

“那推广呢?”

“推广尚需时日,”徐光启一脸的不自在,皇上当初对他的期望值太高,让他有点难以承受。

顿了顿,徐光启解释道:“百姓狡猾,又没见过这苞谷和番薯,对官府派遣下去的差役,都是阳奉阴违,不肯轻易试种。纵使有几个肯种的,也都是在边角之地试种,不肯大幅度种植。”

朱由校前世是个公务员,也没少和农民打交道,自然知道这其中的为难之处。见徐光启语气吞吐,神情更是充满愤懑,当下便信了大半。

稍微考虑后,朱由校问:“难道徐爱卿就没有想过其他法子吗?”

“这,”徐光启更是觉得局促不安,“臣想,是不是将这推广苞谷、番薯,放入官员考核……”

“此议不妥,”朱由校直接变驳了回去,这将工作任务放入年度考核,他上辈子可是深受其害,对其中的情弊更是了解。当下便对徐光启讲道,“爱卿虽是好意,可那些官员为了完成任务,必定会……”

朱由校正想长篇宏论,却听到客厅外一阵闹腾。随后,一个内侍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奴才高起潜,有事禀告陛下……”

第161章 民变不可畏

第161章

民变不可畏

一听是高起潜,朱由校的心里便咯噔一下。

出宫之前,朱由校安排了高起潜在御书房值守,并没有让他跟了出来。而常理之下,如不是紧急事务,这些内侍也没有胆子去坏皇上的兴致。可这高起潜,却做了,而且是眼巴巴的从宫城里追到到了徐府。

“进来说话,”朱由校稳了稳心神,沉声道。

奴才遵旨,”高起潜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进客厅,便将一份奏章高高举起,“陛下,这是陕西急报,还请陛下御览。”

“陕西急报?”朱由校一愣,随即便应道,“朕知道了,你先站旁边伺候着吧。”

“可是,”高起潜有点急了,他眼巴巴的从宫里追到宫外,还不是想在皇上面前露脸吗?当下便着急的说道,“陛下,这是陕西的军情。”

“呈上来。”朱由校倒也不矫情,听高起潜说的紧急,便接过了奏章。

米脂民乱?朱由校心中一紧,忙草草的浏览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将奏章放到一边,朱由校又喝了口茶水,才对徐光启说道:“徐爱卿,那些百姓除了没见过苞谷、番薯,不知道其中好处外,可还有其他原因?”

见皇上避而不谈陕西急报,黄嘉善有点不解,他起身奏道:“陛下,这陕西既有急报呈上,想必有大事发生,还请陛下御览之后,早做处理为上。”

“虽是急报,可陕西距京城却有千里之遥。”朱由校淡淡的看了黄嘉善一眼,认真的解释道,“这番延误下来,要么是地方官员已经控制住局势,要么是局势已经糜烂,这都不是朕一时能解决的。”

“陛下所言甚是。”黄嘉善悻悻然退下。

“徐爱卿,”朱由校转向徐光启,追问道,“还是你讲讲吧。”

“臣遵旨,”徐光启稍一沉思,便奏道:“臣以为,百姓不肯试种新种,除了不知道苞谷、番薯的好处外,还和担心耽搁农时有关。

如今,官仓收缴的粮食,为小麦、稻谷;而地主收缴的租子,也是小麦和稻谷。

百姓没有种过苞谷和番薯,也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是何时收获。便疑神疑鬼,担心收获不及时,误了小麦的种植……”

朱由校听得眉头紧锁,他打断了徐光启,生硬的问道:“……难道,差役没有将这些告诉百姓吗?”

“陛下,”徐光启一阵苦笑,“对于这些新粮种,那些差役也是懵然不懂,他们怎么能讲的清楚呢?更何况,那些差役办事简单粗暴,百姓躲他们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听他们讲呢?”

“这倒也是,”朱由校点点头。可一时间也没有好的办法,只好吩咐道:“此事,徐爱卿再多想想,看还有其他方法。实在不行,便由农业署派人下去,专门和百姓讲解种植技术。”

“臣遵旨。”徐光启连忙应允。

将徐光启这头安置住之后,朱由校才拿起了奏章,淡淡的说道:“徐爱卿、黄爱卿,这是陕西巡抚的奏章,说米脂发生了一场民乱。你们都拿去看看吧,看有什么想法。”

民乱?徐光启和黄嘉善顿时便变了颜色。

历朝历代,对着民变都是忌讳莫深。而一旦发生大规模民变,就必定会动摇国本,引起朝代更替。大明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民变岂不是雪上加霜?

徐光启、黄嘉善两人不敢怠慢,忙挤在一起,拿着那份奏章观看。

朱由校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反而悠闲的端起了茶杯。说也奇怪,这民变发生之前,朱由校怕的要死。可真的发生了,朱由校却又淡定了起来。

“陛下,”高起潜自觉有了露脸的时机,便凑上前去,腆着脸道,“这米脂民变,只是芥癣之疾。只要王师赶到,便会风消雨散,陛下莫要放在心上。”

朱由校嘲弄的看了高起潜一眼,却懒得理他。

自明朝中后期开始,随着奥斯曼土耳其的逐渐兴起,路上丝绸之路便被切断,陕西等西北省份也随即进入了衰退时期。而这,也是西方大航海的起因。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随着持平日久,盐引制度遭到破坏,开中法完全废止。如此一来,陕西等省就从帝国的经济循环中割裂了出去,成了一块死地。

到了明朝末年,连年干旱,再加上朝廷救灾不及时,这才导致了陕西民变的大规模发生。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朱由校早早的就在陕西做出了一系列安排。

除了兴修水利、赈灾免赋外,还通过以工代赈,组建大粮行,将陕西的士绅和朝廷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如果这种情况下,陕西还会发生大规模民变,那也只能怪老天了……”朱由校心中一片无奈。

就在朱由校胡思乱想的时候,徐光启、黄嘉善两人已经看完了奏章。不过,看完之后,这两人都是一脸轻松。

说实话,这奏章上提起的民乱,也只有朱由校当成了回事。如换一个土生土长的明朝人,便会习以为常。

这次大规模兴修水利,米脂县也分了一份。官府做好工程计划后,便交给了本地的几个大户去做。可是这几个大户贪心不足,他们想着,自己接这个工程,先是掏钱买了爵位,又向官府送了贿赂,最后还要缴纳税银,实在太亏了。

于是,在修工程时,便没有用本乡本族的人,而是和榆林镇的军将一合计,从卫所买了一棒子军户过来。在修筑工程时,更是非打即骂,刻薄异常,这下子便惹恼了军户。

军户中有个叫高迎祥的,便纠集了一帮子人去和大户理论。结果话不投机,便动起手来。一来二去,虽没有出人命,可事情却越闹越大,榆林镇的军将和陕西省官员都惊动了,这才有了这场民乱。

“陛下,这米脂的民乱并无大碍。”黄嘉善是兵部尚书,这平定民乱的事情,正是他的职责所在,也就有他出面上奏。

“启奏陛下,这米脂民乱只是做工的军户不满工头盘剥,才闹了起来。由于牵涉到边将,陕西官员便报了上来,”黄嘉善向皇上解说着其中诀窍,“这也是陕西巡抚夸大其辞、虚张声势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陕西巡抚在恶人先告状?”朱由校一脸的惊讶。

“正是,”黄嘉善虽是文臣,可也是兵部尚书,自然有点偏向军将。“陕西地方御下不严,疏于职守,让地方豪绅盘剥乡里,这才引起了这场纠纷……”

朱由校一怔,连忙抓过奏章细看。只见上面虽都是在指责军户不服管教,可字里行间却透出了一些马脚。

“陕西官员想借着高迎祥的军户身份说事?”朱由校不敢确认。

“正是,”黄嘉善苦笑道,“上面不是写着,‘无赖军户高迎祥,带着一群军中匪徒,闯进富户家中……’。只怕那些做工的,十有八九都是军户。

而陕西官员,就是想借着军户的身份,将自己脱身出来。”

朱由校怔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那米脂县本就是榆林镇属下,这失业的军户自不在少数。一些军户去做些活计,也是正常之事。倒是自己,一看到民变,一看到高迎祥这个鼎鼎大名的高闯王,心就乱了。

“即然如此,”朱由校干笑了一声,掩饰道:“这奏章又该如何处置?”

黄嘉善一听,却退后一步,把发言的权利让给了徐光启。毕竟,徐光启是内阁大学士,官位在自己之上。而奏章票拟,也是人家的职权所在。

“陛下只需下旨训斥一番即可。”徐光启也不谦让,直接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这些地方官员,只是想把罪责推倒边将身上。陛下不顺他们的意思,他们自然知趣,这场纠纷也会迅速化解。”

朱由校微微颔首,经过两年多的磨练,他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在摒除高闯王这个名字的干扰后,反而迅速的看清了这民变的关节所在。

“不仅仅是训斥一顿,”朱由校语气中带着一份阴郁,狠狠地说道:“陕西巡抚罔顾圣恩,竟然做视大户盘剥乡里,扰乱朝廷赈灾大计。那些大户,又是从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克扣工役。而米脂的评议会,竟然能视而不见,从而造成民乱,实在可恶……”

评议会?这是什么?徐光启一愣,却随即便想了起来,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陛下,”徐光启斟酌着言辞,生怕触怒了皇上,“那些评议会,只是监督粮行的一个民间机构。和这民变,也没多大关系吧?”

“朕当日有言,评议会如监督不力,造成民变,便减少其生员名额一人,以示惩戒。”朱由校却懒得理会许多,而是直接宣布了对米脂县的处罚,“着令礼部,行文陕西地方,减少米脂县生员录取名额一人,一时惩戒。”

黄嘉善终于明白了徐光启为何那样紧张,皇上为什么揪住评议会不放。他虽想置之身外,可这减少生员数量非同小可,如不劝谏必定会遭人嫉恨。

他斟酌了一下,向皇上进言道:“陛下,这民乱和生员熟练,又有何关系,还请陛下明示。”

朱由校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朝廷选拔生员,是为了为国家储才,自然要选娴熟礼仪之人。这米脂县既然能发生民变,可见他教化不够,这又如何能选出合适的人才呢?”

第161章 疑似增税

第161章

疑似增税

“这,”黄嘉善瞪目结舌,无言以对。迟疑了半晌,才讷讷的问道:“陛下,那怎么才能增加生员名额呢?”

在黄嘉善看来,既然有罚,那就要有赏。既然自己不能帮米脂县说情,让皇上减轻对他们的惩处。那帮他们问明白如何补救,也算是对得起米脂籍的士子了。

“增加生员嘛,”朱由校沉吟了一下,便宣布道,“当初朕推行评议会的时候,曾说过,地方十年平安无事,便可以增加生员名额一人。”

“十年?”黄嘉善一愣,苦笑道:“陛下,这时间也太长了吧。”

“十年还长?”朱由校却不肯让步,心想,要是一年、两年的,你们随便一糊弄,不就过去了吗?朕可不上这个当。

徐光启在一旁见势头不对,连忙掺和道:“陛下这十年期限,也是有典故的。越王勾践不是说过吗?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这十年,也正是一代青年人长成的时间。不过,”徐光启也不愿太过得罪地方,便又向皇上请求道,“陛下,管子曾说,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米脂县百姓知耻奋进,努力致富,这生员的数量,陛下是不是再升上一升。”

黄嘉善一愣,这徐光启什么意思?这不是让米脂县花钱买生员数量的吗?可转念一想,心中却大声叫起好来了。

“陛下,徐阁老这是老成谋国之言,还请陛下明察。”黄嘉善向皇上奏道。

仓禀实?衣食足?朱由校只想大笑三声,以示兴奋,这不是给朕借口,让朕收税吗?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既然两位爱卿都同意,那朕就准了。明日,让内阁商议一下,看米脂县增加多少赋税,才能增加一个生员名额。”

呃,黄嘉善顿时便愣住了,徐光启也愣住了。

黄嘉善是山东即墨人,徐光启是松江上海人,都是来自富庶之地。在他们看来,只要皇上允许,他们的家乡便可以借着富裕之名增加生员数额。可那成想,皇上竟然提出了和赋税增加挂钩,这让他们两个情何以堪。

徐光启和黄嘉善虽想出言反对,可自己刚刚提议出来,又怎能出尔反尔。两人对视一眼,便暗下决心,一定要鼓动百官,不让这生员和赋税挂上钩。否则,层层加码,地方必定永无宁日。

朱由校虽趁机敲了些赋税,可心中还记挂着陕西民变。他想了想,又对徐光启吩咐道,“内阁要立即选出人选来,派往各地督查,看看其中有没有弄虚作假,借朝廷工程敛财者。如有,一定要严惩不贷。

而沿边之地,更要仔细盘查,如有雇佣军户做工者,一定要重点监控,千万不要闹出米脂这样的事情。不过,那些军户生活不易,能做工贴补一下也是应当的,千万不可因噎废食,阻了军户挣钱的路子。”

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意,徐光启便一一应了。最后,又问道:“陛下,那米脂县的官员,又如何处置?”

“内阁先票拟吧。”已经处置了米脂县的那些乡绅,米脂县令、那几个大户也逃不了好去,朱由校就不想再和这些倒霉鬼纠缠。

稍顿了一下,朱由校又道:“至于那个高迎祥,能为民请命,倒是个汉子。赏他一个官职,让他去军前效力吧。”

“陛下不可,”黄嘉善连忙出言反对,“此人桀骜不驯、脑生反骨,正当杀一儆百才对……”

朱由校却摆摆手,示意黄嘉善不要再说。他何尝不知道这高迎祥桀骜不驯、脑生反骨,但依着高迎祥现在的罪名,也只是将其一人治罪,治不了他的亲族。可对朱由校来说,高迎祥不足惧,其外甥李自成到是个大祸害。

可给高迎祥一个官职,却可以将亲族一网打尽。如李自成贪图富贵,去投靠了高迎祥,自然不会再去造反,倒也省了许多手脚。

“米脂之事,虽动静不小,可也没闹出人命,就大事化小吧。”朱由校淡淡一笑,又道,“内阁处置时,也可以以此办理。”

见皇上主意已定,黄嘉善也不再多说。君臣又闲谈了几句,朱由校便起身离去,自回宫中歇息。

朱由校回到弘德殿的时候,大太监王安已经在御书房等待多时了。

王安能在御书房等候,完全是高起潜给闹的。那高起潜,火急火燎的四处找皇帝,结果惊动了王安。王安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又发现皇帝不在皇宫,便急匆匆的赶到弘德殿主持大局。而实际上,王安也有很久时间没见过皇帝了。

自入冬以来,王安便咳嗽不止。问遍了所有的御医,又找了许多宫外的大夫,都没有治好这小小的咳嗽。而大夫们众口一词的说法是,王安是阉人,阳气不足,到了冬天就容易被阴气侵袭。

朱由校见王安咳嗽的实在厉害,觉得这实在不是个事儿,便让王安在家静养,并免了他御前当值的差事。

朱由校刚一进书房,王安便大礼参拜了下去。朱由校忙扶起王安,问了问他的身体,又看了看他的脸色。最后才道:“朕一时烦闷,便出去走走。不想却惊动了大伴,实在罪过。”

言辞之间,带着几分亲近,这分明是把王安当成自家老人看待。

王安急忙谦让,又止不住咳嗽了两声,才缓缓说道:“高起潜那个小猢狲,到底年轻,做事也没有分寸。他在宫里上蹿下跳,还大肆张扬陛下出宫之事。老奴放心不下,才过来看看。”

朱由校微微颔首,见王安呼吸不顺,便随手帮王安拍了几下。这才向王安提起今日之事,可讲述之时,却时刻注意着王安的脸色。果然,当听起陕西米脂发生民变的时候,王安的脸色怔了一下。

“自这万历爷年间开始,这天下就不太平了。”王安低头想了想,向皇上进言,“灾荒不断不说,一些地方官也为非作歹,不爱惜百姓。导致这朗朗乾坤,竟然贼寇四起。陛下,”王安咳嗽了两声,又艰难的说道:“如今辽事已经平息,也该调兵回来,清剿一番了。”

“大伴的意思是?清剿给贼寇。”朱由校有些犹豫,在他看来,那些百姓大都是些因灾荒而失业的良民,又怎能用杀外敌的军队来对付自己人呢?

“正是,”王安看出了皇上心中的犹豫,忙挣扎着解释道:“那些人虽都是良民出身,其情可悯。可毕竟触犯了国法,罪不可恕。更何况,那些贼寇,已经拿惯了刀枪,又怎肯回去种地。即便是朝廷勉力救济,引他们去种地,可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旧态复萌……”说着,说着,王安便急促的咳嗽起来。

虽知道王安说的都是至理名言,可朱由校的感情上,却始终不能接受自己去杀自己人。毕竟,这不是在后世的论坛上灌水,自己一声令下,那就会血流成河的……

“陛下,”见皇上仁慈爱民,王安心中虽然高兴,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心软之时,“如今大乱未生,先整肃一通,总好过日后大开杀戒吧。要不,借着往台湾移民,把那些贼寇流放到岛上去?”王安给出了一个折中之法。

“这倒是个好主意。”听王安说起流放,朱由校终于点了点头。反正,开发台湾也需要人手,那就废物利用吧。

“明天,等明天吧,”朱由校给出了承诺,“明天朕就召集内阁议事,把辽东的新军召回来一部分。”

王安点点头,又和朱由校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

朱由校却在御书房里呆坐了半晌,直到了酉时末,才起身向坤宁宫走去。

坤宁宫内,正是一番兵荒马乱的景象。大明身价最高、地位最尊的男高音歌唱家、当朝太子朱慈煜同学,正在那里引吭高歌。而他的母亲,大明的皇后张嫣同志,正在手忙脚乱的哄他开心。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在欢迎朕吗?”朱由校一脸戏谑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儿子,让父皇抱抱。”朱由校伸出手臂,便想和儿子做亲善交流。可那知道,张嫣眼明手快,一下就把儿子抱离了朱由校的魔掌。

“陛下,臣妾给你说多少次了。刚从外面进来,就不要急着抱孩子。孩子身体弱,经不起寒。”一向委婉可亲的张嫣,顿时便化作母暴龙,护住了自己的孩子。

“这,”朱由校一脸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着向后退去,以此来保证和孩子的安全距离。

“陛下,你想在臣妾这里安歇的话,”见皇上知趣退让,张嫣也觉得有些歉疚,“就让宫人先伺候你安置吧。臣妾把煜儿劝睡后,就过去。”

“也好。”朱由校再次摸了摸无辜的鼻子,扭身离开……

夜已经深了,朱由校还独自倚在床头,等着娇妻的到来。可郁闷的是,隔壁婴儿的哭声气脉悠长。而佳人,也迟迟不至。

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长叹,“这当娘的人啊……”

第162章 都是钱闹的(补昨天一章,等会还有)

即便不是清剿贼寇,朱由校也早就盘算着,要把新军召回来,毕竟,国之利器,又怎能长时间驻守在外,操于别人之手。(

)这新军,可是朱由校的命根子。

可想把新军全须全尾的调回来,也并非是件容易的事。这倒不是大臣们会出言反对,而是调兵需要钱,养兵也需要钱。而朱由校,最缺的还就是钱。

目前的新军共有三个旅,二万七千多人。每年的正常耗费,包括军饷、训练费用什么的,共计为白银四十万两,粮食十五万石。这看上去和其他军队并没有两样,可与其他不同的是,新军的粮饷是全额发放,是实打实的每年四十万两。

当然,饷银拿的多,朝廷盯得也就越紧。新军的训练极其严格、战斗力也强,别的军队是五天一练就是精锐,而新军却是天天练。别的军队,即便是边军,也要种地养家。而新军,却全部是脱产训练,军营里,更是连一个非军人也不许出现。

只不过,这三个旅两万多人也太少了。朱由校计划着,要扩编一倍,达到六个旅五万四千人。这样一来,新军在轮戍京师的同时,也可以在边境训练作战,保持战斗力。一旦朝廷有事,这五万多新军,再加上原有的十余万禁军,足可以粉碎国内一切敌人。但编制扩大了一倍,这饷银也要增长一倍。可让朱由校为难的是,这八十万两银子,朝廷还真的难以拿出……

朱由校正在苦思冥想,张嫣却安抚好孩子,走了进来。

“陛下,你这是怎么了?”见皇上苦着一张黄瓜脸,张嫣觉得好笑,又误以为是自己冷落了皇帝,便上前讨好道,“可是想臣妾了。”说罢,便把香喷喷的身子,投入皇帝怀里。[wzdff贴吧手打团]

朱由校随手抱住张嫣,却并没有多少欣喜的表情。虽然他也很想高兴一下,可笑容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苦涩。

“朕在想银子呢。”朱由校懒洋洋的答道。

张嫣的眼睛顿时便圆了,“陛下,臣妾就这么像银子吗?还是说,臣妾连银子都不如?”

张嫣努力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想帮皇上解闷。毕竟,良宵苦短,让皇上在自己的床上想那些阿堵物,岂不是污了自己的名声?!

对皇后使出的诱惑手段,朱由校却视而不见,又问出了一件煞风景的事情。

“你说,怎样才能筹集到一大笔银子?”朱由校对着张嫣的眼睛,极其认真的问道,“哦,是每年都要筹集到这样一大笔银子。”

张嫣停止了手上的小动作,又拉过被子,盖在自己的娇躯上。等一切都做完了,才问道:“陛下,你怎么突然又愁起钱来了?可是国库又空虚了?”

“朕想把新军调回来,可又拿不出钱来……”朱由校将自己的考量向张嫣扼要叙说了一遍,夫妻俩便都陷入了沉思。

目前,新军的军饷是从辽饷中开支的。可辽饷只是个战时特别费用,一切用度都是从其他款项中挪用的,没有固定来源。随着辽事的平息,辽饷必定会取消。而事实上,辽饷的编制也只是到天启三年的年末,天启四年,是没有辽饷的。

“皇上,”张嫣有些不解,“这新军到底需要多少粮饷啊?就让你这样为难?”

“银子八十万两,粮食三十万石。”朱由校苦笑一声,又补充道,“粮食倒不用急,移防京师后,可食用通州漕粮。关键是,银子不够。”

“那朝廷,连着八十万两银子,也拿不出吗?”张嫣虽然聪慧,可毕竟是个女流,又拘于后宫不干政的铁律,自然觉得,朝廷拿不出八十万,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wzdff贴吧手打团]

“那是自然,”朱由校苦笑了一下,又开始给皇后解释,朝廷近几年的收入、支出。“朕即位以前,朝廷的岁入是四百万,只能勉强供应边军军饷和官员俸禄等日常开销。如遇上灾年,朝廷便会亏空。

天启元年,朕又是抄家,又是鬻爵。终于筹集了一些钱。然后,又用这些钱平息了建虏,修整了海河,更兴建了许多水利。如今,这些钱还有一部分,可这毕竟是死钱,用一分,就会少一分的。而新军的军饷,却是要年年开支的……”

“那,正常年景,朝廷能收入多少呢?”张嫣好奇的问道。

“天启二年,朝廷的收入是四百九十万两,比以前增加了九十万两。”朱由校的脸上,满是愤怒、落寞,却没有半点收入增加的喜悦。

“那,军饷不是够了吗?”张嫣和皇上并肩而坐,没有注意到皇上脸色。

“够,够什么啊?”朱由校突然发起火来,“这新增加的九十万两,有六十万两是鬻爵的收入。那三十万两,是朕强从商人嘴里抠出来的商税。这钱是增加了,可吸血鬼也招来了。”朱由校气的用手擂床,“那些宗藩,变着法子要钱;那些地方官,想方设法报灾求赈济……天启二年,朝廷的开支是五百万,朕还亏进去了十万。”

张嫣一阵愕然。

迟疑了半晌,张嫣才弱弱的问道:“陛下,这新军,是非要不可吗?能不能少征些兵……”感觉到皇上的胳膊变得极其僵硬,张嫣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终鸦雀无声。

“你知道吗?”朱由校带着一丝苦笑,向张嫣述说着自己的无奈,“除了御马监的那些内操,朕没有一支可以完全信赖的军队。那些文臣,嘴上叫得厉害,可那些军将要是硬下心来,拼个鱼死网破,他们除了利用武人打武人,也没有半点办法……”

“什么?怎么会这样?”一直以来的教育,让张嫣觉得,阉人是丑恶的,无时无刻都在试图迷惑君王;武人是低贱的,大明的武人更是连下溅的倡优都不如。这大明,只有士子,实在全心全意的为苍生出力,为百姓谋福祉。可如今,却从皇帝口中得出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这怎不她震惊……

“怎么不会这样?”朱由校白了张嫣一眼,对她的大惊小怪极为不满。“那些文臣,对自己十分大度,对武人却十分苛扣。既想让马儿跑,又不想让马儿吃草,怎不让那些武将离心?”

张嫣不解。

“我大明的军队,即便是边军,也是拿不到全饷的。”朱由校淡淡的叙述着一个现实,“即便是这样,那些饷银也会在下发过程中不断折损。等发到军将手中的时候,已经寥寥无几。可这么少的饷银,却要在关键时候,让军将带兵去打仗。”正讲着,朱由校突然问张嫣,“你说?那些军将该怎么办?”

“臣妾,臣妾不知道。”张燕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忙迭口回道。

“自然是打败仗,”朱由校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打了败仗,造成了局势溃乱,就要花更多的银子去平息。平息后,武将的地位更加低下。文臣们借口武将不抵用,变本加厉地的克扣军饷。没有军饷,军户难以生计,军队自然就越来越差,也就打不了胜仗。如此恶性循环,每到了需要用兵时,就要用大量银子、大量人命把军队练出来……”

朱由校突然说不下去了,他沉默了半晌,才叹息道:“这,是亡国之道啊!”

张嫣躲在被子里,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能默默地看着皇帝,看他在那里叹息、苦恼……

朱由校却没有注意那么多,他还沉浸在自己思虑当中。

当初,朱元璋创建军户制度的时候,曾自豪的说过,“朕养兵百万,却不耗费百姓一丝一毫”。可这个枭雄,却没有意识到,他只是将本应全部人承担的国防费用,压在了小部分人身上。也许,他意识到了,却并没有把那些军户当人看。而渐渐地,所有人都不再把军户当人看。

现如今,一个小小的秀才,便可以和一方镇帅分庭抗礼。而一个举人,就可以斥责一省总兵。至于那些御史什么的,不经王命,便擅杀军将。在事后,更是得不到半点惩罚,反而被奉为果决,成为了士林翘楚……

朝廷王师,已经和士人奴仆无异了。

有鉴于此,朱由校才新建了新军,并故意更改军制,使其和原先的军队截然不同。又用充足的粮饷、不断地宣讲来振作士气。用种种特殊的对待,来培养新军将士的自豪感。而在新军编练之初,朱由校趁机杀掉郭巩,更是为了警示众人。现如今,新军已经粗成规模,并在平定建虏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这也使朱由校的腰,挺直了许多。

可现在,又怎么才能保住这支军队呢?朝廷国库空虚,已经有人提出要拆散新军了。如不尽快给新军找好军饷来源,其军饷必定会大幅度消减,战斗力也必定会迅速退化,最后被拆的七零八散、泯然于众。

朱由校陷入了苦恼之中。

一时间,夫妻二人各有各的心事。寝宫,也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第163章 向宗室开刀

“陛下,”见朱由校神情委顿,张嫣终于忍不住对皇上的关心,开口问道:“新军很能打吗?是不是有了新军,其他军队就可以裁撤一部分。(更新最快

朱由校听出了弦外之音,沉吟了一下,斟酌着言辞,向张嫣解释,“……有个叫俞大猷的将领,你知道不?”

“俞大猷,”张嫣有些不解,但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是和戚继光齐名的那个吧?好像是抗倭大将。”

“对,”朱由校点点头,接着解释道:“俞大猷能和戚继光齐名,并不仅仅是他能打仗,战功和戚继光相当。更重要的是,他和戚继光都是少见的兵法天才,对我大明的军制建设,都有着很深的研究……”

“可是,”张嫣有些迟疑,“戚继光的兵书,臣妾不曾见过,可也听人提过。可这俞大猷,他也写过兵书吗?”

“自然写过,宫中就有他专门上的奏章和书籍。”朱由校这几年,可没少看戚继光、俞大猷的明朝军事家的著作,虽都是纸上谈兵,却也不再是吴下阿蒙。他稍微斟酌了一下,便向张嫣讲解起俞大猷和戚继光的不同来。

和戚继光相同,俞大猷在练兵时,也注重选将、精练,这也是明朝所有军事家的共同之处。而与此对应的是,大明军队五日一练,便被称为强军。三日一练,兵卒便不堪忍受,视军将为虐下。训练成了军队的副业,种地做工,倒成了主要任务。

但和戚继光不同的是,俞大猷主张建立精干的军队,用两个人的粮饷来供应一个人,用质量来代替数量。而戚继光却反对……

“陛下,”听皇上如此推崇俞大猷,张嫣忙凑趣道:“既然这俞大猷早就提议过,那陛下就不妨把他请来,主持编练新军,裁减老弱病残……”

朱由校听得哑然失笑,“这俞大猷,早就不在人世了。再说,”朱由校沉吟了一下,“他的想法也不完全对。”

“为什么?”

“当初,朝廷曾经有过辩论,戚继光也曾上书反驳俞大猷的建军思路。”朱由校笑着解释道:“我大明,幅员广阔,人口众多,民乱、边患时有发生。如军队数量少了,就不能有效地布控全国。当地方有事的时候,便不能早早平定……”

“原来是这样。”张嫣有点失望,却俏皮的笑道:“也就是陛下懂得这些,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就知道省钱,帮陛下分忧。却不知道这军队上,道道还真不少。[wzdff贴吧手打团]”

朱由校笑了笑,用手揉了揉张嫣的头,又接着说道:“俞大猷的做法不对,不能学。戚继光的做法对,却也不能学。戚继光在蓟镇练兵,虽军功卓著,可也耗费粮饷无数。朕没有那么多钱,也就不能把京师禁军全部训练成精兵。倒是李成梁的做法,朕可以学学……”

“李成梁?”张嫣一愣,却好奇的问道:“他又是怎么练兵的?”

“李成梁嘛。是个混蛋。”对于李成梁祸害辽东,朱由校恨得牙直痒痒,可对于李成梁的练兵思路,倒觉得尚有可取之处。

“李成梁练得是家丁,”朱由校沉着脸,话语中却带着几丝无奈,“朝廷给军将的军饷不够,练不成强军。可军将却要打仗,又必须需要强军。怎么办?李成梁便是榜样。

他身为辽东总兵,统领辽东所有兵马。便趁机克扣其他人的军饷,训练自己的家丁。他的一万多家丁,俱是骁勇善战之辈,倒也保证了他的赫赫战功。

这也是当前军中最普遍的做法。大大小小的军将,将自己得到的军饷,重金打造一支小而精干的家丁队伍。等到战时,这些家丁便充作督战队、敢死队,或驱逐其他兵丁上阵,或为军将敲定胜机。而家丁的规模大小,便是军将的地位高低……”

“这不是军阀吗?”张嫣吃惊的叫道。

朱由校扭头看了看张嫣,对她的敏锐反应感到惊奇。

“对,就是军阀。”朱由校微微颔首,“那些军将虽都在军ji,可那些家丁却不一样。他们或是军中勇士,或是民间招募。更有甚者,本就是江洋大盗出身。军将拿着朝廷的银子养着他们,平日里看家护院,战时则依为膀臂。这太平之时尚好,那些军将还会听从朝廷、听从文官的调遣。如是到了动乱之时,这些便都是祸根。”

“那陛下新建新军,是为了?”张嫣说到半途,却停了下来。

朱由校知道张嫣的忌讳,便直截了当的接口道:“对,新军就是朕的家丁。新军建成后,要分批轮戍京师,震摄原有的禁军,以及那大大小小的军头。”

“为什么不用以前的那些禁军?”张嫣不解。

“他们暮气太重,整顿编练的话,耗时太久,而且也不一定能成。”朱由校解释道。

张嫣终于明白了皇帝的苦衷,她苦笑道:“现在,又转回到银子上了。”

朱由校一阵讶然,却也无声的笑了。[wzdff贴吧手打团]

当初,内阁驳回了俞大猷的奏章,其实还有更深的一层考虑。大明朝的实质,是由一个个村庄组合成的体联合。受于地域、技术限制,朝廷并不可能对所有的地方财政进行干涉。于此相适应的,大明的军队也只能是卫所制。换句话说,大明的军队是各省的军队。大明天子并不是依靠军队,而是依靠礼仪维系着统治。

而同意了俞大猷的做法,建立一支游离于社会之外的武装力量。这不是大明的财政所能承受的,也不是大明的财务体系所支撑的。而大名鼎鼎的郑和舰队,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而被文官政府所抛弃。

可朱由校却知道,如不尽快整合整个大明的力量,参与到大航海中去,中国必定还会落后于世界。而想参与到大航海的争夺,就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以及比较稳定的后方。可这一切的根源,却又绕到了大明的财政制度上。

“陛下,臣妾在祥符时,家中虽不算富裕。可拔拔算算,这上万两银子的家产总是有的。而和臣妾家中相当的,祥符也不下百家。”沉吟良久的张嫣,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她一脸不解的问道,“这民间如此富裕,可这朝廷的银子,却怎么总不够用?”

朱由校一阵无语。

他曾做过推算,此时一两银子大约值五百元。田地、住宅、店铺等等加起来,家产五百万并不算太夸张。祥符县又是河南首县,五百万身价以上的,能有一百家也是常理。可朝廷总收入不足五百万两,合人民币两亿多也是事实。想起后世上万亿的总税收,朱由校自然感到失落。

沉吟了片刻,朱由校解释道:“朝廷没钱,里面原因很多。但仔细归纳起来,也不过有三条。其一,免税的人太多。这宗藩、勋贵、士子是我大明最富裕的三个人群,可他们却都不用纳税。而一些不法之徒,更是把田地隐藏在他们名下,逃避朝廷赋税。可朕碍于祖制,却不能剥夺他们的这种特权。”

张嫣的脸顿时变红了,她的娘家,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自然也在免税之列。她尴尬的看了看皇上,见朱由校并不注意,忙追问道:“那第二呢?”

“其二自然是宗室了。宗室数量太多,却又要靠朝廷供养,。每年夏秋两季,地方上就会把大量财物转交给宗藩,此后才是上缴国库。即便如此,那些宗室也是常有不满之词。

可太祖皇帝却有祖制在,不许后世苛待宗室。而坊间舆论,虽对宗藩耗费不满,可更是维护太祖皇帝定下的亲族之谊。”

张嫣微微颔首。她也是知书达理之人,自然知道这善待亲族是儒家仁道。大明立国于仁,自然不会容许皇帝违背……

又想了想,张嫣带着一丝希望,最后问道:“那第三呢?”

“其三,”朱由校更是苦笑,如果说前两条都是错误的政策造成,还可以想办法避免的话。那这第三条,可就是现有的物质条件造成的必然选择。

“其三,大明疆域辽阔,交通不便。朝廷不能完全掌控每一个角落,只能把财政权力下放……”

张嫣顿时便愣住了。过了良久才苦笑道:“这三个原因,还真逗不简单。”

“是啊,”朱由校微微颔首,“让那些对免税习以为常的人交税,并不比杀了他们容易。让那些宗室少生孩子、多劳动致富,也是强人所难。而整合全国财政,却也非一日一夕之功。”说着,朱由校扭头看向太子的寝室,“辛辛苦苦几十年,却还要把一副烂摊子叫道煜儿手中。朕真的、真的不甘心。”

“陛下,”张嫣眼眶一红、眼泪便掉了下来,“煜儿,陛下对臣妾,对煜儿太好了……”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趴在朱由校的肩上便嘤嘤的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过了良久,朱由校才红着眼睛劝张嫣,“朕还年轻,煜儿还小,朕还有时间。你放心,等朕合眼的那一天,一定把一个国库充足的国家,交到煜儿手中……”

“陛下……”张嫣又是一阵哭泣,却也避过了向皇上的答复。

朱由校却没有在意,他又想了想,才向张嫣讲道:“……这三个原因中,宗藩众多最为艰难解决,可也最受朝野关注。朕虽然一时间没有办法,可朕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陛下的意思是?”张嫣猛地坐直了身子,“陛下,你可不要做傻事?”

“傻事?”朱由校一愣,却笑着拍了拍张嫣的背,“放心,朕好事、坏事都做,唯独不做傻事。”见张嫣还是一脸的担忧,便一把儿把她拉到怀里,附到耳边私语道:“朕是这么想的,成立一个宗学……”

“让那些宗藩子弟都进京读书?”张嫣避开了皇上的嘴,认真的问道:“那些大臣会同意吗?那些宗藩子弟们,可都不是善茬啊?”

“朕想和宗藩联络感情,那些大臣有什么可反对的?”朱由校笑着解释道,“再说,那些宗藩,有许多是太祖、成祖册封的,早就和皇室不亲了。朕给他们一个机会,拉近宗族和睦,又有谁会反对。至于那些子弟们闹事、胡作非为,”朱由校冷冷一笑,“那也由着他们闹……”

张嫣听出了皇上语气中隐藏的杀机,可她还觉得有些不妥,“那些藩王,会不会以为这是送子为质?不肯啊。”

“送子为质?”朱由校哈哈大笑,“那些藩王,只要朕愿意,虽是可以撤了他们的王位,让他们生不如死。又何必假惺惺的,让他们派人质过来?”

张嫣不再说什么了,她沉吟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那,臣妾能做些什么?”

“朕会下旨,让太子也去宗学读书。”朱由校对张嫣的识趣很满意,便不再转弯子,“如有人问起,你就帮朕宣扬一下,不要漏了马脚。”

“臣妾遵旨。”张嫣心中苦笑,这还说,设立宗学里面没文章?

次日内阁会议后,朱由校颁布了一系列旨意,做出了大量政务、人事部署。

其中,熊廷弼回朝,担任兵部尚书兼提督新军事务,主管六旅新军。但兵部其他事务,仍由黄嘉善负责。

而杨涟,也回朝担任了右都御史兼提督宪兵事务,主管天下兵马风纪。将原本针对新军和辽东军的军事监督,正是扩大到所有军队。

但熊廷弼和杨涟的回京,却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朝野上下关注的,是袁可立出任奴儿干巡抚,徐光启升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一个偏远地区的巡抚并不出奇,可一个五年之后必定入阁的巡抚就必定要引人瞩目。再加上,和另外一个铁定入阁的孙承宗一样,袁可立也是东林党温和派。这让那些关注朝廷政治势力变化的有心人,怎不蠢蠢欲动。

至于徐光启,升任礼部尚书,分管经学院和科学院宗学,这怎么看都像是明升暗降。

但各方势力最关注的,还是因米脂民变引出的《生员名额变动办法》。

根据这个新出台地制度,自天启三年开始,只要本县五年赋税总和,超出前五年赋税总和的一成,便可以多分的一个生员名额。这怎不让那些担忧本县文气不足的士绅欢舞,而朱由校也借此,在加税上开了一个口子。

就这样,在一片喧哗之中,皇帝加恩宗室,在京城设立宗学的诏书,便被华丽丽的无视了。而诏令福建地方,勘察台湾岛并设置府县的旨意,更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164章 蜀道难 上

一支长长的车队,在山路上蜿蜒。(最快更新

)从车队的规模和车子的载重上看,这是一只运送粮食的队伍。可奇怪的是,这么大规模的粮队,却没有兵丁护送,只有几个镖局的伙计,在那里跑前跑后。而依照常理,这么大规模的运送粮食,都是官府行为,是要派兵护送的。

云良向路边走了几步,避开车队的道路后,才扯起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他是这只粮队的发起人和组织者,自然要随粮队前进,负责押运。可四川多山,前往陕西的道路更是崎岖不平,这让原本养尊处优的云良,吃了不少苦头。

尽管如此,云良却没有半点怨言。因为他知道,只要粮队走到陕西境内,他就是陕西的大功臣。只要略加活动,便可跻身评议会,光宗耀祖,和自己的兄长平起平坐。

云良是陕西豪族云氏的次子,他的哥哥是进士及第,现在南方为官。可龙生九子,秉性各异。云良的哥哥擅长读书,便科场扬名,成了云家的骄傲。而云良读书不成,又外出经商,便成了家族的耻辱。

可云良偏偏不信这个邪,为了和哥哥争个高低,让家族的人刮目相看,云良便花银子买了个三等男。可让云良泄气的是,他的父亲,云老翰林根本就看不起这个买来的爵位。连让他进祠堂,把这个事情告诉祖宗的机会都没有给。

无奈之下,云良便把和哥哥争长短的机会放在评议会上。只要云良能进评议会,便可以成为一方人物,和那些本地的那些秀才举人、致仕官员相提并论,洗清自己商人的名声。而这次运粮入陕西,解救陕西灾情,便是云良所遇见的最好机会。

云良正在胡思乱想,镖局的镖头却走了过来,“东家,前方再有五里路,就可以到汉中了。[wzdff贴吧手打团]可这日头都到中午了,是不是歇了再走?”

“汉中?”云良猛的一激灵,“不,不能歇,我们到汉中境内再歇。”

“可是,”镖头有点不愿意,“大家伙都快走不动了。”

云良一心想着运粮入陕后,成为解民倒悬的大英雄,又怎肯在这咫尺之地歇息。一急之下,他跳到路边的一块山石上,大声吆喝起来,“哎,大家注意了。前边不远就是汉中辖地,我们就要到陕西了。大家再加把劲,我们到汉中喝酒去,我请客……”

云良一遍遍的喊着,忽悠着车夫继续赶路。可喊着喊着,车队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云良气急败坏的从山石上跳了下来,抓住一个车夫问道,“怎么突然停下了?”

“我也不知道,”车夫连忙摇摇头,避开云良几欲噬人的目光,“前边不走了,我也走不动。”

云良怔了怔,拔腿就往前跑,向往前头看个明白。

此时的车队前方,几个镖局的汉子,在镖头的带领下,正在向一个军官求饶。看到云良跑过来,镖头连忙指着云良道:“军爷,那个人就是粮队的东主,小的只是给他帮忙的啊。”

军官眉头皱了皱,挥手让镖头跪的远远的。自己却手按腰刀,大模大样的站在路当中,等着云良过来。

云良走到半途,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对。前面拦路的,不是山贼,而是官兵。于是,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云良和那个军官都是一怔。只不过,云良意外的是,这军官一身千户打扮,军职不低,却亲自出来打秋风。而军官意外的是,这云良三等男爵打扮,并不是像情报上说的那样,是个白丁。

云良大刺刺的往那里一站,上下打量了军官一下,才慢悠悠的开口问道:“军爷拦住在下去路,是何道理?”

其实,云良是想借着自己的爵位,强压官兵的。[wzdff贴吧手打团]可看到是个千户,便知道事情难了。自己如果装什么大尾巴狼,估计要葬身山谷,这才收敛了一下。

“本将利州卫千户蓝陆虎,奉巡抚大人之名,在此缉拿贼寇。”蓝陆虎一抱拳,行了个军礼后又道:“却不知大人高姓大名,押运粮食去何地?可有朝廷批文?”

云良脸一红,他那有什么批文,只是自行组织的而已。不过,却也丝毫不漏怯意,向蓝陆虎回礼道:“本爵三等男云良,受陕西巡抚之托,运送粮食入陕西救灾,此事早已行文四川地方。怎么,蓝千户没有接到放行公文?”

蓝陆虎微微一笑,心想,公文倒是接到了,不过不是放行的。

有心戏弄云良,蓝陆虎便笑道:“云爵爷好不知趣,这上峰的公文自然是有的。可也没有说,不许我们盘查啊?爵爷只要拿出通关文书,让蓝某验证一下,蓝某自然放行。”

“那就好。”云良微微颔首,便从怀中掏出了一纸文书。刚要递过去,心中却一动,又附上一张川陕通兑的一百两银票。

蓝陆虎接过一看,却迟疑了一下,又将银票退了回去。

“蓝千户,”云良心中一凛,忙抱拳道:“这只是让弟兄们喝点茶。”

蓝陆虎摇头苦笑,“云爵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这粮队却不能过去。”

“为什么?”云良大惊失色。

蓝陆虎将公文随手一撕,然后又仔细的收好。这才慢慢的说道:“蓝某在这利州卫呆了几十年了,和汉中的那几个伙计也处的不错。今天,也就不瞒你了。”

云良早已经脸色苍白,可还是彬彬有礼的回道:“将军请讲。”

“当初,我们四川的几个衙门确实放行了。可我们的一些乡绅却说,粮食都被你们陕西运走了,我们四川吃什么。这不,就让我把你们给拦下来。”蓝陆虎淡淡一笑,和云良打起了商量,“云老弟,粮车呢,先放到我那里。你再去活动活动,看有没有转机,如何?”

“这,”云良万万没想到,这眼看就要到汉中了,却出了这码子事儿。他向前紧走两步,向蓝陆虎小声求饶道:“蓝将军,蓝大哥,你看我们陕西,这人都快饿死了,你还是放我们过去吧。等我回去了,一定广为宣扬,让灾民为将军祈福。”

“这可不行,”蓝陆虎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放你们过去了,我肯定丢官罢职、性命难保。你就是找再多人祈福,我不是也死了吗?”

“那,”云良一咬牙,“你说个数目,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给将军凑齐了。”

蓝陆虎这才点点头,笑吟吟的说道:“行啊,谁让我心善呢。”稍微沉吟了一会,又道:“马马虎虎,你给个一万两吧。”

“什么?”云良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一万两?这一万两都可以买个知府了。

云良上下打量着蓝陆虎,却怎么也没有看出,这千户的官位,能值上一万两银子。他尴尬的笑了笑,又说道:“蓝将军,这一万两,是不是太多了点?”

“不多,”蓝陆虎摇摇头,“你没看,我后面还跟了这么多弟兄的。一万两的养家费,不多。”

云良只想把这一万两银子砸在蓝陆虎的头上,然后问他多不多。他低头想了想,又出了个主意,“要不,我给你一千两。然后,再想法把你调到陕西去。保你一个参将,如何?”

“参将?”蓝陆虎却不肯上当,他嗤鼻一笑,“云爵爷,你来四川运粮,似乎是你们那个评议会的主意吧?什么时候,这无名无份的评议会,能管住兵部了?”说着,把手一伸,“要不给钱,一万两一分不少;要不,粮食扣下,那四川巡抚的公文取粮。两条路,你选一个吧……”

云良一怔,刚想翻脸,却听到对面又传来了一阵马匹嘶叫的声音。一个雄厚的声音在大喊,“老蓝,你***搞什么鬼?还敢拦我们陕西的救命粮不成?”

随着喊声,一个骑着快马的武将,带着三五个随从,疾驶过来。

“汉中分守参将胡亮?”蓝陆虎一愣,脸顿时便变了颜色,“老胡,这也是上峰命令……”

“放屁,”转眼间,胡亮便跑到近前,他一拉马缰,在马匹的长嘶中吼道:“你们天府之国,还缺这点粮食?明明是想和我们陕西作对。我们陕西官员,这就联名上疏弹劾,你信不信?”

“信,信,”蓝陆虎连声苦笑,“你老胡说的,我都信。也罢,今天就给你老胡一个面子。只不过,蓝某如丢官罢职,讨饭到了你们汉中,你可却赶我走……”

“放屁,”胡亮还是一脸的蛮横,“你把我老胡看成什么人了?你要是为这事丢了官,就来我汉中,想当官当官,不想当,我陕西父老就把你养起来。***。”

见胡亮嘴中骂骂咧咧的,蓝陆虎也不动怒。只是苦笑一声,喊住手下兵卒,“走,回营。”

胡亮哈哈大笑,“老蓝,走好,不送了。”

蓝陆虎头也不回,就想走。倒是云良心中一动,从身上拿出了二百两银票,抢向前去,塞给蓝陆虎,“这些,给弟兄们买茶喝……”

胡亮一怔,“你小子,是叫云良吧?不错,不错。”

等蓝陆虎走远了,胡亮才接着说道:“老蓝这一去,可要惨了……”(!)

第165章 蜀道难 下

“为什么?”云良有些不解。(更新最快

胡亮的脸上闪过一阵悲痛,沉声说道:“他没有截下你的粮队,自然就得罪了上峰。而四川的那些士绅,见一个小小的千户,也敢驳他们面子,自然会追究到底。”

云良一愣,“这粮车,不是蓝陆虎私自截得吗?”

“他敢吗?”胡亮冷冷的看向云良,“关系到一省百姓生死的粮食,是一个小小千户可以截得吗?还是你觉得,我们武人都是莽撞贪财之辈?”

“这,”云良一时语塞,过了良久,才讪讪问道:“这是四川布政司的命令?”

“哼,”胡亮不满的哼了声,“是不是我不知道。不过,四川士绅集体上书布政司,要求禁止粮食外流,却是真的。而我来接应你,也是咱们乔应甲乔大巡抚亲自下的钧令。”

云良顿时便眉飞色舞,“……乔巡抚?他怎么知道我的贱名呢?”

“敢不知道吗?”胡亮更是不悦,“你拉了上百万斤的粮食,浩浩荡荡的一路北上。这陕川两省的官员,还有不知道的吗?”

……

……

※※※

京师,紫禁城,弘德殿

一进御书房,方从哲便愣了一下。御书房内冷清清的,只有皇上、魏忠贤,和自己三个人在。而往常,这皇上跟前,最少也要十多个人服侍。

正纳闷着,方从哲却听到皇上吩咐魏忠贤道:“好了,今天就这样吧。”

“奴才遵旨。”魏忠贤应了一声,退了出去。随后,一群内侍才涌了进来。给皇上换茶水,帮方从哲设座位,等等,御书房内也多了几分人气。

朱由校端起茶杯轻缀了一口,才淡淡的问道:“先生此来,可有要事?”

方从哲这才醒过神来,忙上前奏道:“启奏陛下,辽东粮行的人向臣诉苦,说山东布政司从中作梗,不许他们从山东购粮……”

前几天,辽东粮行的人找到方从哲,向他诉说了山东阻止粮行买粮的种种恶举。[wzdff贴吧手打团]考虑着辽东粮行关系着辽东局势,再加上自己在里面也有股份,方从哲便答应从中转圜。可到了内阁才知道,自年后起,这关于粮食的奏章便都被皇上留中了。方从哲心中纳闷,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哦,”朱由校脸色如常,却拉长声音问道:“那先生又是怎么考虑的?”

“陛下,”方从哲连忙起身,躬身施礼道:“臣不知山东此举是何原因。但辽东乃边关重地,又新遭战乱,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如强行阻止辽东粮行购粮入辽,必定会造成辽东局势混乱,破坏陛下从辽东撤兵的大计。至于臣,”方从哲板着脸,语气平淡的说道,“虽有着辽东粮行的一些股份,却不敢因私废公。”

朱由校顿时便笑了起来,“先生言重了。先生的为人,朕知之甚深。不过,这山东地方拒绝辽东购粮,也事出有因。”说着,从案几上翻出一本奏章,“这是山东巡抚的奏章,先生先看看吧。”

方从哲急忙上前半步,接过内侍转过来的奏章,仔细阅读起来。

这是一本山东布政使的奏章,讲的就是辽东粮行在山东购粮的事情。据山东布政使讲,自辽东粮行在山东购粮以来,山东粮价极速上涨,已经比往年多了二成左右。如今正是春季青黄不接之时,辽东粮行却不顾山东百姓生死,仍大肆购粮,已经引起了山东百姓的不满。

在奏章的最后,山东布政使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要仿照辽东、陕西、直隶之例,在山东推行粮食配给制。

“陛下,”方从哲看完奏章,将其**后,才正色道:“山东布政使所言,倒也在理。只是,辽东苦寒之地,这粮食必定要外调。[wzdff贴吧手打团]如不从山东调粮,那又从何呢?”

“那先生之意呢?”朱由校又将皮球抛了回来。

“陛下,”方从哲微一沉吟,便给出了答案,“山东可以仿照辽东之例,设粮行,推行粮食配给制。但必须要向朝廷作出保证,规定每年输辽粮食数量。”

朱由校微微颔首,这方从哲不管是出自公心,还是私利,这提议都是公允之言。不过,还是眼皮太薄啊,看不清局势。

“方爱卿,朕这里还有几份奏章,你不妨也看看。”朱由校又取出了几份奏章,让内侍给方从哲送去。

这些奏章,都是关于粮食配给制,关于设立粮行的。其中,还有四川官员和陕西官员相互攻讦的奏章。按照明制,奏章必须先让皇帝过目后,才送内阁票拟。朱由校便乘此便利,将这些关于粮食的奏章扣了下来。准备先理出个头绪,再交内阁处理。这倒不是朱由校矫情,而是他从中嗅到一种异常。

粮食配给制是朱由校的一个创举,其本意是应对辽东的粮食紧张。而仔细考虑后,朱由校又认为这个制度赈灾比较好,便又在陕西推行。到了真正施行时,朱由校又惊愕的发现,粮食配给制及其配套的省粮行、各级评议会,竟然将民间的各种势力一网打尽。

在辽东、在陕西,评议会已经成了地方势力团结起来,和官府叫板的一个场所。而粮行和粮食配给制,就是他们最大的凭仗。只不过,在绑架了地方士绅后,评议会也开始暴露出了它另外一个弊端,那就是地方主义。

至于陕西和四川的争执,还有辽东和山东的争执,便是其最好的旁证。

看完了这些奏章,方从哲却觉得心里堵得慌。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却不知道哪里不对。

“陛下,四川官员应当严惩。”稍微斟酌了一下,方从哲奏道:“这四川官员也太不晓事,他们本是天府之国,这粮食自然充足。可邻省为了赈灾,在四川买了些粮食,他们就横加阻拦,实在太过无情……”

“那么,四川要求推行粮食配给制,”朱由校先是点头,却又问道:“是否可行?”

“自然可行,”方从哲似有所指的奏道:“四川虽为天府之国,可也有贫穷缺粮之地,还请陛下退恩于此。”

“若是南方各省也要求推行粮食配给制,那又当如何?”朱由校眉头轻皱,却又问道。

“大江南北,均为陛下子民,陛下理应一视同仁。”方从哲随口应道,可又觉得不对,“陛下,莫非南方各省也上了奏章?”

“那倒没有,不过,”朱由校微微摇头,“也快了。”

方从哲有些不解,“陛下的意思是?”

“没什么,”朱由校摇了摇头,笑容却有些牵强,“这陕西和辽东,都是极其重要的地方。其粮食供应,也要爱卿多费些心。”

方从哲急忙应道:“臣遵旨,臣回内阁后,便行文过去,帮他们调解此事。”

朱由校微微颔首,用手指了指奏章,“这些都是关于推行粮食配给制的,爱卿拿去票拟了吧。”

“臣遵旨,”方从哲应了一声,却又问道,“陛下,这粮食配给制,是准,还是不准啊?”

也难怪方从哲为难,这粮食配给制是皇上的提议,正正经经的天子恩典。而推行之后,地方都说好,是个善政。可今天,皇上却有些反常,对各省推行粮食配给制的要求,有些,对,有些不太热衷。

‘难道,这里面出了什么问题?’方从哲有点犹豫。

朱由校怔了怔,却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久,才缓缓说道:“都批了吧。不过,这各省的粮行,必须由内廷和朝廷的股份。这一点,是前提。”

“臣遵旨。”方从哲倒不觉的意外,毕竟,这粮行关系到地方稳定,朝廷和皇家入股,也是应有之事。

“若是有人胡说什么朝廷与民争利,不许朝廷入股粮行的话,”朱由校发出一声轻叹,却含藏着许多杀机,“那就流三千里。”

方从哲心中一颤,忙解释道:“陛下过虑了。这粮食,本是朝廷专营,能允许民间入股,已是他们的荣幸。又怎会有人……”

“这财帛动人心,咱大明见利忘义,却满口仁义道德的,还少吗?”朱由校冷冷的打断了方从哲的话,“粮行的制度,必须要严格执行;其账务,也必须透明。总之,粮食是军国大计,纵是朕同意了民间大规模营运,也必须要严格监控。其每一笔粮食的来源去向,都要清清楚楚。”

方从哲不敢再说,只好应诺下来。

“此外,粮行的股东身份,也必须要公开;各级评议会的组成,”朱由校顿了顿,却放缓了语气,“省评议会的名额,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各府县的固定名额,一部分是全省士绅公推的名额。这里面,一定要保证偏远、贫穷地方的利益……”

“陛下仁慈,”方从哲一怔,却立即拜服下去,“此圣明之举。”

朱由校点点头,脸上却没有半点得意,只是淡淡吩咐道:“朕说的这些,都写到诏书上,明发天下。至于和民间争利那点,也写上去。”

“陛下,”方从哲有点犹豫,“关于流三千里这点,是不是……”

“写上去,”朱由校扫了方从哲一眼,“朕不想不教而诛。”

“臣遵旨。”

“陕西的粮食,一定要尽快协调好。”朱由校又重申了一遍。

方从哲一阵头痛,怎么又来了,忙应承道:“臣回去后,立即行文四川……”

看方从哲有点不耐烦,朱由校便住了嘴,可心中却一阵苦笑,“等你碰了南墙,就知道了。蜀道难啊……”(!)

第166章 上青天 上

方从哲回到内阁,却没有立即处理公务,而是找来自己的亲信家人,仔细吩咐了两句。

作为内阁首辅,方从哲已经是三朝元老了。虽在政事上建树不多,可政治阅历却十分深厚。在他入宫觐见,却发现魏忠贤御前独奏的时候,他就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虽然,魏忠贤是东厂厂督,皇帝的亲信爪牙。可在皇宫里,魏忠贤只是个奴才,能和他平起平坐的,不在少数。而司礼监秉笔兼乾清宫总管太监曹化淳,便是其中之一。

但方从哲清楚地记得,自己进御书房前,是曹化淳帮着通传的。而通传时,曹化淳却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很明显,皇上是在和魏忠贤密谈。可什么样的事情,又必须要避过曹化淳这个亲随太监呢?

方从哲心中不解,只好让家人留意。而自己,更是约束家小,步步谨慎。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家人却没有发现什么动静。而朝中,也没有人因厂卫而丢官罢职,方从哲这才稍微静下心来。随后,南方各省请求在本省设立评议会,方从哲的注意力便转移了过去。

南方各省请求在本省设立评议会的奏章,是三月中旬送到京师的。随之而来的,还有南京各部的联名上书。

这些奏章虽出自不同人的手,却众口一词的提出,要在本省设立评议会,帮助朝廷教化百姓。至于设立粮行,以及粮食配给制,奏章上连提都没有提。

文渊阁内,朱由校将手中的奏章仔细折好,又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这才抬起头,问方从哲。

“方先生,从四川向陕西运粮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启奏陛下,”方从哲急忙上前,“臣已经行文四川地方,令其全力供应陕西,不得使陕西因灾荒发生民变……”

“四川推行粮食配给制的奏章,批了吗?”朱由校打断了方从哲的讲述。[wzdff贴吧手打团]

“已经批了。”方从哲应道。

‘哎呀,糟了。’方从哲话一出口,心中便大叫不好。四川一旦推行粮食配给制,粮食分发的权力便从朝廷转向了地方。为了保证四川本省用粮,四川士绅怎肯民间粮食外流。难道,要动用四川官仓不成?

方从哲脸上阴晴不定,顿时便愣在那里。

“方先生,”朱由校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你可有话要说?”

“臣,”方从哲猛的惊醒,稍微迟疑了一下,却立即大声奏道,“臣请陛下,召陕西、四川评议会议员入京觐见。”

“哦?”朱由校有点奇怪,“说说理由。”

“启奏陛下,”方从哲的思路从未像此时这样清晰过,“陕西和四川两省之争,根子不在两地官员,而在两省百姓。自有了评议会,有了陕西粮行,陕西就不得不自行组织民众,从邻省购粮。而出于同样担心,四川士绅就要阻止粮食外流,稳定民心。如今朝廷又准了四川推行粮食配给制,这就给了四川禁止粮食出川的借口……”

方从哲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结论正确。可说着说着,他突然发现,这些好像早在皇上的意料之中。要不,皇上怎么会反复提醒自己,‘蜀道难’呢?!

见方从哲已经反应过来,朱由校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笑意,他刚想开口嘉奖,将方从哲的提议答应下来。旁边却闪出了一个人影,高声呼道,“陛下,臣孙如游有本上奏。”

朱由校的笑容顿时便凝住了,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麻烦,但还是点头应道,“孙爱卿,请讲。”

“启奏陛下,”孙如游大声奏道,“评议会挟制民意,威胁君父,实乃猖狂至极。[wzdff贴吧手打团]臣请陛下。取缔评议会,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文渊阁内,顿时便静了下来。

说实话,作为朝廷大员、儒家门徒,在场的大臣都对评议会的出现有些反感。毕竟,这违背了他们一直秉承的真理,那就是儒家的三纲五常。而且,随着事态的发展,原本只是监管地方粮行的评议会,也渐渐地有了影响地方、乃至朝廷的实力,这怎不让他们心惊胆颤。

但是,这评议会,却又给了有心人一个念头,这才有了南方各省上疏,请求建立评议会的现象。

至于那些内侍太监,更是对这个评议会深恶痛绝。说到底,这个评议会,还是由文人、清流控制的,和太监们所依附的皇权,有着明显的对立……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转向皇上,等待着朱由校的判决。

朱由校一直在打量着大殿内众人的表情,想从他们脸上找出他们真实的想法,可朱由校失望了。大臣们的道行,都比朱由校深。这使得朱由校,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孙如游身上。

“孙爱卿所说,确是忠心之言。可是,”朱由校语气平淡,尽量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一旦取消了评议会,又如何保证粮食配给制的妥善实施?”

“请陛下选派清正官员,分赴各地监管。”孙如游不加思索的答道。

“如何才能挑选出清正官员?又如何能保证这些清正官员不弄虚作假?”朱由校步步紧逼。

“此乃吏部尚书和都察院职责。”孙如游应对有序。

“那么,吏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你们是怎么看的呢?”朱由校笑了,笑的有些耐人寻味。

吏部尚书周嘉谟、左都御史张问达,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出列奏道,“臣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朱由校重复了一遍,又身子前倾,沉声问道:“那就是不能保证了?”

“正是,”周嘉谟苦笑道,“人心莫测,臣也不能保证,这清正官员,如何不虚有其表。”

“这倒是一个大实话。”朱由校点点头,不再理会周嘉谟和张问达两人。

其实,在场的人都清楚,如今的大明官场,早已贪渎成风。士林风气,也不再以清廉勤能为荣。但口头上,却都喊着要清廉、要报效朝廷。而实际上,却都是严以待人、宽以待己,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反倒是朱由校另起灶炉的评议会,因都是本乡本土、知根知底的,还都有些约束,做事尚对的起良心。

朱由校沉吟了片刻,又问其他人,“你们觉得,孙爱卿的提议如何啊?”

“启奏陛下,”解经邦考虑再三,还是站了出来,“陕西已经连续多年受灾了。虽说每年的灾情都不大,可对朝廷、对陕西地方来说,都是烦不胜烦。而陕西官仓,也因连续赈灾而面临枯竭。

如今,陛下降恩于陕西,以粮食配给制来救助陕西庶民,陕西百姓无不感恩戴德。然商人重利,如不严加监管,必定会上下其手,苛待百姓。而朝廷力量却有所不足,不能面面俱到,这才有了地方评议会。

臣以为,地方评议会与粮食配给制、地方粮行是密不可分,缺一不可的。还请陛下明察。”

“谢大人,”孙如游有些忍不住了,“这评议会,挟制地方,威胁朝廷,阻止粮食流通。有这样的一个障碍,你又如何能调配粮食,赈济百姓?难道,没有这评议会,我大明就不能赈济百姓了吗?”

“孙大人此言差矣,”解经邦摇了摇头,“此前赈灾,都是动用的官仓。而如今,官仓已经面临枯竭。”说罢,解经邦便退回队列,不再言语。

孙如游怔了怔,他自然知道解经邦所言不虚。这粮食配给制,单凭朝廷也能推行,可关键是朝廷没粮食。而加上地方粮行后,这筹备粮食便成了民间之事,官府只是督导而已。而评议会,却在里面起到了挟制粮行,使其尽心尽力的作用。

“陛下,”孙如游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却还想做最后努力,“这评议会,危害太大,还请陛下明察。”

朱由校微微颔首,又问众人,“大家之意呢?”

几个大臣互相看了看,却不约而同的上前奏道:“陛下,地方粮行,乃是官民两便之举,还请陛下明察。”

方从哲更是和稀泥道:“陛下,这粮食配给制本是应急之策。等灾情缓解,百姓家家都有余粮,这粮食配给制自然就成了一纸空文。到那时,陛下可以取消地方粮行,这评议会,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至于各省之间,为了粮食而发生的纠葛。只要朝廷应对得当,进行调解,自然不成大碍。”

“臣等附议。”方从哲话音刚落,大臣们便齐声附和。独独留下了孙如游,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言之有理。”朱由校点点头,“既如此,便由方先生为首,众爱卿通力协作,调节各省矛盾。”

“臣等遵旨。”方从哲等人连忙应允。

“至于孙爱卿,”朱由校沉吟了一下,“忠心可嘉,特赏银百两,以示嘉奖。”

“臣叩谢天恩。”孙如游虽有些失落,但得了皇上赏赐,也不觉得十分难过。只在心中说了句来日方长,便磕头谢恩了事。

“陛下,”等孙如游起身回列,周嘉谟便出列奏道,“南方各省请求设立评议会之事,还请陛下圣断……”(!)

第167章 上青天 下

“陛下,臣反对。(更新最快孙如游刚刚回列,尚未站稳,便又出列奏道,“臣反对在南方各省设置评议会。”稍顿了一下,孙如游又接着讲道,“评议会本是监督地方粮行,哪有不设粮行,不推行粮食配给制,反而孤零零的设置评议会的道理。臣请陛下下旨,斥责南方各省官员。”

“孙大人,”周嘉谟一阵苦笑,“这南方士绅,也是为了帮朝廷教化百姓,才提议设立评议会。其所行虽不妥当,但也不用下旨斥责吧?更何况,陕西等地购粮,还需南方士绅配合……”

“启奏陛下,”张问达却没有掺和孙、周两人的争执,而是直接奏道,“南方各省,虽比较富裕,可也有大量贫民,衣食没有着落。臣请陛下下旨,准许南方各省推行粮食配给制。”

张问达觉得,南方各省请求设立评议会的奏章,根本就是瞎胡闹,皇上是万万不会批准的。倒不如,借推行粮食配给制之机,推行评议会。

朱由校古怪一笑,这局势,是越来越明朗了。

很明显,这是南方各省地方势力在做鬼。他们想通过评议会,来集合力量。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东林党的参与。只不过,那些南方佬错判了形势,也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单单一个孙如游,便打他们了一个措手不及。

朱由校轻轻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才缓缓说道:“张爱卿此言甚佳。这北方各省是朕的子民,这南方也是,朕不能厚此薄彼。方从哲……”朱由校突然抬高了声音。

“臣在。”方从哲急忙站了出来。

“帮朕拟旨,”朱由校淡淡一笑,“除南直隶外,其余各省,全面推行粮食配给制。各省官员,不得阻拦。此外,云贵两省,以及湖广、两广等番民聚集之地,也要依律推行,不得有歧视之事。[wzdff贴吧手打团]”

说完之后,朱由校心中直乐,你们东林党不是给我找麻烦嘛?我就把你们的老巢空起来,故意不让你们设立评议会,先恶心恶心你们再说。

“陛下,”张问达脸色古怪,“这南直隶,为何要除外?”

“南直隶乃富庶之地,”见东林党吃噶,沈飗就有点幸灾乐祸,“还需要赈灾吗?”

同样作为浙党的首领,方从哲便有大局观多了。他抢在别人开口之前,向皇上奏道:“陛下,南直隶虽然富裕,可也有许多偏远贫困之地。请陛下念其生活不易,准许南直隶推行粮食配给制。”

朱由校本也没想把南直隶怎么着,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而其他省都设,唯独南直隶不设,也不是什么好主意。见首辅已经开了口,便趁机下坡,不再难为东林党了。

“是吗?朕还以为,南直隶都是富庶之地呢。”朱由校自我解嘲了两句,便点头答应,让南直隶也施行粮食配给制,设立粮行和评议会。

见皇上从谏如流,方从哲也放下心来。毕竟,全国均推行评议会,而唯独南直隶不设,必定会引起南直隶士绅不满,影响朝廷财赋之地的安稳。

稍微沉吟了一下,方从哲奏道:“陛下,这各省筹备粮行,设立评议会,都需要一段时日。可陕西、辽东却不可一日无粮,容不得耽搁。臣请陛下开恩,准许陕西、辽东官仓向粮行借粮,以维护百姓平安。”

“准,”朱由校毫不含糊的应承下来,“如情况危急,准许官仓借粮给粮行,以缓燃眉之急。此外,”朱由校稍微考虑了一下,又道,“今日是三月十一,就以三个月为期,令各省分别筹备粮行、设立评议会。[wzdff贴吧手打团]到七月初一,召集各省代表入京,商议粮食输送方案。”

方从哲一怔,“陛下的意思是?”

“际时,各省可分别派出十名代表,在京师召开会议。”朱由校解释道,“此事由户部主持,令各省代表自行商议,决定各省粮食购进、以及输出的份额。商定之后,由朝廷监督其执行。”

“陛下圣明。”方从哲寻思,这倒是个好主意,急忙应允下来。

君臣又谈了几件公事,朱由校便起身离开,留下一帮子大臣继续商议。

刚回到后宫,大太监王安便开口讲道:“……奴才以为,这评议会危害太大,日后必成大患。还请陛下三思,择时机将其取缔。”

朱由校一阵苦笑,这评议会本就是后世的议会,是所谓民主的产物。对于皇权所代表的**来说,怎么不是心腹大患。君不见,南方的那些士绅,如东林党什么的,不都发现了其中的诀窍了吗?

想想那些请求设立评议会的奏章,朱由校便气的直咬牙。自己下了多大决心,要在大明推行民主。可那些士人怎么就不明白,这权利和义务是相对的呢?不想着履行义务,帮本乡本土的百姓出力,却只想着设立评议会,和皇帝争权。这样的民主,要他何用?

见皇上沉吟不语,王安勇气大增,便接着进谏道:“如陛下觉得完全取缔可惜,也可将其限制在县级。天朝自古便有乡老设置,这县评议会,也符合前贤之意。而又不必担心地方宗族势力太大,影响地方官员施政。”

朱由校微微颔首,“大伴所言倒也在理,如只允许县里设置评议会,倒可避免其危害。可是,大伴可曾想过一个道理?”

“陛下请讲。”

“那些士绅已经尝到了其中的甜头,又怎会服服贴贴的解散省、府两级议会?”朱由校语气轻淡,却带着丝丝血腥,“如果他们违背旨意,将评议会转入地下。或者,以维护评议会之名起兵作乱。那又如何?”

王安顿时便愣在当场。

是啊,那些士绅们,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机会,能名正言顺的影响地方事务,又怎会甘心退让?

见王安发呆,朱由校苦笑一声,“大伴,朕当日疏忽大意,没有考虑周详。现如今,这评议会已经势成难治。大伴就不要多想了。”

“那陛下的意思,”王安有点迟疑,“就容忍这大权旁落吗?”

“大权旁落?”朱由校嗤之以鼻,“这倒未必。大伴,这评议会里面的水,深着呢。”

见王安一脸不解,朱由校暗自得意,便笑道:“这评议会,看似权力极大,却限制颇多。只要朕应对妥当,这议会便是朕掌中之物。”

“陛下的意思是?”

朱由校扭头看看,见四周都是自己亲信之人,才向王安解释道:“这评议会里面,现有两种人,一为读书人,其不管是致仕的官员,还是未曾做官的秀才举人,这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二为新贵族,不管其原本是做什么的,只要是买了爵位,便可以纳入其中。而朕今天又下了旨意,准许各土司、各番族的代表入评议会。这样,评议会中就有了三股势力。

但不管势力有多少种,入了评议会,就要守着评议会的规矩……”

“什么规矩?”王安脱口问道。

王安有些不解,他仔细回想,也想不起评议会有什么规矩来。可皇上却笑得古怪,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规矩只有一条,”朱由校淡淡一笑,“那就是要为本乡百姓办事。”

王安顿时哭笑不得,这为本乡百姓办事,又算什么规矩?迟疑了一下,王安向皇上抱怨道:“陛下,以前没有评议会,那些人为了维护本乡利益,都争得不可开交。现如今,陛下……”

稍微停顿了一下,王安跺脚道:“陛下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火上浇油?”朱由校一怔,却笑了,“这倒也贴切。不过,以前那些人争了便争了,谁也不必为大局负责,可现在却不同了。

如今这评议会,其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如有人吃相难看,损害了别人利益,那就要被逐出评议会。大伴说,那些人会收敛吗?”

王安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陛下虽是好意,可有些地方,宗族势力太大,完全可以一手遮天。到那时,岂不是一县庶政均被其控制?”

朱由校微微颔首,这地方上的豪门大户,倒也麻烦。可是,没有这评议会,当地官府不也要仰人鼻息吗?

沉吟了片刻,朱由校才喃喃说道:“看起来,这评议会的各项制度,也必须要尽快整理出来才是。这样吧,”朱由校突然眼前一亮,“等七月里,各省议员商讨粮食方案之后,再让他们制定出一份评议会公约,作为评议会施行依据。”

“评议会公约?”王安有些不解,他迟疑道,“这公约让民间制定吗?”

“对,”朱由校点点头,见王安一脸犹豫,便笑道:“大伴怕什么,这公约,最后还不是要让朕过目吗?如有不妥,朕自然不会同意的。”

王安顿时哑然失笑,“这倒也是,老奴一时想岔了。只是,”王安主动请缨,“这评议会公约事关重大,陛下不可不防。不如,由老奴出面,也好督促一二。”

朱由校稍一沉吟,便答应下来,“既如此,大伴就要多费心了……”(!)

第168章 粮食新思路

颁下了诏书,让各省去推行粮食配给制、设立评议会后,朱由校也没有闲着。(最快更新



他拉了方从哲等人,搬来了户部历年来的档案,仔细研究起各省粮食产出。毕竟,即便是各省选出了议员进京,他们也不可能真正知道各省的粮食确实产量。为了不让粮食分配工作会议成为笑谈,朝廷只有事先做好准备,提供资料给各省议员。

其实,户部掌握的各省粮食产量也不是准确的。由于民间瞒报、少报成风,朝廷能掌握的资料只是很少一部分。无奈之下,户部只好推算出一个大体数字,来供皇上使用。可显而易见,这种模糊不清的数字,必定不会被各省议员认可。即将开始的粮食分配会议,必定会因此而拉扯不清……

“方先生,”朱由校放下户部送来的统计数字,苦笑道:“这样的数字,你能相信吗?”

“聊胜于无而已,”方从哲倒也光棍,直接向皇帝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户部改制也两年多了,统计署也成立这么长时间了。”朱由校摇摇头,表示不满,“这统计出来的数字,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微臣知罪,请陛下惩罚。”方从哲一脸凝重,跪下请罪。

“既然知罪,那可有改过的办法?”朱由校注视着自己的户部尚书兼当朝首辅,等待他的反应。

“有,”方从哲抬起头,毫不退缩的和皇帝对视,“此前统计数目含糊不清,全因地方官员失职。臣请陛下降旨,准许户部统计署在各地设立分支,专责统计之责。”

朱由校扯动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为什么要设立新机构,而不是让地方官吏勤勉办差?”

“那只是治标之法,”方从哲毫不退让,“万历年间,朝廷曾推行考成法,却人亡政息。[wzdff贴吧手打团]究其原因,一为官吏习惯了敷衍了事,二因地方官员人少事烦,无力面面俱到。

臣不能驱使官吏勤勉,唯有增派人手,专责此事……”

“那要是统计署的人也懈怠了呢?”朱由校却不满意这个答案,“是不是还要增加一个机构?”

“臣之意,并不仅仅是增加一个统计署,而是逐步的将户部各官署都分派下去。”方从哲却并不惊慌,沉着应对,“到那时,户部各署的分支,可作为地方官员的佐官使用。其分工明确,共同处理庶政。”

朱由校怔了怔,顿时便笑了,“这篇文章到越做越大了。方先生,把你的想法都说说吧。”

“臣遵旨。”方从哲连忙应允了一声,仔细分讲起来。

其实,方从哲所讲的,就是孙承宗在直隶所推行的那一套。

南北直隶本归六部直辖,方称为直隶。孙承宗出任直隶布政使后,为了不引起六部官员反对,并没有按照其他布政司那样设置官员。而是请了皇帝旨意,邀请六部派出官员,在直隶设立分支,以作为自己的属官。

因这些分支机构本是六部派出,便使得六部仍在北直隶保持有巨大影响力。试行一年多后,成绩盎然,而六部和地方也都非常满意,这也使孙承宗入阁的呼声越发稿子起来。

方从哲抢先向皇帝提此建议,便是想盗取孙承宗的功劳,压一压这个东林的后起之秀。

朱由校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方从哲,却没有点出他的用心,而是问他,“这样大规模改动地方体制,妥否?”

方从哲松了口气,忙向皇上解释道:“陛下,臣这个提议,一是为了加强朝廷威权,二是为了分地方官员之权。动作虽大,却并没有违背祖制,还请陛下明察?”

没有违反祖制?朱由校顿时便雷的外焦内嫩,只觉得分外不解。[wzdff贴吧手打团]

朱由校寻思着,这分拆户部职权,成立各官署,本是朕提出的。可那时,朕是初来乍到,不懂啊。后来懂得多了,这种明显违背祖制的事情,也就越做越少了。可如今,你却告诉朕,这并没有违背祖制,这让朕情何以堪?

朱由校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眼巴巴的看着方从哲。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误解了什么东西。

“启奏陛下,国初废中书省时,太祖皇帝曾言,‘事权归朝廷,设百官分理之’。故此,朝廷上下井然有序。”方从哲一脸的坦荡,向皇帝陈述着自己施政的根源所在,“如今,为一府一县之首者,在地方威福自用,俨然一方之霸。为大明江山计,当分其权、析其事,以求江山永固。”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喃喃的说道,他这才明白,自己当初将财政大权尽数归于户部时,有那么多人反对。而拆分户部,却没有人吭声了。一场风波,也只是仅仅以李汝华致仕结束。看来,自己真的错过了很多机会啊……

沉吟了片刻,朱由校又开口问道:“方先生,那又如何防止官员殆政呢?如增派地方官员佐官后,他们仍懈怠不堪,岂不是虚耗国帑?”

方从哲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正色劝谏,“只要陛下能如今日这般勤政,那百官也不会懈怠……”

朱由校顿时便愣住了,闹了半天,这根源还在我身上啊?又想了想,接着问。

“以先生之言,地方收税当以统计署统计为准,”朱由校向方从哲请教道,“又如何保证,他们不和地方勾结,瞒报、少报数字呢?”

“可改良考成法,”方从哲没有半点犹豫,便答了出来,“官吏按照赋税增长幅度升官,地方以赋税增长幅度增加科举名额。”

“言之有理,”朱由校微微颔首,表示满意,“方先生,你可将今日之议,写成条陈,交内阁九卿共议。如无不妥,便以此推行。”

“臣遵旨。”

朱由校低头看了看户部报上的那一连串数字,又对方从哲说道:“既然这户部的数字不敢用,那就行文各省,让他们自己做好准备吧。总之,七月的粮食会议,一定要有个结果出来。”

“臣遵旨。”方从哲久在中枢,自然知道各地灾荒之重,也知道这粮食会议的关键所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臣以为,这次粮食会议即便有了结果,北方各省的粮食缺口也很大。况且,各省路途遥远,运粮也极为困难……”

朱由校轻轻地叹了口气,“先生所言,朕何尝不知。但如果全凭朝廷运粮,沿途耗费不说,这贪渎、扰民等等。稍有不慎,必定会断送了我大明江山。而民间运粮、朝廷补贴,虽然看上去耗费比较大,但朝廷不用抽调民役,自然就没了扰民之说。”

稍微沉吟了一会儿,朱由校又道:“徐光启徐爱卿已经在各省试种了苞谷、番薯等物,可推广不易,百姓也不认可,只能徐徐图之……”

正说着,朱由校突然一愣,如果在海外设立粮食基地如何?自己不是正想拓展国人的海洋意识吗?引导他们去海外种地,然后再运回粮食,这岂不是两全之美?

朱由校越想越觉得可行,便暗自盘算起来。

如今北方缺粮,一为气候原因,二为人口增长过速。自己如强制移民,必定会引起民乱。可若是和北地几家大粮行的股东合谋,派他们在海外寻找良田垦荒,而朝廷给予安全保证和财政支持,这岂不是……

见皇上正说着,却突然沉思起来,方从哲颇感好奇,却也不便直言想问,只好静静的等在一旁。

过了良久,朱由校才幽幽问道:“方先生,如果我大明在海外垦荒,又有何地比较合适?”

方从哲顿时便愣住了,过了半晌才迟疑道:“陛下的意思是?”

“我大明不是灾害比较频繁嘛,”朱由校淡淡一笑,“朕就想,能不能在海外找一良田垦荒,然后将粮食运回赈灾。如何?”

方从哲这才明白过来。心想,这皇上还真敢想啊。不过,这倒是个好主意。

虽有些担心日后,怕大量海外粮食输入,会造成大量百姓破产。可方从哲也明白,现如今,找到大量粮食才是当务之急。

沉吟了片刻后,方从哲道:“微臣对海外地理了解不多,一时也说不上来。还请陛下稍微容缓,等臣回去查明了再来上奏。”

“如此也好,”朱由校点点头,又叮嘱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先生莫要声张出去。”

“臣遵旨。”方从哲点头答应,便想起身告辞。

可就在这时,一个小黄门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启禀陛下,兵部尚书黄嘉善、熊廷弼有紧急军情,正在宫门外求见。”

“还不快传。”朱由校一怔,便立即咆哮起来。

“奴才遵旨。”小黄门吓得屁滚尿流,站起身来便向外跑。

目送小黄门出去,朱由校稳了稳心神才道:“先生可再留片刻,看看是何时再说。”

“臣遵旨。”方从哲也一头雾水,心想,这辽东建虏已经平息,而草原上,林丹汗正在和内喀尔喀、科尔沁等部落混战,这又是从哪里来的紧急军情……

一时间,君臣二人默不作声,静静的等待着黄、熊二人的到来。(!)

第169章 澎湖 上

片刻之后,黄、熊二人便联袂而至。(

)行完君臣大礼后,黄嘉善才沉声奏道:“启奏陛下,福建巡抚南居益送来塘文,有紧急军情呈上。”

说罢,便将一份兵部塘文双手呈上。

这是一份关于台湾岛和澎湖列岛的塘文,上面讲述的是,有股夷人海盗,借着通商之名占据了台、澎。并以此为据点,四下骚扰漳、泉。福建军民不堪其扰,请求朝廷出兵,解民之困。

“夷人占据台、澎?”朱由校顿时便愣住了,难道这荷兰人对台湾的殖民就这么早?不应该啊?不是说,先有郑成功的老爹郑芝龙占据台湾后放弃,才有荷兰人占据台湾吗?没听说有个叫郑芝龙的海盗被招安啊?

朱由校沉吟了片刻,才抬头问道:“这些夷人,来自哪个国家?以谁为首?福建地方可曾报上?”

黄嘉善摇摇头,“这倒没有。”

“那这帮子夷人,在台澎占据了多长时间,这总该知道吧?”朱由校怒道。

黄嘉善的脸上闪过一阵尴尬,“……大约有一年多了。”

“黄嘉善,”朱由校顿时变得怒不可歇,“是谁告诉朕,台湾岛上有兵把守?又是谁告诉朕,福建水师每年都要巡视澎湖?怎么着,这澎湖、台湾丢了一年多了,才想的起来向朕汇报?早些时候,你们都去做什么了?……”

朱由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骂的黄嘉善脸红耳赤,跪在那里不敢吭声。

朱由校骂得累了,坐在御椅上喘息。这时,方从哲才起身劝道:“陛下,福建地方瞒报军情,也怨不得黄大人,还请陛下息怒。”

朱由校发泄完了,也冷静了下来。他扭头看了看黄嘉善,才冷冷的说道:“起来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罪臣遵旨,”黄嘉善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来,“陛下,臣年前便行文福建地方,令其勘察台湾地理,以备朝廷垦荒之用。[wzdff贴吧手打团]可谁想,今日却接到福建急报,称澎湖、台湾早被夷人所占据……”

“这么说,你一直蒙在鼓里?”朱由校眉头紧锁。

“罪臣昏庸无能。”黄嘉善泪涕俱下。

朱由校看了看黄嘉善,又问道:“……此事如何处置,兵部可有章程?”

“臣以为,当发动王师,将其剿灭。”黄嘉善寻思着,皇上一直以夷人为大敌,一定会同意这个方案。

哪成想,朱由校皱了皱眉头,却不置可否。又向熊廷弼发问,“熊爱卿的意思呢?”

熊廷弼是这些日子刚刚回京的。

可一回到京城,熊廷弼才发现,自己虽是个兵部尚书,却只能管管新军,这让自视甚高的熊廷弼如何肯服。于是,熊廷弼便和黄嘉善对上了,他一心想逐走黄嘉善,自己执掌兵部。

不过,黄嘉善也不是好欺负的。他在兵部经营多年,早已根深蒂固。再加上年前的那次宫门晕倒,更使得黄嘉善的名望大涨。一时间,熊廷弼也奈何他不得。

无奈之下,熊廷弼稍作试探后,便蛰伏起来,等待着黄嘉善犯错。

此时,见皇上问话,熊廷弼便上前奏道:“臣愿赶赴福州,统领王师,扫平海寇。”

朱由校同样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问道:“这么说,爱卿的意思也是打了?”

“正是。”熊廷弼向皇上行了个礼,便退在一旁。

“陛下,臣也愿往。”见熊廷弼主动请缨,黄嘉善也急忙站了出来,“臣愿去福州督师,扫平夷人。”

朱由校微微颔首,却问向方从哲,“先生的意思呢?”

“陛下,此战非打不可。[wzdff贴吧手打团]”方从哲起身奏道,“只不过,一群小小的夷人海盗,实在不用劳烦两位本兵。只需陛下严词斥责福建地方,令其努力作战即可。”

朱由校点点头。

其实,在场的四个人都很清楚,这一仗是非打不可的。究其原因,全是大明强硬的对外政策作祟。不纳贡、不称臣,使得大明的对外政策极具刚性,而弹性不足。

更何况,年前朱由校闹了那一场戏,早已经把清流舆论的火气提得很高。这要是避而不战,那才是自寻麻烦,给清流攻击朝廷借口。因此,朝廷不得不战。

至于方从哲所言,不许熊黄二人出战,则是出于政治考虑。除了给福建地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外,也是不想黄熊二人争执太甚,扰乱了政局平静。

而朱由校考虑的更加深远,黄、熊二人都不习水战,对夷人情报、战法更是一无所知。要是这两人在福建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贻笑大方?

稍微沉吟了一下,朱由校又问方从哲,“先生,户部可拨出多少银子,充作军费?”

方从哲摇摇头,“陛下,这夷人的情况朝廷一无所知,而福建地方也含糊其辞。这军费开支实在难以确定,只有让福建地方先行垫支,随后再实报实销了。”

“这倒也是,”朱由校微微颔首,“即然如此,那就要派重臣赴福州督战,也好震慑地方……”

“陛下,臣愿往。”黄嘉善和熊廷弼忙向前一步,争先抢答。

朱由校看了看这两人,却摇头道:“熊爱卿,你统领的六旅新军,可是朕的心肝子,你可要严加操练。至于黄爱卿,”朱由校稍微停顿了一小,又道:“你主管全国兵事,事烦责重,也不许懈怠。”

对黄、熊两人的争执,朱由校早就看在眼里。对熊廷弼的不依不饶,欲夺取兵部大权,更是心生厌恶。想了想,朱由校又道:“熊爱卿主管新军事务,责任重大,就不要去兵部坐堂了。若是闲暇无事,倒不如去军校开两堂课,也好给军官们讲解一下兵法……”

“陛下,”熊廷弼惊呼了一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过了半晌,才躬身施礼,“臣遵旨。”

朱由校点点头,示意熊廷弼退到一旁。

其实,熊廷弼自在辽东执掌新军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没有了入主兵部的机会。这是因为,兵部尚书主管全国兵事,必须要由文臣来担任。而新军,则是朱由校计划中的常备军,其主管熊廷弼,也必须是军职。

处理完熊廷弼,朱由校才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敕令右都御史兼提督宪兵事务杨涟,带领宪兵入福州督战。加司礼监秉笔太监高起潜为观察使,随福建水师征讨水寇。”

“陛下,”方从哲顿时便变了脸色,“这高起潜的观察使,是何官职?”一旁的黄嘉善、熊廷弼,也是一脸紧张的关注着动静。

朱由校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放心吧,这监军是杨涟,不是高起潜。高起潜只是带着眼睛去看看,毕竟,这夷人的战法、情况,朝廷一无所知。不但是司礼监,就连御马监和厂卫,也要派人去观战。”

方从哲却更加紧张,“陛下可是有意让高起潜学习海战?”

“学习海战?”朱由校顿时便笑了,“这个高起潜,可比他的老祖宗郑和差远了。让他去学海战,朕还没有那么多穿糟蹋。”突然,朱由校心头一动,“先生如此紧张,可是因为郑和?”

方从哲尴尬地笑了笑,却没有接腔。

一旁的黄嘉善见状,忙上前奏道:“陛下,借此机会,不如让兵部也派人去观战,也好见识一下夷人战法,可否?”

朱由校看了黄嘉善一眼,点点头,“也好,对了,让军校也选派些人员去。”

“陛下,新军也愿前往。”熊廷弼坐不住了。

“新军是陆军,凑着热闹作甚?”朱由校眉头一皱,却又随即笑道:“也好,你去问问,新军系统,如有想转为水师的,也可以去见识一下。至于各衙门去的人,全都加授观察使之名。由高起潜带队,和杨涟一起出发。”

“臣遵旨。”熊廷弼憋了一肚子气,却无从发泄,只好应承下来。

方从哲好不容易摆脱了尴尬,却不得不向皇上请示,“陛下,福建官员如何处置?这军队主帅,又任命何人?”

“这次清剿夷人,完全由福建地方承担。若胜,前番隐瞒不报之事,朕就从轻处罚。若败,那就全部削职为民。至于军队主将吗?”朱由校用手摩挲了一些下巴,却狡黠一笑,“此战关系着福建官员的命运,就让他们在本省自己推选吧。推选后报来即可。”

方从哲、黄嘉善、熊廷弼面面相觑,这算什么事啊?还有让前线自己推选军将的吗?

见三人脸色古怪,朱由校也十分无奈。这清剿夷人是海战,可大明海战还真没有什么人才,至少朱由校不知道。无奈之下,只好让福建自行推荐。毕竟他们知根知底的,还可以推出个有本事儿的。不想自己,完全摸瞎儿。

看三人即将反应过来,朱由校忙清了清嗓子,吩咐道:“三位爱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方先生可拟好圣旨,送朕用玺。”

说罢,朱由校也不等三人反应,便自顾自的起身离去。只留下了方从哲三人,在那里发呆……(!)

第170章 澎湖 下

第170章

澎湖



文渊阁外,朱由校摆出了半副仪仗,正在接见南下福州的观察使团。(



这个观察使团足足有五十多人,里面包含了司礼监、御马监,内阁、兵部,新军、军校等等各方势力。他们将和杨涟的宪兵队伍一起南下,就近观察平定夷人的战事。为防止这些官爷们会错意,在前线指手画脚,干扰指挥,朱由校便把整个使团召集了起来,进行训话。

“此次南下,朕只让你们带着两件物事,一是眼,凡事要看的清清楚楚;二是耳朵,凡事要听的明明白白。看清楚了,听明白了,回来后一一向朕禀明。至于你们的嘴,”朱由校淡淡一下,“在福建时,要给朕闭紧了。这仗怎么打,如何打,打的是好是赖,都不需要你们过问。都听明白了吗?”朱由校大声喊问。

“明白了。”被皇帝当头泼了盆冷水,这群观察使们心情都有些低落,回答起来有气无力的,当即便让朱由校皱起了眉头。

“大声点,朕没有听清楚了。”

“明白了。”这次声音大了点,也整齐了些。

朱由校皱了皱眉头,却知道这些人口服心不服,便冷冷的说道:“朕不管你们有何等才干,若不听朕的旨意,私自干涉前线作战。只要被福建官员告了上来,那就统统回家去。”说完,不待众人反应,又转向杨涟,“杨爱卿,南下后,你便驻在福州,不必到海上去……”

“陛下放心,”杨涟连忙应允,“臣只过问军纪,不干涉前线指挥。”

朱由校这才放下心来,这兴兵作战,最忌讳不懂行的人瞎胡干涉,可这次南下的都是没下过海的,这怎不让朱由校担心。又叮嘱了众人两句,朱由校才放众人离去,可朱由校心中还是难以平静。

“却不知,福建选了谁做主帅?”朱由校目眺南方,暗自盘算道……

泉州,俞府

客厅内,俞咨皋看着面前一副真诚表情的南居益,虽然表面平静,可内心里却一直惊疑不定。他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变得发青。

俞咨皋是抗倭名将俞大猷的儿子,自幼便跟随俞大猷南征北战,随后又镇守福建多年,称得上是员名将。在福建军方,更是威名昭著。可无奈的是,岁月不饶人,俞咨皋现在已经有七十岁了,致仕在家也已经有十多年了。如今的俞咨皋,只是一个普通乡绅。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普通乡绅,却招来了右副都御史兼福建巡抚这样的贵人登门拜访,这怎不让俞咨皋惊疑。

让俞咨皋庆幸的是,南居益并没有多说什么废话。而是直截了当的提出,要请俞老将军出山,帮朝廷扫灭盘踞在台湾和澎湖的一群夷人海盗。

“南大人,”迟疑了半晌,俞咨皋终于做出了决定,“俞某已经老了,实在不能为朝廷效力了。大人还是请回吧。”

俞咨皋敏感的觉得,这伙海盗背后一定有文章,本能的进行了推辞。

“俞老将军,这是福建官员共同的决定。”南居益的脸色变了变,在来之前,他就知道事情不好办,可万万没想到,俞咨皋这个老头,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留。心中恼怒,说话自然就有些生硬。

俞咨皋怔了怔,心中却做起了难。

此时文贵武贱,巡抚大人亲自上门劝说,已经给了俞家极大面子。况且,俞家是福建的土户,这得罪了南居益这个流官也就罢了,得罪了福建的大小官员,才是真的要命。可真要是重新披挂上阵、驱逐夷人,俞咨皋却觉得自己已经力不从心……

见俞咨皋犹豫,陪同南居益来访的泉州知府陆仁急忙插言道:“老将军世居泉州,当知道那些红毛夷人烧杀抢掠,我泉州深受其害。幸得吾皇圣明,下旨清剿,还请老将军莫要推辞……”

俞咨皋闻言一阵苦笑,“南大人,陆大人,不是老朽不想为朝廷卖力,而是俞某已经年过古稀了。再说,我大明良将何其多,你们怎么偏偏就揪着我一个老头子不放呢?咱们福建副总兵张嘉策,不也是精通水战吗?”

南居益脸上闪过一阵愤怒,他觉得俞咨皋在故意推辞,“老将军有所不知,这张嘉策私通夷人,已经被缇骑带走了。”

“什么?”俞咨皋大吃一惊,福建总兵官一直空缺,这张嘉策便是福建军方的头号人物。因其出身福建军户,也曾在俞咨皋帐前效力,更是和俞咨皋叔侄相称。可这样一个人,却突然倒台,这也太出人意料了吧。

“南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却不知张嘉策到底犯了什么罪?”俞咨皋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南居益一阵苦笑,若不是张嘉策私自纵容,那些夷人怎么会在澎湖做大?如不是张嘉策从中隐瞒真相,福建地方怎么会闹个灰头土面?如不是皇帝震怒,自己怎么会跑到一个武人家中?

“老将军,张嘉策误信了夷人鬼话,认为他们是通商而来。又收受贿赂,准许夷人在澎湖暂居。”南居益三言两语便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如不是皇上想开发台湾岛,让本官派人勘察,朝廷会蒙在鼓里。而这一切,张嘉策也都全盘承认了。”

俞咨皋一阵茫然,自致仕之后,他就在家中闭门不出。而唯一的孙子俞再兴,更是远在辽东水师。无形中,消息便拥塞了很多,对福建政局,更是混混沌沌。

南居益也发现了这点,便又接着讲道:“本官将此事上奏朝廷,导致圣上大怒,下旨呵斥不说,还要求我福建推荐将领,收服台澎。”说着,南居益一阵苦笑,“圣上有言再三,如福建不能平息夷人,就要将福建官员尽数免职,治一个玩忽职守、欺君罔上之罪。本官和省里几位大人商议了许久,才决定由老将军出马。事关我福建上下安危,还请老将军莫要推辞。拜托了。”说到最后,南居益更是起身一拜。

“大人,这可使不得。”俞咨皋急忙避让。心中却暗骂南居益无耻,这要是让别人知道,堂堂巡抚向一个武人行礼,还不知道怎么编排自己的。

虽有些愤懑,俞咨皋却知道是已成定局,只好静下心来,仔细谋划战事。

“大人,那些夷人到底是何来历?有多少人马?”

“其实夷人也不多,”南居益尴尬的笑了笑,“据细作盘查,这这伙夷人自称是荷兰人,他们大约有十二到十五只船,一千二百多士兵。但使用的,都是火枪……”

“一千二百多人?”俞咨皋只想拿头撞墙,这还叫不多?能在福建附近,拉起一千多人的队伍,那些夷人图谋会小吗?

不满的看了南居益一眼,俞咨皋又问:“大人,朝廷准备出兵多少?”

“大小船只五十艘,兵丁万人。”事关自己的帽子,南居益自然不敢怠慢,几乎将福建的战兵、船只搜刮干净,务必要毕其功于一役。

“何时出兵?”

“等到钦差杨涟杨大人到了,便择日出兵。”对于杨涟的到来,南居益自然有些不舒服,可也知道自己是戴罪之身,只好忍下气来。

杨涟?俞咨皋点点头,看来皇上很重视此事,把自己的亲信大臣都派了过来。

“即然如此,那某将便尽快整顿兵马,做好出击准备。”既然决定要从新出山,俞咨皋便换了称呼。

“老将军能出山相助,南某感激不尽。”南居益终于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些笑容。

……

澎湖岛上,一群穿着大红军装的荷兰人在一个大厅内聚会。

自西元1606年起,打败了西葡联合舰队的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便成了东南亚的霸主。在掌握了远东除中国海域外所有的制海权后,荷兰人尚不满足,又派出了雷耶斯佐恩的舰队。乘明朝水师夏季回防时。占据了澎湖,试图打开中国的门户。

作为这支舰队的司令,雷耶斯佐恩已经从明朝商人那里得到了大明即将出兵的消息。可作为一个海盗、冒险家、殖民者,雷耶斯佐恩却感觉的极度兴奋。

“诸位,海对面那个国家,终于肯派出他们的船了。让我们打败他们、震慑他们、奴役他们。”雷耶斯佐恩跳到桌子上,大声的吆喝道。

回答他的,是一阵狼哭鬼嚎的兴奋声。

“我已经写好公文,只等全歼了明人的舰队,便把公司的命令传达给他们。”雷耶斯佐恩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张纸,站在桌子上大声念道,“……非经荷兰人允许,大明船只不得到各处贸易。”

“噢~~”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后,一个高昂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我们要大明的贸易专许权,我们要垄断大明的对外贸易。我们要黄金,我们要茶叶,我们要瓷器……”

这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白种人附和了进去。他们在不停叫嚣着,这是他们追逐着财富的声音……

P:这几天有事,烦大家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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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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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各方准备 上

第171章

各方准备



俞咨皋的出山,让南居益松了口气。(手机站

明朝军队讲究的是大小相制,一个千户想如臂使指的指挥军队,就要在百户下属的总旗里安插亲信。否则,得到上峰支持的百户就有可能架空这个千户。而文臣对军队的渗透,更让这种情况变得不可收拾。

南居益是巡抚,虽掌管着福建军政大权,可毕竟是从京师空降而来,在地方上的根子极浅。而皇帝的诏书又极其严厉,大有不尽快平息荷兰海盗,就要让人人头落地之意。南居益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前程,自然不愿去和皇帝赌输赢,可张嘉策的突然落马,却使的福建军方一片混乱。无奈之下,南居益只好找上了俞咨皋。

俞咨皋在福建军方德高望重,能压得住场子。同时又上了年龄,不会留栈不去,这就给了南居益转圜的机会。至于其中是否还有别的原因,就不足为人道了。

总之,俞咨皋出山后,兵部就迅速认可了这个决定,任命俞咨皋为福建总兵,总揽讨伐海盗之事。而福建上下,大大小小的军头也迅速行动起来,出击澎湖的筹备工作,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见此情景,南居益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开始盘算评议会的事情。

福建多山,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受地形地貌影响,大量的人口集中在沿海的福、兴、漳、泉四府,从而造成了福建的粮食紧张。而甘蔗等经济作物的种植,更使得粮食紧张得以加剧。

“看来,这粮食配给制对本省来说,还真是良方。”南居益笑着对自己的幕僚说道,“只是不知道,本省能获得多少粮食。”言词之间,带着一丝轻松写意。

“大人千万不可大意,”幕僚却不看好这次粮食分配会议,“自当今即位以来,虽励精图治,可施政的重点明显在北方,而辽东和陕西更是重中之重。就连这次粮食分配会议,也是为了向陕西和辽东运粮而起的……”

“哎,先生过虑了”南居益却笑着摆了摆手,他是陕西渭南人士,自然不愿别人说陕西的不是。“纵使朝廷施政的重心在北方,让陕西、辽东两省吃肉,其他省啃骨头,我们福建也能喝点肉汤吧?再说,这么多年,我们没有这粮食配给制都撑下来了,还怕今后没饭吃不成?”言外之意,是责怪幕僚大惊小怪。

幕僚一阵语塞,过了半晌才幽幽说道:“此前本省缺粮,都是从外省购进,其他各省商人贪图财货,自然不会儿横加阻拦。可如今,全国一体推行粮食配给制,看似公平,实际上却把民间的粮食都集中了起来。本省如果不能在粮食分配会议上获得粮食配额,这今后……”幕僚突然住口不言,可意思却很明显。

南居益沉吟不语,良久才羞愧道:“是本官大意了,险些误了大事。”说着,便起身向幕僚赔罪,幕僚连忙避让。

如此闹了一回儿,幕僚才进言道:“大人,这推行粮食配给制,就要设立粮行,垄断全省粮食买卖。可朝廷却仅仅留了不足百天的时间,大人可要速下决断啊。”

南居益也觉得头疼,这七月初一,就要进京议事,可这粮行也好、评议会也好,那个不是牵涉甚大。无奈之下,南居益只好叹息道:“……实在无法,只好先从福州选出十位德高望重者入京,暂时应付了了事。至于粮行和评议会,等以后缓缓图之吧。”

幕僚却摇了摇头,“大人,这十名代表关系着本省能获得多少粮食份额,光凭德高望重,怕是不够啊。”

“那以先生之见呢?”

“这十个人,肩负着本省百姓厚望,大人可从三方面挑选:其一,要交友广泛;其二,要精通庶务;其三,要能言善辩者。”幕僚恬然一笑,“只有这三者具备,方可舌战众人,为本省获得更多利益。”

南居益顿时便笑了,“先生此言虽善,却有不当之处。这交友广泛的要选,在朝中德高望重的更要选。否则,人家出来个士林前辈,本省岂不是要退避三舍?”

幕僚一愣,“大人英明,学生实在不及……”

陕西西安巡抚衙门,西花厅内

陕西巡抚乔应甲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年轻人,心中暗暗叹息,年轻真好,年轻就有闯劲,就能做一番大事业。

“大人,学生自请入京参加粮食会议,完全出于公心,还请大人恩准。”见乔应甲迟迟没有反应,云良心中有些急躁,便再次开口催促。

“哎,可惜了。”乔应甲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善才,你可要多多磨练一下性子啊。”

云良一愣,“大人是在试探学生?”

乔应甲微微颔首,“此去京师,善才必定会见到各省英才,如耐不住性子,可是要吃大亏的啊。”

云良的脸上一阵尴尬,忙起身作揖道:“大人的指点,学生自当铭记在心。”

见云良如此知礼,乔应甲更觉满意,忙右手虚抬,“善才请起。”待云良落座后,才又问道:“善才此去京师,可曾想好方略?”

云良微微欠身,从容答道:“启禀大人,学生若能去参加会议,只需记得两个字即可……”

“哦?”乔应甲一愣,急忙问道:“那两个字?快说来听听。”

“哭穷,”云良淡淡一笑,“学生若去京师,只需哭穷便可。若能让文武百官、勋贵清流都一致觉得陕西是个穷地方,那学生的目的便达到了。”

“哭穷?”乔应甲低下头仔细品味这两个字,越品味越觉得妙不可言。只有让上至皇帝,下至庶民都认为陕西穷,陕西才能在这次粮食会议中得到最大的好处。可又一回味,乔应甲却觉得不对。

“善才,你这哭穷的法子,也太过了吧?这样做,怕是有损我陕西之名啊。”乔应甲心中膈应,这哭穷虽能获得一些好处,却将本官的功劳、全省官员的功劳一体抹杀,你云良也太缺德了吧?不行,这哭穷的法子就是再好,也不能使。

想到最后,乔应甲已经眼露凶光,这个云良,如此莽撞无礼,还是在陕西呆着吧。

云良本是大家出身,又在商场上打滚了数年,察颜观色早成了本能。见乔应甲脸色不善,云良就是一愣。再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头上的汗刷就下来了。

“其实,”云良的声音有些干涩,“学生这个哭穷的主意是个自残之计,确实有点损害本省名声。不过,”云良灵机一动,又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这‘哭穷’行不通的话,我们还可以‘叫苦’。”

乔应甲冷冷的看着云良,却不去接云良的话茬。

云良无奈,只好演自己的独角戏,“我们可以将本省的灾情进行夸大,粮食产量进行降低,再把边军所需要的地方开支如实报上,这样……”

乔应甲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这个法子比较好,等本官选好入京名额,你们再好好的合计一下。”

“学生明白。”云良低头应诺。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法,不如都一一道来,让本官帮你合计合计。”乔应甲换上一张笑脸,却挪揄道:“也免得你头脑发热,犯了忌讳也不自知。”

“是,”云良低头服小,可心中确实有点担心,便如实讲道:“学生以为,彻底解决我陕西灾情,尚须做到两件事。而这两件事,都是粮食配给制的不足之处。”

“快快讲来。”乔应甲有了点兴趣。

“其一,粮价太贵。”云良抬头看了看乔应甲,见他面无表情,只好缓缓讲道:“朝廷的粮食配给制确是良策,可粮食并不是无偿拨给百姓,而是要百姓出钱购买,官府只是限定了每人购买粮食的价格、数量等,并保证不涨价而已。”

乔应甲暗暗点头。确实,粮食配给制只是常平仓的一种变异,只不过将原本由朝廷独自承担的义务,转嫁到士绅身上而已。至于按户售粮、限制粮价什么的,都有前例可循。

“粮行虽四处搜刮粮食,以供本省百姓使用,可这些粮食多是些上等大米、小麦,其价格原就价格不菲。可百姓需要的,却仅仅是需要果腹的下等糙米而已。”云良摇头苦笑,“如今的粮价,还是让百姓无法长久承受。”

乔应甲心有戚戚,对云良的恶感便少了许多。

“本官也注意到此节,可却无计可施。毕竟,粮行能寻找来粮食,已经是万幸。”乔应甲正说着,心中却突然一动,“善才可有妙计?”

“大人可知苞米和番薯?”云良不答反问。

“可是农业署推广的那个?”乔应甲也称得上是干吏,对朝廷大力推广的新粮种自然有所了解。

“正是,这两种作物产量极大,却因为官仓、地租都不收取,以至于百姓种者极少。”云良急忙进言道。

“你的意思是?”乔应甲一惊,顿时便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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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方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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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各方准备 下

第172章

各方准备



“改变官仓粮食种类,粮行售粮改为苞谷。(

)”云良坦然相对。

“你可知道,一旦改售苞谷,必定会有人弹劾我等残民以逞?”乔应甲一脸烦躁的在大厅内走来走去,心中更是认定,这个云良是个惹祸的主。

“可如果不尽快改变粮行售粮种类,百姓必定会因粮价太高而买不起粮食,所谓的粮食配给制也将成为一纸空文。”云良却没有丝毫退让。

乔应甲心思急转,陕西灾害连年,又要供应边关,粮食确实是个大问题。如能改种苞谷来增加粮食产量,想必朝廷也会乐见其成。至于清流舆论,乔应甲冷冷一笑,心想,‘本官活人无数,又那是腐儒所能理解的。’

仔细盘算了一下,乔应甲又问云良,“那你的第二件事呢?”

“其二,百姓缺钱。”见乔应甲并没有直接反对,云良也松了口气,接着阐述自己的想法。“此前,百姓缴纳税银、地租,多用实物,乡间老农一生不识金银为何物者大有人在。百姓男耕女织,不予外求,也无需使用银钱。可如今,连年大旱致使百姓粮食不足,不得不用银钱去粮行购粮,可这银钱又从何而来?”

“朝廷不是安排了许多工程吗?”乔应甲却不当一回事,淡淡笑道:“百姓只要去工地上做工,便可以获得银钱。有了银钱,自然可以去购买粮食。”

“大人有所不知,”云良却摇了摇头,“朝廷虽殚精竭虑,想出了以工代赈之法。又力求公正,在陕西各地都开有工程。可大人你想,这些工程终有完工的那一天,而朝廷财力有限,总不能再新开工程。可这灾情,却断断续续没个头,”说到最后,云良神情极为低落,“学生只怕,难以为继啊。”

乔应甲脸上一僵,却不得不暗叹,这云良倒是个大才之人。

稍加考虑后,乔应甲索性放下了巡抚架子,向云良请教道:“……善才可有妙策应对此事?”

“兴百工,修道路,开榷市,以商兴省。”云良倒也没有隐瞒,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如陕西有上万家商户,必定可雇佣数十万工人,每个工人都可以养活一个家。到那时,我陕西还怕他灾荒不成?!”

乔应甲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善才倒是好算计,竟然给老夫画了一张大饼。只可惜啊,只可惜,”乔应甲突然收敛笑容,大声叱道,“善才当知,工商皆末业,治国还当以农为本。你随时出于好心,可路却走错了。”

云良挨了当头一棒,脸顿时就变了。过了半晌,才醒过神来。“学生无知,只是狂妄之言,还请大人恕罪。”云良向乔应甲请罪。

“罢了,罢了。”乔应甲摇摇头,一副大度的说道:“你毕竟年轻,又行商多时,老夫就不和你计较了。”

“大人大恩,学生没齿难忘。”

“只不过,你所说的这两点倒是切中时弊,也算难得。”乔应甲捋捋胡须,又给云良了一个甜枣,“本官就把你的想法上报朝廷,举荐你为官,如何?”

“大人厚恩,学生永世难忘。”云良顿时便哽咽起来。

“好了,好了,为国荐才,也是本官的本分。”见云良如此上道,乔应甲心中暗喜,语气就更温和了三分,“你提议的这两点,本官都会据实上报。只是,兴工商这样的胡话,本官是不会写的,而你,也要烂在肚子里,明白了吗?”

云良一怔,“大人保全之意,学生自当铭记。只是,这样做行吗?”

“怎么不行?”乔应甲哈哈一笑,“两个难题,我们已经解决了一个。另外一个,朝廷能人无数,又怎能难得住皇上?”

……

……

北京的一个大宅院里,刑部员外郎顾大章正在书房内和汪文言相对而坐。

“伯钦,事情就是这样了,我被选为南直隶的十名代表之一,得以参加粮食会议。”汪文言简要的介绍了一下自己近期的行踪,把自己此次入京的目的和盘托出。

顾大章讶然失笑,“我还以为,省里会选谁进京呢,原来是汪兄,这倒也是知人善用了。”稍微顿了顿,顾大章又问:“其他几个人呢?”

汪文言轻轻地说出了几个人名,然后笑道:“……都是江南的士林名流,只有我是个混数的。”

顾大章却不这么看,这汪文言,本是狱吏出身,却为东林党立下大功。前些年,孤身一人入京,便搅得齐、楚、浙三党不得安宁。其后,更是在泰昌帝和当今即位过程中,为东林党四下联络,立下汗马功劳。

若不是东林党大佬刘一燝、李三才等人行事过激,惹恼了当今,东林党也不会被皇上扫除内阁,汪文言也不会黯然回乡。

见汪文言自谦,顾大章便笑道:“汪兄可不要妄自菲薄,兄长大才,小弟可是一直敬佩不已的。”

“什么大才?只不过是鸡鸣狗盗而已。”汪文言摇了摇头,他心里明白,这次北上参加粮食会议,东林党内部早有谋划在先,要借着各省士绅名流齐聚一堂的时候,扩大东林党的影响力,并伺机掀起舆论倒阁。

可想想当今即位以来的手段,汪文言心中就直打颤儿。很明显,朝廷是想借粮食会议赈灾,可东林党却想用粮食来拉盟友。这要是逆了皇上的意愿,坏了朝廷的赈灾大计,皇上又怎会饶了东林党人?

可谁让自己上了贼船呢?汪文言一阵苦笑,却不再多想,而是和顾大章谈起风月来。

……

……

这日傍晚,内阁首辅方从哲的府上来了一个客人,内阁大学士沈飗青衣小帽,施施然的前来拜访。

方从哲虽觉得奇怪,却也只能降阶相迎,和沈飗分宾主落座。

方一坐稳,沈飗便急匆匆的问道:“首辅大人可知,福建推选入京开会人选,竟然选出了叶向高、史继偕二人?”

“此事老夫已经知晓,叶、史二人早已致仕,也不算违背了圣上旨意。”方从哲沉着应对,“至于两人身上的乾清宫资政一职,只是皇上授予致仕老臣的恩宠,也算不得官职。”

沈飗一怔,才想起皇帝早有言在先,致仕大臣可入评议会。可沈飗还是觉的有些不甘,便沉声道:“可叶向高、史继偕两人名望甚大,就这样参加粮食会议,岂不是对其他省不公平?”

“沈大人过虑了,”方从哲摇了摇头,“此次会议,各省都是各显神通,身份、资历和叶阁老持平相当者,就不下数位。福建清楚叶阁老,也是无奈之举。”

见方从哲装聋作哑,不回应自己,沈飗有些气恼,便直言不讳道:“首辅大人忘了,这叶向高可是东林大佬。而最近,东林党人可是活动频繁。坊间更有传言,说东林党要借粮食会议倒阁。”

“沈大人噤声。”方从哲闻言色变,跳起来看了看客厅外面,见没有陌生人才缓了口气。

“沈大人,方某府上虽多用些老人,可也不是什么密不透风之地。”方从哲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对着沈飗埋怨道:“你沈大人想找死,我也不拦着,可你也不能故意陷害我呀?”方从哲出身锦衣卫军籍,所使用的家人也多是锦衣卫出身,这里面有多少锦衣卫的眼线,方从哲是从来不想的。

沈飗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他今日到访,原本就怀着打草惊蛇,将东林党目的公布于世的打算。说起话来,自然没有避讳。

“首辅大人过虑了,沈某是皇帝的臣子,行事光明磊落,但求无愧于心,尤岂是东林党的那些小人可比的?”沈飗打了个哈哈,又挪揄道:“倒是首辅大人,虽一心调和阴阳,可对东林党人,也太过心慈手软了。”

方从哲这才明白过来,沈飗这是挑事儿来了。可明白是明白了,方从哲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摇头苦笑,“沈大人既然发现有小人作祟,想扰乱朝廷赈灾大计,那为何不直接向圣上呈报,却来寻我的不是?”

“谁让你是首辅呢。”沈飗嘻嘻一笑,“有人想把我们内阁一锅端,我这个做阁员的,不找你阁揆找谁啊?”玩笑开过,沈飗也不再刺激方从哲,而是正色问道:“首辅大人以为,这次东林党能成事吗?”

“成事?成什么事?”方从哲被沈飗闹得哭笑不得,便板着脸回道,“当今圣天子在世,几个魑魅魍魉,又能成的什么气候?”

“可是,”沈飗却觉得不保险,“东林党这次可是在用粮食开路啊?”想起陕西、辽东、山西等地的灾荒,沈飗心中就暗暗叫苦,这要是让东林党获得了这几省士绅的支持,自己的浙党又如何能够抗衡?

“怎么?浙江的粮食不舍得拿出来吗?”方从哲白了沈飗一眼,对他的一毛不拔表示不满。

“难道,只有和南直隶比粮食吗?”沈飗的脸顿时便苦的像黄瓜一样,“首辅大人,我们浙江的东林党人,也不少啊。”

“那又如何?”方从哲终于严肃了起来,“沈大人,你还是不明白皇上推行评议会和粮食配给制的用心啊。”

沈飗一愣,忙拱手道:“还请大人赐教。”

“无论是评议会,还是粮食配给制,圣上只是想让我等明白,享受了什么权利,就要付出同样的义务。”方从哲想起前些日子和皇上的密谈,心中更是感触颇深,“身为朝廷官员,受到圣上看重、百姓敬重,那就要精忠报国,一心为公。而评议会,也当如此……”

“首辅大人的意思是?”沈飗的眼睛顿时便亮了,那些东林党如不顾及本省福祉,一心想着拉拢别省士绅,必定会损害本省利益。到那时……

“正好动摇东林党在民间的根本,”沈飗恶狠狠的想道,“谁让这评议会的议员,是民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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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张真人 上

第173章

张真人



酉时初刻,大太监王安急匆匆的进了皇宫,一头扎进了一个静室里。(最快更新



静室内,上好的檀香散发出袅袅青烟,愈发增添了一股飘渺的感觉,天启皇帝朱由校正在青烟的笼罩下,和一个道袍男子对弈。

见王安急匆匆的闯了进来,朱由校微微一笑,却用手指了指椅子,让王安坐下观棋。

王安原本急躁的心情突然安定了下来,也不做谦让,径直在椅子上坐下,把原本的满腹心事抛在一旁,认真的看起棋来。

发觉王安坐下,道袍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却又苦着脸长考起来。

王安认得这个男子,他是正一教的前任掌教,曾被万历皇帝册封为正一嗣教光扬祖范冲和清素大真人的张显祖,也就是龙虎山张道陵的后嗣,民间俗称的张天师。

张显祖深得道家三味,对名利十分淡薄。他在接掌龙虎山和正一教不久,便借故辞去了掌教之位,隐居在大山之中研究道藏。此次能够进京觐见,却是被朝廷力邀,来主持道教经学院。却不料,入京后和皇帝投了缘法,得以时常入宫伴驾。

见张显祖愁眉苦脸,把陪自己下棋视为难事,朱由校自觉地没趣,便手一挥,将棋盘扰乱了。

“今天就这样吧,真人陪朕说说闲话,这棋就不下了。”

张显祖、王安两人长松了一口气,这陪皇上下棋,可不是轻松的活儿。朱由校不懂围棋,象棋水平也极为低下,这倒让陪棋的人为了难。张显祖能在短时间内立足皇宫,巧到好处的输棋可立功不小。不过,这巧到好处的输棋,还要让皇帝感觉到对弈的快感,也让张显祖头上的白发多了几根。

等内侍撤去棋具,送上茶水,朱由校才悠悠的问道:“大伴,出了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

王安脸上一阵气愤,“陛下,那些人也太气人了,不但目无尊上,毫无怜悯之心,更是在会议上大吵大闹,完全有损我天朝威仪。”提起粮食会议上的那一幕幕闹剧,王安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原本以为,那些清流、士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可现在才知道饱读诗书,也只是个衣冠禽兽。

“他们打起来了?”朱由校的眼睛中闪着小恶魔的亮光,惊奇的问道。

“这倒没有,”王安窒了窒,却不明白皇上的兴奋从何而起,“不过,他们吵得很厉害。不但各省之间吵,就连本省的也在吵。”

朱由校点点头,没有打起来,那就是说,这些各省议员还没有失去理智。不过,也快了。

想起自己事先布好的几个局,朱由校暗自得意,只有各省士绅因为利益而公开撕破了脸,朕才有机会以仲裁者身份出现。否则,铁板一块的清流舆论,饶是皇帝也要退避三舍。

见王安还是闷闷不乐,朱由校便笑道:“大伴不必过虑。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这粮食,可关系着各省百姓的肚子,那些议员本是各省百姓选出的,为民请命也是应当。等他们吵完了,就会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商讨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来。”

“陛下说的是。”王安仔细想了想,却不得不承认,皇上所言极有道理。可王安却还觉得,这各省之间吵架正常,这本省内部吵架不正常。想起此前的一些传闻,王安便想提醒皇帝。

可话到嘴边,王安却忍住了。“有外人在,不是时候。”王安心想。

张显祖却没有发现王安的异常,他正在想自己的心事。

张显祖此次入京,名义上是要主持道教的经学院。可实际上,张显祖却是为了黄教而来。

作为本土宗教,道教具有着先天的优势,可以轻易地渗入到帝国的高层中去。历史上层出不穷的道君皇帝,便是最好的佐证。相对的,佛教在社会中下层的影响力比较大。毕竟,对于食不果腹的穷人来说,修来世,要比修长生实惠的多。

至于黄教,只是佛教的旁支,在中土影响力极小,也从来不被道教和中土佛门放在眼里。可到了天启二年,黄教却突然翻了身,被皇帝册封了一个活佛不说,还将奴儿干这样大的一片土地化为黄教教区,这怎不让中土的佛道两教又惊又怒。

而和佛门相比,章嘉呼图克图所大力宣传的,当今乃佛陀传世,更是让道教上下恐惧万分。

无奈之下,归隐多年的张显祖只好再度出山,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佛道之争。

张显祖说话风趣,却又知识渊博,再加上是方外之人,短短时间内,便被朱由校视为良师益友,多了几分亲近之心。此时,见张显祖沉默不语,朱由校便笑着道:“红尘之人,为了名利而奔波,到让真人见笑了。”

“贫道不敢,”张显祖打了个稽首,却自我解嘲道:“贫道也是世俗之人,又何尝不是在为名利而奔波。陛下过奖了。”想起即将面对的佛道相争之局,一向谦冲自制的张真人也有些黯然伤神。

“真人是神仙中人,也会看重名利吗?”朱由校有些纳闷,别的道士可能会挂羊头卖头肉。可这张显祖出身名门,明显是个追求学问的谦谦君子,又怎么会?

张显祖一阵苦笑,“陛下,贫道只是个凡夫俗子而已。也曾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也曾为斗米而替人祈福禳灾。如此行径,又怎称得上是神仙中人。”

朱由校更加纳闷,“真人不追求长生不老吗?”

“修炼内丹以求证道成仙,那是全真教的做法。我正一教修炼的是外丹,不重修持。只崇拜神仙,画符念咒,降神驱鬼,祈福禳灾而已。”张显祖心中捏了一把汗,紧张的向皇帝解释道。

虽然可以诱导皇帝修炼,以追求金丹大道来兴盛道教。可熟读史书的张显祖清楚,惑君媚上并不是长久之策,而且极容易遭到儒家大臣反对。况且,龙虎山张家是千年世家,王朝兴衰如同过眼烟云,又怎会为了一时之利而压上全部家当。

“真人的意思是说,你们正一教并不追求长生?”朱由校惊得合不拢嘴,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笑话了。

“正是,正一教下辖三山,龙虎山、茅山、阁皂山,都是以画符念咒、降神驱鬼、祈福禳灾为业。闲暇之时,更是精研道经,长生之道只有少数人涉及,并不普遍。而全真教,却是以追求长生为目的……”张显祖再次向皇帝证实自己的清白。

“原来如此。”朱由校点点头,闹了半天,这正一教搞的是封建迷信,全真教搞的才是人体潜能开发,这专业可不对口。

“不过,这正一教好像还有点用处,是不是?”朱由校用手指敲打着茶几,上下打量着张显祖,心中飞快的盘算着。

张显祖被皇帝看得心中发毛,浑身觉得不自在,却不敢有半点怨言。最后,张显祖实在受不了了,才侧了侧身子,将自己的视线避了开去。

“陛下,陛下。”见皇上两眼发直、默不作声,王安有点放心不下,便轻声叫道。

“什么事?”刚刚有了些头绪,却被王安打断,朱由校有些不满。

“张真人是得道高人,陛下为何不请真人为两位皇子祈福?”王安轻轻地提醒道。

“祈福?”朱由校沉吟起来,良久之后,才抬头问道:“最近几年,朝廷连续用兵辽东,虽取得大胜,可将士们也死亡惨重。朕有心为他们做个水陆道场,真人可愿为朕分忧?”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张显祖一愣,却立即答应下来。

而站在皇帝身边的王安,已经在小声提点,“陛下,水陆道场是佛教的说法。道教叫黄箓斋,是专门超度生死的,士庶均可使用。在此之上,还有金箓斋和玉箓斋,分别是……”王安将三箓斋的内容和区别简要的讲述了一遍,以免皇帝再次丢丑。

朱由校的老脸一红,忙端起茶杯喝水,以作掩饰。可心中还有疑问未去,便放下茶杯问道。

“以真人之见,那些为国杀敌的将士,可以成神吗?”想起东洋小国的那个风俗,朱由校心中颇有些紧张期待。

张显祖顿时便愣住了。

一旁的王安也愣住了。

在世人眼中,那些死于疆场的士兵,是最为下溅的人群。而神仙,却是世人顶礼膜拜的对象,从来没有人把这两者联系起来。可如今,皇上却问,为国杀敌的将士,能否成神。这怎不让人惊讶?

迟疑了半晌,张显祖才反映了过来。

“陛下乃天子,圣天子言出法随,自有百灵呵护……”张显祖虚虚的说了一番套话,却始终不敢把士兵能否成神,做个明白解释。

朱由校的心顿时便凉了半截,看向张显祖的眼神也有些琢磨不定。

过了良久,朱由校才淡淡的吩咐道:“大伴,你带着人出去,只留张真人在这里。”

王安一惊,和张显祖对视了一眼,才带着众内侍退出了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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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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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张真人 下

第174章

张真人



静室内,朱由校和张显祖相对而坐,侃侃而谈。(更新快

八度吧

静室外,王安疑窦丛生,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作为皇帝的大伴,王安自认为是朱由校最亲近的人。可如今,皇上和张显祖张真人密谈,却将自己驱出门外,这怎不让他心生不安。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朱由校才和张显祖一前一后的走出了静室。方一出门,朱由校便淡淡的吩咐道:“时候不早了,真人也要回去了。”他用手一指,示意几个内侍,“你们几个,去送送张真人。”

王安偷眼望去,却见皇上和张显祖虽一脸平静,可眉梢中都带着一丝喜色,心中更是生疑。稍微斟酌了一下,王安就趋步趋随的跟在皇帝后面,亲自服侍朱由校到了寝宫。

“陛下和张真人说了些什么?竟让张真人道心失守,走路都轻飘飘的。”瞥个机会,王安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是吗?”朱由校一怔,随即笑道:“这个老狐狸,脸上装的倒像,朕还以为他真的淡泊名利呢。没想到,却还是没有逃过大伴的火眼金睛。”

王安眼睛一亮,忙服侍皇帝坐下,又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给了张真人天大的好处?”

“也算吧,不过,这好处可不好拿。”朱由校接过宫女呈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接着讲道,“朕欲整顿各地城隍庙,正一教答应全力支持……”

城隍庙?王安有些不解,这整顿城隍庙和正一教有何关系?

城隍是中国独有的一种神灵体系,他虽被道教纳入自己的神灵体系,可实际上却一直自成体系。按照明太祖朱元璋制定的规章制度,城隍神与现世行政机构相对应,但其职能高于现世行政长官。地方官员新官上任三天内,必须要去拜见城隍神。城隍生日以及地方受灾之时,更要带领全县乡绅前去祭祀。

至于陕西西安的王曲城隍,更是被封为“忠烈侯”,享正三品,为十三省都城隍。每逢庙会时,朝廷要派使节前往祭祀。

“陛下,这各地城隍庙的住持,都是朝廷亲封的,实在和正一教不相干啊……”王安一阵苦笑,看来,皇帝有犯迷糊了。

这皇帝哪都好,可就是对一些礼仪、制度、风俗不了解,却常常异想天开,以至于贻笑大方。

“朕知道。”朱由校淡淡一笑,改革城隍庙,加强对地方的思想统治,是他蓄谋已久的事情,又怎会不事先做好功课?

其实,朱由校越研究明代礼制,越能体会朱元璋的过人之处。虽限于眼界,朱元璋对海洋、对商业的认识不够,做出过一些后人眼中的可笑之事。可在人心的把握上,在皇权的巩固上,朱元璋却是历代帝王中的佼佼者。

别的不说,但从城隍庙来看,阳世的每一个地方官职,都可以在城隍神所代表的阴司找到对应职务。而阴司的官职,却又高于阳世,再结合中国传统的思想观念,这很明显是在用神权来压制那些土皇帝,用宗教来收拢人心。

因此,朱由校现在所要做的,并不是大修大改,重新建立一个体系。而只是在原有的城隍体系上增添一些元素,便可达到自己的目的。

“大伴,朕已经决定了,要在现有的城隍庙内,配享一些神位,以教化百姓。”朱由校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王安吩咐道:“大伴可取来笔墨,帮朕拟诏。”

“老奴遵旨。”王安拱了拱手,顺从的找来笔墨,在桌几上铺上上好的宣纸,准备草拟诏书。

见王安准备完毕,朱由校便清了清嗓子,开始口述。

“其一,本州、本县的忠臣孝子,无论其是何年代,只要有据可考,便可上奏朝廷,请礼部册封。册封后,可设神位于城隍庙内,享受人间香火;

其二,只要有功于本地者,不论其原籍何处,也不论其出身良贱,均可上奏朝廷,请设神主于本地城隍,以彰其德。”

王安挥着狼毫,伏在案几上刷刷的写着,可心中却是千转百回。

皇上口述的这两条,虽有助于教化百姓,却并没有出奇之处。便是拿到朝堂上,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又何须劳烦张显祖和正一教出面。

“难道说,真的要封殉国士卒为神不成?”一想到这里,王安便心神大震,手一抖索,一滴豆大的墨汁便滴在了宣纸上……

“其三,为国戍边的将士,均可在死后配享原籍城隍庙,接受百姓供奉。因罪被免除军籍者,除外。”见王安停笔不写,朱由校便慢慢的吟出了第三条。

见皇帝并没有直接封殉国士卒为神,王安才稍稍放下心来。他沉吟了一下,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狼毫,沉声问道:“陛下和张真人商议的,便是此事吗?”

朱由校点点头,解释道:“张真人坦言,直接册封殉国士卒为神太过惊世骇俗,也不易执行,不如尽数配享城隍,以享受百姓供奉。”

王安苦笑着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陛下,这城隍本是地方保护神,令死亡将士配享也未尝不可。可是,”王安一脸的为难,“此事朝堂上好通过,地方上却怕是阻碍甚多啊?”

和武宗正德皇帝不同,当今虽重视武事,却把精力放在收拢中下层军官士卒人心上。对统兵的大将,倒是防范甚多,这点朝野之上都看的清清楚楚。

可是,士卒配享城隍庙,却和世俗风气不合。那些自持清高的读书人,又怎会向他们心目中的低贱士卒下跪?

“张真人已经答应朕,会动用正一教的力量,在民间帮朝廷宣扬。此外,还会在将士神位移入城隍庙时,做个道场。”对于王安的担心,朱由校早有准备,已经决定打一场舆论仗。

“那陛下又答应了张真人什么?”王安这才放下心来,却又好奇的问道。

“朕的好感而已。”朱由校淡淡一笑。

王安一怔,随即讶然失笑。

不过,不管是对正一教来讲,还是对龙虎山天师府来讲,这皇帝的好感,还真是他们唯一需要的东西。

“由此看来,佛道两教的矛盾还不小啊。”知道了皇帝承诺,王安却感到有些唏嘘。

“人家神仙打架,又管我们凡人何事?”朱由校却有点不以为然,浑然不知新一轮的佛道之争,正是因他册封黄教活佛而引起的。

王安也不明其中缘由,见皇帝不在意,便知机转移了话题。

“陛下,老奴奉旨督察粮食会议,却发现其中争执不断,怕是其中另有文章啊?”想起南直隶的几个议员,竟然在会议上公开争吵,把本省争端公之于众,王安就有点头痛。

“朕不是说过了吗?粮食分配方案关系着各省的利益,他们不吵不闹,才真正奇怪。”朱由校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不是各省之间吵,是南直隶的几个议员在内部吵。”王安急忙解释道,“有几个议员想多拿出些粮食,却遭到其他议员的反对。陛下,事有反常必有妖啊。”

想起此前的一个传闻,东林党想借助粮食会议倒阁,王安更是觉得担心。

“不愧是江南文风昌盛之地,竟有如此大公无私之人。”朱由校早就得到了厂卫密报,说东林党形迹可疑,自然有所防范。却故作不知,和王安开起了玩笑。

“陛下,除了南直隶外,浙江的一些议员也行迹可疑。”见皇帝仍是不以为然,王安索性揭开了谜底,“这些议员,都是东林党的人啊。”话一出口,王安便明白,自己和东林党算是彻底断了情分。

见王安说话如此直白,朱由校却愣了半晌。良久才笑道:“大伴过虑了,这粮食会议,只是将各省所需粮食数量,和所能提供粮食数量做个统计。真正决定运输,还要朕亲自决定。便是有人想施恩于众,也要问问朕答应不答应。”

“这样就好。”王安喃喃的应道。心中却为东林党感到悲哀,废了那么大的劲儿,又得罪了本省的不少人,却还没有逃出皇帝的手心。

啊,不对。王安脑中灵光一闪,顿时便想通了一个关键。皇上那是在教化百姓,这分明是在刨东林党的墙根啊。想起评议会和城隍庙的种种设置,王安不由得阵阵心悸……

有心去和东林党做个提醒,可王安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那些东林君子,虽和咱家交好,可又何尝看得起咱家?咱家又何必为他们而得罪皇上?”

沉吟了片刻,王安才抬头问道:“陛下,老奴这几天去做什么?”

“还是去参加会议吧。别人去,朕也不太放心。”朱由校想了想,笑道:“大伴就好像一座大神大佛,正好帮朕压住场子。”

“也好,老奴就去做个木雕泥塑。”王安笑吟吟的应了一句,却又问道:“……要是那些议员打起来了怎么办?”

“那大伴可要先躲开,要不,沾身上血了怎么办?”朱由校戏谑的应道,却对那些议员的生死安危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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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釜底抽薪 倡议出海

第175章

釜底抽薪

倡议出海

“阁老,总宪,你们可要为乡亲们做主啊。(最快更新

)那些南蛮子竟然用我陕西权益来讨好他人,实在欺人太甚……”云良一脸悲切的向解经邦和张问达两人诉说着自己的冤屈,将南直隶等南方省份不愿给陕西粮食的行径说的如同罪大恶极,说到痛心处,云良更是潸然泪下。

自入京以来,云良等陕西议员就不停的四处游说,试图帮陕西在粮食会议上取得较大份额。可事与愿违,半个多月的讨价还价后,云良等人惊愕的发现,按目前局势陕西将缺粮达三百万石以上。

三百万石粮食约合三十万吨,这对陕西来说可是救命粮。可任凭云良等人使尽手段,也难以打动南直隶等产粮大省的心。而种种附加的条件,却是接踵而来。无奈之下,云良只好约出本省的两位士林前辈,现任内阁大学士的解经邦,以及左都御史的张问达。

“陕西十年九灾,文气自然单薄,那些南蛮子自然不会把本省放在眼里。况且陕西又地处西北,给不了南蛮子好处,人家凭什么给我们粮食?”解经邦‘呯’的放下手中茶杯,已有所指的说道。

其实,陕西虽然贫困,可也是个大省,以陕西人为主的秦党在朝堂上势力也不小。而解经邦、张问达二人,一入内阁、一为总宪,更是其他如河南等省所不能及的。

只不过,连年的灾害确实耗尽了陕西的元气,能有余力供子孙读书的家庭越来越少。连带的,春秋两帷应试的士子数量也急剧减少。这就给了外人一个印象,陕西士林青黄不接。

张问达脸上闪过一阵尴尬,他清楚解经邦话中的讽刺之意,却无法反驳,只好借助问话来掩饰尴尬。

“善才,粮食缺口真的这么大吗?不是说,本省要改种苞谷了吗?那苞谷可是个好东西啊。”

前些时,陕西巡抚乔应甲联同陕西全省官员,上书朝廷请求改种苞谷,并用苞谷来作为百姓口粮。朝廷仔细询问过后,得知是地方士绅带头在自家田地改种,便准了此事。如今夏粮已收,苞谷也已耕种,北中国三分之一的耕地都种上了苞谷。

“张大人,那些苞谷是好东西不假,可你也要让老百姓逐步接受才对啊?在那之前,还是让乡亲们多吃几口大米白面吧。”解经邦语带讽刺,直接的打了张问达的脸。

张问达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不愿和解经邦做口舌之争,只好拿眼睛盯着云良不放,等候云良的反应。

“粮食缺的倒是不多,只有三百万石。实在不行,咱陕西的爷们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可是,那些南蛮子实在可恶,要真金白银不说,还额外添加了许多条件。学生稍有不满,他们便以停止售粮为要挟。”对于两位大佬的明争暗斗、暗潮汹涌,云良却视而不见,只是凭着自己的本心,向两人诉说着自己的担忧,“我陕西本就贫困,好不容易挤了点银子,还要受南蛮子的气。要是日后再有个闪失,误了粮食押运,学生怕是难以面见家乡父老啊……”

张问达心知肚明,云良这是在暗地指责东林党,更是在暗地挤兑自己与东林党沆瀣一气。

为了拉拢各方势力,达到倒阁驱方的目的,东林党在粮食会议上上蹿下跳,利用南直隶、浙江等产粮大省的优势,要挟各省议员。由于自己在陕西声望甚大,远不是解经邦这个后辈小子、幸进之徒所能相比,东林党就没有重点拉拢陕西,分给的粮食份额也少了许多……

“不好想见?”张问达正在想自己的心事,却听见解经邦嗤笑道:“这纸协议要是拿回省去,怕是你云良,还有其他几个议员都要身败名裂。出卖了本省的大量权益,却还是让本省缺粮,怕是老夫也脱不了干系。”说完后,见张问达还是纹风不动,解经邦索性掩面叹息,“看来,解某是进不了城隍庙了……”

张问达摇头苦笑,这个解经邦,如此步步紧逼,是非要让老夫和东林党决裂啊。

这些年来,张问达内挟陕西民意,外联东林党声援,才一步步的走到今天的地位。可如今,不知不觉间却要做一个选择,当真是后生可谓啊。

张问达刹那间便做了个决断,“自己是陕西人,日后还要回陕西,自然要向着乡梓……”

张问达心中自嘲了两句,便正色道:“善才不要惊慌,南方的那些议员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只要你仔细和他们分说明白,这粮食份额自然会多一些的。”稍一斟酌,又道:“这样吧,老夫和江南的一些大儒有旧,就出面请他们做个鲁仲连吧。”

“如此甚好,学生就等候总宪大人的好消息了。”云良一脸的感激,慌忙向张问达作揖道谢。

张问达心中发苦,又敷衍了两句便借口访友匆匆离去……

“阁老,”刚将张问达送出门外,云良就急切的问道:“张大人此去,能找到粮食吗?那些南蛮子,可都不是善茬啊。”虽和解经邦一唱一和,逼得张问达主动出面和东林党说和,可云良心中却还是没有底儿。

“善才啊,不管张大人能否找来粮食,我们都要早作打算才对。”解经邦对张问达出去寻粮并不关心。

此时,粮食会议已经接近尾声,便是南直隶有粮食,也撒的差不多了。南直隶的议员不可能舍身助人,让本省的百姓饿肚子,那张问达便只有无功而返。如此一来,张问达必定会在本省声望大跌,和东林党之间更会间隙暗生……

“阁老的意思是?”

“陕西和南直隶相隔万里,粮食转运殊为不便,就是张大人找来了粮食,陕西父老也吃不起这高价粮啊。况且,南人心思诡秘多诈,一心想着要挟我等,善才又岂能把本省百姓福祉放在外人身上?”解经邦言辞殷切,向云良讲述着自己的担心。

“这倒也是,”云良心有戚戚,却无计可使,“阁老的意思呢?”

“前段时间,方阁老曾有动议,想在海外寻找土地垦荒。善才若是有意,可联络各省的议员,共同向朝廷上书。”对陕西的困局,解经邦早有考虑,无非就是遵循皇帝的意图,在海外建立本省的粮食基地,减少对南方各省的依靠。而这样做,还能让自己得到皇上赏识,何乐而不为呢?

“去海外垦荒?”云良一怔。虽知道陕西十年九灾,实在不是个好地方,可要是让云良抛弃家乡远赴海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却不知这海外垦荒是何章程?又到何处垦荒?”云良谨慎的问道。

“琉球、安南等等,只要是适合种植粮食的,就可以组织百姓出海耕种。而为了方便运粮食回来,朝廷将在北方择港口开放,并在港口设置海关,对输入的粮食进行补贴。”解经邦微微一笑,“当然,要是大明粮食丰收了,再输入粮食就要征税了。”

云良一惊,这那里是去海外垦荒,这分明是往海外移民,心中愈发的谨慎。

“阁老,这历次开海,都有许多人反对,这一次会不会也无疾而终啊?”云良心中暗自担心,这要是移了大批百姓出去,却被朝廷一纸文书搁在海外,那不是害人的嘛。

“此前开海不成,是南蛮子们想独占海外贸易。而我北方百姓事不关己,也懒得计较。可如见,却关系着本省百姓的福祉,又岂容那些南蛮子猖狂?”解经邦却胸有成竹。

和皇帝相处久了,自然知道皇帝对大海的渴望。而日益窘迫的朝廷财政,更需要大幅度开海以攒去金银,再加上北方日益恶化的自然环境,更是让开海贸易成为本届内阁的共识。

“放心吧,只要你能联动北方各省议员,让他们共同上书,这海禁便开定了。”见云良犹豫不决,解经邦索性多透漏了一点,“等大批的粮食运了回来,等大量的银子搬了回来,你就是想禁海,皇上都不会同意。”

“可是,移那么多百姓出去,会不会有人作梗?”云良还是担心。“要是朝廷不允许他们回来,那怎么办?”

“移民?”解经邦噗嗤一笑,“咱大明在海外的百姓还少吗?又有谁挡得住他们回来了?”想了想,解经邦索性又出了个主意,“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带几个亲信出海,然后在海外雇人耕种。”

“这倒也是。”云良暗自点头,出了海,天高皇帝远,就是抓一些土著耕地又如何?心中有了主意,却接着讨价还价,“那些粮食,丰收之时真的不能回运吗?”

“当然,朝廷也怕谷贱伤农啊。只不过,”解经邦微微一笑,“那些粮食,大明丰收的时候不许回运,可也没说不许酿酒啊?酿成酒后,你想卖到哪里都行,主要不冲击国内粮价,也没有人管你。”

云良哑然失笑,也对,蒙古、朝鲜、日本、以及西洋,那个地方不能卖几船酒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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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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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权利与义务

第176章

权利与义务

乾清宫,御书房内

再次来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叶向高只觉得恍然隔世,上次他来这里,还是在天启元年年末。(更新最快也就是在那次会见中,自己迫于李三才案,同意了皇上倒阁,以至于东林党从此离开了帝国决策层,只留下周嘉谟和张问达在朝中苦苦支撑。

“叶老,如今粮食会议已经开了半个多月了,你觉得会议举行的如何啊?”朱由校却没有给叶向高太多的时间感叹,稍微客套了两句,便谈起正事。

“这个法子好,各省的人汇聚一堂,共商国是,此正是陛下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圣明之处。”收敛回思绪,叶向高一脸钦佩的赞赏道。

虽然这次会议,东林党并没有完全达到最初的目的,但也看到了这种议事形式的高妙之处。叶向高更是和一些密友议论,这种会议正是东林孜孜以求的‘通得天下’之法。

朱由校微微一笑,东林党一直要求分散君主权利,主张天下公选阁臣,以求通得天下,自然对这会议感兴趣。不过,朱由校却并没好欺瞒的主。

“那,叶老可曾发现其中的不足之处?”朱由校轻轻的将话题抛给了叶向高。

“不足之处嘛,”叶向高稍一思付,便笑道,“要说不足,那就是各省吵得太厉害了,为了点蝇头小利,便争执个不平,完全没有以朝廷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相对而言,各省的省议会反倒比这粮食会议多了些君子之风……”

“哈哈哈,”朱由校顿时便笑了起来,“叶老,这粮食会议,能和各省的省议会一样吗?”见叶向高迷惑不解,朱由校更是得意,“这粮食会议,说白了就是分赃的,各省的代表汇聚一堂划分利益。为了能够让本省多一份利益,自然要豁出命去争吵。可各省的省议会呢?”朱由校笑吟吟的说道:“那是维持本省平安的。全省的士绅集结在一起,为了本省的长治久安而努力。叶老,你说这能一样吗?”

“原来是这样?!”叶向高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可又紧接着苦笑起来,自己和东林党,不也是为了自身利益,而在粮食会议中煽风点火吗?只不过,自己和东林党追求的是联络各方势力倒阁,其他各省追求的是多一份粮食……

想到这里,叶向高突然愣住了,皇上在会议期间突然整顿城隍庙,难道就是让各省争吵的更激烈?

一时间,叶向高有点狐疑不定。

见叶向高若有所悟,朱由校暗暗点点头,真不愧是三朝元老、做过首辅的人,见事就是快。

“叶老,朕想仿各省议会式样,在京师设置全国议会,你意下如何?”整顿城隍庙,固然化解了东林党的攻势,可也增强各省各地的凝聚力,为了不让各省的地方主义过渡高涨,朱由校只有抛出全国议会,来增强中央集权。

“全国议会?”叶向高一愣,“陛下想把各省粮行合一吗?”叶向高可清晰的记得,这各省评议会,可是为何而起的。

“叶老说笑了,各省设立评议会前必须设立粮行,这只是让大家明白权利和义务的统一。免得有地方大豪不顾乡梓死活,借评议会来挟制官府。”朱由校淡淡的笑着,却在‘权利’和‘义务’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权利?义务?”叶向高不解。

“也就是权责合一,”朱由校笑着解释道,“评议会的议员,享受了参政、议政的权利,那就要履行相应的义务、责任。若是没有达到自己应尽的义务,那百姓就有权将他们罢免,不让他做这个议员。”

叶向高仔细一品味,不由得拍案叫好,“义务这个词好,‘大义所在,务必做到’。好词,好词。”

见叶向高满口称赞,朱由校暗自好笑,这个词自然好,不就是给你们了约束朕的机会嘛。不过,你们也要受到相应的约束,以后再想偷税漏税,可是违背了权利和义务的统一的。

“叶老既然说好,那就不妨写篇文章,把这权利和义务的关系给世人分说明白。比如,朕受万民供养,是为权利;而治理国家,让百姓居有其屋、安居乐业,便是朕的义务。”朱由校风淡云轻的笑着,“把这权利和义务的关系说明了,也免得后世之君荒唐行事,免得天下官吏忘其本职……”

“陛下圣明。”刹那间,叶向高仿佛看到一道光圈在皇帝背后冉冉升起,这是当世圣人啊。。。叶向高身不由己的拜了下去。

“叶老快快请起,”朱由校急忙扶起叶向高,又向他叮嘱道:“这权利和义务的辨析,可决定着评议会的成败,叶老可一定要写好这篇文章,最好是发动大家一起写。”

“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辜负陛下厚望。”

“这就好,”朱由校微微一笑,“这文章叶老回去后再写,倒是这全国议会,还要请叶老帮朕端详端详。”

“陛下请讲。”

“首先,此次来参加粮食会议的十三个布政司、以及南北直隶和辽东议员,再让奴儿干地区选出十名议员,合计一百七十人。”朱由校淡然一笑,“这一百七十人中,每省选出二人为三十四人,封为乾清宫资政,组成资政会议来以备咨询。而剩下的一百三十六人,则和其他人一起,另行组成评议会……”

“陛下,原有的乾清宫资政怎么办?还有,和那一百三十六人共同组成评议会的,又是何人?”叶向高迅速发现了其中的玄机,向皇帝提出了自己疑问。

“资政会议由两部分人组成,”朱由校不以为忤,接着解释道:“一部分是固定名额,每省二人,任期六年,每两年改选三分之一,由本省选举后进京任职。另一部分则是不定名额,由朕在致仕老臣、勋贵、宗藩中特旨选拨,任期不限,人数不限。”

叶向高悄悄的松了口气,皇帝坦言要选拔亲信参加资政会议,到让资政会议的可行性增加了不少。若是清一水的民间选举,却会让资政会议成为众矢之的。

“至于评议会嘛,则是分三部分组成。其一,每省八个固定名额,这些名额永不变动;其二,根据各省人口多寡、赋税高低,分配名额;”朱由校稍一停顿,便接着说道:“至于这部分的名额,就由叶老牵头,在粮食会议上议论一下吧。”

“臣遵旨。”叶向高暗暗叫苦,皇帝这是嫌粮食会议不够乱啊?却也无计可施,只好应承下来。

“其三,番族名额。”朱由校却不管叶向高心中所想,继续讲解着自己的计划,“番族名额也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每番族一个的固定名额,另一部分则是教化名额。

教化名额由礼部根据番族归化的幅度而确定,多则五个,少则为零。但凡达到五个教化名额的番族,准许其佼佼者入阁。”

叶向高听得暗暗咂舌,却不以为然。他对礼部的那些正人君子太熟悉了,想得到这五个教化名额,除非这个番族比汉人还要汉人。

“……叶老可有疑问?”朱由校一股脑的把自己的计划尽数倒出,才向叶向高问道。

“陛下,这评议会的议员任期,是多长啊?”叶向高问道。

“五年,评议会的任期是五年。”朱由校气的一拍脑门,自己怎么忘了这茬,忙讲解道:“以今年,也就是天启三年为选举年,各级评议会都要选举完毕。而到了明年,天启四年,评议会就要开始工作。到了天启八年,再重新选举,天启九年任事,以此类推。”

稍微考虑了一下,朱由校又补充道:“各省议员名额的变动,则根据每五年的赋税总额,以及每次编造黄册的变化而变动,到下一任任期改动。”

“陛下,这评议会和资政会议的职权,又有哪些啊?”叶向高心想,地方评议会都是在监督地方粮行,监督粮食配给制的推行情况,这朝廷又没有粮行,评议会也要有个差事吧……

“评议会的职责很重要,”朱由校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可叶向高却没有发现,“评议会的职责便是赞成或反对收税;并在每年年末,评议户部的年度财政报告。而资政会议嘛,”

朱由校稍微停顿了一下,见叶向高一脸的吃惊,还隐约有些狂喜,便接着笑道,“资政会议的职责,是决定朝廷的对外和战,以及规谏朕的过失。”

叶向高强压抑着心中的狂喜,向皇帝推辞道:“陛下不可,这两项权利,都是天子的权利,千万不可轻授啊。”

“叶老有所不知,这评议会也好,资政会也好,本就是为了分天子权利而设。朕分别授予收税权,和对外战和权,本就是加强**的威权。叶老,可不要让朕失望啊。”朱由校笑吟吟的说着,心中却在想,终于把这收税的合法性确立起来了。等明个儿评议会成立了,咱就立马提议收税,看你叶向高是哭还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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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议会成立

第177章

议会成立

叶向高的动作很快,东林党的效率也很高,在内阁的默许和旁观下,资政会议和评议会以最快的速度建立了起来。(更新快

八度吧

从此,大明就光荣的进入了伪民主时代。而朱由校,也可以自豪的说一声,“朕是个开明**的皇帝。”

其实,在传统的儒家思想中,一直都有着‘非君’和限制皇权的冲动。君权和相权的千年之争,就是这股思潮在从中作祟。到了明初,朱元璋将孟子的碑位移出孔庙,并废除了宰相制度。可转眼间,相权便借着内阁制度死灰复燃。

到了明末,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更使得以东林党为代表的‘非君’思想泛滥。东林党以‘通得天下’做为自己核心的政治主张,大力宣扬‘吾辈合并为公’,使得君臣关系日益恶化。传统的依附型政治文化日益解体,参与型政治文化影响力日益扩大。

如今,朱由校主动设立议会,迎合了民间的主流思想,正可谓顺应民心之举。一时间,‘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喧嚣声日益高涨,吹捧朱由校为圣明天子的文章更是层出不穷。皇室和士大夫阶层,再次站到了一起。

天启三年八月初一,以叶向高为首的资政会议正式召开了第一次会议。参加会议的有三十四名各省代表,以及原有的七名乾清宫资政,还有十位新晋的勋贵代表,合计五十一位。他们将作为首任资政会资政,永远的载入史册。

出于一些考虑,朱由校并没有允许皇族代表出现在这次会议,而和军队过往密切的一些勋贵,如英国公张维贤等人,也被排除在外。

次日,八月初二,一百三十四名各省议员汇聚一堂,正式召开了评议会的首次筹备会议。由于这些人都是各省的固定名额,还有其他不定名额不曾选定,朱由校便下了圣旨,让各省加速选派议员入京,并尽快建立本省的省、府、县三极评议会,推广粮食配给制。

“叶老,从明年开始,资政会就要和评议会联合派出督导组,分赴各省各地检查评议会和粮食配给制的执行情况,以防止出现纰漏。”朱由校一身便装,高高的站在军校校场的点将台上,望着操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对着叶向高嘱托道。

今天是评议会开会的日子,朱由校便带了叶向高等朝廷大臣在会场外听信。而会场之内,则分派了内阁首辅方从哲,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孙如游到场主持。

“这资政会和评议会到底是万世之基,还是祸乱之源,就要看叶老的督察结果了。”朱由校如是说。

“陛下说的是,臣等一定尽心竭力,助陛下完成此千古宏业。”叶向高心中一凛,却知道皇帝所言属实。这议会若有个闪失,必定会让各地割据成风,到那时中原大地刀兵四起,大明王朝也会倾翻倒地。

“叶老错了,这可不是助朕完成千古宏业。”朱由校却不肯认账,他轻轻的扫了众人一眼,微微笑道:“朕建立这两个会议,可是读了顾宪成和钱一本等人的著作,才起的念头……”

叶向高的脸顿时便白了。

顾宪成主张“散权”,实质是削弱君权;钱一本主张“公天下以选举”辅臣,更是在挖皇帝的墙角。皇上拿这两人的理论作为资政会和评议会的成立根据,倒也恰当。可问题是,这两人都是东林大佬,顾宪成更是东林党的创始人,和**星、邹元标合称‘东林三君’。

“皇上这是把东林党放火上烤啊。”叶向高心中叹息。

其实,君臣二人都心知肚明,这建立资政会和评议会,对皇帝、对东林党都是一次不允许失败的尝试。这改革要是成了,大明自然可以江山永固,朱由校也将成为旷世明君,东林党众人自可青史留名。可要是失败了,朱由校身死国灭,东林党也将成为奸邪小人。更重要的是,东林党身后所代表的势力,也将会被新王朝彻底粉碎。

毕竟,除了朱由校这个傻瓜,没有任何君王会同意东林党这样的祸乱之源存在。

“陛下,这议会如何才能成事,还请陛下指点一二。”叶向高放下了身段,向年龄足可以做自己孙子的朱由校认真请教。

“四个字,以和为贵。”朱由校淡淡一笑,却没有推托之意,“各省议员在为自己考虑的时候,要多想想别人的感受。不要光想着自己多吃多占,却把别人的饭食抢了个干净。”

“其次,把粮食配给制推广好,多给老百姓办些好事。只有把老百姓安抚住了,这评议会才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变成乱民攻击的对象。”

“如此说来,这粮行便是重中之重了。”叶向高问。

“那是自然,”朱由校粲然一笑,“地方上的各级议会,主要任务便是监督粮行,确保粮食配给制的推行。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好,”朱由校的声音转厉,“那要这个议会何用?”

在朱由校看来,只有让老百姓吃饱了饭,才不会被有心人煽动起来对抗朝廷,朝廷的各项改革,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叶向高点点头,却又问道:“若是地方议会违规,议员名额被少数人把持怎么办?”

按照目前制度,有选举资格的是拥有当地户籍的成年男丁;而有被选举资格的,则是具有秀才以上功名的士子,拥有勋爵以上功名的贵族。皇室宗藩,尚没有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利。

而受限于交通、通讯,除了县一级议会是直选外,其他的都是间接选举。相应的,县一级议会就很容易受到地方宗族势力的控制。为此,朝廷明确规定,每家每姓只能在同一议会中同时拥有一个议员名额,以此来防止某一家族做大。

“那就减少他们在上一级评议会中名额,减少他们科举的名额。”朱由校淡然一笑,“如果当地官员和他们同流合污,那就惩罚该官员的家乡,减少其科举名额。而有举报他人违规,并得到证实者,可加其议会、科举名额。”

叶向高默然。

其实,东林党内也有人提出,要把监督地方官员施政纳入地方评议会的工作范畴。可叶向高和几位东林大佬商议后,却给予了否决。毕竟,硬生生的给地方官员头上戴个箍子,只会让评议会树敌不说,还有和朝廷争权之嫌。

而如今,却成了地方官监督议事会……

远处,评议会已经开完了会,人群正在四散而去。

朱由校侧过身来,对随侍在旁的工部尚书王佐吩咐道:“这评议会挤在军校的操场上开会,也不是个办法。爱卿就多费点心,帮着建个议会会场吧。”

其实,让资政会和评议会的首次会议来军校的校场上开,并不是找不到合适的房子,而是朱由校想表明自己的一种态度。这议会只是皇权下的产物,和军队一样,是维持统治的工具。在朱由校的内心里,也未尝没有一股宣扬武力、敲打议员的冲动。

“臣遵旨。”王佐急忙上前应道,却又有点迟疑,“这议会会场,应当按照何等规制修建?”

按照礼法制度,明朝修房子是有制度的。房子有几进,台阶有多高,都要符合房子主人的身份。可这议会是新兴事物,自然没有相应规范,王佐一时为了难。

“规制嘛,”朱由校迟疑了一下,却立即有了主意,“王爱卿不必为难,这修会场是议会的事,自然要交给议会来办。你只要找好足够大的空地,就可以交给议会,让各省议员自己去修。修完之后,就用各省的名称来命名。比如说,山东修的会场,就叫山东厅……”

“陛下想修建十七个会场吗?那修建的费用怎么办?”刚刚主持完会议归来的方从哲皱了皱眉毛,问道。

“那是自然,一省一个,也好方便他们议事。”朱由校点了点头。

“如果不让户部掏钱,臣就没有异议。”考虑到干干净净的户部国库,方从哲也就有些气短。

不过,和方从哲一起回来的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孙如游却有不同的看法,“陛下,各省分开修自然可以,到时各省可分别在本省的议事厅议事。只不过,朝廷也应该修建个主会场,作为资政会和评议会集体开会的场所。至于规格,不如仿六部衙门规制制造。其他各省的议事厅,则降一等制造。”

“可国库没有多余的钱啊。”方从哲直接反对。

“无妨,可以用内廷在各省粮行的股息做抵押,向各省商人借款修建。”朱由校心想,既然逃不过要修,那不如做的漂亮的,免得听大臣鼓噪。

方从哲和孙如游对视一眼,忙不迭的应承下来。

“陛下,”见事情已经谈完,方从哲便请示道:“评议会的议员想在酒楼设宴,以示庆祝,陛下的意思呢?”

“设宴庆祝?”朱由校一时迷糊,还以为是那些议员想邀请自己出席,便应承了下来,“等朕去看望完军校学生,就去参加。”

自设立了议会,朱由校益发的看重军权。如今身在军校之内,更是要和军校师生谈谈心,以示恩宠。至于议会,朱由校心里清楚,议会和皇帝永远也不会一条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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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澎湖战事 出海垦荒

第178章

澎湖战事

出海垦荒

九月初,福建送来奏章,福建总兵俞咨皋攻克澎湖,全歼荷兰海寇,并收复台湾岛。(更新最快

一接到福建的捷报,叶向高便入宫贺喜,朱由校在御书房接见了他。

“叶老此来,不光是为了向朕道贺吧?”朱由校乜了叶向高一眼,脸上全是嘲弄之意。

被皇上揭破用心,叶向高觉得有点尴尬。作为福建的士林前辈,又曾是内阁首辅,叶向高自然和福建士林、福建官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又被选为资政会资政,叶向高更是被福建士绅看做在京城的靠山。

既然是靠山,关键时刻自然要靠得住。面对家乡父老的殷殷重托,叶向高也只能迎难而上。

“却不知陛下将如何处置福建官员?”叶向高心中明白,福建官员隐瞒夷人侵占澎湖达一年之久,已经犯了大忌讳,完全脱罪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为今之计,就是希望皇帝看在俞咨皋打了胜仗的份上,对福建官员从轻发落。

“叶老又是如何看呢?”由于前任福建副总兵张嘉策一口咬定,是自己收受了贿赂,隐瞒了夷人占据台澎的事实,朱由校也不好再严格处罚福建官员,只好将皮球踢给叶向高。看看这个前任内阁首辅,是何打算。

“臣不敢,”叶向高一脸的惊慌,连连摆手道:“臣既非三法司,也不是阁臣,怎能干预陛下处置人臣?”

“恕你无罪,”朱由校微微一笑。“叶老也是朕心腹之臣,但说无妨。”

“陛下,臣以为张嘉策罪大恶极,应当严惩。其他官员只是受其蒙蔽,只需小惩,也可使其感悟陛下恩典。”叶向高不再推辞,稍作沉吟后奏道。

“那俞咨皋呢?”

“俞咨皋收复台湾、澎湖有功,还请陛下不吝奖赏。”

朱由校的心中一阵腻歪。

俞咨皋用了十倍于荷兰人的兵力,花了半年时间,损耗军资无数,才打下了一个小小的澎湖岛。如此战绩,却被福建官吏吹捧为善战,更要为其请功,真是叔可忍,婶婶不能忍……

“叶老,这福建上下如何处置,就按你说的办。让内阁票拟了,朕批红就是了。不过,”朱由校先给了甜枣,接着就是一巴掌,“叶老真的以为,俞咨皋是打了胜仗?”朱由校冷笑道。

“这,这澎湖和台湾不都是收复了吗?就连那股夷人,不也是被全部缉拿归案了吗?”叶向高有些不解。

“不错,这次作战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可叶老知道这伙荷兰人有多少人马吗?”朱由校从案几上翻出一份奏章,扔给了叶向高看,“据高起潜等人报告,这帮子荷兰人只有十三条船,一千二百多人。可俞咨皋却用了十倍的人去打,死伤了三千多人才将这些夷人全歼。事实上,在荷兰人的火药没有用完前,俞咨皋根本拿人家没有办法,只知道用人命去填。”朱由校气的直摇头,“你说说,这样的战果,算的上是胜利吗?”

叶向高默然。

他虽接到了福建送来的书信,却不知道死伤如此严重。而高起潜等观察使的奏章,更是秘密的送往了宫中,连内阁也没有收到消息。

“陛下,这伤亡虽然惨重,可也收复了台澎,将士们都想着借此得些犒赏。还请陛下明察,莫要伤了将士之心。”叶向高沉吟了半晌,才委婉的的劝道。

“叶老放心,朕自然不会亏待那些为国杀敌的将士。”朱由校点点头,心中却拿定主意,奖赏是要给的,可也要让世人知道这次战争的真相。

毕竟,荷兰素有海上马车夫之称,是当世一等一的海上强国。如今在澎湖折损了一支舰队,又岂会善罢甘休?若荷兰人再大举来犯,就未必会像这次一样,龟缩在澎湖让明军围攻。

想想漫长的海岸线,朱由校只觉得一阵头痛,“是该让世人明白海防的重要性了。”朱由校心中暗想。

又和皇上闲谈一会儿,叶向高便离开了皇宫。

如今的京城已经和往昔有着很大的差异,而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路面要比以前更加整洁了。

按照成例,京城的道路都是由工部直接负责的。由于工部人少事繁,对修路这种小事自然不太上心。整个京城之内,除了御道和几个关紧所在,道路路况都处于自生自灭状态。虽然有巡城御史和顺天府尹不时上疏,可也架不住户部没钱、工部没闲。长处深宫的皇帝,更是不会为宫外的道路是否平整而费心。

不过,朱由校却是个爱出宫微服私访的皇帝。看到路况如此糟糕、卫生环境更是令人发指,朱由校便撩出了卫生评比这一法宝,让顺天府在每月月初公布各街各坊的卫生情况,并敲锣打鼓的将卫生流动红旗给佼佼者送去。而最差的三个街坊,则是用墨笔写了,高挂在各处城门之外。

经过一番整顿后,朱由校才让顺天府拿出各街道的命名权拍卖,以换取资金整修道路、改建下水系统。并借此机会,顺理成章的将京城的道路修建权和卫生整顿权下放给了顺天府。

如今的京师,虽不能和后世的祖国首都相媲美,可也有了些帝都的风范。到了夏季,居民们也不用再闻着恶臭过日子,朱由校也不再担心如前世1644年(崇祯十七年)那样的大鼠疫发生。

可叶向高走在这整洁的道路上,却没有丝毫感受圣恩之意。他在心思,还完全沉浸在刚才和皇帝的对话之中。

虽然皇上答应了宽恕福建官员,并嘉奖俞咨皋等有功将士,可叶向高却隐约觉得,这事儿并没有完。而随后叶向高向皇帝提出的一个请求,更是碰了一鼻子灰。

最近一段时间,陕西、山西、辽东、山东,以及北直隶的一些官员和士绅连番上疏,要求朝廷准许其赴海外开荒。而内阁却不知道是何打算,竟然以开荒属于粮食问题,把这事儿交给了评议会讨论。一时间,评议会便成了风中孤舟,北方各省和南方沿海各省的议员在会议上不停争吵。连带的,各省在京的士子也屡有争执发生。

叶向高是资政会资政,又被皇帝授以稳定资政会和评议会的重任,自然不愿看到这种混乱情况发生。可就在叶向高向皇帝请求,明令禁止双方议员争执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既然是开会,那就要允许双方发表不同意见,有争论才是好事。”朱由校缓缓的说着,心中却在暗笑。将北方各省出海垦荒之事交给评议会决定,正是出于朱由校的指示。如今尚未达到预期目的,朱由校怎会轻易放弃。

“可这样做,却会让评议会四分五裂啊。”叶向高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样吧,”朱由校自然不愿意让自己一手打造的议会变成笑柄,便指点道:“叶老帮着双方沟通一下,先定个日子。到那天,朕让方先生出席见证,由评议会议员投票决定是否准许海外垦荒。如何?”

“投票后的决定,是朝廷的决定吗?要是有人反悔了怎么办?”叶向高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顺着皇帝的话问道。

“投票之后,用评议会的名义写份奏章上来,朕批了之后,明发天下。”朱由校没有半点含糊,“若是还有人不服,想要找事儿,那就驱除出评议会。朕的评议会,不要那种坏规矩的人。”

“臣遵旨。”叶向高心中大定,可又想探探皇上的底子,免得评议会做出了一个违背圣意的决定,恶了皇上。

“陛下,你觉得这出海垦荒可行吗?”叶向高问。

“这事儿朕还没有想明白,还是等评议会的结果吧。”朱由校推诿道。顿了顿,却又问道:“叶老呢?”

“臣以为这出海垦荒不可行。”见皇上还没有拿定主意,叶向高急忙进言。

“这是为何?难道多收些粮食不好吗?”朱由校故作惊讶地问道。

“陛下有所不知,这出海垦荒有三不可。若是应了那些人的意思,怕是国将不国啊。”叶向高向皇帝陈述着自己反对出海垦荒的三大理由……

听完叶向高的讲述,朱由校一脸的遗憾,“如此说来,还要苦百姓多时,朕心难安啊。”

“其实,垦荒根本不用到海外去。”叶向高坚持认为,北方人出海垦荒是假,经商牟利才是真,就想揭那些北方人的短。

“陛下,北方各省,如河南、山西等地,都有大量空地。只要陛下准许垦荒者免税,自然有人出面垦荒种粮。即便是北方人懒惰,也有大量南方商贾北上垦荒。”叶向高提议道。

“累世不起科吗?”朱由校暗地里翻了翻白眼,这可是东林党的老生常谈了,完全是为了本利益团体效劳。

“正是。唯有累世不起科,才能吸引商人垦荒屯田。”叶向高果然应道:“种粮之后,朝廷可以向其平价收购。或者,让其售予各地粮行。”

“叶老,朝廷的用度,可是一直不够啊。”朱由校意味深长的说了句,随即推脱道:“此事容朕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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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湖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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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郊外应对

第179章

郊外应对

出城一里,向来是鱼目混杂之所。(手机站

欲求入宫而不得的无名白,逃荒逃难至此的流民,还有其他各色人等,在城里过不下去了,又不能投奔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只好在这里聚集起来。吃着低劣的食物,住着潮湿的窝棚,时不时还有差役过来驱赶,生活悲惨极了。

日子久了,就会有些人铤而走险,做些谋财害命之事,连带着整个窝棚区的名声也坏了起来。无论是京城富户赈灾,还是各处庄园上用人,都没有愿意来窝棚区的。而窝棚区的人也益发的自行堕落,做起事来更是神憎鬼厌,无法无天。

可这天上午,窝棚区却来了一老一少两个人,衣着打扮虽都是平常,可气度俨然,非常人所能及。有几个汉子想上前讨点便宜,却立即被人打了个头破血流,手足折断后抛了回来。

众人这才发现,这两个人虽看着和善,但身后却不知不觉间跟上了一二十个大汉,个个膀阔腰圆,明显是武行出身……

解经邦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的避过了地上的一堆粪便,捂着鼻子的手帕更是一直没有放下来。

“善才,这就是你要告诉老夫的答案?”解经邦一脸的厌恶,声音却因手帕阻隔变得有些低沉。“老夫可不认为,这个混账地方能有老夫要的答案。”

云良的袍子早已经挽在腰上,饶是如此也在裤脚上沾上了不洁之物。听见解阁老问话,云良忙找块干净地站定,才苦笑道:“晚生也只是知道这个地方,却没有想到这个地方竟然如此肮脏不堪,到让老大人陪着晚生遭了一回儿罪,实在罪过,罪过。”

解经邦白了云良一眼,“若是你事先说是来这里,老夫绝不会陪你来。”见云良一脸不解,解经邦更是苦笑,“这地方,老夫来了不下十次了,有几回还是陪圣上来的……”

“圣上?”云良惊讶出声,“圣上来这里做什么?”

解经邦自知失言,扭头看了看左右,见众人都离得远远的,才低声说道:“自然是圣上放心不下百姓,才过来看看。善才知道就行,不得声张。”见云良点头应诺,解经邦才继续说道:“其实,这地方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了。最多时,这里足有三万之众,如今却只有五六千人。”

“那些人呢?都去哪了?”云良不解。

“这两三年,圣上连施善政,修河、铺路,样样要人。只要这人不懒惰,肯下力,又何必在这里苦苦挣扎。”解经邦用手一指,又在半空中画了个半圈,“这里剩下的,都是些好吃懒做,狡猾之徒。却不知,那些去河道、去修路的虽然辛苦,可也借此洗脱了污名,日后朝廷再帮着安置了田地,就是另外一番天地。哪像这些人,自己做贼,子子孙孙也要做贼。”

云良暗暗颔首,却觉得自己原本的计划好像有什么不对,再一细想,却又说不上来。

解经邦发泄了一通,才扭头问云良。“善才,你的计划也该说说了吧?”

“那是自然,”云良连忙赔笑,“劳烦阁老到这肮脏地,是晚生的不是。这样吧,”云良稍一停顿,跳过了一道污水沟,又伸手去扶解经邦,“我们这就向回走,边走边说。”

“也好,”解经邦点点头,却没有去跳那条污水沟,而是直接转过头来向回走。“善才,你那条路是错的,这条路才对。”

云良怔了怔,忙跳了回来,跟着解经邦走。

“阁老你想,叶向高叶大人提的三条反对意见,”云良一边小心翼翼的避过地上各处埋伏,一边向解经邦讲解,“第一条,圣人著《春秋》时曾言,‘夷狄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中国而为夷狄,则夷狄之’。借此污蔑我等出海垦荒,移民于蛮荒之地,有变华夏于蛮夷之嫌。可是,晚生却不敢苟同。”

解经邦两榜进士出身,对圣人之言更是奉为臬圭,不敢有半点质疑。可云良学儒不成,转而经商,早就习惯了狡辩机变,对圣人的言语更是任意曲解扭曲。

“晚生以为,移民于海外,不但可以垦荒种粮,更可以教化蛮夷,化蛮夷于华夏,为我大明开疆辟土。”云良振振有词。

“这是为何?”解经邦不解。

“阁老你想,那些化外小国,多慕我天朝风华,遣使进贡络络不绝。更有琉球等国国主,甘愿放弃王位,内附朝廷,这些岂不都是我圣人言行感召之功?”云良胸有成竹,“可我辈儒生却因循守旧,贪图安乐而不肯前去宣慰教化。今国朝出海垦荒,正可以让那些小国君臣知我天朝礼制,遵循我圣人之道。”

“言之有理。”解经邦思付良久,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见解经邦并无异议,云良淡然一笑,接着又讲,“第二条,太祖皇帝确实曾言,禁止百姓出海,并有‘寸板不许下海’之语。可成祖皇帝时却有郑和下西洋之举,这皇上是遵循太祖皇帝祖训,还是继承成祖皇帝伟业,都在当今一念之间,晚生不敢妄言。倒是第三条,我辈出海,会造成漕运荒废,沿运河两岸百姓苦不堪言,晚生却不敢苟同。”

解经邦默不作声。

“运河两岸的百姓,固然是圣上赤子,可我陕晋各省百姓,就是后娘养的吗?”云良有些激动,“开海之后,各省粮行用粮,固然是海运而回。可南方各省应缴税赋,不还是要用漕运?因此,晚生以为,叶向高叶大人此言,有有因噎废食之嫌。”

其实,解经邦和云良心中都清楚。叶向高担心漕运荒废是假,不愿北方各省分润海贸利润是真。

叶向高是福建人,福建出海经商者甚多,几乎控制着大半个大明的海外贸易。可冷不丁的,北方各省也要横插一杠子,怎不让福建等沿海省份恼怒万分。

至于漕运,却是因为其牵涉甚大。由于南粮北运后,南下的都是空船,而又不用缴税,自然被权贵所利用。日子长了,就连北上的粮船也有大量夹带。再加上漕运船工甚多,南来北往间也带动了沿岸消费,运河两岸也就成了富庶之地,读书出仕者不计其数。

叶向高为了阻拦北方出海,便故意把漕运牵涉进来,试图用漕运的相关利益集团,来阻扰出海垦荒的实施。

两人默默的向前走了一段,解经邦突然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来这肮脏地作甚?”

“叶向高不是想煽动河工闹事吗?”云良脸上闪过一丝阴狠,愤愤不平的说道:“晚生倒要看看,若是京畿的百姓鼓动起来,想要口饭吃,那又该如何。”

“荒唐。”一言方出,解经邦便勃然大怒,“竖子,你想死无葬身之地吗?”

“阁老?”

“煽动百姓闹事,你以为是在做生意栽赃陷害人吗?”解经邦彻底出离愤怒了,这个云良,到底沾了商贾之气,当不得大用。

“阁老,晚生驽钝,却不知道错在何处,还请阁老赐教。”云良一个恍惚,却立即跪了下去,也不管膝下所跪处软软黏黏的是何物,只管向解经邦讨饶。

见云良语出真诚,解经邦怒容稍缓,可还是夹枪夹棒的一阵训斥,“朝廷历来担心民变,才有了尔等奸猾之徒借民变挟制官府之举。可你也应当知道,官府不追究,只是他们不想把事情闹大,而不是他们不能追究。如今,你竟然想在京畿挑动民变,惊动皇上,难道你真的以为,厂卫和五城兵马司是吃闲饭的吗?”

“晚生,”云良脸色发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可解经邦的训话还没有完。

“你不要听风便是雨,叶向高老成精的人了,绝对不会做什么傻事。若是他有心难为我等,你那下三滥的法子也不顶用。况且,”解经邦用手一指四周,“就这些漫无王法的歹徒,一旦鼓动起来,那就是生灵涂炭。到时候除了派兵弹压,绝无它途。一旦追究起来,便是皇上有心袒护,你我也难逃一死。”

“晚生明白了。”云良脸色白的渗人,却还是挣扎着向解经邦大礼参拜,“若不是阁老教会,晚生必定酿成大祸。”

见云良认错服软,解经邦怒气也消散了许多,“善才,你如今也有个评议会议员身份,也算是步入了官场。今后做事,可不要再带商贾习气。闲暇时多读读圣人教诲,才是正途。”

“阁老教诲,晚生一定牢记在心。”云良又恭恭敬敬的向解经邦磕了个头。

解经邦微微颔首,暗赞了声孺子可教,却又仰首望天,长思起来。

叶向高为了阻挡北方各省出海,不但指出北方各省种植番薯、苞谷后粮食短缺将大为缓解,更鼓动南方各省积极按照粮食协议向北方运粮,以造成北方粮食无忧的口实。

可是,皇帝为什么要派小黄门给自己送信呢?

小黄门虽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陕西人,有心为乡梓做点好事。可解经邦怎么也不肯相信,没有皇上的许可,会有内侍胆敢泄露宫中机密。

“疑云重重啊。”解经邦无奈的叹道,可不弄明白皇上的真实动向,又如何能让自己放心。

第180章 议会 舆论

第180章

议会

舆论

叶向高出了皇宫,便派家人寻了汪文言过来。()

仔细吩咐后,叶向高便让汪文言去联络各省评议会议员,约定时间进行决议。

“阁老,这既是皇上吩咐你的差事,你为何不自己去做?以阁老的威望,岂不是比晚生这个无名之辈好得多?”由于叶向高曾做过内阁首辅,汪文言便口口声声叫着阁老,可言语间,却为叶向高自己不肯亲自出面感到不解。

“文言有所不知,老夫并不是矫情。而是老夫现在身为资政会资政,又如何去管你们评议会的事情?到是文言,不妨四下里多走动走动,若能在评议会里当个头目,岂不更好?”叶向高心中苦笑,皇上既然有意将资政会和评议会分开,便是不想让评议会的资政去干预评议会运作。

毕竟,资政会不但有致仕老臣,还有勋贵宗藩,可谓身份尊贵。而评议会来源复杂,更是代表着各省民意。两者如联络在一起,怕是皇帝也要头痛。

自己若是不识趣,硬生生的去干涉评议会运作,再让宗藩勋贵仿效了去,岂不是上失帝心,下拂民意?就怕自己的老骨头,也要受折腾。

“评议会的头目?”汪文言有些不解,这评议会的议员都是各省选出来的,身份自然相当,又怎么会有头目出现?

“但凡评议会做完决议,总要上奏皇上;而每次召开会议,也需要有人从中召集。”叶向高人老成精,又一直在琢磨着评议会,怎么会发现不了其中的玄机,“上奏皇帝是美差,可开会召集却有点繁琐。各省议员都是些博学弘儒,德高望重之人。文言身为年轻人,就要多做些琐事才对。至于那什么头目不头目的,只是个为众人效力的借口罢了。”

“晚生明白,能为众人效劳,正是晚生福分。”汪文言号称鼓上蚤,是最会见风使舵、机灵百变的人,尤其会不明白叶向高所说的深意。只要能获得大家认可,掌握了召集、代奏等权利,就能在评议会中领先他人半步,对东林党更是好处颇多。

“明白就好,”叶向高微微颔首,又道:“文言可先去联络南方各省议员,并将决议日期推迟到新晋议员入京。一旦南方各省达成了协议,敲定了会议日期,陕西等省也难以拒绝。”

此时在京的评议会议员为每省八人,唯独福建为六人,这是因为叶向高、史继偕二人本是乾清宫资政,却被选入了粮食会议。在粮食会议转变成资政会和评议会后,福建就有了两个空闲名额。

而按照评议会定制,除了每省固定八个名额外,各省还要按照人口赋税多寡来确定部分名额。南直隶、福建、广东等省都是富庶之地,能拿到的名额自然会多于陕西等省。因此,时间推得久了,等到各省议员全部入京,东南沿海各省就可以凭借自身的数量优势,将出海垦荒的议案轻易否决。

“晚生明白,晚生这就去拜访各位同仁。”汪文言会意,忙起身告辞。

“还要让议员们写信回去,督促各省加紧选举。”叶向高起身送客。

……

……

九月十三,内阁行文各布政司、各都司,以前福建副总兵张嘉策收受贿赂,坐视国土沦丧而不上奏朝廷等罪名,将张嘉策并其家小流放奴儿干安置。以福建巡抚南居益等官员,虽事先不知,却也有渎职嫌疑。将南居益罚俸一年,其他官员酌情罚俸一年到三个月不等。

又因福建官员知耻后勇,将士效力,一举收复台澎,全歼荷兰海寇。内阁也行文福建,令福建报功,由兵部酌情嘉赏。

九月十四日,内阁廷寄,召福建总兵官俞咨皋入京觐见。

见皇上确实没有严惩福建上下之意,叶向高才松了口气,写信回福建报了平安,并督促俞咨皋尽快进京。

可过了没多久,九月二十日,突然间京城风起云涌,大大小小的邸报开始拿澎湖之战说事,揪着军队死伤惨重,开始夸大海患之危险,海防之重要。

叶向高又惊又怒,却无计可施。

明面上,执大明报房牛耳的两份报纸,《真理报》的背后股东是浙党领袖,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沈飗;《京华日报》的总编是前南京礼部侍郎,东林党大佬刘一燝的世交魏广徵。两份报纸也因此被称为是浙党和东林党的喉舌。

可叶向高心中清楚,魏广徵虽多次在站在东林党立场上说话,可他并不是东林党人,和刘一燝的关系也并没有像表面上那样好。至于《京华日报》,也绝对不是东林党的喉舌。甚至还有传言,魏广徵和东厂厂督魏忠贤是同乡加同宗,是不折不扣的阉党。

提起魏忠贤,叶向高更是头痛。

这个李选侍当年的亲信太监,一转身又变成了当今的宠臣,执掌东厂不说,还利用设在东厂的报刊检索处,掌控着天下报社的命脉。

东林党为了掌控舆论,也曾多次派人游说魏忠贤网开一面。可魏忠贤几经风雨,早变得小心谨慎,又知道皇上厌恶东林党,自然不肯和东林党交好。气的东林党的君子火冒三丈,扬言要弹劾魏忠贤这个权阉。

只不过,魏忠贤做事低调,大恶不显,报刊检索处又是当今所设,才让魏忠贤逃过了大臣弹劾。饶是如此,东林党也曾多次策划除掉魏忠贤,废掉报刊检索处。

“难道,这是皇上的意思不成?”叶向高心中暗惊,若不是皇帝授意,魏忠贤这条忠犬,又怎会容许有如此攻击朝廷政策的文章刊登在报刊之上?

回想皇上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无不指向海防。可要是说皇帝倾向开海,叶向高又有点迟疑。“皇上若真想开海,那为何还把是否出海垦荒交给评议会决定?”

寻思了一会儿,叶向高还是摸不清头脑,索性叫来了一个做御史的门生,仔细吩咐了几句。

……

……

到了十月初,各大报房还是揪着澎湖之战不放。便有御史风闻奏事,弹劾福建总兵官俞咨皋指挥不当,在澎湖之战中损兵折将,明胜实败,请皇帝依律治罪。

“看起来,有人急了,”朱由校淡淡的笑着,将奏章留中不发。

为了更好的造大舆论,让世人明白海洋、海防的重要性,朱由校便授意高起潜等参加过澎湖之战的观察使,让他们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的讲述澎湖之战经过。

由于澎湖之战中,明军的单兵素质、小分队战术,以及火器制造和使用等方面都全方位落后于荷兰。更因为澎湖地形狭窄,俞咨皋只能驱逐士兵不断进攻,才最终夺下澎湖。倒也让那些自大惯了的官员,见识到了近代火器的厉害。

而荷兰人的悍勇,也让众人认清了夷人的危害,众观察使写起文章来,个个是妙笔生花,倒也省了朱由校许多手脚。

想了想,朱由校又叫来魏忠贤和高起潜两人。

“各处报房可安排妥当?”朱由校问魏忠贤。

虽然可以将观察使的所有文章交给魏忠贤去刊登,可为了更好的造起舆论,朱由校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让各个报房自己去约稿。如此一来,也可避免大臣非议,让整个事件变得顺其自然。

“陛下放心,都准备妥当了。”魏忠贤笑吟吟的向前奏道,“奴才故意让魏广徵放出消息,说是要重金受过关于澎湖之战的消息。并派人到各个观察使门前约稿,光稿费都花了数千两。现在各大报房,都在报纸上评点此事。说什么呢?”魏忠贤一拍脑门,“奴才想起来了,是说魏广徵千金买马骨呢。”

“其他报房呢?”朱由校眉头一皱,此前只是铺垫,只为了引起大家注意,接下来便是攻坚,务必要让世人知道海洋的重要性。若是只有魏广徵的《京华日报》刊登,又怎么会引起世人思考,掀起舆论**?

“《真理报》向来和别人不一样,往往是沈阁老亲自向朝中大臣约稿,这样就会比其他的晚一些。至于其他报房,”魏忠贤古怪一笑,“都是跟在《京华日报》的后面跑的,等《京华日报》的稿子一出来,他们自然会跟上。”

“《京华日报》开头,《真理报》收尾?”朱由校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道:“若是有人不听招呼,那就先让他们的报纸停业整顿吧。”

“奴才遵旨。”魏忠贤心中一喜,却不动声色退了下去。

朱由校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又问高起潜,“高起潜,你的文章写好了吗?”为了保证整个事件的爆炸性,朱由校还特地嘱托高起潜,让他写篇文章,用自己的名字发表在报纸上。

“已经写好了,”高起潜笑呵呵应道,“按照陛下的意思,据实写了荷兰人的悍勇,以及他们航海、造船技艺的高超,还有火器技术的高明之处。只要魏伴伴需要,奴才便可以将文章发表。”

“这样就好。”朱由校嘉奖了两句,却又收敛了笑容,“此事事关重大,尔等要时刻关注坊间反应,但不许擅自行事。否则,严惩不贷。”说到最后,声音更是严厉,唬的魏忠贤、高起潜两人急忙跪倒应诺……

第181章 君臣交心

第181章

君臣交心

对于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来说,皇帝将弹劾俞咨皋的奏章留中不发,就是个很明显的信号。(手机站

为了自保,更为了浑水摸鱼,弹劾俞咨皋指挥作战不力的奏章日益多了起来。就连和此事素无关系的徐光启,也被扫了进来,成了被殃及的一条大鱼。

弘德殿,御书房内,朱由校看着一脸挫败的徐光启,暗自好笑。

这徐光启,倒也倒霉,因为和夷人的传教士来往密切,便被牵涉到台澎事件里面。几个有风骨的给事中,死咬着徐光启不放。更有坊间传闻,福建地方一直隐瞒夷人侵扰漳泉真相,便是出于徐光启的指使。至于朱由校提醒夷人为害、事先调整徐光启职务的行径,则成了皇帝明查秋毫的佐证。

“徐爱卿,朕一直以你为肱骨大臣,对你信任有加、委以重任。可你只因为这小小流言,就要离朕而去,这是不是太过荒唐了?”朱由校盯着徐光启,满脸真诚的问道。

徐光启脸上闪过一丝感动,却更觉得自己致仕是个最好选择。“陛下,如今农业署已经走上正轨,推行新种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而微臣年迈多病……”

朱由校的眉头越皱越紧。

对朱由校来说,徐光启的政治才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科学才华,以及他在东西方交往上的开阔眼光。因此,朱由校才没有让徐光启主管新军,那怕新军的最初雏形是徐光启编练的通州新军。至于农业署、经学院、科学院,更是对徐光启才干的一种认可。可朱由校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并不了解此时风俗。由于长时期的鄙视技术,连带的主管技术的徐光启也成了天子幸臣,成了众人眼中的斯文败类。

“徐爱卿,你和朕说实话,”朱由校打断了徐光启的话,直截了当的问道,“到底是为何而致仕?”

徐光启犹豫了一下,“……朝野均以为,臣是夷人的内应。”

“还有呢?”朱由校却不肯相信。

徐光启脸上浮起一阵红晕,迟疑了半晌,才艰难的讲道,“……朝野上下,均以为臣是天子幸臣,靠奇技yin巧来媚上。”

“奇技yin巧?”朱由校顿时便愣住了,这徐光启只做过培育粮种啊?怎么……朱由校顿时便变了脸色,“怎么?他们说培育良种是奇技yin巧?”说到最后,朱由校几乎是在大吼大叫了。

徐光启一脸尴尬的点点头。

虽对皇上启用自己感恩戴德,可对于皇帝只让自己管技术活,徐光启心中也颇有微词。

朱由校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思考了很长时间,才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朕让你管农业署,管经学院、科学院,实在屈才?”

“臣不敢。”徐光启的脸顿时煞白,急忙跪倒在地,低头服软。

“你起来吧,是朕当初太想当然了。”朱由校抬了抬手,示意徐光启起身。

等到徐光启站起身来,朱由校才喟然长叹,“徐爱卿,不是朕有意压制你,不让你负责其他事务。而是朕一直觉得,农业是国家之本,粮食更是重中之重。这满朝文武,能带兵打仗的,能宣慰地方的,都数不胜数。可能让老百姓吃饱肚子的,却只有你徐光启一个。朕不让你徐光启负责农业,又让谁去呢?”

“陛下厚望,臣感激不尽。可臣和夷人瓜葛甚深,实在难以担当朝廷重任。”徐光启是老实人,可老实人都死心眼。虽然觉得皇帝对自己寄予厚望,可徐光启还是觉得,自己和夷人有染,留栈不去有损皇上威名。

朱由校气的直咬牙,这个徐光启怎么这样固执?

又想了想,朱由校索性决定和徐光启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徐爱卿,事到如今,朕也不瞒你了。这些年来,我大明人数剧增,可土地开垦却十分有限。而土地兼并加剧,更使得百姓失业者甚多。纵是徐爱卿培育出了新粮种,可也只是稍事延缓而已。为了不让我华夏苗裔再次自相残杀,也为了让我皇明千秋万代,朕有意开海,向海外移民。”

“如此说来,出海垦荒确实是陛下的主意?”徐光启虽有些惊诧,却明显的如释重负。

能考中进士,矗立官场几十年而不倒的,又有几个易于之辈。虽碍于信息不对称,不能完全触摸到事情的真相,可徐光启也估摸出个**不离十,心中认定了朱由校是幕后主谋。

“正是,”朱由校微微颔首,“是朕的提议,方爱卿将事情转托给了解经邦,由解爱卿来推动。”虽觉得徐光启反应太淡,可朱由校一时也难以细想,只好先放在心上,继续向徐光启煽情。

“徐爱卿,向海外移民乃前所未有之事,亟需爱卿相助。还请徐爱卿以苍生为念,莫要弃朕而去。”说着,朱由校便站起身来,深深的向徐光启施了一礼。

“陛下不可。”徐光启急忙避让,却又拜了下去,“陛下心系万民福祉,微臣岂敢怜惜自身,自当为陛下效力。”

徐光启熟读史书,更对历代王朝兴亡做过研究。

自然知道千年以来,汉唐等国祚绵长的朝代,虽都亡于权臣篡位,可究其原因,都是在此前的民变中耗尽了皇室力量。而民变大规模爆发的原因,却都是土地兼并严重,贫者无立锥之地,只能铤而走险。

而大明经过二百多年传承,无疑也是到了紧要关头。

“将多余的人口移民到海外,到能缓解下本土压力。况且,”徐光启寻思着,“我一人和夷人打交道,必定会众人侧目。可要是大家都和夷人交往呢?”想到这里,徐光启更是坚定了信心。

沉吟了片刻,徐光启开口问道:“陛下欲移民海外,可有目的地?”

“有,”朱由校淡然一笑,“我大明邻国,以朝鲜和倭国为最。但两者都是人群稠密之国,又地处北方,天气寒冷,得之无用。反倒是琉球小国,虽孤悬海外,却也能开垦良田万顷。其国主更是多次请求内附,朕当准其内附,并移山东百姓于其上。”

前些时,奴儿干巡抚袁可立送来奏章,称已经占据虾夷岛,并迁移了几个女真部落在其上。朱由校觉得虾夷岛这个名字耳熟,看了看地图才知道是后世的北海道。而此时的倭国,还没有将北海道收入治下。朱由校却之不恭,只好将北海道收入囊中,正式将虾夷岛划入了奴儿干治下。

占据了北海道,就关上了倭国的北大门。可朱由校还不满足,又盯上了倭国的南大门。朱由校认为,只要占据了琉球群岛,就可以将日韩彻底的关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为了世界和平,为了华夏和日韩一衣带水的传统友谊,朱由校自然要保护好两者的安全,将琉球收入囊中。

“琉球虽好,可毕竟孤悬海外,陛下又准备如何治理此地?”对于将距离华夏最近的琉球收入治下,徐光启并不反对,可也觉得鞭长莫及,难以治理。

“将琉球和台湾合为一体,建一布政司。”朱由校的本意是在琉球建立海军基地,彻底封锁倭国南下道路,还可以直接杨帆东渡太平洋。可碍于当前局势,朱由校不得不承认,现将台湾和琉球合并建省,才是正途。

“陛下,台湾岛和琉球都是人烟稀薄之地,直接建省是不是有点?”徐光启摇摇头表示反对。

“这倒也是,”朱由校有点尴尬,随即却展眉一笑,“我们这是做什么?这琉球尚未到手,我们这不是瞎忙活嘛。”稍一停顿,朱由校却又开怀笑道:“琉球和台湾都是小岛,难以承受许多人口。倒是南洋各国,虽有土著居住,但也有大量华夏苗裔。朝廷正好可借助这些海外百姓,将各省的多余人口移民出去。”

“陛下所言甚是,可是,”徐光启却摇了摇头,“如今的南洋已经和国初有所不同。”

国初,郑和舰队远航至非洲东海岸,印度洋上的土公无不顶礼膜拜,南洋只不过是华夏的内海。

可随着郑和身死,大洋舰队不再出海,华夏的势力也从印度洋、南洋一路收缩,再也没有出现在大洋之上。倒是随之而来的西班牙、葡萄牙人,却凭借着对金银财富的热衷,成了海洋的主人。

上百年过去了,如今在南洋称王称霸的,都是从西洋来的夷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甚至西洋小国英格兰,也开始在南洋建立据点。

听徐光启这么一说,朱由校倒来了兴致。他依稀记得,大航海是葡萄牙和西班牙两国掀起的。可没过多久,海上的霸权便被海上马车夫荷兰掠夺。随之而起的,便是日不落帝国英格兰。

这些事情朱由校都依稀有点印象,可具体到什么年代就有点抓瞎。按照对现有情况的了解,朱由校大体估摸着,现在应当是西班牙、葡萄牙被荷兰挑战的时期。

要不,荷兰人怎么会跑到台湾来呢?

带着疑问,朱由校向徐光启请教……

第182章 将星落

第182章

将星落

通州,驿站内

天刚蒙蒙亮,驿站内便人声沸腾起来,这是早起的人们在收拾出发的行装。(



方三搓了搓手,心里却有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在这个驿站做驿丞已经十几年了,方三可谓见多识广,却还从没见过今年这样的天气。刚到十月底便结冰,这到了腊月,又将是如何寒冷?

方三正琢磨着,是不是去市面上再购置点棉花,免得到时候挨冻。猛然间,西跨院却传过来了一声悲呼。

方三猛的一激灵,他清楚的记得,那是进京述职的福建总兵官俞咨皋的住处。一时间没有多想,方三抄起了根扁担就向西跨院闯。

西跨院内,一副乱哄哄的景象。几十个精壮的汉子,平时都是人五人六的,如今却在院子像无头苍蝇般乱撞。

方三有些奇怪,这些军将的亲随,往往是用军法约束,讲究的是处乱不惊,这俞咨皋也是当世名将,部下怎么这样不堪?自己从听到声音到跑过来也有半晌了,怎么也不见有人出来约束?

“到底出了什么事?”方三来不及细想,随手抓住个家丁的膀臂,沉声问道。

“大人,大人他死了。”家丁失魂散魄的回道,毫无半点精兵气概。

“俞咨皋总兵死了?”方三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说这两日舆论攻击俞咨皋攻击的厉害,可当官的,尤其是当武官的,那个没被人骂过。纵使这俞咨皋再不堪,也不至于为了挨骂而自杀吧?

想到关节处,方三更是心中叫苦。这一省总兵官、当朝大员死在自己的治下,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三叔,这可咋办?”方三正在暗暗叫苦,却觉得自己被人轻轻的推了一把儿,耳边接着想起了一个声音。

方三忙回过头来,却看见自己的侄子方晓,带着一群驿站的杂役,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事,在自己身后聚成一团。

“你,”方三心一狠,指着侄子方晓道,“去锦衣卫衙门报信,就说咱这出了人命案,福建的俞咨皋总兵死了,让他们赶紧派人来。”

虽说通州驿属兵部和地方联合管辖,可通州是个通衡要冲,大小官衙林立,通州县早成了空壳子。方三就琢磨,这样通天的案子,还是交给锦衣卫最好。也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官衙一折腾,拿了自己抵账。

方晓不敢怠慢,忙撒丫子就往锦衣卫衙门跑。

方三缓了口气,又分派众人将驿站四下看住,不许任何人出入,自己却搬了条凳子在西跨院门口坐了,等候锦衣卫的差役到来。

……

……

驻守通州的锦衣卫百户朱能骑着匹大青马,在十几个锦衣卫校尉的簇拥下,向着驿馆方向疾奔。也亏得早晨街道上商贩不多,坐骑还能迈开步子。饶是如此,朱能还是觉得速度太慢,沿途撞翻了小商小贩无数,跑的校尉们肝肠欲断。

终于,驿馆到了。

朱能刚一甩蹬下马,便看到了自己的老对头、东厂档头魏一飞。

见到魏一飞,朱能倒不觉的奇怪,如今已经不是东厂管辖锦衣卫的年代,而是两大机构竞争,为了在皇帝的恩宠明争暗斗的时期。像通州这样的通衡要冲、京师门户,自然是厂卫各设机构,相互竞争。

至于在驿馆安插细作,更是双方心知肚明之事。驿丞方三虽能想到给朱能报信,可也拦不住东厂的番子回衙门汇报。

朱能冲着魏一飞一点头,两人便迅速的走在一起,一边交换情报,一边往西跨院走去。

此时的西跨院早已经不是方三初来时的情景,几个昨夜在驿馆住宿的官员,已经全盘接收了局势。一个四十多岁的四品文官,正在盘问这方三,还有俞咨皋的家将,询问昨夜的动静。

看到朱能和魏一飞进来,文官起身拱了拱手,“本官大理寺卿左少卿姜旭,奉旨出京公干,却不料发生了如此惨事,便过来维持一下。如今正主来了,本官正好让贤。”说罢,便侧身示意,请朱能、魏一飞二人主持审问。

见姜旭甚为有礼,并没有文臣鄙视厂卫的流俗,朱能颇觉得奇怪。和魏一飞对视一眼,朱能陪笑道:“姜少卿乃刑名好手,想必已经勘清案情,朱某正要向姜大人请教。”

“不敢,不敢,”姜旭客套了两句,才缓缓的讲解了案情。

原来,俞咨皋是吞金自杀的,死前留有遗书,说是自己在澎湖之战中指挥失当,折耗八闽子弟无数,心生愧疚,才一意求死。并写有遗折,请家将代奏朝廷请罪。

“姜大人,俞总兵真的是吞金自杀的吗?”朱能直觉的其中有问题,这俞咨皋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进京述职的途中自杀,而且是在即将面君的前两天自杀。难道他就不怕,皇帝会因此怪罪俞家吗?

“从外表的迹象看,确实是吞金自杀。而且,”姜旭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据俞总兵的管家讲,在入驻驿站后,俞总兵并没有接待访客,也排除了被人威逼的嫌疑。”

“俞总兵的管家?”朱能一愣。

“他现在何处?”魏一飞已经沉声喝道。

“小的俞达,拜见几位大人。”一个三十多岁的精瘦汉子排众而出。

“俞达,你是怎么知道俞总兵死的?”魏一飞脸一黑,恶狠狠的问道。

“大人,我们老爷冤枉啊。”俞达还未张口,眼泪便止不住往下掉,“澎湖之战,福建子弟伤亡惨重,我们老爷一直就很愧疚。可往京城的路上,还有许多狂妄自大、不知礼仪的狂生来和我们老爷辩论,对我们老爷更是百般辱骂。我们老爷愈发的难受,这一想不开,就这样去了。”说着,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魏一飞一阵的不耐烦,“你这个混账东西,本官问得是你怎么知道俞总兵的死讯的,你说那些作甚?难道想误导本官不成?”

俞达低垂的脸上闪过一阵厉色,却服软道:“是,是,都是小的错。”顿了一下,才又说道,“昨晚老爷不让小的在近前伺候,小的早晨去请安时,却发现老爷已经去的。在老爷的枕头旁,发现了老爷的遗书,还有给圣上的请罪折子……”

“请罪折子呢?”朱能插话问道。

“在这里。”俞达急忙从怀里取出一本奏章,呈了过去。

“咳,咳,”一旁旁听的姜旭却一阵咳嗽,打断了朱能的动作。

“朱百户,俞总兵的遗书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他是因内疚而自裁的。你若有疑问,可自行探访。只是这遗折是上奏朝廷的,非人臣所能观看。”误打误撞的搀和了一省总兵之死,姜旭早就后悔不已,又怎肯再担上其他干系,自然是极力劝阻朱能翻看遗折。

“那依姜大人之见,这事儿又该如何处置?”朱能怔了一下,没有去接俞咨皋的遗折。

“死者身份特殊,非我等可以处置。”姜旭淡然一笑,“这样吧,我等具名画押,将情况如实上奏朝廷,如何?”

“这样也好,”朱能点点头,又问魏一飞,“魏兄的意思呢?”

“这遗折怎么办?”魏一飞指了指俞达手中的奏章。

“你我盖上印记后,派人送往京师。”姜旭胸有成竹。

……

……

文渊阁内,已经早早的点上了火盆,朱由校正在这里和众臣处理国事。

虽说今天的气候仍是超乎异常的寒冷,可方从哲等人的脸上却都挂着喜意。

北方各省的秋收早已经结束,虽没有确切数字上来,可各地报丰收的奏章却接连不断。在灾情依然严重的情况下,粮食产量却有了个突然地提高。

君臣几人都明白,这是苞谷等粗粮大量种植的结果。由于朝廷事先有言在先,不会因此增加赋税。可民间突然多了这么多粮食,也总会太平一段时间,各省粮行也不必在为了粮食和朝廷打擂台。君臣几个,也能好好的过一个新年。

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孙如游向来以刚正不阿著称,可如今也是忍不住向皇帝道贺,“陛下即位之初便下旨寻觅良种,臣等还不以为然。如今见了各地丰收的奏章,方知陛下之先见之明。”

“这都是诸卿之功,更是徐爱卿之功。”朱由校笑着一摆手,“如没有徐爱卿几十年如一日的研究新种,总结种植经验,朕就是下了圣旨,也难以寻到良种,更难以如此快的在各省推广。而没有诸卿的督促,那些官员也不会如此卖力。”

王安知道皇帝心意,便笑道:“陛下所言甚是,这粮食丰收,众臣都有功劳,可首功徐大人却当之无愧。”说着,王安微微一笑,“农学竟然有如此大的用处,老奴今后可不敢轻视农夫了。”

朱由校笑着点头,“大伴所言在理,这世间百物,那有什么贵贱之分。只要能与百姓生活有益,与朕的江山稳固有益,自然就是好东西。就拿徐爱卿来说吧,他精通算学、农学,虽被一些腐儒引以为耻,可在朕治理国家离不开的……”

朱由校还想再夸奖徐光启两句,也好帮其正名。却看到小太监急匆匆的走到身边,“万岁爷,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太监魏忠贤有要事求见……”

第183章 死因

第183章

死因

魏忠贤捧着封奏章,神色凝重的走向文渊阁。

离文渊阁越近,魏忠贤越觉得忐忑不安。

皇上这几天刚有点好心情,自己就带着坏消息去触霉头,魏忠贤怎么想,怎么觉得悬。

可隐瞒不报,或者延迟上报,魏忠贤又没那个胆子。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去面君。

经过通传,魏忠贤终于进了文渊阁。行礼、问安,一套熟稔之极的礼仪做完后,魏忠贤反倒平静下来。

“启奏万岁爷,奴才刚刚接到通州急报,进京述职的福建总兵官俞咨皋,在昨天晚上吞金自杀。”魏忠贤努力将自己的声音变得悲痛些,并将头低低的垂下,可还是清楚地感觉到,大殿内突然寂静了许多。

“消息可靠吗?”朱由校明显有些动容,声音语调也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惊愕。

虽说这段时间弹劾俞咨皋的奏章不少,虽说福建官员自巡抚南居益以下,上百人联名弹劾俞咨皋刚愎自用,不听人言,以至于澎湖之战福建兵卒死伤惨重、各卫精华损失殆尽。可朱由校并没有处罚俞咨皋的意思,也不认为俞咨皋会因此自杀。

俞咨皋有口有手,可以上疏辩解;俞咨皋出身名门,是大明顶尖的将门之一,故交亲朋众多,足可以和反对者进行辩论。更何况,虽然伤亡惨重,可澎湖之战毕竟胜利了,俞咨皋更是全歼了入寇的荷兰夷人。为了朝廷的脸面,执政大臣也万万不会为难俞咨皋这个有功之臣。

可俞咨皋还是死了。

为什么俞咨皋要自杀呢?在场的众人都在沉思,看向福建大佬叶向高的眼神也有些不对。

叶向高脸色如常,仿佛众人看得不是自己似的。可笼在袖中的双手,却早已经捏的发青。

“回万岁爷,东厂和锦衣卫同时送来急报,上面还有大理寺左少卿姜旭等文武官员的画押,理应可靠。”魏忠贤解释道。

由于锦衣卫奏事必须要用奏章,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便将入宫面圣的事情推给了魏忠贤。这在以前,魏忠贤自然是求之不得。可如今,魏忠贤却在心中不停地咒骂,骆养性这个小狐狸,和他老子骆思恭一样狡猾无耻。

“大理寺左少卿姜旭也在场?”朱由校有些奇怪。

大理寺左少卿姜旭精通刑名之学,更为人公允,素有清名,深的朱由校喜爱。最近,主管刑律的内阁大学士沈飗提议,要分派能吏去各省复核历年案件,朱由校便选了姜旭去山东公干。

“回万岁爷,内阁的公文是昨天才送到姜旭手中。按照惯例,官员在接到任命后,不得在京师逗留。虽天色已晚,可姜旭还是要去通州驿站住宿。”方从哲急忙为自己的门生解释。

朱由校点点头,放过此节不提。

“俞咨皋为何要自杀?”朱由校又问。

一省总兵官突然死亡,总要给世人一个交代。更何况,俞咨皋是在入京述职的途中自杀。

“据姜少卿审定,俞咨皋俞总兵是由于澎湖之战中福建子弟死亡惨重,心有愧疚而死。而俞咨皋的家人却坚持认为,是沿途的士子对俞总兵百般唾骂,逼死了俞将军。”魏忠贤也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一个吃空饷、喝兵血的丘八,会为了士卒伤亡惨重内疚?一个脸皮甚厚、见惯生死的老将,会为了别人几句不痛不痒的责骂而自杀?

这也太逗了。

“启奏陛下,”方从哲眉头一皱,急忙出列劝阻,“俞总兵深明大义,慈悲为怀。为士卒伤亡惨重而自责,甚有古名将之风范,这也是陛下教化之功。”

话一出口,其他的几个大臣也纷纷附和。

原因无它,哪怕是文贵武贱,却一省总兵官也是个紧要职位。如今俞咨皋就这样死了,又是在进京述职的途中死的,为了朝廷的脸面,为了武将的观感,势必不能大动干戈。否则朝局动荡,又如何是好。

朱由校明白大臣们的意思,知道他们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朱由校还是忍不住狠狠地盯了叶向高一眼。

很明显,俞咨皋一心求死,很可能是为福建上下所逼,是为了替福建上下承担澎湖之战中伤亡惨重的失误。因为根据南下的观察使汇报,主张长期围困的是俞咨皋,而福建上下为了给自己表功,为了摘掉自己戴罪立功的帽子,极力主战。

可叶向高心中也很委屈。

当初的剧本好像不是这样的。

俞咨皋承担澎湖之战的错误,为福建官员的集体冒进顶罪,而福建相关官员要保证俞府子弟能有个好的前程,并在仕途上给予援手。可按照叶向高预计,俞咨皋只不过是丢官罢职,甚至不过是皇帝的一阵训斥,俱是无关大雅之责。可哪想到,俞咨皋竟然会一死了之。

这其中,难道出了什么变故?叶向高心中惊疑不定。

“俞咨皋临终前,可有奏章呈上?”朱由校想了想,问。

“有,”魏忠贤急忙将自己带过来的那份奏章高高举起,“这是俞咨皋临终前的奏章,上有厂卫,以及姜旭等官员密封的印记,请万岁爷过目。”

王安急忙走了过去,取过奏章仔细检查一遍后,又交给方从哲等人仔细查看。最后才将奏章转呈上去,“万岁爷,奏章上的印记完好无损,应当没有人动过。”

朱由校点了点头,撕开封印打开观看。

良久,朱由校才放下奏章,喟然长叹,“好一个赤胆忠心,一心为国的俞咨皋,真的难为他了。”说罢,便将奏章转交给王安等人观看。

俞咨皋的奏章很简单,先是请罪,为自己不能入京陛见而请罪。然后是承担责任,将原本应当由福建上下承担的遇敌冒进罪名一力承担,卖给了福建官员一个大大的人情。最后,话锋一转,又讲解起了荷兰贼寇的强悍所在,并向朝廷恳求,请朝廷重视海防,组建大舰队驱逐夷人于海上……

“俞将军这不仅仅是在自责,还是在以死明志啊。”方从哲读完奏章,给俞咨皋的自杀彻底定了性。

“应当昭告天下,让臣民俱明白俞将军的苦心。”大学士孙如游也是赞不绝口。

叶向高心中微微发苦,组建大舰队,就要加紧搜刮地方;加强海防,那就要打击沿海的走私活动。再加上俞咨皋承担了福建地方官员的罪名,让相关人等欠下了许多人情。叶向高更是心中哀鸣,这下子,亏大发了。

心中乱七八糟的想着,叶向高突然觉得大殿内一静,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问,“叶老,这俞咨皋是你们福建人,你觉得该如何嘉奖呢?”

“回陛下的话,朝廷如何嘉奖,自然有朝廷的法度,臣只是一介布衣,不敢饶舌。”叶向高正了正心神,回禀道:“但臣身为福建人士,又蒙皇恩入了资政会,自当倡议福建乡绅,推举俞咨皋入城隍庙供奉。”

“俞咨皋护佑地方有功,入城隍庙供奉也理所应当。”朱由校似笑非笑的看了叶向高一眼,又道,“至于朝廷的嘉奖嘛,追赠俞咨皋为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封赏其为一等子爵,三代世袭罔替。另让礼部代拟谥号,准其在福州公祭。”

“臣代俞家叩谢天恩。”叶向高急忙拜倒。

朱由校淡淡的看着叶向高,等叶向高叩拜完毕,才缓缓问道:“俞咨皋临终进言,海防空虚、海事不靖,以至于沿海百姓深受其害,被夷人贼寇强掠而去者不尽其数。叶老以为此事如何处置?”

叶向高心知大势已去,却还想做些挽回。

“启奏陛下,臣以为俞咨皋所言句句属实,都是肺腑之言。”叶向高道,“自夷人北上,往往以同上为名,大肆掠夺我沿海人口,卖往南洋为奴,福建泉州、漳州等地受害匪浅,朝廷理当加强海防,保护一方平安。同时,朝廷还要严禁百姓出海,以防止奸邪之徒寻滋惹事。”

叶向高估摸着,福建等东南沿海省份的海上贸易受损已成定局,怎么也不能再让北方人来分羹了,就一力反对百姓下海。

“臣附议。”另一个福建籍的资政会资政史继偕站了出来,大声附和道。

朱由校的脸顿时便拉了下来,这福建人是怎么搞的,这样不识抬举。难道,朕不知道你们福建的月港,是大明最繁华的私港吗?

“臣反对。”朱由校刚想发怒,便听得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沈飗站了出来。

“臣对叶老的话有点不同意见,想向叶老请教,还请陛下恩准。”沈飗一本正经的向皇帝请示。

“准。”

“叶老,”沈飗一句一个叶老,气的叶向高直翻白眼,我真的有那么老吗?可沈飗却故作不知,向叶向高问道:“叶老也曾秉国多年,也是当代鸿儒。沈某斗胆请教,这加强海防,组建舰队目的是何?”

“自然是保一方平安,怎么,”叶向高心中有气,便阴阳怪气的说道:“秉政大臣不知道吗?”

“可叶老却说要加强禁海,不许百姓出海,以减少争端。”沈飗淡然一笑,“沈某这就不明白了,叶大人既然想学前宋,以我大明子民福祉来讨好夷人,为何还要组建舰队,加强海防?”

第184章 准备

第184章

准备

“你,”叶向高气的脸色铁青,却无言以对。

毕竟,对外强硬才是大明的基本国策,禁海以避免滋事,实在有点太过软弱。

沈飗轻轻松松的胜了一局,却并没有就此罢手。他冲着皇帝躬身施礼道:“陛下,沿海子民也是陛下子民,其靠海吃海已成习性。若依了叶老之意,严禁大小船只下海,沿海渔民将难以维生。可若放任不理,又会遭受夷人**。臣请陛下面恤民情,加派船只巡逻,以护得百姓安危。”

“言之有理。”朱由校微微颔首,“我大明的军队,自然要护佑我大明的子民。这样吧,”朱由校看向兵部尚书黄嘉善,“兵部要排查一下,看看我大明子民平时打渔的渔场都在那里,然后派出战舰巡逻,并在渔场相关的岛屿勒石为记。”

“臣遵旨。”黄嘉善急忙应诺。

“对了,”朱由校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评议会不是要讨论是否出海垦荒吗?叶老,讨论的怎么样了?要不要兵部派战舰保护?”

叶向高一怔,“各省的议员尚未到齐,评议会实在不便太早召开。”

“是吗?”朱由校似笑非笑的看了叶向高一眼,对叶向高的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叶向高有些赧然,却还是坚持的看着皇帝。

朱由校用手敲了敲桌子,淡然笑道:“叶老,出海垦荒之事,评议会一定要在万寿节前完成。”

“这样做,是不是太仓促了些?”叶向高有些为难,“南方各省的议员,都来不及进京。”

“每省八个人,不少了。”朱由校下了最后结论,“要不,不成了大省欺负小省了?”

“臣遵旨。”叶向高心中一阵苦笑。

……

……

会议结束后,诸位大臣各自回衙门办差,司礼监的几个秉笔太监也要去忙自己的一摊子事,能跟在朱由校身边伺候的,除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乾清宫总管曹化淳外,便剩下了来去自由的司礼监掌印王安。

不过,今天跟随朱由校回到弘德殿的,还有东厂厂公魏忠贤。

一回到御书房,朱由校便变了脸色,“说说吧,俞咨皋的那道奏章是怎么回事儿?”朱由校冷冷的看着魏忠贤。

魏忠贤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当时脸就变了颜色,“万岁爷,奴才冤枉啊,奴才收到奏章后,根本就没有打开啊。”说罢,更是跪下连连叩头。

“是吗?”朱由校阴森森的笑道,“难道这个俞咨皋就这么好心,甘愿一死来帮朕的忙?”

见皇帝还是对自己生疑,魏忠贤更是觉得冤屈,“万岁,奴才一向小心办差,从不敢欺瞒圣上。这俞咨皋为何要上这封奏章,奴才着实不知道。不过,俞咨皋的孙子俞再兴一直在护航舰队当差,要是他们爷孙揣摩透了圣意,也是有的。”

俞再兴?朱由校怔了怔,便想起来了。

当初组建护航舰队,兵部就推荐了俞再兴入主。而且,自己好像还给俞再兴和护航舰队派过去了一个叫张秀成的新军军官,让他在护航舰队学习军事……

想到这里,朱由校便踢了魏忠贤一脚,“起来吧,这次冤枉你了。”

作为万乘之君,朱由校自然不需要担心底下人的小心思。他只要做好奖罚用人,便可以掌控天下。只不过是处于小心,不愿跟前人弄权,蒙蔽自己,才蓄意敲打了魏忠贤两句。

如今,见魏忠贤确实和此事无关,便放下了心思。至于俞咨皋的想法,反正人已经死了,就是加恩其后裔又如何。

“万岁爷圣明。”魏忠贤咧着大嘴笑了笑,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站好。

见皇帝处理完琐事,王安才笑着道:“万岁爷的生日也快到了,却不知道今年如何安置?”

自泰昌元年登基,朱由校也做了三年多皇帝,期间已经过了三个生日,今年的十一月十七,将会是第四个万寿节。可遗憾的是,朱由校为了向世人表示自己的孝道,泰昌元年、天启元年、二年的三个生日,都是在接受大臣朝拜后便回宫休息,从未做过任何庆祝活动。

不过,时至今日,朱由校的三年守孝期已满,又加上国库多了些积蓄,一些人就坐不住了。

“大伴是替别人问的吧?”朱由校淡然笑道。

“虽是几个奴才提议,可老奴也觉得,万岁爷也该好好庆祝下万寿节了,这毕竟也是与民同乐嘛。”王安笑道。

“现在宫里的钱多了,花不完了是不是?”朱由校有点不满,给王安一个极大的没趣。

“老奴知罪。”王安神情一黯,颓然说道。

……

……

虽然朱由校不允许万寿节大操大办,却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到了十一月初一,朱由校便下了旨意,万寿节那天,百官进宫朝贺后,可闭衙休沐一天,以示庆祝。

这是官面上的庆祝,可实际上,民间却有民间的庆祝方法。

由于当今即位数年来,平定了外患,又勤修内政,百姓生活有了很大提高,百姓们也愿意在万寿节这天,通过各式各样的活动来表达心中的敬意。

而在世人眼中,向皇帝表达敬意的最好方式就是去神灵前烧上一柱香,然后顺便逛逛庙会。

于是,进了十一月后,京中各大寺庙的香火便突然好了起来。

如此太平景象,自然会有大臣上奏,借此来奉承当今为尧舜再世。朱由校也不矫情,反正是图个乐,便一一笑纳。可转过脸来,就派人去叮嘱顺天府尹,还有五城兵马司,让他们在人群密集之地做好防范,免得好事变成了坏事,触了自己的霉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可朱由校心中明白,朝野上下此时关注的焦点,并不在自己的万寿节上,而是在万寿节前三天,定于十一月十四日地评议会会议上。

在这一天,将要决出大明未来一段时期的政策走向,是开海,还是禁海。

甚至,就连大明传统的政治势力分野,以及游戏规则,也将会因此而发生改变。

第185章 会议开始

第185章

会议开始

十一月十四这天,肆虐了数日的寒风突然停了下来,和煦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令人浑然欲睡。

朱由校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又抬头看了看天,才吩咐道:“走,去评议会的会场去。”

小太监们早服侍着皇帝换上了一套普通士子的衣冠,几个随侍的大太监也早就收拾停当,听到皇帝发话,众人便齐声应诺,然后簇拥着皇帝登上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向国子监驶去。

这次评议会的会场设在国子监大堂。

变更会场的原因是天气恶劣,连续几天的大风造成气温急剧下降。为了不让那些文弱书生在军校的大操场上活活冻死,朱由校只能临时决定更改会议地点。

不过,负责筹备会议的方从哲、王安等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评议会的决议事关重大,理应在圣人面前进行。”这是方从哲等人在请旨变更会场奏章上的原话。

于是,这次评议会的会场布置的也很有时代特色。

会场稍稍靠北,东西两边分别筑起了三尺多高、一丈见方的高台。西边的稍微高些,上面供着至圣先师的神位,还有一道黄绸裹着的圣旨,这是代表着评议会是在圣人和皇权下召开的。

东边的台子稍微低了一些,是供人在上面发言的。

发言时,发言人要背对东北,面冲西南。这样做,不但是让下面的议员们清楚的看到发言人,更是让圣人也能够清晰的监视着发言人,以确保发言人是在说真话、是在为民请命。

为了开好这次会议,朝廷也是下足了本钱。工部指挥着工匠连夜动工,将国子监大堂改成了一个适合开会的场所。就连北边的两个高台,也都是用汉白玉砌成,并设上香炉,袅袅绕绕的,看上去庄严肃穆,令人肃然起敬。

只不过,现在开会时间未到,台子上没人。

台子下面就是一排排的桌椅,供各省的评议会议员们使用。

而在议员席位之外,还设有一些桌椅,这是给前来观礼的嘉宾坐的。

按照朱由校给评议会设置的章程,但凡有功名和爵位在身的,就可以向评议会申请观礼。可实际上,由于本次评议会关系着朝廷是否禁海,王公大臣、勋贵国戚都十分关心,以至于入场券一票难求。

所以,环顾整个嘉宾席,都是些蟒袍玉带,王公贵族。那些有着同样需求的斗升小民,只好站到国子监外翘首以待,或者在第二天去阅读新刊印的报纸。

辰时正,朱由校带着曹化淳和魏忠贤两人,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带刀侍卫,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会场大门外。

会场内,早到的嘉宾们正在相互寒暄,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会场就像菜市场一样噪杂。可朱由校却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有了股回到前世,参加大小会议的感觉。

深吸了一口那熟悉的味道,朱由校便想进入会场。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一只竹青色的袖子拦在了朱由校的面前。

“这位大人,进入会场需要出示入场券或者邀请函。”袖子的主人说道。

“入场券?”朱由校一怔,随即抬起右臂,用食指向脖子后面一指,又朝着侧前方一点,“给他。”

跟在朱由校后面的魏忠贤急忙取出了三张入场卷,交给那个守门的国子监监生。

监生仔细的察看了一下,又将入场卷交还给魏忠贤,“你们的位置在西边第十排,请从左边进去。还有,”监生用手指了指那十几个侍卫,“每张入场卷只能让一个人进去,这些家丁请在外面等候。”

“好大的胆子,”监生话音未落,曹化淳便跳了出来骂道,“你知道咱家是谁吗?竟然挡住咱家的去处?”

监生愣了愣,却不紧不慢的顶了回来,“史某不知道阁下是谁,但却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稍顿了一下,监生又道,“此乃大明国子监讲学之所,评议会开会之地,庄严肃穆,又岂是闲杂人等任意闹事之处?”

朱由校的眉头皱了一下,“老曹,做什么呢?”朱由校低声呵斥道。

“爷,没有侍卫进去,”曹化淳一脸的委屈,“小的不放心啊。”

朱由校脸色稍缓,低头呵斥了一声,“回去再和你算账。”再抬起头来,朱由校已经是面带微笑,向监生赔礼道:“朱某的家仆无礼,让史先生见笑了。”

“不敢,”史姓监生急忙回礼,“时间已经不早,还请朱先生尽快入场。”

“却不知道史先生大名?”

“在下祥符史可法。”史姓监生应道。

史可法?朱由校一愣,不由的笑了笑,带着曹化淳和魏忠贤进了会场。

……

……

辰时一刻,会场门口出现了内阁首辅方从哲、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等人的身形,他们穿着大红的官袍,表情肃穆的走进了会场。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乌压压的一群人,老的少的,胖的瘦的,装扮各异,却无一布衣。众人心知,这就是各省来参加会议的议员们。

在方从哲和王安两人的带领下,诸位议员在圣人牌位和皇帝圣旨前焚香行了大礼,然后才各自落座。

在众人落座的过程中,方从哲一直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直到会场内全部安静了下来,方从哲才登上了发言台,拱了拱手,开腔讲道。

“近日,有陕西评议会议员云良等人,向朝廷提议出海垦荒,以缓解各地灾荒。因这是前所未有之事,朝廷也一时拿不定主意。当今圣上仁慈,以这是百姓福祉,当由天下百姓公断,将此事交给评议会决定。”

“尔等是各省百姓选出的议员,身负为民请命、维持百姓福祉的重任,自当各凭本心,慎重决断,为天子分忧,为百姓谋福利。若是为了一己之私,而致百姓福祉而不顾,”方从哲冷冷一笑,“当知道小民易虐,上天难欺。至圣先师,可是在旁边看着的。”

一番话说的众议员心中发憷,方从哲才施施然走下讲台,将位置给了王安。

王安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废话,只是将皇帝的厚恩又翻来覆去的讲了三遍,将评议会的重大意义给众人讨论了五遍。等大家都有些乏困的时候,才说出了自己上台的主要目的。

“这次会议有三项进程,首先,请议案的发起人上台,给大家讲解议案,让大家明白议案的涵义;其次,请议员们对议案进行质疑、讨论;第三,不记名投票,通过投票来决定议案是否通过。下面,请议案的发起人,陕西议员云良上台陈述议案的详细内容,大家欢迎。”

王安讲解完毕,便缓缓的走下讲台。

云良早在一旁等待多时了,见王安终于离开了讲台,便一个跨步窜了上去,“末学后辈云良,在此向诸位贤达有礼了。”云良环周做了个揖,然后就开始了自己的精彩表演。

“近三十年来,陕西等北方省份十年九灾,老百姓备受折磨,往往是一升种子撒下去,却收了半升回来。为何?”云良一脸的悲痛,“气候太过恶劣,作物刚刚返青,便被一场春寒给活活的冻死了。”

“这些年来,朝廷和各位大人也是不停的在陕西等省赈灾,这些俺也都记在心里,”云良挽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哽咽着往下讲,“当今圣上还仁慈为怀,推广了粮食配给制,在各省施行人人有口粮。可是,这粮食还是不够啊……”

“我们陕西人、我们山西人,我们整个北方的老少爷们不是懒虫,不怕吃苦,我们也想多打粮食,为君分忧。可是,这地就是不给劲儿,老天爷就是不作美。俺们这才捣鼓出了出海垦荒,想在海外找地种粮食,然后再运送回来……”

“请诸位贤达成全了。”云良大声的吆喝道。又向众人行了个礼,才跳下了讲台。

朱由校在下面看的直乐,这个云良,以前是不是卖狗皮膏药的啊?这番说唱念打,还真能忽悠人。

说话间,王安又晃悠悠的走上了讲台。

在讲台上站定后,王安却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咱家失礼了,咱家是苦出身,当初实在吃不上饭,才被爹娘送到宫里伺候皇上。这一晃多年过去了,可咱家还记得,那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

王安又在台子上沉吟了片刻,才宣布道,“现在进入第二项议程,请各省议员对议案进行质询,由云良议员回答。”

“请问云良云议员,圣人有言,‘入蛮夷则蛮夷之’。你鼓动朝廷向蛮夷之地移民,试图化华夏为蛮夷,到底是何居心?”王安的话音未落,便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大声质问道。

王安一看,顿时便笑了,这不是自己的老熟人汪文言嘛。

前番,为了泰昌皇帝能顺利继位,王安和东林党来往密切,试图引东林党为援,汪文言就是在那时拜在王安门下的。到了朱由校即位后,王安和东林党日益疏离,这汪文言就从王安府上告辞离去。

这些天,虽听说汪文言当选了南直隶的议员,还在各省议员中上蹿下跳、四处联络,可王安也没有想到,会在会议一开始,就看到这个‘鼓上蚤’。

第186章 三九计划

第186章

三九计划

鼓上蚤汪文言一脸肃穆的站立在众人面前,好像孔圣人在人间的化身一般。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狱吏出身的南直隶议员,虽任侠仗义,对江湖上、官场上的门槛儿门清,却是个不读书的粗人。就连汪文言的那个监生身份,也是花银子捐的。

就连南直隶来的那些议员中,也有不少人对汪文言颇有微词,认为和这个粗鄙之人为伍,有失自己读书人风范。

不过,在真正的南直隶主事人眼里,那些读书人张口仁义道德,举足礼仪规范,实在不如这个汪文言好用。

无独有偶,陕西方面推出的主事人云良也是个跑江湖的商人。双方的主事人有志一同,用两个平时上不了台面的汉子,进行两大集团的对决。只不过云良曾进过学,更捐了个爵位在身,看上去比汪文言光鲜一些。

被汪文言指着鼻子质问,云良也不好避而不答。当即便起身回应道:“汪兄此言谬也,我中华衣冠世所莫及,四周蛮夷无不钦佩万分。沿边各国,如朝鲜、扶桑、安南等国,无不遣使来学。如今我大明出海垦荒,让蛮夷之民见识我天朝礼仪,这何尝不是在宣扬教化?”

“说得好,我天朝上国,就应该宣扬教化于海外。”东侧的嘉宾席上,突然冒出了一声喝彩声,这是朱由校事先安排好的托儿。

一时间,会场内喝彩声不断,无不是在为云良喝彩。

汪文言颓然的坐回了座位上,脸上满是疲惫。

这些日子,汪文言一直在各省议员的住处行走,也能清醒的把握到局势。那些北方佬,特别是那个云良,也不知道跟各省议员们灌了什么**汤,让他们个个死了心要开海。

按理说,这样明显的颓势,就要和对方寻求缓解,通过谈判来划分双方利益。可奇怪的是,北方人不愿意谈判,毕竟他们胜面很大。而自己这方,东林党的诸位大佬也不同意谈判,非要在评议会会场上和陕西人做个了断,可又拿不出好的制胜办法。

无奈之下,汪文言只好用空洞的大义相责,试图让各省议员囿于儒家传统礼仪,动摇出海决心。

接下来该怎么办?

汪文言一直在想,东南沿海的各省代表们也在想,东林党的大佬们更在想……

以前,朝臣反对开海,只需要将祖制一撩,皇上自然会乖乖的屈服。可是,现在这招不好用了。

主张开海的是北方的老百姓,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只是想吃口安生饭。在这简单朴实的借口面前,纵是有千百个理由,也不太好用。若是强行反对,皇帝一个居心莫测,意图残害百姓的帽子盖下来,就会灰飞烟灭。

不管怎么说,汪文言们最终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在几个议员不疼不痒的问了云良几个问题后,汪文言又站了起来,“汪某还有几事不明,望云兄不吝赐教。”

“汪兄请讲。”

“云兄可知,前不久我大明军队曾在澎湖和夷人贼寇交手,损失极为严重?”汪文言问。

“云某自然知道。”

“大海茫茫,时常有贼寇出没。云兄既然提倡出海,可曾想过那些出海民众的安危?”

“自然想过,”云良淡淡一笑,“朝廷养兵百万,枕戈达旦,不正是为了护佑我大明百姓安危吗?若是有贼寇袭扰我垦荒百姓,自会有天子兵马出面征剿。”

“这话倒是不假,”汪文言微微颔首,却又问道,“我大明这些年来灾荒不断,国库空虚,以至于沿海水师船只残破不堪。若是出兵清剿,就要大量打造船只,训练士卒。请问,这军费又从何来?”

东侧的贵宾席上,叶向高和几位老友并肩而坐,正聚精会神的听着云良和汪文言辩论。当听到汪文言质问军费从何而来时,不由的面带微笑。

作为曾经的内阁首辅,叶向高太知道朝廷的财政状况了。入不敷出、卯吃寅粮等等,只要是形容财政不好的词,都可以往上面套。而且,朝廷的财政还十分混乱,中央各官署,地方各衙门,都有着部分财政权。虽然当今整顿了中央财政,令户部专理财政,可在地方上,却还是一盘散沙。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巩固海防,重整舰队,那就要征税。可这税是好征得吗?

上有祖制,太祖皇帝有言在先,严禁后世之君盘剥小民。中有贪官,雁过拔毛、层层盘剥。到了民间,还有士绅兼并土地,隐瞒人口。为了海上的那点粮食,闹得官逼民反,值得吗?

叶向高在这里美美的想着,可云良话一出口,叶向高的脸就变了颜色。

“汪兄言之有理,国朝确实财政空虚,难以支撑大规模的海上舰队。”云良点头表示同意,“可是,想要国库充足也并不难,只要允许出海垦荒的船只捎带各种货物,朝廷就可以从市舶司获取充足的财物。”

“这个蠢货,难道想把天下人得罪完吗?”叶向高愤愤不平的骂道。

在过去的二百多年来,大明朝的商税几乎从未收过商税。即便是强势如张居正,也只敢在土地上打转。万历皇帝收了点商税(矿税),却被大臣们骂的狗血喷头。当今皇帝比较聪明,想出了一个卖爵位的法子敛财。可即便如此,当今也是几番试探,也没有下定收商税的决心。

如今倒好,云良这个蠢货,竟然主动要求在开海时收税,这不是在给皇帝借口吗?

叶向高气急不过,便想亲自站起来和云良批驳。幸亏坐在他身边的史继偕眼疾手快,一把将叶向高抓住。

会场内,汪文言心中一阵狂喜。不交商税可是全大明士绅的共识,看来云良已经昏了头。

酝酿了一下情绪,组织了一下语言,汪文言就想乘胜追击。但不是将云良批驳的哑口无言,而是想让云良更多失言。反正,这评议会投票是不记名投票,各省议员为了避免缴税而投反对票也是有可能的。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却又冒出了一个声音,“云良你这个傻瓜,光说那些没有的做什么?你应该告诉那些议员,投了开海的赞同票,你会给他们什么好处。”

会场内一阵惊愕,然后哄堂大笑起来。

朱由校直笑得眼泪眼泪都出来了,边笑边捶打着魏忠贤的腿,问道:“这也是你安排的托儿?也太逗了。”

魏忠贤腿上传来阵阵剧痛,可脸上还是面带微笑,“爷,这个可不是小的事先安排的。”稍一迟疑,又道:“听声音年龄不大,估计是那个府上的少公子,顽童习性。”

汪文言气的腮帮子鼓鼓的,“方阁老,如此严肃庄重之地,岂能容人如此喧哗?”

方从哲身负主持会议职责,虽对汪文言讲话有些不满,但也只能站起身大喊道:“会场内不许喧哗,若有违背者,一定驱出门外。”

会场内渐渐的静了下来,各省议员纷纷看着云良,等候他的回答。

云良微微一笑,向众人抱拳道:“刚才那位小兄弟说的很对,既然要开海,那就要将开海的好处给大家讲明。”

“云某以为,这开海最大的好处,一是粮食,”云良紧扣着这次会议的主题,“在海外垦荒后,各省粮行将获得大量的粮食,维持本省百姓的温饱。而海外生产的粮食,只要朝廷一纸文书,就可以拒之门外,并不会影响到国内的粮价。”

众议员听得暗暗点头,他们多是各省粮行的股东,本就是为了参加粮食会议而来,对粮食的关注性自然比较高。

“其次是道路,运送粮食需要道路。而修筑道路却会给百姓带来大量的就业……”

“修建道路的钱财从哪里来?朝廷未必有那么多闲钱吧。”一个议员起身问道。

“从市舶司来。”云良微微一笑,“诸位贤达都是见多识广之人,也应当发现了粮食配给制的不足。由于百姓需要花钱购买粮食,那我们就要想方设法为他们提供挣钱的机会。

目前,给百姓提供挣钱机会的,是朝廷在各地兴建的道路、水利工程。可这些工程都有完工的那一天。接下来怎么办?继续兴修水利明显是不可能的。一是朝廷没钱,二是各地也不需要那么多的水利。”

“那你说怎么办?”议员中有人在问。

“开办工场,并把生产的东西卖到海外去。”云良道。

“我们四川,离大海上万里远,能卖出去吗?”一个四川的议员摇头道。

“我们陕西,离大海也不近啊。”云良笑道,“因此,云某想出了一个三九计划,来保证各省都能在开海中获利。”

“三九计划?”众人不解。

“三九计划,就是要开九个港口,创办九个商行,兴建三纵三横九条道路。”云良道。

“其中,九个港口就是要从北到南设九个市舶司,全面开海。朝廷可设立舰队,对任何不在这九个地方交易的船只进行打击。”

第187章 色目人 国舅爷

第187章

色目人

国舅爷

“而九个商行,则是像各省粮行一样,建立九个拥有对外贸易权的大商行,公开发行股票,招募股东。”云良微微一笑,“除了这九大商行外,其他商行的船只都要严禁出海,以避免在海外滋事生非,坏我大明名声。”

“至于三纵三横九条道路,我就不用多说了吧?”云良最后笑道。

云良话音刚落,会场内就整个沸腾起来,平日里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的王公贵族,士林名流无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委实,云良提起交纳商税,触动了众人的神经。可和出海经商想必,交的那些商税又算得上什么?

大家还明白过来这个理。

“完了,”叶向高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这下全完了。”

“是啊,”和叶向高并肩而坐的史继偕更是面如土色,“这下子,我们可就亏大发了。”

两人对视一眼,均能发现其中的无力。

二百年来,东南各省一直把持着对外贸易,就连南北二京的勋贵国戚,也不得不求助于这几省的豪族。期间,倒不是没有人眼红,想另起灶炉。可东南各省方便出海的港口就那么多,早就被人瓜分干净。

而北方沿海各省,一是路途遥远,二是在船只、船工都缺。这要是小打小闹还好,若是形势大了,就会有南方过来的海盗上岸侵袭一番。一来二去,北方也就熄了海上争利的心,无奈的跟在南方豪族后面吃些残羹剩饭。

但是,这并不是说其他各省不眼红东南各省的暴利。

“成立九大商行并公开招募股东,这是将东南各省的利益给其他各省分啊。”叶向高喃喃的说道,他终于明白了北方各省的议员为何不肯和自己谈判了。

“不怕,就凭他们那些旱鸭子,出海又如何?”史继偕还在嘴硬,“即便是朝廷开了海,他们还要求着我们。”

……

……

朱由校站在人群内,兴奋地看着大家在那里讨论着开海的事情。

其实,只要朱由校放出风声在北方开海,北京城的那些勋贵,北方的那些士绅照样会成为开海的拥趸。可是,那样的开海只会成为勋贵士绅们的盛宴,勋贵士绅们会占据主动优势,向皇帝讨价还价,而不会像今天这样轻易打开征商税的口子。

朱由校得意的笑着,等待着最后的投票。可就在这时,魏忠贤却好像发现了什么,竟然大惊小怪的拉着朱由校向后退去。

“万岁爷,有,有妖怪。”魏忠贤的声音明显在打颤。

“妖怪?”朱由校一怔,“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妖怪?”

“黄,黄头发的妖怪。”魏忠贤虽然已经怕的浑身发抖,却还是拖着朱由校往外走。

“黄头发的妖怪?”朱由校终于发现了魏忠贤口中的那个妖怪。

一个金黄头发、深目隆鼻,却穿着儒服的西方人,正在人群中向自己看来,而他的身边,却是口瞪目呆的徐光启徐大学士。

“放我下来,你这傻蛋。”朱由校用力的挣脱了魏忠贤的拉扯,随手在魏忠贤的头上敲了一下,“你这个傻蛋,那只是个色目人。”

魏忠贤愣了愣,尴尬的笑了,“我说呢,堂堂国子监,圣人牌位下,怎么会有妖怪呢?”

一旁的曹化淳也反应了过来,对自己错失了在皇上表现的良机而感到有些失落,却匆忙上前给皇帝整理起衣冠来。

“你去把徐大人和那个色目人请过来,”朱由校一边让曹化淳帮着整理衣服,一边吩咐魏忠贤,“记住,不许暴露朕的身份。”

“爷,那个真的是色目人吗?”魏忠贤有点犹豫,浑身抖索着不敢去。

“怎么,连爷的话都不信吗?”曹化淳逮着了机会,低声呵斥魏忠贤。

“你去。”朱由校一指曹化淳。

“是。”曹化淳的脸顿时就白了,哀怨的看了朱由校一眼,才一步三回头的向徐光启走去。

而对面,徐光启却低头和那色目人说了几句,便大步流星的向这边赶来。

……

……

坤宁宫,西跨院

朱由校回到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将在京城市面上淘来的小木偶,小风筝等玩具一股脑的送给了朱慈煜,朱由校果然得到了宝贝儿子的笑脸。

和儿子玩了一会儿,又让宫女带了朱慈煜出去玩耍,朱由校才在皇后张嫣的服侍下更衣。

“宝珠,你知道吗?”朱由校亲切的叫着皇后的小名,“朕今天遇见你的老乡了。”

“老乡?是祥符的吗?”张嫣一脸的惊奇。

碍于宫规,又有孩子缠身,张嫣从没有私下离开过皇宫。于是,皇帝在宫外游览后的新鲜事,就成了张嫣的一大期盼。

“嗯,是个祥符的监生,朕在国子监见到的,”想起史可法这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如今却是一片青涩,朱由校就暗暗发笑。

“祥符的监生?”张嫣更是来了兴趣,“他叫什么名字?”

“史可法,你听说过吗?”朱由校问。

“没有,”张嫣仔细回忆了一下,笑道:“臣妾在家乡时,极少出门,能够记住名字的,也只不过是几个通家之好。这个姓史的,臣妾从未听过。”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有点失望,随即便笑道:“朕跟你说啊,这个史可法可是个实诚人。国子监派他在评议会会场守门,他就把朕给拦了,气的曹化淳大发脾气,却也无可奈何……”

夫妻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闲话,张嫣才开口问道:“万岁爷带回宫的玩具,给大皇子送过去了吗?”

由于赵选侍被圈禁,大皇子朱慈燃就被送到了傅太妃跟前抚养。皇后张嫣心慈,时常挂念着这个孩子,但凡太子有的,都要给朱慈燃备上一份。尤其是皇帝私下给太子的,更是时刻提醒着不要厚此薄彼。

“有了太子,还不够你操心吗?”朱由校有点好气,便在张嫣小巧玲珑的鼻子上拧了一把。

“万岁。”张嫣上身后仰,露出了挺拔的曲线,娇柔的嗔道。

“放心吧,少不了他的。”朱由校一把儿将张嫣搂在怀里,“曹化淳那里还有,待会儿你给朱慈燃送去。”

既然张嫣极力维持着宫中的和睦,朱由校也不愿绕过张嫣行事,时时刻刻想着给张嫣一个体面。

张嫣点了点头,又道:“万岁爷,臣妾的母亲今天又进宫了。”

“岳母大人来了?”朱由校一怔,“你怎么不留国夫人多留一会儿?”

“母亲说了会儿闲话,就着急着离开,臣妾也不好拦她。”张嫣低下了头。

“出了什么事?”朱由校敏锐的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张嫣欲言又止,“只是一些家务事,万岁莫要挂在心上。”

“家务事?”朱由校有点不太高兴,“你我夫妻一体,难道你还有事情要瞒着朕不成?”

“是臣妾的哥哥张旭,”张嫣吞吞吐吐的说道,“臣妾的哥哥一向喜好读书,也曾考得秀才。可是进京之后,却突然变得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起来。每日里只和一些浪荡子弟厮混,昨天,昨天竟然被人追到家里讨赌债……”说到痛心处,张嫣更是止不住流泪。

“是不是因为你入了宫,国舅功名无望,才自暴自弃的?”朱由校怔了怔,低声问道。

明朝对宫中嫔妃要求极为严格,皇后多从小户人家寻找,后族基本上没有出仕机会。若是张旭少年立志,确是难以经受这样的打击。

“不是,”张嫣一惊,急忙坐直了身子,“臣妾能够服侍圣上,是臣妾的福分,也是张家的福分。臣妾的哥哥自甘堕落,怨不得他人。”

“傻丫头,”朱由校将张嫣揽入怀里,“难道朕还会为此怪罪你不成?这样吧,过两天朕见见这个国舅,帮岳父岳母教训教训他。顺便,再帮他安置一个差事。”

“万岁,这可不行。”张嫣急忙阻止,“朝廷有法纪,你这样做,是会引起御史弹劾的。”和朱由校做了这么长时间夫妻,张嫣自然明白,皇帝是个怕麻烦的人,对御史言官更是远远避开,从不给那些御史找茬的机会。

“无妨,”朱由校摇了摇头,抱着张嫣笑道,“朕即便是给国舅爷找差事,也会找个清贵,而且不招人嫌的职位。”

“这样的职位哪有啊?”张嫣还以为皇帝说的是翰林院什么的,便笑道:“再说了,臣妾的哥哥只是个秀才,怕是担不起重任。”

“谁说的?”朱由校却胸有成竹,“这样吧,你派人问问国舅爷,看他是想研究学问呢?还是想经商。若是要研究学问,那就好好的在家攻读,朕日后定给他个前程。若是想经商,那就帮朕建立一个车马行。”

“车马行?”张嫣不解。

“嗯,也帮你赚点私房钱。”朱由校笑道,开海已成定局,未来的交通运输业必定大有作为,朱由校自然想在里面插上一脚。正好,也帮自己的国舅爷安置就业。

第189章 保教权 通商权

第189章保教权通商权神学院,教室内来自葡萄牙的耶稣会士、汉名阳玛诺的埃曼努埃尔.迪亚斯正在向几个大明学生传授欧洲历史。(本站更换新域名

当讲述到葡萄牙历史的时候,阳玛诺愤怒了。

“那些无耻的西班牙人,竟然吞并了我们伟大的葡萄牙。

早晚有一天,我们要成为独立的国家,将西班牙人从里斯本赶出去。”

场外,胡安正好和徐光启再次经过。

胡安愣了愣,无奈的摊开了双手,“亲爱的保禄兄弟,你看这世界怎么这样复杂。

我们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国王,拥有对葡萄牙的当然继承权,理应成为葡萄牙国王,使西班牙和葡萄牙合为一体。

可偏偏有这种愚蠢的人,对我们伟大的国王陛下表示不满……”胡安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徐光启笑了笑,“胡安神父,我不了解你们西班牙和葡萄牙之间的关系。

但我想,你们会有办法解决好这个问题的。”

“这我也相信,”胡安耸了耸肩,笑道,“上帝总会解决这个问题的。”

徐光启牢记皇帝的教诲,要在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矛盾上多加利用,为大明获取足够的利益,但却不能轻易表态,就领了胡安又去转了几个教室。

无独有偶,那些教室里面的传教士,多多少少都在说西班牙的坏话。

这下子,胡安可不愿意了。

“保禄兄弟,为什么这里都在说我们西班牙的坏话呢?”胡安大惑不解的问道。

“这,我也不太明白,”徐光启一脸为难的摇了摇头,“你们不是都来自欧罗巴吗?也许你能明白他们的想法。”

“这里面都是葡萄牙人吗?”胡安问。

“不,也有德意志人、意大利人。”

“我明白了,”胡安突然想起了什么,“都是那该死的保教权,葡萄牙拥有这里的保教权,那些传教士自然和葡萄牙人一条心。”

胡安气的手舞足蹈的,在那里抽起了羊角风。

保教权,是由罗马教廷授予的由世俗政权承担的保护天主教在非天主教国家传播的权利和义务,是天主教传教事业上的一种优惠特权。

教会在展的初期因召集信徒帮助修建各种宗教设施而赐予他们各种特权作为回报。

到了大航海时期,保教权却成了基督教国家瓜分世界的代名词。

欧洲国家利用宗教名义,将非基督教国家和地区视为牛羊,肆意侵略掠夺而不用承担任何道义责任。

而华夏,以及华夏所在的东亚地区,保教权先是由葡萄牙人拥有,后来葡萄牙逐渐衰落,东亚地区的保教权便渐渐地转移到法国手中。

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在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中,法国将传教自由、设立教堂自由写入“条约”之中,便是为了体现对华天主教的“保教权”。

“你是说,大明教区的主教必须由葡萄牙人决定?而且在举行仪式时,必须要先尊奉葡萄牙国王?”徐光启皱着眉头问。

“对,主管大明教区事务的,是葡萄牙的澳门总督。”

胡安幸灾乐祸的笑道。

“荒唐,”徐光启大袖一挥,重重的一拳砸在了身边的小树上,打得树干摆来摆去的,“我天朝官吏慈悲为怀,准许葡萄牙商人在澳门临时居住,何时允许他们自设官吏了?实在可恶。”

顿了顿,徐光启又道:“至于天主教,我大明天子有言在先,要自治、自养、自传,不得受到其他国家干涉。

葡萄牙人竟然想干涉我大明主权,真是在自寻死路。”

主权是朱由校提倡的新名词,是朱由校在书时,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提出的新见解。

朱由校认为,自己是大明之主,百姓也是大明之主,都对大明境内的一草一木拥有着权利。

其他国家损坏了大明的利益,就是损害了大明的主权,理应严惩。

对于传统上说的冒犯大明天威,朱由校认为太虚,不容易让百姓了解到自己的权利受到损害。

见徐光启态度如此强硬,胡安也有点傻眼。

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再不和,现在也还是处于一个国王的领导下。

斟酌了一下,胡安问道:“保禄兄弟,你准备怎没做这件事?”“这要是让其他大臣知道了,一定会派兵讨伐葡萄牙人,收回澳门。

不过,”徐光启脸色阴晴不定,“天主教在大明也将受到禁止,老夫身为教徒,于心不忍啊。”

胡安心中一动,“若是保禄兄弟愿意,可以派使者乘坐我们的船只去梵蒂冈朝圣。

只要教皇允许,大明教区就可以自立主教,做到自治、自养、自传。”

“这,”徐光启有些心动,皇上去年年末曾交代过此事,要自己派人去欧洲打探虚实,可那些葡萄牙人总是推脱,迟迟不肯答应。

“我们和教皇素无来往,这样贸然前去,怕是葡萄牙人会从中作梗啊。”

徐光启遗憾的摇了摇头。

“我们西班牙人可以帮这个忙,”胡安眼前一亮,急忙拍胸口保证,“意大利的一些邦国,也处于我们西班牙王室治下。

只要我们西班牙国王答应帮忙,大明绝对能够成为独立教区。”

“条件呢?”徐光启很冷静。

“只要大明皇帝答应,给我们西班牙商业独占权就行。”

胡安笑的跟狼外婆似的。

“怕是不行,”徐光启缓缓的摇了摇头,“传教只是我的私事,我大明天子不信教,又怎么肯答应将商业独占权白白的交给你?”“保禄兄弟,”胡安有些急了,“只要你能促成商业独占权这件事,我们就愿意付出相应代价。

至于保教权这件事,我们也能帮你解决。”

“让我考虑一下吧。”

徐光启还是有点犹豫。

…………乾清宫,御书房内朱由校听完了徐光启的讲述,顿时便哈哈大笑,“徐爱卿,真没想到,你的演技这么高,竟然骗的那个胡安晕头转向。”

“也是陛下事先谋划周全,才骗的胡安入彀。

只是,”徐光启一脸的迷惑不解,“陛下怎么知道,胡安会如此着急这通商权呢?”“这还不简单,”朱由校微微一笑,“徐爱卿前番不是给朕讲解过嘛,这西班牙和葡萄牙都是海上强国。

两国在欧洲是近邻,可在大海上是竞争对手。

偏偏西班牙的国王又趁机担任了葡萄牙的国王,你说葡萄牙人乐意吗?”“自然不会乐意,”徐光启摇了摇头,“就是两家人生凑在一起也要打架。

更何况两个国家都是强国,相互的矛盾一定不少。”

“可西班牙的国王还不知道整顿内部,偏要去和欧洲的其他国家打仗,结果把自己的无敌舰队折损大半,国力大损。”

朱由校笑道。

“臣明白了,”徐光启恍然大悟,“西班牙的国王想尽快恢复国力,就想通过商业牟利。

而我们又刚刚开海,胡安就想独占和我们交易的权利……”朱由校微微颔,却笑而不答。

对西班牙的处境,朱由校只是通过前世记忆和今世的知识做了个大体判断。

在设计计划之初,朱由校是想通过胡安这个西班牙人向西班牙东南亚殖民当局递话。

哪成想,胡安张口就是商业独占权,从而暴漏了自己的使者身份。

不过,朱由校可不会告诉徐光启,自己是误打误撞。

徐光启感慨了一会儿,又请示道:“陛下,胡安既然提出了要求,那臣该如何回应呢?”“那就谈谈吧,”朱由校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谈谈总是有好处的。”

“那我们的底线呢?”“不是有九大商行吗?让西班牙人也组建个,可以在大明的港**易。

至于其他的国家,一概不准。”

朱由校对胡安提出的商业独占权做出了指示,“但是,西班牙人也要向大明商人开放港口。”

“对了,西班牙在南洋只有马尼拉一个港口,其他的都是葡萄牙的,朕可不能吃亏。”

朱由校又想了想,“准许西班牙人在各港口购房,设立船厂。

作为回报,西班牙人必须要帮大明建一所海事学校,专门培养航海人才。”

“陛下,这南洋并不是只有西班牙一个国家,”徐光启却有些不安,“要是那些荷兰人、不列颠人闹起来,那该怎么办?还有葡萄牙人,他们在南洋占有许多港口,也是大患啊。”

“那就和西班牙人商量,双方签订合约,共同防范其他国家。”

朱由校十分干脆。

“要打仗啊?”“徐爱卿,你应当明白,”朱由校看了徐光启一眼,郑重的讲道:“南洋气候适宜、岛屿众多,可谓是天然粮仓。

我华夏祖先已经在那里经营了上千年,又怎能容忍西方人在这里立足。”

“陛下的意思是,”徐光启一脸的吃惊,“西班牙人也要……”“朕想把这块地方,留给我华夏后裔。”

朱由校一字一顿的讲道。

“臣明白了,”徐光启脸上浮起一阵红晕,“臣愿意助陛下完成此宏业……”中文網()

第190章 受委屈的皇后

第190章

受委屈的皇后

在朱由校和徐光启谈话的时候,提督东厂太监魏忠贤和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就先后来到了御书房外。(最快更新

)等到徐光启一告辞离开,两人就迫不及待的求见。

“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二人如此慌张?”处理了半晌公务,又和徐光启谈论了半天,朱由校也觉得有些累了。他用手搓着发紧的脸皮,空中含糊不清的问道。

“万岁爷,大事不好了。”魏忠贤一脸的惊恐不安,四下打量了一下御书房内,便咬牙跪了下去,“还请万岁爷屏退左右。”骆养性也是满脸的沉重,随着魏忠贤跪了下去。

“曹化淳留下,其他人退出去。”朱由校一惊,忙沉声说道。

片刻之间,御书房内伺候的十几个小太监退了个一干二净。

“说吧,到底什么事?”朱由校淡淡的说道。

“你说。”魏忠贤用胳膊碰了碰骆养性。

“你是内相,自然是你说。”骆养性耷拉着头,小声的反驳道。

“到底是什么事?”朱由校有些不满,“魏忠贤,你来说。”

“奴才遵旨,”魏忠贤哀怨的看了骆养性一眼,看的骆养性心中直发毛。“启禀万岁爷,东厂的番子和锦衣卫的校尉,都在市面上听到了一个消息,是关于宫中的。”

“宫中的?”朱由校一愣,“宫中的什么消息?”

“是皇后娘娘的。”魏忠贤低头小声说道。

“快点说。”朱由校心中浮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粗声粗气的喝道。

“今天上午,街面上有个狂徒孙二,是从祥符来的。他在闹市中信口雌黄,说娘娘不是太康伯所出,是他的骨肉。”魏忠贤吃了一惊,忙将事情的始末全盘讲出。

“原来是个狂徒,”朱由校松了口气,为自己刚才的龌龊想法感到愧疚,“既然是这样,那就将这个狂徒扭到太康伯府上好了,还用的着你们两个来报信?”

朱由校随手抓起本奏章,笑着向魏忠贤和骆养性两人砸了过去,“你们若是太闲了,那就每天过来应卯,不要在那里没事找事。”

“万岁爷,这事儿非同小可,四九城都快要传遍了。”魏忠贤急的直摇头,“事关皇后娘娘清誉,万岁爷万万不可大意啊。”

这个叫孙二的人,不但在闹市中大喊大叫,说张国纪不会生育,一子一女都是他和太康伯夫人所生。更跑到大理寺衙门口告状,说皇后不孝,不认亲爹。以至于京城中一片哗然,却没人敢出面阻止。

“你是说,他在大理寺门口公开宣扬,却没有人出面阻止?”朱由校有些吃惊。

“嗯,”魏忠贤一脸的悲愤,“东厂在大理寺门口坐计的番子见了,才将孙二抓住。可又有言官说,太康伯张国纪帷薄不修,要弹劾张国丈。”

“混账,”朱由校一抬手,就将御案上的东西扔了个满天飞,“这些混账东西,是在看朕的笑话的吗?”

“查,彻底的查,”朱由校咬牙切齿的吼道,“看看这后面到底是谁在出幺蛾子,竟敢拿着朕来戏弄。骆养性,你去把大理寺的人都给我抓起来,”朱由校气的浑身发抖,“去问问他们,到底是何用心,竟然敢坐视狂徒咒骂君父……”

朱由校彻底出离愤怒了。

前后两辈子,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窝心的事儿。这是在打太康伯的脸吗?这是在说皇后的不是吗?这分明是在给自己找茬,在往自己脸上抹黑。朕不是天启那个只会做木匠活的糊涂蛋,被人欺负到脸上了,也故作不知。

朱由校忿忿不平的想着,却突然愣住了。

好像历史上,这事儿就出过一回,朱由校的目光看向了魏忠贤。

好像是魏忠贤为了给自己的侄孙女扫清晋封皇后的障碍,出过一次类似的事情,朱由校依稀想到些什么。

难道,孙二说的是真的?还是有人想动摇皇后的地位?朱由校起了疑心。

目前宫中的嫔妃不少,可有品级的寥寥无几,能够给张嫣造成威胁的,更是没有一个。毕竟,张嫣不但宠幸不断,更有太子傍身。

“魏忠贤,这事儿你是怎么看的?”朱由校突然恢复了平静,倒让众人一阵惊愕。

“万岁爷,这事儿是假的,是有人在栽赃陷害皇后娘娘。”魏忠贤斩金截铁的说道。

朱由校微微颔首,这世的魏忠贤只是个普通的东厂厂督,虽然权力不小,可和前世却是天壤之别,根本不可能对朝政产生太多影响。

“骆养性,你能?”

“万岁爷,这事儿绝对是假的。”骆养性也有自己的一番考虑,如今张嫣深受皇帝宠爱,宫中早有传言,说皇后受宠程度和孝宗皇帝的张皇后有一比。

骆养性坚信,孙二这事儿动摇不了皇后的地位。

“为什么?”

“万岁爷你想,要是这事儿是真的,那孙二为什么不和太康伯私下去谈?难道他不知道,在大街上吆喝的话,于事无补吗?”骆养性分析道。

“万岁爷,”一旁侍立的曹化淳却突然开了腔,“这个孙二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被人利用。但只要是万岁想查,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朱由校不由的白了曹化淳一眼,这不是废话吗?

仔细想了想,朱由校却还是觉得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有人想动摇后位,还是有人想在朝中兴风作浪,或者只是想寒碜自己一下,全没有半天头绪。

“这样吧,此事到此为止,”朱由校决定以静待变,“东厂和锦衣卫还是要查,但是却不许在明面上查。让这件事,慢慢消失吧。”

“那要是御史弹劾,又该怎么办?”魏忠贤有点不解。

“让张问达出面安抚,”朱由校皱了皱眉,“朕不希望有人提起此事。”

“那大理寺的人呢?”骆养性问。

“让他们再得意一会儿吧。”

朱由校又想了想,觉得魏忠贤再管这件事有点不太合适,便道:“魏忠贤,前两天你不是说要出京置办些年货吗?朕准了,你可以择日启程了。”

办年货?骆养性和曹化淳面面相觑,这都十一月中旬了,还出京置办什么年货啊?再说,这思维的跳动幅度也太大了吧。

却见魏忠贤先是一愣,随即便应道:“奴才遵旨。”

朱由校微微点了点头,“你出了京,可东厂查办的案子却不能丢下。这样吧,你将东厂印信交出来,”朱由校的目光扫过魏忠贤、曹化淳两人,魏忠贤脸色如常,曹化淳却面带欣喜,不由的心中一叹,“先交给王安吧,让大伴帮你先管着。”

“奴才遵旨。”魏忠贤暗暗松了口气,曹化淳却暗自心伤。

“皇上想撇开魏忠贤,不让魏忠贤查案?”骆养性不由的心神大震,还没有想个明白,便听到皇上吩咐。

“你们都下去吧,朕想静一静。”

……

……

在诡异的气氛下,时间终于走到了十一月十七,万寿节这天。

天还没有亮,朱由校就从温暖的被窝中爬了起来,在宫女的帮助下穿好祭服,冒着严寒去奉先殿祭拜祖宗。

随后,朱由校还要换上朝服,到乾清宫正殿接受后宫嫔妃的朝拜。

接下来,才是去皇极殿接受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朝贺。

总之,一套礼仪下来,腰酸背痛不说,还要是不是的接受赞礼官员的批评。以至于朱由校对于大型的礼仪活动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去了,才硬着头皮上。

不过,今天的朱由校却对接受百官朝拜有着一点期待。

乾清宫正殿,朱由校斜坐在宝座上,怀中却抱着皇后张嫣,惊得众嫔妃花容失色、众内侍目瞪口呆。

张嫣是在带领嫔妃们朝拜的时候,被皇帝一手抱进怀里的。

“万岁,你这是做什么?快放臣妾下来。”张嫣脸色羞红,只觉得众人异样的眼光好像针毡一样,盯得自己的后背好难受。

“你我夫妻一体,理应共同接受众人朝拜。”朱由校对视着张嫣的眼睛,郑重的说道。

“那也不能这样失礼。”张嫣低下了头,避过皇帝深情的目光。

“待会儿,和朕一起去皇极殿……”

“什么?”张嫣大吃了一惊。

“朕说,你和朕一起去皇极殿。”短短的两天时间,张嫣就憔悴了许多,这让朱由校有点心痛。

这是自己的皇后,这是自己的妻子,这是自己孩子他**,朱由校在心中念叨着,即便她是个私生女,那又如何?

朕只是想珍惜眼前人。

“万岁,你真的相信臣妾的身世吗?”张嫣凄凉的一笑,最终还是将疑问问出了口,将自己的伤口赤lu裸的展现在丈夫面前。

“相信什么?难道,你不是朕的妻子吗?”朱由校挑了挑眉毛,“傻瓜,你想得太多了。”顿了顿,朱由校又道:“朕娶的是祥符张家的女儿张嫣,和什么孙儿、爷儿的没有关系。再说那个孙二,一看都是假的。朕只是不想让你伤心,才不让人告诉你。可没想到,你却还是知道了……”

“陛下,”张嫣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激动,趴在朱由校的肩上便嘤嘤的哭起来,好似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

朱由校用手轻轻的拍着张嫣的背,目光却不知道看向了何处,只是眼神却渗得慌,让人感到丝丝的害怕……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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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疑云

第191章疑云乾清宫,御书房内刚刚从皇极殿出来,朱由校就找来了大太监王安,也不顾王安是否劳累,直接就问道:“怎么样?孙二开口招供了吗?”“幸不辱命。(八度吧

王安疲惫的笑道,可一不留神,就在皇帝面前打了个呵欠。

自接到皇上圣旨,王安就到东厂接手了孙二一案。

在东厂和锦衣卫的几个刑讯高手的帮助下,整整折腾了孙二两天两夜,把自己也累个够呛,才最终拿出了一份供状,给皇帝带了过来。

“主使人是谁?”朱由校急忙抓过那厚厚的一叠审讯记录,胡乱翻了下却扔在一边。

“不清楚,”王安回答的很干脆,“孙二只是招供,是一个叫赵爷的中年人带他进京的。

至于这个赵爷是何来历,他也不清楚。”

“这么说,这个赵爷肯定跑了?”朱由校脸上闪过一阵阴霾。

王安点了点头,“这个赵爷很狡猾,在住处连一根线也没有留下。

而且,他给孙二买的东西,都是从沿途的路上买的,并不能判断出赵爷的来历。”

“找几个丹青画得好的,让孙二口述,一点点拼出赵爷的画像。”

见线索断了,朱由校反而冷静下来,“此外,让孙二回忆赵爷的说话语气,走路姿势,这些都可以提供帮助。”

王安大为佩服的看了皇帝一眼,拱手道:“奴才遵旨。”

“那就这样吧,大伴先回去歇歇,再慢慢的炮制那个孙二,”朱由校苦笑了一声,又指指那厚厚一叠的供状,“大伴把这些东西也拿走吧。”

“万岁爷,你不看看吗?”王安有些奇怪。

“梓童是寡人的皇后,也是太子的母后,和她的父母是谁,有关系吗?”朱由校淡淡的说道,“还有,朕让大伴查的,是孙二身后的主使人,而不是皇后的身世。

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

“奴才明白,”王安心中一凛,忙低声说道,“万岁爷放心,奴才一定会将那个人挖出来。”

“尽力吧。”

朱由校却不认为能够找到那个赵爷,然后顺藤摸瓜找出主事者。

反正,自己只要不乱,那个背后主使人就没辙,想要达到目的,那就要再次出手。

到那时,自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奴才告退。”

王安神色一黯,对自己不能为皇帝分忧而感到自责。

“也好,大伴回去好好的休息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了一份奏章观看。

王安慢慢的弯下腰去,给皇帝行了个礼,才缓缓的向后退出。

等退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万岁爷,孙二只是太康伯以前的一个家人,因手脚不干净被赶了出去,没有随着进京……”“什么?”朱由校一怔,脸上却顿时浮起一阵狂喜。

※※※一国皇后被人诬陷,这无疑是件令人震撼的事情。

虽然朱由校处置得当,努力将事情淡化下来,没有将事情闹得全城皆知。

可在高官勋贵中,却早成了人皆尽知的事情。

只不过,大家都知道事关重大,不敢随意张扬,更不敢随意打听,免得惹祸上身。

可在内心里,却没有人不捏着把汗,皇帝要是因此废后,自己该怎么办?到了万寿节这天,朱由校带着皇后出现在皇极殿,这无疑是在表明态度。

大家伙心领神会,知道皇后保住了,也不必担心朝局发生动荡了。

可在众人心中,却又浮起一个疑问。

这孙二说的可是真的?若不是真的,那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明目张胆的和皇上较劲儿?一时间,大家看向太康伯的眼神也就有些古怪。

万寿节这天,张国纪下朝回家,就一头钻进了书房里。

伯夫人李氏放心不下,便追到了书房里。

“老爷,你见到皇上了吗?皇上到底怎么说的?”张李氏一脸焦急的问道。

虽然被册封为伯爵,可张国纪却是个书上瘾的人,难免就有些迂腐之气。

可今天,张国纪却一改往日的方正,和李氏开起了玩笑,“我去上朝,能不见皇帝吗?至于皇帝说了些什么?你得让我好好想想,”张国纪一手捋住胡须,故作沉思道,“好像是,免礼,平身。

嗯,就是这四个字。”

李氏气的火冒三丈,一手揪住张国纪的耳朵,就开始开骂,“你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我们张家都成了人家的笑柄了,你知道不知道?要是皇上怪罪下来,废了宝珠的皇后,我看你还怎么开玩笑……”张国纪也不恼,而是笑嘻嘻的说道:“娘子,表姐,你多长时间没有揪过为夫的耳朵了?”原来,张国纪和李氏是姨表亲,自小在一起长大。

张国纪年龄小,却又生性懦弱,没少受同伴的欺凌。

而李氏虽是个女孩,却生性豪爽,颇有大姐大风范,在人前人后没少照应张国纪。

当然,也没少揪张国纪的耳朵。

后来,双方大人一合计,既然表姐弟两个两小无猜,那就凑一对吧。

于是,野蛮表姐就变成了温柔娘子,李氏再也没有揪过张国纪的耳朵。

“你,”李氏眼圈一红,眼泪却掉下来了,“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

要不,我去见皇帝,给皇帝把话说清楚。”

说着,李氏就想走。

“你怎么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存不住气?”张国纪一阵好笑,忙拉过了李氏,“放心,我们的那个女婿好着呢,今天还带着我们女儿到了皇极殿,让我这个做岳父、做亲爹的给他俩磕头呢。”

“皇后也去皇极殿了?不是说不能去的吗?”李氏一阵愕然,也顾不得丈夫口中对皇帝的不敬。

“要不,我怎么会这样放心呢?”张国纪一阵得意。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李氏这才放下心来,可随即又变了主意,“不成,我还是要进宫和皇上说清楚,免得他心中有刺……”张国纪苦笑着摇摇头,“你去怎么说?说你和孙二没有瓜葛?还是说为夫身强体健,龙马精神?”“呸,”李氏满脸通红,“你不嫌羞我还嫌呢,这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和皇帝说的话吗?”“那你怎么给皇帝说?”张国纪一阵坏笑。

……两人正在说笑,书房外却传来了一个声音,“伯爷,夫人,宫里的曹公公来了,说是有旨意。”

“旨意?”张国纪一怔,再看李氏时,却发现李氏也是满脸的不解……※※※到了十七日这天深夜,皇帝赐给自己老丈人两个美女的消息,就在京城内不胫而走。

据说,随同两个美女到太康伯府的,还有一车的保胎药,气的太康伯夫人当场就甩了脸子。

也就是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到,堂堂的太康伯府,竟然没有一个姬妾,这让大家又是一阵啧啧称奇。

不过,所有的知情人都清楚,明年的这个时候,太康伯府必定会传出太康伯姬妾怀孕的消息。

正可谓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为了自己的声誉,张国纪要拼命了。

看完太康伯府上的笑话,北京城的高官勋贵们终于想起了正事。

如今要开海了,有九个商行的股份要让大家去争夺,还有九个港口的位置需要大家去决定。

甚至,有九条道路的路线,需要大家去关注。

一时间,京城里的酒宴就多了起来,一些比较有名气的歌舞班子,更是进入了疯狂走穴时代。

其实,这个时代的投资渠道是十分狭窄的,特别是对那些拥有大量空闲资金的高官勋贵们来说。

这个时代,最为稳妥的投资就是买地。

可天下的土地就那么多,你买了,别人就买不成,为了争地,一些交往多年的朋友翻了脸,一些本可以百年传承的家族破了家。

况且,朝廷为了保护自己的税源,更是明的暗的,不停地打击大地主。

最为暴利的投资是放贷吃息。

可这样做也是有风险的,而且也和朝廷法度违背,与儒家道德违背。

一旦被人揪出来,那就要丢官罢职,更要丢人现眼。

因此,但凡传承数代的家族,都会在族规中写上,严禁子弟对外放贷。

除了这些,也只有参与到和鞑子的贸易以及江南的工商海贸上。

前者需要和边镇有关系,而且被山西人把持着。

后者距离太远,更是被东南沿海的豪族把持。

数来数去,北地的这些权贵竟然成了受气包,要么就老老实实的把银子在家中藏着,要么就求爷爷告奶奶让人带着发财。

现在好了,朝廷明文开海,更是公开设置商行,垄断海外贸易,这是将原本东南沿海那些家族的银子给大家分啊。

于是,一帮子勋贵就带着子弟泡到了兵部,说是要教子弟武事,实际上确实在兵部的地图上研究何处开港口最适宜,如何修路最能让大家发财。

然而,就在大家的目光都盯着银子的时候,原本在京城中最显赫的几个人物之一,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却悄悄的离开了京城。

PS:晕了,为了给张嫣加一场戏,竟然把我的思路完全打乱了,今天就这样吧。

明天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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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魏忠贤下汾州 上中

第192章

魏忠贤下汾州

上中

漫漫古道上,几十个精壮骑士正护着辆马车艰难西行。(

在马车内,魏忠贤正裹着厚厚的皮裘,做在棉被里里呆呆的发愣。

出发之前,皇帝又召见了魏忠贤,把话说得很透。

魏忠贤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一件轰动朝野的事情,以转移众人的视线,缓解皇后的压力。但是,如果魏忠贤做事不小心,让人发现了,就要自己出来定罪。

事情虽难,可魏忠贤并不担心,因为皇帝已经答应提前发动整顿宗室的‘一号计划’。

‘一号计划’是今年年初时候,皇帝突然提出的一个设想,是为了能做好的处理宗室问题,把宗藩这个包袱从朝廷身上解脱出去。作为皇帝的亲信,时任东厂厂公的魏忠贤就成了‘一号计划’的总执行者,唯二的知情人。

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魏忠贤利用种种职权便利,准备着计划的实施。其间也不是没有人发现蛛丝马迹,比如内阁首辅方从哲年初就起过疑心,可在魏忠贤的谨慎处理下,方从哲并没有发现其中端倪。

现在,为了给皇后脱困,‘一号计划’将要提前实施。作为计划的关键一环,魏忠贤也要赶赴汾州,以采办为名,主持计划的进行。

马车外,一个骑士靠了过来,趴在车窗处大声喊道:“厂公,快到中午了,是不是暂时休息一下,用过干粮再走?”

魏忠贤的眼珠动了动,整个人从恍惚中醒了过来,“是秦高啊?你安排吧。对了,进来跟咱家说说话。”

“孩儿遵命,”秦高应诺了一声,抬头发出一连串号令,派出两个骑士去前方寻找打尖的场地,自己却跳上了马车,钻到了车厢里。

“干爹,你叫孩儿有何吩咐?”秦高帮魏忠贤掖了掖棉被,才将腿收到车厢里,跪在角落里问道。

“把汾州的情况,再跟咱家说说吧。”魏忠贤没有亲身去过汾州,所有的谋划都是通过下属完成,心中没底。

“是,”秦高应诺,却先毕恭毕敬的给魏忠贤磕了个头,“干爹能为孩儿报仇,孩儿恩铭五内,无以回报……”秦高哽咽道。

原来,和王安、曹化淳等自小入宫的太监不同,和魏忠贤这种半途入宫的太监也不同,秦高的身世更加稀奇,入宫的缘由更加古怪。

秦高原是汾州的大户子弟,也曾考取过秀才,可就在秦高春风得意的时候,一场灾难却从天而降。因和当地的马家发生矛盾,秦家在三两年内迅速的家破人亡,秦高走投无路,便一狠心,入了宫。

由于是读书人自阉,秦高不但被外人不耻,更是被宫中太监视为异类,深受众人排挤。直等到魏忠贤出掌东厂,组建报刊检索处,秦高才算翻了身,成了检索处的主事。又因魏忠贤想在汾州做事,便用了给秦高报仇的名头,更是让秦高感恩戴德。

哽咽了一会儿,秦高抬起头来,向魏忠贤说道:“干爹,汾州地处山西腹地,位于吕梁山下,汾河之阳。汾州原是直隶州,万历二十三年升为汾州府,依廓设汾阳县,府属冀南道,府、道治所皆驻县城内。其土地肥沃,又盛产美酒,是三晋说得着的繁华之地。……在汾州有三大怪事,‘巨商爱骑马,士子算盘响,龙子凤孙要饭忙’,可谓汾州的真实写照。”

“龙子凤孙要饭忙?”魏忠贤噗嗤一声就笑了,“这是谁编的,竟敢编排宗室。”

“干爹有所不知,这三句话虽然粗俗,可句句有所指。”秦高陪笑道,“头一句巨商爱骑马,是因为汾州城内商人众多,还都是四处奔波的行商,这不会骑马可不行。第二句士子算盘响,说的是汾州的读书人不爱出仕,偏好经营家业。其实这也是山西的通病,真正出仕为官的,多是家中最不成器的孩子。真正的家族英才,都是考个功名后就去经商了。而第三句龙子凤孙要饭忙,却说得是汾州城内宗室太多,还都贫困不堪……”

“原来是这样。”魏忠贤沉默起来。

秦高所说的这些,魏忠贤在朝廷公文、东厂密报中也多次看到。用皇帝的话来说,汾州有官有商,有士人,也有宗室。而且在汾州的宗室贫富差距极大,又都是初代晋王后裔,是远的不能再远的偏枝,可谓虽好的试验田。只要处理好了汾州宗室,天下宗室问题将迎刃而解。

良久之后,魏忠贤才抬头笑道,“以前只知道山西的商人多,山西人富甲天下,可没想到,山西的读书人也这么爱好经商。对了,他们不是最鄙视银子的吗?怎么比我们宫中的人还要不堪啊。”

“干爹说的是,这些所谓的读书人,早就忘记了礼义廉耻,真是世风日下、肮脏不堪。”在宫中打滚了多年后,秦高早就将自己以前的秀才身份忘了个干净,陪着魏忠贤嬉笑起来。

“山西人经商,大多是出塞吧?”笑了一会儿,魏忠贤若有所思的问道。

“干爹说的不错,”秦高急忙附和,却又话锋一转,“其实干爹根本就不用动那些手脚,这汾州马家虽然自吹自擂,说自己是诗书传家,可汾州人都知道他的银子是哪里来的。只要干爹一纸文书,就可以将马家清个干净。”

“是吗?”魏忠贤似笑非笑的看了秦高一眼,在整个山西的商人都不太干净的情况下,生硬的去剥夺一个家族的财产,只能引起共怒。更何况,皇帝的目标可不是这些商人,而是同根同源的宗室。

魏忠贤拿着根木棍在被子上划来划去,“你不是说,马家和永和王府有关系吗?”

汾州府城内有两个郡王府。分别是第一代晋王的第四子庆成郡王和第六子永和郡王,两人王府都在汾州城内。

“一个小小的郡王府,难道还敢挡我们东厂的道?”秦高赔笑道。

魏忠贤笑而不答,却又问道:“马家真的很有钱吗?”

“当然有钱,”秦高道:“马家在汾州开有酒坊,每年都要向塞外出售大量的白酒,换回大量的牲畜在各省贩卖。此外,汾州四分之一的土地都在马家名下,是两个王府外最大的地主,足有上万倾良田……”

“这么多?”魏忠贤一愣,随即笑道,“这里面,也有许多是你们秦家的吧?等事情办完了,你就把东西领回去吧。”

“不用了,”秦高脸上闪过一阵悲痛,“无根之人,何以继承家业?”

“就是找个族人继承香火,也是好的。”魏忠贤心有戚戚,便劝道。

秦高颇为意动的想了想,却还是摇摇头,“还是由干爹分配吧。干爹一路奔波,孩儿也没什么孝敬的,那还能让干爹为孩儿操心呢?”

秦高心中明白,宫中的太监都是死要钱,魏忠贤也不例外。说实话,魏忠贤千里迢迢的跑到汾州,还不是为了马家的家产吗?至于什么为宫中采办美酒,打死秦高也不会相信。

魏忠贤又劝了两句,见秦高已经打定主意,才叹道:“那就官卖吧。官卖后,抽出一成大家分了,其他的给宫里送去。”

“宫里?”秦高一怔。

“要不,我会来吗?”魏忠贤故意设下疑阵,“快过年了,宫里的用度还是不够。咱家才向皇帝提议,到汾州来走着一趟,也好帮你解决了马家。”

“可是,我们即便是抄了马家,这钱也一时送不到宫里啊?”秦高心有疑问。

“是入股商行的钱。”魏忠贤轻描淡抹的说道。

……魏忠贤和秦高正在车厢内说话,马车外却传来一个声音,“厂公,我们在汾州的番子回来了,说是在马府的诱饵被吞下了……”

※※※

汾阳城内,一个简陋却又整洁的院子里,朱大疙瘩夫妻二人正在抱头痛哭。他们两人年仅十四岁的女儿,正静静的躺在地上,再也听不到父母悲戚的哭声,

朱大疙瘩的女儿是在马家被活活打死的,而马家打她的原因,却是她勾引了马家的少爷,打死了之后,马家的管事带着几个人,将尸体和几两散碎银子一起扔给朱大疙瘩,让他自己去处理丧事。

朱大疙瘩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一向乖巧懂事自重自爱的女儿会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当时就要和马家的管事拼命。可马家人多势众,将朱大疙瘩推到在地后,就扬长而去。

“我可怜的女儿,你死的好惨啊。”朱大疙瘩的堂客发出了一声悲鸣,一头栽在地上,昏死过去。

旁边的邻居大娘急忙强上前去,掐人中的掐人中,灌水的灌水。

这边,邻居家的几个大爷也开始劝朱大疙瘩,“大疙瘩,你就认了吧。咱穷汉子,和马家斗不过。为了你年幼的孩子,还是忍了吧。”

朱大疙瘩木然的看向众人,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大爷,我不甘心啊……”

邻居大爷陪着掉了几滴眼泪,“不甘心,你又能做什么?”

“去衙门告马家去。”

“对,告他们去。”一旁几个年轻汉子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吆喝道。

“告,你们那什么去告?”一个老大爷气的一拍大腿,“那马家有钱有势,自家当官的不少,还和王府瓜葛不浅,现在又当上了那个什么鬼议员,你们得罪的起吗?”见众人还是满脸不服气,老大爷更是气恼,“只要人家给粮行送了话,你、你,”老大爷用手一一指着,“你们都要饿死,知不知道?”

“这事儿大家不要管了,”朱大疙瘩用手胡乱擦了把眼泪,红着眼睛说道:“这事儿,我自有办法,反不了他们马家……”

“大疙瘩,你可不要做傻事,”老大爷一把拉住了朱大疙瘩的胳膊,“你还有老婆、还有孩子……”

院子里正在闹哄哄的,外面却突然一阵喧闹,一个三十多的黑壮汉子,带着哭声冲了进来,“表哥,表哥,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朱大疙瘩茫然的看向那人,“大黑,你怎么来了?”

“家里出了事儿,我能不来吗?”叫大黑的汉子跺了跺脚,已经看到了地上的尸体,“表哥,妞妞真的死了?”

朱大疙瘩点了点头,“你来的正好,帮我写份状纸,我要去告马家……”

※※※

县衙正堂,明镜高悬,汾阳县知县范增正端坐在正位上,看着手中的状纸发呆。

“朱大疙瘩,你要告马家草菅人命,打死了你的女儿妞妞?”范增只觉得嗓子眼发苦,只愿面前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

俗话说,前生作恶,知县附郭。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范增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涵义。可到了范增在汾阳县上任后,他才真正明白此言非虚。

由于和汾州府知府同城,一切有油水、有面子的事情都被汾州府知府吴立民捞走了。而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却要一力承担,时不时的还要被吴大知府叫去呵斥。可是,谁让人家是五品知府,自己是七品知县呢?

可更让范增觉得难受的是,汾州有两个王爷,两个自国初传承下来的王爷。虽说这宗室不能干涉庶政,可许多庶政偏偏要牵连到这些王爷身上。偏偏自己的顶头上司吴立民又是个混账,但凡有牵涉到王府的事情,都是一推了之,让自己这个七品芝麻官顶住。

“正是,小民告的正是马家。”朱大疙瘩含着眼泪,郑重的回道。

“朱大疙瘩,你可知道,但凡告状,就要先打四十大板?”

“小的要为女伸冤,不怕打。”

“是个汉子。”范增赞了一声,却更觉得头痛,“朱大疙瘩,本官看你是条老实,又是爱女心诚,也就免了你的板子。”

“谢青天老太爷。”朱大疙瘩急忙给范增磕头。

“朱大疙瘩,咱们打个商量可好?”范增也是无奈,马府虽比不得两大王府,可也不逊让多少,更是和永和王府相交莫逆,这样的庞然大物可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令所能抗动。

可要是置之不理,范增却绕不过自己的良心。

“朱大疙瘩,你帮状纸收回去。本官帮你向马家说项,让马家想你赔礼道歉,如何?”

“老爷?”朱大疙瘩惊呆了,这世上还有这样断案的吗?

“大疙瘩啊,你的女儿虽然死了,可她毕竟是马府的家奴。按照大明律,打死家奴是不用偿命的。本官给你做主,让马家多赔你些银子,可好?”范增强忍着性子,向朱大疙瘩解释。

“老爷,小人的女儿只是在马家帮佣,不是卖身为奴。”朱大疙瘩有点急了,“小的虽然穷困,可也是清白人家,怎么能让女儿卖身为奴呢?再说,马府颠倒黑白,污蔑小女清白。小的要是不为女儿讨个公道,小的死后又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即然如此,就算本官白说了。”范增讨了个没趣,也不愿再和朱大疙瘩纠缠。他随手从签筒中抽出了一根竹签,扔在了地上。

“来人,去马府,让马家主事的来大堂候审。”

※※※

功夫不大,马家的管家便到了大堂上,“小人马宝叩见老爷。”

“马宝,你是马府的什么人?为何要替马府应诉?”

“小的是马府的管家,因家中男丁都不在家,只有妇孺。为了不误老爷的事情,才让小人来听审。”马宝毕恭毕敬的答道。

范增点点头,看来这马府的家教不错,马宝这人也挺识趣。无形之中,对马府的恶感少了许多。

“马宝,你可认得此人?”范增一指朱大疙瘩。

“认得,”马宝扫了朱大疙瘩一眼,回道:“这是我马家一个婢女的父亲,年初是小的和他签的约。”

“那个婢女可在?”

“回禀大人,这个婢女不守规矩,竟然勾引主子。小的训斥了她一顿,可他竟然自杀了。”马宝一脸的愧疚。

“你胡说,我女儿明明是你们打死的。”朱大疙瘩受激不过,大喊大叫起来。

啪,范增猛地一拍惊堂木,“本官问案,不得咆哮公堂。”

顿了顿,范增又问马宝,“这个婢女和你们签的是死约,还是活契?”

“回老爷,我马家的佣人,签的都是死约,打死勿论那种。”马宝道。

“胡说,明明是一年一签的活契。”朱大疙瘩叫起冤来,“老爷,你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老爷,小的有文书为证,”马宝却胸有成竹,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文书,呈了上来,“这上面还有朱大疙瘩的手印。”

“不可能,当时我明明看到,是活契啊。”朱大疙瘩一脸的难以置信,“老爷,这一定是假的……”

范增翻了翻文书,又看了朱大疙瘩一眼,心中好生没趣,“好了,朱大疙瘩,本官看你爱女心切,就不和你计较了。这样吧,”范增看向马宝,“虽说契约是真,可朱家的女儿毕竟在你家死了,本官判马家出烧埋费用,你可服?”

马宝磕了个头,“小人来时,家主母就有言在先,愿出十两烧埋费用。”

“那就这样吧。”范增举起惊堂木,啪的拍了下去,“退堂。”

“等等,”一个声音和范增的退堂声同时响起,“小的还有话说。”

范增抬头看向那人,“你是何人?为何咆哮公堂?来人,给我拿下。”

“老爷且慢,”那人却不紧不慢,跪下给范增磕了个头,才正色说道:“等小人说完,老爷再拿不迟。”

“等等,让他说完。”范增止住了衙役。

“老爷可知他是何人?”那人一指朱大疙瘩。

“大黑,你要做什么?”打输了官司,朱大疙瘩早就万念俱灭。又见表弟突然出来,更觉的担心,“这事和你无关,大黑你不要多管。”

“表哥,事到如今,你就是想给祖宗留脸面也留不住了,何不痛痛快快的,给侄女争个清白。”大黑反而劝道。

“你叫大黑,是朱大疙瘩的表弟?你做何营生?”范增一见大黑,心就是一沉,此人孔武有力不说,还在公堂上如此自然,难道……

“小人姓黑,长得也黑,这名字也就成了大黑。至于做何营生?”大黑不紧不慢的说着,“小的只是跟着人混口饭吃。”

范增更是摸不清头绪,沉吟了一声,问道:“你对本案,可有话说?”

“有,”大黑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表兄却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卖给马家,而马家也绝对不敢买下我侄女做佣人。”

“这是为何?”

“这是因为,我表兄姓朱。”

“姓朱?笑话,这汾州城里姓朱的人多了。”见大黑越说越玄乎,马宝忍不住讽刺道。

啪,惊堂木又响了,范增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朱大疙瘩,你可有证据,证明你的身份?”

“在庆成郡王府,可以查到朱某的祖父名讳。”朱大疙瘩突然间,气质变化了许多。

“该死,”范增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将马宝收监,此案以后再审,退堂。”说完之后,范增头也不回的向后堂走去……

※※※

“表哥,这案子我们翻过来了。”一出衙门口,大黑就兴奋的说道。

“大黑,你这两年不见,到底是去作何营生?”朱大疙瘩却有着满肚子的疑问要问大黑。

“也就是去京城,在权贵门下当差。”大黑犹豫了一下,笑道:“这七品的官,我在京城见多了,没什么好怕的。”

“京城?”朱大疙瘩一阵茫然,怔了怔,却又想起了案子,“大黑,你说县令能为我们主持公道吗?”

“你想要什么公道?”大黑却不以为然,“等着吧,到了晚上,就会有马府的说客来了。他们要是不想担负逼死皇族的罪名,不想担负驱使皇族为奴的罪名,那就要向你乖乖的服软。到那时,你想怎么捏他们就捏他们,还管那鸟知县什么事?”

“可是,我毕竟没有入过皇族玉蝶……”

“可你却是真真切切的皇族子弟。”大黑盯着朱大疙瘩,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

“放心吧,”大黑拍了拍朱大疙瘩的肩膀,“没事,侄女的冤屈,会洗干净的。”

PS:懒得分章了,一起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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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魏忠贤下汾州 下

第193章

魏忠贤下汾州



县衙二堂,范增脸色凝重,在大堂内不停地来回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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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突然,范增停下了脚步,问自己的师爷,“你说这个朱大疙瘩,是真的庆成郡王子弟吗?”

“难说。”师爷也是一阵苦笑,庆成郡王的子嗣太多了,有人沦落到朱大疙瘩这番地步,也不稀奇。

“你,”范增不满的看了师爷一眼,却也觉得无可奈何。

委实,这历代庆成王也太会生了。

由于有优越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又不能参政带兵,整日无所事事,大明的皇子王孙们,往往广娶妃嫔妻妾,繁育出众多的龙子龙孙。整个明朝时期,皇族宗室人口的再生产,表现出高出生率、低死亡率、高自然增长率的特点。如太祖朱元璋生育了26个儿子,其中23个儿子有后,仁宗朱高炽生了10个儿子,英宗朱祁镇有9个儿子,宪宗朱见深有14个儿子,世宗朱厚熜、神宗朱翊钧也各有8个儿子。

可要说起生孩子来,还要数庆成王朱济炫一支。朱济炫嫡孙第三代庆成王钟镒妃妾24人,共生44个儿子,加上女儿多达100多人。朱钟镒的孙子多达第四代庆成王朱奇浈所生,便多达70个。嘉靖初年,兵部尚书王琼还特地把这件事报告给朝廷,并被记入明史。朱钟镒的曾孙,更多达510个,这大概是古今中外繁衍最快的家族。

据称,有位庆成王生的儿子更多达100人,除长子世袭封王外,其余99人都封镇国将军。每次家族聚会,同父兄弟之间竟不能尽识。

由于皇族人口数量太多,朝廷难以一一供养。礼部就使出了下流手段,采取不给取名字、不让上玉蝶的方式,拒不承认那些无辜的皇室子弟。以至于一些皇室子弟,至死都没有拿到自己应有的名字。

“噗嗤,”师爷突然笑了,“东主,这个大疙瘩你别说,还真是个人物。像他这样的,很多都自暴自弃,故意以身试法,好到凤阳受监禁。可这个大疙瘩,竟然在城中以帮佣为生,还供应了儿子读书,真是难得。”

“他想去中都凤阳吃免费饭菜,也要有那个资格。”范增略带不满的看了师爷一眼,对师爷的幸灾乐祸不满,“他一个没有名字的皇室子弟,还不知道庆成王府承认不承认呢。”

顿了顿,范增急道:“先生,你还是帮我想个法子吧,我都快要急死了。”

“东主刚才不是想出办法了吗?”师爷却浑不在意。

“你是说?”

“东主只是个七品芝麻官,自然和郡王府说不上话。不过,咱汾州城可是有道台、知府的,请两位主官出面问问庆成王爷,不久一切迎刃而解了?”师爷笑吟吟的说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能给一向欺压自己道台、知府找点麻烦,范增自然乐意,“可是,要是王府不承认这个大疙瘩呢?”

“这和东主有什么关系?”师爷反问了一句,又缓缓说道,“东主对大疙瘩有好感,想护着他,可也要掂量下自己的分量,不要误己误人啊。”稍微顿了下,又道:“我曾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东主还是想想法子,把自己摘出去为好……”

※※※

马府,听到管家马宝被扣押,打死的那个丫头竟然是龙子凤孙,马府上下的人都傻了眼。

过了半晌,马家的大爷马书立才缓过神来,“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老2,这件事你咋看?”

“咋看?”二爷马书皓看了看自己的宝贝侄子马英豪,又瞧了瞧马英豪的的老婆,心中一阵苦笑,“事到如今,先把事情按下来吧。等会,咱哥俩去见见永和王爷。我总觉得,这个朱大疙瘩是在冒认皇亲。”

“对,这个朱大疙瘩一定是假的,”马英豪有些激动,站起来手舞足蹈的。“哪有皇族给人家做工的。”

马英豪的压力太大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无意中调戏的一个婢女竟然是皇室。龙女啊,要是真的上了,也就值了,可没有得手,却让老婆给打死了,真是可惜。

“你给我闭嘴,”马书立猛地一拍桌子,“为了你这个兔崽子,我们马家还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银子呢。”马书立越想越气,“从今天起,你们两口就给我到别庄上住……”

“爹,这你可不能怪我,都是这个娘们惹的事。”马英豪一指自己的老婆,“都是他做的好事,我只是想帮你生孙子的呀。”

“你这个混账东西。”马书立气的火冒三丈,抓起茶杯就砸了过去。

“大哥,”马书皓摇了摇头,喊住自己大哥,“带上礼物,我们走吧。”

“也好,”马书立突然间好像老了几岁,“二弟,都带什么?”

“随便,只要这朱大疙瘩是假的,什么东西都成。”马书皓下了狠心。

※※※

三天后,汾阳县县衙大堂上,范增一脸淡漠的宣读这自己的宣判,“……查汾阳县县民朱大疙瘩,意图冒充皇亲,混淆皇族血脉,实属可恨。但念在其爱女心切,情由可怜,本县从轻发落。罚朱大疙瘩劳役一年,以儆效尤。”

“大人明察秋毫,学生佩服佩服。”出堂听审的马书立一脸的感激,“多谢大人还我马家清白。”

“老爷,冤枉啊,”朱大疙瘩惊呆了,“我真的是庆成王后裔啊……”

“还敢嘴硬,”范增脸色顿变,“朱大疙瘩,倾庆成王爷已经查过族谱,并没有你的姓名。至于你说的祖父姓名倒是有,可你又找不出证据说是你的祖父。”顿了顿,范增又好言劝道:“大疙瘩,马家已经加倍给了你烧埋银子,你也应当知足了。”

“可我真的是庆亲王后裔啊……”朱大疙瘩撕心裂肺的喊道。

“来人,把这个疯子拉出去……”

※※※

“我真的是庆亲王后裔啊……”朱大疙瘩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头发散了,鞋子也掉了一只,几个顽童跟在他身后不停地投着石头,可是他仍是茫然不知。只知道在嘴中念叨着,翻来覆去的说个不停。

“这个就是朱大疙瘩?”在街道旁的一个茶摊上,十几个壮汉将魏忠贤围了个水泄不通。

“正是小人的表兄。”朱大疙瘩的表弟大黑恭恭敬敬的回道。

“让马家的人再打他一顿,羞辱的越厉害越好,然后进行下一步计划。”魏忠贤微微颔首,满脸慈眉善目的表情,却说出了大煞风景的话。

“干爹,孩儿觉得,这朱大疙瘩死了,才能更好的激起王府庶子们的愤怒。”虽对魏忠贤冷眼旁观,坐失良机以至于马家成功翻盘心中不满,但秦高还是尽力的帮魏忠贤谋划。

只不过,对魏忠贤把精力放在一群没有入过皇族玉蝶的王府庶子身上,秦高却觉得难以理解。

“上天有好生之德,能少死人,就少死吧。”魏忠贤叹了口气,出人意料的说道。

若由着魏忠贤本心,自然是要按照最有利的法子去做。可和万岁爷相处久了,自然知道皇帝一向仁慈,不喜杀生。为了今后的前程,魏忠贤自然不敢造次。

“厂公仁慈。”众人不知就里,却齐声夸赞魏忠贤心善。

“若是只让马家的人打朱大疙瘩一顿,是不是难以挑起众怒啊?”可还是有人提出质疑。

大黑听得心惊胆颤,为了完成这狗屁计划,自己的侄女已经死了。虽说是不管自己的事,可也是自己照看不周。现在,一群人又计划着让表哥一家灭门啊。要是那样的话,自己死后如何去面对表兄。

情急之下,大黑突然想出了一个办法,“老祖宗,小的有个主意,却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魏忠贤闻言,不由得看向这个黑大个子。“你叫大黑,曾在我门下做过,对吗?”

“是,小的大黑,曾给老祖宗看过院子。”见东厂的老祖宗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一向是小卒的大黑受宠若惊。

“你有什么好主意就说说吧。要是可行,咱家就赏你百户做做。若是不可行,也赏你十两银子。”魏忠贤有点好奇,这明显是肌肉多过脑子的大黑,到底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谢老祖宗赏赐,”大黑大喜,伸舌舔舔嘴角,道:“老祖宗,小的想,能不能派人将大疙瘩的儿子抓过来,并让人以为是马家的人做的。然后小的就去鼓动大疙瘩到王府、到马府闹事。到那时,最好是王府的家奴才打大疙瘩一顿,并放出话说,这些庶出的,都不配做庆成王的子孙……”

“好主意,这百户的位置,是你的了。十两银子,也是你的。”魏忠贤眼前一亮,这样彻底把水搅混了,就可以煽动庶出的王府子弟闹事,上书朝廷主持公道。

而这些庶出子弟一旦上疏,那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就可以回到京师。想起离开京师交出的东厂印信,魏忠贤就在隐隐担心,却不知道,皇上现在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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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公主事 宫中事

第194章公主事宫中事

汾州城内,魏忠贤对京城翘首相望,担心的东厂发生变故,自己的立身之本遭人窥视。(

北京城内,老王安却手起刀落,借侦缉案件之名将东厂的原班人马调动的七零八落。

这倒不是老王安有意为难魏忠贤,想和魏忠贤争权。而是天启皇帝对魏忠贤起了疑心,怕魏忠贤是孙二事件中的幕后主谋,更怕东厂衙门铁板一块尾大不掉,才让王安来掺沙子、动手脚。反正,王安在宫中德高望重,更是魏忠贤的干爹,就是动了魏忠贤的人马也情有可原。等魏忠贤回来,也只会捏着鼻子认下。但要是换了别人来整顿,那才会让魏忠贤抓狂。

王安也知道自己是万岁爷手中的那把刀,为的是敲打魏忠贤。由于并没有重掌东厂的机会,王安的亲信一个也没有往东厂里安插,只是将东厂的人事打乱后重新安排了一番,虽惹得东厂人心惶惶,却也没有逼得魏忠贤的亲信们狗急跳墙。

如此一来,追查孙二背后主使人的事情就缓了下来。可王安却不着急,只是每天按时到东厂坐衙,然后去皇宫向皇帝事无详细的汇报情况。一个多月下来,到让朱由校对东厂的情况了解了许多,几个钉子也顺利的执掌了实权。

不过,虽然政事上顺利,可孙二身后那个赵爷迟迟查不出线索,却让朱由校心中沉甸甸的,生怕什么时候这个赵爷又跳了出来,再给自己来一下子。特别是在坤宁宫看到皇后满腹心事的时候,朱由校更是心中暗恨。

可是,这天朱由校照常去坤宁宫的时候,却意外的听到了笑声。有两个女人正在这里陪着张嫣说话,连篇笑话逗得张嫣是前仰后翻。

这两个女人的身份都不寻常,都是朱由校的长辈。一个是朱由校的庶母傅太妃,一个是朱由校的亲姑姑寿宁太长公主。这两人的身份虽尊,可在做晚辈的皇后面前,却还是要服软做小、百般逗趣、肆意讨好。

朱由校一进来就看到了两人,对两人能主动来给皇后解闷也颇为感激。可和两人聊了几句才知道,感情这两人都是有为而来。

傅太妃是因为自己的大女儿皇五妹宁德公主而来,翻过年宁德公主就十三岁了。这时候的人都结婚早,十四五就要出嫁,议亲、定亲更是要提前。眼看女儿一天天大了,傅太妃就操起了心,想让皇帝皇后帮着掌掌眼,免得出什么漏子。

至于寿宁太长公主,虽没有明说缘由。可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得罪了太康伯,特地来向皇后赔罪。

“母妃,你是不是太过操急了。”朱由校心想,寿宁公主语焉不详,显然是怕傅太妃听了之后,面上难看。就先劝傅太妃,“皇妹还小,在宫内多住两年,在你跟前多进两年孝不好吗?怎么非急着把人赶出去。”

“哀家也想,可女孩子都有那么一天,早打发了也省心。”傅太妃还是时不时的习惯性脸红,声音低的像蚊子哼哼似的。

朱由校虽知道这是现在的风俗,可总觉得一个初中生年纪的女孩就要出嫁实在匪夷所思。但想了想,却不得不顾及傅太妃的想法,“这样吧,朕让人留意一下,先给皇妹定下婚事。至于出嫁就再等几年吧,免得挑错了人家让皇妹为难。”

“多谢皇上成全。”傅太妃大喜。

“朕的妹妹,朕不关心怎么成。”朱由校点点头,又道:“前些时创办粮行的时候,朕让御马监出面,在几个粮行里占了点股份。当初就盘算着,等信王和三个妹妹成亲的时候做私房钱。虽然不多,但胜在长远,也不显眼,更是朕和皇后的一点心意,请母妃不要推辞。”

“皇上,这可怎么说呢?怎么能让皇上和娘娘破费。”傅太妃一脸的吃惊和感激,虽说公主出嫁,宫里和朝廷都要安排嫁妆,可那都是有定例的,而且还要受到外臣的议论,哪有这皇帝皇后亲赐的来的痛快。

旁边坐着的寿宁公主也是满脸的吃惊,她原以为,泰昌帝早死,天启即便是疼惜几个弟妹,也只是大面上过的去,信王和几个公主的婚礼一定很寒酸。可没想到,皇帝竟然要给弟弟妹妹私房钱,而且还是事先准备好的,这又是何等的恩宠。

一时间,寿宁太长公主看向朱由校的目光,也变了很多。

见皇帝言语间总不忘带上自己,皇后张嫣心中只觉得甜丝丝的,忙帮腔道:“母妃,你就代两位妹妹收下吧,这只是我们做兄嫂的一些心意。你也知道,那些外臣是很难缠的,万岁爷为了少点麻烦,不让那些人议论天家,才想出的这种法子。”

傅太妃的眼泪顿时就流下来了,“等会儿,哀家就让宁德和遂平来给皇上和娘娘谢恩。”

帝后两人急忙好言相劝,又说了几句闲话,才送走了傅太妃。

房间内顿时就静了下来,朱由校抬头仔细看了看寿宁公主,才笑道:“姑姑和国丈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姑姑如此小题大做。”

寿宁公主是万历皇帝的第七女,皇贵妃郑贵妃所出,福王朱常洵亲胞妹。万历皇帝在时,极其宠爱这个女儿,特地准许她五天进宫一次,和其他人迥然不同。皇帝的宠爱使寿宁公主在万历朝红极一时,可到了天启朝的时候却变了。

福王和泰昌帝争夺皇位失败,也连累了郑贵妃和寿宁公主,使得两人不得不低调行事,以免招来横祸。

不过,朱由校对郑贵妃和寿宁公主却没有什么偏见,只是相互有点陌生,不爱理会而已。该有的太皇太妃和太长公主的脸面和礼遇,朱由校也不会故意克扣。

此前寿宁公主一向对皇帝敬而避之,也不了解皇帝秉性,刚才见了皇帝言行,才知道皇帝最念及骨肉亲情。又想想皇帝即位以来对自己和自己母亲的态度,才放下了原本时刻提着地心。

“其实,也是我的下人不对,和太康伯府上的人争水,打了一架。”寿宁公主吞吞吐吐的说道。

原来,寿宁公主当初下嫁时,朝廷按例给了田庄,作为公主的香粉钱。此后天启大婚,户部又按例给太康伯拨了庄子。两府的庄子挨在一起,就因为用水问题发生了矛盾。

可能是泰宁公主府的下人蛮横惯了,就打了太康伯的下人一顿,并将渠道改了。

寿宁公主闻讯,知道自己今非昔比,就请人给太康伯捎话赔罪,又带了礼物亲自入宫请罪。

朱由校听得啼笑皆非,这是什么事儿啊?两个庄子的佃户争水打架,竟然惊动了一个公主、一个伯爵,还加上皇帝皇后,这也太扯了吧?

可转念一想,朱由校却明白了寿宁公主的苦衷,这是怕自己借机给她、给福王和郑贵妃算总账啊。心中叹息着,朱由校就想开口,可这时,皇后却说话了。

“姑姑这是做的什么事儿?底下人没脑子发生点纠纷,还能让做主子的受连累不成?”张嫣浅笑嫣然,起身就要向寿宁公主赔罪,“姑姑过来的时候带着东西,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刚想发问,傅太妃就过来了……劳烦姑姑烦心,是哀家的不对。”

寿宁公主那里敢让皇后向自己赔罪,忙起身避让,“事情虽小,可也是臣妾治家不严,才冒犯了太康伯府上。又怕小人说嘴,才来和皇上、娘娘说个明白。”

“姑姑太小心了,太康伯是朕的岳父,你是朕嫡亲的姑姑,你们也算的上是亲的不能再亲的亲戚。有什么话,不能说个明白呢?”朱由校本就忧心孙二之事,怕皇族里面的人说嘴。如今寿宁公主自己撞了上来,自然要让皇后多出些风头。

“太康伯是个大度之人,不会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至于皇后,更是想着和姑姑多多亲近。”朱由校微微一笑,“姑姑若是有暇,不妨多进宫坐坐。陪皇祖母说说话,也可以指点皇后一些皇族事宜。”

寿宁公主一怔,顿时便喜上眉梢,“皇上是说,臣妾可以见母妃?”寿宁公主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自然,”朱由校眼睛含笑,“便是皇后,也一直想着多向皇祖母请教。”

“皇上就不怕外人说道?”寿宁公主脱口而出。

“朕孝敬自己的皇祖母,又有何人胆敢多嘴?”朱由校的眉毛挑了挑。

反正,自己的儿子已经有了,建虏也已经平灭了。就便是天公不作美要让自己早死,大明也不会重新走上前世之路,福王一系也彻底没有了问鼎皇位之机。至于寿宁公主和郑贵妃两个妇道人家,只要老实本分,给她们个荣耀又如何?

朱由校转头看向皇后张嫣,眼中却是柔情似水。那个赵爷也不知道是谁在暗中作祟,也不知道会再出什么阴招,让皇后和宗室中的人走得近些,对她、对太子也是一个很好的保护。

朱由校心中千回百转,突然却想起一个问题,那个赵爷,会不会是福王或者寿宁公主派来的呢?

看来,是应该要让人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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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大祸之因

第195章大祸之因

回到家中,寿宁公主就一脸疲惫的坐在了床上,教养嬷嬷赵嬷嬷忙把丫鬟们统统赶了出去,向前问道:“公主,皇后怎么说?”

“还好,”寿宁公主抬起头来,疲惫的脸上却透出着丝丝兴奋,“本宫见着我那大侄子了,还得了允许,能时常进宫陪陪母妃。(

“真的?”赵嬷嬷一脸的惊喜,得到寿宁公主肯定的回答后,才双手合十,“谢天谢地,公主终于守得云开了。”

赵嬷嬷原是郑贵妃的亲信宫女,后来才指给寿宁公主做教养嬷嬷。一生在宫中孤苦,赵嬷嬷早就把郑贵妃和寿宁公主看做自己的亲人。以前寿宁公主和皇帝关系生硬,赵嬷嬷也不知道在背地里担了多少心。如今守得云开雾散,自然要谢天谢地。

“公主带回来的那些绸缎,都是娘娘赏赐的?”赵嬷嬷这才想起,寿宁公主回来的时候,带了整整两车的绸缎,不由的好奇道。

“嗯,”寿宁公主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本宫将阮浩《阆苑女仙图》给娘娘送做赔礼,被皇上看见了。皇上觉得过意不去,就赏了两车绸缎。”

“那样的绝版名画,竟然只给两车绸缎?”赵嬷嬷有些不满。

“嬷嬷,这些年本宫也明白了,这天家什么都是虚的,只有皇帝的恩宠才是富贵的根源。”寿宁公主却不觉得惋惜,“皇上也是个顾念亲情的,只要今后我安分守己,这冉家才会平安。对了,”寿宁公主有点奇怪,“驸马呢?”

“在二门处候着呢。”提起驸马冉兴让,赵嬷嬷就撇了撇嘴。

明朝的驸马大都出身贫寒,而且学识不高,以至于公主和公主身边的人大多都看不起驸马。寿宁公主的驸马冉兴让还算好些,虽然出身贫寒但大面上还过的去。

见赵嬷嬷有点看不上冉兴让,寿宁公主本能的维护,“他还算不错的啦,要是和皇姐相比,本宫的日子就算是天上的了。”

寿宁公主的长姐、万历皇帝的长女荣昌公主,在万历二十四年下嫁进士杨春元。本想着是天作之合,可哪想到杨春元是个孝子。在万历四十四年,杨春元的寡母去世后,杨春元硬是绝食七天,自杀身亡,让荣昌公主成了笑柄。

顿了顿,寿宁公主又道:“眼看着,这小一辈的人也渐渐长起来了。先帝的宁德公主和遂平公主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却不知道会选个什么样的良人?”说话中,寿宁公主的语气就有些伤感。

“还能怎么样?这公主不都是那一样的命吗?”赵嬷嬷连忙劝解。

可谁知道,不劝倒好,一劝倒让寿宁公主掉起眼泪来,“是啊,都是皇室女子的命。但愿皇上能看在兄妹情分上,给两人挑个好的吧。”

想起宫中所见,寿宁宫中心中却莫名有了点期待。也许自己的这两个侄女,会有些不同吧。

伤心过一回,寿宁公主自己擦了擦眼泪,“嬷嬷,让驸马进来吧。”

“哎。”赵嬷嬷急忙应了,亲自去把驸马冉兴让叫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公主的独生儿子冉靖辉。

见到丈夫,寿宁公主也不废话,直接将自己进宫后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才道:“事情就是这样,皇上仁慈,给了我们一线生机。今后你们在外边也要加倍小心,凡事对太康伯府忍让些,也有你们的好处。”

冉兴让老实惯了,早就习惯了对妻子的命令言听计从,当下就做出保证,“公主请放心,微臣一定照办。”

寿宁公主点了点头,又问儿子冉靖辉,“你呢?”

“娘,要是太康伯府的人欺负孩儿呢?”冉靖辉却没有那么听话,嬉皮笑脸的问道。

“那你就忍,”寿宁公主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现如今可不是前些年的时候,你有着先帝宠着,可以在京城里横行霸道。现在是天启皇帝在位,人家太康伯府,才是真正的权贵。”

“是。”冉靖辉满不在乎的应道,还抽空给母亲做了个鬼脸。

见儿子如此不懂事,寿宁公主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要以为皇上是你表弟,要知道你舅舅和泰昌帝争夺皇位,可是把满朝文武得罪了不少……”

“那也不必向姓张的一家人低头啊?”冉靖辉笑着打断了母亲的念叨,“要我说,姓张的还能活多久,都不一定呢?”

“你说什么?”寿宁公主的脸顿时就白了,“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明白事儿呢?”

“娘,”冉靖辉拉长声音笑道:“你忘了,外面可有传言,说张国纪是个王八呢。”

‘啪,’一记耳光就重重的煽在了冉靖辉脸上,“你这个畜生,还嫌死的不够快吗?”寿宁公主杏眼圆睁,指着冉靖辉的鼻子骂道。

“你打我?”冉靖辉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打得就是你这个不开眼的东西,且不说皇帝对皇后情谊深厚,便是皇帝有心废后,这话也不是你能说的。”寿宁公主的呵斥像一道道鞭子,狠狠的抽在冉靖辉的心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只是天家的一条狗,狗也配说主人的是非吗?……”

“公主,公主,”赵嬷嬷见事不好,急忙出言相劝,“公主,哪有这样说自己孩子的。孩子不懂,你就慢慢的教,终会教明白的。”又去劝冉靖辉,“公子,公主说的话你也别往心中去,公主那也是为你好……”

“够了,”冉靖辉却猛地一摇头,像个狮子般咆哮起来,“我是条狗,可是你知道吗?就是我这条狗在外面传的消息,带孙二回来的人,就是赵嬷嬷的侄子赵松赵管事……”

“什么?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寿宁公主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只愿意自己所听到的、所看的都是假的。对,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寿宁公主只觉的眼前一黑,就仰面倒了下去……

“公主,公主,”赵嬷嬷这才反应过来,忙一把儿扶住寿宁公主缓缓摔倒的身子,趴在耳边叫了起来。

“该死。”一直呆立在一旁的冉兴让却立即跳了起来,从门口冲了出去,绕房子转了一圈,见没有人才返了回来。

……过了好半天,寿宁公主才悠悠的醒了过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双杏眼,更是直勾勾的盯住冉靖辉不放。

“我,我只是……”冉靖辉终于知道害怕了,迟疑了半晌,才把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在公主府和太康伯府争水斗殴之前,冉靖辉就和太康伯的长子、国舅张德在赌场中发生了矛盾。由于张德是新任国舅,自然有很多人奉承,冉靖辉这个身份有点尴尬的人就吃了大亏。

一气之下,冉靖辉就想找点张德的不是。可张德和太康伯府的人都是刚刚进京,张国纪又是书生脾气,常常大门不出,冉靖辉并没有找出张家的什么把柄。期间,冉靖辉又和张德在京城中多次相遇,而每次相遇冉靖辉就要吃点小亏,两人的仇怨越结越大。

到了最后,冉靖辉索性发了狠。你不是刚来京城没有把柄吗?那我就去你老家祥符去找,找到之后就让御史弹劾你。

可是,寿宁公主虽平时对冉靖辉管教的比较少,但也不可能让冉靖辉自己到河南祥符转一圈。于是冉靖辉就找到了赵嬷嬷的侄子赵松赵管事,让赵松专程去了祥符一趟……

“赵松回来后,就给你带回来了孙二?”寿宁公主的声音冷得让人可怕。

“赵管事去祥符的时候,正听到这个孙二在街上吹牛,说自己当初在张家的时候,和张夫人是如何如何的相好。赵管事信以为真,就把他带了回来……”

“那孙二又是怎么跑到大街上的,是谁让他去大理寺告状的?”

“是孩儿让赵松教他的……”

“你混帐,”寿宁公主气的牙齿咯吱吱地响,“这么大的祸事,你也能做下?”寿宁公主的手高高举起,就要煽向冉靖辉……

“好了,事到如今,还是想想如何善后吧?”冉兴让难得的发了次脾气,拦下了寿宁公主。

“这赵松,是不能留了……”冉兴让冷冷的说道。

次日,寿宁公主府传出消息,一个跟随寿宁公主多年的老嬷嬷,思家心切,求了公主恩典,让侄子接回家乡供养。

三天后,公主的独生儿子冉靖辉,在喝酒后强行骑马,以至于摔成重伤,被送到了城外别院中静养。

又过了很长时间,有渔民在海河里打捞出两具尸首,一个是老年妇女,一个是壮年汉子,都是被人用石头绑着沉了河。当地官府问了问,见没有人认领尸首,就判了个路人被贼寇图财害命,草草的结了案。

而东厂送往皇帝案头的例报上,却提起此事,说这两具被河水泡烂的尸首,身高体型和寿宁公主府前段离开的一对姑侄十分相似。而这对姑侄,姓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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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有人想闹事?

第196章有人想闹事?

朱由校并不知道寿宁公主府发生的那场闹剧,他只是看到,在那次和寿宁公主见面后,寿宁公主进宫的次数频繁起来。(

和皇后的关系,也在迅速的升温中。

为此,朱由校不得不找了个机会专门警告张嫣,让张嫣在和寿宁公主、郑贵妃交往过程中,多注意些分寸。

渐渐地,荣昌太长公主也加入了频繁入宫的行列。其他的贵戚家眷,也知道了皇后和善之名,时不时的也会进宫和皇后说说话。一些不适宜让男人直接给皇帝上书的问题,也渐渐的透过皇后的嘴向朱由校这里渗透。

这一切,朱由校都乐见其成。也给了张嫣充足的空间,让张嫣和那些外命妇会面。

可这样一来,朱由校的空闲时间就多了很多。加上接近年关,朝廷政策**务不是很多,朱由校更是借此逍遥,每天带上几个侍卫到街面上闲逛。时间长了,朱由校就会想,自己这几年劳心劳力的,还真没有这两天来的痛快。要是这样的米虫日子,能继续下去多好。

可好景不长,内阁的几个阁老就一起找到朱由校,事情大条了。

“几位爱卿是说,沿运河的一些士子准备闹事?”朱由校睁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面前的这几个重臣。

“是的,这些士子以淮安籍的士子程光奎为首,聚集了沿运河的上百名士子,准备上书朝廷……”方从哲苦着脸向皇帝述说着事情的起因。

“等等,”朱由校打断了方从哲的话,“这个程光奎是何来历?他是如何聚集起这些士子的?”

“程光奎是淮安富商子弟,现在国子监读书。其家财万贯不说,他本人还任侠仗义,在京城士林声望颇高。”方从哲道。

“淮安的富商子弟?是靠运河起家的吧?”朱由校的反应很快,紧接着,又想起了当初叶向高反对开海时候说的几句话。

当时叶向高曾说,沿运河上下,船工、商人无数。一旦朝廷全面开海,粮船可以直接从南京出长江口,经过海运入京。长此以往,运河沿岸就会日益衰败,朝廷税源大幅度枯竭……

“万岁爷圣明,程家就是淮安有名的船商,每年漕运都要用程家大量的船只。”方从哲解释道。

朱由校嘴角紧闭,抬头看了方从哲一眼,又低下头去,“说吧,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一遍。”

“是,”见皇帝已经从震惊恢复平静,方从哲也是暗暗点头,忙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其实,这也和最近的开海有关……”

由于开海事关重大,内阁的几个阁老不敢自专。偏偏朱由校又认为,这件事关系到大明朝每个人的利益,自然要让大家反复讨论,也散手不管。于是,朝野上下各种消息都有,好的坏的,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立场上说话。

但是,这些消息却都有个一致的看法,那就是朝廷要废止漕运。

这下子,那些以运河为生的人就坐不住了。一些在运河上有重大利益的人一合计,就集体向内阁的几位阁老公关,想让几位阁老帮着说说话,或者是给大家透透底。

可是,阁老们现在也都是满头雾水、不知就里,怎么能给别人答案。一来二去,朝廷停止漕运的消息越传越真,那些在运河上有重大利益的人彻底绝望了……

“这么说,都是朕的错了?”朱由校一脸的苦笑,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发扬一下民主,就会有这么多的麻烦。这是不是自己在自讨苦吃呢?朱由校想道。

“都是臣等驽钝,不能为陛下分忧。”方从哲带着头,几个阁臣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好了好了,大家都起来吧。”朱由校摇了摇头,随手将自己刚从宫外买来的一副字画扔在地上,“看来,还是不能清闲啊。”朱由校叹了口气,又问几个阁老,“对这事儿,你们又是怎么看的呢?”

“请万岁爷早拿主意,以安定民心。”方从哲答道,其他的几个阁臣,也都是一脸赞同的点点头。

朱由校一阵郁闷,我要是有主意,会不拿出来吗?也不想想,自己一个没出过北京城的宅男,又怎么知道大明的海港是怎么分布的?哪一个比较适宜开海?你们这些人不是强人所难嘛,朱由校有些愤愤不平。

“几位阁老,朕问的是你们对开海这件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可曾确定好港口?”朱由校将皮球踢给了大臣。

方从哲等人面面相觑,过了好半天,才有方从哲奏道:“陛下,这些天来,臣等也查了前朝不少资料。可那些资料中提到的港口,多是在南方。而朝廷这次开海,可是要全面开禁啊。”

几个大臣看的很明白,皇帝这次开海是在东南沿海几省手中抢食,这港口自然不能全部开到南方去。

朱由校只听得一阵无语,古人没有提过,你们就不会实地考察吗?只要港口比较适宜,新建一个又如何?

低头想了想,朱由校就有了主意,“几位爱卿说的也对。这样吧,大家集思广益,想出几条开港口的条件,让各省各府的士绅帮朝廷找港口,如何?”

“陛下的意思是,把港口的条件公布出去?”孙如游拱了拱手,问。

“对,这样一来,也可以告诉那些人,朝廷如今还没有下决定,让他们安心等待、积极争取。”朱由校一锤定音。

几个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个法子比较好。至少,自己也有法子敷衍那些上门打听消息的人。

“万岁爷请讲。”方从哲代表众人说道。

“也好,朕先抛砖引玉讲几条,尔等再做补充。”朱由校也不推辞,稍稍想了一下,就开口道:“首先要能进大船,还要能让这些船只躲避海风。港口的发展全靠船只往来,这条应该是最重要的;

其次,交通便利,能辐射周边地区。朝廷开海是想给百姓们找条生路,若是交通不便、四周的物产也不丰富,这港口没有东西卖,也不成;

第三,要便于防守,朕可不想让朝廷辛辛苦苦建成的港口,成为海盗来去自由的自由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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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汾州事来

第197章汾州事来

弘德殿外,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正面朝大殿跪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时的飘落在他的身上,化作冰凉留下。(更新最快

骆养性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到底跪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雪,可现在积雪已经把自己的双腿完全覆盖。

可和身体上的寒冷相比,骆养性的心中却是更加的冰冷一片。

骆养性是在家中被叫到宫里来的,一进来就跪在了这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错,惹得一向仁慈的皇帝如此震怒。恍惚间,骆养性想起了国初的大才子解缙,想起解缙就是在大雪中活活冻死的。

想到这里,骆养性的身体猛烈的抖动起来……

弘德殿内,温暖如春,朱由校正躺在椅子上读书。

曹化淳看看窗外的大雪,又看了看皇帝的表情,最后想了想自己在宫外的那个宅院,以及宅院中那个娇媚的女子,终于在皇帝翻书的时候上前说道:“万岁爷,外面下雪了。”

“唔,”朱由校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下了多长时间了?”

“一个多时辰。”

“骆养性一直在外面跪着?”朱由校有些错愕,被大臣们闹个措手不及,他只是想小小惩罚骆养性一番,可没有想要他的命。

“一直跪着。”

“让他进来吧。”朱由校放下手中的《水经注》,温和的说道:“先帮他祛祛寒。”

“奴才遵旨。”曹化淳这才放下心来,亲自出去传了旨。见骆养性手脚已经麻木,又让小太监把人抬进屋里……

一番折腾后,骆养性终于见到了皇帝。

“骆养性,你可知罪?”朱由校凝视着骆养性,缓缓的问道。

“罪臣知罪,罪臣玩忽职守,对京城中的士子疏于防范,以至于淮安监生程光奎聚众闹事……”想着曹化淳的提醒,骆养性局促不安的回道。

“这么说,你事前就知道有人要闹事,对不对?”骆养性不说尚好,说了之后朱由校反而更加恼火。锦衣卫是什么?是天子耳目。可要是耳目失灵,或者耳目有了自己的主见,看到了、听到了却隐瞒不报,那要这锦衣卫何用?

“罪臣事先确实有所耳闻,”发现皇帝的语气突然变重,跪在地上的骆养性愣了楞,被寒冷冻得发僵的脑子才转动起来,“只是事关士子,没有确切消息,罪臣怕难以服众……”

被文官系统渗透久了,骆养性的脑子里就形成了定势。文官是惹不起的,掌控着舆论的士子更加要命。

朱由校彻底失望了。

秉国越久,朱由校就越觉得锦衣卫不好使唤。由于是皇帝亲军,世代相承的饭碗,锦衣卫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勾心斗角不说,还争相引进外部势力为援,完全不像东厂那样唯皇命是从。

在政治上尾大不掉,在办事上,锦衣卫的手法更是低劣无比。由于大量的采取明探盯梢,使得百官闻锦衣卫而色变,但事实上成效却不大,只是白白败坏皇帝名声而已。

国内情报如此,在国外情报上,锦衣卫更是一片空白。更可气的是,当朱由校想派人去西洋、去南洋、去……的时候,锦衣卫竟然派不出人手。一个个自夸武勇、自夸忠诚的千户百户都退避三舍,无奈之下只好在民间招募人手。

“你先回去吧。”朱由校叹了口气,语气阑珊的摆了摆手,将骆养性赶了出去。

见皇上心情不好,曹化淳就分外小心。刚想凑前给皇帝说说笑话解闷,外面却传来消息,通政使姚思仁送奏章来了。

姚思仁今年已经六十多岁,须发已经大部分花白,可精神还不错,说话中气十足,办起事来更是雷厉风行。到了殿内,姚思仁就手脚麻利的给皇帝行礼。可偏偏朱由校眼尖,看到了姚思仁胡子上的冰碴。

“姚爱卿,这通政司也有佐官。这下雪天路滑,你不妨派个年轻人来。”朱由校接过奏章,随口劝道。

“万岁,臣职责所在,可不敢疏忽大意。”姚思仁笑着摇了摇头,他虽知道这是皇帝好意,可通政使的便利,不就是能时常借送奏章见皇帝吗?

朱由校点了点头,却以为姚思仁办事勤勉,和别人不同。和骆养性一对比,朱由校更是赞许。想了想,朱由校便道:“姚爱卿,你这通政司做的年数也不少了吧?”

“回万岁爷,自万历四十七年至今,臣已经任通政使五年了。”姚思仁不知就里,随口应道。

“五年?也该动一下了。”朱由校道,“目前工部缺个侍郎,你可愿意就任?”

工部侍郎?姚思仁心中一喜,和通政使一样,工部侍郎也是正三品的官职,两者品级相等。在制度上,通政使是朝廷九卿,又占着时常见驾的便宜。可实际上,通政使调往工部做侍郎却是正正经经的升迁。

这是因为,除了工部主管天下营造工程事项,权高位重外。工部侍郎可以直接入阁,而通政使却不能。

可想了想工部现状,姚思仁还是拒绝了,“万岁爷,臣才疏智短,怕是难以担当重任啊。”

“不妨,朕相信姚爱卿可以做好工部侍郎一职。”朱由校更加欣赏姚思仁,在勤勉的评价上,又加了知道进退四字。

其实,朱由校让姚思仁去工部,也是因为工部现状并不乐观。目前,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解经邦和工部尚书王佐二人,各自拉了一帮子人,正在斗的厉害。

这两个人,王佐原先占着任职时间长的优势,可解经邦借着自己是掌部大学士,利用改革工部下属作坊的机会,一步步从王佐手中争权。前面去职的那个工部侍郎,就是在两人的争斗中落马。

朱由校不愿看到工部一片乌烟瘴气,想在工部掺沙子,让解经邦和王佐消停下,这才选中了姚思仁。

“臣遵旨。”见皇帝执意如此,姚思仁只好接下了这个苦差事。

新得了差事,可姚思仁却还不能走。他给皇帝呈上的奏章中,有份明天报刊需要发行的消息清单。这是朱由校即位后定下的制度,目的是防止朝廷消息泄露。任何报纸,只要刊登了非清单上的消息,那就要受到东厂严查。

于是,姚思仁就恭恭敬敬的站在皇帝面前,等候皇帝将圈阅后的消息清单颁下。可谁知道,皇帝刚一翻今天的奏章,就大怒起来。

原来,今天的奏章里面有份来自山西汾州府的奏章,是当地的宗室联名呈上的。

在奏章里,数以百计的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联名告状,说汾州当地的大户马家驱使皇族子弟为奴并残害致死,而当地的官府却和马家相互勾结,判案不公。

奏章上还说,当代的庆成王和永和王也收受了马家的贿赂。他们不但不为同宗子弟出气,还故意更改族谱,将苦主马大疙瘩的名字在庆成王家谱上划去……

“荒唐,实在荒唐,堂堂皇族子弟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朱由校用力拍着桌子,脸上表情极其扭曲,吓得曹化淳和姚思仁急忙上前劝慰,生怕皇帝气出什么好歹来。可他们那知道,朱由校那里实在生气?实在是朱由校心中好笑,却不敢笑的结果。

见皇帝如此震怒,姚思仁心中暗暗叫苦,大着胆子问道:“万岁,不知出了何事?竟让万岁爷如此震怒?”按照规矩,通政司是不能在皇帝阅读奏章前观看奏章的,姚思仁才有此问。

“你们看看吧。”朱由校一脸狰狞的将奏章扔给了姚思仁,自己却背过脸去,双肩一抽一抽的,好像在痛苦一样。

其实,汾州的事情都是魏忠贤在做鬼。而魏忠贤的幕后指使者却是朱由校,这份奏章更是朱由校望眼欲穿的消息。这,如何不让朱由校欣喜欲狂。

“万岁,臣等无能,以至于宗藩遭此大难,请万岁爷责罚。”刚一翻开奏章,姚思仁就脸色大变,草草的阅读完更是跪了下来。

这些年来,皇族远枝子弟生计困难,早已经成为朝野上下,君臣之间心知肚明的事情。也知道有些宗藩为了混口饭吃,甚至故意犯罪后到中都凤阳坐牢。可知道是一回事儿,发生了惨剧又是另一回事儿。况且,奏章上说的那个受害女子还是被人非礼后逼死的,这怎不让皇帝、宗室,还有朝廷蒙羞。

想到这里,姚思仁隐隐有些气愤那些没事找事的镇国中尉们了……

“此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朱由校终于平复了心情,不再强忍笑意。可是为了不让众人看到自己异状,朱由校还是背对着众人。

“这都是朕无能啊。”朱由校幽幽的叹道。

“万岁爷千万不要自责,这些年你日夜操劳、劳心费力,还不是为了让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些吗?”曹化淳听了,急忙向皇帝表忠心,“这都是那马家的人太过歹毒,是当地的官员太过混账。就是那庆成王和永和王,也是罪大恶极……”

曹化淳一股脑说了许多话,都是将罪责推给汾州当地的当事人身上,试图为皇帝解脱。旁边的姚思仁也难得赞同曹化淳了一次,和曹化淳这个阉人共同开解起皇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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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皇帝?影帝

第198章皇帝?影帝

“你们两个不要说了,”等曹化淳、姚思仁两人说的口干舌燥了,朱由校才微微一叹,“是不是朕的责任,你们说了不算,天下人说了才算。()好了,”朱由校稍微顿了一下,“你们两人把这份奏章送到内阁去吧,朕想静一静。”

曹化淳和姚思仁对视了一眼,无奈道:“奴才(臣)遵旨。”

曹化淳和姚思仁两人不敢怠慢,急忙拿了奏章亲自送到了内阁,交到了方从哲手中。

方从哲接了奏章一看,也是大吃了一惊。宗室问题一直都是大明的弊政,无他,大明的王爷们都太能生了。别的不说,光记录在宗人府皇家玉蝶中,被朝廷认可的宗室就有二十万众,而且还是以每二十年翻一番的速度猛增。

为了不让这些龙子龙孙们彻底的吃穷大明财政,历代皇帝和历任内阁采取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防范。比如故意不给宗室上户口、起名字,给王爷们拖欠俸禄什么的。到了万历年间,朝廷索性下令,每户宗室只能报十个儿子的户口,将原先私下做的事情制度化。后来,更是取消对宗室的限令,允许他们出仕经商等等,可都是效果甚微……

方从哲沉思的时候,内阁的几个阁臣也都听到消息赶来了。可一看到这份奏章,几个人也傻眼了。

解经邦摇了摇头,“阁老,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什么从长计议?万岁爷还在房间里生闷气呢?你们不想出主意,万岁爷气伤了身体怎么办?”在旁边急的团团转的曹化淳一下子就恼火了,感情你们不用贴身伺候皇帝,不用作难啊?

气急之下,曹化淳索性拉了凳子堵住门口,“今天要是想不出主意,谁都别想出这个门。”曹化淳恶狠狠的说道。

徐光启苦笑了下,问曹化淳,“这事儿王公公知道不知道?是不是请王公公先去劝劝皇上?”

曹化淳一听也对,皇帝素来和王安亲近,也听王安的劝。于是就叫过跟自己来的一个小太监,“你快点去跟老祖宗报信,我还要守着,免得阁老们忘了时辰。”

方从哲等人听得直摇头,这曹化淳哪像个内相,整个无赖才对。孙如游气不过曹化淳嚣张气焰,便开口说道:“曹公公,你可是司礼监秉笔,乾清宫大总管,是堂堂内相。怎么,不愿和我们一起商议?”有心拉曹化淳一起下水。

“我,”曹化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虽担个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的虚名,可只能在皇帝面前打转,从不曾处理过政务。见孙如游挪揄自己,不怒反有些惊喜,“咱家也可以和你们一起讨论吗?”

孙如游一怔,这才想起皇帝一直严格约束内臣,不允许除了王安以外的人干政。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孙如游忙看向了首辅方从哲。

方从哲也有些作难,虽说大明朝内阁和司礼监共同秉政才是常例,可谁想让自己手中的权利少一些呢?仔细斟酌了下,方从哲还是不愿得罪曹化淳这个内臣,便含糊道:“此事关系到宗藩,是皇家之事,曹公公过来旁听也是可以的。你们说呢?”方从哲看向众人。

大家都不是傻子,都不愿平白得罪一个皇帝贴身伺候的人,也就默不作声。

曹化淳心里一阵狂喜,急忙拉了椅子坐在几个人下首。见他没有摆司礼监首席秉笔的架子,方从哲等人才放下心来。

“其实,此事想要解决也并不难。”等到曹化淳坐定,大学士沈飗才缓缓的说道。沈飗一贯喜欢揣摩上意,对朱由校的性情,做事手法早就摸了个**不离十。虽然朱由校一直隐瞒此事,可魏忠贤再此前突然去了汾州却是事实,这就让沈飗起了疑心。

“沈大人请讲。”方从哲急忙问道。

“此事很简单,只不过是当地大户和王府,以及官吏勾结,欺压良民百姓而已。至于如何处置,大家都不陌生吧。”沈飗笑道。

“哪有这么简单?那个冤死的女子可是皇族血统。”曹化淳忍不住叫道。

方从哲等人却眼前一亮,“沈大人的意思是严惩?”

沈飗点了点头,“也只有严惩。”

众人会意。

汾州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往小的说,只是官绅勾结,欺压了一户姓朱的人家。往大的说,却是当地王府欺压宗室,惹起公愤。再往大了说,却是朝廷对宗室不公,只是宗室难以维持生计,不得不卖身为奴。

但为了朝廷脸面,方从哲等自然会作出适当的处置。

“不过,”可就在方从哲准备拍板的时候,沈飗却又说了话。他虽不知道此事到底是不是皇帝授意,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执意要留个尾巴,“此时也说明了,一些远枝宗室,特别是没有爵位的宗室子弟的生活堪忧,我等还是要早作准备才对。”

“沈大人的意思是?”方从哲问。

“向皇上提议,派使者分赴各地了解远枝宗室的生活状况。”沈飗道。

“有这个必要吗?”孙如游苦笑了一声,他是正正经经的礼部尚书,可不是像沈飗等人那样挂个名好入阁。礼部尚书又称大宗伯,下辖宗人府,孙如游自然对各地宗藩事务门清。

“提提也好。”方从哲却有自己的考虑。皇族远枝子弟生活困难,朝廷上下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朝廷实在无力供养如此多的宗室,不得己为之。向皇帝提提此事,也可以探探皇帝的真实态度,是不是真的想把汾州的事情闹大……

※※※

弘德殿内,朱由校认真听完了几个大臣的意见。

“魏忠贤前些天去汾州采办,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汾州。”朱由校一脸的憔悴,两眼红通通的,一眨眼就只掉眼泪,这都是朱由校用粗布擦得太狠的结果。

“让魏忠贤全权处理此事吧,马家满门抄斩,相关官员带回京城审讯,庆成王和永和王贬为平民,爵位从另枝选出。”朱由校宣布了一大串处理结果,“此外,让魏忠贤开官仓,给宗室放粮。”

“万岁不可,官仓关系一地用度,怎能……”方从哲急忙劝阻。

“朕的族人已经饿得要卖儿女了,”朱由校狠狠的瞪了方从哲一眼,结果眼泪又刷的下来了,“大不了,用多少就从宫中的用度上扣多少。”

“臣不敢,臣不是那意思,”方从哲吓得急忙跪地请罪。

朱由校觉得双目刺痛,暗恨自己刚才用力过猛,忙闭上了眼睛,一脸悲痛的说道:“历年来,朝廷大臣无不弹劾宗室,以宗室用度奢华无度为国之大害。可为何还有如此惨事发生,难道朕的族人,连平常人家都不如吗?”

“臣等无能,请陛下降罪。”众大臣面面相觑,只能无奈的跪地谢罪。

朱由校的表演更加过火,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朕对不起列祖列宗,朕要去向祖宗请罪……”说着,起身就要向外走,站在他身旁的王安急忙一把拉住。

“万岁爷,这可使不得,外面天寒地冻,你可要小心龙体啊。”王安也是老泪纵横,“要不,你就在宫中给先帝们磕个头……”

朱由校暗赞王安配合的巧妙,却还是执意要向外走,慌得方从哲等人连忙告罪,“万岁爷,臣等还有下情回禀,请万岁爷听完后再做打算不迟……”

朱由校停下了脚步,“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万岁爷,此事绝非汾州一地独有,万岁爷如想解决宗室困境,那就要先掌握全面情况。”方从哲硬着头皮说道,“臣请万岁爷下旨,派出使者到各地清查宗室生活状况。”

“臣等附议。”事到如今,几个阁臣也只有把事情向后推迟,希望各地情况综合上来后,皇帝会知难而退。

“你们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朱由校微微颔首。朱由校和魏忠贤共谋的这个一号计划规模宏大,完全是将文臣、勋贵、宗室全部算计了进去。对文臣的这种遇事推诿的反应,也早有预案。

“即然如此,也不须朝廷派人。”朱由校站在大殿门口,对着外面的风雪说道:“诏令各地官府,和当地评议会一起,再在宗室中按照爵位不同选派代表,共同调查此事。在调查中,要着重调查这几项……”

曹化淳急忙取出笔墨纸砚,趴在桌子上记了。

“其一,收入的来源和数量;其二,开支的种类和数量;其三,本支王府是否给过照顾;其四,是否读过书……”朱由校的眼睛被风一吹,眼泪又下来了,“一想到皇室子弟,还有人因为不识字被人骗,朕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方从哲等人一阵无语,这大明朝不识字的人多了是,因此被人骗的也不在少数。况且,不要说像朱大疙瘩那样的空头皇族,就是皇帝你的文化程度也不是很高……

一阵寒风吹进了大殿,令人猛地精神一振。就在这寒风中,朱由校的一句话被风吹的七零八散,“这件事,朕要在报纸上刊登,让臣民们都知道皇室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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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天启四年初

第199章

天启四年初

因宗室生活困顿,朱由校联想到京城中众多的贫户,问了御马监总监太监刘朝后,就以自己和皇后、太子的名义,要在京城内施粥一月。(更新最快寿宁公主等宗室、英国公等勋贵知道了也都上前凑趣,因不敢用自己名义和皇帝相争,就向各大寺庙道观捐钱捐物,以为皇后、太子祈福的名义在各处设立粥场。

于是,正月里的京城到处都是饭香,原本在城外游荡的无名白、无业游民也乘机进城……

在皇帝如此仁慈,内阁众人不敢怠慢,就划分了区域各自前去监督、维持秩序。一时间,文渊阁值房内只剩下首辅方从哲一人值守。也亏得正月里朝廷无事,方从哲才能够坚持下来。

这天,方从哲照旧一人在内阁当值。由于没有公务、奏章要批,方从哲就开始盘算起今年的施政纲领来。

毫无疑问,今年朝廷施政的重头戏是开海,是如何整顿海防,并将大明的发展引导到海贸上来。这其中,确定港口和制定道路建设方案就是重中之重。而朝廷策划的九大商行也要尽早组建起来。

对于组建商行,内阁早有预案也报的皇帝批准,说是要在四月份在京城召开招标大会。际时,各地商人要组团喊价,逐一竞争商行专营权。商人喊出的价格分两部分组成,其一是首付,要用来修建港口、组建海军、加强海防。其二是每年上缴的利润,将用作海军日常维护费用。

商人购得专营权后,可组建商行公开征募股份,并组建船队发展海外贸易,朝廷将使用海军在一定范围内给船队护航。

不过,商人获得的专营权只能延续二十年。二十年后,朝廷将再次公开招标,拍卖海贸专营权。际时,失去专营权的商行将被新的商团取代。

此外,对三纵三横九条道路的建设费用,朝廷也作出明确决定。朝廷将以两淮盐税和新组建的九大海关关税作抵押,发行债券,修建道路。

对于这个决议,内阁内也不是没有异议。大学士解经邦就曾提出,要将道路修筑权分段出售,让商人自行修路,朝廷则允许商人在路上设卡收取过路费用,以补偿商人损失。

但是,朱由校却坚决反对了这个提议。朱由校认为,修建道路、水利等公共设施是朝廷应尽的责任,应当由财政支付修建费用。百姓们交纳过国税,就不应当在道路上接受盘剥。

对皇帝所提到的责任,方从哲早已经是耳熟目祥。对这个词,方从哲是这么理解的。责任就是圣人提到的君君之道。修建道路、水利,保护百姓平安是君主的责任,也是朝廷的责任。君主和朝廷有义务做好这些事情,给黎民百姓以盛世。相应的,百姓们也应当交纳国税,为朝廷提供资金做好这些事情,这就是臣臣之道……

方从哲的思绪在文渊阁值房内飘扬。

因修建水利是君主和朝廷的责任,方从哲又想到了海河工程。经过两年的努力,海河的主体工程已经接近完工,剩下的分支部分也将在本年度完成。到时候,直隶之地将彻底告别洪涝旱碱等灾害,成为富庶之地。

想到这里,方从哲的嘴角就微微的翘了起来。有明一朝,除了黄河、运河外,朝廷在修缮水利上的投资屈指可数。不要说和唐宋相比,就是异族建立的金元两朝也远远不及。现在一项本朝绝无的大工程将在自己任期建成,方从哲就感到心中有股止不住的喜悦。

再想想自己在直隶的那些田庄,方从哲更是觉得孙承宗这人是个干才,干的不错。

“不过,修完海河,孙承宗就该入阁了吧?”方从哲突然一怔,心里却不舒服起来。孙承宗是正儿八经的帝师,和天子关系紧密。为了保孙承宗入阁,皇帝更是不惜违反前例在北直隶设布政使。这样的恩宠在前,自己将如何在内阁里压制孙承宗?

想起孙承宗的东林党身份,方从哲更是心情烦躁起来……

值房的门帘一闪一阖,一道身影就冲了进来。

大学士沈飗冲到桌几旁,抓起只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杯子,仰起脖子就是一阵牛饮,“渴死我了。”低头看到了方从哲正坐在旁边看着自己,沈飗更是似真似假的抱怨,“阁老,你在这里坐着不知道,外面那些求粥饭的人乱哄哄,我的嗓子都喊干了。”顿了顿又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京城里的穷人这么多。”

方从哲没好气的白了沈飗一眼,心中暗暗诽谤。这街面上的人就是再多再杂乱,也用不了你这个当朝阁老维持秩序啊?却碍于面子不好说沈飗的不是。

稍顿了一下,方从哲问道:“沈大人,汾州一案的审判结果出来了吗?”

年节期间,东厂提督魏忠贤就押着汾州一案的相关涉案人员进了京。为了给汾州的宗亲一个交代,也为了向天下宗室表明自己的态度,皇帝就选择了三堂会审这个最高级的审判方式处理此案。而沈飗主管刑律的内阁大学士,全面负责此事。

“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和三法司共同觐见皇上,将审判结果呈交御览。”沈飗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郑重的说道:“依我看,除了汾阳县令,驻在汾州城的大小官员这次谁都跑不了。而汾州府知府,怕是难逃一死。”

“这是为何?”方从哲有点奇怪,怎么这负责审案的县令没事,高一级的知府却要丧命。

“汾阳县县令范增拿出了证据,说自己判案是依据王府和上司出具的证词判的,并没有任何枉法之处。而且,范增还说自己念在朱大疙瘩是国姓的份上,当时尽力调解过此案,也得到了朱大疙瘩等人的证实。”沈飗苦笑着摇摇头,这一次判决下来,将会让两个王爷丢爵,十几名官员罢职,可官职最小、最应当受罚的汾阳县县令却逃出生天,还真是奇怪。

“也对,汾阳县小小县令,又有何资格去王府询问此事,自当是驻守道和汾州府去问。他只要做事小心,预留公文,倒也可行。不过,判范增无罪的,又是何人的意思?”方从哲稍一思付,便明白了其中的诀窍。可是,明白汾阳县冤屈是一回事儿,敢顶着皇帝震怒判范增无罪又是另一回事。方从哲可不认为,一向唯皇命是从的沈飗有这个胆子。

“是姜旭,”沈飗接口道,“沈飗认为,三法司判案当秉承法理、力求公正。若是皇帝有言在先,要将这些人全部处罪,他自然不会多言。可朝廷既然把案子交给了三法司,那就要按照大明的法度来判。”

“这姜旭倒是个耿直之臣。”方从哲微微颔首。

除夕那天,前任大理寺卿因年老体虚,在朝会上咳嗽了一声。结果当即就被免去职务驱逐回家,身为大理寺左少卿的姜旭按序接任。此事看是偶然,可大臣们都知道,皇上这是因孙二事件在迁怒。姜旭也只不过是因为当天正好不在京城,才侥幸接任了大理寺卿。

当时,虽明白皇帝是在迁怒,可大臣们却没有人出来求情,这也是大理寺上下有错在先,大臣们不好讲情。

不过在事情过后,方从哲却又担心起大理寺来,害怕大理寺在皇帝下手清理后会风气大变,一蹶不振。现在看到姜旭如此有风骨,方从哲才松了口气。

“阁老说的是。”沈飗笑的有点尴尬,为了汾阳县令的判决,他可没少和姜旭较劲。只不过姜旭实在难缠,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独自上书的架势,才让沈飗服了软。

“对了,那马家兄弟二人不是有爵位在身吗?你们是如何判的?”自朝廷开始出售爵位,那些新购买爵位的贵族的政治地位就有些含糊不清。礼部虽规定了一系列规章制度,皇帝也特别准许新贵族入选评议会、在经济政策上倾斜,但在世人眼里,这些新贵族的地位还是不够显赫。而最能决定新贵族身份高低的,就是他们能不能享受‘八议’待遇。

“阁老指的是八议吗?”沈飗皱了皱眉头,马家兄弟二人都买了个三等男爵,也勉强够得上八议中的议贵。可能够的上是一回事,让沈飗冒着得罪皇帝的危险使用此条款又是另外一回事。

“审理的时候,大理寺卿姜旭曾说过一句话,”一时摸不清方从哲的用意,沈飗就迟疑道,“他说,三法司判案一定要公正严明,不为外界所动。至于八议等,只能作为皇帝加恩所用……”

“这倒是老成谋国之言。”方从哲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一时间,房间内就静了下来。

过了良久,沈飗才没话找话,试探着问道:“阁老,那群漕帮的又不安分了,我们是不是再跟圣上提提此事?”

最近几天,国子监的那帮子监生闹得厉害,每天都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上疏请愿,沈飗隐约有些担心。

“不妨事,朝廷的开海草案已下,那些人也不过是在瞎胡闹。”方从哲却不以为然,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那些文弱书生,也不过是叫唤两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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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乱起 上

第200章

乱起



上元节,国子监

程光奎和一群好友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祥符监生史可法。(

程光奎交游广阔,自然认得史可法这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忙上前打招呼,“史兄,今日上元佳节,何不和同学们一起出去走走?”和程光奎一起的几个监生也连忙帮腔。

史可法也认得程光奎,知道他交游广阔,是同学中的活跃人物,就笑道:“程兄相邀,小弟怎敢不应?同去,同去。”反正今天国子监放假,几个教谕也被人邀去做灯谜裁判,史可法就决定放纵一回。

见史可法爽快答应,程光奎笑的就更加灿烂,“史兄,我们几个好友约好了,要先去文庙瞻仰圣人之像。史兄不如先和我们同去,然后再去其他地方如何?”

说完后,程光奎就眼巴巴的看着史可法,生怕他说个不字。

其实,程光奎力邀史可法去文庙,并没有按什么好心。即便是和他一起的许多监生,也有好多人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

程光奎是淮安人,他虽出身于富户不假,可他却是个庶子。只不过正房生的嫡子年幼,程光奎才受到了父亲重视,得以在京城花天酒地。可一直以来程光奎就在担心,害怕正房出的嫡子长大后,自己的好日子会不翼而飞。为此,程光奎在国子监内大把撒钱,拼命交友,以免日后孤立无援,被嫡出的弟弟赶出家门。

不过,现在程光奎不再害怕了。

由于朝廷坚决开海,触动了运河沿线的士绅利益,一些大佬就谋划着发动民意,阻止朝廷开海。而程光奎出身淮安富户,又交友广阔,就被大佬们委以重任,在前台组织、策动民意,反对开海。

程光奎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虽有些风险,但收益也大。一旦事成,自己将会成为天下士林中的翘楚,功名富贵接踵而来。若是失败了,一个言者无罪的帽子压着,朝廷也不能拿自己如何,大不了学顾宪成,一辈子不出仕罢了。

而今天,就是程光奎和背后的势力约好的发动时刻……

虽觉得程光奎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隐约不对,可史可法却没有多想,直接就答应下来,“程兄说的很对,如此佳节,我等读书之辈也当向圣人致意才对。”

见史可法没有反对,程光奎才放下心来,忙带着史可法等人向前走。由于是上元节国子监放假,监生们都出来玩耍,程光奎就一路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力邀大家去文庙瞻仰圣人像。

一些监生虽有些不太愿意,但被程光奎用圣人压着,也不好拒绝。而程光奎也早有计较,怕大家中途溜走,便先做了声明,要在瞻仰完圣人后,请诸位同学喝酒。

一时间,众监生欢声雷动,前往文庙的雪球越滚越大。

原本走在坊中,众人还不觉得,可以走到大道之上,众监生就傻了眼。也许是今天天气好,也许是百姓口袋足,今年上元节出来逛节的人特别多。就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女眷,也都带了小厮在街上闲逛。

史可法看的连连咂舌,“这还是白天,要是到了晚上上灯之时,这街上会有多少人啊?”

程光奎也心有戚戚,“史兄说的对,看来我等上午去文庙还真是去对了。要是到了下午再去,怕是记不到跟前啊。”

两人对视了一眼,却有志一同的向人群挤去,其他监生也呜呜怪叫着,跟着挤了进去……

※※

程光奎带着监生们在人群中艰难前行,远在外城的云府却是张灯结彩,不但早早的就摆上了酒宴,还请了一班子歌姬,在席间陪酒作乐。

作为当朝的新贵,云府的主人云良有足够的理由在此时欢庆。

要知道,在云良在评议会上的历陈开海之好处后,云良就被朝野上下公认为开海功臣第一人。凭借在评议会上给议员们划下的大饼,云良更借助叶向高的提议,成功的击败了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汪文言,成为了评议会的首任议长,成为了在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

云良举着酒杯,在酒席间来回敬酒。在座的都是京城各大衙门的司官,看似不如尚书、阁老显赫,却是大明真正的行政机构中坚。云良邀请这些人喝酒,也是看到了自己根基不足,想扩大人脉。

正走着,云良身子一歪,就被一个官员拉到了酒席上,“云议长,你这样可不对。作为主人,你应当陪大家好好的喝上几杯才对。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拿个酒杯走来走去。说,是不是想躲避喝酒?”

旁边的几个官员笑呵呵的,给云良取了酒杯,满上美酒,非要让云良先罚三大杯再说。

云良认得这几个官员,特别是把自己拉到酒席上的这个。

这个官员是吏部文选司的一名主事,在自己刚进京城的时候亲自拜访过的。当时,云良是受自己兄长的委托,给这位主事上孝敬。可这位主事一脸清高,把东西扔了不说,还把云良给轰了出来。

想想当初的吃人奚落,再看看现在的哥好你好,云良突然有些茫然。

难道自己就这样把一直苦苦追赶的哥哥超越了不成?想起哥哥虽放了任知府,可还要在吏部文选司的主事面前委曲求全,而自己却可以和这些人称兄道弟,云良更是暗下决心。

“这样的生活,自己一定要延续下去。如有人想夺走,那就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云良如是说。

陪着这几个官员喝了几杯酒,又说了几句闲话,云良就告罪起身,说是要去别的席上敬酒。

可云良起身后,却并没有去别的席上,而是三转两转,就转到了一个假山后。在这里,一个相貌普通的青年家人正等在这里。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云良的声音显得有些阴狠。

“三十个人,都是见过血的亡命之徒,现在已经进了城。此外,”家人的语气中带着丝丝血腥,“还在城外散布了消息,说是文庙有人要发米发粮,大约有两三千无名白和游民聚了过去……”

“这样就好。”云良点了点头。早在年内,云良就注意到有人想破坏朝廷出海,于是就请了几个朋友打听消息。最终得知程光奎将在正月十五这天在文庙发动后,更是暗下杀心,布下了整个暗局。

“这样吧,你换了衣服,现在就离开京城。无论事情是否按我们计划进行,你在十年内都不要再入京。”云良看了看家人,心中暗暗的想道,这个家人是自己的得力干将,一直都很忠诚,还是留他一条命吧。

“老爷,我出京后回陕西吗?”青年是云家的家生子,本能的就想回陕西云家去。

“不成,不能回陕西老家,”云良断然拒绝了家人的提议,顿了顿又道:“你去南京吧,我在那里有点买卖,你先帮我掌管着……”

安顿完家人,云良也不便在假山后继续逗留,就拿着酒杯晃晃悠悠的回到酒席中,继续陪众人喝酒。反正,火苗已经点起,事情如何变化,已经不是云良所能掌握……

※※※

由于今天是上元佳节,官民同庆。朱由校就在顺天府的请求下,打开了京城所有的城门,任由百姓出入。而且今明两天还不用宵禁,乐得城外的那些乡民们成群结队的向城里赶,想在这两天好好地观赏下花灯。

不过,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从朝阳门进城的一支队伍却显得格外不同。

三十人上下,年纪有老有少,个子有高有矮,体型有胖有瘦,穿着打扮也是各不相同。乍一看,这可能是城外某个村庄进城观灯的队伍。可奇怪的是,队伍里竟然没有一个女人。

像这样的队伍,往常进城肯定会被门吏盘查。可今天过节,金吾不禁,也就没人来管,一帮子人就这样晃晃悠悠的进了城。

平平安安的进了城门,李大锤才松了口气,有了闲心打量街道上的景象。

当初出发时,李大锤曾提出要分散行动,在文庙处聚齐。可有人却提出了反对意见,说害怕有人会趁此机会出首告发。不得己,三十条汉子只能绑到一起进城。幸亏一路上有惊无险,否则……

李大锤习惯性的摸了摸后腰,那里有他用惯了的斧头,原本是他砍柴用的,只不过现在改作了砍人。可摸到后腰后,李大锤却摸了个空。怔了怔,李大锤才想起来,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斧头这次没有带进来。

“没有了那玩意儿,还真不带劲。”李大锤在嘴里嘟囔了两句,双腿顺着队伍往文庙方向走,一双眼睛却在满大街上寻找起称手的武器来……

与此同时,一个极具诱惑的消息正在京城中的乞丐里传播。文庙有大善人要还愿,不但给吃的、穿的,还有赏钱发放。若是侥幸被看上眼了,还可能挑进府里做佣人。

一时间,成百上千的乞丐成群结队的向文庙所在区域汇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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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1章 乱起 下

第2章乱起下

文庙,大成殿内,圣人像前,一群儒生正目瞪口呆看着国子监监生程光奎在那里慷慨激昂。

“……如今朝廷有奸臣当道、人作祟,挟持民意威胁君上,名为开海垦荒,实为驱逐我华夏后裔于海外,化中华衣冠为蛮夷。……我辈身为读书之人,秉承浩然正气,自当扶正祛邪,挽挽狂澜于将倾。”程光奎一副为民请命的姿态,历数着开海后道德沦丧、礼仪败坏的种种前景,向大殿内上千名儒生出号召,“请诸位随光奎一道,前往左顺门上书,请皇上收回开海诏书……”

话音刚落,就有上百个事先安排好的托在人群中高呼,“开海违背太祖皇帝祖训,移民海外是弃天朝子民不顾,我们熟读圣贤之书,怎能弃百姓不顾。大家请了至圣先师的灵位,到左顺门叩阙去……”

在大成殿祭拜圣人的这些儒生,虽有很多人不明争相,他们或受蒙蔽而来、或适逢其会,但大多数都是年轻气盛之辈。平日读了些书,识了点字,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常常以天下为己任。如今听程光奎说了番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一个个都兴奋起来,“同去,同去。”

程光奎暗暗的松了口气。

虽事先有所安排,但程光奎也清楚,凭借自己的名望,当众蛊惑儒生们叩阙上疏却并非易事。无奈之下,只好在人群中事先布好托儿,胁裹了再说。

当下程光奎也不敢怠慢,衣冠对着圣人拜了几拜,伸手就将那块“大成至圣文宣王”木牌位取在手中。

一回身,程光奎就脸色肃穆的向大殿外走去,挡在他前面的士子急忙避让,给他留出了一条通往殿门的路。程光奎也不谦让,只管双手捧着牌位向前,被火热气氛影响了的士子们纷纷跟上。

……身不由己的随人群出了大成殿,史可法的脑子却猛地清醒过来。

这程光奎到底想做什么?史可法心中不由的打了个突,隐隐约约的害怕起来。可要是让史可法从人群中脱身出来,史可法又抹不下那个脸。

在本朝,读书人出于天理公义愤而上书,往往是件很神圣的事。即使所议论事情有错,不被朝廷接受,可参与的人也往往会被世人认为是清正敢言之人,日后必定誉满天下。而参与后又借故逃脱的,却必定身败名裂,被人骂作尾两端之徒。史可法十年寒窗,正是前途无量之时,又怎能临阵退缩,将一世清名抛弃……

史可法木然的随着人群走,心中却暗暗大骂程光奎太过狡诈,在众目睽睽下邀请自己不说,还拉着自己一路同行,使得自己黄泥抹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史可法光顾着自怨自艾,却没有留意脚下的路,一个侧歪就身不由得向前趴去。身边的一个儒生见势不妙,眼疾手快的将史可法拉了回来。

“多谢兄台援手。”史可法一脸感激的向那人拱手道谢。

“不敢,”那儒生却有点惊惶失措,“的,哦,在下只是随手之劳。”

史可法不由的一怔,“的”?这是什么话?再看儒生的双手时,却是一双关节粗大,粗糙无比的手。

史可法脸上不动声色,和儒生又道了谢,接着向前走,可一双眼睛却时不时的往那人身上瞄。

越看,史可法越觉得那儒生形迹可疑。且不说别的,就说儒生走路的姿势就有些不对。步子很大,却时不时的踩在儒袍的前襟上,把前襟踩得脏兮兮的。史可法心中生疑,就注意观察,却又现了十几个同样的儒生,都是相貌陌生、举止动作和旁人迥异的。

史可法心中一动,便悄悄的放缓了步子,渐渐的拉到了队伍的后面……

程光奎意气奋的走在队伍的前面,双手捧着至圣先师的牌位。所到之处,行人、商贩无不躲避。虽知道是自己手中牌位的功效,可程光奎也不由的暗暗自得。若不是自己计划周详,组织得力,又怎么会动起如此大的阵仗。

由于是过节,又在闹市,一些无赖的闲汉看到读书人在闹事,就纷纷跟在后面看热闹,使得队伍无形中又扩大了几分。而程光奎事先安排好的几拨儒生也先后加入,带动着一些巧遇的士子也投身其中。程光奎就在心中琢磨着,是不是该让那些假冒的儒生撤走了……

因人手不够,程光奎就找了批下人冒充外地来京的儒生,混在当中扩大声势。这在最初尚可,可到了左顺门上疏的时候,却难免会被人看出破绽。为此,程光奎就和那些下人事前约定,让这些人在沿途溜走。

程光奎刚想出信号,让那些假儒生溜走,却现正前面的人群一阵大乱。随即,一辆马车撞开人群,向自己扑来。

“马惊了,马惊了,快躲。”车把式大声吆喝着,却在看到儒生队伍时,挥手又给了马一鞭子。马儿吃疼受惊,更是死命的向前方人群冲去。

程光奎叫了声‘妈呀’,丢掉手中的圣人牌位就往旁边跑,却被疾驰而来的马车带了一下,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而那块‘大成至圣文宣王’的牌位,却当场在马车轮下碾为粉碎。

车把式犹不解气,又扬起马鞭在疾驰的马上狠狠的抽了几鞭。

那些原本趾高气昂的儒生顿时就变作鸟兽散,哭爹喊娘的向两边跑。而原先在两边看热闹的行人,却是身不由己的向两旁的商铺里面挤。也亏得文庙两边都是繁华之地,商铺众多,才使得人群得以疏散。饶是如此,也有不少体弱之人被挤倒在地,踩成重伤。

受惊的马车刚刚过去,众人尚惊魂未定,却有人大喊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伴随着喊声,几家商户就红彤彤的烧了起来。

随即,大街上的人群中又响起了喊声,“走水了,抢钱去……”。几个无赖在人群中鼓噪着,驱使着人群往起火的商户涌去……

大街上彻底乱了。

在有心人的鼓动下,无赖、乞丐、无名白,彻底的将文庙四周的广大区域变成了人间地狱。房屋倒塌,商铺被抢,逃难的人群挤得那里都是。可偏偏今天是上元节,朝廷为了与民共乐,将各街坊的坊门全部打开,平日在街面上盘查路人的差役也都撤了个干净……

史可法在动乱之前就离开了队伍,可即便如此,史可法也被逃难的人群波及,被冲撞的衣冠不整、七零八落。

大骇之下,史可法拉了行人询问,才知道上疏的队伍被受惊的马匹扰乱,市井无赖借机打劫。当场吓得史可法脸色苍白,想起上疏已经变成了祸乱,求名已经变成了求灾,史可法更觉得自己是受了无妄之灾。最后一狠心,史可法索性看了看方位,自己向五城兵马司出而去。

……

……

李大锤提着半截树干,带着一群乱民连续砸开了十八家店铺。每砸开一家,放乱民进去抢掠时,李大锤就会站在门口哈哈大笑,看着乱民将店铺里面的金银细软抢个一空,货物桌椅砸个稀烂。

等这个店铺砸的差不多了,李大锤才会领着人去砸下一家。由于李大锤的力气很大,提的又是半丈多长的树干,只要几个壮汉一起用力,就可以将店铺的门撞开,跟在李大锤身后的无赖乞丐也越来越多。

李大锤正砸的痛快,却被同来的一个伙伴叫住,“锤子,时间不早了,我们赶快出城,晚了就来不及了。”

“好咧,”李大锤大声应了,却抱着树干后退几步,又和众人一起撞开了家店铺。

撞开之后,李大锤丢掉树干,得意的拍了拍手,然后一把拉过伙伴,扬长而去。

……

……

文庙附近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可外城云府内,酒宴还在继续。单单喝酒有些无趣,云良还事先叫了班昆曲来,在酒宴前清出场空地,依依呀呀的给大家伙助兴。

而云良,也是一番谦谦君子的姿态,带着丝丝微笑,和与会的官员、名士把酒言欢,议论着京城中最近生的种种趣事。就好像全然忘记城中文庙那里,一场劫难正因他而起,许多无辜生命因他而凋谢。

云府还是一片歌舞升平,可主管者文庙附近区域的东城兵马司里面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作为五城兵马司的组成部分,东城兵马司主管着文庙等区域的治安、火禁和疏通沟渠街道等事务,职能就如同后世的卫戍区加警察局再加城管处,担系着京城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按照以往惯例,像上元节这样的节日,五城兵马司是要时刻戒备,防范出乱的。可今年却不知道怎么着,五城兵马司也接到了兵部准许休假的公文。于是,兵马司下属的大半兵卒都散了去,只留下部分在衙门里赌钱喝酒,街面一个没有。

现在出了乱子,东城兵马司的指挥和副指挥们早就急的满头大汗,胡乱抓了人手,就要去维持秩序……

第202章 乱后

第2o2章乱后

虽说事突然,可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戒备森严之地。等朝廷的各个衙门反应过来,乱事就很快被扑灭了。饶是如此,奉旨勘察现场的几位官员到了之后,也都是欲哭无泪、面面相觑。

短短的一个多时辰,就死亡了上百人,还有千余人受伤。沿街的几十家店铺尽数被抢,还有上百幢房屋被烧为白地。这样大的损失,在京城历次遭受的灾难中,绝对可以排进前十。而最最让官员们觉得难以接受的,却是孔子那块“大成至圣文宣王”的木牌位在混乱中摔得粉碎,这可是前元初建京师文庙时的遗物。

一时间,负责勘察现场的官员都出离愤怒了。一些被拘禁在附近的儒生,甚至被这些怒从中烧的官员当众殴打。

不过,对于满朝官员的如丧妣考,朱由校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根据官员们勘察的记录,五城兵马司、特别是东城兵马司的官员都在声称,自己事先接到了兵部的公文,准许他们在上元节这天放假休息。

对此,朱由校有些迷惑不解。

“陛下,这件事都是微臣管教下属不严,”兵部尚书黄嘉善满脸的尴尬,“新上任的书吏自以为是,错了公文。”

“你,”朱由校一窒,狠狠的瞪了黄嘉善一眼,却决定给他点面子,“做事如此粗心大意的书吏,又怎能在兵部任职。革职,查办,全家流放奴儿干。”

朱由校直接给那个不知名的书吏判了罪。

“罪臣管教不严,请陛下落。”黄嘉善悄悄的松了口气,却满面愧疚的向皇帝请罪。

“就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吧。”朱由校淡淡的说道。

其实,君臣二人心知肚明,这个书吏十有收了人银子,故意错公文。但出于某种考虑,朱由校却决定将此事一笔带过。否则,拔起萝卜带起泥,兵部必定一场大乱,这是力求朝政稳定的朱由校不愿意看到的。

黄嘉善跪下谢了恩,然后毕恭毕敬的退回班次,等候皇帝接着处理这场变乱。

朱由校静静地坐在御座上,等候着大臣们开口。

大臣们却个个垂眉低眼,成了木雕泥塑。

今天的这场变乱太过棘手了。

在本朝,儒生闹事、聚众上疏并不罕见,就连一些官员,一有不满,也会汇聚一批人到御门前请愿。这其中最为出名的一次,就是嘉庆三年的“血溅左顺门”案。

当时,大臣们为了和嘉靖皇帝争论“大礼仪”,在左顺门前据理相争,结果被年轻气盛的嘉靖皇帝打了个七零八落,仅仅受到廷杖的人数就有一百八十多人,其中有十七人被当场打死。于是,嘉靖皇帝获得了大礼仪的胜利,受廷杖的官员却得到了天下人敬仰。

在那以后,左顺门就成了清流进言的圣地,官员聚众上疏更是屡有生。每次上疏后不管大臣们有理没理,都会受到天下人称赞,皇帝却无能为力。

不过,像今天这样因儒生上疏引起民乱的事情,还真的没有生过。更不要说,圣人牌位也在动乱中受损……

一时间,在场的大臣们作了难。

朱由校静静地坐在御座上,等候着大臣们开口。

大臣们的目光却集中在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孙如游身上,国子监等机构虽说清贵,但都是礼部统管,孙如游责无旁贷。

迟疑了一会儿,孙如游终于熬不过众人灼灼伤人的目光,出列奏道:“……此事如何处理,还请陛下圣断。”

朱由校挑了挑眉头,对孙如游将皮球提给自己有点不满。

“诸位爱卿,此事是何章程,还是大家议议吧。”朱由校皮笑肉不笑的将皮球踢了回去。

大臣们都傻了眼。

也难怪大家作难,这件事起因经过都一目了然,是那些在开海过程中利益受损的势力不甘心失败,组织的一场对朝廷的反扑。只不过运气不好,或者说是被人借机陷害,将事情闹大、搞坏了。

按理说,朝廷要对参与此事的儒生们严惩,以明示出海的决心。而变乱中引起的伤亡,以及被损坏的圣人牌位,都足以让儒生后面的人说不出话来。

可是,今天参与的儒生太多了。一举处罚上千名儒生,必定会被舆论指责为刻薄,这是任何人都不敢轻易承担的罪名。可要是含糊其辞,从轻落,这无疑会对朝廷开海政策造成严重打击。

方从哲考虑再三,老好人的心性终于占了上风,“……在东城兵马司出动平乱的时候,有个名叫史可法的国子监监生到东城兵马司衙门出,说现儒生队伍中有歹人假冒。此后,在变乱中死亡尸时,也确实现有疑似假冒儒生尸者。”方从哲说着,抬头看了看皇上脸色,接着又道:“臣以为,此事完全是程光奎等人居心莫测,煽动、蛊惑士子而引起。请陛下严加盘查,找出其身后主谋。至于其他的儒生,”方从哲哀求道,“还请陛下念其寒窗苦读不易,从轻落。”

“臣附议,”方从哲话音未落,孙如游就急忙附和道,“常言道,一郡一举人。虽有夸大之词,可也说明中举之不易。如今牵涉进来的儒生足有千人之多,还多是国子监的监生、在京备考的举人,如果朝廷从严处置,必定会大伤国朝文气,还请圣上明鉴。”

朱由校脸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方先生和孙爱卿说的倒也有着几分道理。不过,其他几位爱卿呢?”朱由校将目光转向了其他人。

在旁边侍立良久的叶向高见状,还以为皇帝有心饶恕,急忙上前奏道:“陛下,以臣之见,儒生们都是忠君报国心切,才动起来上疏。至于后面生的祸事,虽是儒生们行为不当,但也是有心人从中作梗。”叶向高顿了顿,又道,“据臣所知,引变故的那辆马车虽在事后被人找到,但其车夫早已不知去向。而且有许多人亲眼看到,马车并非受惊,而是车夫拼命抽打,才使得马车冲进儒生队伍。在冲入之前,车夫还故意加了几鞭……”

叶向高的这番话,可激恼了解经邦。

“叶大人可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中。”解经邦不等叶向高说完,便冷冷的讽刺道:“若不是那程光奎无事找事,蛊惑士子上疏,有怎能出此祸乱?叶大人一心为程光奎脱罪,就不怕无言面对那些死伤惨重的百姓吗?还有,如不严惩程光奎等人,又如何抚慰圣人的在天之灵?”

解经邦的三个问题,就像刀子般狠狠的刺向叶向高,使得叶向高无言以对。可解经邦还是不肯罢休,又一转身,向皇帝奏道。

“陛下当初有言在先,开海与否由评议会决定,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得旁外生枝,臣等也深以为然。可是,”解经邦脸色一整,“如今却有奸邪人,只顾自己的蝇头利,鼓动士子闹事,竟酿成如此大祸。变乱中死伤的百姓何辜,竟要承担如此罪责?请圣上明察秋毫,穷索程光奎身后主事之人。”

“解阁老,你想让那些千余名士子全部处罪不成?”叶向高脸色大变。虽说程光奎鼓动的大多是沿运河两岸的士子,可江南东林党在里面出力也不为了壮大声势,更是派出了不少士子以壮声势。

当初,筹划和参与的人都想着,鼓动士子以清议之名上疏,纵使皇上不满,但碍于民间清流舆论,也不能将这些士子治罪。就算万一治罪了,也能让这些士子借此扬名天下。可谁想到,上疏的士子刚出了文庙,就被人栽赃陷害,引起了这么大的祸乱。

如今之计,为了不让那些士子被一网打尽,叶向高等人只有豁出命来,和解经邦等人争个长短。

一时间,以叶向高为的宽恕派,和以解经邦为的严惩派,在皇上面前争执起来。

方从哲和孙如游等人对视一眼,却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观望起来。

作为朝廷大臣,他们自然觉得这件事叶向高等人做的过了。在朝廷有了公论后,还动舆论生事,这明显是在给内阁、给皇帝添堵。可作为读书人,他们又觉得解经邦做的也有点过分。一竿子下去,就有上千儒生获罪,这明显是要斩尽杀绝呀。

“够了,”见叶向高和解经邦等人越吵越热闹,浑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而方从哲等人也是明哲保身,置若罔闻,朱由校就再也忍不住了。

“此事朕已有决断,”朱由校冷冷的说道,“程光奎无知辈,却学人讪君卖直、沽名钓誉,以至于引此等大祸。着令将其革除功名,交地方官员看管。此外,因程光奎之故,文庙被毁,圣人遭辱,百姓伤亡惨重,商铺店家多遭横祸。着令工部会同顺天府仔细核算费用,令程光奎赔偿。”

“国子监上下官员,约束不力,以致监生胡作非为,酿此大祸。着令革除本兼各职,配奴儿干停用。”

“其他参与闹事的儒生,具往奴儿干停用。十年后,可由奴儿干巡抚据实奏报,将其老实肯干者放回关内……”

朱由校林林总总的将涉案人员处罚一尽后,也不等大反应过来,便拂袖而去。而自始到终,也没有对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做任何评价……

第203章 戏言

第2o3章戏言

目送皇帝的身影迅的消失在殿门外,在场的大臣们面面相觑。

一举之下将千余名举子监生贬到荒凉之地,皇帝的处罚不可谓不重。试想诏书一下,涉案儒生出身最多的淮北、江南等地必定会哭声一片。但在场的大臣都是久经磨砺、精明干练之辈,又怎会现不了皇帝隐约间留下的一线生机。

十年时间,说长不长,也不过是三科春闱而已。

对于淮北、江南这些富膏之地来说,他们文化底蕴浓厚,纵使十年内中进士者寥寥无几,也不能损害其底子多少。而十年磨砺,这千余名儒生却必定会出几个大才之人,领袖群伦。

对于陕西等偏远省份来说,将这些南方科考大省籍贯为主的千余名儒生拒考场之门外,却可以给本省士子增多些机会。在年龄、资历都十分重要的官场,这就会给本省带来更多的政治利益。

至于为什么全数贬往奴儿干?在场的几位也都心知肚明。

在奴儿干地区推行的羁縻新政,是皇帝颇为自得的一项政策。为了保证这项政策顺利实施,化鞑虏为汉民,不仅仅需要黄教喇嘛的经书,更需要儒家弟子的教化。为此,奴儿干巡抚袁可立上任不久,就接连不断的上书朝廷,要求调派士子前去教化百姓。

可偏偏大明的士子大多都好逸恶劳,视奴儿干等偏远地带为官为苦途,以至于朝廷任命文书刚下,官员请辞的求告已经送到了吏部。朝廷有心惩戒,却又碍于前朝旧例,犹豫不决。

如今,皇帝一纸诏书,将这千余名举子送到奴儿干听用,倒也算是解了执政大臣的一个难题。

沉吟了片刻,内阁辅方从哲突然展眉笑道:“诸位大人,圣上旨意已下,我等可否遵旨拟诏?”虽是疑问口气,但明显是偏向赞同,解经邦听了,忙点头道:

“自当遵循圣意。”

其他的几位阁臣也纷纷颔赞成,贬罚儒生去奴儿干听用便成了朝廷共识。唯独叶向高不满的哼了声,但他并非内阁阁臣,却也无法干涉旨意下达。无奈之下,只好在心一句来日方长而已。

草草的处理完善后事宜,方从哲等人就各自分头离开。一直呆立在旁边的骆养性这时候却突然有了动作,他紧走几步跟上方从哲,低声叫道:“阁老,请留步。”

方从哲闻言停下脚步,沉声问道,“骆都堂有何见教?”

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骆养性,当下已经没有了武将之的气度,脸色煞白的难看,冲着方从哲拱手道:“还请阁老看在旧日香火情分上,救的一命。”

此时文贵武贱,以骆养性和方从哲的身份差异上,便是骆养性跪下向方从哲叩头也不为过。幸好骆养性还记的当今皇帝素来不喜锦衣卫和朝中大臣勾结,又加上是在皇宫附近,才没有双膝软。可饶是如此,也吓得方从哲急忙躲避。

“骆都堂是天子近臣,方某何德何能,又有何凭借去酒都堂性命。”方从哲脸色苦,搪塞道。

“阁老,”骆养性脸色更加败坏,“的一时不查,竟让京中生如此惨祸,圣上必定会有雷霆之怒,的也不敢有怨怼之心。可的却有些担心,”想起前番皇帝对自己的提醒,骆养性更是暗恨自己疏忽大意,以至于惹下滔天大祸,不由得哽咽起来,“圣上会因此责怪锦衣卫不停用……”

“阁老也出身锦衣卫世家,当知道锦衣卫子弟生活不易,要是再没有了皇上偏宠,那可如何是好?”骆养性苦苦的哀求,“请阁老看在旧日香火情分上,给锦衣卫留些底气。”说着,骆养性深深一躬,“拜托了。”

方从哲闻言,脸色稍缓,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骆都堂想多了。锦衣卫传承已经有二百多年,可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兵,这主官换的虽然勤快,可也没有沦落到裁撤的地步。”说话间,方从哲沉吟了下,又道:“不过,锦衣卫受东厂节制倒是可能……”

骆养性却心中有数,以前朝廷只有锦衣卫和东厂两个机构,自然不会裁撤锦衣卫。可现在锦衣卫的大部分丁余却抽调出去成立了宪兵,皇帝自然可以用宪兵来取代锦衣卫的大部分职权。

仔细斟酌了下,骆养性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担心据实相告,而是顺着方从哲的话哀求道:“请阁老成全。”

方从哲微微颔,“天子即位以来,一直让厂卫相互制衡,才没有让内臣做大,此乃明君所为。不过,”方从哲脸色一整,却对骆养性却训斥道:“骆都堂也太不知道轻重,竟然在朝廷有警的情况下,还放任士子闹事,酿成如此惨祸……”

“是,是,的糊涂。”骆养性的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心中却委屈的要死,如不是怕得罪你们读书人,我何必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落得自己浑身不自在……

※※※

拂袖离开文渊阁,朱由校就径直回到了内宫。想起今天是上元节,却被那些无德文人闹了个鸡犬不宁,朱由校就心中有气。站在乾清门处想了想,朱由校决定去坤宁宫坐坐,也好和孩子老婆团聚一下。

可谁想,刚一绕过交泰殿,朱由校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朱由校还好,只是向后退了两步就站稳了,那个人却踉踉跄跄的摔倒了地上。这下子,可吓坏了随侍在皇帝身边的太监、侍卫们。

“大胆,什么人敢如此放肆?”随着几声爆喝,朱由校就被迅的护到侍卫身后。

“臣妾叩拜吾皇岁万岁万万岁。”侍卫爆喝后,对面却传了莺莺燕燕的娇呼声。

朱由校怔了怔,忙分开侍卫向前,却看到几十位身穿绫罗绸缎、做高品诰命妆扮的女子跪了一地,还有个十四五岁地红衣女孩摔在地上,正在勉强变换姿势,准备跪拜。

“这是?”朱由校这才突然想起,皇后张嫣曾向自己提起,要在今天上元佳节之际召见外命妇。想必是召见完毕,这些外命妇出宫,却和自己撞到了一起。

想到这里,朱由校不由的展眉一笑,“免礼平身。”

“谢万岁。”

几十位老老少少的诰命夫人站起身来,却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见那红衣女孩行动不便,伸手过去相扶。

朱由校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你摔伤了吗?”

“没有,谢万岁爷关心。”女孩低着头,在旁人帮助下正要站起,却又听到皇上问话,吓得立即又跪了下去。

“曹化淳,带她去看看御医。”朱由校淡淡的吩咐了两句,就丢下众人进了坤宁宫。身份使然加上男女有别,也使得朱由校无心和这些贵妇们闲聊。而这些外命妇也不敢有丝毫不悦,只是恭恭敬敬的相送而已。

可进了坤宁宫,朱由校就是一怔,此时的坤宁宫并不是像他想的那样空无一人,而是有个中年女子正在和皇后说话。

“臣妾叩见皇上,请皇上为臣妾做主啊。”一见到朱由校,女子就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声,毫无半点诰命夫人的尊贵高雅可言。

“原来是博平伯夫人,却不知郭夫人有何冤屈?还不快快讲来。”朱由校只觉的头皮紧,忙耐着性子问道。

博平伯名叫郭振明,是泰昌皇帝原配孝元皇后郭氏的亲弟,也是朱由校的便宜舅舅。但郭氏只是朱由校的嫡母,孝和皇后王氏才是朱由校的生母。由于出身低微,骤得高位后,郭王两家都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使得朱由校对两家的观感极差。

而且,在朱由校即位之初,郭王两家也不知道是听了何人挑拨,竟然在朝野上下公开宣扬泰昌皇帝死因可疑,使得朱由校颇为被动,不得不派王安专程去两家告诫了一番。

“皇上,浩博他是清白的啊,都是那个无赖想讹诈我们郭家,才激怒了浩博……”郭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向皇帝诉说着自己儿子的清白。

原来,博平伯世子郭浩博,也就是朱由校的便宜表兄,竟然在昨天打死了一个人,还被巡城御史抓了个正着。这下子可吓坏了博平伯府上下,像他们这样贵戚,一向都是御史谏臣的眼中钉,时刻想着从他们身上扬名立万。当下博平伯郭振明就决定,派老婆进宫向皇后娘娘求情。

哪想到,朱由校好巧不巧,竟然被郭夫人撞了个正着。

朱由校心中一阵无奈,却只好好言相劝,“郭夫人放心,这事儿朕记下了。等御史有弹劾的奏疏上来,朕一定留中。”

“当真?”郭夫人破涕为笑。

“当真。”

好说歹说,朱由校才把博平伯夫人给劝走,再看皇后张嫣时,却现她在抿嘴偷笑。

“万岁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张嫣脆生生地笑着,“臣妾正在为郭夫人头疼岁就好巧不巧的赶来了……”

见张嫣得意,朱由校突然促狭心起,故作尴尬的问道,“刚才,随外命妇觐见的那个姑娘是谁?”

张嫣一怔,“姑娘?”随即便明白过来,“皇上说的是兵部熊大人的千金吧?今天只有她一人随长辈来。”说着,张嫣不由得疑窦丛生,“万岁怎么想起了她?”

“是熊廷弼的女儿?”朱由校答非所问。

“正是。”

“生的倒也标致。”朱由校脸上浮起了一丝莫名的微笑。

是夜,朱由校倒头睡得香甜,皇后张嫣却一夜无眠……

第204章 请辞

第204章请辞

次日早起,朱由校稍事梳洗,就神清气爽的到御书房理事,浑不知张嫣的心情是如何纠结。可好景不长,随着内阁首辅方从哲的到来,朱由校的心情也迅速变得低落下来。

“昨天混乱中还死了两个宗室?”朱由校一脸错愕的看着方从哲,突然觉得牙根隐隐发痛起来。

“那两个宗室也是喜好读书之人,乘着宗学放假,就相约到孔庙附近买些文具,却不想……”方从哲满脸苦笑,昨夜小吏向他汇报的时候,他也觉得意外。可这两个宗室子弟的家仆在遇难人群中找到了尸体,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即便是两个远枝子弟,也由不得方从哲从中遮掩,只好据实上报。

“真是晦气。”朱由校愤愤不平的骂了声,却不知道去怪罪谁好。

宗学是去年新组建的一所学校,招收的都是十到十五岁的皇族子弟。朱由校对此很上心,曾颁下旨意要求各地宗藩把适龄子弟都送到京城来。并专门为宗学制定了制度,选定了学习科目,务求培养出一批优秀的皇族人才。

可和皇帝的热衷相比,宗藩和大臣们却对宗学不以为然。宗藩们认为这是皇帝想收人质,文臣们却认为大量的宗室子弟聚集京城,必定会惊扰京城百姓。

但朱由校决心已下,岂容的别人呱噪,宗学就在一片反对声中建立了起来。为了不让大臣们看自己的笑话,朱由校还特意选了几个方正刚直之人去主持校务。

可朱由校万万没有想到,这千防万防,还是出了疏漏。

一时间,君臣二人都沉吟不语。

良久,方从哲抬起头来,向皇帝从容奏道:“万岁,昨日上元节儒生闹事,以至于宗亲受害,都是臣这个做首辅的辅政不当。臣愿引咎辞职,以慰民心。”说着,方从哲就跪了下去,并将自己的官帽取下,高高呈上。

“先生这是作甚?”朱由校勃然大怒,“召宗室子弟入京读书是朕的旨意,误了子弟性命是朕照看不当,纵使有所怪罪,也是朕的不是。难道在先生眼中,朕是个不敢承担责任的人吗?”

“万岁是大明天子,岂能授小人口实。”方从哲却脸色不变,视皇帝的怒色而不见,“罪臣是内阁首辅,不能为君分忧,致使宗亲遭此横祸,自当向陛下请罪。”

朱由校凝神看向方从哲,脸色却瞬息数变。

依着朱由校这几年执政当国的经验判断,死了两个宗室子弟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只需要朝廷好言劝慰一番,就可以轻易化解,根本就不用朝廷大臣引咎辞职。当然,若是皇帝想趁机发作,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如今的情况却是内阁首辅要主动引退,而且是在自己好言劝慰之后,这让朱由校有点迷惑不解。若不是这几年和方从哲君臣相得,觉得方从哲不像是在作伪,怕是早就疑心四起了。

察觉皇帝的脸色不善,方从哲虽是脸上不动声色,可心中也确实一阵心虚。

对方从哲来说,请罪致仕也是万不得已之事。

自万历四十一年入阁至今,方从哲已经入阁十一年有余了,而且一直都是首辅或者独辅。这么漫长的宰辅生涯,所说是因缘巧合,可也极为难得。要知道,就是大明最杰出的内阁首辅张居正,也不过入阁十五年,担任首辅十年。

细想之下,方从哲就有了几分退意。

而昨日皇帝对参与闹事士子的处罚,更是让方从哲感到心悸。这倒不是觉得皇帝处罚过当,而是方从哲人老成精,知道现在是在事头上,清流舆论不便多说。可等到事过变迁,就会有人出来弹劾朝廷处置太过,而自己这个当朝首辅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为了让自己有个善始善终,方从哲只好请辞。而为了不让皇帝不满,方从哲只能自污。

“昨日之事,事发突然,实在怪不得先生。”朱由校沉吟片刻,还是决定留下方从哲,“而相关善后事宜,也需要先生为朕分忧。也请先生不要妄自菲薄,心生不安。”

方从哲闻言苦笑一声,知道自己这次又是走不了了,只能喟然长叹,“等到事情处置完毕后,还请圣上准许老臣归隐林下。”稍微迟疑了一下,又道:“老臣能在有生之年侍奉陛下,也是老臣的荣幸,只是老臣已经执政十一年,实在是心力交瘁。对家人,也多有疏漏之处,亟需补偿。”

十一年?朱由校一惊,忙屈指暗数。可不是嘛,这方从哲竟然当国十一年之久了。

想起自己登基之初暗自立下的,阁臣不能任职超过十年制度,朱由校不由得一阵汗颜。

“即是先生执意如此,还请先生再帮朕一段时日,等朕选好继任者,便还先生一片清净。”一念至此,朱由校便变了主意,可脸上却还是一副依依不舍的神色。

“此言当真?”方从哲一脸的惊喜。

“方先生,难道朕就这样难伺候,非要让先生离朕而去吗?”见方从哲如此喜于言表,朱由校不由得一阵苦笑。

方从哲一阵尴尬,忙苦笑着掩饰过去。

对于这个亲信老臣,朱由校也不愿过多指责,便不再追着此事不放。

见皇帝不再追究,方从哲也暗自松了口气,连忙讲起昨天的那场祸事来。

“万岁,昨天的祸事虽是些无知儒生引起,但若不是市井无懒趁机作乱,也不会落得不可收拾。”方从哲提起昨天的事情,就气得牙直痒痒,自然就没有好话,“却不知陛下如何处置那些市井无赖?”

“这事内阁是什么章程?”朱由校习惯性的先问问内阁的票拟意见。

“将涉案的那些市井无赖,还有乘火打劫的那些无名白、乞丐等等,全部发往奴儿干垦荒。”方从哲难得的狠辣了一回。

“无名白?是京城外聚集的那些吗?”朱由校想起前些时出宫所见,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正是,”方从哲道,“那些无名白违背朝廷禁令自宫不说,还聚集在京城附近滋事生非,实在可恶。”

长久以来,都有一些人违背朝廷禁令自行阉割成为无名白。这些人求入宫不成后便四处流浪,在京师附近强行乞讨,甚至聚众打劫。并和失地产生的流民交织在一起,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

虽然朱由校即位以来,一直通过国家工程方式扩大就业,也借机化解了许多流民问题。但由于无名白身体残缺,已不可能走到正常生活道路之上,也愈加的成为京师附近的一颗毒瘤。

“即使内阁有心,那就去做吧。”朱由校微微颔首,“定个日子,凡是没有宫中腰牌的阉人,尽数发往奴儿干自生自灭。日后再有胆敢自阉者,也按此处置。”

“陛下圣明。”

朱由校摆了摆手,示意不再议论此事。又道:“这次文庙之乱,朕却发现了京城制度中的一些不足,倒要和方先生商议一下。”

“万岁请讲。”方从哲一怔,随即想起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在文庙事乱中的糟糕表现来,忙打起精神,听皇帝发落。

“主要是五城兵马司,”朱由校轻轻一叹,“五城兵马司负责治安、火禁及疏理泃渠街道等事,职责太过繁杂,不能精于一事。而且和顺天府职权重叠,相互推诿,以至于虚以应事……”

按照朱由校的意思,五城兵马司要就地撤销。所属的职权要划归到顺天府去,在顺天府下设一个巡捕局,专司治安、火禁,以及所辖区域人口变动登记。而疏理泃渠街道等事务,却要交到顺天府下属的城管局负责。

“万岁的意思总是好的,五城兵马司做事虚以应事,臣也甚为不满。只不过,”方从哲沉吟片刻,问道:“五城兵马司原属兵部,虽没有言明,但确实有着稽查驻京各军军纪职责。今日万岁下令裁撤,是不是有些仓促?”

“方先生的担心甚有道理,不过朕对此早有打算,”朱由校点点头,“前几年辽东战事,朕组建了只宪兵队伍,一直没有正式纳入兵部下属。黄兵部对此也颇有微词,”朱由校嘴角挂着丝微笑,“如今正好将宪兵扩编,分驻京城以及各地,专职稽查军纪。而提督宪兵事务官员,可同时加兵部侍郎衔和左副都御史衔。”

方从哲点点头,“如此倒也是个好主意,杨涟为人耿直,又是先帝顾命之臣,必定会主持好宪兵事务。”

“那就请方先生帮着拟旨吧。”朱由校展颜一笑。

“臣遵旨。”方从哲点点头,刚想取笔墨拟诏,却又想起一事。

“万岁,顺天府本身就有通判掌管讼狱,有衙役负责捕拿盗匪。再增设一个巡捕局,是不是有些……”

朱由校听了,笑着摇摇头,“先生的担心也对,可朕以为巡捕局和捕快完全可以并行不悖。巡捕局分设各街各坊,只负责平日治安,维持地方安静。捕快却直属顺天府衙,负责重大案件。有事之时,巡捕局下属的巡捕还可以作为捕快眼线之用……”

第205章 将错就错

第205章将错就错

直到巳时末,方从哲才从宫内出来,转回内阁理事。此时,内阁的其他几位阁老,还有六部的几位尚书,都已经在此等候多时。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正强装笑颜,和诸位朝廷重臣闲谈。

方从哲和几位同僚见礼完毕,就在主位上坐下,又取过茶杯喝了两口,才缓缓的说道:“……此次面圣,圣上的意思很坚决。不但要将涉案的官员、儒生尽数发往奴儿干听用,还要将那些乘火打劫的无赖之徒尽数流放奴儿干。”顿了顿,又道:“诸位也不要妄起恻隐之心,却误了圣上开发奴儿干的宏伟之志。”

“阁老,既是发往奴儿干听用,那是否意味着涉案儒生可在奴儿干出仕?”大学士徐光启听出了弦外之音。

方从哲微微颔首,“此事倒也不急,等过段时间,奴儿干巡抚自然会上本,也无需我等絮叨。”

众人会意。

不管怎么说,这些儒生都是背着罪名去的,万万没有罪名未消却成为官员之理。而若不是奴儿干偏远苦寒,不易选拔官员,也不会让这些举人、监生们轻易为官。

至于十年后情况如何,却又不是在场这些人所能预计。

见众人再无疑问,方从哲就将皇帝有意裁撤五城兵马司的意思徐徐讲出,“……总之,情况就是这样。五城兵马司不再设置,其职权由巡捕局、城管局,以及宪兵所取代。宪兵归属兵部,却相对独立。巡捕局、城管局则划归顺天府管辖。自此以后,京城地方平靖,完全由顺天府管辖,刑部也只做监管。”

兵部尚书黄嘉善听得微微叹气,这明显是因为兵部书吏出了纰漏,皇帝不放心,才想办法消除兵部权利。这样下来,虽让兵部多了支宪兵,却少了个五城兵马司。而宪兵提督同时加兵部侍郎衔和左副都御史衔,使得自己不能干涉宪兵事务,手中的权利又缩水了不少。

可再一细想,黄嘉善却又释怀。

宪兵原本就是为了监督新军军纪所设,皇帝断断不会让宪兵提督位于主管新军的官员之下。这样一来,熊廷弼虽为兵部尚书,却要对杨涟这个兵部侍郎谦让三分,甚至有可能……

想到这里,黄嘉善便开口言道:“阁老,宪兵要监督天下兵马军纪,宪兵提督只挂个兵部侍郎衔,是不是难以服众啊?”

方从哲一怔,“黄大人的意思是?”

“只要要挂了兵部尚书衔吧。”黄嘉善淡淡一笑,反正自己这个兵部尚书也管不了宪兵和新军,就让他们两头大,相互争去吧。

一旁的熊廷弼鼻子都快气歪了,哪有这样的人啊?这明显是损人不利己啊?有心想出言反驳,却又不得不忍了下来。

自己主管新军,宪兵却是负责监督新军军纪的。若是出言相辩,怕是会有朝臣非议。

想到这里,熊廷弼便冷眼旁观,看着方从哲如何处置。

方从哲也是一阵意外,但想想兵部当前的微妙局势,却又释然了。

“既然黄大人有这个意思,不如呈明圣上,由圣上决断。”方从哲看着黄嘉善缓缓说道,“事关朝廷制度,想必圣上心中自有衡量。”

黄嘉善点点头,不再言语。

熊廷弼嘴角噙着冷笑,也默不作声。

而旁边的骆养性却松了口气。

锦衣卫是皇帝亲军,属内廷序列,其人员补充、官佐升迁都不允许外朝干涉。历任锦衣卫都指挥使虽有党附秉政大臣者,可锦衣卫的性质却一直不曾改变。

前番宪兵地位未定,人员、职权等又和锦衣卫极其相似,这就引起了锦衣卫上下的担心,生怕宪兵挤入内廷,顶了锦衣卫的职权。可偏偏骆养性一时鬼迷心窍,又放任了儒生闹事……

如今宪兵正式编入兵部,已不能和锦衣卫争权,这才让骆养性放下心来,开始琢磨着如何向皇帝请罪,好保住自己权位。

※※※

文渊阁内,大臣们正在议事。坤宁宫中,却是一片尴尬气氛。

朱由校抬头看看正襟危坐的皇后,又看看面前含羞带怯、亭亭玉立的美人,只觉的一阵头痛。

朱由校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昨晚只是一阵口快,给皇后开了个玩笑。现如今,熊廷弼的**熊珊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张嫣强忍着笑意,现在她也看出来了,皇帝昨天晚上只是给自己开了个玩笑,可怜自己却当了真。一夜纠结不说,还早早的帮皇帝把美人宣入宫里,费尽口舌帮皇帝赢得美人归。现在倒好,皇帝一本正经的坐在那里,却明显手足无措。而熊珊却低头含羞,在那里等着皇帝恩宠。

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下去了,张嫣忙挥挥手,示意宫女将熊珊带了下去。

熊珊的身影刚刚不见,张嫣就捧腹大笑起来。

朱由校一阵着恼,他正在御书房批改奏章,却被皇后火急火燎的喊了过来。尚未弄清状况,就被塞过来的美人弄懵了。抬头看看左右的宫人,再看看笑的前俯后仰的皇后,却禁不住也笑了。

“昨日天色已晚,朕连这个熊珊是何模样都没有看清楚。只不过是看你得意,想故意气气你,”朱由校摇头苦笑,“却想不到,你竟然闹了这么一出。”

张嫣强忍住笑意,故作恼怒道:“万岁爷还说,若不是万岁一本正经的,臣妾怎么会当了真。况且,宫内除了臣妾一个皇后,其他的妃位都空无一人。外人知道的说皇帝不好女色,不知道的却说臣妾善妒,容不下人。”说着,张嫣抬起手臂,用袖子挡住双眼,“想起万岁膝下荒凉,只有两个皇子相伴,臣妾心中就不是个滋味。如今万岁爷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子,臣妾怎能不尽快玉成此事?”

说到委屈处,张嫣却想起自己一夜无眠,伤心委屈之后,却发现自己是会错了意,眼泪禁不住就下来了。

“梓童,嫣儿,你这是怎么了?”朱由校自知理亏,饶是再有封建道德,也没有让老婆帮着拉皮、条的道理,忙上前好言相劝,“朕知道这些年不册封妃嫔,让外人对你非议颇多,可朕不是舍不得你,还想着让太子的地位更稳固些吗?至于朕膝下荒凉,那我们就再努力努力如何?”说着,就想去抱张嫣,羞得张嫣双颊滚烫,一扭身就从皇帝怀里逃了出去。

“万岁竟然想白日宣yin,真不知耻。”张嫣离得远远的,取笑道:“不过,万岁还是想着如何安置那个熊美人吧。”

“送她回去不就成了?还需再问?”朱由校一把没抱住张嫣,让她逃了出去,却也不恼。只懒洋洋的在张嫣原先的那把椅子上坐了,奇怪的问道。

“哪有这么简单?”张嫣摇了摇头,起初她虽将熊珊召进宫来,一副温顺贤良的贤后做派,可心中却暗暗发苦。如今见皇帝对那熊珊漫不在意,才放下心来。

“臣妾可是对人家说过的,要她好好的侍奉陛下。”张嫣上前半步,却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现在又怎么给她说,让她回去另嫁他人?这不是逼人寻死吗?”

朱由校一想,觉得也是。可要是把熊珊收到宫里,却又有些担忧。

“你给熊府下旨意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当时只是说召熊珊入宫,陪臣妾闲聊。”张嫣眉头轻皱,一副苦恼的模样,“可问题是,熊珊一来,臣妾就把话挑明了。这个熊珊,看样子又是个性子拗的……”

“你可知道,熊珊的父亲是朝中大臣,掌握兵权?”朱由校苦笑道。

张嫣怔了怔,“熊廷弼不是文官吗?”

朱由校一时气结,不满的看了张嫣一眼,“熊廷弼做过辽东经略,现在又是兵部尚书,执掌新军,怎么算得上是文官?”

张嫣吃了一惊,顽皮的吐了吐舌头,乖乖的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朱由校苦笑着摇摇头,“算了,你不爱理会朝中大事,也怪不得你。这件事,还是朕做主好了。”

良久,朱由校才缓缓说道:“熊廷弼性子拗,爱和人计较,朕一时不查,强收了他的女儿,还不知道他心中怎么想。这样吧,封熊珊为贤妃,这是妃位第一,也好堵住熊廷弼的嘴。”

“臣妾遵旨,这就为贤妃妹妹安置宫人住处。”张嫣神情一黯。虽知道这是免不了的,可见到熊珊尚未受宠,便初封贤妃,心中也难免吃味。

朱由校凝神看着张嫣,见她郁郁寡欢,不由的一叹,“即便这样,熊廷弼也不知道多么恼怒呢。要知道,从此之后,他就和内阁无缘了。”

张嫣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

天启四年正月十六,皇帝降下谕旨,册封太子少保、兵部尚书熊廷弼长女熊氏为贤妃。

次日,内阁行文各都司、各布政司,设宪兵督察天下兵马军纪。由兵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杨涟督之。又明确兵部三尚书职责,黄嘉善负责兵部本来事务,掌天下兵马。杨涟负责宪兵事务,章天下兵马风纪。熊廷弼负责新军事务,下设参谋署、政治署、后勤署等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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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贺寿

第206章贺寿

张德最近的脾气不太好。

其实,进了京师之后,张德的脾气从没有好过。

这个倒也不难理解。作为新进的国舅爷,张德可谓是一步登天,从一个小小的秀才跃居大明的顶尖阶层。更因为妹妹皇后张嫣的受宠,而在京城内横行霸道、不可一世。但相应的,张德也失去了入朝为官的机会,成了大明戚贵制度下的小小牺牲品,这让一向自负甚高、渴望科场折桂的张德觉得难以接受。因此,进京之后不久,张德就迅速的从一个有志青年便成了纨绔子弟,脾气更是大得惊人。

不过,张德最近的脾气不太好却不是因为这个。

正月十六那天,皇帝突然降下旨意,纳了当朝重臣、兵部尚书熊廷弼的长女为妃,这在京师内引起了不少的震动。和熊廷弼家族相比,皇后所出的太康伯张家只是低门小户,无论名望还是朝中根基,都是远远逊于熊家。一时间,京城中议论纷纷,更有些眼皮薄的,对以为皇后即将失宠。连带的,对张德这个国舅爷的态度也变了几分。

张德这下子可坐不住了。

起初被人众星捧月的时候,张德自以为自己受了很大委屈。虽享受着荣华富贵,却对妹妹入宫,连带的自己前途黯淡而着恼,对张嫣也隐约有些敌意在里面。

可如今,朝中刚有个风吹草动,张德就被人冷遇了许多,尝到了人情冷暖的苦头。这让张德又急又气,脾气愈发的不好起来。

可哪怕是张德脾气再不好,正月二十这天,张德也不得不站到了大门口,带着亲信家人接待着各方来客。这是因为,今天是皇后生母、太康伯夫人李氏的生日,作为太康伯世子的张德,不得不出面招待客人。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到了午时,张德琢磨着客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就想着回府里面喘口气,喝口茶、歇歇脚、换换衣服什么的,然后到酒宴上给各方宾客敬酒。可就在张德转身的时候,却冷不丁发现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马,正冲着府门走来,当场惊得张德目瞪口呆。

只见这群人马,足足有上千人之多,前面有大汉将军开到,后面有精锐骑兵护卫,中间却是全副的天子仪仗。

张德迟疑了半晌,突然醒过神来,一手拉过个家仆,狠狠的踩在家仆脚上,“疼不疼?”

“疼,”家仆一呲牙,“小的快疼死了。”

“看清楚,前面来的是什么人?”张德小腿用力,脚掌狠狠的在仆人的脚背上拧着,疼的仆人眼泪直往下掉。

“看清楚了,”仆人明显带有哭腔,“好像是天子仪仗,来咱家的。”

“那还等什么?”张德甩手给了仆人一记耳光,“还不赶快进去报信……”

不管家仆是如何火急火燎的进府报信,张德却是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几步,带着几个家人跪在地上。

“臣张德,恭迎圣驾。”张德颤声喊道,心中犹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皇帝怎么突然来咱家了。

……一番折腾后,太康伯府的女眷迎了皇后张嫣去内宅安置,那里摆有酒席,是专供来拜寿的女眷用的。而朱由校却大马金刀的在正厅一坐,慌得原本在正厅就坐的宾客们都避到厅外。只有主人太康伯张国纪,和几个高品级的勋贵、大臣侍立在旁边。

朱由校看了看左右,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笑道:“朕今日来,是作为女婿,来为太康伯夫人祝寿。诸卿不必拘礼,各自坐下便可。”又看了看张国纪,指着身边的椅子道,“国丈,请这边坐。”

张国纪等人面面相觑,相互对视了一眼,才谢了恩,小心翼翼的各自寻找位置坐了。还不敢坐稳,而是屁股将将挨着椅子,一副随时起身跪拜的姿势。

朱由校却不敢那些。他这次突如其来的的驾临太康伯府,本就是为了表明态度,给皇后撑腰来的。毕竟,孙二一案余波未平,自己就纳了熊廷弼的女儿为妃,这对皇后的声望打击太大,朱由校必须作出行动,挽回影响。

看众人都已经坐定,朱由校便端起了酒杯,起身道:“今日是太康伯夫人的寿辰,朕作为半子,理应祝寿。现有水酒一杯,祝伯夫人寿比南山、福如东海。”顿了顿,又道,“诸卿可配饮一杯。”

皇帝起身的时候,众人早就站了起来,听皇帝这么一说,也不得不恭声道:“祝伯夫人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朱由校微微颔首,旁边就有小太监上前,用托盘接了皇帝手中酒杯,给太康伯夫人送了过去。

朱由校顿了顿又举起了一杯酒,对着太康伯张国纪道:“国丈齿德俱尊,朕身为半子,却一向疏于亲近。现借府上美酒,借花献佛,以示敬意。请国丈满饮此杯。”

“臣不敢当,臣叩谢天恩。”张国纪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颤抖着从皇帝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朱由校想了想,又端起了第三杯酒,“诸卿都是朕的股肱之臣,朕登基四年来,多仗诸卿之力。现借太康伯府上美酒,敬诸卿家一杯……”

※※※

皇帝御驾亲临,到太康伯府赴宴的客人自然识趣,找个借口便一一的告辞离去。朱由校也不强留,和皇后一起,召了太康伯夫妻,还有国舅爷张德就在花厅中闲谈。

随侍而来的内侍亲自烧了茶水,奉了上来,朱由校接过喝了一口,才看向张德,“国舅,我们好像是初次见面吧?”

张国纪夫妇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张德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臣,臣一直无缘得窥天颜,实在是……”张德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来,张德都对妹妹张嫣嫁入皇宫而内心不满,自然不会专门去宫中拜见。就是逢年过节,进宫朝贺的时候,也是直来直走,从不和皇帝皇后多套近乎。结果几年下来,张德还是首次和皇帝如此接近。

朱由校看了张德一眼,对他轻慢皇后十分不满,但碍于皇后面子,却不好追究。便笑道:“国舅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张嫣接过话头,笑道:“万岁,臣妾的哥哥一直敬畏万岁,初次见驾,自然有些紧张。”

“是,是,臣妾的这个儿子,也是太紧张了。”李氏急忙打圆场。

朱由校淡淡的笑了笑,“这样可不行,朕还想用国舅呢,这样胆小怕事,怕是当不得大事啊。”

张国纪眼前一亮。自进京之后,张国纪就对儿子的堕落感到心急,可怒其不争的同时,张国纪也十分明白儿子的憋屈。儿子还不到二十岁,就中了秀才,正是春风得意,准备一展宏图之时,却要和自己这个老朽一样,蹉跎一生,怎不让儿子感到失落。

“陛下的意思是?”张国纪小心翼翼的问道,“德儿可以出仕为官?”

朱由校扫了四人一眼,见上至皇后,下至国舅,都是一副期盼的样子,不由得怅然一叹,“朝廷有法制,出仕怕是不成。”

皇后等人的神情顿时就黯淡下来。

“不过,朕却可以给国舅一个差事,让国舅一展才华。”朱由校淡淡的笑道。

“陛下的意思是?”张嫣惊道。

朱由校看了看几人的神色,笑道:“朕准备筹建一个商行,想让国舅出面组织。到时候,国舅也可以从中获得部分股权,按比例分红。”

“做商人?”张德顿时就急了,“我不做。我堂堂一个读书人,还有着秀才功名,才不去做那个下溅商人呢。”

朱由校一怔,一丝不满迅速的从脸上闪过,“即使如此,那就算朕没说。”说罢,朱由校端起茶杯,佯作喝茶,却用茶杯挡住了自己的表情。

张嫣见状,直觉的感到一丝危险,便佯怒道:“哥哥,你这是作甚?万岁好心好意的给你安排差事,你还要挑三拣四不成?”乘着皇帝不注意,更是迅速的给张德、给张国纪夫妇使眼色,“哀家还怕你眼高手低,误了万岁交代的差事呢?”

张国纪夫妇也是帮腔,一同斥责张德不知好歹,臊的张德脸色通红,却不敢反驳。

见张德低头服软,张嫣才回过头来,对着皇帝软声说道:“万岁,你就看在臣妾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好吗?”

朱由校放下茶杯,点了点头,“也好。”

“朕准备筹备的这个商行,是车马行。”朱由校淡淡的说道,“这家车马行可以在全大明境内从事运输货物、邮寄民间书信等业务。为了保证车马行能够快速发展起来,朝廷在三年之内,不会再批准同样性质的商行在全大明境内营业。”

“车马行的股份,内廷占二成,新军后勤署占三成,其余的五成则由民间自由分配。”

“车马行所用的人员,当以新军退役士卒优先。车马行所用的马匹,可以折价从新军退役军马中购买……”

成立车马行,是朱由校基于明朝驿传系统混乱局面的构想。在朱由校的计划中,车马行将逐步扩展为一个集邮寄、物流、客栈为一体的大型集团,将逐步减轻各种势力对驿传系统依赖,为今后的驿传系统改革减少压力。为驿传系统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事邮寄线路,创造良好条件。

当然,随着各地道路的建设,海外贸易带来的各地区贸易活动的加剧,车马行的经济效益,也将是十分可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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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车马行 八议



第207章车马行八议

自皇帝纳了熊廷弼的长女为妃,京城就有许多传言,使得张德受了不少冷落这让张德颇为不满,连带的,对熊家、对熊廷弼执掌的新军衙门也是颇多嫉恨。

现又听了皇帝的意思,说是要将车马行的收益分三成给新军,张德顿时就有点不高兴了。他猛地抬起头来,想和皇帝说道说道,却发现和皇帝并肩坐着的妹妹正着急的和自己递着眼色。

张德愣了一下,终于将满肚子的不满忍了下来。

斟酌斟酌言辞,张德开口道:“万岁,微臣才疏智浅,怕是难以担当此重任。”

朱由校创办这个车马行,一方面是给宫里创收,另一方面也是想给新军增加点收入,为新军退役士卒找条活路。毕竟,新军的军费完全处于内阁、户兵两部的掌控之下,这让朱由校觉得难以加恩。而有了车马行的这笔款子却不一样,这是皇帝对新军将士的额外照顾。

至于把差事交给张德,却是碍于皇后面子,想给张德个差事做。另外也想让张家和熊家的关系拉的近点,免得自己耳边不太清净。

现在见张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仗着自己读过几年书,对差事还多有推辞,颇有清高看不上商贾之意。朱由校的心思就淡了许多。

“这件事不急,国舅可考虑考虑,再做答复。”朱由校淡淡的说道,心中却不看好张德,觉得他不会放下身段来做商贾之事。

“看万岁说的,”太康伯夫人李氏却说了话,“万岁爷有心提拔张家,我们怎么会不知恩典呢?”说着,李氏用手一推丈夫,“还不快点谢恩。”

和张国纪、张德父子的自负清高相比,一贯主持家务的李氏倒是看得十分明白。这车马行的收益虽然被宫中、被新军拿走了一半,接下来的一半也会分润多半出去。可车马行做好了,收益却远远不是几个田庄所能相比。

现在张家出了个皇后,又有太子傍身,已经算得上大明顶尖的勋贵,可根基毕竟太浅。根基浅了,一些挣钱的营生就难以插足进去。根基浅了,张家就经不起风雨冲击。现在难得有了机会,既能挣钱,又能和军方拉上关系,李氏自然不能放过。

张国纪习惯性听夫人兼表姐吩咐,虽觉得有伤自己文人清名,但想起生活不易,也就欣然从命,带了妻儿向皇帝磕头谢恩。

倒是张德年轻气盛,觉得自己是读书人,又家境富裕惯了,不知道生活艰辛,跪下的时候还兀自不服气。

朱由校见事情虽不圆满,但也算是得到解决,也就不再多说。又和张国纪等人闲聊几句,便起身回宫,扔下李氏教子训夫,指点迷津不提。

※※※

可以这么说,经过几年的磨合,内廷也好,外朝也好,都有大批的聪明人摸清了皇帝的喜好和做事风格,朱由校已经不需要乡最初那样,逐个的向大臣、向太监们解释自己的思路,相应的工作效率也提高了许多。比如,像车马行这样的小事,只要朱由校确定了主事人选,定下了分成比例,作为内廷财会部门的御马监,自然会派出人员和太康伯府、和新军后勤署沟通。等到沟通完毕了,一份最能体会皇帝思路的商行组建方案,就会顺利的摆在皇帝的案几上。

其实,这也并不难理解。和大明帝国的精英们相比,在察颜观色、体会上意上,前世只是小公务员的朱由校那是望尘莫及的。更何况,朱由校也一直有意的在灌输自己的执政思路,处事办法,以为自己改造大明创造便利。

不过,宫内宫外能体察圣意的人固然不少,可公认最能体察皇上心意的,还要说内阁大学士沈飗。自沈飗入阁以来,一直被朝野清流骂做谀君媚上之辈,但不可否认,如不是能真正体会皇帝的心思,沈飗也不可能在皇帝面前混的风生水起。

可是,这个最会体察皇帝心意的沈飗大学士,现在却真正的做起了难。

前不久,三法司审结了汾州案,并将审理结果报到御前。若是按照皇帝以往的性情,不管对这审理结果是否满意,都会有个态度出来。可沈飗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一反常态的给予留中。此后的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再明确批复此事。

固然,这段时间朝廷的事情实在不少,先是国子监监生闹事,后是皇帝纳美。可按照沈飗对皇帝的了解,这汾州案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没有结果啊?

难道,这里面还有自己不明白的缘故?沈飗看了看手中的公文,疑窦丛生。

※※※

“汾州的事情暂且放下,”对于沈大学士的疑问,朱由校淡淡一笑,却问起了另外一桩事,“博平伯世子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上元节那天,朱由校嫡母孝元皇后郭氏的娘家,博平伯夫人哀求到御前,说博平伯世子郭浩博打死人命,请皇帝开恩饶恕。

朱由校当时多了个心眼,以不了解详情推了一下,随后又交给了沈飗处理。现在见到了沈飗,便问起此事。

沈飗苦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一份公文呈了上去,“这是臣调查得到的结果。博平伯世子一直在京城内横行无忌,臣也早有耳闻。可没有想到,博平伯世子竟然这样肆无忌惮。竟然在闹市中快马撞伤行人,还指挥家人将伤者活活打死……”

沈飗虽人品低劣,功利心强,可也是熟读诗书,深受儒家仁恕思想熏陶,自然对郭浩博的这种行径看不上眼。

“是撞伤人后,又将人活活打死?”朱由校吃惊的看着沈飗,觉得难以置信。

“臣不敢有丝毫虚言,”沈飗点点头,“当时,左佥都御使左光斗正好从那里路过,便指挥从人将郭浩博擒拿到顺天府治罪。直到现在,郭浩博还在顺天府大牢中关押。”

左光斗?朱由校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是闹到自己面前,原来是被这个历史上有名的硬骨头给撞上了。

抬头看看沈飗,朱由校一阵好笑。沈飗这个浙党领袖,公认的谀君媚上之臣,怕是在左光斗面前吃了不少苦头吧。可朱由校心中却又是一阵庆幸,幸亏自己过了个心眼,让沈飗出面查问此事。若是一时不查,派了内臣出去,还不知道被那些文人编排成什么样子。

“这件事,顺天府是什么意思?”朱由校问道。

“要依法审理,还要弹劾博平伯治家不严,纵子行凶。”沈飗一阵苦笑,这哪是顺天府的意思,这明明是左光斗的意思。可碍于物议,自己也不便为郭浩博脱罪。

“不是说有‘八议’吗?这郭浩博也够得上议亲和议贵了吧?”朱由校有点奇怪,按照明朝制度,贵族子弟犯法,可按照‘八议’来减免罪名、甚至不予治罪。即便是想审理相关案件,也要向皇帝请旨。可自己明明没有收到相关奏章,顺天府怎么能开堂审理呢?

“左光斗说,博平伯世子没有爵位在身,当不得‘八议’。顺天府尹也默许了此事。”沈飗悄悄的给左光斗上了点眼药。

朱由校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侵犯。

沉吟了片刻,朱由校又问沈飗,“……沈爱卿怎么看此事?”

“此事民怨甚大,京师内早就传的沸沸扬扬。顺天府此举虽有不恭,却也是为万岁分忧,万岁还是等案件审结之后,再作处置吧。”沈飗虽对左光斗极其背后的东林党不满,但也知道这件事郭浩博做的实在太过。自己若是节外生枝,必定会使自己的名声雪上加霜。为此,沈飗就委婉的劝皇帝坐视事情发展。

当然,要是皇帝有了明旨,沈飗也不会临阵退缩。

朱由校觉得也对。左光斗也好,顺天府也好,自己若想处罚,完全可以事后进行,根本不用冒着被舆论非议的危险。至于博平伯世子,又不是自己的骨肉至亲,善报恶报都是自找,也不须自己担忧。

话虽如此,可想起博平伯府毕竟是孝元皇后母家,朱由校又有点犹豫。

“沈爱卿,如按照大明律,郭浩博该当何罪?”朱由校问。

“至少是个斩监候,这还是看在他是博平伯世子的份上。”沈飗应道。

见皇帝脸色有些不快,沈飗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忙接着说道:“其实,臣觉得顺天府按律处置也好,正可杀鸡儆猴,让朝中大小勋贵收敛一二。若是陛下开恩,也可以按照‘八议’,为博平伯世子减罪……”

“事后减罪?”朱由校若有所思。

“正是,勋贵子弟多有不法,完全是因为他们自恃有‘八议’护身,可以逍遥法外。如果陛下能改变‘八议’制度,变事前免罪为事后请旨减罪,那些勋贵子弟必定不敢以身试法。而陛下也可示天下臣民,国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沈飗越说越溜,突然间却是一愣。自己的这番话,怎么和大理寺卿姜旭的话那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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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姜旭

第208章姜旭

说起姜旭,倒也称得上是个传奇人物。

姜旭年少得志,早早的就中了进士。然后就是点翰林,中庶吉士,年纪轻轻就有一个大好前途在前面。按照帝国过往的历史,姜旭只要继续在翰林院磨砺、养望,寻个机会再放一任学政,收上几个得力门生,就可以稳稳妥妥的做个高品文官。若是侥幸入了皇帝的眼,入阁拜相也不过寻常之事。在姜旭之前,就有许多前辈是这样顺顺当当的走了下来。

可姜旭却不知道搭错了那根线。

庶吉士刚一散馆,姜旭就找到了当时的吏部尚书,死缠着要下放地方为官。那个吏部尚书也是庶吉士出生,自然不愿自己后辈走上歧途,当场就劝姜旭。

“后生既有安世济民之心,不妨在翰林院多加学习,之后也好有报效朝廷之心。”吏部尚书如是说。

可姜旭却好心不识驴肝肺,将前辈的话当成了耳边风,“翰林清流名望虽高,可与朝廷、与世人毫无补益。学生不才,但愿出仕地方,保一方平安。”

当场就把翰林清流出生的吏部尚书气的七窍生烟,一怒之下就顺了姜旭济世安民的志愿。也是这个吏部尚书菩萨心肠,没有将姜旭一撸到底,给了他个知府做。也许是这个吏部尚书还有着浪子回头的念头,可朝野上下都把姜旭看做笑柄,认为姜旭前途堪忧。

可姜旭却不以为然,到了地方任职后,便使出了霹雳手段,短短几年就使得地方宁靖,百姓安居乐业。按道理,这样一个有学历(庶吉士出身),有手段(政绩俨然)的青年官员,完全可以据此青云直上。可无奈的是,当初姜旭年轻气盛,出言不逊,惹恼了众多的清流出身高品官员,以至于姜旭的种种政绩被视而不见。

不过,姜旭倒也有着非凡的手段。他极善于处理刑狱事务,每到一地都可以在短短时间内处理好各种矛盾,对各方势力也能做到不枉不纵。到了泰昌帝即位,姜旭就被招到京城,担任了大理寺左少卿。到了前不久,大理寺卿因故致仕,姜旭就顺利接任,出任九卿的时间倒比同年提前了不少。

沈飗是个机会看人颜色的,见皇帝对自己的话虽然赞同,也面生疑窦,就知道刚才的一番话不合自己平日里表现,惹了怀疑。沈飗当即就尴尬的笑了笑,“微臣受命主掌刑律,和大理寺卿姜旭接触甚多。对姜大人的公正严明,也是极为佩服。刚才所说的倒都是拾人牙慧,还请万岁莫要怪罪。”

朱由校这才想起,难怪自己觉得沈飗刚才的话耳熟,原来是姜旭面君、上奏时常说的。不过,虽知道了话语出处,朱由校也不觉得沈飗是拾人牙慧,反对沈飗不隐瞒属下之功深为赞许。

“爱卿不隐人之功,倒也是宰相气度。”朱由校淡淡的笑道。

“万岁过誉了。臣虽驽钝,但也知道圣天子在世,贤才难隐于野,又怎会堵塞圣听,自取其辱。”沈飗心中一阵狂喜,他和内阁首辅方从哲虽交往不深,可到底出于同一阵营(浙党),自然知道方从哲有意归隐,皇帝正在寻觅接任人员。而沈飗寻思着,自己入阁时间仅次于方从哲,又和皇帝素来亲近,就有了登顶为相的念头。如今见皇帝出口赞扬,沈飗更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朱由校却不知道沈飗的念头,他的心思还在博平伯世子的案子上。稍一寻思,就发现沈飗所说的虽是正理,将原有的八议制度改作事后减罪,的确可以恫吓勋贵子弟,使其少行不法之事。可具体到博平伯世子的这个案子上,却容易授人以柄。

毕竟,博平伯府是自己嫡母的娘家,若是明显的不顾不问,却会引人非议,说自己冷漠无情,怠慢国戚。

仔细想了想,朱由校便道:“爱卿所提议的确是老成谋国之言,只不过博平伯府上下俱是粗鲁不文之人。朕若是明晃晃的拿郭浩博做筏子,去杀鸡儆猴,怕是博平伯那里不好交代……”

沈飗轻轻的叹了口气,也是十分无奈。

如按照沈飗的意思,那就是轻飘飘的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纵使压着博平伯府赔点银子,也可以不动声张的将此事了结,在御前交了差事。可谁让郭浩博倒霉呢?遇见谁不好,非要让左光斗遇见,还抓了个现行?可偏偏自己和左光斗不对付,怎能出面自寻其辱?

不过,皇上的旨意却不能不顾。沈飗灵机一动,便正色道:“圣上既有心整顿京城风气,制止勋贵子弟不法,臣想那博平伯也是明白事理之人,必定会双手赞成。”顿了顿,又道:“若是圣上愿意事后补偿博平伯,臣愿出面劝博平伯认罪。”

“是吗?”朱由校似笑非笑的看了沈飗一眼,却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爱卿只管出面,朕,”朱由校迟疑了一下,又道:“朕有意将博平伯和永宁伯升为侯爵,却要等到博平伯世子的案子平息后,再做打算……”

永宁伯王天瑞是朱由校的亲母舅,是圣母皇太后王氏的亲弟,在朝中的身份地位和博平伯郭振明相当。若是皇帝想加恩其中之一,必定绕不过另外一家。因此,朱由校才会一同提升两家爵位。

“可是,”沈飗却有点作难,“郭浩博纵使减罪,怕也难以担任世子之位。陛下是不是……”

朱由校白了沈飗一眼,“博平伯确实只有一个嫡子,可他就没有一个嫡孙吗?”

沈飗一怔,顿时哑然失笑。也对,只要博平伯变成博平侯,是嫡子继承还是嫡孙继承又有何区别?无非就是世子郭浩博有些失落罢了。可反过来说,若是依着郭浩博的种种行径,怕是博平公、博平王,也要被闹个抄家灭门。现在免了郭浩博的继承权,对郭家来说倒也算是件好事。

沈飗稍一斟酌,便明白了其中道理,便当即告退,前去博平伯府游说郭家偃旗息鼓,等待事情平息。

目送沈飗离去,朱由校反而叹了口气。姜旭是书生意气,沈飗是柔顺奸猾之臣,他们或无视,或无惧,都将‘八议’制度的根本所在给予忽视。这要是方从哲等人在场,怕是绝对不会提出改动‘八议’制度的。

‘八议’包括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八项内容,是中国封建刑律规定的对八种人犯罪必须交由皇帝裁决或依法减轻处罚的特权制度。“八议”最早源于西周的八辟,在曹魏的《新律》中首次入律,其后历朝历代都加以沿用。

‘八议’制度是古代‘刑不上大夫’思想的法律体现,一直都是贵族阶层维持自身权位,和皇帝对抗的工具。

在大明,以及后来的满清,由于君主**的极大增强,‘八议’制度名存实亡,但他却还是真实的存在,并被写进了《大明律》。

现如今,凭借着皇帝和亲信大臣的几句话,就想将这一制度彻底废除,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哪怕是留有口子,可以通过皇帝特旨的方式给予犯罪的勋贵减罪,也会遭到贵族集团的集体反对。

要知道,在‘八议’制度下,贵族成员没有圣旨是无需到公堂上听审。而审判后减刑,却是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到众目睽睽之下受辱……

沉吟了良久,朱由校终于有了动静,他活动了一下久坐发麻的身体,沉声喊道:“曹化淳。”

“奴才在,万岁爷有何吩咐?”在旁边伺候的大太监曹化淳,就像只狸猫一样,轻悄悄的出现在皇帝面前。

“派去调查宗室情况的人都回来了吗?”朱由校淡淡的问道。

“回万岁爷的话,离得近的几个省,消息已经传回来了,司礼监正在和内阁一起整理。准备和其他几个省汇拢后,一起报到御前。”听皇帝提起此事,曹化淳的心就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在以前,曹化淳也知道各地宗室的日子不好过,特别是那些低等宗亲,偏枝宗亲。可看了这次去各省调查的结果后,曹化淳才真正的发现,各地宗室的日子过得是如何悲惨。

因此,对皇帝的回话就额外小心,生怕自己一个不好,被打发去处理此事。

朱由校微微颔首,却没有对此事发出明确指令,只是稍稍沉吟了下,又道:“最近京城里是非不少,也该整顿整顿了。”

“万岁爷说的是。”曹化淳尴尬的笑了笑,小心伺候着皇帝,丝毫没有皇帝转移话题的喜悦。

“你亲自去大理寺一趟,把朕的意思告诉姜旭,让他去顺天府守着。”朱由校淡淡的说道:“免得有人求名心切……”

曹化淳小心翼翼的,等待着皇帝的下文,却迟迟没有听到皇帝的动静。再看皇帝时,却发现皇帝早已经低下头,拿起本奏章看了起来。

曹化淳心中一阵纠结,实在领悟不了皇帝的意思,却不得不前去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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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求去而不得

第2o9章求去而不得

“臣要致仕。”

御书房内,内阁辅方从哲一脸凝重的说道,说话的语气十分坚定。

这已经不是方从哲第一次向皇帝提出致仕要求,光最近几天,方从哲给皇帝上的辞职报告就不下二十份。其间,方从哲找尽了各种借口,使尽了各种方法,可皇帝却咬紧牙关,坚决不肯松口。就连方从哲借病请假,也被皇帝硬生生的拦了下来。

恍然间,方从哲就好像又回到了万历年间。

那时候,君臣关系极度紧张,朝臣无不视入阁为苦差事,个个坚辞不就。一旦皇帝起用入阁,那些心怀天下的大人们就逃回家乡,不再做官。唯有方从哲,只因自己住在京城,而不得不成了万历皇帝的替罪羊,被按在内阁辅的位置八年,受尽了朝野的唾骂。

现如今,天启皇帝也学会了万历皇爷的招数,将方从哲的致仕报告束之高阁,并派出亲信太监到方府传旨,“国事繁忙,内阁阁臣不得以任何借口请假……”

无奈之下,方从哲只好借着奏事的借口,来御书房面圣,想当面辞职离任。

“朕不许。”对方从哲的来意,朱由校早有预料,也不以为忤,笑眯眯的给堵了回去。

“皇上,臣已经老眼昏花、年迈无用,还请圣上开恩,饶了臣吧……”方从哲只觉得眼前一黑,顺势就给皇帝跪了下去。

“方先生,朕不是不体恤老臣,而是,”朱由校微微的摇了摇头,表示对方从哲的强硬态度有些不满,“而是朕还没有想好方先生的继任人选,不得不多烦劳方先生几日。”稍微停顿了下,朱由校又笑道:“先生放心,一旦选好继任人选,朕一定放先生离去。”

“万岁,内阁的沈飗沈大人,解经邦解大人,等等等等,都是干练之臣……”方从哲急忙给皇帝推荐继任人选,再也顾不得什么忌讳,“若是万岁觉得现有的几位阁臣资历不够,也可以请叶向高叶老大人回来。至不济,也可以让大臣们廷推……”

方从哲再也顾不得许多,只想早早的把身上的担子交出去,好从即将到来**烦中脱身出来。于是,和浙党素来不对劲的东林党大佬,也被方从哲推到了前台。

“先生真不愧是心底无私之人。”朱由校似笑非笑的看了方从哲一样,却紧接着说出了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难道方先生对朕就这样有信心?”朱由校收敛了笑意,盯着方从哲冷冷的说道:“方先生如此不顾君臣之情,就不怕朕心中不高兴吗?”

“万岁?”方从哲一下子就愣住了。和皇帝相处久了,觉得皇帝是个和善仁慈之人,方从哲难免就有些大意,行事就有些轻狂。现在听了皇帝的问话,方从哲才猛然惊醒,自己这样强行之时,怕是有点不太妥当……

“臣,臣行事不当,请圣上降罪。”方从哲俯下身去,毕恭毕敬的奏道。

“你也是三朝老臣了。”朱由校重重的叹了口气,“起来吧,回去把内阁的事务立起来,再好好想想,怎么做才是忠臣所为。”迟疑了一下,朱由校又道:“不管怎么说,这几年先生帮朕处理朝政,立功不,朕无论如何也会给先生一个体面的结局。若是先生回去想了之后,还是不愿意趟宗藩这潭浑水,那就再上份奏章吧……”

“万岁?”方从哲吃了一惊,抬头满是吃惊的看着皇帝。

“去吧,想清楚了再来回朕。”朱由校摆了摆手,示意方从哲退下。

“圣上真的准许父亲致仕?”方府内,方从哲的儿子方世鸿一脸吃惊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在方世鸿的心中,一直认为父亲请求致仕是在白费功夫,上至皇帝,下至百官都不会准许方从哲现在致仕。可方世鸿却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出口答应了。

“太好了,”方世鸿用手抚掌,得意的笑道,“父亲能从漩涡中脱身出来,可谓件大喜事。儿子这就去叫几个菜,也好陪父亲喝上几杯……”

相比儿子的喜形于色,方从哲却有点神情黯淡,“皇上只是让为父好好地想一想,再给他答复……”

“父亲,你又犹豫了是不是?”方世鸿脸色大变,“宗藩是个大漩涡,谁沾谁不得好下场,父亲可要三思啊?”

“为父知道,”方从哲惨然一笑,“可你是否想过,我这样决然致仕,对皇上意味着什么?等皇帝处理完宗藩,会饶了我们方家吗?”

方世鸿怔了怔,顿时有点泄气。是啊,皇帝又不笨,那些大臣们也是个顶个的聪明,怎么会不知道父亲致仕的目的呢?即便是皇帝碍于脸面,不予追究,难道方家的后辈子孙就不再出仕了吗?

“当初朝廷派人核查宗藩生存状况时,父亲怎么不拦住呢?至不济也要由内阁主导啊?”方世鸿有点气急,开始口无遮拦的指责起自己的父亲来,“还有那些邸报,怎么就这样神通广大,竟然将朝廷调查的结果公之于众……”

方从哲听得一阵无语。

当初朝廷派人调查宗藩生存状况时,他就有种预感,要求由内阁主导。可那时候,汾州的案子闹得纷纷扬扬,正是皇帝对文臣们不待见的时候,自然不会依了内阁的意思。最后达成的方案是,地方官员,地方议会,和各地宗藩三方面联合调查,务必要得到最详实,最准确的宗藩生活状况。

到了各省各地的宗藩生活状况陆续报上的时候,方从哲也是煞费苦心,一直提醒皇帝注意保密。可那时候,国子监的监生闹事,皇帝无暇他顾。一时疏忽下,宗藩的生存状况就成了人所皆知的事情。

至于各大邸报得知消息广为传播这事,方从哲更是十分无奈。对大明的士人来说,抨击大臣、评议时事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现如今得知天潢贵胄的生活堪忧,一个个都出于水深火热当中,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士子清流,自然要抒下自己的感受。而朝廷但凡有点不满,怕是当即就有顶挟制言路的罪名给执政大臣送上。

“当初提议调查时,事出有因,内阁也不便和皇上硬碰硬,”无奈之余,方从哲还要给儿子解释,免得儿子、家人不明白自己的苦衷,引得后院起火。“到了调查结果出来,上百个城市,上千名调查人员,朝廷又如何能控制的了消息?”

方世鸿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自然明白父亲所说的关窍所在。“只是那些王爷们也太过可恶,他们明明知道朝廷用度困难,还一个劲的哭穷。而那些士子也着实可恶,还帮着宗藩说话……”方世鸿忿忿不平的说道。

“为今之计,为父只有禀忠职守,和皇帝一起去平息宗藩的怒火了。”方从哲苦笑着摇摇头。

方世鸿虽是相府子弟,可毕竟没有官职在身,自然就和朝政隔着一层。可方从哲却不一样,作为执政十一年的老臣,他自然明白宗藩闹腾的苦衷。

自大明立国开始,除了洪武年间以外,这宗藩问题就是历代皇帝最大的难题。起初是塞王手中兵权,但经过历代帝王努力,在一系列不愉快的事情生之后,各地藩王终于成功的被套上了绳索,被当成猪养了起来。可接着而来的就是众多龙子龙孙的生计问题。

没办法,老祖宗朱元璋出身不好,数学没学到家,把制度给定错了。再加上皇家姓朱,猪这玩意繁殖的比较快,一生一大群,这猪多了,猪食自然就少了。可朝廷的年收入就那么多,也不可能完全拿来养猪。

于是,在皇帝的故作不知下,在执政大臣的有意纵容下,一些文化层次不太高的吏,就会在登记皇室人口的玉蝶上少写那么几笔,在给宗室的年俸账本上少画个数字。就这样,宗室的日子越来越苦,一些偏远的子弟,如老祖宗朱元璋的非燕王系的其支后裔,已经出现了朱大疙瘩的这种贫民。

现在好了,皇帝一声令下,宗室们都欢呼起来,开始主动索取自己应有的权益。至于朝廷有没有钱,有没有能力给宗室支付那高昂的饲养费用,宗室们都根本不去管,也管不着。反正,大家伙日子过得苦,皇帝你是知道的,全天下人都知道的。

而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士子清流,看到龙子龙孙们日子过得如此艰难,完全有违儒家的亲亲之道,自然要站出来摇旗呐喊,指责执政大臣的不是。至于朝廷有没有钱,有没有能力给宗室支付那高昂的饲养费用,清流们管不着,也根本不去管。反正,朝廷不是自己当家,不让宗藩吃饱饭就是执政大臣的不对。

当然,宗室也好,清流也好,没有人去指责皇帝的不是。毕竟,这下令清查宗藩生活状况的是皇帝,皇帝已经在这件事上做到‘仁义’二字。

既然不是皇帝,那自然就是执政大臣的不对。

就这样,方从哲就华丽丽的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第210章 宗藩事

第21o章宗藩事

方从哲父子二人正在说话,却听见家人来报,“阁老,内阁的沈大人、解大人、孙大人、徐大人联袂求见。”

方世鸿顿时便愣住了,“他们来做什么?”

方从哲一阵苦笑,“自然是劝为父来了。为父若是挂印而去,那顶缸都不就是他们了吗?”方从哲一咬牙,站了起来,“也罢,就让为父会会这几位阁老……”

方从哲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书房门,向前厅迎了过去。方世鸿跟在后面,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父亲伟岸的身形,准备亲眼目睹父亲舌战群儒的光辉时刻。

而在前厅,沈飗、解经邦、孙如游、徐光启等内阁大学士早就正严阵以待,准备劝说自己的带头人、大明的擎天白玉柱方从哲大学士收回成命,继续带领大家伙为国尽忠、为皇帝效力。

至于沈飗等人是怎么来的,其实并不难理解,作为内阁辅、百官之,方从哲的一举一动本来就在朝野上下的关注之中。无论是有求于方从哲的,还是有害于方从哲的,都无不密切的研究着辅大人的行踪,作为方从哲同僚兼下属兼竞争对手的内阁众人也不能免俗。

再加上方从哲动作太大,短短的几天时间内就给皇帝上了二十多道辞职报告,这当然逃不过沈飗等人的眼睛。

至于沈飗等人为何而来,这就更好理解了……

功夫不大,方从哲就来到前厅,和沈飗等人见了面。

双方见礼完毕,方从哲不等沈飗等人说话,便沉声道:“几位大人来的正好,方某正要请诸位过来议事,诸位就不约而同的到了……”

沈飗一怔,“阁老要找我们?却不知道阁老有何要事?”其他几位阁臣也是面面相觑,一脸不解。

“自然是宗藩这件事,”方从哲淡淡一笑,“方某刚才觐见圣上,得知圣上正为宗藩的生活愁,就想和诸位议论一下,看是否有好的办法,来为君分忧。”

不是你致仕吗?沈飗等人有点傻眼,可几个人立即就明白过来,不是最好,也省了大家伙的口舌。于是,沈飗便笑道:“阁老所言甚是,我等前来,也是想向阁老讨教讨教,好解决这个难题。”

方从哲悄悄的松了口气。

这做大事的,就怕军心不稳,用通俗的话说,那就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做内阁辅,也是这个道理。

若是皇帝准了方从哲的奏章,令方从哲致仕,那自然是一了百了,一切政务就和方从哲没有了半点关系。可现在问题是方从哲并没有辞职成功,而方从哲还想站好最后一班岗。

因此,这方辅辞职的事情还是不要声张的好。也免得下面的官员觉得辅不安于位,起了别样心思。

“诸位,解决宗藩问题的唯一出路,那就是想办法改善宗藩的生活,使他们能够沐浴到皇恩浩荡。可这样做的话,对朝廷的财政必将是个严重负担,”方从哲正容说道,“因此,改善宗藩生活所花费的银两,必须要控制在朝廷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能增加赋税。”看到众人都面有难色,方从哲也是一阵苦笑,“方某也知道这是有点强人所难,可谁让我们是内阁阁臣呢?职责所在,岂能推卸,就让我们想想办法,把那些王爷们安抚下来吧……”

事实证明了,方从哲的搅稀泥功夫并不到家。在方府商议出来的这个方案,并没有得到皇帝的认可。同样,这个方案在宗藩和清流面前,也遭受了可耻的失败。

其实,这也并不难理解。

受传统思维影响,方从哲的这个解决方案把着眼点放在了亲王和郡王身上,希图通过给这些王爷们恩惠,来达到分化宗亲,缓解局势的目的。

可方从哲等人却忘记了一点,这次宗藩闹事的根源是朝廷出台的《宗藩生活状况》。在这份报告中,皇族远枝子弟生活的窘迫状况一览无余。

明朝的皇室爵位分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等八等。按照礼制,皇帝的儿子封亲王,亲王的长子袭爵,其余各子封郡王,以此类推,到奉国中尉结束。

按照数列原理,出于金字塔顶层的皇帝只有一个,亲王有百十个,郡王有数百个,而最低级的奉国中尉却有几十万个,足足占了皇室人数的九成半以上。

作为金字塔的顶层,亲王、郡王的生活总是衣食无忧的。纵使朝廷一文钱不给,只要大明不亡,那就能让王爷们活得好好的。而真正生活状况堪忧的,自然是那些金字塔的底座们,他们也是这次闹事的主力。至于那些王爷们,也不过是凑个热闹,泄下对朝廷的不满,顺便为自己捞点好处。

当然,那些奉国中尉们也是很无辜,残酷的现实生活迫使他们不得不和朝廷叫板,试图为自己争取些合法权益。

要知道,因为国库没钱,奉国中尉们的俸禄都是时断时继,没个准数。而汾州朱大疙瘩案,更是让奉国中尉及其他中下层宗室兔死狐悲。再加上有心人一挑动,大明龙子龙孙们的腰板硬生生的挺直了许多。

“万岁,若是普遍给宗室加俸禄,国库实在难以维持,还请万岁爷明鉴。”方从哲十分无奈,皇帝否决了自己的方案,而外界的议论更加剧烈,各地宗室哭穷叫冤的奏章如雪片般飞进紫禁城,以至于全面给宗藩加俸禄的呼声越来越高。短短的一个多月,方从哲头上的白就多了许多。

朱由校微微颔,作为帝国的当家人,朱由校自然对朝廷的财政状况了如指掌。虽说最近两年,在自己的光辉领导下,大明帝国的财政改善了许多,每年都能收获上千万两银子,远远出了前几任皇帝的水平。可问题是,自己花钱也很厉害,修桥、铺路、兴修水利,各种各样的基础设施不断兴建,银子就像泼水般撒了出去,户部财政结余并不多。

这也怪不得朱由校花钱大手,实在是出于对本源历史上那场大灾荒的恐惧,使得朱由校不得不尽力做好各项准备。而为历任祖宗所荒废的基础建设,自然成了花钱的无底洞。

“方先生,你再好好想想,办法总会有的。”朱由校轻轻的叹了口气,“恩惠收买各大王府,实在不能解决目前难题。要不,我们再研究研究《宗藩生活状况》,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天地良心,朱由校真的想把自己的解决办法告诉给方从哲,免得自己的这位重臣压力过大、骤然西去。可仔细想了想,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也出于火候不到的考虑,朱由校还是否决了自己的一时软弱。但出于良心不忍,朱由校还是透了点消息给方从哲。

毕竟,朱由校谋划的那个办法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要是方从哲真正找出了更好的解决办法,朱由校也愿意从谏如流。

方从哲神情一黯,侧身看了看沈飗等人,见同僚们也个个是愁云惨淡,不由得一阵苦笑。出于对皇帝的某种信任,方从哲联袂求见,希望一向能别出心裁的皇帝能有所指点。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天资聪颖的皇帝也是一头雾水,没个主意。

轻轻的扯动嘴角,方从哲露出个难看的笑容,“万岁爷也不须太过在意,军心、民心都在朝廷这边,宗室总有不满,也动摇不了根基。再说,各大王府的子弟都在京……”说到这里,方从哲不由的一怔,皇帝当初一力主张建设皇族宗学,不会就等着这天吧?

可仔细一想,方从哲不由的哑然失笑。若真是如此,这次宗室闹事也就是皇帝意料之中的事情了,皇帝怎么会没有解决的办法?

见方从哲突然闭口不言,朱由校便随口接道:“先生放心,朕这几天会分批接见宗室子弟的,也好问问他们到底是何要求……”

“万岁爷圣明,”方从哲点点头,又道:“郑太妃的千秋节快要到了,又恰逢今年福王爷的朝拜年岁为何不召福王提前入京觐见,也好为郑太妃祝寿?”

郑太妃?福王爷?朱由校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这是提醒自己对福王留心啊?便笑着点点头,“先生所言甚是,内阁可帮朕拟诏,召福王叔早日进京……”

在朱由校看来,像福王这种危险人物,还是要严加看管才对。心打定主意,要派自己的便宜老丈人熊廷弼亲自去迎接福王,免得福王出了什么意外……

提起福王,朱由校却不由的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在本源历史上,福王至死也没有坐上皇帝,只不过在儿子的帮助下,在九泉之下过了把儿皇帝瘾。可是,另外一个人却出乎众人意料的做了好多年的皇帝。

想到这里,朱由校的心里开始不舒服起来,不由得寻思道,自己是不是还要严禁京城关防,顺道把信王召进宫内居住呢?

第211章 天家事

第211章天家事

按照大明宫中的规矩,皇子八岁出阁读书,藩王十二岁就要就藩。不过,这事情也不那么绝对。泰昌皇帝做皇子时,出阁读书就已经十来岁,而福王就藩,更是到了二十八岁。什么皇家规矩,都是靠皇帝的心情而定。

因此,信王朱由检年过十四岁,却还在京城中打转,迟迟不去就藩也并不是十分奇怪的事。毕竟,皇帝和信王手足情深,可是朝野有目共睹的事情。

然而,大臣们虽然嘴上不说,可心中对此事都有着自己的看法。就连一直疼爱朱由检的皇太妃傅氏,也私下告诫皇帝,对信王的宠爱要有所节制,免得让人起了什么非分之想。

这话出自一直胆怕事的傅太妃口中,可是件极其罕见的事情。由此可见,朝野上下对信王受宠的忌讳之深。

朱由校心中清楚,这并不是傅太妃无事找事、挑拨离间,更不是大臣们杞人忧天,当然也不是信王朱由检如何不堪。相反,信王朱由检聪颖好学,又知进退、守礼仪,是个极其贤良的王爷。

只不过,大明一向对藩王防范甚严,看不得藩王们离权力中心太近。信王朱由检的名声越好,就越引人忌讳。而偏偏朱由校出于某种担心,一直都把信王拘在京中,不许他就藩,这让宫内宫外都担心不已,生怕信王借机作乱,搅乱朝纲。

日子长了,闲言碎语就传到了信王朱由检耳中,可朱由检也十分无奈。滞留京中并不是他想要的,自皇兄产下龙子后,他就像去封地就藩,但皇兄偏偏不许可,他又能如何。

为此,朱由检不得不心心再心,谨慎谨慎再谨慎,生怕一个不好,被大臣们抓住把柄,没有个好下场。但遗憾的是,无论朱由检再怎么心谨慎,却还要时常进宫见驾,聆听皇兄教诲。

坤宁宫中,听得信王朱由检求见,天启帝就站起身来,准备去御书房接见。皇后张嫣有些吃味,便笑着道:“万岁爷真是手足情深,对五皇弟实在太好了。”

朱由校愣了愣,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凝住了。迟疑了一会儿,才笑道:“由检年少,又是朕唯一的手足,朕也是想在他就藩之前,好好的和他亲近一下。”

张嫣满脸笑容,“万岁爷说的是,”低头又看看正在自己跟前玩耍的太子朱慈煜,“若是太子长大后,能和手足兄弟如此相处,也是件美事。”

朱由校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这也要你我齐心教导,好让他们兄弟手足和睦。”

顿了顿,朱由校却放弃了去御书房召见信王的念头,吩咐宫人道:“去把信王召到这里来,”吩咐完之后,才对皇后笑道:“五皇弟也好久没见过你了,不如让他到这里来……”

张嫣巧笑嫣然,接口道:“万岁爷说的是,臣妾也十分想念信王爷呢。”顿了顿,又道,“既是万岁爷念及手足,何不召三位皇妹过来,大家一起聚聚。”

“这样也好,”朱由校微微颔,想了下又道:“把大皇子也叫来吧,今日就在坤宁宫设宴,大家好好聚上一聚……”

大皇子朱慈燃是朱由校的第一个儿子,由于其生母身份尴尬,使得朱由校引以为耻,朱慈燃也一直不受朱由校待见。但出于骨肉之情,朱慈燃还是得到很好的照顾,被交给傅太妃教养,日后也能封个亲王,也算得上功德圆满。可宫内人都明白,跟着朱慈燃这个主子,是没有前途的,哪怕是身为皇长子,也绝对不可能继承大统。正因如此,一向胆怕事的傅太妃才会接下教养皇长子的重担,而皇后才能心平气和的对待朱慈燃这个庶长子。

听得皇帝难得想起一次皇长子,张嫣便笑着应承下来,打人去乾西五所傅太妃处,将皇长子抱了过来。

朱慈燃已经三岁了,虽然年纪尚,但上傅太妃一直耳提面命,也粗粗懂得一些事情。在和太子朱慈煜玩耍时,处处退让,毫无半点锐气。一番玩耍下来,看的张嫣心花怒放,看的信王朱由检暗暗叹息。

话虽如此,可朱由检也知道,这是宫中难免之事,自己只不过侥幸遇见了皇兄这样的亲人,才得以逍遥自在。但侥幸之后,朱由检更是暗下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向皇兄、皇嫂表明心迹,早早就藩。

用膳完毕,皇后和几位公主带着两位皇子闲聊,朱由校却带着朱由检离开了坤宁宫,到宫后苑闲坐。

“由检,朕交给你的功课,你想明白了吗?”方一坐定,朱由校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回皇兄的话,”朱由检急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回道,“臣弟驽钝,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来解决宗藩问题。”

兄弟二人说话时,宫人们照旧被赶得远远的,完全不能听到两人的讲话。毕竟,和藩王谈论政务,哪怕是关系皇族事务的政务,也是件十分忌讳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必定会引起悍然大*。不说信王生死如何,就连作为天子的朱由校,也要遭到大臣们的围攻。

可饶是如此,日子长了,也有人现了些蛛丝马迹,知道信王经常向亲近师傅讨教治国之道。只是摄于皇帝对信王的宠爱,尚没有人直接上疏弹劾信王有不臣之心。

“这事情不急,你再好好想想,总会想出个办法的。”朱由校并不觉得信王实在敷衍自己。说实话,朱由校对朱由检这个历史上的崇祯皇帝的才能并不看好,哪怕他曾有名言——‘朕非亡国之君’,也不觉得朱由检能处理好宗藩事务。否则,历史上的崇祯也不会因财政困乏,而身死国灭。

但是,出于对自己命运的忧虑,害怕自己逃不过享国七年的悲惨命运,朱由校还是要极力培养朱由检的治国才能,免得自己死后,国家被朱由检所断送。至于自己的两个儿子,毕竟太过年幼了……

“臣弟无能。”朱由检一脸的羞愧,虽然皇兄对自己恩重如山,时常教授自己治国之道,并将治国思路讲给自己听。可朱由检总觉得,这样参与政务,是自己的取死之道,面上虽不说,可心中一直抵触。

朱由校轻轻的叹了口气,出神的望着远方的那座高山,按照方位,这座山应当就是煤山。若不是自己侥幸到了这个时代,二十年后,自己身边这个兄弟将吊死在上面。现如今,自己来了,也平灭了建虏,将辽东故地重新收归治下。这看似形势大好,可朱由校心中清楚,如不将豪绅的目光转向海外,大明也难逃历代兴亡旧路……

“这几日,朕一直在召见在京的宗藩子弟,你就陪着朕一起吧。”朱由校突然说道。

“臣弟遵旨。”朱由检躬身应道。

虽说朱由检极力躲避,可他毕竟有着亲王爵位,又是天子亲弟,更是在京中爵位最高、地位最高的宗室,一向被宗藩子弟视为领袖,对最近的宗藩话题自然不会陌生,也知道皇帝一直借着调研的幌子,在宗藩子弟中做着分化。现见皇帝有命,朱由检便应了下来。

朱由校点点头,不再和朱由检谈论政务,而是考问起朱由检的功课来。说起朱由检的功课,不得不提提朱由检的老师。

但凡被安排给朱由检任课的,都是翰林院的拔尖人物,俨然是东宫侍讲的班子。饶是如此,朱由校还时常召信王入宫,亲自考校。

问了几句功课,见朱由检确实认真学习,并没有空耗时光、耽搁功课,朱由校满意地笑了,“不错,五弟的功课大有长进。”

“都是皇兄督促,老师们教得好。”朱由检急忙回道。

“也是五弟用心,才有此效果。”朱由校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这样吧,内阁大学士解经邦学识渊博、治事干练,可为五弟的老师……”

解经邦?朱由检有点糊涂了,他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却迅低下头去,心中委实作难,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

要知道,这解经邦可是当朝大学士,是皇兄身边的重臣不说,更是天启朝开海政策的策划人。这样一个人物,成为内阁辅是早晚的事情,现在却要给自己做老师?

朱由检的心,不由得狂跳起来。

“皇兄,解大人是朝廷重臣,公务繁忙,怕是无暇教授臣弟,”朱由检强行收敛精神,推辞道:“还请皇兄三思。”

朱由校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朕自有打算,五弟无须多虑。”

“臣遵旨。”

朱由校看了朱由检一眼,突然笑了,“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只是个师傅而已……”

朱由检尴尬的笑了,心中却诽谤不已,这能只是个师傅吗?

朱由校还想再教训朱由检两句,却突然愣住了。

朱由检低头半晌,一直没听见皇兄说话,便抬起头来,却看到皇兄吃惊的看着远方,脸色十分奇怪……

第212章 挨打了

第212章挨打了

“万岁爷,不好了,方阁老被人打了……”

魏忠贤的这句话就像个晴天霹雳,硬生生的砸在朱由校、朱由检兄弟二人的头上。虽说兄弟二人看到魏忠贤急匆匆的跑过来,就知道不会有好事,可当朝内阁辅挨打,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信王朱由检有些好奇,仗着有皇兄在背后撑腰,便板着脸问道:“魏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魏忠贤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信王在朝中的尴尬地位,也有心和信王划清界限,便故意低头不语,好让皇帝明白自己的赤胆忠心。

见魏忠贤如此反应,朱由检有些尴尬,他抬头看了看魏忠贤,又飞快的扫了皇帝一眼,虽心有不满,大脑却还是有些清明,便努着嘴退到一旁暗生闷气。

“你这奴才,信王不是问你话呢?怎么不如实回话?”朱由校虽有心抬举朱由检,但那也要在自己早丧、身后无嗣的基础上。现在朱由校自己活得好好地,自然不愿手下亲信去拍信王的马屁。故此,对魏忠贤虽呵斥有加,但心中却是暗喜不已。

“是,”魏忠贤低声应了下,可一开口,却还是将信王爷扔的远远的,

“回万岁爷,因对自身生活状况不满,一些在京的宗室子弟就围住方阁老想讨个说法,又言语不合,便生争吵,最后生斗殴……”魏忠贤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期间,半句也没有提信王什么事。气的信王爷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

“什么生斗殴,怕是那些无法无天的东西,打了方先生吧?”朱由校勃然大怒,将手中的茶杯硬生生的摔在了魏忠贤的面前。

“万岁爷息怒。”魏忠贤低着头,任凭飞溅的茶水落在自己身上。

“方先生现在何处?何曾传唤了御医?那些无法无天的东西可曾收押起来?”朱由校连珠炮似的问着,却抬腿向外走,准备亲自去看望方从哲这个当朝重臣。

“有劳皇上挂心,臣感恩不尽。”方从哲吃力的支起半边身子,向皇帝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都是朕约束不力,以至于先生招此无妄之灾。”看到方从哲鼻青脸肿,还带着两个黑眼圈,官袍更是撕得粉碎,朱由校不由得无名火起。“先生放心,那些行凶之人,朕一定要严加处置,给先生个圆满交待。”说到最后,朱由校的牙齿已经咬得咯吱直响。

这些宗室子弟也太欺负人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殴打朝廷官员,这不是在打朕的脸吗?朱由校忿忿不平的想道。

“万岁爷息怒,臣只是皮肉之伤,看似严重,过两天就会好的。”方从哲听得眼角一挑,急忙劝阻皇帝。想那殴打自己的不下百人,还都是宗室身份,这要是统统治罪,还不知道给自己惹下多少仇家。方从哲世情通达之人,又怎么不明白其中的凶险之处。

“也是臣无能,不能辅佐皇帝成就事业,以至于国库空虚、宗室生活顿困。”方从哲唉声叹气,自责道,“那些宗室也是出于义愤,年轻气盛才做下此事,还请万岁从轻落。”

朱由校一阵无语,这是什么人啊?是不是圣贤书读多了,不以直报怨就活不下去啊?是了,这一定是激将法。方先生是觉得那些人是宗室,朕出于情面不好追究,再给朕敲边鼓呢?

想到这里,朱由校便气愤的说道:“方先生说什么话?那些狂徒无法无天,竟然敢殴打朝廷官员,朕要是不严加处置,又如何向天下人交代?不行,”朱由校气的一拍桌子,“朕一定要严惩不贷。”

“万岁爷不可,”方从哲一下子就急了,他只有一个儿子,又是个不争气的,要是惹了宗室的仇恨,日后又怎能过得安稳。

“万岁爷有所不知,臣受命处理宗室事务,却一直漫无头绪,心中早有不安。现如今被人这么一打,心中到轻松了许多。”方从哲拉下脸来,苦苦哀求,“还请皇上网开一面,也好减轻臣之罪过。”

多好的同志啊,为了不给朕找麻烦,竟然愿意放过那些可恶的家伙。朱由校一下子就感动了。

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朱由校的话音带着丝丝雾气,“都是朕无能,不能充盈国库,使得宗室生活顿困、苦不堪言,还使得朝廷大臣无端受辱。这都是朕的罪过,朕要下罪己诏,朕要给宗亲们道歉,为宗亲们的悲惨生活道歉……”

在场的人都傻眼了,这都是哪跟哪啊?现在都这么乱了,皇上你还要下罪己诏?难道下了罪己诏,宗室的生活就能够得到好转吗?

“皇上不可,”方从哲急的爬了起来,跪在床帮上连连叩头,“臣知道皇上仁慈,看不得宗亲们受罪,可皇上也无需下罪己诏啊?再说了,宗室生活落到这番田地,也是积年沉疴难起,实在怪不得皇上。”

“请皇上三思。”屋子里的人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方先生不要再说了,”朱由校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伙都起身说话,“朕是皇帝,既然继承了这万里江山,那就要为天下臣民负责。无论是宗室,还是庶民,只要有所冤屈、有所不满,都是朕应承担的责任。哪怕是列祖列宗一时考虑不周所留下的弊端,朕也要一力承担。”说着,朱由校又向前扶住方从哲,“先生,宗室制度弊端重重,以至于宗室子弟生活顿困,落到了卖儿鬻女的地步。朕身为天子,为皇族之长,又怎能麻木不仁、视而不见……”

方从哲心中一阵苦笑,皇上,你这是想干嘛啊?本来那些宗室已经是理直气壮了,你还要火上浇油啊?

根据方从哲的经验,只要皇帝的罪己诏一出,那些自以为受了冤屈的龙子龙孙们就会揭竿而起,朝廷再也压制不住他们,朝局必定会生动荡,后果将不堪设想。

“万岁,臣有罪,臣上不能辅佐皇上处理国政,下不能安抚宗室安居乐业,竟使得万岁爷亲下罪己诏,实在有愧。”方从哲心一横,便从g上跳了下来,跪在地上奏道:“请皇上另选贤能,执掌内阁。臣,实在无面目再在内阁位置上做下去了。”

朱由校顿时变了脸色,这方从哲应该是第三次请辞了吧。

第一次请辞,方从哲用的理由是自己执政时间过长,朱由校考虑到政权的平稳过渡,准了方从哲的请辞,但要求方从哲再坚持一阵,等自己找好后继人选后,再辞职不迟。

接下来的第二次请辞,却是因为《宗藩生活状况》颁布,方从哲闻到了危险的味道,想避开凶险。可朱由校出于政权稳定的考虑,要求方从哲继续坚守。而其他的朝廷重臣出于自身的考虑,也要求方从哲留任。

如今,这已经是第三次请辞了……

朱由校凝神看向方从哲,心中颇为恼火,一种被愚弄、被抛弃的感觉油然而生。

“方爱卿真的想要致仕吗?”朱由校淡淡的问道,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喜怒哀乐。

方从哲却心中猛地一紧,忙看了看左右,奏道:“臣自请致仕,实在有不得己的苦衷,还请万岁屏退左右,听微臣细细讲来。”

朱由校死死地盯着方从哲,过了好半天才出了声音,“你们都退出去。”

“臣等遵旨。”刹那间,满屋子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

人走完之后,方从哲才磕了个头,“万岁爷,臣遭受宗室子弟羞辱,实在无颜再在辅位置上做下去。不过,”方从哲微微一笑,“臣此时致仕,却是个转机,是个让朝廷拜托目前困境的转机……”

朱由校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是吗?先生不如说来听听。”

“臣遵旨,臣的想法是这样的……”方从哲连忙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出,最后才总结道,“只要皇帝应对妥当,说不定还能将宗室问题彻底解决。到时候,朝廷没有了宗藩这个负担,才是长远之策。”

朱由校听得暗暗点头,真不愧姜桂之性、到老愈辣,方从哲看似和善的一个人,却在人心上把握如此到位,所出的这个主意,更是比自己当初谋划的要好上数十倍。

“方先生,对于宗藩的处置,你又有何方案?”朱由校问。

“臣还不曾想好,”方从哲摇了摇头,“但臣想,也不过分化推恩,区别对待而已。若是皇上有暇,不妨孟子》,《孟子》的《离娄章句下》一章中,会有皇上所要的答案。”

《孟子》?《离娄章句下》?朱由校微微颔,知道方从哲碍于君臣脸面,不便直说,也就不再追问。

“还有岁爷回宫后,可将历年来改革宗藩的诏书仔细看看,也许会有些启。”方从哲实在不想得罪天下宗室,可更不想得罪皇帝,不得不委曲求全,用隐语将自己的一些想法说出,只求皇帝看在自己老迈的份上,给自己条生路。

朱由校点了点头,其实,历年来改革宗藩的诏多少遍,但听方从哲这么一讲,朱由校决定回去后再仔细看看。

“方先生,这两天你就在府中好好养伤,关于你致仕的事情,朕心中有数……”朱由校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回头叮嘱道。

第213章 后续发展

第213章后续展

当朝辅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殴打,这件事情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不出人意外的是,坊间舆论很快就集体站在了方从哲这边。

这固然是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结果,但严格的来说,这也是民心向背的一种体现。

和前朝不同,大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宰相,作为皇帝秘书机构的内阁,便成了大明的权力中枢,而内阁辅,也因此成了百官之。

同时,现在能识文断字的,能出舆论的,无不人。但凡人,就会以入阁为相为最高目标。也就是说,内阁辅不但是百官之,还是士林之望。

如今,内阁辅被人打了,那些读书人怎不感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哪怕是平日和方从哲再不对劲,纠葛再多,这时候也会出面支持方从哲,以打击宗室的嚣张气焰

一时间,文臣、武将,甚至还有些勋贵,但凡够些分量,就要去方府去看望方大辅。哪怕是平日和方从哲不对劲的,也是放下了过节去转上一转。至于给皇帝上封奏章,弹劾一下打人的凶徒,更是举手之劳。

就如东林党大佬叶向高所说,“这次殴打方阁老,分明就是不把内阁,不把朝廷放在眼中。如不严惩凶手,内阁又如何领袖群臣,又如何帮助皇帝治理天下?”

“我知道这些年来,朝廷财政困难,对宗室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以至于部分宗室的生活陷入困境,可这也不是打人的理由啊。况且,皇上、朝廷已经认识到这一点,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难题。宗室应该多些耐心,给皇上、给朝廷点时间去解决问题,而不是当众行凶,殴打朝廷官员。”

叶向高的话还是给宗室留了点颜面,而那些初生牛犊的科道言官,可就是闹破了天。他们搜集了宗藩历年来的种种罪证,成功的将大明几乎所有的宗室名声进行了抹黑。更有甚者,甚至提出了激进的口号,说宗藩与国无益,却虚耗国帑、滋事生非,要求整顿宗藩,将有罪的宗藩全部开革。

就连宗室中也出现了一种声音,认为这些宗室子弟当众殴打朝廷官员,实在罪大恶极,要求皇帝严惩。

可面对众口一致的严惩呼声,朱由校却迟迟没有出声音。

这些打人的凶手确实应当受到严惩,可如何惩处,却让朱由校作了难。

处理宗室事务,按理应当由宗人府全权处置。可大明的宗人府却是个怪胎,为了防止宗室借宗人府影响朝政,原本应当由亲王担任的宗人令,却改由元勋外戚大臣兼领。同时,宗人府又归礼部管理,只下设了一个经历司,设正五品经历一人,掌管收公文。如此一来,处理宗室事务的宗人府便成了空壳机构。

这要是搁在以前,也无所谓。宗室犯罪后如何处置,完全由皇帝的心意决定,是削爵还是圈禁,根本不用外臣质疑,至于各地藩王,更是没有质疑的权利。

可现在却不成了。

那些打人的凶手虽然可恶,可他们毕竟是为了宗室利益打得人。属于手段错误,但心却是好的。正所谓无心作恶,虽恶不惩,朱由校在处置前必须要考虑到宗室的感受。而且,这些宗室子弟全部是皇家宗学的学生,都是各王府、各将军府的嫡子。当初是朱由校一力保证,才让他们到京城来读书的,现在总不能过河拆桥,不理不问。

这样一来,这些打人的就不能严格处置,可要是处理的轻了,又难以向大臣们交代。朱由校做起了难。

“皇上,现在案子已经结了,博儿也判了个斩立决,”坤宁宫里,朱由校一个不巧,又遇见了博平伯夫人,不,应该说是博平伯夫人苦苦等了多时,终于等到了皇帝。一见到皇帝,博平伯夫人就红着眼睛,向皇帝哀求,“臣妾只有这一个孩子,还请皇上看在先皇后的份上,饶博儿不死……”

朱由校摸了摸鼻子,想起博平伯一家在这个案子上还算听话,配合着自己整顿了一下京城风气,便点点头,“你让博平伯上份奏章上来,朕批了就是。”又想了想,朱由校摆了摆手,“就罪减一等吧,先保住命再说。等过几年,风声不那么紧了,朕再赦免他。”

“臣妾遵旨。”博平伯夫人破涕为笑,“臣妾一定严加管束,决不让他再触犯刑律。”

朱由校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博平伯夫人退下,心中却有了个主意。

第二天,朱由校便下了道圣旨,让三法司按照大明律,来判决宗室打人一案。

“皇上,你这不是有意袒护嘛。”大学士沈飗苦着脸,对皇帝抱怨道。

按照大明的礼制,宗室的爵位高于勋贵的爵位,勋贵的爵位如公侯伯三等,都是品。这样一来,打人的这些宗室子弟的身份地位,就远远地高于挨打的方从哲。要知道,方从哲的官职品级也不过是当朝一品,又如何和宗室相媲美。

朱由校没好气的白了沈飗一眼,“谁让你比较双方的身份地位了?无故斗殴是什么罪过?殴打长者又是什么罪过?你就不会按他们都是白身来判罚?”

沈飗眼前一亮,对啊,这样一来,案子到时好判了。不过,沈飗面色古怪的看了皇帝一眼,“无故斗殴杖八十,殴打长者罪加一等。若是这样判罚,怕是朝野不服啊?”

“那你说怎么办?”朱由校有些烦躁,“那些宗室子弟虽然不堪,可他们毕竟是君,要是处罚重了,宗室怕是不服。”说罢,朱由校摆了摆手,“就这样定了,杖责时候,记着别打残人了。还有,”朱由校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让姜旭也好,其他人也好,写份奏章上来,改八议事前免罪为事后减罪,也免得有人唧唧歪歪,说什么‘刑不上大夫’。”

朱由校琢磨着,冷不丁让宗室子弟在众目睽睽下挨打,难免有人说三道四,不如以‘八议’改革为借口,也免得事后耳边不清净。

“臣,遵旨。”沈飗犹豫了一下,终于接下了旨意。

打人的事情就这样了结了,可他带来影响却极其深远。大臣们见皇帝极力袒护宗室,心不满。但碍于案子已经结案,也不好再提,大臣们就将目光转到了《宗室生活状况》报告上,极力反对朝廷拨出银两,改善宗室生活。

比如说户部就提出,说朝廷用度困难,实在没有钱给宗室加俸禄。并提出了一个提议,要求将现在的宗室总用度,作为今后的宗室用度总额度。也就是说,不管今后宗室人口如何繁衍,朝廷都不再加钱了。

而礼部的官员更绝,他们竟然提出,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是《孟子离娄章句下》中的一句话。意思是说,一个品行高尚,能力出众的君子,辛辛苦苦成就了事业,留给后代的恩惠福禄,经过五代人就消耗殆尽了。要求朝廷改革宗室制度,宗室子弟只要繁衍五代,就不再接受朝廷供养,朝廷也没有义务去供养他们。

这下子,可算是撕破了脸皮。以至于都察院的御史们收集来宗室犯法的证据,显得是那么的无关重要。

一时间,京城内外的空气极度紧张,在京的宗室和在京的官员都翘以待,等待着皇帝的回应。

“这件事,还是交给资政会和评议会讨论吧。”稍加思考后,朱由校做出了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将户部和礼部的这两个议案交给了议会处理。而不是像宗室所想的那样,严词呵斥后进行驳回。也不是像部分激进官员想的那样,郑重考虑后留中。

“皇上这是想彻底解决宗室事务。”面对着前来讨教的云良,大学士解经邦解释道。为了能和解经邦更紧密的连接在一起,云良不但和解经邦叙了乡谊,更是拜在了解经邦的门下,成为了解大学士的入门弟子。双方成了真正的政治同盟。

“可这样一来,评议会却成了罪魁祸。”云良摇头苦笑,显得无可奈何。他一心想着让评议会成为自己的立足点,自然不愿评议会受到半点伤害。

“那又如何?”对内阁不用做这个艰难的选择,解经邦感到十分庆幸,对云良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几分。“皇帝成立这个评议会,就是想着让他生作用。而什么样的作用,更能让皇上用着舒心呢?”解经邦高深莫测的笑着。

“背黑锅?”云良迟疑了半晌,突然灵机一动。

“不错,”解经邦点了点头,“改革宗藩制度,最大的难题就是祖制,还有民间的议论。皇帝不愿自己被人唾骂,自然要找好替罪羊。可这世上,又有什么替罪羊比评议会好使呢?”解经邦笑着拍了拍云良的肩膀,“记住了,评议会代表的是民意,是南北十三省的民意。不是皇帝想改革祖制,也不是我解经邦,更不是你云良,而是民意。你,明白了吗?”

“弟子明白了。”云良深吸了口气,郑重的回答道。

第214章 福王朱常洵 上

第214章福王朱常洵上

想做就做,是云良的座右铭。从解府出来,云良就开始了秘密串联,他用尽了全身解数,试图利用当前舆论的压力,以达到在评议会通过礼部和户部的这两个议案。

而与此同时,也有一些势力在默默行动着,准备达到同样的目的。

可遗憾的是,虽然限制宗室人数,限制宗室耗费的呼声很高,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声讨宗室的奢侈无度,但云良等人串联的步伐却并不一帆风顺。毕竟,能进评议会,能出舆论声音的都人,他们深受儒家‘亲亲’思想的熏陶,难免会对如此明目张胆的迫害宗室有些犹豫。更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相信皇帝会痛下决心,拿自己的宗亲开刀。

可过了没多久,事态就生了出人意料的变化。

有一个王爷,一个远的不能再远的旁支藩王,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上了道奏章,公然要朝廷为宗室增加俸禄,以缓解宗室生活困难。他在奏章上说,“大明有六千万人口,每人交一钱银子,就可以征收六百万两白银。有了这六百万两银子,就完全可以解决宗室的生活困难……”

其实,这封奏章是在朱由校的授意下出的。只因为这个王爷做事太过糊涂,被东厂抓住了把柄,不得不和魏忠贤达成协议。王爷按魏忠贤的指示做事,魏忠贤保证将王爷的过错一笔勾销。

可不管怎么说,这道奏章成了个导火索,引起了悍然大*。原本对朝廷改革宗室制度漠不关心,以为可有可无的人们,那些自以为仁慈,以为朝廷改革宗藩制度是虐待宗亲的人们,他们冷不丁现自己的利益即将受损,朝廷有可能增加税收,顿时就热心了起来。一夜之间,原本隐隐约约的对皇帝不关心宗室的议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限制宗室人数、限制宗室耗费的呼声却日益高涨。

就在这样的氛围下,资政会和评议会先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礼部和户部的议案可行,请朝廷早作打算,施行这两个议案。

“嗯,不错,这下子,朕的国库终于有点余粮了。”御书房内,朱由校眉飞色舞,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今个,今个真高兴……’,整个春风得意的感觉。

“万岁,老奴有话要说。”王安站了半晌,见皇帝还是洋洋得意、乐个不停,心中有些着急,便低声喊道。

“大伴?”朱由校停下念叨,奇怪的看了王安一眼,“大伴有话请讲。”

“万岁爷,这次解决宗室问题中,虽说机缘巧合,但评议会确实立下不功劳。但是,”王安并不知道皇帝在这次风波中起到的作用,却本能的现评议会的不妥之处,“评议会挟持民意,影响朝政。若不严加限制,必定会有人控制议会,对抗朝廷。到那时,评议会必成万岁爷心腹大患……”

朱由校脸上的笑容僵了下,“大伴所言言之有理,朕一定会严加控制,防止评议会做大成患。”朱由校何尝不知道议会是皇权的大敌,可出于穿越者的良知,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推动民主进程。便又接着解释道:“评议会的议员都来自全国各地,其出身不同,所代表的利益也不同,朕把他们集中在一起,正是为了兼听则明。同时,也好限制下内阁的职权。至于评议会的议员集中在一个人的手下,”朱由校轻笑一声,“有道是众口难调,这样做必定是事倍功半,难以成功。况且,评议会只不过是清议的一种,掌握不了军权,朕又何忧?”

“若真是出了大才之人呢?”王安急道。

“那就是我朱明气数已尽。”朱由校双手一摊,十分无奈。

王安一阵默然。

也对,真要是出了如此大才之人,为天下众望所归,那改朝换代也理所应当,又岂的议会所能限制。

沉吟了一下,王安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既如此,还请万岁爷下旨,严禁武人入选评议会。还有,评议会现有的议员人数还不够,应当继续增加名额。”

朱由校听得暗赞不已,这姜真不愧是老的辣,王安虽是明朝人,却也知道人越多效率越低越不好控制这个道理,忙答应下来。

御书房内静了下来,过了半晌,王安才问道:“万岁,如今评议会、资政会已经通过了决议,却不知万岁爷何时处理此事?”

朱由校脸上浮起一阵古怪的笑容,他抬头看了看左右,见并没有外人在,便低声笑道:“礼部和户部制定的议案,朕从来没有想过要照办……”

“什么?”王安吃了一惊,“万岁爷,机不可失,陛下一定要三思啊。”王安急忙劝谏,此前朝廷不能果断处置宗藩事务,一是碍于祖制,二是碍于清议,没有任何一个皇帝、大臣愿意拿着自己的身后名去做这个赌注。否则,那些无职无权,没有半点军事实力的藩王,又如何能残延至今。现在机缘巧合,好不容易形成朝野一致改革宗藩制度的协议,皇上却又有了新主意,这让王安感到丝丝不解。

“朕知道机不可失,”朱由校点了点头,却又说道,“可要是按照户部和礼部的做法,却是硬生生的将宗室推之门外,一刀切后不理不问。朕如果照此方案施行,必定会得罪宗室,动摇国本。而等风头过了,那些腐儒必定会说三道四,朕将落个里外不是人的结果。”

“万岁爷说的是。”王安怔了怔,也立即明白过来。如要按照礼部和户部的方案施行,皇帝一定会落个刻薄寡恩的罪名,不但不会得到任何人的谅解,更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些外臣着实可恶。”王安狠狠地将拳头砸在桌几上,“他们竟然敢如此大胆,竟然公然给万岁爷设套,老奴一定饶不了他们。”

“好了,好了,”对王安如此强烈的反应,朱由校感到非常满意,连忙出声劝道,“那些外臣虽然做事荒唐,却真真正正的帮了朕一个大忙。有了礼部户部的议案在前,朕就是再严苛的提案,也能称得上宽厚二字。到时候,朕做红脸,让内阁做白脸,软硬兼施,总要把事情圆满解决掉……”

“如此说来岁爷已经是成竹在胸了?”王安大喜。

朱由校点点头,“只等福王叔到京,朕就可以将方案公布于众了……”

※※※

福王朱常洵最近比较烦。

自从竞争皇位失败,他就躲到了洛阳城内,过起了花天酒地、穷奢极侈的生活。期间他不是没有想过重返京师,登上皇位。特别是光宗皇帝登基不到一月便撒手西去的时候,他更是暗恨自己的父亲明神宗万历皇帝。要是父皇能多活几天多好,只要熬到太子(泰昌皇帝)早丧,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

可遗憾的是,历史没有假设,泰昌皇帝比万历皇帝多活了一个多月,是登基后再死的。就这么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福王朱常洵就离皇位远去了。

随后,朱常洵也想过,自己的两个宝贝侄子会不会接二连三的死去,再把皇位还给自己。可更让朱常洵郁闷的是,大侄子朱由校登基不过两年,便有了两个儿子,还有个是嫡子。气的朱常洵听到消息后当即摔了个花瓶,连续两天都没有吃饭。

眼见皇位离自己日渐远去,朱常洵也认了命,准备好好的做个藩王,混吃等死罢了。可偏偏朝廷又不知道出了什么幺蛾子,竟然要调查宗室的生活状况。

接到朝廷旨意的那天,朱常洵就觉得不好。

既然调查了宗室的生活状况,那就要给宗室一个交代,因为中下层宗室的生活之差是明摆着地。可深受万历皇帝宠爱,一度被当做储君培养的朱常洵心里十分清楚,朝廷根本拿不出钱来改善宗室生活状况,哪怕是自己的大侄子这几年来呕心沥血,治国有方。

既然不能改善宗室生活,那就可能引起**,作为皇帝亲叔、藩王之的自己必定会卷入风波。想到这里,朱常洵就拿定了主意,要闭门不出躲避祸灾。

可朱常洵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宝贝侄子还记着自己,早早的下了旨意,召自己进京。说是给太皇太妃(郑氏)尽孝,可朱常洵心里清楚,自己这是去做人质……

朱常洵坐在马车里,狠狠的瞪着车外骑马的那个中年官员。

都是这个熊蛮子,为了讨好自己的皇帝女婿,竟然不给自己半点空闲便开始出,以至于自己的行装都没有收拾,最宠爱的几个妃子也没有带上……

许是察觉了朱常洵注视的目光,熊廷弼静静的回过头来,对着马车露出了笑容。

“这个混账东西。”朱常洵一把将车帘拉住,忿忿不平的骂道。

不管福王朱常洵是如何想,车队离京城是越来越近了,朱常洵将在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迎接自己前途未卜的将来……

第215章 福王朱常洵 下

第215章福王朱常洵下

一进入京城,福王朱常洵就闻到丝不对。可不等他反应过来,来自各个藩王世系的宗室子弟就将他围了个团团转。朱常洵知道,这些在京读书的宗室多是各王府的世子,不好得罪,便按下性子一一接待。可内心之处,却早就把召了这些宗室在京的天启皇帝骂了个狗血喷头。

另一方面,朱常洵一进入京城,朱由校便得到了消息。而朱常洵随后的一举一动,更是在厂卫的层层监督之下。朱由校知道那些宗室去拜访福王的目的,却故示大方,一直等到在京的宗室都去拜访了一遍后,才将福王召进宫中。

经过这些天来不停的会见客人,朱常洵终于明白了京城内生的一切,也明白了宗室们的担忧。可明白了是一回事,是否为宗室出头又是另外一回事。朱常洵心里清楚,皇帝对自己防范甚深,要是自己强出头,必定会招来祸患,便打定主意,要三缄其口。

可福王爷打定主意是一回事,皇帝的谋算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不,方一见面,天启皇帝便开口问道:“福王叔,这些天你也听了、也看了,对京城中生的事情也都知道了。”朱由校身体前倾,将胳膊支在案几上,“王叔是否可以教教朕,朕如何处理才好?”

“臣无异议,全凭陛下做主。”朱常洵死活不肯上当。

“这么说,王叔是同意户部和礼部的议案了?”朱由校拉长了声音,问道。

朱常洵的脸顿时就黑了,这几年不见,自己的这个侄子怎么变化这么大?心中更有有点郁闷,自己和他有这么大的仇怨吗?以至于这样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

仔细看了看四周,朱常洵却出了声哀叹,自己原本在朝廷上的势力就不大,要不然也不会在皇位竞争中失败。而几年不曾进京,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更是荡然无存。侥幸留下的那几个,朱常洵也不舍得将他们曝露出来。

稍微沉吟了下,朱常洵回道:“启奏皇上,臣不同意户部的议案。”稍微停顿了下,见皇帝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朱常洵更是气结,“臣无能,只能靠朝廷俸禄养家。若是按照户部的提议,臣的俸禄必定会大幅度削减,臣自然要反对。至于礼部的提议,臣之国尚短,还没有孙子,也就没考虑这么多。不过臣想,要是按照礼部的提议,一些封国时间长的宗室支系,必定会哭声一片……”

“这么说,王叔是反对了?”朱由校不喜不怒,只是盯着福王爷笑道。

朱常洵被笑得心中毛,索性一狠心,跪下磕了个头,奏道:“臣也知道朝廷用度不足,难以维持宗室生计。但若是按照户部和礼部的提议,宗室生计更是难以维持,臣请皇上降恩,护的宗室安宁。”

朱由校听得直点头,“王叔所说倒也有着几分道理,朝廷改革宗藩制度,却也不能不顾骨肉之情。这一点,”朱由校用手一指信王朱由检,“皇后和五弟早就劝过朕,王叔和他们倒也是想到一块了。”

信王爷朱由检听得直纳闷,我什么时候给皇兄提议过了?哦,明白了,皇兄这是偏爱我,给我提高声誉的。当然,顺便分王叔点功劳,免得他声望太高也是正理。

福王爷朱常洵却不知道这点。听皇帝说完,他便又磕了个头,奏道:“臣只是为了一己之利,才有了这个念想,实在不能和皇后娘娘、信王侄的仁德相比,还请皇上明鉴。”

朱由校听得直摇头,这个福王,也不知是真的吓怕了,还是想避过风头,竟然如此滑溜,一点责任都不想担,这样可不行。

“王叔过谦了,对于王叔的品行,朕还是知道的。”朱由校一副我相信你的模样,口中却开始诉说起其他藩王的罪行,“像这些混账东西,他们鱼肉百姓、目无法纪不说,还不仁不义,弃宗亲不顾,以至于多数宗室的生活都陷入顿困。更有甚者,”朱由校将御案拍的山响,“像汾州的那两个混账王爷,庆成王和永和王,竟然眼睁睁看着宗室女沦为奴婢,还为虎作伥,帮着外人欺压本宗兄弟。王叔你说,这样的混账该不该杀?”

“陛下息怒,”福王爷的脸更黑了,“庆成王和永和王同居一城,又是开国后便加封的郡王,支脉繁衍甚多,两位王爷一时照应不周,怕也是有的。况且国家承平日久,朝廷法纪松弛,一些宗室子弟出生后不能记入玉牒,这也是有的。”

对于皇帝的步步紧逼,朱常洵有点不耐烦了。虽打定主意做软蛋,可也忍不住刺了皇帝一下。

“王叔所言太过荒谬。庆成王和永和王俱是本宗之长,本应照顾好本宗宗亲。据实上报本宗繁衍人口,更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一旁的朱由检听出了点味道,急忙出来驳斥福王,“可他们却玩忽职守,坐视本宗宗亲沦为贫贱。当本宗兄弟受到侮辱时,更是麻木不仁,还和外人共同欺压本宗兄弟。像这样不仁不义的人,王叔怎能为他们开脱呢?”

朱常洵听得两眼黑,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用的着这样针对我吗?一气之下,索性一言不,站在那里呆。

可朱常洵不说话,朱由校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呯。”朱由校又用力拍了下桌子。

“提起这件事情来,朕就觉得可恨。”朱由校铁青着脸,大肆泄着自己的不满,“朝廷对宗室不可谓不宽厚。给亲王、给郡王,给宗室的俸禄远远在官员之上。朝廷为什么做?还不是想着宗亲们生活不容易,想让他们免于穷困。可朝廷的目的达到了吗?那些王爷们忘记了,朕给他们俸禄,并不是让他们花天酒地,而是要让他们帮朕照顾宗亲……”

福王爷愣住了。

信王爷愣住了。

参与朝会的大臣们也都愣住了。

原来,中下层宗室生活陷入困境的原因是各地藩王照顾不周啊?

原来,朝廷给各地藩王放俸禄,是想让他们帮皇帝照顾宗亲啊?

嗯,很有道理。不过,大家伙却都是第一次听说……

朱由校才不管别人是怎么想呢,他还在泄着自己的不满,“朕看到汾州朱大疙瘩案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大臣们无语的摇摇头。

“是耻辱,是耻辱,”朱由校咆哮道:“堂堂宗室,竟然连个名字都没有。嘿,朱大疙瘩,”朱由校狞笑道,“这要是传出去,我看你们满朝文武如何出去见人。还有,堂堂宗室,连个字都不认识,尽然误打误撞的将女儿卖了出去。你们说,朕丢不丢人?你,你,还有你们,”朱由校的手指在福王、信王、文武大臣身上一一划过,“觉得自己丢人不?”

“臣等无能,致使圣上受此大辱,还请圣上降罪。”刹那间,大殿内的人都矮了一截。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等候皇帝落。

朱由校稳了稳心神,收敛了怒气,却还是用冷冰冰的语气问福王爷,“王叔,你是朕的长辈,可谓见多识广。不如你来说说,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又如何解决?”

福王爷朱常洵一阵无语,有心给皇帝来个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将所有的罪名推到礼部上去。谁让礼部从中作梗,不痛痛快快的给宗室登记名册呢?可仔细想想,朱常洵还是觉得惹不起礼部。

“臣愚钝,实在想不出缘由来。”朱常洵推辞道。

“不妨,王叔可以慢慢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朕不急,这下朝还早着呢。”朱由校淡淡的笑道。

朱常洵只觉的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地上,幸亏是跪在哪的,手扶得快。

朱由校怜惜的看了众人一眼,却没有让大臣们起身,而是端起了茶杯,慢慢的品尝起来。

朱常洵本来就胖,足足有三百多斤,又一贯养尊处优,在洛阳就藩时更是不曾受过半点苦头。因此,跪了不到半盏茶功夫,朱常洵就觉得双腿麻,头上、脸上、身上的汗水不停的向下淌。

不行,再跪一会儿,怕是要跪死了,朱常洵心中有点苦。

可如何才能回答皇帝的问题呢?朱常洵有些作难。

有了,朱常洵突然眼前一亮,自己上朝之前,一个亲信幕僚好像说过,“王爷此次上朝,怕是皇帝会问起汾州一案。若皇帝问起才能防止朱大疙瘩这样的事情再次生,王爷可以办宗学相回应。”

想到这里,朱常洵急忙喊道,“皇上,臣有了,可以办宗学。办宗学可以教宗室子弟认字,认识了字,就可以杜绝同样事情。”

“办宗学?”朱由校嘴角噙着丝微笑,“王叔倒是出了个好主意。不过,宗学的费用又从何而来?王叔不妨说道说道。”

“每个王府办一个宗学,费用自然让王府承担。”朱常洵只觉得浑身沉,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了,“上学的宗室子弟不用掏半点费用……”

朱常洵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个侧歪,便栽倒在地,引起了一阵惊呼……

第216章 宗藩制度改革 上

第216章宗藩制度改革上

在经过一番博弈后,天启皇帝朱由校终于在天启四年五月抛出了自己蓄谋已久的宗室改革方案。由于宗藩事务牵涉范围广、人数多,再加上前段时间的连台好戏不断上演,宗室改革方案一出台,就受到了朝野上下的广泛关注。

可饶是众人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看到皇帝精心制定的宗室改革方案的时候,也无不对里面大刀阔斧的改革措施感到吃惊。

先引起人们关注的,就是方案中提出的爵位制度。按照这个新的爵位制度,原有的宗室爵位和勋贵爵位,以及皇帝新制定的可纳粮爵位进行了合并,并和文武官员的品级制度结合起来,使得整个社会阶层一目了然、上下有序。

新的爵位设有亲王(公主)一等,郡王(郡主)一等,公侯伯子男各三等,准爵一等,共八级十八等。原有的皇室爵位如辅国将军、辅国中尉什么的,全部取消。原有人员将6续改封同等的新爵位。

也许是出于减少推行阻力,新的爵位对勋贵集团冲击并不是很大。公侯伯三极爵位仍是品大员,高高在上不说,还获得了众多的好处。而子爵以下,一等子爵对应一品官员,二等子爵对应二品官员,…一等男爵对应四品,…准爵却对应七品,等等等等。在礼法上,一等子爵要低于同级别的正一品官员,却高于从一品官员。这一点倒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毕竟,子爵以下都是花钱买来的爵位,朝廷虽一力支持,可在世人眼中却还有带着铜臭味。若是让他们也封为品,跃居整个官僚阶层之上,还真的说不过去。而像现在这样,和朝廷官僚间杂相处,倒是个很好的办法。

按照新行的爵位制度,贵族阶层的子弟一旦出生,就可以获得勋爵爵位。随后该袭爵袭爵、该加封加封,完全不受任何影响。只不过,连续三代勋爵却没有有丝毫晋升的,将会给予除名。这条制度可就给了原有的勋贵集团诺大的好处,使得他们再也不用为自己的旁系子弟愁。毕竟,能继承家族爵位的是少数,其他子弟都要自谋生路,现在能有个贵族身份,就能省很多麻烦。

同时,为了新爵位的贯彻推行,朱由校又做出了新的规定。正常致仕的朝廷官员,可由礼部请旨,该封爵位。根据他给亲信大臣透漏的口风,一般情况下改封的爵位会高出一到二级。比如已经默认即将致仕的内阁辅方从哲,便内定册封为忠勤伯爵位,皇帝准备用这个二等伯的爵位,来答谢方从哲十几年来一心为国的高尚情怀。此外,还有几个做了一辈子七品知县的致仕官员,也内定了三等男爵位。就连个中进士后一天官没做过就致仕的,也通过某种联系,求了个准爵爵位。

只不过,和公侯伯三极爵位相比,子爵、男爵、准爵都没有封号,只能以某某子爵、某某男爵相称呼。更没有半点朝廷俸禄,只能靠自身的家产养活自己。至于亲王、郡王两等爵位,更是皇室独有,非外臣所能染指。

饶是如此,能获得一个爵位,也是极其难得的事情。要知道,朝廷即将开海,能入股海贸商行,参与到海上贸易,都必须有个爵位。除此之外,哪怕是当朝一品也不行。至于加入各级评议会,成为地方的头面人物,更是要有个爵位才行。

方从哲看完了手中的《宗室改革方案》,轻轻地放在桌几上,然后就如老僧入定般,坐在那里起了呆。朱由校等了半晌,却还不见方从哲开口说话,心中就有些着急。

“方先生,这份方案只是个草稿,朕把它拿出来也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若是先生觉得有什么不妥,”朱由校语气真诚,“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方从哲却没有立即答话,而是过了好久,一直等到朱由校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才抬起了头,“皇上的这个新爵位制度,确实有着独到之处,把问题考虑的很全面,也兼顾了各方利益。可是,对于宗室的袭爵方法,臣却有些不解,还请皇上赐教。”

按照朱由校制定的皇室袭爵制度,宗室必须要在七到十六岁之间接受九年教育。接受完教育,并通过朝廷认可后,方能继承爵位。否则,这个宗室就只能一辈子做个勋爵。

不过,上一代的爵位有限,皇帝不可能将一个郡王的儿子全部封为郡王,这根本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常识。朱由校又作出了规定,一个亲王除了继承亲王位置的儿子外,还可以加封两个儿子为郡王。当然,这两个加封为郡王的儿子也不是当爹的说了就算的,他们必须要在兄弟中展现出自己的过人天分,使得兄弟们心服口服才行。剩下的儿子,就要降等册封了。亲王的儿子一般来说,再不济也有个公爵坐坐。至于是一等公还是三等公,就要看皇帝的心思了。当然,若是这个孩子在宗学中的成绩不错,皇帝为了鼓励宗室上进,肯定会封的不错。

和宗室子弟在宗学中的成绩有关的,还有整个宗室支系荣辱。按照新的规定,朝廷每三年要组织一次考较。考较的范围是所有的宗室支系,考较的各支系子弟的率,以及考取进士、考入国子监、考入皇家学院的人数。考较完毕后,朝廷将对其中最优异的前三名进行嘉奖,对最差的后三名进行惩处。

若是连续三届都能跻身前三名,朱由校在制度草案上标明了,可以晋升宗主爵位。若是宗主本身就是亲王,那就给予其主持祭祀太祖皇帝的权利。当然,若是连续三届都沦落为后三名,那就降爵。一一降再降,直到这一支系丧失了独立自主权为止。

“请问陛下,考核宗室是以什么为准?是王爵,还是其他?”方从哲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关于考核以什么为准,这件事情朕还要征求宗室意见。不过若是按照朕的意思,”朱由校淡淡一笑,“考核将以册封爵位过二十年,或者传承过三代的宗室为准。不过,为了减少麻烦,家主为子爵以下的,不能以支系的名义参加朝廷的考较。除非其能得到晋升,成为伯爵。”

“既然不能以支系名义参加,那又如何能得以晋升?”方从哲有些不解。

“先生忘了?”朱由校随手翻动方案,从里面找出了一条条款,指给方从哲看,“同父兄弟中,(比父亲爵位)次一等爵位获得数过五个,可晋升其父爵位一级,准爵除外。除此之外,宗室子弟若能考取进士、考入国子监、考入皇家学院,等等,但凡是彰扬了宗室风范,都可以晋升爵位。而且,朕还将放开宗室子弟的各种限制,准许他们从军、从政,甚至从商。当然,”朱由校微微一笑,“从军、从政要循序渐进,应当从中下层的宗室子弟开始。”

方从哲点了点头,其实,给宗室松绑,允许远枝的宗室从政、读书、自谋生路这项政策,朝廷早有旨意颁下,只是收效甚微罢了。现在皇帝加上了从军、从商,也并不为过。反正,那些宗室真正成才的并不多,即便是有一两个英才,也难以在层层的排斥下进入中枢。

方从哲正在那里沉思,朱由校却又缓缓讲道,“至于宗室从政,朕是这样想的。宗室改革后,朕将在资政会中增加席位,特旨任命伯爵以上的宗室为资政会议员。至于子爵以下的,却可以参与到各级评议会去。这个提议,先生觉得如何?”

方从哲怔了怔,心里不由的连声叫好,皇准许宗室从政,却又将人家圈到议会里面。沉吟了片刻,方从哲点头道:“皇上能够用宗室之长,确实是件好事。不过,以臣之浅见,进入各地评议会的宗室,是不是也应该由地方推选呢?”

“这个当然,”朱由校展眉一笑,“评议会是为民请命的机构,若宗室不肯为民请命,去那里作甚?还不如在家里闲养呢。”

说到这里,君臣间的谈话已经告一段落。朱由校随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后,问,“先生若是还有其他疑问,不妨一一讲来。”

见皇帝已经面露倦意,方从哲不由的迟疑了下,可随即又想起一个问题,急忙问道:“皇上定的制度上说,要考核宗室的学问,这就要建立宗学。可如此一来,必定需要大笔费用。”方从哲有些尴尬,“臣请万岁爷示下,这费用从何而来。”

其实,方从哲根本不用问这个问题。要知道,宗室制度改革方案一旦颁布,他就可以致仕回家,这个问题完全可以交给下任内阁辅头痛。可由着心中的那点忠君报国之心,方从哲还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对此,朱由校即为方从哲的忠于王事而感动,又为方大学士的不开窍而头痛。

第217章 宗藩制度改革 中

第217章宗藩制度改革中

“宗学办学的费用嘛,”朱由校拉长了声音,笑吟吟的说道,“先生莫非忘了,朕的福王叔早就请了旨意,要让各地藩王自行筹办宗学,朝廷只需要派出学监,分赴各地宗学监督学校开办即可。”说完之后,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太过绝对,朱由校又接着道,“不过,朝廷也是要花一点费用的。户部要单独列出一项款子交给内廷使用。朕要用它来设立一项奖学金,专门奖励在宗学中认真学习的学生。”

朱由校坚持认为,办教育是朝廷的职责。自己已经帮朝廷抛去了宗室这个担子,还忽悠着宗室自己办起了宗学。那么,让户部拿出一笔钱,来奖励宗学中的佼佼者,也是应当的。

方从哲并没有现皇帝的用意,他正在为朝廷不用为宗学出钱而高兴。可高兴了一会儿,方从哲突然觉得不对,还有个皇家学院呢。虽然不知道这皇家学院是何章程,可方从哲却坚信,办学校,特别是办供宗室子弟读书的学校,是件花钱的玩意。

想起这点,方从哲心中一阵紧张,“皇上,朝廷已经有了国子监,为何还要建个皇家学院。这是不是有点太过……”

方从哲猛地收住了话头,可朱由校却听出了他的意思。“皇家学院可不是多余的,他教授的知识,更侧重于琴棋书画、算学等杂学,和国子监的侧重点是不同的。”对于国子监的刻板学风,朱由校知道的一清二楚,自然不愿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学校,成为另一个圣人思想的汇聚地。想到这里,朱由校便推脱道,“朕准备将皇家学院交给徐光启主持,教师可以从科学院里面借。到时候,有志于这些杂学的宗室子弟,就不必去国子监凑热闹。若是民间有有志于杂学的,也可以到皇家学院学习。”

方从哲尴尬的笑了笑,却觉得事情不太对,“皇上,圣贤之道才是正途,那些杂学还是不要太过重视的好……”

朱由校心中一阵腻歪,可还是点了点头,“先生所言言之有理,可圣贤之道不但是处世之道,更是治国之道。那些宗室素来懒散惯了,又有几个能老老实实的遵循圣人教诲?倒不如给他们找点事情,也省的他们麻烦。”说话间,方从哲的脸色已经有些红,可朱由校却还是自顾自的说道:“朕创办这个皇家学院、令各地藩王设立宗学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给宗室子弟找点生计,使得他们中的佼佼者可以在学校内教书育人,也免得他们常哀叹什么怀才不遇……”

方从哲明显的感觉到,皇帝在圣贤之道、治国之道上加重了语气。仔细一琢磨,方从哲更是出了身冷汗。皇帝口口声声说着要教化宗室,提高宗室的学识,可内心中对宗室却如此防范,连宗室读书也如此防范。

可冷汗过后,方从哲却悄悄的松了口气,皇上有这个准备就好,免得日后出了乱子为难。对了,我要立即把这个事情传出去,免得有人不开眼,质问皇帝为何不让宗室子弟学习圣人教诲……

想到这里,方从哲急忙起身告退,离开了皇宫。

※※※

目送方从哲离去,朱由校不由的出了声疲惫的叹息,软软的趴在了案几上。这段时间,为了保证宗室制度改革的顺利实施,朱由校可以说是绞尽了脑汁,使尽了手段,弄的自己精疲力尽。更雪上加霜的是,在这个时候,朱由校却得了风寒。每天喝着黑糊糊的苦汤水,还要顶着各方的压力,真可谓苦不堪言。

见皇帝突然毫无风度的趴在案几上,曹化淳吓了一跳,忙上前请安,见皇帝无事,才放下心来,却还是服侍皇帝用过了一碗汤药。

“万岁爷尽管放宽心思,”曹化淳尽量放缓声音,用轻松的语调说道,“有厂卫盯着宗室的一举一动,又有方阁老这样的忠贞老臣在朝中坐镇,陛下做的又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量那些宗室也不敢轻举妄动……”

朱由校直起了身子,胡乱的点了点头,却还是有点底气不足的问曹化淳,“那你觉得,朕的这个方案,朝中大臣会赞同吗?”

曹化淳只觉得一阵头痛,心中暗暗埋怨,皇上啊,皇上,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口中却坚定不移地回答道:“单单一个宗室爵位和勋贵爵位合万岁爷就给朝廷省了不少银子,那些外臣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到这点。”说罢,曹化淳更是好言相劝,“万岁爷放心吧,大臣们会赞同的。”

“可这样一来,宗室的俸禄就削减了大半,怕是有人会说三道四。”朱由校有些忧心忡忡,明朝宗室的俸禄远远高于勋贵的俸禄,更是官员所不能比的。现在自己一下子削减了那么多,肯定会有人不满。

“万岁爷不是查过档案,也计算过了吗?”曹化淳暗暗的翻了翻白眼,却还要坚定皇帝的信心,“宗室原先的俸禄虽高,可朝廷拖欠严重,能得到的也和现在大体相当。只要朝廷能按时放俸禄,不进行克扣,宗室纵有怨言,也会安然接受。至于朝中的那些言官,”曹化淳微微一笑,“只要皇上放出风声,说有可能加税,他们定不会说三道四。”

这些道理朱由校其实都明白,只不过身体不好、心情不好、再加上压力太大,想借机泄泄。现在见曹化淳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解说的清清楚楚,情绪就渐渐地平定了下来。

“万岁爷,朝廷加恩与宗室,使得宗室都能进,还放松了宗室参政议政的限制,”曹化淳斟酌着言辞,试图让皇帝明白自己的意思,“可受到皇上恩惠最多的,还是中下层的宗室,”想起皇帝让自己看的名单上,准备响应皇帝诏书的宗室只有三两个远枝郡王,其他的都是什么将军、中尉,曹化淳就有些担心,“奴才觉得,皇上也该多加恩各位王爷,让他们也能体会到新爵位的好处才是……”

“那你的意思是?”朱由校只觉得一阵倦意涌上头来,忙用力咬住舌尖,换来了一丝清明。

“确定能支持皇上方案的亲王、郡王太少了,皇上还是要早作打算才是……”见皇上脸上阵阵不正常的红晕,曹化淳知道皇上的药劲上来了,忙长话短说,向皇帝点醒道。

“信王不是一个吗?”朱由校迷迷糊糊的,只听到什么亲王、郡王太少,便随口应道。

“信王爷倒是可以,可他毕竟年纪太轻了。”带头支持皇帝的改革方案,明显是件得罪各大王府的事情,信王朱由检虽对曹化淳一向巴结讨好,可为了朝廷的安定,更为了自己日后的富贵,曹化淳也不吝于牺牲信王爷。可想到信王爷年纪尚轻,德望也不够,曹化淳就有些迟疑。

“真不行,再加上福王爷。”朱由校嘟噜道。

曹化淳眼前一亮,这个人选好,辈分高、血缘近,更重要的是,福王朱常洵一直是皇帝这一支的威胁因素。作为皇帝的亲信领太监,和朱由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曹化淳自然不愿意福王爷的声誉太好,在宗室的威信太高。

“可是,如何才能说动福王爷呢?”曹化淳趴在皇帝的耳边,着急的问道。

药劲上来后,朱由校困得眼皮直打架,早就想趴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可曹化淳却毫无眼色,一直趴在他耳边说话,顿时就烦了。

“你说不动,就不会让魏忠贤去说吗?”朱由校大雷霆道……

※※※

东缉事厂大堂上,魏忠贤正欲出门,便被急匆匆而来的曹化淳堵了个正着。

“皇上有旨意,让魏公公出面游说福王爷。”三言两语将皇帝的意思说给魏忠贤后,曹化淳就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由于御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年事已高,更是时不时卧病坐床,曹化淳就盯上了王安的位置。而宫中能勉强和他竞争,也就是东厂厂督魏忠贤了,为了自己的前程,曹化淳自然要抓紧时间打击魏忠贤的威信。

魏忠贤面露难色,“曹公公,咱家是何牌位上的人物你又不是不清楚,又怎能劝得了福王爷。是不是公公听错了旨意?把其他人听成了咱家……”

魏忠贤的话尚未说完,曹化淳就变了脸色,“魏忠贤,你把咱家当成什么人了?咱家是那种假传圣旨的人吗?你若自觉的没有能力去说服福王爷,不妨去向万岁爷请罪,又何必拉扯到咱家身上?”说完之后,曹化淳不满的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就要离开。

“曹公公,你看这事情弄的,咱家可不是这个意思。曹公公,你听我解释啊……”魏忠贤急忙向曹化淳赔礼道歉,可曹化淳自认为自己占理,又那肯听魏忠贤说话,仍是不管不顾扬长而去,留下魏忠贤在后面大呼叫……

第218章 宗藩制度改革 下

第218章宗藩制度改革下

直等到曹化淳一行人的身影远远的消失在东厂门外,魏忠贤才停止了叫喊,站直了身体。“你这阉货,若不是咱家前两天刚刚接到了一个消息,还真的掉到了你的圈套里。”魏忠贤的脸上浮起一丝狠厉,牙齿更是咬得咯吱做响,“不过,现在你就看着咱家大神威,立下游说福王的大功吧。”

虽没有得到宫里的消息,可魏忠贤用脚后跟也能想清楚,肯定是曹化淳乘机在皇上面前给自己上了眼药,才给自己讨来了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可魏忠贤却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顺了曹化淳的意思,将这样的难题交给自己。

难道是皇上在敲打我?还是皇上真正的偏向了曹化淳?魏忠贤的心里一阵纠结,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最后,魏忠贤无奈的自嘲道:“总不会是皇上信任我,知道我有能力游说福王爷吧?”

可不管怎么说,曹化淳已经传了旨意,要自己去游说福王爷,自己就非去不可。去了没游说成功,是能力问题,可不去游说,那就是态度问题。哪怕圣旨是假的,自己也要去走上一趟。

这一点,魏忠贤把握的很清楚。因此,曹化淳前脚刚走,魏忠贤便换了衣服,带着人出了东缉事厂。只不过,魏忠贤却并没有直接去拜访福王爷,而是去了寿宁公主府,向寿宁太长公主递了求见的帖子。

好不容易盼到福王爷进京,一家人团聚,寿宁公主也想和郑太妃、福王爷多聚一聚。可无奈朝中事多,宗室制度改革的事情闹得飞飞扬扬的。为了不让人抓住自己兄妹的把柄,招惹来是非,寿宁公主在和福王见过一面后,就不得不委曲求全,呆在公主府内闭门不出,等候事态平息。可饶是如此,祸星还是来到了公主府上,给寿宁公主带来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公主,怎么不见你贴身的那个赵嬷嬷呢?”公主府的客厅上,魏忠贤大马金刀的坐着,完全是和寿宁公主分庭抗礼的姿态,说出的话更是咄咄逼人。也难怪魏忠贤如此嚣张,作为皇帝的亲信太监,又手握着东厂这一利器,魏忠贤自然有资格在一些闲散宗室面前耀武扬威。而寿宁公主在宗室中地位虽高,可就凭她是郑太妃所出这点,就使的她不敢和魏忠贤这样的皇帝宠臣对抗。

不过,魏忠贤也是成精的人了,也知道做事嚣张、惹人嫉恨的坏处,平日做事虽说不上谦逊有礼,可也会给人留三分余地。至于今天这样,硬生生的打上寿宁公主的门,魏忠贤确实另有目的。

“赵嬷嬷啊,”寿宁公主娇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清晰的落入魏忠贤的眼中,“赵嬷嬷年纪大了,想回家乡过几天舒坦日子,本宫就准了她离去……”

“是她一个人走得吗?”魏忠贤问。

“不是,是她的侄子接她走的。”

“那就对了,”魏忠贤拉长了声音,“好让公主殿下得知,这位赵嬷嬷在回家的路上招了贼,被人勒死后扔到了河里。”魏忠贤盯着寿宁公主惊恐的脸,一字一顿的说道,“殿下可要去看看赵嬷嬷姑侄的尸体,也好和他们道别一声?”

“大胆,”寿宁公主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尊贵身份,她用力的拍了把桌子,尖声叫道,“魏忠贤,到底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竟让你胆敢如此羞辱本宫……”

“殿下息怒。都是奴才不好,还望公主不要气坏了身子。”魏忠贤口中说着讨饶的话,脸上却毫无半点讨饶的神色,相反,他还大模大样的端起茶杯,美美的喝了一口。

“你,”

寿宁公主气的脸色青,用手指着魏忠贤,却说不出话来。

“好了,殿下已经骂过奴才了,也该听听奴才的来意了。”魏忠贤喝完茶水,随手放到了桌子上,抬头看着寿宁公主,淡淡的笑道。

寿宁公主的脸色如同开了颜色铺似的,刹那间变幻了无数次,可就在丫鬟宫女们觉得,公主将要火的时候,寿宁公主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你们都给本宫出去,”寿宁公主将屋子里的人全部赶了出去,才瞪着魏忠贤,忿忿不平的说道,“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奴才这次前来拜访殿下,是向公主求救而来,”魏忠贤毫无半点求人的样子,哪怕自己对面是皇帝的亲姑母,大明数得着的顶尖人物,“朝廷刚刚制定了新的宗室制度,亟需宗室出面支持。奴才侥幸得到皇上厚望,领了游说福王爷的重任……”

“福王是福王,本宫是本宫,魏公公若想游说福王爷,那就请出门向左,要不了多远就是福王爷的住地。至于本宫,”寿宁公主柳眉倒竖,“从不管朝堂上的事情,魏公公是找错人了。”

魏忠贤顿时无名火起,这个婆娘竟然还嘴硬,竟然还给脸不要脸。魏忠贤再也不想给寿宁公主留半点脸面,他冷冷的说道:“难道殿下忘了,赵嬷嬷姑侄的尸,还在我东厂大院里面躺着的……”

“咯咯咯咯,”寿宁公主出了一连串的狂笑,“魏忠贤,本宫就是下令打死了两个奴才,那又如何?你就是告到皇上面前,本宫也不过是受到一顿训斥,你又奈何的了本宫?”说完之后,寿宁公主觉得还是不够证明自己的清白,便接着说道,“本宫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魏公公点面子,就任凭魏公公敲诈勒索,想花钱免灾。可本宫万万没有想到,魏公公竟然想挟制本宫,让本宫干涉政务。”寿宁公主冷冷的哼了一声,“本宫可不傻,本宫宁愿受皇上训斥,也不授人与柄,落个干涉政务的罪名。”

魏忠贤这才明白过来,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可是万历皇帝和郑贵妃最宠爱的女儿,一度是朝廷的风云人物,又岂是自己三言两语所能轻易打动的庸俗女人。

想了想,魏忠贤便换了种方式。

“公主殿下真是深明大义,当为后世公主的楷模。不过,”魏忠贤换上一个笑脸,先将寿宁公主夸了一通,紧接着话锋一转,却又站在公主的立场上给寿宁公主讲解起来。“万岁爷受外臣逼迫,不得不改革宗室制度,以至于宗室的利益受到了一些损害。不过,”魏忠贤不愧是皇帝的忠犬,三言两语就将改革宗藩制度的责任推到了大臣、宗室身上。“落到现在这番田地,其实也怪那些宗室子弟沉不住气,打了方阁老导致形势大变,否则按照皇上当初的心思,宗室的俸禄将会有极大地增”

帮皇帝推卸完责任后,魏忠贤接着讲道:“新拟定宗藩制度虽有些不足,可也是万岁爷费了好大力气才和外臣们争来的。说句不客气的话,但凡能维护的宗室利益岁爷都帮着争到了。可是呢,宗室们分处各地,得到的消息难免有所偏僻,对万岁爷也会有所误会。这个时候岁爷就需要人来帮他一把,帮着稳定下宗室。而福王爷德高望重,正是不二人选。”

“奴才知道,福王爷对万岁爷又有点误会,一直都不想参与政务。可奴才也知道,”魏忠贤信口开河,“万岁爷对福王爷一直都有着亲近之心。别的不说,太妃娘娘一直养在宫中,公主殿下也时常进宫面圣,皇上对太妃娘娘如何,对公主如何,公主心中也应当有数。”看到寿宁公主有些意动,魏忠贤急忙乘热打铁,“按照新的宗藩制度,皇上将会选拔一批宗室进入资政会,以备万岁爷咨询政务。难道公主殿下就眼睁睁的看着福王爷和皇上心结难去,一辈子担心受怕,闷闷不乐吗?”

寿宁公主一怔,顿时就想起了前不久见到福王时候的情景。

福王兄还不到四十岁,可已经苍老的厉害。为了让皇帝放松对他的戒心,更是强迫自己花天酒地,无恶不作。以至于短短几年时间,便吃成了一个大胖子。走起路来,还要人帮忙托着肚子,否则就寸步维艰。

可如果帮皇帝出头,去支持宗室改革方案呢?寿宁公主仔细盘算起来。

毫无疑问,一旦帮皇帝出头,去支持宗室改革方案,必定会得罪不少宗室。可大明的宗室本就是养猪,根本没有半点权利可言。皇兄即便是得罪了他们,也无伤大雅,受不了半点损失。相反,由于和宗室交恶,还有可能让皇帝放心,这可比福王兄山吃海吃糟蹋身体强多了。

至于皇帝是否过河拆桥,寿宁公主觉得,皇帝一向重视手足感情,这可是自己亲眼所见。只要自己和福王王兄对皇上没有威胁,皇帝自然不会多事。

想到这里,寿宁公主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件事,本宫知道了,”寿宁公主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本宫自然会去游说福王王兄。到时候,你们东厂的番子不要大惊怪才是……”

寿宁公主心中有气,自然想刺魏忠贤一下。

可魏忠贤却哈哈一笑,“如此就多谢殿下了。”顿了顿,魏忠贤却又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幅画,这是他来时带来的。将画展开后,魏忠贤笑道,“公主殿下,画上的这个人被称为赵爷,是当初污蔑皇后娘娘的幕后元凶。当初王公公奉皇上之命,让那孙二口述,画出了这幅画。”魏忠贤将画卷好,推给了寿宁公主,“公主见多识广,若有闲暇不妨帮着查找一下。”

见寿宁公主脸色铁青,魏忠贤更是笑得欢畅,“万岁爷的旨意是背地里查,不许闹得满城风雨,公主殿下查访的时候,不妨也多多注意一下……”

第219章 宗藩事了

第219章宗藩事了

“天下大定矣。”

听到福王朱常洵、信王朱由检等近支宗室联名上书,支持朝廷《宗藩改革方案》的消息,内阁辅方从哲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石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也难怪方从哲高兴。作为当朝辅,能够在秉政期间将困扰大明多时的宗藩问题彻底解决,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政治资本,是个可以青史留名的政治资本。哪怕方从哲早就打定主意致仕,也由不得方从哲动心。

至于方从哲为什么看到福王、信王的奏章后就肯定改革将顺利实施?却是因为方从哲看得很清楚,这次的改革方案明显是打击宗室的中上层,扶持中下层宗室,带着明显的推恩令色彩。和那些新得到了爵位、得到了免费会、得到了参政议政机会等众多好处的中下层宗室相比,那些削减了俸禄、还被勒令组建宗学、为同支宗室提供读书费用的中上层宗室,才是反对朝廷改革的主力。

只不过,这些亲王、郡王们虽然地位尊崇,但在历代皇帝的打击下,对朝政却并没有太多的实际影响力。只要能够直接对皇帝造成影响的福王、信王等人不出头,这些王爷们就翻不起浪来。实在不行,朝廷也可以借着汾州案来敲打敲打这些不仁不义的王爷。

再说,各大王府的世子、王子们,还都在京城宗学里读书呢。

想到这里,方从哲就是一惊,朝廷怎么还有这么多后手在这里?这一切都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方从哲想了半晌,却始终没有想出半点头绪。到了最后,方从哲不由得哑然失笑。

“我想这么多做什么?反正,我也该致仕了。”方从哲嘴中嘟噜着,取来了文房四宝,趴在桌子上开始给皇帝写辞职的奏章。

这一次,朱由校并没有继续强留方从哲。而是在一番回顾后,朱由校热情洋溢赞美了方从哲的高贵品质,并颁布旨意封方从哲为忠勤伯,准许这个三朝元老致仕。只不过,方从哲想清闲的美梦却被皇帝打破了。朱由校以挥余热、以备咨询为名,点了方从哲为乾清宫资政,进入了资政会议。

如此一来,方从哲并没有完全退出政治舞台,其身后的政治势力也并没有因此完全土崩瓦解,朝廷的政局也没有因此变得动荡不堪。只不过,方从哲毕竟不再是内阁辅,朝廷的政治格局肯定会因此分化组合,而方从哲留下的辅位置鹿死谁手,谁就将是最后的赢家。

但现在,朱由校却并没有考虑这一点,他还在为一件事情心中恼火。

不管怎么说,宗藩制度改革取得了显著效果,作为上位者,朱由校就要犒赏有功人员。其他的人都很顺利,可朱由校犒赏到魏忠贤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

按理说,在这次改革中,魏忠贤的功劳是最大的。他不但在前期秘密组织了一个高效的情报、行动网络,并在汾州为皇帝找到了动手的理由,更在随后的政治博弈中穿针引线,在幕后做了很大的工作。只不过,由于魏忠贤是太监出身深受外臣歧视,所使用的工作手法又偏于阴狠实在上不了台面,朱由校最后拔拔算算,只能以魏忠贤成功游说福王为由,为魏忠贤行赏。

可哪成想,魏忠贤一到皇帝面前,就跪下来请罪,“奴才领旨后,实在没有法子,才对公主殿下出言不逊,请万岁爷惩罚。”

朱由校怔了怔,才明白过来,感情这魏忠贤在游说寿宁公主、游说福王爷的时候,又用了不光彩的手法。朱由校对寿宁公主和福王并没有太多好感,又岂会为他们而伤了亲信手下之心?当然,面子上的活还是要做的。朱由校就想责备魏忠贤两句,再勒令魏忠贤向寿宁公主、向福王爷赔礼道歉,好让整个事情大事化事化了。

不料,朱由校尚未开口,侍立在一旁的曹化淳就幽幽的开了口,“魏公公执掌东厂,受命侦查孙二一案,本应精忠报效万岁。可你却狼子野心,拿着孙二一案去和寿宁公主做交易。”说着,曹化淳转向皇帝施礼道,“还请万岁爷问魏忠贤个明白,看他到底是何用心。”

曹化淳当初本是想为难魏忠贤一下,打击打击魏忠贤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谁知道魏忠贤却轻而易举的说服了寿宁公主,并通过寿宁公主游说了福王上疏。这让曹化淳又急又怒,对东厂侦查贵人**的能力心生恐惧。幸亏曹化淳和锦衣卫指挥使骆养**好,从骆养性那里得知了魏忠贤和寿宁公主说话的部分内容。虽不是十分完整,可仔细揣摩后曹化淳还是推测出了大体内容。趁着当下的机会,曹化淳果断的向魏忠贤起了攻击。

“啪,”朱由校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

果不出曹化淳所料,朱由校一听到‘孙二’,就脸色大变,“魏忠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万岁爷,奴才确实侦查到了些蛛丝马迹,认定了寿宁公主身边的赵嬷嬷的侄子就是孙二口中所说的赵爷。可奴才查访时候却现,赵嬷嬷姑侄早就被公主灭口,已经是死无对证。”魏忠贤跪在地上,头在地板上磕的咚咚作响,“奴才又得了旨意,要去游说福王爷。当时奴才就想,是不是趁这个机会敲打一下寿宁公主,看看她适合反应。”魏忠贤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帝,“也是万岁爷洪福齐天,奴才一提到赵嬷嬷,公主就脸色大变,虽百般狡辩,却还是默认了此事。而寿宁公主答应游说福王,怕也是因为此事……”

朱由校的脸缓和了许多,“这么说,你在其中并无过错了?”

“奴才自然有错,奴才错在没有及时向皇上汇报此事,还没有请旨就自作主张去公主府。”听得皇帝语气变化,魏忠贤更是心中大定,“这也是奴才争功心切,想把事情弄明白了才来汇报给万岁爷。”魏忠贤又磕了个头,“奴才就这点心思,请万岁爷惩罚。”

“万岁爷,魏忠贤这是在狡辩。”见魏忠贤就要涉险过关,曹化淳就有些急了,他自觉已经把魏忠贤得罪了,就不想再让魏忠贤反身。“福王一党居心叵测,竟敢污蔑中宫,动摇国本,这是何等大的阴谋。可魏忠贤却含糊不清,和福王一党暗通款曲……”

“万岁爷明察,奴才就是再胆大,也不敢和福藩勾结,这都是曹化淳血口喷人……”魏忠贤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向皇帝分辨自己的清白。

“够了,”朱由校气的又用力拍了下桌子,房间内顿时就静了下来。

朱由校凝神看向魏忠贤,只见魏忠贤一脸的惊恐慌张,心中就是一动。

说实在的,朱由校对魏忠贤并没有太多好感,只是爱惜魏忠贤的才干,想用魏忠贤做些阴暗之事。而魏忠贤也真不愧历史上的“九千岁”之名,办起差来又快又好,还十分契合朱由校的心意。别的不说,单就孙二一案,王安查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查清楚,而魏忠贤短短时间就抓到了寿宁公主的把柄。至于宗藩改革,魏忠贤更是跑前跑后,在里面立下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想到宗藩改革,朱由校的眼中就不由得浮起一丝杀机。

这个魏忠贤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还都是自己做的那些阴狠之事。若是趁机将他除去,那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就不会有人知道?朱由校不由有些意动。

可一转眼,朱由校却又看到了曹化淳,只见曹化淳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魏忠贤。虽说面无表情,可朱由校和曹化淳朝夕相处,自然能看出些蛛丝马迹,能够看出曹化淳正在得意洋洋。

又想了想,朱由校轻轻地叹了口气,决定放过魏忠贤。毕竟,曹化淳和骆养性内外勾结、互为奥援,已经成了内廷的一大势力。而王安日益年老,能够抗衡曹化淳的也只有魏忠贤了。

至于魏忠贤和福王是否有所勾结?福王策划出孙二一案是何目的?朱由校却只能放在心上,慢慢查证。

“你起来吧,”朱由校看向魏忠贤,“你目无君上,自作主张。这次的功劳就一笔勾销,再罚你十记廷杖,你可服气?”

“奴才谢主隆恩。”魏忠贤心中一喜,连忙磕头谢恩。

“等会自己去领责罚,”朱由校点点头,又转向曹化淳,“你挑些东西去福王和寿宁公主那里,告诉他们,朕对他们很满意。”说着,朱由校迟疑了一下,“若是福王有意,可以上份奏章,迎郑太妃去洛阳赡养……”

朱由校既然对福王起了防范之心,就不愿郑太妃留在宫中做内应,想借着成全福王孝心为幌子,将郑贵妃逐出宫去。当然,若是福王不愿意迎生母出宫,朱由校也愿意为福王爷宣传宣传。

见魏忠贤也好、福王也好,一个个都逃避了惩罚,曹化淳就有些傻眼,“万岁,孙二这事情就算了?”

朱由校深知八卦是人的天性,更知道像这样的事情是八卦最爱,又怎肯让早已经平息的话题重新出现世人面前?稍一迟疑,朱由校就下了死命令,“传令下去,宫中不许再谈论此事,更不许传到皇后的耳朵里。至于福王和寿宁公主那里,”朱由校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你也提点一下,不准他们接着宣扬……”

曹化淳怔了怔,才低声应道,“奴才遵旨。”

等到曹化淳离开,朱由校才转向魏忠贤,“你刚才说,你是奉旨去游说福王?”

“是。”

“那传旨的是谁?怎么传的旨意?”朱由校连声问道。至于曹化淳当时趴在朱由校耳边问话的事情,由于朱由校当时困的难受,却早就忘了个干干净净……

第220章 朝鲜使者来 上

第22o章朝鲜使者来上

由于挨着运河,交通便利,京师的东边一向都是仓库众多,商人云集之地。商人多了,流动人口多了,就会有客栈、酒肆等服务业的兴旺展。连带的,房屋租赁业也展了起来。到了后来,进京赶考的士子、入京办差的官员为了寻找个落脚之地,也会在东城落脚。毕竟,东城没有太多的贵人,离国子监、孔庙、考场又近,生活也比较便利。

当然,没有太多的贵人在东城居住,并不是说完全没有贵人住在东城。这不,内阁大学士解经邦解阁老,就住在东城,而且还是自进京任职以来,就住在这里。

这天中午,解经邦正在家中歇息,却有宫中的太监来府上传旨,说是要立即进宫见驾。解经邦自然不敢怠慢,忙换上朝服,坐上轿子就向皇宫方向赶。可走到半路,轿子却停下了。

“怎么回事?”解经邦有点着急。如今内阁辅方从哲已经致仕,新任的内阁辅还没有确定,作为辅职位的有力竞争者,解经邦自然不愿意放过任何在皇上露脸的机会。可偏偏解经邦又住在东城,离皇宫实在太远,解经邦有点担心,自己赶到皇宫的时候,怕是议事的人已经全部到齐了。

在这一瞬间,解经邦不由得升起一阵悔意,要是自己不住在东城多好?不住在东城,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堵车机会,自己也可能早点赶到皇宫。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在这一刻,解阁老已经有了搬家的想法。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在轿子外面响起,解经邦听出了这是自己管家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管家的声音有些急促,有些慌张,“前面是锦衣卫骆养性骆大人的府邸,东厂的番子正在抄骆大人的家。”

“什么?”轿帘猛地被人拉到了一边,紧接着,解经邦的头就探了出来,“去问问,为什么抄骆养性的家。”解经邦的表情有些紧张。

管家急忙往人群中挤去,过了好久才跑了回来,“老爷,抄家的番子说,是骆大人玩忽职守。”

“玩忽职守?”解经邦一怔,随即气道,“玩忽职守够得上抄家吗?”

管家脸上一阵尴尬,却不知道如何回答。还在解经邦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才免去了他一顿斥责。

猛地跺了跺脚,解经邦钻进了轿子,放下了轿帘,“起轿,换个方向,快去皇宫。”

解经邦不停的催促着轿夫,让他们把轿子抬得飞快,以至于轿子起伏不定、颠个不停。可哪怕这样,解经邦也强忍着身子的不舒服,不肯让轿夫放缓脚步。

好不容易到了皇宫外,轿子刚刚落地,解经邦就从轿子里窜了出来。就着轿子,解经邦便哇哇的吐了起来,只将隔夜的馊饭吐了个干净,解经邦才抓过管家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进宫”,解经邦健步如飞,毫无半点疲态,以至于亲眼目睹他呕吐的黄门心中暗暗称奇。

走到乾清宫门口,解经邦心中就是一紧。他的另外一个盟友,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乾清宫总管曹化淳,正可怜兮兮的跪在乾清宫门外。解经邦微微颔,回应了曹化淳求救的眼神后,就抬步进了乾清宫。

果不出解经邦所料。内廷的自王安、魏忠贤以下,资政会自叶向高、方从哲以下,内阁自沈飗以下,还有吏部、兵部等部院大臣早已经分班次站好,能称得上朝廷重臣的,就剩下自己了。

解经邦从容的行了大礼,“臣姗姗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朱由校微微颔,“爱卿无须多言,朕知道你所住地方偏远,能如此快赶来,也是难得。”说罢,朱由校就转向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孙如游,“孙爱卿,你执掌礼部,对这件事情最清楚,还是你来给解爱卿讲讲吧。”

“臣遵旨。”孙如游从容出列,先向皇上行了一礼,就侧过身子给解经邦讲解起来。

原来,朱由校如此急迫的召集大臣,还真是事出有因。大明的君臣最近一直忙于内政,又是开海,又是改革宗藩制度的,竟然疏忽了周边的藩国,以至于东边的朝鲜生了政变,朝鲜的前任国主光海君李珲被废,绫阳君李倧即位。事情生在去年的三月十二日,至今已经有十五个月了。

为了避免大明的干涉,新即位的绫阳君李倧一直隐瞒事情真相,一直等到地位稳固后,才向大明派出了使者请求册封。而朝鲜使者到京城后,又因为朝廷正在忙于宗藩制度改革,直到今天,皇帝才接到了朝鲜国书。

解经邦听孙如游讲完,心中的疑窦却更加严重。这明显是朝鲜国故意隐瞒事情真相,皇帝怎么把骆养性家给抄了,还将曹化淳这个亲信太监赶到宫外面罚跪。

解经邦正大惑不解,孙如游却顺口讲解起了刚才大殿上生的事情。

皇上接到朝鲜的国书,又听了东厂魏忠贤的汇报,这才知道朝鲜政变的由来。当听到朝鲜政变是在去年三月,东厂的番子也是无意中从朝鲜使者随从的口中得知时,天启皇帝就开始大怒。

按照朱由校当初给东厂和锦衣卫划分的职责,锦衣卫要负责监控全国的民间势力及其动向,如国子监前些时候生的士子闹事;还要负责监控海外诸藩国的一切动向,包括朝鲜。而东厂由于自身势力比较,却只负责监控宗室以及其他。

现在锦衣卫严重失职,使得皇帝想起了建虏兴起之初,朝廷也是没有半点征兆。再加上魏忠贤在旁边一再挑拨,更使得皇帝想起了锦衣卫的一系列失职行为。为了警示后来人,皇帝一怒之下,就将骆养性革职抄家。

至于曹化淳,却是和骆养**往密切,又帮着骆养性求情,才被赶了出去罚跪。

解经邦听得暗暗叫苦,这是个什么事啊?一个的朝鲜,就使得自己折损了两个盟友,这也太倒霉了吧。

也难怪解经邦感到沮丧,自方从哲致仕后,这内阁辅的位置就成了众矢之的。如按照资历,入阁时间最长的沈飗理应接任辅位置。可沈飗的名声却不太好,他过于顺从皇帝,以至于朝中清流对他极其不满。同时,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向视沈飗为心腹的皇帝也没有明确表态支持。这就使得朝中有野心、有资历的大臣蠢蠢欲动,而资历仅次于沈飗的解经邦,下活动,广结盟友准备登顶。

其实,无论是在朱由校眼中,还是在朝廷大臣眼中,解经邦都是个比沈飗好的辅人选。先他是皇帝登基后一力提拔的,称得上皇上亲近之臣。其次他能力不错,帮皇帝推行开海,颇有成效。更重要的是,他的声望不错。无论是东林党,还是浙齐楚党,对他的感观都不错。而新兴的政治势力评议会里,他的同乡兼学生云良正在那里做议长。

朱由校不管是继续推行开海,还是继续扶持议会,选解经邦做辅都是个合适人选。只不过,解经邦负责工部的时候,和工部尚书王佐闹得很不愉快,双方争权夺利的厉害,这多少也影响了朱由校对他的感观,生怕解经邦做辅后过于独断专行,不能维持朝廷政局的平稳。

但不管怎么说,解经邦的呼声一直很高。一些中立势力也向他伸出了橄榄枝,而骆养性和曹化淳这对内廷组合,就是解经邦比较坚定的两个盟友。曹化淳需要解经邦作为外援,好竞争司礼监掌印职位。而解经邦也需要曹化淳在皇帝面前进言,透漏消息。双方各取所需,也算是配合默契。至于骆养性,却是本身地位摇摇欲坠,此前投靠曹化淳,现在又投靠解经邦,完全是想保住权位。而解经邦、曹化淳两人,却完在骆养性手中的情报系统份上,才和他结为奥援。

瞬息间,解经邦就将自己遇到的情况分析个明白。他知道骆养性已经坏事,已经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便决定要保住曹化淳。相比之下,曹化淳呆在皇帝身边用处要大些,说情也相对容易些。

“皇上,”解经邦面带着微笑,“事已至此,朝廷就是再自责也没用,还是尽快想想对策,看如何应对朝鲜使者吧。”

朱由校点点头,扫了众人一眼,“不错,解爱卿言之有理,大家就议论一下吧,看看都有些什么建议。”

众人急忙应诺,解经邦便又乘机说道,“皇上,既然是集思广益,不妨让曹总管也进来听听。说不定,曹总管会有什么好主意呢。若是没有好主意,皇上才惩罚他不迟。”解经邦算盘打得很精,他知道曹化淳一旦进来,那就没有了大事,日后皇上纵使有所惩罚,也不过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朱由校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但在冠冕的遮挡下,并没有被大臣们看见。朱由校惩罚曹化淳,就是因为他和外人勾结,结党营私却不顾本身职责,可没想到解经邦却会为曹化淳求情,这让朱由校心中有些不安。

但犹豫了一下,朱由校还是将曹化淳叫了进来。毕竟,解经邦可能接任辅职位,面子还是要给些的……

第221章 朝鲜使者来 中

第221章朝鲜使者来中

乾清宫大殿内,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孙如游正在介绍着朝鲜的一些情况。

“……万历二十年(1592),壬辰倭乱爆,朝鲜国世子临海君李珒被俘,其国主李昖仓皇出奔平壤,命令十七岁的光海君李珲摄国事。李珲收集流散的军队和义兵,号召通国勤王,以图恢复,得到了朝鲜上下一致认可。万历二十一年,日本撤出汉城,退守釜山,并将虏获的临海君和顺和君两位王子送还,倭乱暂时告一段落。此时,李昖已经属意于光海君了。万历二十三年,李昖册封光海君为世子,并上表朝廷请求批准。朝廷答复,‘继统大义,长幼定分,不宜僭差’,遂不许。光海君由是对朝廷暗有怨言。万历二十四年、三十三年,朝鲜再次上表请求易储,朝廷坚持不允许。”孙如游是个老礼部了,对于大明最重要的属国朝鲜相当熟稔,更对被废除的前朝鲜国主光海君了如指掌。

“由于朝鲜的坚持,在万历三十六年李昖死后,光海君李珲就接掌了朝鲜。当时他自称权署朝鲜国事,并上书朝廷请求册封,可先帝恶其专擅,拒绝册封……”孙如游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光海君李珲也算是个倒霉蛋,请求册封世子的时候,正碰上大明君臣在太子上较劲。主管礼部的朝廷官员自然不愿朝鲜废长立幼,给万历皇帝以口实,就断然拒绝了朝鲜改立世子的奏请。此后,又不等朝廷批准就自号为权署朝鲜国事,让讨厌大臣专断的万历皇帝给拨了回去。

孙如游心有所思,讲话自然有所停顿。朱由校有点奇怪,就开口问道,“接下来呢?接下来光海君李珲又怎么样了?”

孙如游一怔,急忙回答道:“由于一直没有得到朝廷正式册封,光海君李珲在国内的地位一直不太稳定。为了保住权位,他就残忍的将自己的兄长临海君李珒杀害。临海君李珒是李昖的庶长子,光海君李珲是庶次子,这次篡权夺位的,则是李昖庶五子定远君李琈之子。李昖还有个嫡子,年仅八岁就被李珲杀害。”

“这世上还有如此禽兽不如的人。”朱由校气的脸色铁青,他一向重视亲情,对手足兄弟极为看重,却没想到光海君李珲竟然如此歹毒,为了权势竟然残忍的弑兄杀弟,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皇上有所不知,由于朝廷迟迟不肯承认光海君李珲的地位,他就一直怀恨在心,”兵部尚书熊廷弼站了出来,瓮声瓮气的说道,“臣在辽东和建虏作战的时候,这李珲就一直和建虏暗通款曲,还背地的掣肘臣……”

朱由校没好气的看了熊廷弼一眼,“即然如此,你为何不早早奏报上来,也好让朕把李珲抓来治罪?”

熊廷弼怔了怔,灰溜溜的退了下去。笑话,朝鲜可是太祖皇帝定下的不征之国,立国也有数百年了。我大明这些年国力疲惫,刚刚才恢复了点元气,用得着为点意气之争,去攻打朝鲜吗?

见熊廷弼不再说话,朱由校也不再追究。毕竟,那是自己的老丈人,还是留点脸面吧。

低头看了看朝鲜的国书,上面写的是端端正正的正楷汉字。朱由校不由得一阵惭愧,这还是外国人写的呢,可要比自己的那手破字好的太多了。仔细研究了一番国书,朱由校抬起头来,“按照朝鲜国书所说,朝鲜这次政变,是在其国母,宣祖大王之妻仁穆王后的支持下进行的,是为了匡扶正义,恢复正统。对此,诸位爱卿是如何看的?”

大殿内鸦雀无声,迟迟没有人做这个出头鸟。只有曹化淳立功心切,看到没人接皇帝的话,就跳出来答道,“万岁爷,这个光海君李珲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死了就死了,朝鲜另立国君也正好免了朝廷的一番手脚。若是新即位这个绫阳君李倧听话,朝廷就册封他做朝鲜国主吧。”

朱由校好悬没笑出声来,他狠狠的瞪了曹化淳一眼,“你还知道看看绫阳君李倧是否听话才册封,真是难得了。”挥了挥手,朱由校让曹化淳退下。

见皇帝如此,曹化淳自觉献丑,便老老实实的退回原位。正好他站立的位置和魏忠贤相邻,刚一回来就听到魏忠贤语带不屑的说道,“蠢货。”

“你,”曹化淳气的直咬牙,却看了看皇帝,忍了下来。

朱由校并没有现曹化淳和魏忠贤的互动,他正环视着大臣,“诸位爱卿,你们的意思呢?”

“启奏陛下,”兵部尚,“光海君纵有千般不是,也没有受到朝廷的册封,可他却真真正正的做了朝鲜的国君。君臣名分一定,绫阳君李倧就应当尽到臣子本分。可他却无故弑君,有违纲常,理应征讨。否则,”黄嘉善越说声音越大,到了最后,几乎是在呐喊,“必定纲常混乱。”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出兵征讨了?”朱由校有点惊讶。

“正是,”黄嘉善点点头,“为了维护君臣纲常,我大明一定要出兵征讨朝鲜,将绫阳君李倧缉拿入京后,再在朝鲜另立新君。”

“言之有理。”朱由校有些意动。

“皇上三思啊。朝鲜是太祖皇帝定下的不征之国,又对朝廷一向恭顺,征之不祥啊。”见皇帝马上就要穷兵黩武,吏部尚书周嘉谟就坐不住了,他站了出来,向皇帝苦苦哀求道。

“其实,朝廷根本不用出兵,”左都御史张问达也出列奏道,“朝鲜一向对朝廷恭顺,只要皇上下旨斥责,令朝鲜改立新君,其必定会幡然悔悟。”

“周大人、张大人,你们也想当然了吧。”黄嘉善冷笑一声,“朝廷只不过对光海君有所冷遇,他就和建虏勾结。现在你们空口白话,就想让李倧放弃荣华富贵,到京师来认罪。”黄嘉善又冷笑一声,“怕是李倧负隅顽抗,我大明威信扫地吧?”

朱由校听得连连点头,“言之有理,公理只在大炮里程之内,我大明的威信也只在军队威慑之下。如没有实力做后盾,那朝鲜也未必肯听我们的。”

“皇上,”朱由校还想继续说下去,好好的给大臣们上一课,可周嘉谟却已经听不下去了。

周嘉谟打断了皇帝的话,跪倒地上苦苦哀求,“皇上,我大明这些年内忧外患不断,国力损耗太大,实在经不起折腾了。再说了,就是皇上想出兵征讨朝鲜,也要国库有钱才行啊。”周嘉谟已经带着哭音,“皇上不是准备开海吗?还要在国内兴修水利、修建九条直道,这些都需要钱啊?国库实在拿不出出兵的银子了,请皇上三思啊?”

朱由校低头看了周嘉谟一眼,心中一阵无奈,怎么大明的大臣都这么反对打仗呢?难道他们不知道可以以战养战吗?我出兵朝鲜,为朝鲜匡扶正义,军费自然应当由朝鲜承担。要是和朝鲜谈的好了,说不定还能划一块土地回来。如此一本万利的事情,你们怎么不了解呢?这样下去,我就是辛辛苦苦开了海禁,怕是你们也给朝廷挣不回太多利益回来。

朱由校有心将自己以战养战的理论抛出来,可又怕吓坏了满朝的大臣们。毕竟,这些圣人门徒习惯了谦卑作风,习惯了损己利人,习惯了在外人的吹捧下将国家的利益拱手让人。

“转变思想这事,还要从长计议。”朱由校心中暗叹道。

黄嘉善极力主张出兵,一方面真的是为了维护纲常,毕竟朝鲜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素有中华之称,现在却公然弑君犯上,影响实在太恶劣了。为了防止周围属国有样学样,也为了防止大明的社会精英铤而走险,作为封建卫道士的黄嘉善自然要将一切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

另一方面,却是立功心切。兵部如今有三个兵部尚书,虽然皇帝有言在先分工明确,可黄嘉善却确实在兵部做的不开心。要知道,在以前兵部只有一个当家人,现在却有三个。人多了自然就有所比较,黄嘉善这个文官出身的兵部尚书,在声望上就明显的比熊廷弼和杨涟差上一截,毕竟人家是平定辽东的大英雄,刚刚从沙场上下来。

趁现在这个机会,黄嘉善就想带兵出征,到朝鲜走上一圈,过过三军统帅的瘾。可哪成想,周嘉谟、张问达这两个人却旁外生枝,要拦住自己立功的道路。

黄嘉善自认为自己是为了大明着想,就理直气壮的和周嘉谟、张问达两人争论起来。双方一个说出兵十分必要,一个说国库实在没钱,出兵是穷兵黩武,双方当着皇帝的面,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就争吵了起来。

“够了,”朱由校听了半晌,却使得自己的决心生了动摇。渐渐的觉得周嘉谟、张问达说的也有道理,自己确实应当勤修内政,好让四夷宾服。可看看周围,却现大臣们宁愿眼观鼻鼻问心的在那里呆,也不愿出来和自己出谋献策,心中不由得一阵恼火。

“够了,叶先生、方先生,还有大伴,”朱由校点了叶向高等人,“你们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第222章 朝鲜使者来 下

第222章朝鲜使者来下

从大殿内出来,众人脸上都有些讪讪,沈飗努了努嘴,低声对走在自己身边的孙如游感叹道,“看起来,皇重的还是两位老臣啊。”

孙如游侧身看了沈飗一眼,面无表情的应道,“叶老和方老本就德高望重,又都是资政会资政,留下来商议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资政会被皇上专门授予了对外战和权,沈飗又如何不知。只不过沈飗自认是皇帝亲近之人,又将接任辅职位,却被皇帝一视同仁的赶了出来,面子上挂不住罢了。主动和孙如游说话,只是想趁机拉拢一下。可没想到孙如游油盐不进,沈飗只好尴尬的笑笑,紧走几步去和别人闲聊。

解经邦一直在冷眼旁观着沈孙二人互动,见沈飗吃瘪走开,心中不由得一阵好笑。却有意的上前几步,和孙如游并肩站好。

“孙大人,”解经邦拱了拱手,“孙大人刚才在大殿内仗义援手,解某感恩不尽。”刚才在大殿内,孙如游借着给解经邦讲述朝鲜来使之机,又将骆养性、曹化淳两人获罪的缘由挑明,使得解经邦能够判明形势。解经邦何等聪明,又怎会不知道这是孙如游有意卖好,就故意上前和孙如游讲话,好让沈飗死心。

“不敢当,孙某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孙如游急忙避让。其实孙如游和解经邦并没有多大交情,只不过孙如游立身方正看不得沈飗谄媚君上的行径,这才权衡利弊倾向解经邦。不过,若是有更好的选择,孙如游也不会如此快的表明态度。

两人客套了几句,解经邦就有意提起了朝鲜之事。这是解经邦明白,若想结成牢靠的政治同盟,除了相同的利益之外,那就是有相同的政治理念。这一点,有时候还要比相同的利益要来的牢靠。

“对朝鲜之事,鉴湖兄如何看待?”功夫不大,两人的关系就密切了许多,解经邦已经开始亲热的称呼起孙如游的号来,而不再是冷冰冰的官职相称呼。

孙如游十分干脆,“孙某觉得,朝廷应当出兵征讨,并改立新君,使朝鲜上下明白君臣之别……”

“朝廷应当出兵征讨,并改立新君。”大殿内,方从哲也在说着同样的话。

“我大明以礼制立国,最重上下尊卑、君臣之义。可朝鲜却妄自尊大,肆意弑君,朝廷若是不兵惩戒,必定会使得纲常混乱。故此,朝廷出兵,势在必行。”方从哲郑重的说着,可心中却不停的在叹气,他刚刚从辅位置上下来,自然明白大明现在的家底。

朝廷这些年虽通过买卖爵位进项不少,可花钱也厉害,水利、道路等基础设施都是需要花钱的。再加上刚刚改革了宗藩制度,虽说改革后每年能节省下上百万两银子,可那是明年之后的事情了。而今年,为了保证改革的顺利实施,朝廷还要多支付一笔银子安抚宗室,更要时刻准备笔银子来作为平叛费用。至于军队,特别是最精锐的那几支新军,也要时刻做着平叛准备。

银钱上、军队上捉襟见肘,政局上也不是十分稳定。辅位置空着不说,朝廷还正准备着开海,这又是个牵涉甚广,极其考验执政智慧的事情。

仔细想了半晌,方从哲不由的一阵哀叹。这个朝鲜,也太会寻找时机了吧,竟然在节骨眼上给朝廷添乱,要是换个时间多好。

想到时间问题,方从哲更是火起。朝鲜国变是在去年三月,那个时候朝廷政局尚算稳定,若是朝廷那时候就得到朝鲜国变的消息,完全能抽出手来处理此事。至于开海、改革什么的都可以向后推延。可锦衣卫却愚顽不灵,对朝鲜生的变故茫然不知……

“这个骆养性,真的该杀。”方从哲咬牙想到。

听方从哲说出兵势在必行,朱由校就是一闪神。他虽极力提倡大明走出国门,参与到瓜分世界当中去,可也并不是个盲干之人。且不说大明本身问题多多,但就朝鲜本是大明藩国,处在传统势力范围之内这一点,朱由校就提不起大举出兵的念头。

“朕想要做的,是南洋,是新大6,是中东,还有大洋洲。”朱由校不耐烦的翻了翻白眼,心中暗暗的想到,“我在自家的后院里面折腾什么啊?”

看出了皇帝的一丝丝不耐烦,叶向高悠悠的开了口,“皇上,臣也赞同出兵。而且,臣以为,朝廷要以泰山压顶之势,迅将朝鲜叛党压碎,才能弘扬我大明国威。”

朱由校愣住了。

刚才大家都在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闭嘴不说。现在周嘉谟他们出去了,你们倒是都强力主战了?

“这是怎么回事?”朱由校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王安,希望从王安那里得到些线索。

看出了皇帝眼神中表达出的意思,王安微微点头,“万岁,还是认真听两位先生说说吧。”王安迟疑了一下,“其实,老奴也觉得应当出兵。”

朱由校一下子就气乐了,喝,现在你们三个一起挤兑我是不?

朱由校坐直了身子,等候着三个人讲述出兵的真正理由。

“陛下,老臣一直有一事不明,”叶向高三人对视一眼,最后由资历最老的叶向高说道,“皇上设立资政会议、评议会议的目的是什么?主张开海的目的又是什么?”

朱由校愣了愣,对叶向高突然提起此事有些不解,但想了想,还是照实回答道:“开海,自然是为日益增长的人口找耕种的地方。而设立资政会议、评议会议,一方面是兼听则明,另一方面则是和士大夫共天下。”

叶向高点了点头,“皇上圣明,实乃臣等之幸。”说罢,叶向高却突然话锋一转,“那陛下可知,这开海也好,设立议会也好,都有个致命之处?”

致命之处?朱由校心中一紧,身子不由的向前倾去,“愿闻其详。”

叶向高喟然长叹,“这也是臣入资政会议后一直苦苦思索的地方,也亏得王公公和方大人,”叶向高转身和两人点点头,又接着说道:“也亏得两位提醒,才集思广益想出了其中的致命弊端。”

“议会也好,出海也好,虽都是难得的善政,可都容易使得纲常混乱、上下不分。”叶向高解释道,“议会好比以前的清议,可清议只能是清议,虽能让朝廷碍于物议有所收敛,却并没有实际约束能力。可议会却不同,若是议会不配合,乡党们集合起来和地方官作对,那地方官必定形同虚设。长此以往,必定会有不法之徒控制议会,挟制民意来抗衡君权。”

朱由校听得出神,这不是后世君主立宪国家的现状吗?不过,也正是我的目的所在。

朱由校正在暗自得意,却又叶向高接着说道,“……如此太阿倒持,必定使得纲常混乱,君主性命堪忧。”

朱由校只觉得脖子后面一凉,顿时想起断头台上的那一个个列国王室来。强行扯动嘴角,朱由校笑道,“叶老,出海呢?它又有什么致命弊端?”

“说起出海,却有两大弊端,”叶向高接着说道,“其一是因为路途遥远,交通不便,统治不易。其二则是各地风俗迥异,我华夏子裔迁徙过去后,会入乡随俗。虽不说化为蛮夷,却也有分崩离析之嫌……”

“这个好办,”朱由校接口说道,“至于路途遥远,交通不便这点,朕决定恢复分封制,将6续宗室封往海外,也好开疆辟土。若有能独立在海外开疆辟土之人,只要对朝廷恭顺,朕也不吝册封。至于风俗变化这点,”朱由校却有些尴尬,“还需要诸位爱卿帮忙,帮着将圣人之学广为传播。”

叶向高三人齐齐摇头,皇帝改革宗藩制度时,下手极其狠辣。三人那时候就有些纳闷,难道皇帝就不为后世子孙考虑考虑?到了现在才明白,原来皇帝是打得分封海外的算盘。

叶向高和方从哲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不予置辩。毕竟,一旦向海外移民,册封皇子就会是最佳的治理选择。而本土少几个强有力的皇位竞争者,少几个鱼肉百姓的荒唐宗室,也是对朝廷、对百姓有益的事情。

当然,叶方两人也知道事情轻重,在皇帝没有正式宣布之前,也不会在外面肆意张扬。

迟疑了一下,方从哲说道:“皇上说要将圣人之学广为传播,以保证炎黄苗裔不沦为蛮夷,臣自然赞同。但是,”方从哲故意停顿了下,吸引了皇帝的注意之后,才道,“朝廷更要宣传礼仪纲常,方能使万民齐心,江山永固。”说到‘礼仪纲常’的时候,方从哲还特意加重的语气,提醒皇帝注意。

“朕明白了。”朱由校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仨人极力主张出兵,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可仔细想想,朱由校也不由得暗暗点头。在设立议会,扬民主的同时,提醒提醒大家注意‘君为臣纲’这个道理,对自己、对大明还是很有好处的……

第223章 战争准备 上

第223章战争准备上

朱由校一声令下,大明的军事机器就迅的转动起来。抽调兵力组建入朝军队,募集资金准备军用物资,一切都进行的如火如荼。就连最顽固的和平主义者,听说了朝廷这次出兵讨伐朝鲜,是为了匡扶纲常之后,也都是拍手叫好。原本反对的最为激烈的周嘉谟和张问达两人,也放下了成见,帮着忙前忙后,尽量为皇帝、为朝廷、为东征大军查漏补缺,解决后顾之忧。

声势浩大的出兵热潮,可吓坏了来大明出使的朝鲜使臣。他们来时带着大批的珠宝、名贵药材,本就是为了贿赂朝廷官员,好让朝廷承认其政治现实。而按照他们当初的预想,一向内敛的大明朝廷肯定会在一番叫嚣后,装模装样的惩戒朝鲜一下,就无奈的承认其篡权夺政的合法性。可那知道,大明朝廷却一反常态,迅的行动起来,准备武力讨伐朝鲜,这可把使臣们吓坏了。

为了摸清朝廷的真实态度,也为了挽回朝廷的现行政策,朝鲜使团在京城内上蹿下跳,走着各种各样的门户,银子更是如洒水般使了出去。可无奈的是,这一次大明上下空前团结,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为朝鲜说情。最后,朝鲜使团终于在一个礼部吏的口中得知,“朝廷这次出兵,是因为朝廷刚刚进行了一些改革。为了威慑异心分子,重新明确三纲五常,篡权夺位的朝鲜绫阳君李倧必须要死。”

朝鲜的使臣很无奈,你们大明国的事情为什么要让我们朝鲜买单?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是国寡民的悲哀。很快,朝鲜使臣就接到了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孙如游的亲切接见。

在接见中,孙如游明确指出。朝鲜在不通过大明朝廷许可的情况下,非法剥夺一个事实上的国君的位置,这是个严重的错误,给周边邻国起到了一个非常恶劣的影响。为了不让其他国家有样学样,为了周边地区政治局面的安定团结,更为了天理纲常不被亵渎,朝鲜必须要及时改正错误,交出篡权夺位的绫阳君李倧,以及其犯罪同伙。

同时,为了保证朝鲜的安定团结,保证后继国君不再受到绫阳君李倧犯罪集团残余分子的威胁,大明决定派出军队常驻汉城。当然,驻军是为了维持朝鲜和平,驻军的费用也应当由朝鲜百姓承担。

朝廷使臣几乎是浑身颤抖着听完了孙如游的言,他万万没想到,一向温文儒雅面貌出现的大明一旦撕下和善的外衣,竟然是这样的副嘴脸。斟酌再三,朝鲜使臣还是没有当场和孙如游翻脸的勇气。

他向孙如游服软道,外臣只是奉命出使,实在没有权利帮朝鲜做这样重大的决定。还请上国稍缓一二,等外臣回去请示后,再做决定。此外,在本国正式答复之前,还请上国约束军队,不要直接出兵。

孙如游微微颔,却不肯答应朝鲜使臣的请求,“朝廷大军出征汉城,是势在必行之事。其差别只在于,是天朝王师一路跋山涉水攻打过去,还是朝鲜君臣打开城门迎接过去。使节若是想免去朝鲜刀兵之灾,”孙如游冷笑连连,“还是尽快赶回汉城,劝说绫阳君李倧向朝廷请降才对。”

朝鲜使臣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出了礼部衙门,而一回到使馆,就吆喝着手下行动起来,尽快赶回朝鲜。朝鲜等国出使大明本来是个美差,大明朝廷必定给以丰厚赏赐不说,还准许来使夹带货物在大明出售。以至于各藩国的官员争先抢后,以出使大明为荣。哪怕是朝鲜这次来大明请罪,使团也夹带了许多货物准备在京城销售。

可不成想,朝鲜使臣一声令下,所有的货物卖完的没卖完的,收回货款的没收回货款的全不要了。在一番唉声载道中,朝鲜使团离开了京师,倒使得相关的商铺赚了一笔。不过这都是后话,在朝鲜使臣告别孙如游离开礼部衙门不久,孙如游就苦笑着进了皇宫。

孙如游已经七旬有余了,在礼部工作更是年数不短,可像今天这样硬邦邦和藩国使臣说话,孙如游还是头一遭。虽然这是皇帝亲拟好稿子让孙如游照着念的,但孙如游还是从中感到了一股豪气,一股大国宰辅在化外国面前耀武扬威的豪气。不过,孙如游还是觉得这样做有损大明国威,不能彰扬大明礼仪之邦的大国风范,在进宫之后,就向皇帝抱怨起来。

“皇上,臣这次可是全按你的意思做的,若是外面有人弹劾微臣,你可要为微臣做主。”孙如游似真似假的抱怨着,引起了众人一番会心微笑。

朱由校笑呵呵的应诺道,“爱卿放心,若是你这番彰扬国威还有人攻讦,那朕一定为你做主。”

君臣调笑几句,松散了一下就开始谈起正事。

朝鲜只是个国,国力向来困乏,军事实力也并不强大,再加上朝鲜国内北人党、南人党、西人党党派林立、政争不断,大明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攻破。而在朱由校记忆里,明清交际的时候,满洲人也不过用了支偏师,就撵的朝鲜国王像兔子似的,在朝鲜半岛上跑了两圈就被活捉。而兵部尚书熊廷弼的进言,也肯定了朱由校的判断。

“进军朝鲜,最重要的还是粮饷问题,”熊廷弼沉吟道,“虽然皇上在辽东推行了种种政策,鼓励向辽东供粮。但在辽东战事平息,各军6续撤离之后,辽东粮行每年运往辽东的粮食都在逐年减少。若是朝廷再在辽东兴兵,短期内尚好,时间一长必定会粮草难以为继,大军进退维谷……”

黄嘉善却从另一方面阐述了攻打朝鲜的困难,“辽东冬季过长过冷,南方军队很难在辽东适应,”黄嘉善看了熊廷弼一眼,“这点熊大人应当深有体会。”

熊廷弼点点头,“即便是北方各省的军队,也要事先做好防寒准备。”

黄嘉善接着说道,“此外,朝鲜北部多山,军队必定会花费大量精力在开辟道路上。若是朝廷准备不周,必定会因为种种意想不到的困难,误了进军朝鲜的日期。一旦朝鲜冬季到来,必定会因寒冷出现大量的伤亡。”

朱由校微微颔,“两位爱卿言之有理,国之大事不可不查,出兵前更是要事先做好各项准备。这样吧,”朱由校看向熊廷弼,“新军不是有参谋署吗?他们也是在辽东经历过战火的,也算是熟手了。让他们做好沙盘推演,供朝廷选择。”

“臣遵旨。”熊廷弼微微躬身应诺。

“万岁,出兵朝鲜当有大臣主持军务,”见皇帝将差事交给了新军,黄嘉善就有点急了,他还想借这个机会到沙场上走上一圈呢。顾不得再谦虚下去,黄嘉善不等别人推荐,自己给自己来了毛遂自荐,“臣不才,愿领兵出征,为圣上平灭朝鲜。”

熊廷弼愣了。随即就明白过来,看着黄嘉善笑了笑,却并没有出来和黄嘉善竞争,而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朱由校也愣了。但想一想,朱由校认为熊廷弼已经立功不,又成了自己的外戚,还是别带兵的好。只不过,对黄嘉善的领兵能力,朱由校却并不是很了解。

“黄爱卿,这两天你多费些心思,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才能更好的打赢这一仗。”朱由校笑着对黄嘉善说道,“等你想的差不多了,再进宫找朕。”

黄嘉善一听,感情皇上对自己不是太放心,想考查一下啊?也罢,真金不怕火炼,考查就考查吧。黄嘉善十分爽快的答应下来。

“诸位爱卿,”看看时间,已经快午时了,朱由校就想着散场,“可还有事情要奏?”

“万岁,臣有一事不解,还请皇上示下。”朱由校话音刚落,一个中年官员就站了出来。朱由校一阵无语,再看时却现,原来是自己的老师孙承宗。

孙承宗是特旨来宫中议事的。

颁布圣旨时,朱由校给出的理由是孙承宗允文允武,是个难得的人才。召他来是让孙承宗襄理军机,帮着处理东征朝鲜的军务。可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孙承宗这些年在直隶干的不错,海河修理的也十分成功。现在海河工程的主干部分已经全部完成,剩下的支流工程也不再需要孙承宗坐镇。再加上现在内阁出缺,皇上就有意给孙承宗添些功劳,也好方便他日后入阁。

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孙承宗的到来表示欢迎。孙承宗毕竟有着帝师称号。在辅位置尚未确定之前,孙承宗的到来,势必会引起连锁反应,加剧朝堂上的不明确因素。

朱由校向孙承宗点点头,“孙先生,有话只管讲来。”

“微臣遵旨,”孙承宗微微躬了一躬,站直了说道,“微臣不知,陛下出兵朝鲜,是惩一番,还是干脆将朝鲜收为州县?”

第224章 战争准备 下

第224章战争准备下

“若是惩一番将如何?若是收为州县又如何?”朱由校听出了孙承宗的话外玄机。

“若是惩一番,那天朝王师必定势如破竹,汉城指日可下。可若是想收为州县,”孙承宗苦笑着摇摇头,“怕是朝廷力有不逮。”

“这是为何?”解经邦奇道。

“阁老有所不知。朝鲜虽语言文字、礼仪风俗和大明并无太多差异,但确实立国久远,其王朝兴替更是自成体系。”孙承宗简要回顾了一下朝鲜半岛的历史,接着又道,“朝廷若是只想惩戒朝鲜一番,那王师的对手只有朝鲜王室,甚至只有绫阳君李倧一人。只要王师攻入汉城,将绫阳君李倧缉拿入京,朝鲜必定传檄可定。可若是想将朝鲜收为州县,那就必定要和朝鲜上下为敌。”孙承宗沉吟了下,才坚决的说道,“臣以为,以我大明现在的国力,实在难以做到这点。”

“原来如此,”解经邦点了点头,又拱手道,“受教了。”

另一边,朱由校也明白了过来。

可明白是明白了,但不能将朝鲜半岛收为州县,朱由校的心中却还是有些失落。这倒不是朱由校贪得无厌,而是朝鲜半岛的地理位置太好了。

在朱由校的前世,朝鲜半岛一直是大国博弈的场所。单单华夏一国,就在朝鲜半岛上留下了数不尽的英魂。远有明万历年间的壬辰倭乱,近有清朝甲午年的百年耻辱,到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还有抗美援朝的胜利号角。可饶是如此,朝鲜半岛还是卡在华夏喉咙的一根利刺。难怪有人说,朝鲜半岛就想一把锋利的宝剑,若是握在华夏手中,那东亚地区华夏将所向披靡。可若是握在别人手中,华夏将遭受百年耻辱。

“即然如此,那就明确一下,这次攻打朝鲜,只是帮朝鲜匡扶正义,重铸朝纲。”压抑住心中的失落,朱由校威严的看向诸位大臣,“至于什么收为州县的话,谁也不许再提。”说完之后,朱由校突然展眉笑了笑,“我华夏已经压制周边诸国上千年了,今后必定还会压制下去。一个的朝鲜,朕不急。”

孙承宗本来还想接着劝说皇上不要好大喜功,却见到皇帝已经转过弯来,不由得欣慰一笑,“圣上所言有理,只要我大明君臣同心,勤修内政,又有什么事情是我大明做不到的呢?”

朱由校点点头,“孙先生此言,甚合朕心。”

看到孙承宗得了皇帝赞扬,孙如游就有点好胜心起。他上前一步,出列奏道,“启奏皇上,臣还有一事上奏,请皇上恩准。”

“讲。”

“臣遵旨。启奏陛下,朝鲜一直是我大明藩属,对朝廷也向来持礼甚恭。而历代先帝也对朝鲜赞扬不断,嘉奖其为藩国典范。”孙承宗说道,“可如今,朝廷却要出兵攻打朝鲜。这在明白人的眼中,是朝鲜绫阳君李倧罪大恶极,又应当讨伐之罪过。可这世上,却有着许多庸人,并不能看到这一切。”

“臣请皇上降旨,书朝鲜李倧罪状,晓谕天下臣民,使他们明白朝鲜获罪之理由。”孙如游奏道。

“宣布其罪过,以正视听,确实应当如此。”朱由校点点头,“准奏。”

“各属国虽离朝鲜遥远,但都同气连枝。朝廷如不尽快派出使臣,分赴各属国传旨,必定会有不明真相者受朝鲜人欺骗……”

“我大明出兵朝鲜,本就是为了匡扶朝鲜王室,以避免其被宵之徒纂去。”朱由校点头道,“其他属国,难免也会有强梁之人欺压王室情况出现。若是朝廷能晓谕各国得知,也可避免类似事情生。”

“皇上圣明。如此一来,各属国国君必将共沐皇恩浩荡。”沈飗、解经邦等人带头,黑压压的在大殿内跪了一地,同声赞美皇帝的英明之举。

朱由校却没有感到什么轻飘飘的感觉。这是因为在朱由校看来,动战争前先动舆论战,使得自己占据道义上的优势,这是个常识性的问题。像古代动战争前,先找个笔杆子好的写篇檄文,声讨对方、抬高自己一样普遍。

想到这里,朱由校急忙问众人,“对了,征讨朝鲜的檄文是谁写的?写好了吗?要是写好了就拿来读读。”

“这,”大臣们都傻眼了。

迟疑了半晌,负责主持宣传舆论工作的孙如游才站了出来,“皇上,这檄文一向是征讨强敌,或者和自己实力相当的势力时才的。这次朝廷攻打的只是个的属国,用不着这样费事吧?”

朱由校愣住了,怎么这檄文还有这样的说法啊?这不是看不起人吗?迟疑了下,朱由校弱弱的问道,“那个,和建虏打仗的时候,朝廷檄文了吗?”

孙如游看了眼熊廷弼,示意熊廷弼出面回答。熊廷弼稍一思索,便给出了肯定答案。

“启奏皇上,没有,微臣在出兵征讨之前,只是杀了三牲祭祭天,并没有写檄文。至于臣前任的杨镐,也没有费心些这玩意。”熊廷弼带着笑意,“至于老奴努尔哈赤,当初确实写了檄文,可没人理会他。不得己,老奴只好一把火烧了,骗自己说是在告天。”

朱由校笑的好悬没倒在地上。原来满清一向引以自豪的‘八大恨告天’是这样来的啊?也难怪,努尔哈赤原本只是个酋长,却想和庞然大物的大明较劲。这样不着调的混蛋,谁会理他啊?

只不过,努尔哈赤这个老酋长运道不错,经过几代人努力,最后终于将大明这个庞然大物推翻在地、取而代之,还顺带将蒙古草原收到了治下。

想到这,朱由校只觉得脸上讪讪的,也没了刚才的兴奋劲。毕竟,若没有自己这个外来人插手,人家老酋长家还是可敬的。

“诸位,朝鲜和建虏不同,朝鲜也称得上礼仪之邦,素来讲究名正言顺。”朱由校敲了敲桌子,示意大臣们提起精神,“为了防止绫阳君李倧造谣生事,蛊惑朝鲜百姓抵抗王师,这檄文还是应当有的。毕竟,我们也算的上是吊民伐罪嘛。”朱由校大悲天悯人之语,“那些朝鲜百姓也是爹生娘养的,能稍造些杀孽,也是好的。”

“陛下仁慈。”见皇上已经说到这种田地了,大臣们也不是不知道好歹,便同意了给朝鲜一个檄文的待遇。不过,如何写,由谁写这个檄文,却还要多多斟酌一下。

能站到这个大殿内的,除了朱由校不算,哪怕一个扫地的太监也称得富五车,因为人家是从内书堂出来的。而能去内书堂授课的,却无一不是翰林院的翰林学士。甚至有些内阁大学士兴致来了,也会去内书堂讲上一堂课。

至于那些文臣,如不是十年寒窗,金榜题名,也不可能走入仕途,更不可能站在这里。

现在皇帝提议写一份檄文,还是以朝廷名义出去的一份檄文,哪怕声讨的对象只是一个的属国,也是件青史留名的机会啊。

一时间,大殿上就开了锅。除了太监们不敢去抢,也抢不来,文臣们个个是急红了眼。你说你中进士的时间比我在?可你是个二甲我是个头甲,名次比你高……

大臣们在互相磋商起来。

朱由校看了半天,却意外的现,这些大臣们争归争。可再争得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提起自己的官职,而是个个摆起了自己中进士时候的时间和名次。

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朱由校低声问站在自己身边的王安,“大伴,他们怎么光提自己中进士的资历呢?”

王安努了努嘴,也低声回答道,“万岁爷有所不知,文人嘛,也就这点毛病,好用自己的文章压人。哪怕官职做到大学士了,遇到名次比自己名次高的同年,也会有些不自在。”

朱由校心中一阵好笑,“噢,这就是文人相轻了。”

可是很快的,朱由校就没有了看戏的兴致,他不耐烦的打断了文臣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皱着眉头说道,“给一个的属国写檄文,也用得着你们这样兴奋啊?若是真的想写,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大臣们听得目瞪口呆,皇上这是准备打几次仗啊?不会一个月一次吧?却知道皇帝已经恼火,急忙老老实实的回自己位置上站好,等候皇上落。

等众人各自站好了,朱由校才接着讲道,“写檄文这件事情,你们下去讨论个人选出来。至于是选个地位最尊的,还是选个地位最差的,完全由你们自己商议。倒是檄文的内容,朕却有点想法。”

“朝廷这次讨伐朝鲜,是为了重振纲常,确保各属国秩序的稳定,这是‘礼’,应当在檄文中体现出来……”

大臣们听得连连点头,‘礼’通‘理’,是秩序,自然应当明确出来。

看大臣们点头,朱由校又接着说道,“此外,还有一个‘仁’字,这是圣人之道的核心,也应当体现出来……”

第225章 斩首计划

第5章斩计划

自得到孙承宗奉旨进京的消息,信王朱由检便起了上门拜访的心思。孙承宗担任乾清宫日讲官的时候,朱由检也跟着皇帝听过孙承宗的课,有着师生的情分。而天启帝又是个极其尊师重道的,作为御弟的朱由检自然有样学样。再加上孙承宗权高位重,又是入阁的热门人选,身为藩王的朱由检更是要和孙承宗搞好关系。

只不过,朱由检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孙承宗又是个众目睽睽下的焦点人物,也就没有直接去孙府登门拜访,而是收拾收拾,到了皇宫外递了求见的牌子。

果不出朱由检所料,孙承宗刚一回京,朱由校就恢复了孙承宗的日讲官身份。朱由检到皇宫的时候,孙承宗正在给皇帝讲课。

先恭恭敬敬的给皇帝行了大礼,又从从容容和孙师傅打了个招呼,朱由检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完成了。孙承宗是方正之人,有了这点师徒情分就可以保自己平平安安。可若是再进一步,就会引得各方非议。

看到信王来看自己,朱由校显得十分高兴。拉过朱由检并肩坐了,又提了几个问题询问信王功课。

朱由检一一的答了,朱由校更是觉得满意。

“五弟是个好读书的,可比朕要强多了。”朱由校虽也想在儒经上用功,可毕竟政务繁忙又思维定型,自然是事倍功半不求甚解。心惋惜自责之余,也对朱由检的聪明好学格外看重。

扭头看看孙承宗,朱由校更是有意卖弄,“孙先生,以五弟的才学,可以下考场了吗?”

孙承宗一阵错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皇帝是在有意卖弄,有感于皇帝手足和睦,便凑趣道,“以信王爷的才学,下场考个举人还是可行的。”

举人以下靠苦读,进士却是要靠积累、靠实践,孙承宗说朱由检能考举人,已经是极高的评价。朱由校听得心花怒放,就好像孙承宗是在表扬自己似的,回手就是一掌拍在了信王的肩膀上。

“你不错,给朕争光了。”朱由校凝神看向信王,笑道,“,你要什么奖励?”

朱由检心一喜,却推辞道,“臣弟只是多了几本书,那当得孙师傅这样夸奖。若是皇兄真的想给臣点好处,那就赏臣弟几块上好的贡墨吧。”

“给你,”朱由校笑着点点头,“反正朕的字又不好,用好的墨也是浪费。等会你去找找曹化淳,让他把库里的具任你挑选。”说完后,朱由校还是觉得有些不够,便兴奋的搓了搓手,“五弟书读得好,朕自然高兴。可五弟也不能光读书,这样吧,”朱由校稍微停顿了下,“朝廷正要出兵征讨朝鲜国,五弟不妨随军出征,也好学习下军事,做个武双全之人……”

“皇上(皇兄),不可。”朱由校尚未说完,就听到了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信王朱由检飞快的向孙承宗扫了一眼,果不其然,只见孙承宗正脸色铁青的看着自己。朱由检心只觉得一阵懊恼,原先被皇兄夸奖的喜悦已经是不翼而飞。

“皇兄,臣弟一直知道皇兄的爱护之情,知道皇兄是想让臣弟成材,也感激不已。”朱由检‘噗通’声便跪在地上,垂泪奏道,“可朝廷有法度,宗室不能带兵。若是皇兄真的爱护臣弟,请准许臣弟就藩吧。”

想想宫内宫外日益疏离的目光,想想奉旨去解经邦府上拜师时解经邦那防备的眼神,朱由检只觉得一阵委屈。自己一直都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可皇兄过分的宠爱却使得自己陷入了危险地境地。

朱由检的眼睛湿润了,忍不住抽泣起来。

“五弟,你这是什么话?”朱由校怔了怔,艰难的问道。

朱由检低着头,不肯出声。

“皇上,若是想保全这份兄弟之情,就准了信王爷就藩吧。”良久,孙如游才打破了伤感的气氛,“君臣名分已定,若是不严格遵循礼仪,必定会后患无穷。”

朱由校紧咬着嘴唇,过了好久才叹道,“朕一直想着我们兄弟能齐心协力,做番事业……”朱由校并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摆摆手,示意信王退了下去,“若是你真的想走,那朕就给你安排就藩吧。”

“臣叩谢天恩。”朱由检破涕为笑,只觉浑身轻松,忙向皇兄磕了几个头,美滋滋的退了下去。

“这孩子,”朱由校苦笑的摇了摇头,却并没有接着说。

见皇帝心情十分沮丧,孙承宗也轻轻地叹了口气,“皇上日后若是想念信王,尽可以将信王入京朝拜。但无论如何,信王不能在京城内待下去了。若不然,必定会动摇储君之位,引起国本动荡。”

“你哪知道……”朱由校欲言又止,低头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孙承宗皱了皱眉头,对皇上如此优柔寡断感到不满。想了想,孙承宗就想转移皇帝的视线,不让皇帝继续在儿女情长上打转,“皇上,臣这次入宫,其实有句话想向皇上提议。”

“你说吧,什么事?”朱由校心不在焉的应道。

“臣去兵部看了看,现朝廷在辽东的作战准备不足,”孙承宗说道,“实在难以完成攻克汉城的任务。因此,臣想向皇上提议,是不是朝廷大军引而不,迫降李倧。”

朱由校有些不太高兴,“孙先生,朝廷不是已经订好了攻朝方略了吗?怎么又有了反复。”说罢,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孙承宗。

“若不是看兵部计划太过糟糕,臣也不想做这个恶人,”孙承宗苦笑着摇摇头,“如按照兵部的计划,朝廷需要抽调九边兵马十万以上。现在已经是六月旬,这十万大军若是在辽东汇齐了,最早也是十月底。那时候天寒地冻,根本就不可能出兵。而顿兵不前,又将会耗费大量军饷……”

朱由校打断了孙承宗的话,“不是说要派精兵直取汉城吗?”朱由校显得十分诧异,“兵部做的计划怎么是要灭掉朝鲜啊?”朱由校觉得有些不同,兵部的这个计划根本没有将自己和大臣们合议的战略体现出来,而是在盲打莽撞。

“皇上有所不知,直取汉城的方略被兵部否决了。”孙承宗回答道,“兵部认为,汉城距离边境线太远,道路有崎岖难行,朝廷军马根本不可能冲过重重阻截直奔汉城。即便是非要直取汉城,那也要是在边境经过几次大战,消灭了朝鲜军队主力以后的事情。”

孙承宗的话就像一盆冰冷的凉水,硬生生的浇在了朱由校已经热的头上。朱由校有些犹豫了,他在盘算着出兵朝鲜是否划算。毕竟,在本国形势不稳的情况下,将大量的军队、大量的财富消耗在朝鲜半岛上,这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可就在朱由校无限的倾向于孙承宗的提议,准备引而不迫降李倧时,却意外的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兵科给事卢象升在没有通过兵部的商议下,单独给朱由校上了个奏章,使得朱由校重新燃起了攻进汉城的希望。

说起卢象升,倒也是个知名人物。卢象升是天启二年的榜眼,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因为过于喜好军事,卢象升在点了庶吉士后,就不务正业时常往兵部、军校里面跑。时间长了,卢象升就引起了翰林院翰林们的集体反感,认为他这样做实在有损斯。可朱由校偏偏喜欢他这样的,见卢象升天怒人怨快在翰林院呆不下去了,就一道诏书将卢象升直接任命为兵科给事。为此还引起了吏部尚书周嘉谟的反感,好好的和朱由校打了场口水官司。

只不过,卢象升也真不愧是个将才,更没有给欣赏他提拔他的皇帝丢脸,在兵部如鱼得水深受众人好评。

自朝廷定下了出兵朝鲜的方略后,卢象升这个好战分子也积极行动起来。他精心制定份直接攻击汉城的计划,想得到兵部高层的认可。可负责制定攻朝计划的两个机构,新军参谋署和兵部尚书黄嘉善都觉得卢象升的计划是异想天开。

无奈之下,卢象升只好利用手的权利,直接将奏章送到了皇帝面前。

“诸位爱卿,你们都来看看,”朱由校笑吟吟的将手的奏章转交给大臣们,让他们一一,“这份计划可是个天才的计划,我大明又出了个绝世将才了。”

大臣们都隐约听到了宫传来的消息,说是有个兵科给事给皇帝上了份奏章,引得皇帝拍案叫好。现在看到皇帝如此推崇这份奏章,心就多少有了点数。

“利用汉城离海岸近的特点,直接从仁川登6,直取汉城。”看到大臣们的度比较慢,朱由校压抑不住心的兴奋,就主动给大家进行讲解,“如此出其不意的计划,怕是我天朝大军攻下汉城时,朝鲜上下还懵然不知呢……”

朱由校有些自豪,提前三百多年都能给朝鲜半岛来个仁川登6,直接将朝鲜王室斩,这是多么件惬意的事情啊。自豪之后,朱由校却又有些自责,仁川登6这样著名的事情,自己怎么能想不起来呢?不过,能借此得到一个将才,也算是个意外收获。

第226章 军费

第6章军费

“诸位爱卿,大家谈谈看法吧,看都有什么补充的。”见大臣们哑口无言,朱由校一阵自得,就开口催促道。

黄嘉善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一心一意想压倒熊廷弼,好获得统兵攻打朝鲜的机会。可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没有正式递上去,就有人抢了先,还是自己的一个下属。

冷哼了一下,黄嘉善出列奏道,“皇上,臣以为这个办法不行。”

朱由校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过了半晌才道,“由。”

“危险太大。仁川是朝鲜的重要港口,又是汉城的海上门户,朝鲜国怎么会不派重兵把守。再说了,”黄嘉善振振有词,“朝鲜水师连年和扶桑作战,实力并不弱。若是偷袭仁川的军队走漏了风声,必定会招来朝鲜水师的拦截。若是调国朝水师护航,却更是会打草惊蛇。

总之,派兵偷袭风险太大,实在不宜取之。”

朱由校盯着黄嘉善看了半晌,才垂下视线,“其他的呢?还有人奏事吗?”

“皇上,臣有本奏。”朱由校话音刚落,熊廷弼就站了出来。

“讲。”

“皇上,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卢象升的这个计划虽看似疯狂,但仔细想想,却有可取之处。只不过,”熊廷弼笑吟吟的,完全是副兵法大家的做派,“卢象升见识太少,并没有把问题考虑透彻,所作的计划还需要进行修改。”

朱由校不动声色,“说来听听。”

“皇上,朝鲜的使团已经被礼部赶了回去,想必李倧会很快得到朝廷出兵的消息。若是李倧想负隅顽抗,必定会集结军队,而汉城就将是其最主要的集结地。”熊廷弼笑了笑,“若是按照卢象升的计划,立即偷袭汉城,那肯定会撞在朝鲜的军队主力上。朝廷军队虽然善战,但既然是偷袭那就不可能有许多人马。到那时,后果……”熊廷弼摇了摇头,没再接着说下去。

这番话说的在场众人连连点头,朱由校也是吓得出了声冷汗。朝廷本就多事之秋,再折损了支军队在朝鲜,哪怕只是支微不足道的百人队,也会让有心人造谣生事。

“那又如何补救呢?”

“将偷袭汉城的时间延后一些。”熊廷弼道,“朝廷尽管在辽东集结兵马,也不需要抽调太多,但必须将声势扩大出去。”熊廷弼的眼睛闪出了一丝寒光,“只要我们在辽东大张旗鼓,李倧就会迫不及待的将军队北调,以抵御天朝大军。到那时候,偷袭汉城的军队自然可以轻易取之。”

“如此说来,在辽东的军队只是疑兵了,对吗?”朱由校想了想,问道。

“正是。”

朱由校只觉得一阵好笑,原本是仁川登6加斩行动,现在却演变成了诺曼底登6。那么,谁将是负责吸引敌军注意的巴顿将军呢?

朱由校的目光就瞄上了熊廷弼。

“若以熊爱卿所见,在辽东负责吸引朝鲜注意的军队就是这次计划的重之重了?”朱由校问。

“辽东的军队造的声势越大,李倧就越容易上当,朝鲜军队北调的步伐就越快,”熊廷弼点点头,“偷袭汉城的军队就越容易成功。”

“如此说来,朝廷必须要选派一得力大臣前往辽东坐镇,才能更好的吸引朝鲜的注意,对吗?”

“正是,”熊廷弼回答道,“只有以真当假,才更能使朝鲜上下坚信,朝廷将从鸭绿江开始进攻。”

“那么,熊爱卿是否愿意为朕走一趟呢?”若是真的带领军队出征,朱由校对熊廷弼难免会有些不放心。可若是只摆个样子,朱由校却愿意借借熊廷弼的名声,去坚定下朝鲜李倧的判断。

“这,”熊廷弼怔了怔,却立即反应过来,“臣愿往。”

在熊廷弼的旁边,黄嘉善的脸已经变得铁青。

黄嘉善极力反对从海上偷袭汉城,那是他知道海上风波大,任谁都不敢让一个兵部尚书带队从海上出兵。可他却根本没想到,熊廷弼会剑走偏锋,将卢象升的计划修改后,轻轻松松夺去了统兵机会。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黄嘉善心不停的惋惜。可就在他在那里惋惜的时候,事情却又生了变化。

“熊爱卿既然要去辽东坐镇,那就不便在登莱为水师督战。”朱由校沉吟了下,又道,“这样吧,黄爱卿,你去登州辛苦一趟,帮朕坐镇水师督战。记住了,”朱由校眼睛精光一闪,“你二人一定要密切配合,却不能为了意气之争,无故折损士卒。”

“臣等遵旨。”见事情突然峰回路转,黄嘉善喜出望外,忙和熊廷弼一起,向皇帝领旨谢恩。

定下了出兵方略和统兵人选,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专业人士去做,朱由校的目光就转向了徐光启。

徐光启现在的官职是户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除了大学士的名头不一样外,完全做的是方从哲在内阁的时候负责的事务。而这,也正是内阁辅迟迟难产的一个原因。

按照资历,自然应当是沈飗接任,而他也做好了接任的心理准备。可皇帝却迟迟没有明确沈飗的地位,就连职权也没有进行调整。若按照实力,那就是解经邦占优,解经邦长袖善舞,短短时间内就拉拢了大批官员,势力急膨胀。只不过解经邦现在负责的还是工部,连个礼部尚书也没有捞到。

而按照历年惯例,内阁辅应当兼任礼部尚书,这也是朝廷以礼治国的一个表现。当然,由于方从哲在位时,一直是担任户部尚书而不是礼部尚书。也有人因此认为,这是皇上注重实际的一个表现,连带的也有人到徐光启那里去烧冷灶。

至于正正经经的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孙如游,却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在内阁的排名靠后,而被彻底的无视掉。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朱由校目光转向徐光启后,就开口问道,“徐爱卿,出征军队的粮饷准备的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困难之处?”对徐光启,朱由校一向是有所优待的。

“回皇上,”徐光启苦笑了一声,“兵部的计划尚没有作出,出兵的人数也没有确定,所耗粮饷实在无法作出计算。”

朱由校一阵无语,暗恨自己问的荒唐,却又死鸭子嘴硬,接着说道,“爱卿误会了,朕的意思是辽东冬季漫长,为了节省时间必须要尽快做好出征准备。为了节省时间,户部可事先划出一笔银两,供兵部作为军费。”

“若是这样,”徐光启低头计算了下,回答道,“户部可以提供十万两粮饷。”

十万两?朱由校愣了,熊廷弼愣了,黄嘉善愣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

十万两银子,若是只供一只精锐部队偷袭汉城,这无疑是够了,甚至有可能花不完。可若加上辽东,这根本就不够。要知道,大明的军队开拔,是需要开拔费的。如没有开拔费来安家,军心根本稳定不下来。

“徐爱卿,难道就不能多一些吗?”朱由校有些不死心。

“徐大人,若是有五十万两在辽东,那就可以了。”熊廷弼插话道,在这一刻,熊廷弼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使出减兵增灶之法。反正,就是借给李倧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将军队跨过鸭绿江半步。

“水师这里也要二十万两。”黄嘉善冷冷的插了言。黄嘉善虽然做了多年兵部尚书,但带兵出征还是头一回,带水师出征更是从不曾想象。为了不至于一世清名化为虚无,黄嘉善还是想手宽裕一些的。

“若是筹集出七十万两,那朝廷只能停下部分水利工程了。”徐光启苦笑着回应,“这些年朝廷大力修建工程道路,以至于各地胃口越来越大,这工程也越开越多。其实,若是等海商商行竞拍完毕,朝廷财政就会大为宽裕。至于现在,”徐光启摇了摇头,“只有先挪用工程的款项了。”

海商商行竞拍是朱由校想出来的新玩意,其根源还是各方势力对朝廷准备成立那九大商行的争夺。为了耳根消停一会,朱由校就推出了竞拍会。让有志于航海事业的势力都汇集在京师,按出价多少来获取商行的开办资格。等获得开办资格后,商家才可以用商行的名义公开招股。当然,商家在竞拍的之前,也可以秘密招股,然后以商团的名义来参与竞争。

由于众口难调,竞拍会开始的时间也一再推迟,最后定在了七月份,而现在各地的大商贾大地主们已经带着银子汇集在京师了。

“对于各地兴建的工程,都察院要派人去核查,户部也要多留些心。免得朕花了银子,却落入了贪官污吏的腰包。”朱由校淡淡的刺了一句,又问徐光启,“既然现在各地的大商贾都已经到京师了,那可不可以向他们挪借一些银子呢?等竞拍会结束后,朝廷加利息偿还给他们。”

“这倒是个办法,”徐光启想了想,回答道,“等臣回去后好好想个章程,再来奏报……”

第227章 战争债券

第7章战争债券

“等等,”朱由校突然灵机一动,又拦下了徐光启,“既然是借钱付息,那可不可以这样呢?”朱由校斟酌着言辞,缓缓的说道,“朝廷借钱是准备打仗,而这一仗却是为了朝鲜人打的,是为了匡扶朝鲜的朝纲。那么,”朱由校问众人,“朕派出军队为朝鲜人流血,是不是应当由朝鲜人来帮朕犒赏三军呢?”

大臣们面面相觑,怎么还有这样脸皮厚的皇帝呢?哪有故意去攻打人家,然后再让人家给你钱的呢?只不过,在场的都是帝国的重臣,多多少少都知道朝廷的现状,并不像那些品级低微的清流一样,死抱着天朝上国的面子不放。

可就是这样也不行啊,在这里谈论的事情早晚会流传出去的。若是外面的那些人知道是自己在蛊惑皇帝,使得皇帝钻进了钱眼里,做出了有损朝廷礼仪之邦的事情,那还不生吞活剥了自己啊?

一时间,大殿上的气氛凝固了。

和其他人相比,徐光启和西方人接触的比较多,知道这是西方国家生战争后的正常事情,也没有对皇帝的话表示出过多的惊讶。只不过,徐光启也是在暗暗叫苦。

在西方,在欧罗巴能行得通的事情,在大明不一定行得通啊?徐光启还有另外一个担心,若是大臣们都知道了夷人有这样的战争规矩,那还不认为是自己在误导皇帝的呢?

想到这里,徐光启急忙站了出来,“启奏皇上,两国交战后让战败国赔款,这是上古时候的规矩,而战国时期最为普遍,以暴秦做的最为毒辣。其在短短的几十年里,通过割地赔款削弱敌国实力,最终统一了全国。只不过,”徐光启话锋一转,“暴秦如此残暴,而不以理服人,导致了二世而亡。而我大明却是以礼仪治国,实在难以学习暴秦的这种手段。再说了,朝廷这次攻打李倧,是带着帮助朝鲜的目的去的,也实在不宜采取这种杀鸡取卵的手段啊。”

“如此说来,你是反对让朝鲜人帮朕犒赏三军了?”朱由校的声音显得有些阴冷。在朱由校看来,战胜国向战败国索取赔款,那是理直气壮的事情。若是不能索取利益,那朕为什么要承担维持世界和平的重任?

“这,”徐光启一时语塞,若说支持皇帝向朝鲜索取赔款吧,外面的议论太难听了。可要是说反对吧?看皇帝的脸色,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意思。徐光启迅扫了众位同僚一眼,却看到大家都是眼观鼻鼻问心做泥塑像。

徐光启一阵气结。

咬了咬牙,徐光启说道,“臣的意思是说,大明是礼仪之邦,不能主动向朝鲜提议。但朝鲜也是礼仪之国,若朝鲜人主动提出要犒赏三军,皇上也不需要拒绝。”在说话的时候,徐光启故意在‘主动’两字上加重语气,以提醒皇帝的注意。

果不其然,朱由校龙颜大悦。

“徐爱卿言之有理,我大明是礼仪之邦,确实不能主动向他国索取财物。但为了礼貌,在他国主动帮我们犒赏三军的时候,我们也不能给予拒绝。当然,来而不回非礼也,在别国给我们礼物的时候,我们也应当给予回礼,免得有人说我们不知礼数。”朱由校笑呵呵的说着,看样子心情是十分愉悦。可若是看朱由校的眼睛就会现,朱由校的眼睛里带着丝丝冷意,满脸的笑容只是做出的样子。

朱由校的心情很不好。

在朱由校看来,和西方人接触最多的徐光启应该是自己的拥趸,他应该支持自己索取战争赔款的提议。可朱由校失望了,虽然徐光启最后委婉的表示了支持,但很明显,徐光启内心并不是十分认可自己索赔的提议。

想想三十多年前的壬辰倭乱历皇帝花空国库帮朝鲜赶跑了倭寇,却没有向朝鲜,甚至倭国索取半点补偿。这样的后果是什么?不错,帮朝鲜赶跑倭寇却是稳定了边防。但紧接着,大明国库空虚国力下降,不但没有足够实力去应对建虏的挑战,甚至连镇压本国民变也力有不逮。

可若是万历皇帝在那时候主动索赔呢?倭寇也好,朝鲜也好,只要能将大明的军费赔出来,大明还能落到后来的那种样子吗?

朱由校咬了咬牙,欢快的说道,“对于朝廷出兵的军费,朕有办法了。”

也不等众人问,朱由校就笑着说道,“朕准备行一种债券,就定为三百万两吧。这三百万两全部用作攻打李倧的军费,就算借给取代李倧王位的那个人的。等李倧被平定了,就让取代李倧王位的那个人来偿还。”朱由校的话说的又急又快,也不等众人明白过来,朱由校就接着说道,“这三百万两债券,朕全部打七折销售,但按照全额偿还。为了给百姓信心,朕还允许这些债券相互买卖转让,允许商行在向朝廷交纳税银时抵账。”

大臣们都懵了,干瞪眼却说不出话来。迟疑了半晌,才有人想起来反驳,可朱由校却又说了几句话,就将一切反对声音堵了回去。

“若是内阁和户部反对,那朕就将这个债券交给御马监来做。出售后获取的银子就算是朕借给朝廷的,朝廷必须按时偿还。当然,”朱由校笑吟吟的看着众人,“若是由内廷出面,行债券所获得的利润就不需户部分润。”

众人这才看明白了,皇帝这是铁了心的想向朝鲜索取财物。虽不知道皇帝的真实目的所在,但几位大臣低声商议了一下,还是部分同意了皇帝的想法。

“皇上,以朝廷的名义出面实在不妥,”在场资历最老的内阁大学士沈飗出列奏道,“若皇上同意,不若以民间的名义行,这样也可使臣等少遭受些骂声。”

朱由校强行推动这个债券,是想通过这个债券的融资过程,培养出一批得利阶层,以慢慢的改变世人对对外战争的看法。也是为了将这场为了礼仪、为了皇帝面子的战争演化成一场为了利益的战争。现在见大臣们都服了软,朱由校也不为己甚。

“爱卿说的虽有道理,但你可曾想过,”朱由校问道,“又有那一家商行,有如此实力,有如此资格来替朝廷行债务呢?这样吧,”朱由校又想了想,“让东厂找个人出面,就说是朝鲜来的使者,是朝鲜王室的正义之士来向朝廷求援的使者。以这个使者的名义来行债券,这样可行了吧?”

沈飗和众人对视一眼,回道,“皇上圣明,如此正好使我大明出兵,更是名正言顺。”

朱由校笑着点点头,却又不怀好意的看着众人,“既然改了主意,那你们可要嘴上把好门,若是流传出去让被人堵着你们的门口骂,朕可不负责任。”

“臣等明白。”沈飗等人苦笑着应道。

说完这些,朱由校就想退朝。可徐光启却突然叫住了他。

“皇上,这债券是如何一个行章程,还请皇上示下。”徐光启虽然博学,可也没有见过这债券的行,想起皇帝素来点子多,就主动向皇帝请教。

“债券的章程嘛,”原本已经起身的朱由校又缓缓的坐回了座位,低头苦思起来。

其实,朱由校原本也不需要这么紧张,将前世的债券方式复制一个交给徐光启,自然会有大明的精英人士将这个方案补充完整。可朱由校在这个世界也这么多年了,自然对大明这些官员的所作所为有所了解。

按照朱由校的了解,大明的官员绝大多说可以称之为‘懒’。但大明的官员自己并不这么说,他们自己称自己的作为为‘名士风流’。但不管是懒还是名士风流,都是说这些官员在工作的时候没有漏*点,对工作能推则推,以省事为主要目的。

比如说这债券行,若朱由校不明确规定,主管的官员完全可能是找一两家大商家,让人家进行包圆。且不说这些大商家是否愿意,这样的目的已经和朱由校的想法完全偏离。要知道,趁机培养得利阶层才是朱由校行债券的目的,而不仅仅是筹集一笔资金。

仔细想了想,朱由校说道,“朝廷原先不是印过银票吗?将以前印刷银票的机器拿来,将这三百万两的债券,分别印成一两,五两,十两不等的额债券,向市面上公开行。”

“这,”徐光启傻眼了,大明朝的银票是什么?是宝钞,是种质量及其低劣的纸币。要是都印刷成那种形式,能卖出去吗?就是全卖出去了,也十分容易仿制,徐光启可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行债券,却弄了个渎职致仕回去。

“皇上有所不知,宝钞已经多年不再印刷,印刷宝钞的机器也早就破烂不堪。而且,朝廷也没有足量的宝钞用纸。要不这样,”徐光启想了想,进言道,“臣算算来京城参加竞标会的商家人数,分别向他们借款如何?”

“这样也好,”说到这种田地,朱由校也只能作出让步,“爱卿多费些心,将债券的份额分的一些,尽量让更多的人能够买到……”

第228章 闪击 上

第8章闪击上

徐光启去行债券募集资金,黄嘉善和熊廷弼却各自回衙门准备出征事宜。

熊廷弼那里比较轻松,新军上下都是正经的武将,平日除了打仗就是准备打仗,自从辽东班师后又不停的出击剿匪,向来没有消停。现在朝廷一声令下,熊廷弼自然可以带着全副指挥班子赶赴辽东。

可黄嘉善这里就作了难。

黄嘉善下属的是兵部衙门的原本人马,都是科举出身的人,正经的武将也根本不能在这里立足。这些官平日里坐在屋子里喝喝茶,动动嘴皮子倒也看不出什么弊端,可现在突然要拉出去指挥作战,自然有些不太靠谱。可人们又都是嘴皮上厉害,向来认为自己才高八斗,而别人就是那垫脚的石头。

于是,兵部衙门里面鸡飞狗跳,却迟迟拿不出一个切实的出兵计划。

黄嘉善黑着脸等了半天,才有个亲信的主事过来进言,“大人,既是大家都想不出个章程,为何不让卢象升过来试试?”

卢象升?黄嘉善有些迟疑。

作为一个老派的人,黄嘉善素来对卢象升看不上眼。其实这也不难理解,黄嘉善人出身,做事追求大气,看不得歪门邪道投机取巧。可偏偏卢象升的军事思想却是以‘精兵’、‘奇袭’为主,但就卢象升考进士时候写的那份《选用奇兵疏》,就足以让黄嘉善将他打入另册。

“卢象升空谈小人也,”黄嘉善白了亲信一眼,淡淡的说道:“他从不曾出过海,也不曾去过仁川,只是凭着一副地图就做出了登6仁川奇袭汉城的计划。”黄嘉善冷笑一声,“却不知道兵者国之大事也,大海茫茫更是无所凭借。若是航线不明,敌情不知,怕是这奇袭将变成惨剧。”

亲信怔了怔,却没想到黄嘉善会对卢象升如此不满。但亲信眼珠一转,却立即又进言道,“若是如此,大人还真的要将卢象升找来主持制定计划。”

“这,”黄嘉善立即明白了亲信的话外之意,“那就把卢象升给我叫来吧。”

亲信应诺一声,匆匆忙忙的去了。功夫不大,就将卢象升带了过来。

看到卢象升之后,黄嘉善也不和他寒暄,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建斗,你既然向朝廷提议奇袭汉城,那可否帮本官做份奇袭的计划?”

“回大人的话,下官已经做好了。”卢象升从袖子里掏出份方略,毕恭毕敬的递了过去。

“已经做好了?”黄嘉善一阵惊愕,却并没有接过卢象升的计划。“衙门里有仁川附近的海图吗?”黄嘉善扭头大声问道。

“回大人话,没有。”一个头上荡满了灰尘的官员从旁边钻了出来,“下官翻遍了各处档,也没有现仁川附近的海图。再说了,仁川本非我大明国土,又哪里来的海图……”

黄嘉善摆了摆手,示意下属别再说话,在转向卢象升的时候,已经是满面寒霜,“卢大人,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根本没有仁川附近的海图,又依据什么制定的计划呢?”黄嘉善虽有着事有不顺就拿卢象升顶罪的念头,可内心更多的却是想着能大获全胜。现在见卢象升如此敷衍自己,心就是一阵恼火,说话更是刻薄起来,“卢大人远远呆在京师,却不知道自己随手一挥就有人去沙场搏命,难道就不怕半夜里睡不着觉吗?”

卢象升迟疑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大人息怒,大人容禀,下官确实是做了计划,并不敢有怠慢公务之心啊……”说了几句,见黄嘉善还是用质疑的眼光看着自己,卢象升就有些急了,“天地良心在上,卢某确实是真心做了计划,所用海图也是确实无误的。若有半点虚言,就让卢象升天打雷劈。”

此时的人都敬畏鬼神,黄嘉善也不例外,见卢象升如此言溢于表,就有些动容,“你过来,”黄嘉善率先进了密室,“将你的计划好好给我讲讲。”

“是,”卢象升急忙跟了过去,双手将计划呈了过去,“下官曾多次到皇家军校听课,在那里结识了一个好友,他是护航舰队的军官,曾带船去过仁川。”卢象升顿了下,又道,“前些时候衙门里都在制定攻朝方略,下官就想到了这事,制定了这个计划。”

“护航舰队的军官?”黄嘉善翻阅着计划,“他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他叫张秀成,是护航舰队的提督官。”

“张秀成?”黄嘉善楞了下,却立即勃然大怒,“他一个护航舰队的提督,跑到仁川去做什么?是谁给他的权利,可以让他四处乱跑的?”

也难怪黄嘉善火,护航舰队是只新建的舰队,打的旗号是为了辽东粮行等沿海省份的粮船护航,可实际上却是朝廷新组建的一只远洋舰队,深受皇上看重。

护航舰队的前任主官是福建名将俞咨皋之孙俞再兴,但前不久俞咨皋死了,朝廷就准了俞再兴回家治丧,并另外任命了张秀成为护航舰队提督。

说起这张秀成也是个传奇人物,他军的骑兵军官,却一心想着参加水师。为了能夙愿以偿,张秀成更是给皇帝立下军令状,要去护航舰队调研。也是张秀成有些本事,在调研后成功获得了皇帝的青睐,并在俞再兴回乡守制后担任了护航舰队的主官。

但不管怎么说,护航舰队都没有随意出海的权利,更不要说舰队主官跑到了其他国家。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卢象升这才想起,和人不同,朝廷对武将控制甚严,绝对不允许他们擅自离开防地。虽说张秀成是水师军官,防区比较模糊,可也没有跑到邻国的道理。

完了怒火,黄嘉善才想起了一个问题,“张秀成去仁川做什么?”

卢象升心有些苦,他虽然颇有才干,可毕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遇事后想的并不是十分周全。说漏嘴后本就心慌张,又被黄嘉善一通逼问,就老老实实的说了实话,“张秀成说水师是用来进攻的,大明周边只要是水师船舶能到达的地方,都应该是护航舰队的防区。既然是护航舰队的防区,那他就应该摸清楚防区内各方势力的虚实。否则,一旦遇到战事,就会措手不及。”

卢象升战战兢兢的说完,却看到黄嘉善出乎意料的笑了。

“这个张秀成不愧是皇家军校出来的,对皇上说过的话记得倒是挺牢。”黄嘉善扫了卢象升一眼,见他有点迷惑不解,就解释道,“皇上有次去军校巡幸,曾给军校的学生说过这样一句话。军人永远没有和平时间,他们需要做的只有战争和准备战争。”黄嘉善捋了捋胡须,“如果老夫记得不错,张秀成应该就是当时在场的学生……”

战争和准备战争?卢象升默默的重复了一遍,又不经意想起了军校校门口照壁上的那一行“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由得醉了。

黄嘉善却没有注意到卢象升的表情,他的注意力完全集到了卢象升拟定的计划上。

“从新军抽调一千五百名精锐士兵,加以训练后由护航舰队送往仁川登6。夺取仁川后护航舰队负责驻守,新军士卒直扑汉城,擒获李倧迅撤回,自海路回国。”黄嘉善粗粗的读完了卢象升的计划,却觉得有所不足。

如果按照这份计划施行,朝廷只是擒获了一个李倧,并给朝鲜留下个乱局。若是朝廷再想给朝鲜施加影响力,那就将是在朝鲜另立新王之后。按照黄嘉善的推测,朝廷单凭着一道册封朝鲜王的诏书,并不能获得三百万两银子。

想到这里,黄嘉善就有了主意,“这个计划要改一下,精锐的士卒应当从山东卫所抽调。突击进汉城后,这支军队的使命并不是擒获李倧后撤退,而是固守待援,等待后继军队进入汉城。”

“大人,这样是不是军队太多?怕是船只不够啊?”卢象升委婉的反对道。

“建斗有所不知,”黄嘉善摇了摇头,“皇上为这次出兵,借了三百万的债务。若是不能从朝鲜获得足够的利益,朝廷的财政就会面临崩溃,这样的后果是朝廷不能容忍的。”

卢象升吃了一惊,“这么说,朝廷必须要将汉城的朝鲜权贵控制在手,对吗?”

黄嘉善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多说,而是威严的说道,“本官明天就要启程赶赴登州,筹备出兵计划。建斗就作为本官的幕僚,随本官前往登州。至于张秀成,”黄嘉善想了想,说道,“让他立即集合军队,并征调各大粮行的船只,一起到登州听令。”

“下官遵命,”卢象升应了一声,却又有些犹豫,“大人,下官想向大人讨个差事,不知道大人是否准许。”

“讲。”

“下官想去负责抽调精兵,还请大人恩准。”卢象升一抱拳,说道。

黄嘉善愣了,“你可想好了,抽调精兵后,是要随着攻入汉城的……”

第229章 闪击 下

第9章闪击下

经过卢象升的争取,黄嘉善终于答应了卢象升的要求。为此,黄嘉善对卢象升的观感也好了许多。毕竟,能像卢象升这样甘冒矢石的人并不多,人们更习惯在背后摇旗呐喊煽风点火,而不是到沙场上以命相搏。

卢象升的主动请命,已经使得黄嘉善感到意外。而到了登州后,早已经在此等候的张秀成,更是给了黄嘉善一个意外的惊喜。

据张秀成派出的细作返回来的消息,朝鲜的使团还没有跨过鸭绿江。也就是说,朝廷上下还并不知道大明即将出兵的消息,而仁川、汉城等地的军队也并没有做好战争的防范。

听了张秀成的话,黄嘉善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自己可不可以趁着朝鲜疏于防范,直接偷袭汉城?黄嘉善虽隐约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对,可建功立业的想法却使得他难以将这个想法驱除出脑海。

终于,在仔细询问了朝鲜在仁川、汉城军队的实力后,黄嘉善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七月初七,在这个充满了诗情画意的日子里,黄嘉善在登州送走了远征朝鲜半岛的舰队。在舰队上装载的,是黄嘉善在登州附近征集来的三千精锐士兵,还有他拿来充数的两万老弱病残。

按照黄嘉善的计划,一切战斗任务都由那三千精锐完成。不管是仁川还是汉城,那两万老弱病残承担的任务都是在前锋军队攻下城池后,他们以最雄壮最威武的军容进入城池以维持局势。

为了激这出征的二万三千名士兵的锐气,黄嘉善明确向士兵们承诺,进入汉城后,将会大肆犒赏。而朝廷行的三百万债券,也给了黄嘉善足够的底气。

出于保密的需要,在送走了出征的大军之后,黄嘉善才修书一封,向朝廷、向熊廷弼通报了自己出兵的消息。

※※※

汉城,景福宫内

年近三旬的绫阳君李倧长得相貌堂堂,穿上明式的藩王冠冕后更是富贵滔天。可华丽庄严的景阳宫却掩饰不了李倧脸上的灰白之色。而在他的面前,一个官打扮的年男子正跪在那里,浑身还止不住的在那里抖。

“你是说,大明不允许孤继位,还要派兵来征讨我们?”李倧强压着心的恐惧,问向那个年官。

这个年官正是李倧派往大明的使臣,平日里可谓是能言善辩,才被李倧委以重任,派往北京。可现在任务失败,又被李倧当面恐吓,早就没有了往日的言辞。

“臣,臣好言相劝,可大明的官员却粗鲁无,根本不知道大王继位的正义所在。”使臣刚开始还有些结巴,到了后来却越说越顺,“臣见事不好,就想着尽快回来告知大王……”使臣巧言令色,将自己对李倧的忠心大大的描述了一遍,并着重渲染了自己回来一路上的辛苦。最后才想起了最关键的一件事,“还请大王做好准备,以应对明人来袭。”

“够了,你下去吧。”李倧摆了摆手,像轰苍蝇一样,要将这个使臣轰了出去。

“等等,”使臣刚要退下,就听到一个声音说道,“你回来的路上,共花费了多少时间?回来之前,可听到大明出兵或者调兵的消息?”

使臣认出此人是领议政李贵,正是他在平山节度使任上训练了五百精兵,帮着李倧动了政变。现在李贵是议政府的最高官员,位置相当于华夏的丞相,权利十分巨大。

使臣忙回答道,“下官去大明之后,正好遇到他们改革宗藩制度。由于明人礼部的官员都在关心此事,下官一直等了很久才递交了国书,而在这之前,没有人来问下官为何而来,下官也不曾主动向别人诉说。后来,下官终于等到了机会,向礼部递交了国书。可到了第三天,下官就被孙如游叫去一阵唾骂,驱除出了京城。”使臣侧着头回想了一下,又道,“出了京城后,下官就急急忙忙的向汉城赶,路上花费了二十多天时间,但并没有注意明人是否调兵。”

“好了,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李贵摆手让使臣出去,自己却转过身来对着李倧笑道,“大王不必烦恼,明人虽然蛮横自大,却也太小瞧我国。他们只是看了看国书,就悍然要侵犯我国,却不知道在东北边境,我们早就修造好了长城防线,而西北却有鸭绿江天险作为依仗。”李贵傲然一笑,“只要大王一声令下,臣就可将明人拒至境外。”

李贵所说的长城,指的是朝鲜在西北四郡修建的一连串防御工事,计有大城十六个,小堡二十五个。这些工事和鸭绿江连成一体,成了朝鲜防范大明、防范的女真人的重要据点。

听完李贵的这番话,李倧是又惊又喜,“议政大人怎么这样有把握?难道明人就这样不堪一击不成?”

“那是当然,”李贵哈哈一笑,“明人本就没有多大能耐,只不过国家太大,才使得我朝鲜向他们称臣。可论起士兵勇敢来,我朝鲜士卒一个能打他们十个。起初,”李贵故意停顿了下,吸引了李倧的注意以后,才接着说道,“起初我还以为明人是早有预谋要侵犯我国,有点害怕我们措手不及之下吃了大亏。但听了使者的话我才明白,明人并没有事先做好准备。如此一来,等明人做好准备来犯时,我们早就严正以待了。”

李倧听得心花怒放,悠然升起了一股自豪感,原来我们朝鲜已经这样强大。可自豪了一会,李倧却又泄了气,“议政大人,我朝鲜的士兵虽然骁勇善战,可也架不住大明人多啊?若是大明吃了亏后恼羞成怒,那又如何是好?”

李贵心也有些犯嘀咕,但还是鼓起勇气,给李倧打气道,“不怕,明人向来胆那年闹倭寇的时候,常常就是一小队倭寇就能围困住上万名明人,那些明人都是看到了血吓得不敢动了。而若是我国的士卒去,却只要三两个人就可以将倭寇打跑。”见李倧的脸色有了好转,李贵才故作轻松的说道,“等我们打死几个明人后,那些明人就会害怕,就会背着他们的皇帝向我们服软认错。那时候,大王再写一份国书给明人送去,明人的官员有了面子,就会劝他们的皇帝收兵。”

“到那时候,我就可以获得大明皇帝的册封了,对吗?”李倧惊喜的问。

“对。”李贵点了点头,还想接着忽悠李倧的时候,一个身影连滚带爬的从大殿门口冲了进来。

“大王,不好了,不好了,明人杀过来了……”刚刚被赶出去的那个使臣,跪在地上连声怪叫着。

……

……

汉城城内,景阳宫外,早就成了血肉屠宰场。

卢象升提着把三十多斤的大砍刀,带着个二十多人的小分队,在景阳宫的侍卫群里横冲直撞。四溅的鲜血不停的落在卢象升的脸上、身上,又顺着明光铠淌了下去,显着格外的狰狞。可卢象升却并没有功夫去管那些,他只知道大刀一挥,就是人头分离,再一挥,就是人仰马翻。以至于在卢象升的带动下,这支二十多人的小分队竟然鼓起了勇气,向景阳宫的大门冲去,竟然想来了走马夺门。

景阳宫的城墙上,李倧早就吓破了胆。这种血腥的场面,可不是他动政变时的场景所能媲美。看到那个杀星离城门越来越近,沿途之上竟没有一合之将,李倧忍不住尖叫起来,“快,快关城门。”

在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十几名侍卫推着巨大的城门,将卢象升关在了景阳宫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宫门,卢象升微微的叹了口气,奋力的将一个负隅顽抗的侍卫斩成两半,才大喊道,“李倧弑君谋反,天朝大军特来平叛。有胆敢负隅顽抗者,杀无赦。有跪地投降者,免死。”

“投降者免死,投降者免死,”跟随卢象升一路杀过来的明军,也齐声大喊起来。

能在景阳宫当侍卫的,都是朝鲜的富人子弟,借着朝鲜汉学昌盛的光,也都能听得懂汉语。现在一看到李倧不管他们了,而面前的这些杀神也太过厉害,杀了半晌还没有半个伤亡,就有胆怯的丢下了手的兵器。接下来,就像会传染似的,兵器落地的声音接连不断……

景阳宫宫墙上,李倧已经瘫在了地上,“议政大人,你不是说明人懦弱,我朝鲜士兵一个可以打十个吗?怎么,怎么现在成了这番田地……”

李贵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大王,这些人肯定是别人假冒的,对,肯定是光海君的人假冒的。是光海君的人为了扩大声势,才借着明人的名头。要不然,明人就是会飞,也飞不到我们汉城府来啊。”

“真的?”李倧有些迟疑。

“当然是真的。”李贵斩金截铁的说道,“这个世上,只有我们朝鲜民族才有这样的勇士。也只有我们朝鲜民族的勇士,才能击败我们朝鲜民族的勇士……”

第230章 张秀成和卢象升

第o章张秀成和卢象升

没有功夫去理会城墙上那两个自大狂的呓语,卢象升一边驱使着投降的敌兵在那里收拾战场救助伤员,一边焦急的等待着张秀成的到来。

如按照从登州出时候的计划,卢象升将是这支前锋军队的主将,张秀成将留在仁川的舰队上,为卢象升把守后路。可攻下了仁川之后,张秀成却出了幺蛾子,非要集合护航舰队的水兵,和卢象升一起进攻汉城。

卢象升当然要反对张秀成的这种做法,可张秀成的一句话就将卢象升堵了回来,“怎么?你看不起我们水师吗?放心,像朝鲜人这样的软脚虾,伤不了我们水师的弟兄。”

其实卢象升心里清楚,张秀成这是放心不下自己,要陪着自己来赴汤蹈火。百般推辞不果后,卢象升终于默认了张秀成的做法,看着张秀成将舰队交给副将,亲自带了一千水师上了岸,和自己一起攻向汉城。

还真别说,这科班出身的和野班子的就是不一样。张秀成本就是皇家军校出来的高材生,又在辽东战场上历经过磨砺,组织起行军来完全不是卢象升这个人所能相比。可卢象升也并不是个等闲之辈,他本身就熟读兵法,只是没经过实践而已。现在和张秀成一路上共同行军,一边向对方讨教技巧,一边和记忆的兵书做着比较。短短的一路上,卢象升对兵法的理解就加深了一层。

不过,到了汉城的时候,情况就反了过来。卢象升虽是进士出身,是堂堂正正的探花郎,可他精通武艺,一把三十多斤的大砍刀舞的是水泼不进。可张秀成就不成了。

张秀成虽是正正经经的武将,可他也是半途出家,是在进京赶考的时候变换志愿考进军校的。他虽然是熟读兵书,战功卓著,可却实实在在是个儒将,武艺上非常稀松。

结果,卢象升是一马当先杀入了汉城,一直冲到了景福宫下。可张秀成这个正经的武将却在亲卫的护卫下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说话间,张秀成在亲卫的簇拥下赶了过来。

一见面,卢象升就用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在张秀成干干净净的衣服上摸了一把,“啧啧,这就是新军有名的骑兵将领啊?怎么,换了朝鲜的矮脚马就走不得路了?”卢象升乜着眼上下打量着张秀成,“汉卿兄,你真的为你们军校一期生长脸啊。”

“那也比探花郎舞刀弄棒,像个莽夫强。”张秀成悠悠的看了卢象升一眼,反击道。

两人调笑了一番,才开始谈起正事。

“汉卿兄,你见多识广,还曾打下过建虏的赫图阿拉。”卢象升毫不客气的将皮球踢给了张秀成,“你来说说,接下来怎么办。”

张秀成也不说客气,点了点头道,“自得到你冲到景福宫下的消息,我就安排人手将汉城的议政府、兵营等要害部门给堵上了,还安排了人手骑了马在大街上疾驶并进行戒严。但由于后面的大军离我们有半天路程,接下来将会是我们最危险的时刻。”张秀成看了看卢象升,却并没有接着往下说。

卢象升有些奇怪,“汉卿有话只管讲,你我兄弟同舟共济又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张秀成并指如刀,虚虚的向下面斩了一下,“怎么样?”

卢象升迟疑了半晌,才缓缓的摇了摇头,“还没到那种田地。”

“真要到了,那就晚了。”张秀成急了。

“朝鲜向来都是朝廷属国,这次出兵征讨,也只是为了针对李倧这个弑君人。”卢象升还是不同意。

张秀成一阵苦笑,“别傻了,朝廷这次狮子大开口,要讹诈朝鲜三百万两银子。你说,讹诈了之后,朝鲜还会像以前那样恭谨吗?”

卢象升一阵默然,半晌之后却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杀俘不祥。”看到张秀成满脸的不豫,卢象升真诚的解释道,“汉卿,人言可畏。”

“你,”张秀成狠狠的瞪了卢象升一眼,却有些泄气,“罢了,就让你我兄弟死在这里吧。”

张秀成和卢象升虽一直提心吊胆,可事实证明了,朝鲜的这些百姓比他们预料到要恭顺得多。一直等到后面的大军进了城,控制了各个要害,也没有任何朝鲜人出来抵抗大明的侵略。

整个汉城的气氛,就想平日那样祥和,只不过在大街上巡逻的士兵,变成了大明的军人。

景福宫内,李倧终于在外面射过来的箭书上,得到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外面的那一群杀神,真的是来自大明的勇士。

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李倧顺理成章的崩溃了。面对兵从天降的明人,李倧不敢想象自己所在的景福宫能够抵挡多久。毕竟,这个所谓的景福宫可不是紫禁城那样的内城,而只是个规模大一些的宅院。

带着朝鲜的国玺,李倧白衣帽的出来请降。而狂妄自大的李贵,也是披头散的跑到卢象升面前,屈膝卑躬的请求饶命,并提出自己可以帮着维持秩序。可李贵的愿望并没有得到实现,作为前方统兵大将,卢象升也好,张秀成也好,都没有权利来处置这些人。最后,李贵和李倧一起,还有参与李倧政变的其他人,都被装上了船,连同朝鲜这些年积累的大笔财富一起押运往京城。在那里,他们将接受朝廷的审判……

“什么?你说光海君李珲并没有死?他只是被刺瞎了眼睛,和他的儿子一起流放到了乔桐岛?”刚刚送走了李倧,张秀成和卢象升还没有松口气,就听到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正是,”站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商人模样打扮的年人,可张秀成和卢象升都不敢轻视这人。这是因为,这个其貌不扬的年商人,正是锦衣卫在汉城的分守百户,也是驻朝鲜的锦衣卫总头目。

“自李倧生政变后,我等就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此事,也连续送了十几条消息,可朝廷却迟迟没有反应。”百户有些激动,“也是我等实在太笨,只知道在朝鲜北部等候消息,却没想到朝廷大军竟然能够从海上过来。这可真的是……”

看起来,骆养性真的是该死了,卢象升叹了口气,无奈的和张秀成对视了一眼。却出声打断了百户滔滔不绝的奉承,“你说光海君李珲没有死,可有确凿证据?”

“有,”百户尴尬的笑了笑,“负责看守他的那个人,欠了我好大的人情……”

百户还想接着说,却被卢象升拦住了,“这件事,不是你我所能处理的。这样吧,你写份奏章,我帮你递上去。至于看守李珲的那个人,你要好好地控制住了,不要让他节外生枝。一切,”卢象升加重了语气,“都要听朝廷的处置。”

“可那个人是朝鲜的前任国王啊?”百户有些不太理解,“咱们的大军,不是帮朝鲜匡扶正义来的吗?”

“朝廷可一直没有正式册封光海君李珲做朝鲜国王,”坐在一边的张秀成轻轻的吹了吹茶水的雾气,提点道,“日后是不是要正式册封,也不是我等可以决定的。百户还是好自为之吧。”

百户一惊,却伸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看我,光想着功劳了,却差点误了朝廷的大事。”

“想立功,倒也不难。”张秀成说道,“这功劳有无数种,这斩将夺旗是一种,庙宇定策也是一种,奔走四方获得情报也是一种,这全靠百户是怎么想的了。只不过,”张秀成软硬兼施,“光海君李珲那样的功劳,风险太大。百户若是想平平安安,还是做点其他的比较好。”

“将军的意思是?”

张秀成和卢象升对视一笑,对百户说道,“现在我等困于汉城之内,对各方消息十分闭塞,若是百户愿意帮忙,日后给朝廷的请功奏疏上,自然少不得百户的。”生怕百户有所犹豫,张秀成接着道,“我等虽是朝廷的一只偏师,可统领这支偏师的可是朝廷的大人物,兵部尚书黄大人你也应该听说过吧。”

“兵部黄大人?”百户喜出望外,这可是个能直接决定功劳大的人物啊。“为朝廷军队提供情报本就是锦衣卫的责任,下官怎敢推辞?”

三言两语获得了一个极大地助力,张秀成和卢象升两人也算是松了口气,可想起那光海君李珲,两人就是一阵头痛。

“算了,让朝廷烦心去吧。”卢象升大手一挥,下了个决定,“我们还是想办法召集朝鲜各方面的头面人物,让他们出来维持局势吧?”

“你想在朝鲜搞个议会?”张秀成奇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卢象升摸了摸下巴,“能在外藩搞个议会,皇上一定会喜欢。而这个议会展起来了,新任的朝鲜王必定要和他争权夺利。到那时候……”卢象升奸诈的笑了。

“你倒是好算计,”张秀成笑了,“可先说好了,军人不干政,这事我可不管。还有,那些丘八们叫嚷着要出去撒野,却被我拦住了。你可要帮着向朝鲜要点犒赏银两,否则我可难以向士兵们交代……”

第231章 姜弘景和朝鲜议会

第231章

姜弘景和朝鲜议会

重新走进往日庄重森严的议政府官署,姜弘景只觉得百味俱陈。作为汉城姜家的家主、议政府前任左参赞,姜弘景曾经是这座官署的常客。可在去年三月绫阳君李倧发动政变后,姜弘景就被驱除出了议政府。而作为光海君的亲信大臣,姜弘景能侥幸在李倧的屠刀下逃得性命,却是因为姜家巨大的潜势力。

在议政府的正堂门前,卢象升、张秀成已经带着众人早早的等在那里。看到姜弘景在小校的引导下徐徐走来。卢象升和张秀成急忙迎了上去,“有烦长者到此,却是我等有事相托,还望长者不要怪罪。”

也难怪卢象升和张秀成放低姿态,由于当初的疏忽,朝鲜的三品以上官员早就陪同绫阳君李倧去了京师,现在汉城留下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小吏。这些小官小吏帮着维持秩序,收集些粮草还行,可要是出面组织议会,却能让朝鲜百姓笑掉大牙。不得己,早先被李倧免职回家的姜弘景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而根据当地锦衣卫提供的情报,由于喜欢教人子弟,姜弘景在朝鲜尤其是朝鲜贵族中的声望很高,再加上姜家巨大的潜势力,姜弘景无疑会是个很好的合作者。

双方见礼后在正堂内分宾主坐下,姜弘景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上国天子能记得外藩的委屈,主动出兵帮朝鲜维持纲常,真是皇恩浩荡。”说着,姜弘景就起身向西边行了个大礼,“外臣姜弘景叩谢天恩。”

卢象升和张秀成忙起身劝慰,又闹了一会儿,才正式书归正传。

张秀成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慢慢的品尝着,冷眼看着卢象升和姜弘景在那里耍花腔,却并没有参与进去的意思。这倒不是张秀成不愿帮卢象升分担,而是张秀成是武将,虽然品级职位比卢象升的地位高,但到了对外谈判的时候,张秀成的身份并不顶用,还极容易招人攻讦。为此,张秀成就十分干脆的退出了谈判,只在旁边帮卢象升压场子,而让卢象升的七品兵科给事中和朝鲜方面磨嘴皮子。

可张秀成虽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姜弘景却不能忽视张秀成的存在。在不断的分心他顾之下,姜弘景渐渐的就落入了下风。

“……卢大人,上国本就是来救援外藩,帮外藩维持纲纪,还将作乱的绫阳君李倧一党押往了上国。”姜弘景已经不再是在谈判,而是在苦苦哀求,“那为什么不尽快让光海君尽快复位?若是光海君能够重登王位,一定会尽力回报上国的。”

“姜大人,你口口声声让光海君复位,那你可知道光海君现在何处?”卢象升有些不耐烦了,“即便是光海君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受了朝廷这么大的恩惠,就不应该去京师朝拜天子谢恩?”将姜弘景训斥了一番之后,卢象升才放缓了口气,“朝廷这次帮朝鲜平叛,并没有丝毫不利于朝鲜之意。但朝鲜却应该拿出诚意回报朝廷,而不是在这里想一些旁门左道,争权夺利。”

被卢象升揭穿了心思,姜弘景的老脸顿时就红了。

和大明相比,朝鲜的党争更是厉害。在李倧发动政变后,原本在朝鲜执政的北人党就遭到了致命的打击。其中,大北派灭亡,小北派式微。作为硕果仅存的小北派大佬,姜弘景做梦都想着能重振旗鼓,再现北人党光芒。

可想让北人党重新站在朝堂上,在朝鲜王位上坐着的就必须是光海君。这是因为,光海君对政敌的手段过于惨烈,早就将朝鲜王室驱赶到了他的对面上。而作为光海君执政支柱的北人党,更是和其他势力结怨颇深。

“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外地的官员们可能已经知道了汉城的变故,”迟疑了半晌,姜弘景终于想出了反制的手段,“若是不尽快复立光海君,并接光海君的名义号令各道,必定会有义士来汉城勤王。到那时……”

姜弘景的话还没有说完,张秀成就‘呯’的将茶杯拍在了案几上,“太好了,儿郎们正闲的浑身难受的,若是有人过来,正好让本官松散松散筋骨。”

见张秀成一副莽汉做派,姜弘景吓得心里猛地一哆嗦,气焰立即被打了下去。虽不曾亲眼目睹,可姜弘景也清楚地知道明军有员猛将,曾一路厮杀着冲到李倧的面前。而这样勇士,可不是朝鲜那些土鸡瓦狗所能媲美的。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姜弘景急出了一头冷汗,“下官也只是怕外地的官员不知就里,和天朝王师起了误会,伤了和气……”

张秀成哼了一声,坐回座位不再说话。

“姜大人顾虑的也有些道理,我大明军队虽骁勇悍战,,可杀伤朝鲜士卒太多了,也有伤两国和气。”卢象升沉吟了下,悠悠的说道。

“正是,正是,下官也是这么想的。”姜弘景急忙回答道。

“可复立光海君也好,另立新君也好,都不是本官一个官位卑下给事中所能决定的,”卢象升接着说道,“这需要朝廷的旨意。”

“可光海君原本就是我国的王上啊?”姜弘景有些不解。

“光海君?”卢象升冷冷一笑,“他有朝廷的册封文书吗?”

“这,”姜弘景傻眼了。

姜弘景根本搞不明白,大明既然不承认光海君的地位,为什么还要出兵帮朝鲜平叛。难道,大明想趁机吞并朝鲜?

姜弘景看向卢象升的眼神,充满了狐疑。

“朝廷对朝鲜并没有非分之想,”也许是看出了姜弘景的疑问,卢象升又接着说道,“但一国国君废立,却不是本官所能干预。姜大人若是有心,”卢象升提点着姜弘景,“不妨派出使者向朝廷进言。或者,等朝廷再派钦差大臣过来的时候,向钦差陈情。”

“下官明白了,”见卢象升信誓旦旦,姜弘景的心这才回到了原位,“下官一定尽快派出使者,向朝廷陈情。”

“也好,”卢象升点了点头,“本官正好有信差回去报信,姜大人的使者可以和信差一起出发,也免得绕道辽东耽搁时间。”

“多谢大人成全。”姜弘景大喜过望。

“还有,”将姜弘景又揉又捏了一番之后,卢象升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目的,“本官带兵驻扎在贵国,本是为了帮贵国匡扶朝纲而来。可贵国却有些刁民小人,不识大体,对天朝王师颇为敌视,以至于大军在汉城处处受限。”卢象升猛地一拍桌子,“难道贵国的百姓是看本官好欺,想触本官的霉头吗?”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见卢象升突然翻脸,姜弘景一下子就懵了。

可在这个时候,张秀成却又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插嘴道,“本官出兵打仗,每到一地都有人出面犒赏。可惟独你们汉城的这些刁民,却装聋作哑不肯犒赏。难道,”张秀成提高了声音,“想让本官的儿郎们自己去取不成?”

“不,不要,”姜弘景的汗又下来了,他可是亲身经历过壬辰倭乱,知道大明军队德行的。这几天见大明军纪森严,姜弘景还以为明军改了性,现在才知道是人家手下留情。嘴中一阵苦涩后,姜弘景作出了保证,“下官回去后,立即筹集一下银两犒赏三军。一定,一定的。”

“你去犒赏三军?”卢象升一下子就笑了,“就你一个前议政府左参赞?又有何资格召集汉城父老,出面犒赏三军?”

姜弘景的脸顿时就塌了下来,半晌才勉强笑道,“国中大臣大多被上国请去,下官也是勉为其难,受汉城城内的父老委托而来。若是大人有所吩咐,下官,哦不,小的尽力去办。”

“日后本官走了,你就不怕那些汉城父老们翻脸,指责你投靠大明?”卢象升似笑非笑的看着姜弘景。“姜大人,这人可都是善忘的。现在他们有求于你,自然会对你苦苦哀求。可若到了日后,”卢象升笑着摇了摇头,“怕是会祸及家族啊。”

“这,这个,”姜弘景原本只想着借这个机会和明人搭上线,趁机帮光海君复位。却根本没有想过,若是光海君复位不成,自己会落到何等田地。

抬头看了卢象升一眼,姜弘景突然福至心窍,跪了下来,“还请大人救命。”

见姜弘景服软,卢象升终于松了口气。

孤军深入他国,还驻扎在人家的首都迟迟不去,卢象升的压力可谓空前巨大。可没有朝廷旨意,卢象升却又不敢擅自撤兵。既然不能撤兵,卢象升就只能主动出击,搅浑朝鲜这潭浑水。

“那些人不是想借你的名声,推你出来做出头羊吗?”卢象升亲切的上前扶起姜弘景,对着姜弘景循循善诱,“你不妨和汉城内的各方势力一起,成立个议会。日后若有什么事情,全部以这个议会的名义发布。这样一来,你不是就能脱身出来了吗?”

“这样能行吗?”姜弘景有些迟疑。

“能行,”卢象升拍拍胸脯作了保证,还又给了颗定心丸,“只要你照我的话去做,哪怕事情做坏了。我在临走的时候,也可以帮你带到大明……”

第232章 解经邦来了

第232章解经邦来了

一直到了八月底,望眼欲穿的卢象升才等来了朝廷派来处理汉城后续事务的钦差。而在这之前,张秀成早就回到了船上,负责在登州和仁川之间的来往运输。

在这近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独身一人在异国他乡的卢象升瘦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复杂多变的政务和军务并没有压垮卢象升,而使得他迅速的成长起来。可饶是如此,在听到钦差大臣的名讳之时,已经城府颇深的卢象升还是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皇上特旨,任命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解经邦为钦差大臣,全权负责朝鲜善后事务。

朝鲜是个外藩,其国王虽然有着王爷名号,却是和朝廷的那些亲王郡王截然不同的概念。朝廷的亲王郡王都是超品爵,高高居于百官之上,可朝鲜的国王只相当于大明的三品官,品级低于从二品的布政使。不过,朝廷一直礼待朝鲜,以朝鲜为外藩之首,在排班、宴会上都有所有待,在朝鲜国王和其世子入朝的时候,都特意将其排在六部尚书之后,以示恩宠。

可是,即便朝廷再看重朝鲜,派出一个内阁大学士来处理后继事务也显得有些唐突。毕竟,解经邦并不是负责礼部的正管,而且继任内阁首辅位置的呼声甚高。

难道朝堂上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卢象升的心情沉甸甸的,以至于出现在钦差面前的,是一个脸色凝重的卢象升。

看到卢象升一脸的凝重,护送解经邦前来的张秀成就吃了一惊。他还以为汉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忙和卢象升使了个眼色,簇拥着解经邦进了汉城。

接下来就是一阵晕天晕地的忙乱,虽然卢象升早有准备,也并没有出什么纰漏。但将钦差大人在驿馆中安置完毕后,已经是夜幕降临。而在这之后,卢象升才抽出了时间,和张秀成见上了一面。

“朝廷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竟然让解阁老来朝鲜出差。”卢象升顾不得什么礼节,刚一见到张秀成就低声吼道。

“这些日子我大半时间在海上,虽有些消息但是也不确切,”张秀成一把拉住卢象升,左右看了看没人才低声说道,“但可以肯定的事情是,解经邦坏事了。他已经不可能出任首辅职位,甚至能不能回到内阁也在两可之间。”

听到这个震撼的消息,卢象升却松了口气,“我想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解阁老到朝鲜来了。”发完感叹,卢象升又问,“新入阁的是谁?接任首辅的是谁?黄大人可曾受到牵连?”

“内阁首辅的人选还没有水落石出,但想必是在沈徐两人之中。除此之外,孙承宗孙大人也很有可能。至于黄大人,”张秀成一阵苦笑,“我也不知道太多的消息,但出海的时候,我却看黄大人的心情不错。”

“那样就好。”卢象升松了口气。

说到底,卢象升也好,张秀成也好,他们都是当今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虽和朝廷的其他势力有所瓜葛,但并不严重。而只要不是特别厉害的得罪了其他势力,那些势力也多少给他们些面子。

至于担心黄嘉善的安危,却是卢象升和张秀成明白,这次出兵汉城的主将是黄嘉善,其在朝廷地位的沉浮,关系着朝廷对这次出兵的评价,也关系着两人的前程。

“其实,你我根本不用为黄大人担心,”过了一会,张秀成才笑着说道,“这些天我负责押运财物回登州,可是算的清清楚楚,那些财物足有二三百万两之多。”张秀成有些得意,“这样一笔财物呈上去,想必皇上也会高兴高兴。”

“你漂没了多少?”卢象升出其不意的问道。

在汉城负责装运上车的是卢象升,他自然知道朝鲜这二百年积累的财物是多少。可是卢象升却有些担心,怕张秀成手脚做的太大,日后不好收场。

“我说没有你信吗?”张秀成看着卢象升,认真的问道。

“只要你说是,我就信。”卢象升想了想,认真的答道。

“你信就好,”张秀成笑了笑,又解释道,“护航舰队和其他军队不成,施行的是新军的那一套制度,一切截留犒赏都在明面上。我若是私下给兵将奖赏,必定会被朝廷认为有不轨之心,反倒不好。可如果我想吃独食,却难掩众人悠悠之口。再说了,”张秀成一阵苦笑,“前番澎湖之战时,朝廷派出了大批的观察员,闹得福建上下鸡飞狗跳的。这次明面上虽没有,可谁知道底下有没有?”

卢象升这才想起来,护航舰队的前任主官俞再兴,正是澎湖之战主将俞咨皋的孙子。对澎湖之战引起的风波,自己只是旁观,而张秀成却是亲身经历。

尴尬的笑了笑,卢象升说道,“我也是怕汉卿一时不查,上了别人的当。若是没有,那就最好。”说着,卢象升掩饰着端起了茶杯。

“建斗的好意我心领了,”张秀成拱了拱手,却有好心提醒道,“以为兄这些年来的经验,但凡和新军一起出动的军队,朝廷都会按照新军的奖赏方式犒赏。建斗手下的那些兵丁都是从山东卫所抽调的,虽良莠不齐,可在汉城得到的油水已经不少,再加上朝廷日后的封赏,”张秀成啧啧做声,“建斗还是多加注意才好。”

卢象升脸尴尬,他自然知道手下的那些兵卒是什么玩意。这些日子来,他完全是用不断的犒赏才约束住了军纪,不致于让他们去街面上闹事,去鱼肉朝鲜百姓。

“你也带过那些丘八,自然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卢象升嘴里嘟囔了两句,却转移了话题,“朝鲜国内如此豪富,你说会不会财帛动人心,引起一些人的……”

卢象升没有接着说下去,可张秀成却笑了,“你以为解阁老是为何而来?”看到卢象升不解,张秀成意味深长的说道,“别忘了,朝廷出兵前可是发行了三百万的债券的……”

“三百万的债券?”卢象升一惊,“我们不是已经运回去了近三百万两的财物了吗?”

……

……

在卢象升和张秀成闲谈的时候,钦差大臣解经邦却正在寓所里发愁。

被人硬生生的从京师繁华之地赶了出来,还要被迫做一件从未做过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落个身败名裂下场。为此,解经邦的心中一直就不太痛快。

可不痛快又能如何呢?派遣解经邦到朝鲜的圣旨可是皇帝当着解经邦的面下的。

当然,解经邦也有过推辞的机会,只要解经邦一口咬定不去并以致仕作威胁,皇帝也未必能强迫解经邦到朝鲜来。可那样一来,解经邦乃至整个解家都会被皇上纳入到不信任名单,这是解经邦难以承受的重击。

在那一刻,解经邦深深领悟了‘一入宦途身不由己’这句话的含义。

在朱由校本源的历史上,解经邦可以三推辽东经略,轻轻松松的挂冠而去,但那时候是个人都知道辽东是个火坑。而解经邦又只是个小小的宣府巡抚,即便挂冠而去也不影响大局。

可现在不同了。这个世界的解经邦是内阁阁老,是陕党和开海派的首领人物,麾下徒子徒孙不计其数。现在的解经邦即使想退,也要想想身后那些支持他的人的意愿。

就在解经邦的犹豫不决的时候,皇上的旨意已经明发,解经邦已经错过了拒绝的最好时机。无奈之下,解经邦只能硬着头皮去朝鲜公干。而在内心支撑着他的,却只有皇帝当初给的一个承诺。

“朕会给爱卿一个大富贵。”解经邦仔细的品味着皇上的这个诺言,却露出了一丝苦笑,“只怕,这大富贵还没有得到,名声却已经臭了。”

虽对皇帝有些怨怼之心,可解经邦却不得不按照皇帝的意思,认真思索起自己的差事。

“想方设法让朝鲜人把银子掏出来,并为朝鲜选出一个国君,稳定朝鲜形势。”解经邦仔细斟酌着皇上的这三个要求,分析着其中的轻重缓急。

很显然,对于朝廷来说,稳定朝鲜局势,不使朝鲜因朝廷的出兵而起了怨怼之心才是最重要的事。而解经邦也很清楚,一个稳定的朝鲜,对于朝廷的开海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而想达到这一目的,那最重要的就是为朝鲜选个合适的君主,一个倾向于朝廷的君主。但是,这又和皇帝让朝鲜人掏钱的想法发生了冲突。

有什么办法,既能让朝鲜人心甘情愿的掏钱,又不至于怨怼朝廷呢?

解经邦心中一阵纠结,“难道真的以三百万的价格,将朝鲜国君的位置卖出去?”

解经邦苦笑着摇摇头,随手翻开了卢象升送过来了公文,粗粗翻看起来。可看着看着,解经邦却皱起了眉头,接着又松开了。

“这个卢建斗,”解经邦笑骂了一声,指甲在公文上掐出的地方,赫然写着姜弘景这个名字……

第233章 解经邦VS姜弘景

第233章解经邦VS姜弘景

接到天朝上国钦差大人派人送来的邀请,姜弘景只觉得受宠若惊。

如今的姜弘景已经不是当初的姜弘景,在组织了议会并成为其首任议长之后,姜弘景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一个多月前,姜弘景初次拜访卢象升的时候,他虽然热衷名利,但还是传统的士大夫,他视礼法纲常为天理,相信国无二主天无二日。可在成为议会议长之后,姜弘景却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权利滋味。虽有大明军队的时刻威胁,提醒着自己只是明人的傀儡。但在议会里,在所有的朝鲜人当中,他却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想想东方邻国的幕府政治,再看看没有了国王却平静如昔的汉城街头,姜弘景突然有了一丝明悟。既然德川家康能借着幕府架空扶桑天皇,那为什么自己就不能?

当然,在做这个尝试之前,要先获得西方强大邻国的同意。若是有一两个上国重臣支持,自己就是取代李氏也未尝不可。

准备了一些珍贵礼物,姜弘景兴冲冲的来到了解经邦所驻扎的行辕之外。

“这位小哥,还请通报一声,就说朝鲜议会议长姜弘景奉命过来拜见。”姜弘景低着头,陪着小心,将一个鼓囊囊的锦囊塞到了门子手中。

门子捏了捏锦囊,光溜溜的像个珠子,脸上立即就堆满了笑容,“你等着”。扭身就进了行辕。

功夫不大,门子出来了,许是知道了锦囊里面的东西,门子脸上的笑灿烂,“跟我进来吧。”

姜弘景跟着门子向里面走,边走便小心翼翼的询问门子钦差大人的喜好。门子有些不耐烦了,“我跟你说,我们大人是内阁阁老,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若是你有心讨好,那就帮着我家大人把公务办好了。”

内阁阁老?姜弘景一愣,虽一直亲身去过天朝上国,可身为朝鲜高层姜弘景又如何不研究上国的人物制度。只不过,大明对光海君一直不太待见,光海君也很少派出使者去京师挨骂。以至于解经邦入阁几年了,朝鲜方面还不曾听过他的名字。

又塞了颗珠子过去,姜弘景低声问道,“还请校哥告知,阁老到朝鲜来都有什么重要公务?”

门子乜了姜弘景一眼,叠着两根指头在面前晃啊晃。姜弘景会意,又掏了两颗珠子递了过去,门子这才开了口,“也是你们朝鲜人太过混账,竟然诈骗骗到我们大明身上。有个你们朝鲜的商人,借了求援使者的名头在京师发行债券。一下子骗了三百多万两,却自顾自的跑了。”见姜弘景脸色发黑,门子更是啐了一口,“什么玩意?说是这三百万两是个朝廷做军费的,却一文钱没给朝廷自己跑了,你们朝鲜的人真无耻。”

姜弘景的脸火辣辣的发烧,却无从辩解,只好黑着脸向前走。

可门子却拉住了姜弘景,“我给你说,阁老这次来朝鲜,可是来讨账的。你们赶快把那三百万两凑出来,我家大人也好尽快回去交差。”说完之后,门子还不解气,“你们这什么鬼地方,顿顿泡菜都不烦啊?”

姜弘景的脸更黑了。

但好在路程不远,前方就是正厅,姜弘景才算摆脱了那个门子。

“……阁老能亲自来为外藩主持公道,朝鲜上下都感恩不尽。”和解经邦云天雾地的瞎扯了一会儿,姜弘景终于忍耐不住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光海君本是朝鲜大王,还请上国大人主持公道,复立光海君。”

“光海君是你们朝鲜的大王,这事本官怎么不知道?”解经邦打起了官腔。

其实,解经邦在来朝鲜之前,就得到过皇上的明训,光海君在朝鲜多年秉政,潜势力巨大不易掌握,不允许朝鲜复立光海君。而就在解经邦到达汉城后颁布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将光海君从关押地解救出来,押往京师。

也许,现在光海君已经到了船上。

“是,是权署国事,”姜弘景急忙改了口,“因上国一直不曾册封,光海君一直都是本国的权署国事。”

解经邦乜了姜弘景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如本官没有记错,姜大人原先应该是小北派的人吧?好像在光海君秉政后就成了大北派,而到了李倧篡位时又成了小北派。”解经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眯眯的看着姜弘景的脸色由青变白,“姜大人是否能给本官讲讲,这大北派是怎么回事?小北派又是怎么回事?这朝鲜王位的继承又是怎么回事?”

解经邦每问一句,姜弘景的心就是一颤。

所谓的大北派小北派都来源于北人党,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就是,大北派支持光海君即位,小北派支持朝鲜宣祖的嫡子、光海君幼弟永昌大君即位。在光海君掌握了朝鲜大权后,永昌大君被杀,小北派受到了残酷打击。而姜弘景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小北派变为大北派的。而等到了李倧政变时,姜弘景极力辩解自己是小北派,却还是被排除出了政权之外。

“回阁老的话,朝鲜的王位继承,”姜弘景低着头说道,“自然是按照嫡庶有别、长幼有序的法则。”

“即然如此,那就按照这个办法挑选人选吧。”解经邦看了姜弘景一眼,却意外的放松了口气,“只不过,为了朝鲜日后的安宁,那些参与过政变的宗室还是不要纳入人选为好。”

“是,外臣明白。”姜弘景急忙应道。

可紧接下来,姜弘景却作了难。

由于光海君手段过于惨烈,以至于被宗室骂做‘昏乱日甚,幽废母后,屠兄杀弟’,在李倧政变的时候,更是出人意料的得到了所有近枝宗室的同意。而到了明军入城之后,这些宗室也都被视为同党,押送大明。

“回阁老,若是这样的话,只有临海君的嫡女贞和翁主,才有资格继承王位。”姜弘景想了半晌,才迟疑的说道。

“临海君的嫡女贞和翁主?”解经邦一怔。

“正是,”姜弘景苦笑了一声,解释道,“由于宣祖大王的嫡子永昌大君崩的早,没有后代,王位只能在宣祖大王的庶子里面继承。而临海君是宣祖大王的庶长子,又是上国册封的世子,如当初不发生意外,王位就应当由临海君继承。由于临海君早年遇害,其子息除了贞和翁主外荡然无存……”

“其他的人呢?”

“他们都参与了李倧政变,”姜弘景一阵苦笑,“只有贞和翁主年幼,又是个女孩,才没有参与进来。”

“你,”解经邦再也坐不住了,他来回在大厅里走着,一脸的烦躁。

看着上国大学士如此为难,姜弘景心中不由的升起一阵快意。但快意之后,姜弘景却有些害怕,若是上国一狠心,曾参与叛乱的那些人中挑选国君怎么办?他可不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在自己的政敌手中。

想了想,姜弘景又道,“回大人,由于宣祖大王没有兄弟,其他宗室支脉已经偏远。若是强行册立,怕是朝鲜从此国无宁日。”小小的威胁了一句,姜弘景又给解经邦了一个台阶,“朝鲜和上国风俗不同,女子也可以登基为王。本朝虽还没有,但在历史上却有还几位女王名垂青史……”

解经邦有些意动,“这么说,百姓能够接受?”

“正是。”姜弘景急忙应道。可心中却还是盘算起来,贞和翁主只有十五岁,有生得貌美如花。而自己正好有几个孙子和翁主同龄,若是能和翁主结为连理,那岂不是……

虽然姜弘景打了保票,可解经邦还是不敢确定。毕竟,让一个女子为王,哪怕是在藩国,也会引起大明朝鲜的悍然大*。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珍重一下为好。

打定主意,解经邦就开口说道,“尔国国君虽需要朝廷册封,但还是要你们心甘情愿才好。你可以出面将贞和翁主的名字写入奏章,呈请朝廷册封。”说罢,解经邦又补充道,“女子为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你再将有资格继承王位的旁支写上几个,一同提请朝廷册封才是。”

姜弘景只觉得一阵失望。

无他,在儒家思想盛行的大明和朝鲜,女子为王的机会太小了,姜弘景刚才主动提出,其实也打着借大明旗号的意图。现在被解经邦揭穿了,姜弘景就可以肯定,册封贞和翁主的奏章肯定不会通过。

想了想,姜弘景问,“若是我国百姓,一致认可贞和翁主为王,上国可否会同意册封?”

解经邦似笑非笑的看了姜弘景一眼,点了点头,“若是贵国强烈要求,本官自然会向朝廷陈情。”

“多些大人成全。”

谈话到这里,大厅里就静了下来。解经邦是在想着如何开口提起要钱,姜弘景却是在等着解经邦出招。

过了一会儿,姜弘景实在等不下去了,就决定先将自己的条件提出,也免得上国的大人提了条件后,自己却不能拒绝吃了大亏。

姜弘景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保留朝鲜议会。若是新任朝鲜大王要解散议会,大明要给以驳斥。当然,若是大明以明旨的形式来保证朝鲜议会延续,那自然是更好。

对于姜弘景的这个想法,解经邦并没有感到意外。

解经邦的门生云良是大明评议会的议长,职位和姜弘景相同,权利却大为不如。可饶是如此,云良就已经热衷的不行动辄必言称我们议会如何。

因此,在看到朝鲜也成立了议会的时候,解经邦就果断的选了姜弘景做突破口。果不其然,姜弘景在会面之中就提出了议会之时。

可是,是否同意姜弘景的提议,解经邦却作了难。

这主要是因为,朝鲜的议会和大明的不同,它已经部分取代了朝廷的职能,在没有朝鲜王室的情况下,由朝鲜议会主持着整个朝鲜的运转。

而且,在姜弘景的言语之中,解经邦还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

姜弘景希望,大明能给予他支持,准许朝鲜议会选出官员,代替朝鲜王室实行统治。

看到解经邦迟迟不决,姜弘景有点急了,犹豫再三,姜弘景说道:“若是阁老同意朝鲜议会在日后更好的辅佐国君,下官愿意以议会的名义,帮上国犒赏三军。”

解经邦看了姜弘景一眼,却低头沉思,并没有答话。

“下官曾听说,上国为了帮助朝鲜平定叛乱,花费了三百万两银子的军费。”姜弘景咬了咬牙,“若是阁老同意,这笔费用将有议会保证偿还。”

“怎么个偿还法?”解经邦有些意动。

要知道,解经邦这次出来,本就是为了积累功劳,好压过沈飗成为内阁首辅。可什么样的功劳,能比帮朝廷搞到一大笔银子更加显眼?

“先给八十万,剩下的每年二十万,分二十一年付清。”姜弘景给出了一组数字。

“不成,”解经邦却摇了摇头,“三百万一次付清。”

“朝鲜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姜弘景寸步不让,“自壬辰倭乱之后,朝鲜就国力大损。上国的军队不是到各处仓库中看过吗?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解经邦听出了姜弘景的怨怼,知道在仓库这件事情上有些理屈。但解经邦却还想多敲出些银两,毕竟,二十年后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准?

“那些债券是在大明公开发行的,当初说好了要战后支付,”解经邦振振有词,“若是朝鲜不能全额支付,那朝廷就只能代为支付。可是,这是朝廷决不能允许的。”

“可是,朝鲜却是没有银子了。”姜弘景淡淡的说道。

解经邦注视着姜弘景,迟迟才开了口,“即然如此,我就帮大人出个主意。以朝鲜的关税为抵押,再发行一百五十万的债券,债息一分,如何?”

“关税作抵押?”姜弘景一愣,“那又如何偿还?”

“由朝廷和贵国共同组建海关,负责朝鲜所有进出境货物的税收,”解经邦将来时皇帝交代的话缓缓说出,心里却好生的敬佩,“海关可以从中划出个定额偿还本息,其余的交朝鲜使用。”解经邦淡然的笑了笑,“如此一来,贵国也可以多些收入。”

姜弘景仔细想了半晌,也没有想出其中有什么陷阱,就本能的认为,这是天朝上国又在故作大方。

“阁老如此为朝鲜着想,下官感恩不尽。不过,”姜弘景却有点得寸进尺,“朝鲜实在没有太多银两,这债券是不是能多发些。”

如没有这种债券,姜弘景为了获得大明的支持,那就要去盘剥国内。可姜弘景也十分清楚,自己的政治基础只是个不太牢固的议会。哪怕议会之内,也有不少人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只不过,大家都看到了议会的种种好处,想用议会来整合各方势力抗衡国君,才做到同舟共济,才不愿意让议会分崩离析。

但是,如果自己盘剥国内过于严苛,这议会也就成了无本之源。

“多发些?”解经邦想起了来时皇帝所说的话,(皇帝曾说只要有关税做抵押,借款多多益善),点了点头,“反正那些钱都是商人的,你要想多借,也行。”顿了顿,解经邦又问,“借多少?”

“五百万两。”姜弘景伸出了一只巴掌,“五百万两银子,只要阁老促成此事,下官愿用十万两作为酬谢。”

十万两?解经邦的眼立即就直了。

想起朝廷每年的岁入也不过四五百万两,解经邦就有些发懵。只要自己一点头,这十万两就到手了?解经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别怪解经邦没见识。

说实话,解经邦虽权高位重,见多识广,可还真没见过这十万两银子摆在面前是什么样子。当然,解经邦掌管工部,没事情也不会去太仓打转。

总而言之,解经邦却是没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一次入项十万两银子。

看到解经邦面沉似水,姜弘景有些急了,火急火燎的就又开了口,“要不,二十万两。解阁老,二十万两已经不少了。剩下的一百多万辆,我还要平靖地方。总不能阁老一走,这朝鲜就乱成一团吧。要不,”姜弘景有点债多不愁的味道,“我再多借点?”

“好了,二十万就可以了。”一听姜弘景还要多借,解经邦心里就是一咯噔。虽然皇帝有言在先,可解经邦内心却一直对这关税保着怀疑态度。

这次出兵朝鲜耗费了军费八十万,各种进项比如债券、缴获等加在一起也不过六百万上下。现在姜弘景一口气借走五百万,朝廷还能盈余二十多万,不算亏。可要是姜弘景再多借一些,那朝廷不是就亏大了吗?

关键时刻,解经邦保守的心态占了上风,以至于回京后被朱由校一阵猛批。不过,那是后话。此时此刻,解经邦和姜弘景的谈判还在继续进行。

解经邦和姜弘景谈了半晌,谁也没有提出议会的存废。但两人心里都很清楚,如果朝鲜的议会不存在了,或者没有掌握住朝鲜实权,这个借款协议的偿还履行就根本不可能实现。

出于拿人手短,也为了不让朝廷议会垮台后给自己带来意外的麻烦。解经邦仔细想了想,向姜弘景提出了一个忠告,“如想真正的掌握朝鲜政局,那就坚决不能用议会的名义去推选大臣。”

“那用什么名义?”姜弘景有些不解。

“廷推,”解经邦言简意赅的回道,“大明的官员,都是要经过廷推的。”

解经邦心里很清楚,一旦朝鲜议会可以操纵朝政的消息传了回去,朝廷的评议会将遭遇空前的政治危机。为了不让自己的政治势力遭受打击,解经邦只能掩耳盗铃,让姜弘景以廷推名义去推选官员。

姜弘景怔了怔,立即就明白过来,感情这议会在大明是不能推选官员的啊?这感情好,我们朝鲜终于有一项制度可以超越大明了。

不过,姜弘景也并不是个棒槌。他自然知道使用廷推名义的好处,且不说大明干涉不干涉,最少也可以朝鲜国内扯上天朝的虎皮大衣。

想了想,姜弘景却还是有点拿不准,就问,“阁老,若是日后朝鲜有事,天朝会不会出兵干涉?”

“难说,”解经邦也有些拿不准朝廷对这朝鲜议会的态度,毕竟,朝廷这次出兵,可是打着维护纲常的借口来的。

姜弘景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顿时就有些发白。

“阁老,朝廷什么情况下才会出兵干涉?”姜弘景可怜巴巴的看着解经邦,问道。

解经邦暗暗的翻了翻白眼,我又不是皇上,我怎么知道什么情况下才会出兵干涉?但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解经邦还是绞尽脑汁,帮着想主意。

“要不,”解经邦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你再掏笔钱帮朝廷犒赏军队,我想办法给你留一支军队在汉城附近。”

解经邦的想法很简单,你不是怕日后朝鲜国王和你秋后算账吗?正巧我也有稳定朝鲜政局的任务,那就留一只军队在汉城附近。我这只军队什么事情都不做,只起一个作用就是防止朝鲜内乱。

谁乱我打谁,这样你们议会和王室就只能做和平斗争。

如果和平斗争,你姜弘景也对付不了王室,那我也没有办法。反正,我的盟友义务已经尽到了。

当然,若是日后朝廷局势有了反复,连带的朝鲜政局也发生了波澜,那也与我无关。

解经邦越想越高兴,能够有只军队在朝鲜京畿附近,还是由朝鲜人掏钱养着,这可是多么惬意的事情。想必,皇上也会嘉奖我的。

“多少人的军队?多少钱?”姜弘景盘算了半天,终于准备咬牙认了下来。反正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得罪了朝鲜王室,那就要抱紧大明这条大腿。若是主子能有只军队撑腰,花点钱也是可以的。

“三千人,每年五万两,”解经邦淡淡的说道,“至于这三千人的驻地,我建议放在仁川,也免得你们坐立不安。”

“成交。”姜弘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234章 无题

第234章无题

姜家在朝鲜是百年望族,作为姜家在汉城根据地,其府邸完全是仿大明样式修建,根本不是朝鲜低矮的那种建筑样式所能媲美的。而坐在姜家的客厅里,也只会觉得宽敞明亮,根本没有朝鲜本土建筑的那种压抑感,以至于来姜家做客的客人无不对姜府的房屋啧啧称赞。而这,也成了姜家奴仆引以自豪的一件事情。

只不过,现在正坐在姜府客厅的这个人,却没有对姜府的这种建筑风格感到任何惊讶。相反,他却好似十分熟悉这种建筑似的,十分得体的在客厅中分别坐下,完全不像以前那些土包子似的客人一样手足无措。

“若以姚掌柜之见,这海关就是明人给我朝鲜设下的圈套了?”良久,姜弘景低沉的嗓音才在客厅中响起。这句话的语气虽然平淡,可姜弘景的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无他,这个姚掌柜刚才所说的事情太过骇人了。

这个姚掌柜名叫姚舜沃,是汉城最大的人参商人,也是汉城公认的商人首领。这样的身份若在以前,根本不可能在姜府登堂入室。可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了,姜弘景为了扩张自身势力、确保议会在朝鲜生根,采取了来者不拒的方式,试图用议会将朝鲜所有势力一网打尽,像姚舜沃这样身家颇丰、影响力又大的商人,也成了姜弘景的座上客。

姚舜沃点了点头,“姜先生你想,我朝鲜位于大明和倭国之间,正是靠着转口贸易才获利颇丰。现在大明插手进来,试图用海关来限制我朝鲜和大明、倭国的贸易往来。”姚舜沃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沮丧,“怕是商人不堪盘剥,破产者众啊。”

姜弘景抬头看了姚舜沃一眼,却陷入了沉思。

姚舜沃的来意已经很清楚,那就是对即将设立的海关不满。至于为什么不满,姜弘景心中也很清楚。姚舜沃是人参商人,家中有着大量的参田,而这些参田出产的高丽参是朝鲜人自己不吃的,只能卖给大明人。现在大明要和朝鲜联合设立海关,对朝鲜进出口货物征税,这无疑是在姚舜沃身上割肉,姚舜沃怎么不火急火燎。但是姚舜沃说的也对,一旦施行海关征税制度,必定会损害相关方面的利益,就是连姜家也会遭受不少的损失。

可是,若要姜弘景去和解经邦说情,免了这海关制度,姜弘景却又有点为难。

自从和解经邦达成口头协议后,姜弘景自持有了上国大臣的支持,就开始在汉城内纵横捭阖,大肆游说各方势力。也是姜弘景运气当头,由于大明出其不意的攻占了汉城并将朝鲜王室掠去,朝鲜各地的大小势力都纷纷派出人手到汉城探查虚实。姜弘景抓住这个机会,广泛的邀请各方势力参加议会,硬生生的将一个本局限于汉城周边、带着战后临时性质的维持会,转变成了一个代表全朝鲜各方势力利益的共同体,有了几分和大明朝廷谈价还价的本钱。

不过,即使有了几分本钱,姜弘景在解经邦等大明官员面前还是一副卑恭屈膝的表情。这是因为姜弘景心中清楚,有议会也好,没议会也好,自己若想在朝鲜国内掌权,就离不开大明的支持。而对于大明来说,如没有了姜弘景,却会有张弘景、李弘景接着站出来。

其实,在姜弘景大肆招揽各方势力进入议会的时候,解经邦也没有闲着。解经邦不但在行辕里广泛接见各方使者,帮姜弘景宣扬议会的好处;更带着卢象升等人频频出府,去拜访汉城附近的名儒贤达,想方设法缓和朝鲜百姓对大明的怨气。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解经邦就和朝鲜的其他几个派系接上了头,并达成了一系列协议。虽说这一系列的动作解经邦并没有有意隐瞒,可姜弘景又哪里会不知道这是上国大人给自己的警告。

沉吟了半晌,姜弘景终于理清了思路,“姚掌柜实在过虑了,上国虽提出建立海关,但着眼点却是在用关税作抵押上。至于关税征收的种类和额度,却是由我朝鲜和上国共同决定。”姜弘景捋须微笑道,“我想,上国乃是礼仪之邦,只要我朝鲜议会定下了关税的种类和额度,上国也不会太过苛求的。”

姚舜沃暗暗地撇了撇嘴,若是上国真是礼仪之邦不计利益,又怎们会提出这个海关来?可随即,姚舜沃就被姜弘景所透露的另一个消息所吸引住了,“先生是说,要将海关的管理权纳入议会之下?”

姜弘景点了点头,他虽有心将海关的管理权攥在自己手里,却也知道议会才是自己的立身之本。便笑着反问道:“关税关系甚广,正应该各方探讨后才能实行,可除了议会,又有何办法能做到这一点?”

“这倒也是,”姚舜沃仔细想想,却也没有找出更好的办法,便放下此事,“如此一来,有姜先生这样德高望重之人主持,在下也可以放心了。”

见姚舜沃不再纠缠,姜弘景也松了口气。上国大人对朝鲜多番施恩,可朝鲜能够报效上国的,却只有这海关一事。若是这海关再被搅黄了,难免会引起解阁老的不满。一旦阁老发怒,硬要朝鲜再拿出三百万两银子作为补偿,可是没人能担当得起。

想到这里,姜弘景就打定了主意。

现在议会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全国大大小小的势力也囊过进来的差不多了,也该召集会议,把对上国借款和借兵的事情敲定下来了。

“顺便,再把贞和翁主的事情也定下来。”姜弘景悠悠的想道。

※※※

姜弘景来的时候,解经邦正在用晚膳。说是晚膳,时间也不过是申正(下午四点)多一点,姜弘景来的并不算晚。可是,解经邦却对姜弘景打断自己的用膳有点不满。

“让他等着。”解经邦头都不抬,继续吃着自己的饭菜。说起这些饭菜的来历,倒也十分有趣。

解经邦这样的朝廷大员、圣人门徒,吃饭也是有讲究的。虽不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也没有天天吃咸菜的道理。

可偏偏到了仁川下船后,解经邦随行带着的厨师便一病不起了。无奈之下,解经邦只好入乡随俗吃起了咸菜。直到了今天,卢象升在出征的那两万老弱病残中扒拉扒拉,终于扒拉出一个饭菜做得好的厨子,就急忙给解阁老送了过来。

可怜这个厨子只会做大锅饭,却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去伺候阁老大人。饭菜是端上去了,可那颗心也早就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解阁老一个没吃好,就将自己‘喀嚓’。

不过,也许是吃咸菜吃怕了,解经邦没有挑剔厨子的手艺,还赏了厨子二两银子……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解经邦才就着茶盅漱了漱口,擦了擦脸,起身去见姜弘景。

其实,即便姜弘景不说,解经邦也猜到了他的几分来意。无非就是今天议会开会议论出来了一个结果,急着过来传信。只不过,却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好是坏而已。

可解经邦一进客厅,却愣住了。客厅里早就密密麻麻坐满了人,还个个面熟。解经邦立即明白过来,这些人不就是自己这些天见过的那些人吗?看来全参加了今天的会议,现在一起来报信来着。

见到解经邦进来,客厅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姜弘景苦笑一声,带着众人给上国阁老行了大礼。也难怪姜弘景心中不自在,不管是谁,若是在主动向上司讨好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同事、下属也不约而同的赶了过来,心中都会有些腻歪。

强压着心中的不适,姜弘景开口说道,“启禀阁老,今日议会已经做出决议,准备以关税为抵押,在上国发行五百万债券,以偿还上次在上国发行的三百万债券……”

姜弘景故意说得含糊不清,以诱导众人往别处想,好误会自己和天朝之间的关系。听出了姜弘景的话中玄机,解经邦似笑非笑地看了姜弘景一眼,却没有揭穿,而是问道:“既然准备在大明发行债券,可曾想好发行章程?是派人去京师主持发行?还是全部委托给朝廷?”

姜弘景苦涩一笑,“朝鲜实无发行债券的人才,还是全权委托给朝廷为好。”顿了一下,姜弘景扫视了一下四周,又道,“我等已经商定,愿意付出二万两白银,以作朝廷发行费用。”

二万两?解经邦楞了下,顿时笑容满面,“即然如此,贵国可准备一份国书,由本官转呈朝廷便可。”

朝鲜说是要发行五百万债券,却先要偿还三百万两债务,剩下的二百万两还要给解经邦二十万两贿赂,解经邦就不再给朝廷的发行费用上计较了。

姜弘景应诺一声,却又道,“阁老,还有向朝廷借兵,以缉拿盗贼一事……”

“一并写入国书便可。”解经邦含笑听了两句,见都是自己和姜弘景商议定的,便答应下来。接着又问道:“对了,贵国国君可曾选好人选,也一同写入国书吧。”

听到解经邦发问,姜弘景又缓缓的和众人对视一眼,才道:“外臣已经议定,推举贞和翁主为世子人选。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什么?”解经邦惊的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更是恶狠狠瞪向姜弘景,“本官不是说过,贞和翁主乃女子之身,不能为王吗?”

“阁老息怒,”看到解经邦发怒,在场的朝鲜人顿时都矮了一截,“绫阳君李倧妄行大逆不道之事,以至于近枝宗室只剩下贞和翁主可以继位。若是我等妄立远枝子弟继位,怕是朝鲜国无宁日……”

PS:五一那天和汽车KISS了,一直到今天才把事情摆平,让大家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第235章 四海商行

第235章四海商行

文渊阁值房内,内阁大学士徐光启、沈飗、孙如游各自坐在座位上,低头处理着手头的公务。期间,不时有中书舍人们来向三人请示公务,可近在咫尺的三个人却始终没有言语交流。

值房里面的气氛愈加的压抑,唬的进来禀事回话的中书舍人们个个蹑手蹑脚的,生怕出了半点差错。可就在此时,值房的门帘却猛地被人挑开了,孙承宗在众目睽睽下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沈飗、孙如游抬头看了孙承宗一眼,却迅速的低下头去,并没有和孙承宗答话。只有徐光启,在看到孙承宗后便迅速的放下手中的公文和朱笔。

“孙阁老此去辛苦了,快请坐,”徐光启一边伸手示意孙承宗做下,一边回身吩咐道,“快给孙阁老上茶。”

孙承宗也不谦让,顺着徐光启的手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还接过杂役递过来的茶杯,缓缓的喝了一口。直到此时,沈飗、孙如游两人才迈着八字步,慢慢的踱了过来,和孙承宗拱了拱手便各自坐下。

徐光启见状,悄悄的叹了口气,心中却十分明白,沈飗、孙如游两人如此作态,并不是对孙承宗这个新晋大学士有什么不满,其根源还在自己的身上。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头说起。

自熊廷弼、黄嘉善两人各自领兵出征,内阁的增补阁员和确认首辅便提上了日程。在一番背后的争夺之后,得到东林党和方从哲等势力力推的孙承宗顺利入阁,阁员之争尘埃落地。可在首辅的确立上,却真真正正的是一波三折,让人看得是目不暇接。

最先中箭落马的是沈飗。

一直以来沈飗的名声就不太好,这在平时就十分引人诲病,到了推选首辅的关键时候更是成了政敌手中的把柄。在清流言官的猛烈攻击下,若不是他意志坚定,又有着《真理报》为他百般辩解,沈飗早就会身败名裂、引咎致仕。可饶是如此,沈飗还是黯然退出了首辅之争,大学士解经邦成了内阁首辅的不二人选。

可是,就在解经邦极其党徒弹冠相庆的时候,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人站了出来,给了解经邦当头一击。

在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努力后,工部终于研制出了可以加工金属的车床。工部尚书王佐也不含糊,当即就献给了皇上,可在朱由校问他要什么奖赏的时候,却说了句十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臣王佐自知才疏智短,无法和解阁老相比,”王佐跪在地上,在众人惊讶的目光当中缓缓的取下来头上的官帽,沉声奏道,“臣请致仕,还请圣上恩准。”

解经邦一下就懵了,过了半晌才猛地跪了下去,“皇上,臣冤枉啊,臣实在没有嫉贤妒能啊……”

“够了。”朱由校早就知道解经邦和王佐之间隔阂颇深,还曾给两人调解过,并调了前通政使姚思仁去工部作为两人的缓冲。可朱由校却万万没有想到,解经邦和王佐竟然会闹到如此地步,王佐竟然会用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来进行攻击。

朱由校注视着解经邦、王佐两人,过了好久才猛地一甩袖子,扔下众人扬长而去。

随后,虽然解经邦的徒众掀起了阵阵风波,对王佐进行了阵阵攻击,可王佐弹劾解经邦的目的已经达到,解经邦被卡在了离首辅位置一步之遥的地方。

也正因为如此,解经邦才在朝鲜消息传来后,被朱由校稍一鼓动就离开了京师……

再接下来,事情就很简单。

皇上跳过沈飗、孙如游,将资历远不如二人的徐光启任命为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提拔为首辅。而刚刚入阁的孙承宗,也被任命为户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成为了事实上的次辅,位次在沈飗、孙如游二人之上。

徐光启晃了下神,却明白现在不是回想往事的时候,就笑着问孙承宗,“孙阁老这次去四海商行观礼,可有什么稀罕事情发生?四海商行的股份卖的怎么样?”

孙承宗扫了一眼,却发现沈飗、孙如游两人也都是一脸关注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由的一阵好笑,“孙某这次去四海商行观礼,可真是大开了眼界。”孙承宗故意卖了个关子,吸引了众人注意后又道,“以往孙某只知道京城的富人多,可如何个多法却并不清楚,直到今天去了四海商行,才真正的知道了民间富户之多。”

徐光启等人听得一阵苦笑,却不由的好奇心起,这孙承宗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了,怎么还是如此大惊下怪?

沉吟了下,徐光启问,“孙阁老,可是四海商行的股份卖完了?”

“卖完了,”孙承宗捋须微笑道,“刚开始不到半个时辰,四海商行的股份就卖了个精光。有些富户没有买到股份,就在那里高声吆喝着,要从别人手中购买,那股份的价格更是炒到极高。”孙承宗笑着摇摇头,叹道,“看当时的那种盛况,孙某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就一直在那里维持秩序,直到现在才回来。”

听孙承宗如此作态,徐光启三人更是听得心直痒痒,沈飗按捺不住性子,直接开口问道,“那些股份现在卖到什么价钱?”

一言出口,沈飗自己就愣住了。这还是自孙承宗成为次辅后,沈飗第一次主动和孙承宗说话。而在以往,哪怕是讨论朝廷公务,沈飗也只是有问方答、从不多言。

不料,今天沈飗却破了戒。

一时间,四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沈飗脸上有些挂不住,生硬的哼了声,扭身就想走,却被孙承宗一把拉住,“沈阁老且听我言。”孙承宗微微笑道,“四海商行出售股份时,每分股份的均价二万三千两,整整比朝廷出售的价格翻了一番。至于后来股东们自行交易的价格,更一度涨到三万两每分……”

“这么说来,朝廷岂不是在短短时间内就挣了至少十三万两银子?”孙如游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四海商行是以京中勋贵为主体组建的一个商行。在前不久的户部竞拍中,四海商行刚刚获得了出海贸易的资格,成为了九大海贸商行之一。而今天,就是四海商行公开招股的日子。为了表示郑重,孙承宗这个主管户部的大学士就被邀请去观礼。

可是,孙承宗也没有想到,四海商行的公开招股会引起这么大的震动。回到内阁后一复述,又引得同僚们一阵惊呼。

听到孙如游如此大惊小怪,沈飗不耐烦的冷哼一声,“你光知道朝廷挣了十三万两银子,却没不想想四海商行的那些股东们挣了多少?他们当初从朝廷手中获得出海贸易专营权的时候,只花了一百万两,现在却能够入账二百万两……”

“好了,好了,”内阁尴尬的气氛好不容易才散去,徐光启自然不愿沈飗和孙如游又起了口角,便打起了圆场,“朝廷这次出售海贸专营权收取的银子也不少,就不必再盯着别人不放了。若依我之见,还是想法将那九百万两银子尽快花出去才好。嗯,不对,应当是八百一十万两才对……”徐光启突然想起,皇帝还用了九十万两购买了这九家商行各五分的股份,急忙改口。

“若是当初多买几分股份,那该多好?”想起每分股份就涨了三千两,孙如游就有点惋惜。

“当初,可是谁劝朕,让朕不要去买股份的啊?”孙如游话音刚落,值房外就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随即,值房的门帘被高高挑起,天启帝朱由校带着几个随从,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

“臣等恭迎皇上。”徐光启等人一惊,急忙跪了下来。

“都平身吧。”朱由校淡淡的吩咐了一声,自己走到了主位上坐下,又笑着说道,“当初户部竞拍时,朕提出用竞拍得来银子的十分之一,去购买九大商行五分的股份。当初你们是怎么说的呢?”朱由校侧头想了想,“好像都是在劝阻朕的吧?”

徐光启等人对视一眼,苦笑着又跪了下去,“臣等愚钝,不及圣上万分之一,还请圣上恕罪。”

“起来吧,起来吧,”朱由校刚刚得到消息,御马监在四海商行的招商业协会上斩获不小,心中一高兴,就懒得和大臣们计较,“朕当初提出这个提议,一来是想打消世人的怀疑,免得他们害怕朝廷反悔,不敢出来竞标;二来,是想着给朝廷增加些收入,免得你们天天哭穷。不过这些股份得来的股息,可不是让你们随便用的。”朱由校的目光从大臣们尴尬的笑脸上一一扫过,“这些银子要全部用在宗室身上,用在宗室读书之上,你们可记住了?”

“臣等遵旨。”虽感到有些意外,但得知皇上并没有将这些股份收入内廷,几个阁臣也松了口气。

“嗯,”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这件事情内阁要拟好旨意明发,也好让天下臣民放心。”

“臣等遵旨。”徐光启带着众人接了旨意,却又问道,“皇上,剩下的那些银子,又该如何处置呢?”

朱由校有些不解,“不是都说好了吗?三百万用来修路,二百万用来修整港口,一百万给工部研制船只,剩下的留作水师军费。”说着,朱由校一瞪眼睛,“怎么,你们还有其他的想法?”

“臣等遵旨,”徐光启松了口气,忙趁热打铁将事情定了下来,“臣一定督促各衙门,尽快将具体方案定下来……”

朱由校点了点头,却又补充道,“还有海关衙门,以及各个港口所在地方的官员人选,都要认真选出……”

徐光启一一的应了。

朱由校却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奏章,“这是刚刚从朝鲜来的,你们都……”

第236章 贞和翁主

第236章贞和翁主

见皇上突然拿出一封奏疏,徐光启等人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会,徐光启才起身施礼道:“看皇上面带笑容,可是朝鲜国内又来了什么好消息不成?”说罢,便上前半步想要接过奏章。

“还真是个好消息,”朱由校淡淡的笑了笑,伸手将奏章递给了徐光启,“解经邦解爱卿通过登州急报,朝鲜在朝廷的支持下建立了议会,并准备以议会名义和朝廷达成协议,用海关关税作抵押向大明民间发行债券。”朱由校环视众人一圈,面带得意的宣布道,“这笔债卷地总额为五百万,其中三百万将交付给朝廷做军费赔偿。”

饶是徐光启等人见多识广,也被皇上突然宣布的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如加上在朝鲜搜刮来的三百多万财物,朝廷就在这次战争中获得了六百多万两的利益,这可是亘古未有之事。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脑子转的比较快的沈飗已经撩衣襟跪倒,“皇上目光深远,远非臣等所能及,方有如此巨大收益……”

沈飗还想接着说,却被孙如游冷笑着打断了,“沈飗大人所言谬也,朝廷出兵朝鲜,本是为了帮朝鲜匡扶纲纪,不料却被卢象升此等小人利用,大肆搜刮不说,还坏我天朝上国威名。”孙如游说着,也撩衣襟跪倒,“臣弹劾解经邦、黄嘉善、卢象升等人见利忘义,欲诱使君上行羌狄之事,请皇上速下决断,将此三人弃市。”

在孙如游看来,什么就粮于敌,什么以战养战,都是羌狄蛮夷不习礼仪教化所致,朝廷是万万不能学的。他虽在政治上倾向于解经邦,并一度极力支持解经邦接任内阁首辅位置,那是因为沈飗的名声过臭,现在见解经邦也是只讲利益不讲礼仪,立即就翻脸和解经邦划清了界限。

孙如游这番硬邦邦的话,说的朱由校等人面面相觑,过了好半天朱由校才缓过神来,“孙爱卿暂且请起,且听朕慢慢将来。”朱由校右手虚抬,示意孙如游站起身来,“孙爱卿当知,朝廷养兵需要银钱,这些都是民脂民膏,却无半点是来自朝鲜。如今朝鲜有事,朕为了道义而出兵,总不能差使饿兵不发粮饷,更不能虚耗本国百姓赋税去救助他国百姓。故此,朝廷出兵的军费是一定要向朝鲜索取的。”

“臣反对并不是这个,”孙如游猛地摇了摇头,反驳道:“朝廷为了救助朝鲜发行了三百万债券,这自然要让朝鲜偿还,对此臣并无异议。可是朝廷千不该万不该去搜刮朝鲜国库,”孙如游涕泪俱下,“卢象升等人对朝鲜如此刻薄,怕是有伤圣上之名啊。”

朱由校这才醒悟过来,感情孙如游不是不贪财,而是要让人家双手将银钱送上。这也难怪,沈飗也好,孙如游也好,现在的几个内阁阁员都是朱由校一手挑选出来的,那些真正拗不过来弯死搬着礼仪教条早就被淘汰出局,又怎会出现在朱由校眼前。至于孙如游为何频频在这上面给皇帝添堵,怕是碍于自己礼部尚书身份的因素比较多。

不过,朱由校右手还是悄悄的握紧了。

千百年来,华夏碍于礼仪道德的虚名而吃亏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这点已经要尽快扭转过来,决不能让为了面子而吃亏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想到这里,朱由校悄悄的给孙如游这个礼部尚书的位置,画上了句号。

“卢象升等人都是有功之臣,朝廷妄加处罚必定会折损士气。”主意打定后,朱由校便打起了哈哈,“不如这样吧,朕下到旨意给解经邦,让他对卢象升等人进行训斥,如何?”

孙如游尴尬的笑了笑,“臣遵旨。不过,兵凶事也,圣人不得及而为之,还请圣上莫要妄动干戈,好给民以休息。”

“孙爱卿说的有道理,”朱由校点点头,“其实朕也知道,这次出征朝鲜能获利如此巨大,实在是因为出其不意,后来又是通过海运将财物运回。”朱由校淡淡的笑了笑,“此次出兵实在不足以作为比较,朕日后一定会慎重考虑出兵之事。”说罢,朱由校心中却一阵好笑,以前国家出兵打仗,百姓只能承受痛苦却不能有所受益。可现在不同了,有了这次出兵朝鲜为样本,那些在对朝战争中获得甜头的阶层自然会期盼下一次战争。到那时候……

朱由校心中愈发的得意。

“皇上圣明。”见皇上信誓旦旦并没有穷兵黩武的念头,孙如游这才长出了口气,回到了座位。

一直以来,徐光启都是在那里冷眼旁观,现在见孙如游回到座位上了,才起身奏道:“皇上,臣有一事不明,为何这朝鲜新选出的嗣君人选是个女子呢?难道朝鲜王室已经绝嗣不成?”

“奏章上不是已经写了吗?”朱由校不满的敲了敲椅子扶手,止住了众人窃窃私语的议论之声,“朝鲜王室的嫡系子弟都参加了叛乱,绝对不能再继承朝鲜王位。而旁系子弟又血缘太远,不足以服众。朝鲜百姓也是不得己,才选定了贞和翁主作为朝鲜的嗣君人选,而朝鲜史上也曾有女王出现,用不着诸位如此大惊小怪。”

见皇帝如此偏袒,徐光启只觉的一阵气结,便耐住性子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若是其他藩国,别说是立一个女子为王了,就是立上十个八个代代相传,臣等也没有半句虚言。可朝鲜却有所不同,”徐光启叹了口气,又道,“朝鲜素以理学治国,对各种礼仪制度看的极重,加之朝廷本就是为了帮朝鲜匡扶纲常而去,又岂能出尔反尔给朝鲜立一个女王呢?还请皇上三思啊。”

“这贞和翁主可是朝鲜人自己选的,”朱由校犹不死心,还在强辩,“可见朝鲜百姓还是能够接受一个女王的。”

“册立女王,亏那些朝鲜人想得出,也不知道他们是何目的?”孙承宗忍耐不住了,先啐了朝鲜人一口,才奏道:“若以臣之见,怕是朝鲜有人想图谋不轨,准备用这贞和翁主做傀儡。要不就是想嫁祸给朝廷,准备兴风作浪。总之,没有一个好事。”

朱由校听得好笑,心想,不管是那个朝鲜议会,还是这个朝鲜女王,还不都是朝鲜豪族争权夺利的工具。要不,朝鲜议会怎么会扩张的那么快?至于这个朝鲜女王,也很好理解。一来是好控制,二来是才具声望都不足,可以给朝鲜议会发展的时间和空间。

至于会不会有人利用这个朝鲜女王兴风作浪,做些大明不愿看到的事情?

朱由校淡淡一笑,你以为朝廷即将在朝鲜驻扎的那三千兵马是纸糊的啊?

朱由校踌躇满志,刚想强行通过,让贞和翁主成为朝鲜女王,就听见一个声音悠悠传来,“皇上,这个贞和翁主不会就是信王爷新纳的那个小妾吧?”

孙如游似笑非笑的看着皇帝,淡淡的问道,“皇上,这个贞和翁主不会就是信王爷新纳的那个小妾吧?”

朱由校的脸一下子就凝住了,过了半晌才故作不知的问道:“信王纳的那个朝鲜女子是贞和翁主?”

“正是。”孙如游淡淡一笑,却没有接着往下说。

徐光启和众人对视一眼,心中一阵苦笑。

皇上又何尝不知道信王新纳的那个朝鲜女子是贞和翁主,毕竟那是京城中最近几天最轰动的一件事情。

一个亡国的小国公主被千里迢迢压进了敌国的京城,却被一个身份高贵的敌国贵族看中。两人发生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敬恋情,却被国恨家仇所阻隔。最后,敌国贵族拒接了皇帝陛下的赐婚,冒着被惩罚的危险向皇帝请命,要纳这个亡国女子为妻。在一番曲折婉转的斗争后,两人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伴侣,这是多么催人泪下的动人故事。

这个动人的故事传遍了京城,信王朱由检和贞和翁主就是其中的主角,而皇帝陛下朱由校却成了最大的反派。可又有谁知道,疼弟心切的皇上在朱由检开口的一刹那,就同意了信王纳贞和翁主的提议,还不顾大臣的极力反对将两人继续留在京中。

朱由校尴尬的笑了笑,“既然贞和翁主是朝鲜选定的嗣君人选,那做信王的妾就有点过了。这样吧,”朱由校微微沉吟了下,笑道,“就册封她为信王妃吧。”

“皇上,”孙如游不得不再次站了起来,摇头苦笑道,“难道皇上忘了,信王妃已经拟定好人选,只待信王爷大婚了。”

徐光启等人也是连声附和。

其实,皇帝原先早就和大臣们商议好,正等信王大婚就去就藩。可信王前段时间闹了那么一出,顺理成章的推了婚礼,在京城中滞留下来。

对此,大臣们早有非议,对信王的观感更是不好。

现如今,皇上又想替信王悔婚,却不经意间触动了大臣们关于华夏蛮夷的那根神经,反应更是强烈起来。

第237章 议论 谗言

第237章议论谗言

从文渊阁出来,已经过了午时,孙承宗站在那里沉吟了片刻,才慢慢的踱步到宫门外。在这里等待多时的长随眼巴巴的看到主人过来,忙凑到前面伺候。

“阁老,赵爵爷已经派人来催促了不下数次了,说是在如意楼设下了酒宴,务必要请阁老赏光。”长随一边赔笑提醒着,一边恭恭敬敬的扶着孙承宗坐上了官轿。

孙承宗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

长随口中的这个赵爵爷名叫赵海波,是四海商行名义上的东主。

赵海波本是个商人,身家颇丰,交游也比较广阔,多多少少能在京城勋贵们面前说上些话,这才被人推了出来,出面竞标海贸专营权。为了方便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赵海波就捐了个爵位,也因此被人称呼为赵爵爷。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海商行的真正实权,掌握在股东会手中,掌握在高薪聘请来的几个船头手中。赵海波只是面上光,傀儡而已。

可饶是如此,孙承宗也不愿驳了赵海波的面子。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赵海波身后的那群人势力不

迟疑了一下,孙承宗吩咐道,“去个人和赵海波说说,就说本官公务繁忙,迟些时候再过去参加四海商行的庆祝会。”看随从飞奔着去了,孙承宗才顿了顿脚,“起轿,去方府。”

自回京之日起,孙承宗就成了方府的常客,双方来往之密切,令世人瞠目结舌。要知道,自致仕以来,方从哲除了隔三岔五去参加资政会的会议之外,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就连他往日的亲信下属也常常闭门不见,完全是一副归隐林下不问世事的姿态。可在这番作态下,方从哲却和宿敌东林党的大将如此交往,怎不让外人感到费解。

孙阁老的轿子吱吱呀呀的到了方府门口,事先得到孙阁老长随紧急通报的方家管家便迎了上来,引着孙阁老到书房落座,而方从哲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行礼、落座、上茶,一番礼节做完之后,方府的家人便悄悄的退了出去。此时,方从哲才笑吟吟的开了口,“怎么?今天不是四海商行招股的日子吗?难道那帮子人没有设宴款待?”

“怎么没有,”孙承宗一阵苦笑,“催促的人都来了好几趟,可我硬是抽不出身,只好晚些过去。”

“这样也好,”方从哲点点头,“去露个面,应酬一下也就罢了,实在不用把一切都摆在面上。”

孙承宗点点头,却端起茶杯,用茶盖轻轻拨起茶叶来。方从哲也不着急,含笑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等着孙承宗开口。

孙承宗毕竟事多,没时间陪着方从哲这个老头子在这里闲熬,很快就开口问道:“老大人,今日宫中生了这样一件事情,”孙承宗将信王和贞和翁主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才摇头苦笑道,“以前,皇上过于偏宠信王,使得宫内宫外人心不安,这也就罢了。可如今皇帝却又不知出于何等考虑,非要弃原定的信王妃不封,而执意要册封一个藩国女子为王妃。”孙承宗有些无奈,“圣意莫测啊。”

方从哲笑了笑,“恺阳过虑了。一个藩王的妃子,用得着你们和皇上硬顶吗?”看孙承宗还是有些担心,就接着说道,“不是说,信王大婚之后就去就藩吗?”方从哲加重了语气,“这才是重中之重。”

孙承宗听得一阵豁然开朗。

不错,一个即将就藩的王爷,对朝政的影响力可谓是微乎其微,就是娶一个外藩女子为正妃又如何?

想到这里,孙承宗笑了,“还是老大人见多识广。确实,信王爷就藩才是大事。”

见孙承宗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方从哲满意的点点头,正想再说上几句漂亮话好和孙承宗拉近一下关系,却冷不丁的想起一事,面色顿时就白了。

“恺阳刚才是说,信王娶的那个贞和翁主是朝鲜的储君人选?”方从哲一脸的急切的问道。

“正是,”孙承宗点了点头,“也是那些朝鲜人难脱蛮夷秉性,虽然平日里也是张口孔孟、闭嘴仁义道德,可到了事头上,却又捯饬出这么一出,非要册立个女王来。”孙承宗有些悻悻然,“这不是牝鸡司晨嘛。”

“皇上是怎么看这事儿的?”方从哲打断了孙承宗的话,生硬的问道。

“皇上驳回了朝鲜的请求,让他们另选储君。”孙承宗随口解释了一句,却乐了,“原来皇上是想安朝鲜的心啊,不过也是,这个贞和翁主在我们眼中微不足道,可在朝鲜人眼中却是珍贵万分,封个正妃也在理。”

方从哲却并不是那么乐观,他一脸苦笑着摇摇头,问:“皇上可曾提过,让信王和贞和翁主一起去朝鲜就藩?”

“这倒没有,”孙承宗的笑意也收敛了,“难道皇上曾在老大人面前漏过口风?”

“此时让信王去朝鲜,颇有几分入赘之嫌,想皇上爱弟心切,也不会有此所想。”方从哲却顾不得回话,而是喃喃自语起来,“可若是朝鲜局势再生变化,却难保皇上是否有此想法……”

孙承宗听得莫名其妙,“老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真的想让信王去朝鲜吗?”

“也许是老夫在胡思乱想吧,”方从哲笑的很难看,“不过皇上确实曾经提过,要将皇子册封到海外,好开辟疆土。”

孙承宗的眉头顿时就锁成了一团,“还有这回事?”

孙承宗沉吟了片刻,却也明白过来。宗室人数膨胀度过快,朝廷虽改革了宗室制度,但难免日后不会重蹈覆辙。故此,未雨绸缪,将部分有能力的宗室分封到海外,倒是一招妙棋。

“不行,我一定要劝谏皇上,”孙承宗突然醒悟过来,皇上可以将皇子分封海外,民间也不会有所反对,可皇弟、宗室却有所不同。“若是将信王分封到海外,必定会伤及皇上圣名。”

“这件事情还是等等再说吧,这些都是你我的猜测之言,也许皇上并无此意。”方从哲却劝住了孙承宗,“如今朝廷政事繁杂,恺阳还是莫要旁外生枝了。”

孙承宗怔了怔,低头又沉思一会儿,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老大人所言甚是,信王就藩才是当务之急,其他的还是推一推吧。”又叹了口气,孙承宗却提起了另外一事来,“老大人可知,解经邦在朝鲜立功不,怕是要回来了……”

“解经邦这老东西竟敢欺我?”弘德殿内,一个精美的花瓶从空中掠过,完美的在地面上结束了自己的使命。可朱由校在摔了花瓶之后,却还是余怒未消。

“沈飗,”朱由校冷冷的盯着沈飗,铁青的脸上挂满了杀机,“云良这件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沈飗跪在地上,吓得浑身直哆嗦。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和善的皇上对云良这件事情反应是如此强烈。在这一刹那间,沈飗是无比的后悔,为什么不让别人来向皇上进言,而是自己出面来说话。

心中迭不住的后悔着,沈飗嘴中却没有停止住解释,“皇上明鉴,臣也是刚刚得知此事。”见皇上没有接着怒,沈飗忙抓紧时机讲道,“京城巡捕局刚刚设立,急于树立威名,在加上顺天府刚刚换了府尹,也是立功心切,就在京城里进行了治安整顿。”沈飗苦笑着,“也是云良倒霉,他当初雇佣的那帮子人中有个叫李大锤的,因为其他一些事被抓到了大牢里。李大锤求生心切,就将自己当初在文庙外做的事情和盘托出。顺天府不敢大意,就接着往下查,却没想到,没想到……”沈飗抬头看了皇上一眼,迟疑着不敢说下去。

朱由校的怒气来的快去得也快,他虽对沈飗的话感到将信将疑,但也知道很难追究到沈飗得责任。沉吟了片刻,朱由校问,“顺天府一直把线索追查到云良那里吗?”

“准确的说,是云良的一个家人身上,”沈飗不敢有丝毫隐瞒,也不敢有任何妄语,只能据实祥报,“有人在云良府上见过这个家人,可事之后这个家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么说,你们只是在怀疑云良,却根本没有丝毫证据证明解经邦和这件事情有关,对吗?”朱由校板着脸,淡淡的问着,心中却是无名火起。

在上元节生的那场变故中,程光奎等人固然有罪,可云良等人在里面兴风作浪更是可恶。再想想整个事件中锦衣卫的不作为,朱由校更是大怒,心中却又油然产生一丝猜忌之心。

“回皇上的话,确实没有丝毫直接证据证明解阁老与此事有关。”迟疑了片刻,沈飗终于低声回道。而话一出口,沈飗就觉得浑身一阵无力。

看来,皇上还是有意袒护解经邦等人。沈飗苦涩的想着。

第238章 朝鲜事 琉球事

第238章朝鲜事琉球事

汉城,解经邦钦差行辕内

姜弘景苦着脸坐在下,内心中却满是不甘,“还请解阁老明鉴,除了贞和翁主外,本国实在没有更好的储君人选。倘若真的从王室旁系中选,只怕会引起本国局势动荡,殃及上国……”姜弘景边说边摇头叹息,完全是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态。

解经邦却看不惯这些,他‘咚’的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上谕已经说的十分明白,贞和翁主已经嫁于信王,又如何能做这朝鲜国君?”解经邦劈头盖脸的一阵训斥,训的姜弘景唯唯诺诺,才又缓和了语气,“本官的奏章报到御前时,贞和翁主就已经进了信王府。此后为了给尔等一个体面,皇上还特意降旨,册封贞和翁主为信王妃,而将原本的信王妃降为侧妃。朝廷,”解经邦加重了语气,“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是,是,外臣明白。”姜弘景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渗出的汗水,以掩饰内心的恐惧不安。姜弘景心中十分明白,此事已成定局,再无挽回余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重新从朝鲜王室旁支中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报呈大明册封。不过,虽然还要仰明人鼻息,但能够操纵一国国君的废立,对自己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见姜弘景认命不在贞和翁主身上纠缠,解经邦也是松了口气。他虽身上有个信王太傅的名义,却压根没给信王上过一堂课,还出于执政大臣的政治敏感,对信王十分抵触,一心想和信王划清界限。可事与愿违,朝鲜国拟定的储君人选成了信王妃,命运又将解经邦和信王联系在一起,这使得解经邦内心一阵恐慌。

“还有什么其他的合适人选?你不妨和我说道说道,也好让本官心中有数。”迟疑了一下,解经邦出口问道。在朝鲜的这段日子里,解经邦劳心劳力,身负重担不说,还吃不好睡不好,早就起了归国之心。可其他的事情早就办完了,就朝鲜国君这个重中之重没有解决,这让解经邦不得不耐着性子在朝鲜滞留下来,心中十分着急。

“这个却要外臣回去查一查,再来给阁老答复。”姜弘景一阵尴尬,生怕解经邦不满,又急忙解释道,“下国前任国君宣祖大王原是旁支,只因明宗大王无嗣,才以庶侄身份过继以继承明宗大王嗣统。如今宣祖大王后嗣俱都参与了绫阳君李倧的叛乱,已被上国革去了继承权……”

解经邦不满的哼了一声,“那些作乱的宗室是你们不愿让他们继位的,朝廷只是帮你们分忧将他们迁往大明。这一点,你们一定要和臣民们讲清楚,绝对不能混淆是非。”

“是,是,外臣明白。”姜弘景苦笑了一声,心中一阵纠结,若不是你们极力要求,我们怎么会选不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来。但转念一想,姜弘景却又释然了。若不是上国将王室一扫而空,怕也建立不起议会。既然如此,那帮天朝背个黑锅也值了……

姜弘景还想继续分讲自己的不得己之处,解经邦却早就不耐烦了听他胡扯,“本官知道你做事谨慎不愿落人口舍,也就不难为你。但本官却不能长驻在这里,迟迟不能回京交旨。因此,挑选储君之事一定要快,”解经邦加重了语气,“一旦选定人选,就要尽快呈报过来,不可有半点延误。”

“外臣明白,外臣一定尽快和议会同仁商议,选出合适的储君人选。”姜弘景松了口气,一抬头却冷不丁和解经邦的眼神对了个正着。见解经邦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忙站了起来,“不知阁老还有何吩咐?若无,外臣这就去议会和同仁商议。”

解经邦微微的点了点头,起身肃手让客,“姜议长请便。”

堪堪将姜弘景送出了二门,卢象升就忍耐不住心中所想,向解经邦抱怨道:“这个姜弘景本就是朝鲜重臣,又怎会不知道朝鲜宗室的确凿情况?怕是借故推搡,不肯为朝廷效力……”

解经邦回眸看了卢象升一眼,又环视一周,却看到在场的大明官员都是沉吟不语,隐约有赞同卢象升之意,不由的一阵苦笑,“斗瞻过虑了,这姜弘景在我等的鼓动下建立了议会,可谓是自绝于朝鲜王室,只要他不能成功取代李氏,此后二十年都会以我大明马是瞻。故此,他比我们更急于选出朝鲜储君……”

“咱家来汉城之前万岁爷曾讲,这朝鲜的事情好比伐木,若是生拔硬拽急于将朝鲜收归治下,必定会引起其士绅不服后患无穷。可若是事先摇晃一番,将朝鲜这棵巨木根下的土摇松了,那就会容易的多。可咱家看阁老的意思,却是任由姜弘景整合朝鲜各方面势力。”大太监高起潜想了想,出言质疑道,“如果任由姜弘景选出朝鲜储君,那岂不是对朝廷日后极为不利?”

高起潜是来传旨的,顺便也带有慰问在朝鲜众人之意。不过,高起潜最重要的任务却不在朝鲜,而在更东边的琉球群岛,他将向琉球王尚宁颁布旨意,并伺机将琉球收入国土。可饶是如此,面对高起潜的疑问,解经邦也不得不认真回答。

“那有那么容易,”解经邦呵呵一笑,“姜弘景原本只是一个文人,身后势力又在绫阳君李倧叛乱的时候大为损伤,如想全盘控制朝鲜就需要得到其他势力支持。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在储君人选上犹豫不决。但高公公你想,其他人又怎会平白服软,将这册立国君的大利之事拱手相让。”见高起潜若有所思,解经邦更是自得,“如高公公不信,不妨和本官赌个东道,看这朝鲜局势将向何处展。”

“阁老所说的倒也在理。”高起潜沉吟了一会,不由得点了点头,“在选定朝鲜世子人选之前,让朝鲜内部乱上一乱,倒也是个好事。”

“那是自然。”

说话间,几个人就回到了正厅,各自坐下后,自有奴仆上来上茶。这些奴仆都是从国内带来的,也不虞他们走漏消息,解经邦就自然而然的问起了琉球之事。

“前朝时琉球国君曾多次上疏请求内附,但朝廷一向认为其孤悬海外得之无用,就婉言谢绝了。”虽不是灭国之功,但有幸去见证一个国家的终结,高起潜也是颇感兴奋,“但万岁爷仔细考量过后,认为朝廷一旦南下垦殖,倭国就会成为心腹大患。但若是重兵攻打倭国,却又会大大损耗国力。故此岁爷就定下了囚笼之策,意欲收尽倭国周边之土,先将倭国困起来再说。”

在场的卢象升、张秀成等人都是次听到这番见解,但解经邦在出京之前却早就聆听过圣训,因此也不觉得新奇,而是皱了皱眉头,说道:

“虽说圣上天纵之君,一切早有庙谟独运。但我等做臣子的,却不能有丝毫懈怠之心,以免差事出了纰漏,伤了圣上脸面。”解经邦端起茶杯,轻轻地吮了口,放下茶杯接着说道,“那琉球虽,可也是自立一国,何等逍遥。此前虽有国君上疏请求内附,可并不意味着现任琉球王就愿意归附。公公只想着凭一己之力游说琉球王高宁,是不是有点托大了?”说道最后,解经邦已经是声色俱厉,完全成了训斥的口气。

高起潜低着头白了白眼睛,心中暗自诽谤不已,什么东西,不就是不想让我们宫内的爷们出头嘛?咱家出来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你们文臣的这个嘴脸了。

可抬起头的时候,高起潜却是满脸带笑,“解阁老真的高抬咱家了,咱家虽自负有几分才能,可没有胆子和三保太监郑和老祖宗相比。咱家只是去琉球传达旨意,顺便给琉球王带个话。至于是不是趁机将琉球收归治下,”说着,高起潜一指张秀成,“全由张将军决断,咱家只是个传旨的。”

“我做决定?”高起潜的这番话说的众人面面相觑,张秀成更是用手指着自己,惊讶的问道,“末将只是个武将,又怎能替代公公做这个决定?”

解经邦更是脸色铁青。如果说一个太监干涉政务,还能说见怪不怪尚能容忍的话。那一个武将干涉政务,对解经邦来说,就是匪夷所思了。

“高公公,你说的这番话,可是皇上的旨意?”解经邦一字一顿的问道,眼中已经流露出了丝丝杀机。

“难道咱家会假传圣旨不成?”高起潜不悦的反问道,“让张将军决断的旨意,本来应该是出海后再颁布的。但咱家觉得阁老不是外人,就先透露了一下。若是阁老有所怀疑,自然可以向万岁爷求证。不过,咱家也提醒解阁老一句,”高起潜嘴角带着丝不屑一顾的笑容,“张将军是天子门生,是万岁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其中的情分自然有所不同。况且,这次去琉球传旨没有文臣出动,完全是你们文臣不愿去,才落到了咱家头上……”

解经邦、卢象升等文臣的脸,顿时全黑了……

而在汉城的另外一所大宅院内,正准备召集议员议事的姜弘景,却意外的得到了一个消息……

第239章 金自点谋逆

第239章金自点谋逆

虽知道姜弘景去而复返肯定没有好事,可听了对方的陈情后解经邦还是觉得一阵恍惚。沉吟了半晌,解经邦才开口问道,“如此说来,镜城都护府府使金自点是要图谋不轨了?”

“正是,”姜弘景急忙回道,“金自点原本就是绫阳君李倧的死党,也曾参加过去年的那场叛乱。政变后为了防备上国干预,金自点就去咸境道做了镜城都护府府使,准备武力抗拒天朝王师。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天朝大军会兵从天降,直接出现在汉城,这也造成了金自点这个叛党的中坚侥幸逃生在外。”姜弘景简要的介绍了金自点的来历,又接着说道,“外臣授命组建议会的时候,也想过冤家宜解不宜结,想让金自点放下成见,参与到议会中来。可没想到,”姜弘景苦笑的摇了摇头,“金自点自知罪孽深重,害怕天朝对其进行惩罚,竟然想铤而走险,利用其掌控一万多精兵南下……”

听着姜弘景的述说,解经邦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可就在解经邦想问个究竟的时候,陪坐在一旁的高起潜却冷不丁的说道:“姜议长,既然贵国有人造反,那议长就应当尽快去安排平叛事宜,”高起潜脸上带着一丝狐疑,“却不知议长来这里呱噪,是何道理?”

解经邦怔了怔,也明白了过来,笑道:“是啊,朝廷一向厚待藩国,从不轻易干涉藩国内政,议长可不能因为本官驻在这里,就想多个清闲啊?”说着,解经邦摆了摆手,示意送客,“议长公务繁忙,本官也就不多留了。”

姜弘景的老脸顿时憋得通红,心一阵愤懑。若不是你们明人突然袭击了我们的京城,并解除了京畿驻军的武装,我用得着在这里苦苦哀求吗?

姜弘景有心拂袖而去,可想了想,还是撩起衣襟跪了下去,“上国天使明鉴,因绫阳君篡逆天朝前来平叛,汉城原有驻军早已经被上国扣押,此外更有卢大人将领,京畿道之内不许驻扎我**队。”说着,姜弘景已经是泪流满面,“如今除了天朝驻扎在汉城的兵马,再无军队可以抵挡金自点的叛军……”

解经邦回眸看了卢象升一样,脸上浮出了一丝苦笑。当初为了防备朝鲜人反扑,卢象升等人是极力削弱汉城附近的朝鲜人实力。为了釜底抽薪,更是将手中的那些降兵装船运往登莱。却不料今日朝鲜生叛乱,姜弘景竟然赖上了大明。

解经邦心中苦笑不已,却还是极力推搡,“姜议长既然能事先得知金自点叛乱的消息,想必是早已胸有成竹,在金自点身边早有暗线。”解经邦顿了顿,又道,“议长刚刚拿到一笔巨资,为何不用来收买金自点军中将领,化干戈于无形呢?”

巨资?姜弘景的脸顿时就从红变成酱紫了。

高起潜这次来朝鲜,确实押运了一批银两,这是朝鲜议会在大明行的债券款项。可这笔钱名义上是二百万两,但扣除户部的手续费,解经邦的分润等等乱七八糟的克扣后,到姜弘景手中时已经不足一百万两。可饶是如此,姜弘景还要按照二百万两签收,并和解经邦完成了一系列相关的手续。

但姜弘景的心里,却别提多么恶心。

低头想了想,姜弘景又哀求起来,“阁老有所不知,外臣虽然可以重金贿赂叛军中的将领,可怕是收效甚微啊。”

“这是为何?”解经邦有些奇怪。难道金自点的德望就那么高,能够完全控制住所辖军队。若是这样,怕是这个金自点留不得了。

“阁老有所不知,金自点的女婿兴安君李瑅是中宗大王曾孙、光海君堂弟,和光海君血缘最近,也是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之一。”姜弘景叫苦连天,“现在金自点挟兴安君南下夺位,其部属都是名利心切,光凭金银怕是难以收买。”

“那你的意思是?”

“还请天朝王师给金自点以当头迎击,打消其不轨之心。”姜弘景叩头求道。

姜弘景刚说完,解经邦就明白了朝鲜议会的如意算盘。

朝鲜议会是各方势力的大杂烩,他们在地方上有名望,有财产,有人脉,可以轻而易举的控制地方行政,也想进一步控制朝鲜国政。可控制朝鲜国政的前提,却是要牢牢控制住朝鲜的军队。

但让朝鲜议会的那些精英们难受的是,朝鲜的兵力分两大块,一部分是驻扎在京畿道,也就是汉城附近的内禁卫,这也应当是朝鲜议会最容易控制的一部分军队。但遗憾的是,经过大明的突袭,这部分军队损失惨重,剩下的也被解除了武装,已经失去了战力。

朝鲜的另一部分兵力,则是驻扎在北方边境平安道、咸境道的边军。和明人所想象的不一样,外表一向恭顺的朝鲜,在实际上一直对大明防范甚深,其国家的主要兵力都分驻在北方边境。更由于向女真人属地开拓的原因,位于东北部边境的咸境道更是朝鲜的重兵所在之地。

朝鲜议会的那些精英们自然想把这两道的兵力握在手中,可经过多年的延续,这两道的军将却早已经自成体系,而统帅他们的,又是绫阳君李倧的亲信。一时间,除了整体收纳外,姜弘景等人没有半点办法对付这两道的军头。

但整体收纳入议会,姜弘景等人又害怕池子太,装不下这两条巨龙,以至于让武将控制了议会……

想通了这节,解经邦也是一阵叹息。貌似,除了把这两地的军队碾碎重建外,还真没有更好的防范办法。

心中有了根底,解经邦忙上前扶起姜弘景,“姜议长请起,此事事关重大,还容我等商议过后,再给你答复。”

姜弘景就势站了起来,却道:“外臣也知道此事让阁老难做,不过还请阁老放心,外臣来时已经和议会的几个同仁做过商议。只要上国同意出兵,朝鲜愿意为王师提供粮饷军资。”

……

……

目送着姜弘景离去,解经邦便扭过头来,对着高起潜笑道,“如今局势生了变化,怕是要耽搁一下高公公的行程了。”

汉城附近的明军虽有两万多人,但多说都是老弱病残,战斗力并不强。因此,不管是上岸作战,还是转运物资,张秀成统帅的水师都不能远去。

高起潜也明白这一点,也就没有反驳解经邦,而是点头答应下来,“此事还是要尽快上奏朝廷才好。”

解经邦点了点头,“这个自然,”却又突然问高起潜,“高公公出京之时,可曾知道辽东的消息?熊廷弼熊大人可曾回京?”

“熊大人还在辽阳,”高起潜说道,“黄嘉善黄大人突然出兵仁川,不但打了朝鲜人一个措手不及,更打了熊大人一个措手不及。为此,熊廷弼可没少弹劾黄大人,说黄大人贪功冒进功难抵罪。还再三向皇上请命,要求进入朝鲜。”

“熊廷弼要求进入朝鲜?”解经邦一怔。作为同殿之臣,解经邦自然知道被黄嘉善摆了一道后熊廷弼会有什么反应,但熊廷弼试图入朝这事情他却还是第一次听说。

一时间,解经邦不由得懊悔起来。自来了朝鲜,自己的耳目闭塞了许多。

“可不是嘛,熊廷弼极力要求进入朝鲜,可万岁爷说了,朝鲜已经有了解阁老,你熊廷弼去做什么?熊廷弼这才勉强留在了辽阳。可熊廷弼虽说不再在皇上面前呱噪,却又在辽东整顿调动起兵马来。”高起潜笑了笑,悻悻然的说道,“也是皇上对熊廷弼恩宠有加,才准许了他的胡闹。”

“谁让人家军功盖世,又有皇妃做靠山呢。”解经邦随口应付了一句,心里却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

解经邦这内阁大学士也做了四年多了,对皇上的秉性虽不说了如指掌,可也知道皇上对兵权是一向看重,新成立的新军得像眼珠子似的。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熊廷弼擅自调动军队,这又怎能是一句胡闹所能评价的呢?

这里面一定有文章,解经邦敏感的察觉其中有些事情不对,好像影响到自己似的,却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间,解经邦陷入了沉思。

“阁老,既然熊大人在辽东集结有军队,那为何金自点还有胆量起兵谋逆,难道他脑子坏掉了不成?”卢象升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忍不住出言抱怨道,“难道熊大人不知道金自点要谋逆?还是金自点自信能瞒得过熊大人?”

“是啊,难道熊大人就在辽阳坐视金自点起兵谋逆不理吗?”卢象升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跟前的几个官员将领也七嘴八舌的抱怨起来。

“休得胡言,”解经邦猛地一声大喊,止住了众人后才无奈的说道,“也许是熊大人消息闭塞,尚不知道金自点准备谋逆之事。”看众人还是满脸的不服气,解经邦不由得一阵苦笑,“但为了朝廷不至于为了金自点而闹个措手不及,本官决定上书朝廷述说此事,并给辽阳行文通报……”

第240章 商屯 马耕

第24o章商屯马耕

大明京师,文渊阁内,朱由校正在和大臣们商议着国事。

近日,辽东巡抚袁应泰给朝廷上了份奏章,以辽东地广人稀粮食不足为由,请求朝廷批准辽东推行商屯,准许商人招募百姓屯田。

其实,商屯对大明来说并不是稀奇事务。早在仁宣之时,为了满足九边军粮所需,沿边就出现了商人组织的屯田。只不过这种商屯方式并不是独立存在的,而只是开中法的一部分。后来随着开中盐法的破坏,加之朝廷并不保护商屯者的利益,原有的屯田逐渐被荒废,商屯也不复存在,九边也渐渐的陷入了缺粮的地界。

如今,袁应泰再次倡议推行商屯,却和以前不太一样。商屯生产出来的粮食不再专供给边军,朝廷也不再为之付出盐引,完全变成了一种民间的经济形式。只不过,但凡想屯田,必须要招募百姓,产出的粮食也可以缓解当地之需,这对辽东这个刚刚从战乱走出来的边塞之地,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为此,朝中大臣众口一辞的同意推行商屯。唯有朱由校,只是在原则上同意屯田,却对袁应泰提出的商屯细则提出了异议。

“辽东本是苦寒之地,即便是从关内招募百姓,也很难召集够足够数量。而且辽东粮食亩产量低,关内精耕细作的种植方式很难让商人获得大量利润。”朱由校向大臣们解释着自己的想法,“为此,朕以为辽东屯田,应当着重推行牲畜化、良种化,并采取大农场的形式,尽力使少量的人能耕种更多的土地……”说着,朱由校看向了徐光启,这个内阁辅现在还直接掌控着农业署,负责着全国的农业生产,“内阁要和辽东地方一起,向周边部落施加压力,确保在辽东推行马耕。”

马耕指的是用马来作为耕种的畜力进行农作物的种植,这是一种和牛耕整体上不差上下但效率上大大优胜的耕作方式。

中国的马耕技术出现的很早,这点在老子的《道德经》上就可以看到,但有确凿历史记录却是在汉代。汉武帝时冶铁技术得到展,铁制农具大量出现,马耕和牛耕就在中原地区十分普遍。

只不过由于中国长期缺马,实在不能满足民间耕种之需,加之马耕不能在水田耕作,这种优秀的耕作方式就没有在中国得到长足的展。反倒是遥远的欧洲,由于黑死病等疾病肆虐而长期地多人少,马耕技术得到了充足的展。

“马耕?”黄嘉善笑了,“皇上真乃圣明天子,这推行马耕,正可谓藏马于民间,到时候……”

朱由校淡淡的看了黄嘉善一眼,“愿望很好,但很难实现。”看黄嘉善不解,便接着说道,“战马和耕地的马不一样,即便是再好的马,去耕上两年地也变成了废物,再也上不得战场。”

黄嘉善顿时老脸一红,忙退回了座位上。

朱由校也不为己甚,接着向众人解释道,“和牛相比,马虽吃的饲料比较多,但效率要高于牛耕。这点要是搁在关内就是劣势,但在辽东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却是最大的优势。想必那些商人也会算明白这笔账,响应朝廷推行马耕的号召。”朱由校边说心中边琢磨着,是不是借着辽东屯田的机会,将各种各样的新农具都推广到辽东去……

徐光启想了想,站了起来,“皇上,马耕所需要的新型挽具、农具的式样,臣回去后稍作就立刻送到工部去。”马耕是徐光启在和传教士交流后向皇帝提出的一个建议,他自然有着全套的欧洲马耕技术。可光有马耕技术也不行啊,还的有马。“……皇上,鞑虏对朝廷一向防范甚深,轻易不向朝廷出售马匹。若是臣等逼迫太紧,怕是有损朝廷怀柔大计。”说到最后,徐光启已经是满脸的难色。

“阉马呢?阉割后马蒙古人也不卖吗?”蒙古人不愿向大明出售马匹,朱由校自然清楚其中的原因。而在事实上,蒙古人通过榷场向中原输出的马匹,大多都是阉割后的马匹。

“若是少量的阉马,蒙古人还会出售,可若是马匹数量太大的话,”徐光启一阵苦笑,“怕是朝廷还要多做许多手脚。”

“那就好,只要有肯卖就好。”朱由校松了口气,笑了笑又道,“这些年我们和蒙古人交易,一向都是蒙古人有求于我们。无论是铁器还是丝绸布匹,都让蒙古人爱不释手却又恨之入骨。不买吧,蒙古人还真离不了这些,可买吧有没有钱,现在我们从蒙古大量收购马匹,也算是给他们增添了一条财路。不过,”朱由校的笑容突然收敛起来,“即便是收购马匹,也要分清对方的来历,要着重于信奉黄教的部落,”沉吟了一下,朱由校才接着说道,“要进一步加强和信奉黄教的部落的贸易往来。不管是毛皮、药材,还是其他的特产,只要是能用的都要敞开收购,务必使他们每一天、每一刻都离不开我大明的商人。”

“臣等明白。”徐光启带着众人起身应道。

自从朝廷册封了章嘉呼图克图为活佛,就开始借助黄教的势力在草原上进行大规模的渗透。现如今草原上是兵火连天,信奉红教的察哈尔部和信奉黄教的科尔沁等部落是三天一打,五天一大打。而大明这几年淘汰下来的兵器,是源源不断的流入到草原,使得长生天子民的鲜血是在不停的流淌,红黄两教信徒的仇恨也是在不断的加深。

但相比之下,原本势力较弱的科尔沁等黄教部落得到大明的供应最多。不但在武器品种数量上远远大于红教部落,还可以通过黄教喇嘛的作保,向大明商人赊欠货款。而这,也正是徐光启有决心压制蒙古人大量出售马匹的底气所在。

说完了耕作的马匹等技术问题,朱由校才话头一转,提起了袁应泰奏章中最令自己菲薄的地方,“袁应泰奏请的,”朱由校低头又看了看奏章,“‘凡商屯,累世不起科’这一条,朕不同意。朕可以给商屯三至五年的免税期,但朕却不同意累世不起科。这样做,对关内的百姓不公平,而且弊端太多,容易造成日后商屯泛滥,朝廷税基却更加枯竭。”边说,朱由校还边摇着头。

笑话,朝廷现在有了宗室免税,士绅免税,商业免税,要是再加上个垦荒免税,这大明朝还有什么税能收上来?朱由校可以用脚后跟去想,只要这商屯免税的诏书一下,大明朝的在册土地立即会少点三分之一。

因此,朱由校是绝对不允许商屯免科。

“皇上,商人重利,若是不免其赋税,怕是商屯难行。”礼部尚书孙如游轻声道。

“商人重利,若是商屯没有利润,他们自然不会去做。可赋税也应当核算到成本之中,”朱由校不满的哼了声,对孙如游不上眼,“总想着挖朝廷的根基,这算怎么回事?”

顿了顿,见大臣们个个低头不语,朱由校才接着说道,“如今关内地少人多,朝廷早晚要推行政策,限制土地兼并。若是那些商人有点眼色,那就早早的到关外、到海外垦殖。若是怕在关外纳税……”朱由校不满的冷哼数声,凶气毕露。

大臣们一阵噤声,文渊阁里顿时便静了下来。

关于土地兼并的危害,在场的都是熟读史书之人,自然知之甚详。而在事实上,大明历代宰辅也没少绞尽脑汁想方设法限制土地兼并。可大臣们吃惊的并不是皇帝想要限制土地兼并,而是皇帝在对商屯纳税上的坚持。

轻轻的叹了口气,徐光启就想起身打个圆场。反正,他身无它物,也没想过要靠商屯谋利。

可就在这时候,文渊阁的帘子一挑,一个青年宦官钻了进来。这个宦官在场的都认识,是新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乾清宫总管顾谦。

前不久,受锦衣卫原都指挥使骆养性的牵连,原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乾清宫总管的曹化淳终于耗尽了皇上对他的情分,被赶出京城,而这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只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接替曹化淳的并不是众人心目中的那几个大热人选,而是这个二十多岁的顾谦。

顾谦蹑手蹑脚来到皇上跟前,在众人睽睽注视之下,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奏章递了过去,“万岁爷,这是朝鲜解阁老送来的八百里急报。”

朝鲜解阁老的八百里急报?文渊阁的气氛顿时便凝重起来。

朱由校看了众人一眼,随手接过奏章一目十行的起来,可读到最后,却笑了,“解阁老又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朝鲜愿意再向朝廷支付一百万两白银,并同意国人到朝鲜租种土地……”

说罢,朱由校便将手中的奏章递给了顾谦,“拿去给大家读读,也好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第241章 镜湖城陷

第241章镜湖城陷

朝鲜咸境道,镜城

夜已经深了,可在位于镜城正中的都护府衙门内,精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一个个身穿宽袖长袍的朝鲜官员、当地名士,正在兴高采烈的举着酒杯,一边闲聊着一边观看歌舞。整个宴席之上,洋溢着一股热闹的气氛。

这次的酒宴是镜城都护府府使金自点特意用来招待北清都护府府使金佑。就在今天上午,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北清都护府府使金佑终于带着所部的三千多精兵赶到镜城,参与到了金自点起兵的行列。而这也标志着,咸境道的军力已经全部投入到金自点的旗下效力。金自点已经拥有了朝鲜过半数的兵力。

金自点端起了酒杯,向左右稍作示意后,便将这杯来自大明的美酒一饮而尽,“金府使,这酒可合意?”金自点打着酒嗝,醉醺醺的问金佑。

金自点的话没有人回应,金佑的位置空无一人。

过了半晌,才有一个颤抖着的声音回道,“大人,金府使好像是去更衣了。”

“不是早就去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回来?”金自点有些奇怪,但过量的酒精已经麻痹了他的神经,大脑变得迟钝起来,“派个人去瞧瞧,别是掉里面了。”

周围的人顿时就是一场哄笑,连带的,较远处不知究竟的人也笑了起来。整个酒宴,变成了哄堂大笑。

这时,一个仆役闯了进来,“糟了,糟了,城西起火了,听声音乱糟糟的,好像有兵马在厮杀,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兵马。”

在场的人一阵大哗,心中无不升起一种恐惧来。虽然还不知道是何方兵马作乱,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今天刚刚驻扎进来那支兵马就在西城。而迅传播来的金佑失踪消息,更是加重了众人心中的恐惧。

“金佑那厮竟然如此卑鄙无耻,这不是想置我等于死地吗?”一个相貌比较清秀的男子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大声咒骂起来。

“他想置我等于死地,却不是那么容易,”却有一个英武男子起身反驳道,“只要我等紧闭府门坚守一段时间,就会有兵马赶来相救。到那时,金佑的三千兵马肯定会被我大军剿灭。”

这番话说的昂扬有力,众人听了无不齐声喝彩。在这些不懂兵法,不经战阵的人眼中,战争的胜败就是一个数字的简单对比。而在这齐声喝彩中,一些明白些事理的人已经开始寻觅退路,准备逃出这个众矢之的。

金自点一手拽着兴安君李瑅,在众人心神失守的时候悄悄离开了酒席。而在金自点两人的身后,十几个心思灵活的人已经跟了上来。

“岳丈,我们这是做什么去?”兴安君李瑅二十多岁年纪,却脸色白四肢无力,在被金自点拽着疾走了数百步后裔已经是气喘吁吁。

“自然是逃命,”金自点脚下不停,忙里偷闲的回答道,“老夫上了金佑的当,被他诳进城来。现在外面兵荒马乱吉凶难辨,我们还是先逃命为好。”金自点虽不知道多少军事,却有幸参加过绫阳君李倧动过的那场叛乱,知道这黑灯瞎火的时候,被敌人有心算无心的一冲,自己就是有再多的兵马也起不了作用。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抵抗,而是准备先保住性命,等明天天亮时候看看形势再说。当然,若是有幸逃入一支亲信的军队,也是件好事。

兴安君李瑅本就是个酒色之徒,也不觉得逃跑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只不过骤然从天堂坠向未知的深渊,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岳丈,我们这是往哪里逃啊?能逃得出去吗?”

“先去城东我的一个亲信那里,他有两千多士卒可护的我们周全,”说话间金自点已经纠集了二三十个亲信的侍卫,并吩咐他们抬起李瑅,“若是能赶走金佑,我们还继续起兵,若是事不能济,我们就让他护着去投靠熊廷弼。”

金自点本是生性谨慎之人,也正是凭借着这点才被绫阳君李倧选中,得以以文人身份掌兵。大明奇袭汉城后,金自点虽有心起兵争夺政权,但碍于明人驻扎在汉城,一直都不敢轻举妄动。直等到和熊廷弼接上线,得到了信誓旦旦的保证,才开始了起兵的谋划。现如今功败垂成,金自点自然想去投靠自己的盟友。

“至不济,把李瑅送给明人,也能换个衣食无忧在大明境内苟延生存。”金自点扫了一眼自己的女婿,心中暗暗想道。

※※※

镜城西门外二里多地,黑压压的站着一支军队,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但令人震惊的是,这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就静静的站在这里,除了间或有几声马儿喷气的声音外,再无半点动静。以至于在城墙上值夜的朝鲜士卒,到现在也没有现脚底下多了一支军队。

在这支军队中间稍微靠前的地方,一队精壮的士兵正围着两个骑马的男子,心的戒备着。这两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这支军队的统帅,大明新军第四师师长满桂和他的参谋长林海。

满桂是蒙古人,却自幼生活在宣府。在大明组建新军的时候,他以懂兵而被推荐到新军任职,更在平定建虏的战争中屡立军功,从而得到了皇上的青睐被选到军校学习。从军校毕业后,满桂更是一不可收拾,被特旨任命为新军第四师的师长,成了新军第一个异族的高级军官。

满桂的第四师一直驻扎在辽东,和兄弟第二师一起肩负着清剿建虏残余,威慑蒙古各部的任务,是辽东唯二的机动部队。在熊廷弼回到辽东后,第四师更是被集结到鸭绿江沿线,用作攻朝主力。

林海端着一副大内密造的千里眼,心翼翼的观察着镜城城头上的动静,却迟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由得有些泄气。

“师长,这城内怎么还不动?是不是胡金彪这子被人现了?或者是金佑这狗贼反水了?”林海回头看着满桂,低声抱怨道。

胡金彪是第四师下属第十三旅的旅长,他在白天的时候将所部化装为来自北清都护府的兵马,跟随金佑进了城。按计划,胡金彪将在子初一刻的时候动攻击,打开镜城的西门。可现在已经快亥末了,城内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你急什么?”满桂扫了林海一眼,对这个军校生出身的参谋长十分不满,“这还不是不到时间嘛。”

“我只是想着,”林海一阵尴尬,“金佑狡猾人,反复无常……”林海本想说金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看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眼,却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金佑已经把自己的家、自己的城池都交到我们手中了,你还想让他怎么做?”满桂又如何不知道自己部属的想法,更知道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却也无法解释,只能冷冷的反问两句,以示不满。

“这倒也是。”林海尴尬的笑了笑,闭上了嘴巴,又端起千里眼向城墙上望去。

林海不再说话,满桂却陷入了沉思。

其实,满桂所部能直达镜湖城下,全靠金佑的掩护。金佑让满桂打着自己北清都护府的旗帜,一路上大摇大摆的到达镜湖附近后,才兵分两路,一路入城,一路在城外预防不测。

而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却是熊廷弼的功劳。早在满桂出兵之前,熊廷弼就通过各种威逼利诱的方式,获得了平安道和镜湖道大多数实权官员将领的投诚。而满桂更知道,若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出兵的借口,熊廷弼也不会撺掇金自点起兵造反。

“你说,”满桂突然问道,“这次我们借机将平安道和咸境道攻破,朝鲜人会屈服投降吗?”

“他们不屈服行吗?”林海略一沉吟,轻笑道,“朝鲜八道,平安道、咸境道和我大明接壤,现在即将被我们完全吞并,而他们的京畿道也在水师的控制之下,八道已经损失其三。况且朝鲜兵力以平安道、咸境道、京畿道最优最精,现在全都被我们歼灭俘虏。”林海脸上露出了一股厉色,“就是朝鲜人想抵抗,也要有本钱才行。”

“这么说,我们这次就是灭国之战了。”满桂轻轻的叹了口气,“既然是灭国之战,却完全是用阴谋诡计取胜,朝鲜人没有见识到王师威武,又如何肯轻易屈服。”顿了顿,满桂加重了声音,“怕是这仗,还要打,要大打。”

“朝鲜连国君都没有了,也没有了军队,”林海摇了摇头,“还能怎么打?”

“无罪灭国,不能以德服人;阴谋灭国,不能以力服人。”满桂却苦笑道,“朝鲜人不服气,朝廷能在这里站稳脚步吗?”心哀叹,怕是从此朝鲜多事了。

林海仔细想想,也觉得满桂所说的很有道理,便笑道,“也许朝廷只是想教训朝鲜一下,并没有灭国打算,你我都是杞人忧天了。”

“却怕朝中大人见事情来得容易,”满桂冷哼一声,“想就此灭掉朝鲜。”

林海张嘴无言,却不知道如何劝慰满桂。可突然间,猛地觉得眼角处升起一阵红光,再细看时,镜湖城内已经是火光四起,喊杀声震天……

第242章 准备拓荒

第242章

准备拓荒

天还没亮,孙老三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摸索着穿好衣服,又帮睡得死沉的儿子捏了捏被角,孙老三就出了棚子,准备到大灶那里去烧火做饭。大灶那里,已经隐隐灼灼有几个人影在晃动,孙老三见状,急忙加快了步伐。

这是位于陕西延安府附近的一个水利工地,大约有两千多名工人,他们将利用这段冬季农闲时间修一条水渠,好从黄河中引水灌溉田地。这些工人都是附近村庄的百姓,而孙老三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和管事的有点瓜葛,再加上年纪大了,才谋了个做饭的清闲差事。

孙老三抓了几把青菜,用刀细细剁碎了丢在锅里,看看稠度可以了,又撒上一把盐,就任凭这锅稀粥熬着,自己却跑到一边帮着和面蒸起馒头来。这是工地上的规矩,早中两顿吃干好有力气干活,晚上喝稀蒙头睡觉。而早上和中午的两顿干饭也有所不同,早上的所谓干饭只不过是馒头稀饭管够。可饶是如此,这些穷措大们也是吃的兴高采烈,要知道现在十年九荒,能甩开肚子吃上这么一顿已经难得,更何况这稀粥里还加了盐,这可是他们从来不敢想象的。

孙老三在这里不停的忙着,不远处却隐隐约约的过来了两个人影。一直走到跟前,孙老三才发现这是工地上的两个监工,孙管事和赵管事。而且,孙管事和孙老三还有着另外的一种关系,他们是同族的兄弟,而且都是在孙大老爷家里效力。只不过,孙管事是孙大老爷家的管事,孙老三却只是个普通的佃户。

孙管事随手抓起个馒头扔给赵管事,又自己拿起一个啃着,走到了大锅旁低头闻闻,又拿起勺子搅了搅,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错,不错,以后做饭就这样做。既不能太稀,免得大家伙叫苦;也不能太稠,噎住了还要找大夫,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说着,就给自己盛了一碗,喝了一口却皱起了眉头,“我说三哥,咱是没盐了还是咋的?这粥怎么不咸啊?”

孙老三急忙抄着手跑了过来,“管家,这不是昨天大家伙都说咸嘛,我也是怕他们咸了多喝水,误了活计。”

孙管事一瞪眼睛,“就你知道的多?”大声呵斥了几句后,才放缓了语气,“饭里面加盐,这可是朝廷规定下来的,说是人不吃盐干活就没劲,你不让他们吃盐,以后误了工不出活怎么办?加上。”孙管事加重了语气。

“是,是。”孙老三急忙抓过盐罐,又洒了几把进去。撒完之后搅了几下,让孙管事品尝了一下,这才作罢。

在这个过程中,赵管事一直都没有吭声,直等到盐撒完了,才对孙管事说道,“老孙啊,咱们不是领了差事来的嘛,还不快给三哥说说。”

孙管事点了点头,“也好,”又拉住孙老三来到一处清静的地方,“三哥,我给你说,这可是件好事。咱们孙大老爷和几个朋友开了个商行你知道吧?就是修这条水渠的商行,”看孙老…头,孙管事才接着说道,“现在这个商行又准备到辽东垦荒,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兄弟就想着三哥种地是个好把势,想帮三哥一把……”

“三哥,你到辽东后可是做管事,每年四季两套衣服,还发工钱。”赵管事也在一旁帮腔,“四十两啊,这可是每年四十两,若是丰收了还有奖赏,这可比你在家里强的太多了。”

“做个田庄管事就能得四十两?”孙老三睁大了眼睛。孙老三虽然是远近闻名的庄稼把式,也知道大户人家的田庄管事收入很高,可毕竟没见过多少世面,一听这四十两银子便惊讶失色。可慢慢的,孙老三脸上那股惊讶希冀的神情却黯淡了下去。

“两位管事看的起我孙老三,是我老三的荣幸。可是,”孙老三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我老三年纪大了,想把这老骨头埋到祖坟里。这辽东,不能去。”

“三哥,你这是干嘛?”孙管事一惊,和赵管事对视了一眼后,急忙劝道,“三哥可是怕辽东苦寒,不敢去?”

孙老三摇了摇头,“咱庄稼汉,怕什么都不怕吃苦,辽东虽然苦寒,可只要别人能在那里活下来,咱就能。”

“那你为啥不去?”

“若是年轻时候听了这话,我二话不说就跟你走。可是,”孙老三一阵的苦笑,“现在我老三年纪大了,想把这老骨头埋到祖坟里。这辽东,就不能去。”

“嗨,你这老头。”赵管事立即就翻了脸,起身就向呵斥,却被孙管事一把拉住。

“三哥,你这可不对。”孙管事说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肯定是在想,朝廷现在不停的修水利、修道路,城里又有低价的粮食,这生活还过得下去,饿不死,对吧?”

孙老…了点头。

“屁,”孙管事大声骂道,“你这是个屁想法。你就不想想,你有五个儿子,五个儿子,”孙管事伸出一个巴掌在孙老三面前晃动着,“这水利也好,道路也好,都是皇上仁慈才让修的,可咱大明朝这样的事情能碰上几回?这些工程都有修完的时候吧?”

“这倒也是。”孙老三垂头想了半天,才丧气的说道。

“现在你在孙家租了四十亩地,这还是你求到老爷面前,老爷看到大家是同宗的份上,特意批给你的。若不然,咱延安府地少人多,又那轮的你种这么多地?”孙管事掰着指头给孙老三算账,“你的那五个小子,庄稼活个顶个的漂亮,又踏实能干,是远近闻名的好小伙。若是让你一家人甩开了劲干,你们最少能种一百亩地,可对?”

孙老…了点头,脸上闪过一阵傲色,“这个自然。”

“你的老大、老2都已经成亲了,老三也定下了,日后添丁进口自然不再话下,”孙管事冷笑着,“可你就不想想,你家的人口越来越多,这四十亩地交完租子后,还能顾得住嘴吗?难道你就不想让子孙们读书长见识,非要一辈子在地里刨食不成?”

孙老三顿时愣在了那里,迟疑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孙管事见状,悄悄的松了口气,放缓了语气,“三哥,听兄弟一声劝,带着老四老五去辽东吧,若是能在辽东打出一片天地,也免得在这里受穷等死。至于老大老2老三他们,他们都已经成了家,留在这里也好,也不怕断了香火。”

“去辽东,能成吗?”孙老三还是有点犹豫不决。

“能成,”赵管事急忙乘热打铁,“辽东地多人少,一眼望去全是没种过的好地。等三哥在那里住上几年,说不定还能置办一份家业留给后人呢。”

“是啊,”孙管事也说道,“就是退一万步讲,在辽东没有立住脚,可你也挣了不少银子啊。”说着,孙管事给赵管事使了个眼色,就站起身来,“三哥,这事你再好好想想,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你可要尽快回话啊。”

赵管事会意,也站了起来,“三哥,这可是老孙特意关照你的,这机会可不多,一定要尽快拿主意啊。”说罢,就和孙管事一起准备离开。

“等一下,”两位管事刚刚走出去十几步,就被孙老三给叫住了,“我想问一下,若是我去了辽东,家里的地主家收不收回去?”

孙管事和赵管事对视了一眼,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容,“三哥放心,那四十亩地肯定会给你留着,若是有多余的地,也会尽量给去辽东的人的家属种。这一点,你可以放一千个一万个心。”

“那就好,”孙老三松了口气,“我和老四老五一起去辽东,就麻烦两位管事和主家说上一声。”

……

……

孙管事和赵管事在工棚附近又转了一圈,先后找了十几个人谈话,这十几个人无不是种地的好手,其中有同意的,有回家商量的,也有不打算去的,各不相同。一直等到开始上工了,两人才悻悻然的离开,回去报信。

可两人却没想到,当他们回到商行,向商行掌柜的汇报完之后,掌柜却皱着眉头说道,“你们两个干的不错,确实找了不少的人才。不过我刚刚接到消息,事情起了变化,咱们商行去的地方不再是辽东,而是朝鲜。”掌柜用手指了指两人呈上来的名单,苦笑道,“你们找的这些人,年轻人太少。这要是去辽东还可以,可去朝鲜却不成,接下来一定要多找些壮小伙,最好是能打的。”

孙赵两人顿时变了脸色,迟疑了一下,孙管事才问道,“大掌柜的,咋又变成去朝鲜了呢?这朝鲜又是啥地方?怎么还要找能打的呢?”孙管事一脸的为难,“你也知道,这能打的后生大多都是些二流子,是些不安生种地的。这要是给送了过去,会不会误了田庄的事情啊?”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反正上面是这么说的,我们就按这样去做。不过我想,”掌柜一脸的古怪,“怕是要争水争地什么的,没有能打的会吃亏。”说着,掌柜突然脸色一整,“记住了,这去朝鲜的事情可不许对外面说,你们两个心里有谱就行。明白吗?”

……

……

第243章 博弈

第243章

博弈

汉城醉仙楼是朝鲜最有名的酒楼,他号称是朝鲜最有天朝上国风采的酒楼,从房屋构造到装潢设计无不是重金从大明邀请名家修建,就连后厨的厨师、跑堂的小二,也都是重金聘请来的大明人士。平日里,朝鲜的高官显宦,时任名流无不留恋到此,以使唤上国百姓为荣。只可惜如今醉仙楼人物酒菜依旧,楼中之人却都愁眉深锁,没有了往日趾高气扬的气焰。

早在五个多月前,汉城就被大明偷袭得手,但是这消息并没有引起汉城士绅过分的惊骇。在他们看来,朝鲜立国已久早和大明内外有别,大明只以水师偏师入朝,必定不会长久。而事态的发展也证明了他们的想法,前后负责朝鲜善后事务的两任大明官员卢象升和解经邦,都是在穷凶恶极的搜刮朝鲜财富,并没有半点久留朝鲜的动作。于是,汉城乃至朝鲜的官吏士绅们也就放下了担心,明目张胆的开始争权夺利起来。

可接下来的事态演变,却大大的出乎了朝鲜众人的意料。接着镜湖都护府府使金自点起兵谋逆的机会,大明出其不意的攻下了平安道和咸境道,又紧接着席卷了黄海道,和原本就被大明控制的京畿道连为一体。短短的半年多时间内,朝鲜八道沦陷其四,过半国土陷入敌手。

若仅仅如此,朝鲜的这些豪绅们也不会太过恐惧。十分熟悉大明人秉性的朝鲜贵人们深信,只要自己对大明软言相求,朝鲜迟早都会复国。可随后紧跟着大明军队进入朝鲜的大明垦荒者却让朝鲜人慌了手脚,这些垦荒者大多来自山东等地,他们以商业协会为组织,借着朝鲜议会和解经邦达成的协议,修建房屋并大量的开垦荒地,大有常驻朝鲜不走的意图。

这下子,朝鲜的豪绅们慌了。

今日有幸到醉仙楼上来的,都是朝鲜各势力的佼佼者、代言人,而由于前段时间姜弘景的努力,这些人也都在自己头上套了个议会议员的帽子。不过,这些朝鲜议会的议员们可没有半点感激姜弘景的意思,他们一个个揪住姜弘景不放,大力抨击姜弘景的各种行为。

“组建义兵,组建义兵,”一个带着朝鲜南方口音的青年人在那里大声嚷嚷道,“我们要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组建百万义兵和明人血战到底。我就不信,明人就有这么大的能力吞并我三千里河山。”

“对,对,组建义兵。”十几个同样年轻的南方人大声喊道。

听到这些年轻人的呼喊,正神情委顿着坐在角落里的姜弘景神情就是一动,却在嘴角浮起一丝讥笑,把头低的更深了。“这些南方佬,只知道在这里瞎叫唤,若真是要组建义兵的话,还不知道这些南方佬会是什么表情呢。”姜弘景心中愤愤不平的想道。

也难怪姜弘景恼火,这些天来攻击姜弘景最深最凌厉的可不是家乡沦陷敌手的北方人,而是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南方佬。

而在姜弘景看来,组建义兵出钱出力不说,还毫无疑问的会得罪大明人,迫使大明将现在的温情面纱拉下。到那时候,南方的那些人吉凶不说,现在被明人占领的四道贵族必定会遭到明人的血腥镇压。况且,没有大量的基层军官,没有大量的合格兵员,这义兵是好组建的吗?说不定,义兵的大旗刚刚举起,就会被呼啸而来的明人碾个粉碎……

果不出姜弘景所料,哪怕这几个南方的年轻人叫的再凶,响应者也寥寥无几。而在姜弘景熟悉的那些北方人中,更是没有一个站出来表态,同意组建义兵。

这时,醉仙楼外却跑来一个年轻人,“不好了,不好了,刚刚从平安道传来了消息,说是明人的兵部尚书熊廷弼颁下文书,说平安、咸境两道本是大明国土,其百姓也都是大明百姓,只不过当初皇帝看我朝鲜柔顺,才让我朝鲜代领。”年轻人喘了口气,抓起个杯子一饮而尽后,才接着说道,“熊廷弼说,要两道所有百姓都到衙门里面登记,还要求所有士子去参加考试,准备选官治民。”

“胡说,虽说咸境道原先是大明国土,可他们的皇帝早就割让给我们了。至于平安道,更是我朝鲜的固有领土,”原先那个倡议组建义兵的年轻人脸蛋憋得通红,“明人这是在强词夺理,想要讹诈我们的土地……”

年轻人还在那里大嚷大叫,可渐渐的,他的声音消失在一片噪杂声中。北方人,南方人,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人都在交头接耳,消化着这令人震惊的消息。

突然,人群中一个尖昂的声音猛地响起,压住了众人噪杂的议论声,“小子你说,大明既然要在平安、咸境两道开科举,那熊廷弼有没有说过,可以允许这两道士子到大明其他地方为官?”

酒楼之中猛地静了下来,在一片寂静中,那个刚来的年轻人说道,“据说明人贴出了一道告示,说要在两道选拔一百名士子,到大明的江南去任职。”

酒楼之中的气氛,轰的一声全爆炸开来。

在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悄的离开了酒楼,向远处飞奔而去……

角落处,姜弘景冷眼旁观着面前的一切,只有在看到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平安咸境道人离开的时候,姜弘景的眼神,才猛地收缩了一下。

……

……

汉城,大明钦差大臣行辕

解经邦带着几个文吏,正在热火朝天整理着各种公文。

由于朝鲜不属于大明,在朝鲜垦荒也不用缴税,只要有能力保证所垦土地的安全,这几乎可以称作一本万利的事情。于是,形形色色的大明人士蜂拥而至,争先恐后的在朝鲜跑马圈地。特别是辽东、山东两地的军将,更是将自己所部的军户组织起来,随便找了个商行挂靠,便一船船的运往朝鲜。

由于来朝的明人太多,在朝鲜地位最高的官员解经邦就担当起了统计人数,组织分派区域的重任。也亏得解经邦才干颇佳,又有几个得力的书吏帮忙,才不至于丢怪献丑。不过,也是闹了个手忙脚乱。

而就在解经邦沉迷在公务的时候,姜弘景已经翻手为云重新夺得了议会的控制权,并带着几个议会的头面人物,施施然的前来拜访。

“外臣这次冒昧拜访,是想向阁老请教一下,上国对我朝鲜到底作何打算。”姜弘景语气平淡,好像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似的,“是吞并,还是肢解,阁老总要给我等一个明白的答复。”

解经邦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姜议长这是作甚?莫非听信了什么谣言,误会了本官不成?”解经邦不等姜弘景回答,就接着说道,“至于朝廷对朝鲜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只要朝鲜选出合适的世子人选,朝廷立即册封他为朝鲜国王……”

“那样的话,是不是平安、咸境两道也交给我国?”解经邦还没有说完,一个急性子的朝鲜议员就猛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问道。

“平安道本是我大明的铁岭卫旧地,咸境道亦是大明属地,”解经邦淡淡一笑,“只是国初朝廷看朝鲜事大至诚,又朝纲俨然,才让朝鲜国君代领两地。现如今,朝鲜世风日下,纲纪混乱,以致有弑君犯上之事发生,”解经邦声音猛地一高,“朝廷再将这两地收回,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尔等休得再多鼓噪,行那贪得无厌之心。”

在场的朝鲜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姜弘景才淡淡的问道,“上国既然收回了平安、咸境两道,那是否还有其他之心?朝鲜剩余的六道领土,是否能够保全?”

在姜弘景等人来之前,他们就认真讨论了平安、咸境两道的问题,得出的答案很沮丧,那就是羊入虎口再无复得。为此,他们就调整了策略,以保全朝鲜剩余领土为最高目的。

解经邦点了点头,“天朝上国,又岂会贪图你们的那点领土。剩下的朝鲜六道,朝廷绝无半点贪婪之心。”

“外臣多谢上国宽宏大量之恩。”姜弘景急忙起身,带着同伴拜了下去。

“都起身吧,”解经邦大马金刀的坐着,受了姜弘景等人一拜,才又问道,“至于朝鲜的世子人选,尔等可曾拟定?若是不曾,本官倒有个办法,”解经邦仔细回忆了一下皇上的交代,笑着说道,“尔等将所有够资格继承王位的宗室报上来,由本官向朝廷请旨,将他们全部册封为‘选王侯’。每隔五到十年,由议会推选一次,选其佼佼者为朝鲜国王,如何?”说罢,解经邦笑吟吟的看着姜弘景,好像在说,本官可是帮了你和议会的大忙了,还不快的应承下来?

姜弘景和同伴相视一阵苦笑,他们早就知道明人不会十分简单的放过朝鲜。果不其然,解经邦就撩出了这么一招,这简直比肢解朝鲜还要可怕。

不过,姜弘景等人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预案,正好可以化解明人的这个险恶用心。

“阁老对我朝鲜真是仁至义尽,外臣感激不尽,”姜弘景简直是在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番话,“不过,外臣早就选好了世子人选,还请阁老代奏朝廷,准许信王携其王妃到朝鲜就藩……”

第244章 信王就藩

第244章

信王就藩

“让信王到朝鲜来就藩?”解经邦无意识的重复道。

凭心而论,让信王来做朝鲜王,这是个大明和朝鲜都能接受的方案。朝鲜可以借此逃过被吞并、肢解的噩运,而朝廷也可以顺理成章的将势力延伸到朝鲜半岛上。至于日后信王及其子孙是归化中原还是自立为王,那就看朝廷和朝鲜地方势力之间的博弈了。但无论怎么说,解经邦都可以借此给朝廷、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然后顺理成章的回京城做阁老。

想到这里,解经邦心中已经是一千个一万个同意了。可是,在此之前,解经邦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你想让信王爷以我大明的堂堂亲王之尊,来做你们朝鲜的上门女婿不成?”解经邦面带冷笑,语带讽刺,冷冷的看着姜弘景等人。

“外臣不敢,”见解经邦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姜弘景心中一阵腻歪,却不敢表露出来,“外臣的意思是请朝廷册封信王爷为朝鲜王,主掌朝鲜军政。但为了安抚朝鲜百姓、安抚李朝宗室,还请圣上、朝廷、还有信王允诺,此后嗣君当有李朝宗室血脉……”说着,姜弘景心中猛地一阵刺痛,眼泪就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哽咽。

看姜弘景如此动情,解经邦也是一阵唏嘘,“既然尔等有此提议,那本官就代尔等如实上奏朝廷,到时候事成与不成,都当有圣上决断……”

※※※

大明京师,紫禁城御书房内

朱由校拿着解经邦快马送来的奏章,陷入了沉思。

其实,朱由校虽然对朝鲜并没有多少好感,但最初时候却并没有吞并之心。不过在大臣的撺掇下,加上朱由校有心培养对外扩张的得利阶层,朝廷的对朝政策也就一步步的变化,一直到了朱由校训令解经邦伺机建立‘选王侯’制度,才真正确立为肢解朝鲜。可即便如此,朱由校也没有同意熊廷弼等人提出的完全吞并朝鲜的主张,而是选择了徐徐图之。

现如今,朝鲜方面冷不丁的提出了迎信王为王地提议,这大大出乎朱由校的意料,也让朱由校陷入了两难之中。很明显,朝鲜立国已久,又长期自立于大明之外,已经形成了独立的民族意识,若是自己再送给他一个兄弟之国的名分,那可是让朝鲜真正的永世无忧。

一时间,朱由校难以决断。

这时,御书房外却传来了太监的高呼,“皇后娘娘驾到,贤妃娘娘驾到……”

朱由校一愣,怎么这两个人挤到一块来了。

说话间,皇后张嫣和贤妃熊珊就莲步轻移,在太监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一进来,张嫣就巧笑嫣然,“臣妾做了点点心,想送来让万岁爷尝尝,可没想走到半途却遇见贤妃妹妹,就一起过来了。”说着,便和熊珊一起盈盈拜倒,“臣妾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赐座。”朱由校点了点头,让内侍搬了两把椅子给两人坐下,才又接着说道,“两位爱妃来的正好,朕正有一事委实难决,想要听听两位爱妃的意见。”说罢,就让小太监把奏章递了过去。

张嫣急忙伸手将奏章推到一边,嗔道,“万岁爷这是作甚?臣妾只是和妹妹一起来看望万岁,可不是来理会这劳什子政务。再说了,内宫干政可是朝廷大忌……”

朱由校摇了摇头,“不妨,这奏章上说的虽是政务,却也是家事,梓童也可以帮着参详参详。”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又道,“是解经邦上的奏章,说朝鲜要求迎立五弟为朝鲜王,朕一时难决,就想听听你们两人的意见。”

张嫣一惊,“信王要做朝鲜王?那好像只是三品的王爵吧?再说朝鲜是外藩,人物风华都不比大明,若是信王在那里受了委屈怎么办?”

“看娘娘说的,难道万岁爷还会亏待了信王爷不成?”熊珊却有不同意见,“朝鲜国虽小,可也是自有一份天地,信王去那里就藩,总比圈在府内不见天日要好的多吧?”

朱由校听得大乐,“看你说的,难道我大明的亲王府都是监牢不成?”可仔细一想,却不得不点头道,“不过想想,还真是。”

张嫣一阵好笑,“看万岁爷和妹妹说的,都把各大王府都编排成什么样子了。”轻轻的调笑两句,又道,“不过若真是像妹妹说的那样,信王到朝鲜就藩也是件好事。可是,此事事关重大,万岁爷不妨多听听朝中大臣们的意见。”

“也好。”朱由校点点头。

※※※

出乎朱由校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自他将解经邦的奏章公布于众后,朝中的大佬们就纷纷表示,同意支持信王到朝鲜就藩。就连一向持礼甚严的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孙如游也出来表示,“信王到朝鲜就藩,于国于民都是件大好事,而且有助于加强朝廷和朝鲜的联系,是件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事情。”

而在民间,已经有清流文人赋诗、编写话本,将信王到朝鲜就藩描述成为皇帝开疆辟土、或手足情深的见证。

“怎么会这样呢?大明人不是最鄙视入赘吗?”朱由校百思不得其解,这朝鲜人虽然说得好听,是迎立信王为国君,但明眼人一眼都可以看出,这是在让信王入赘。可即便这样,朝野上下反对声却寥寥无几。

“这有什么难解的,还不是大家伙不待见宗室嘛。”在宫外的一个酒楼上,一个进京赶考的儒生给出了答案,“现如今宗室制度是改革了,宗室用度是不增加了,可新册封的藩王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啊。且不说地方上不情愿,就连宗室内部也不情愿多个王爷来分薄用度吧。”

“你说的确实在理,不过我还觉得朝廷大员们同意信王到朝鲜就藩,是因为皇上太恩宠信王了。”一个大冬天摇着扇子的贵家子弟笑道,“别的不说,就连解经邦,他可是信王的老师吧?我就不信,若是他担心信王日后乱政自己脱不了干系,会鼓动朝鲜人上迎立信王。还有朝中的那几个大学士,那个不是对信王防范甚深……”

“你们都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次朝野上下众口一辞的推信王去朝鲜,全都是利益闹得。”另有个相貌轻浮的儒生插话道,“想想直隶、辽东、山东等地的那些大商人大商行,现在那一家不是忙着去朝鲜圈地开荒。可这些大商人大商行后面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儒生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却没有给出明确答案,“这些大商人大商行到朝鲜人生地不熟的,本就担心不已,不得不花费大量金钱去雇佣打手。现在好了,信王去了,这些人可有撑腰的人了……”

儒生还想接着说下去,却被众人一阵起哄,“去去去,有辱斯文,真乃斯文败类。”

“你们这是在掩耳盗铃,爷还不想和你们说呢。”儒生一阵气恼,起身就离开了酒楼。

朱由校在旁边听得苦笑不已,原来宗室在国内的名声如此不堪,原来信王在朝廷大臣眼中是这样碍眼。想到那日一向不干涉朝政的皇后突然带着贤妃出现在自己面前,朱由校就是一阵心寒,怕是皇后也认为信王是太子的一个威胁吧。不过还好,信王还有点用处,还有条生路……

朱由校在这一刻,无比的痛恨起自己来,若不是自己当初对信王恩宠太过,又怎会有如今的这种事情发生?不过还好,自己也算是歪打正着,免去了一次朝政危机……

朱由校摇摇晃晃的回到皇宫,一进御书房就立即草拟了一份圣旨,“封信王朱由检为朝鲜王,封信王妃贞和翁主李氏为朝鲜王妃,着礼部制定礼仪,派大臣送往朝鲜就藩……”

写完之后,朱由校仔细想了想,却又下了两道圣旨,“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解经邦公忠体国,加封侯爵,封朝鲜王师,留朝鲜辅佐信王理政。”“朝鲜国民事大至诚,朕心甚慰,特赐白银一百万两,于朝鲜修建学院百所。并选派国内大儒,赴朝鲜教化百姓……”

写完之后,朱由校又仔细看了两遍,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有了解经邦在朝鲜,想必信王也不至于势单力薄,被朝鲜人控制。而在朝鲜发展教育,宣传儒学,却有助于从根本上软化朝鲜人的防范之心,培养心向大明的新一代朝鲜人。

“唔,等日后时机成熟了,还可以给那些全心全意向着大明的人恩惠。比如大明国籍,永久居住权什么的。”朱由校心中美滋滋的想着,“不过,从现在开始,大明所能影响到的一些朝鲜官署,比如海关什么的,都要优先录取熟读儒书、精通汉学的人……”

※※※

天启四年末,熊廷弼迁朝鲜降军及其家眷近五十万人,分散至奴儿干安置,并上疏朝廷移民实边平安、咸境两道,从而引起朝鲜强烈反对。不久,内阁行文辽东,令熊廷弼回朝。

第245章 海军部 陆军部 上

第245章 海军部 陆军部 上

这次从辽东回来,熊廷弼的作风大为不同。

上次从辽东回来的时候,熊廷弼作风十分低调,只是带着几个老仆,和一些官员结伴进京。可这次回来,熊廷弼却拉了五十多辆大车,每辆车都是车辙甚深,还有专人在旁边看着,严格防范外人偷窥。除此之外,还有一队五百多人的护卫,手持刀剑长矛不说,还有不少军中用惯的强弓硬弩。甚至在车夫中还有着传闻,在途中宿营时有护卫拿着短铳把玩。

但不管怎么说,到了离京城不远的时候,熊廷弼还是收敛了一些,让护卫们把扎眼兵器都收了起来,只留了护身的短刀傍身。而在这时,特意前来和熊廷弼接头的人已经到了。

荆少卿看了看长长地车队,脸顿时就拉了下来,“世叔你这是出什么幺蛾子?难道还嫌自己身上的麻烦不够多吗?”说罢,荆少卿便跳上了马车,冷冷的看着熊廷弼。

虽有着叔侄名分,可熊廷弼和荆少卿的年龄也差不了几岁,两人自小在一块长大,情分自然和别人不同。因此,面对荆少卿无礼的诘问,熊廷弼笑了,“荆主事大老远的迎了过来,可是故意来寻熊某的不是?”

“你,”荆少卿一阵气结,有心扭头离去,却还是放不下这个名为叔侄实为兄弟的发小,“我本来还以为那些都是别人的诬告,想来给你提个醒让你早作准备。可到了这里才知道,那些言官平日里虽然乖张,可这次却是没有冤枉你的……”

“哦,”熊廷弼拉长了声音,“什么事没有冤枉我?少卿不妨说来听听。”

看着熊廷弼惫懒的样子,荆少卿更是气结,他用手一指外面长长的车队,“我知道你在朝鲜发了利是,可是你就不会避避别人目光吗?这样在光天化日下大摇大摆的进京,你就不怕触怒了皇上?”

“皇上乃是圣明之君,富有天下。这一点散碎银子,一点人参毛皮,又怎能入得了圣上的眼?”熊廷弼虽自有打算,但见荆少卿对自己的事情如此着急上火,也颇为感动。“少卿不必过虑,我自有打算。”

“你,”荆少卿一下子噎了个半死,看着熊廷弼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过了良久,才无奈的说道,“也罢,你好自为之吧。”荆少卿语气有些阑珊,“但无论如何,你带回来的这些护卫不能入京,他们身上的违制兵器也要尽快处理个干净,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我明白。”熊廷弼看着荆少卿,郑重的点了点头,“我在密云有个庄子,待会那些护卫不会进城,将直接到庄子上安置。”

荆少卿看了看熊廷弼,最终发出了一声轻叹,却没有继续劝说,而是给荆少卿讲解起了京城中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正如世叔所想的那样,英国公张维贤因身体不适为由,辞去了军校校长一职。”荆少卿悄悄的观察着熊廷弼的表情,心里揣摩着熊廷弼的用意,“现在军校校长位置空悬,成国公朱纯臣等人都在施展手段,希望得到这个职位。”

“这是自然的,”熊廷弼淡淡一笑,“国朝留给勋贵武将的职位并不多,还全都受到文臣内廷的限制,难以施展手脚。只有这个军校的校长一职,既有清名,又有实惠,也难怪大家伙眼红。不过,”熊廷弼的笑容有些古怪,“对圣上来说,宁愿这个职位空着,也不会让一个不放心的人去坐。”

“那是自然,”荆少卿点点头,“这军校校长可是天下武人的师长,若是德行不够,必定会遗患无穷。可若是才能不够,也肯定会误人子弟。这朝中既有的行又有才干的人,太少了。”说到这里,荆少卿就是一楞,再看熊廷弼时,却见熊廷弼正面含微笑的看着自己,“难道世叔想谋取这个职位。”

熊廷弼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还望少卿助为叔一臂之力。”

其实在熊廷弼策划攻朝的时候,还并没有想太多的身后之事。可在攻入朝鲜夺得平安咸境两道之后,熊廷弼才突然发现自己把自己送入了绝境。

自有大明以来,历代的军功都是以抵抗鞑虏为上,次之是平定南蛮,最后是平定叛乱,至于在抵抗鞑虏之上的灭国、开疆,如果得而复失可以算的话,开疆倒是有,可灭国之功却绝对没有。

现如今,熊廷弼冷不丁的建立了一份大的功勋,却心中不安起来。平灭建虏还勉强可以算作平定叛乱,但攻朝并迫使朝鲜改姓却至少是个开疆之功。可以想象的是,即便皇上再大度再仁慈,此后等待熊廷弼的也将是长期闲置。

再想想当初王阳明的遭遇,熊廷弼更是感到不寒而栗。自己还在壮年,还能骑烈马挽强弓,又怎能在随后的漫长人生中仰小人鼻息。

不过,正可谓天无绝人之路,熊廷弼在苦思冥想了整整七天七夜后,终于给自己找出了一条生机。这条生计就是不退反进,不去退隐山林,反而大隐于朝,就呆在皇上的目光之下,到皇家军校中去做事。

当然,在这之前,熊廷弼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比如,坏了自己的名声……

和熊廷弼对视了一阵后,荆少卿低下了头,随之,一丝阴翳在眼中闪过,“我在衙门里听过一些传闻,正好给世叔讲讲。”

“你说。”熊廷弼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据黄尚书身边的一些人透漏,说黄尚书有意向皇上进言,仿新军制度建立水师衙门,以节制水师。”荆少卿身为兵部职方司主事,自然希望熊廷弼借得胜还朝之机入主兵部。而且在荆少卿看来,本朝兵部尚书权势极大,几乎可以决定朝廷所有军政,熊廷弼也应当朝思暮想这个职位才对,而不是去做一个名声上好听的傀儡校长。

“水师衙门?”熊廷弼哑然失笑,又是个争权夺利的玩意,“国朝历来重视塞防,万里北疆更是重中之重。黄嘉善不说去想办法整顿边军,抚慰九边将士,却去建什么水师衙门,抱那些水鬼的大腿。难道他还想把战船开到岸上来不成?”说着,熊廷弼更是摇头大笑。

“世叔所言言之有理,黄嘉善如此乖张,朝廷军政早晚要坏到他手里。”荆少卿心中一喜,急忙劝道,“世叔这些年呕心沥血才组建了一只新军,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被黄嘉善败坏干净不成?”

“那依你之见呢?”

“还请世叔以大明江山社稷为重,出面阻止黄嘉善的荒唐举措。”荆少卿急忙言道。

“少卿言重了,”熊廷弼暗暗的叹了口气,摇头拒绝道,“熊某何德何能敢去承担这社稷重担,再说这新军本就是皇上一手缔造,我只是侥幸拿来用用得以立功罢了。至于黄嘉善倒行逆施,”熊廷弼双手一推,“自然有圣上,有朝中阁臣秉公处置。”

“世叔?”荆少卿惊呆了,心中更是一阵纳闷,这还是我自幼认识的那个熊廷弼熊非百吗?

看荆少卿如此失态,熊廷弼犹豫了一下,缓缓的讲道,“少卿莫怪熊某矫情不肯为大明出力,其实熊某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出此下策。”见荆少卿还是满脸不解和失望,熊廷弼幽幽的叹了口气,“难道少卿忘了,珊儿如今可是在宫中……”

贤妃娘娘?荆少卿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国朝向来忌讳内宫干政,历代后妃都是从民间低门小户中选出。而选中之后,后妃的亲族就严禁出仕,更不要说去掌握天下兵马大权。

想到这里,荆少卿心中就是一动,“难道皇上当初选贤妃娘娘入宫,就打了削军权之心吗?”

“也是我当初一时不查,”熊廷弼脸上露出了后悔莫及的神色,“不过现在引身告退,应当还来得及。”自责了几句,熊廷弼又去安慰荆少卿,“黄嘉善虽然和本官不合,却也是位佼佼君子,等本官退隐之后,只要你不放下心结,谅他也不会故意为难于你。再说,他不顾朝廷实际倡议水师衙门,早晚会引起朝野诘难挂冠而去,到时候你自有出头之日。”

“承世叔吉言了。”荆少卿拱了拱手,心中却是不以为然。黄嘉善既然敢提出组建水师衙门,那必定会有水师衙门非成立不可的理由。况且水师刚刚在朝鲜立下大功,黄嘉善借机提出组建水师衙门,也算是顺理成章之事。若是黄嘉善侥幸把水师衙门组建成功,那自己就这样死皮赖脸的留在兵部岂不是要沦为笑柄?

想到这里,荆少卿不由的就动起了心思,若是自己换个衙门又该如何?可抬头看了看熊廷弼,荆少卿却一阵的泄气,以自己这位世叔的臭脾气,朝野上下各大衙门得罪了个遍,若是靠他去帮着周旋,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看来自己也该转换门庭了,荆少卿心中哀叹道。

第246章 海军部 陆军部 4下

第246章 海军部 陆军部 下

在府中稍作梳洗,熊廷弼便换上朝服直奔皇宫。

其实,这时候已经未申相交,入宫已经有点晚了。但是熊廷弼盘算着,自己这次自污名声已经让朝野侧目,若是真的再多个桀骜不驯目无圣上的罪名,那才是真的有口莫辩。因此,熊廷弼也不顾自己旅途劳累,硬是挣扎着到宫门口递了求见的牌子。

小黄门自去宫中通报,熊廷弼就坐在乾清门外的值房内等候。正等的心中烦躁的时候,值房的门帘一挑,一个人影走了进来,“芝冈公,你不是今天刚刚回来吗?怎么这么快就来见驾?”

熊廷弼听得声音耳熟,急忙抬头看去,却‘啊’的一声站了起来,“孙阁老,你这也是入宫吗?”一边上前和孙如游行礼,熊廷弼一边解释道,“下官负罪之身不敢有所耽搁,进城后就特意来向圣上请罪。”

“芝冈公言重了,”孙如游笑着摆了摆手,“朝廷召你回京是因为朝鲜已经无事,可不是因为你有罪在身。至于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芝冈公莫要放在心上,还要相信皇上自有圣断才是。”

“孙阁老仗义执言,下官感恩不尽。”熊廷弼急忙向孙如游深深施了一礼,心中却惊疑不定。不是说朝中反对自己最激烈的人是孙如游吗?怎么今天这老儿换了种说法?

熊廷弼正惊疑着,却看到孙如游一拱手,道了声保重后便扬长而去,就好像进来就只是和熊廷弼说上这两句话似的。

这下弄的熊廷弼,更是心中狐疑不定。

不过这时,熊廷弼却并没有时间来推敲孙如游此行的目的,报信的小黄门已经跑了回来,正要宣熊廷弼入宫觐见……

御书房内,朱由校似笑非笑的看着熊廷弼,只等他行完了大礼,才语带嘲讽的笑道,“熊大人最近可好?一路上可曾遇见什么劫匪强盗?”

“托皇上的福,如今天下太平,臣这一路上并没有遇见宵小之徒。”熊廷弼不解皇上话中之意,迟疑了一下,如实答道。

“真是幸运啊,整整五十车的财物,却没有遇到一个宵小。”朱由校的话更加刻毒,“难道那些好汉们都瞎了眼不成?”

“皇上,臣该死。”熊廷弼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咕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你确实该死,”朱由校恶狠狠的瞪着熊廷弼,“朕以军国征伐大事托付与你,不求你如古之名将那样,对士卒推食解衣,可你也不能对手下将士刻薄如此。你给朕说说,你带回来的这些财物中,有多少是从手下将领中盘剥而来?”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熊廷弼直吓得脸色如土,在地上连连叩头,“臣确实有失君望,但请皇上看在罪臣往日细功之上,饶了罪臣吧。”

朱由校冷哼一声,“若不是看在你往日功劳份上,你现在已经在天牢之中了。”

“皇恩浩荡,臣愧不敢当。”熊廷弼心里一松,说话也流利了不少。

其实,君臣二人心知肚明。这次熊廷弼故意违背军中约定习俗的战利品瓜分方案,还明目张胆的带回京师,完全是因为熊廷弼畏讥惧谗,害怕自己功高震主没个好下场,这才使出了这个苦肉计,以此来和辽东军方割舍关系、划清界限。想必从今之后,辽东军方提起熊廷弼来,都会鄙夷其德行。而朝中大臣也不会因为熊廷弼两次经略辽东而感到如卧针毡。

“等会你将克扣军将的财物列个单子出来,”朱由校想了想,让熊廷弼站了起来,“朕从宫中给他们补上……”

“皇上,罪臣愿将这笔财物交纳宫中……”听皇上想给自己买单,熊廷弼不由得一阵脸红,紧忙跪下奏道。

“不用了,这笔财物就算是朕赏给你的吧。”朱由校笑着摇摇头,“至于辽东那里,朕这些年内库还算充足,还掏得起。”

“罪臣惭愧,做下如此丑事,竟让君父为罪臣善后,真是罪该万死。”熊廷弼知道皇上这是在收买辽东军心,也就不再多做推让。可在熊廷弼心里,却暗暗决定,等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借个明目将这笔钱财给皇上送来,也免得日后被人惦记。

敲打了熊廷弼一番,朱由校才放缓了语气,安排起熊廷弼日后的差事来,“英国公前不久因病辞去了军校校长,以至于现在军校群龙无首。朕想着你这些年来多经战事,对军事颇有体会,就想让你去做这个军校校长,不知你意下如何?”

“臣领旨。”熊廷弼原本就正琢磨着如何向皇上开口毛遂自荐,却没想到皇上竟然直接点将,不由的喜出望外,急忙答应下来。

“自国朝建国以来,军队状况就每况日下,往往是在国家有事时才事急抱佛脚,耗费大量精力用银子用人命堆出来一直强军,但过个十年二十年却人亡政息化为乌有。”想起明朝的历史,朱由校颇为感叹,“朕建军校教化军中将士,是想着能薪火相传给大明保留几分军中元气。爱卿千万不要侥幸怠慢,误了大事。”说到最后,朱由校已经是声色俱厉,看向熊廷弼的目光更是凌厉万分。

“微臣明白,”熊廷弼心中一凛,急忙躬身奏道,“微臣一定对军校学生严加管教……”

“你明白就好。”朱由校点了点头。

其实,军校自成立以来,虽然给军中培养了许多合格的中下层军官,却一直受到朝中文官势力的攻讦排挤。文官们视军校为洪水猛兽,认为长此以往将造成武将势力重新抬头,朱由校为此不得不作出妥协,选派文官进入军校负责政治教育。

可饶是如此,英国公张维贤在军校的工作也是举步维艰,设立文官主管军校事务,让武将只做教官的呼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而另一方面,朝中武将却是群情激昂,拼命想保住这块武将的根据之地,文武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在这种情况下,选派熊廷弼到军校任职,反而成了朝中文武双方都能接受的选择。

而且,选派熊廷弼到军校任职,还可以将其和新军割舍开来,同时避免了兵部再次沦为熊廷弼和黄嘉善争权夺利的场地。

因此,朱由校在征求了朝中几位重臣的意见后,最终敲定了此事。

朱由校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时间已经不早,就想让熊廷弼告退。可熊廷弼却犹豫了一下,抬头问道,“皇上,既然臣奉命主管军校,那水师军官的培训是不是也归臣管辖?”

朱由校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水师的事情朕自有安排,日后自有旨意去组建水师学校。”

熊廷弼一听就明白了,看来这水师衙门十有**是要成立了。便笑着问道,“皇上,臣听说黄本兵有意成立水师衙门?”

朱由校点了点头,“黄嘉善的奏章已经呈了上来,说是要在兵部属下,仿新军体制建立一个主管水师的新衙门。”朱由校低头在御案上翻了翻,将一本奏章递给了熊廷弼。

熊廷弼接过了奏章,却没有立即打开观看,而是问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朕答应了,”朱由校淡淡一笑,“朕准备将新军衙门改为陆军部,主管新军。新成立一个海军部,主管新组建的水师。陆军部和海军部、宪兵部、五军都督府一起,受兵部尚书节制,但相对独立。除了宪兵部尚书可以出任兵部尚书,由文臣担任外,陆军部和海军部、五军都督府的主官都有在籍军人担任,不得出任兵部尚书。”

熊廷弼一惊,“皇上,武人飞扬跋扈不知礼仪,骤然授予重任,只怕国家之福,还请皇上三思啊。”

“爱卿言重了,”朱由校却不以为然,“所谓陆军部,所谓海军部,都不过是个听命办差的地方,如没有朕的虎符,任谁也难以调动一兵一卒。至于五军都督府,”朱由校更是嗤之以鼻,“五军都督府名义上主管天下卫所,但这些年来也只是做个上情下达。总之,朝廷的军略还是由兵部决定,武将只是负责作战而已,爱卿不必多虑。”

朱由校说得轻松,熊廷弼却听得心中暗暗叫苦。

原来,按照惯例,明朝的军队向来都是由文人和内臣控制的。每逢作战,朝廷都会派出文臣领军,内臣监军。在作战时,由文人制订作战方略,由内臣负责记功,由武将负责具体作战。这种制度粗看上并没有不妥,可到了实际运作的时候,那些地位最为低下武将往往会受到来自文臣和内臣的挟制。如遇上揽权心切的,武将往往会丧失所有的权利,只剩下带着兵冲阵的份。可到了战败的时候,武将却会成为最终的替罪羊。

而如今皇上这一改制,粗看上去还是文臣制订方略计划,与以前变化不大。但具体到了战场上,却是武将也有了战场上的自主权。这点权利看似不起眼,却可能是大明作战体系的一项重大变化,很可能使得武将从文人的长期压制下逃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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