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求生记 - xp1024.com
《明末求生记》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一章 我为鱼肉

第一章 我为鱼肉

很冷。

张轩没有其他的感觉,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冷。

天气好像从夏季一下子迈入深秋。

也让张轩从大都市之中,忽然来到群山环绕之地。所见唯有衰草连天,别无他物。

张轩呵着白汽,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泛起了鸡皮疙瘩。不住的用手搓着,不住的踱步跺脚,才能感受到一丝温度。

他身上的装束破破烂烂,勉强能看出来上裳下裤,束发右衽。如果不是他发现自己身体上的一些记号还在,张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还是自己。

“这里到底什么地方?”张轩手搭凉棚看向太阳。

他即便是能分清楚东西南北,也找不到一条像样的路。

“哗啦啦”,水声从远处传来。张轩跌跌撞撞的向水声处走去,希望能找到人烟。

“叮叮当当。”清脆的铃铛之声遥遥的传来。

“有人。”张轩瞬息想到,他向远处看过去,却发现了在树木山石之间,恍惚有一匹马儿的身影。

张轩大喜过望,迈开大腿,大步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一股得救的喜悦充斥在他心中,当他绕过一块等人高的大石头。眼前豁然开朗。一时间惊吓具至,让他反应不过来。

他眼前的几个人,身上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身上到处缠着一些布头,好像将很多破布缠在身上一样。

而且他们都梳着长长的发髻,头发都板结在一起。手上各自握住一柄柄长刀,这些刀都好像是黝黑的铁片一样,只剩下刀锋处有一抹亮光。张轩还没有思考眼前这一切代表什么的时候。只觉得身子一顿,脚下被什么东西一拌。整个人就飞了起来。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他还没有来得及喊疼,就感受到一股血腥之味扑鼻而来。并不是张轩流血了,而是他闻到了架在他脖子上这把刀上面的血腥味。

这是一把很破的刀,刀锋上面如同锯齿一样,刀柄缝隙之中,还有一些黑色污渍,不过张轩的鼻子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污渍,而是干涸的血迹。

两个穿得好像是乞丐的人,一个人按住张轩,一个人用长刀压在张轩的脖子上。

张轩从来没有让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一时间惊慌失措,用变了调的声音,说道:“饶命。饶命。”

人在情急之下,会说出自己最熟悉的乡音。

张轩也露出了河南话的底子。

“你是河南人?”本来要砍下的长刀忽然停了下来。

“俺是河南人,俺是河南人。”张轩一瞬间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刻意用河南口音大声说道。

此刻张轩才看清楚周遭。

这里有好几匹马。还有五六个人。

为首的一个人正是坐在小溪边的大汉,他身上裹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抢过来的皮袄,上面有一层层洗不下的黑泥。脸上络腮胡子将他的嘴都挡住了,连喝水都不大方便。此刻他按着胡子,拿着竹筒正喝着水,说道:“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浓厚的乡音。

正是河南话。

张轩脖子上刀微微一松,让张轩有一点呼吸的余地。

张轩能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跃之声。

“这绝对不是现代。”张轩大脑在急速旋转之中,之前他已经有过这样的猜想。不过那时候他心中还有一个万一的想法,只是见到这些人,张轩连最后一丝万一的念头都打消了。

但是说什么?告诉他自己是未来穿越过来的,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在耍他们一刀砍了。

唯今之际,只有说他们相信的话。

但是说什么啊?

张轩对现在是哪个时代都不了解。编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编。

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乡情了。

在现代老乡见老乡,背后打一枪,但是在古代很重视乡情,即便是大奸大恶之人也并不例外。

张轩猛地大声哭了起,用河南话说道:“杀了俺吧。”

前两声,还有一点假装,但是一想起了再也回不去了。一时间按捺不住,痛哭出声,居然止不住泪。

“哭什么哭。”正在喝水的壮汉说道:“这年头家破人亡的人还少吗?哭有什么用,再哭一刀砍了。”

“是。”压在张轩脖子上的那把刀狠狠的向下面一摁,在张轩的脖子上压出一道红印。

张轩说道:“老乡停手。”张轩趁着这一会功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说道:“我家本是大族,只是因为兵乱。全家被杀。无奈来投奔舅舅,可是---可是----”

张轩不敢说具体。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张轩也不知道。他唯一能知道是河南似乎很乱。他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

领头大汉看到,说道:“在四川见到老乡,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上面要杀你。那是你的命。走吧。”

大汉将竹筒放在马上,一行人全部上马,将张轩绑最后一头驴上。几个人骑着马走在小路之上。

张轩与最后一名骑士不过米余距离。

“叮叮当当”这是张轩所骑的驴铃在响。

“这位小哥,不知道如何称呼?”张轩被绳子绑着生疼。强忍着痛与身边的人套近乎。

张轩身边这位小哥,还真是小哥,他嘴巴上面的绒毛还没有褪下,最多不过十几岁而已,满脸通红,脸上有几处大大的冻疮,却丝毫不觉,眼睛瞪着大大看着张轩,好像担心张轩忽然跑了。

这小哥说道:“老实点,叫俺小邓就行了。”

张轩说道:“不知道小哥,跟着哪位大王。”

小邓说道:“俺们跟着曹操大王,你放心,俺大王不是黄虎那厮,不会随便杀人。”

张轩心中泛起思量,暗道:“曹操,是三国吗?应当不是。”

张轩虽然不是古语言专业,但也知道古今语言是不同的,他虽然不知道古代所谓的河洛正音,到底是怎么发音的。但是觉得这些人河南话有一些话不太顺耳,大抵还是能听懂的。

也就是说,这些人距离现代没有多远,最少没有到语音都变了。

而这个人的发髻也让他们知道,这个时代并不是满清。最有可能的是明代。

一联想到这里,再去想所谓的曹操,黄虎,张轩心中一动,立即想到了,黄虎不就是张献忠了吗?

如果是张献忠的话。那么就是明末。

一想到明末,张轩眼睛一黑,恨不得栽倒在地上。

明末清初几十年,可以说是汉人血泪史,张轩面对是一片黑暗,且不说,他能不能熬到天下太平了。

就是能熬到天下太平,他也不愿意为金钱鼠尾。就在张轩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心的时候,他感到忽然一停。

耳边就听到谁说了一声道:“到了。”

张轩抬头一看,却见在山谷之中,有一座营地隐藏着,看这营地的鹿角,壕沟,乃至于木栅栏,望楼。

张轩立即知道这已经不是一支流寇了,虽然与现代的军队不能比,但是已经是一只正规军了。

领头的大汉看了张轩一眼,说道:“小子,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的运气了。”、

张轩忽然看小邓用怜悯的样子看着自己,顿时将自己对未来的担忧全部收起来,他能不能活到明天还说不定的,如何担心数十年之后啊?

营门被打开了,几个人下马,牵着马匹进入大营之中,张轩被顺手绑在马棚旁边。领头大汉去大营禀报情况。

张轩他又累又饿又冷,但是他对这些完全不在意,性命悬于刀口的压力,一颗心恨不得从胸口跳出来,那有时间想别的。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二章 釜底游鱼

第二章 釜底游鱼

大帐之中,一个火盆熊熊燃烧。

一个老者说道:“杨山来烤烤火。”

“大当家。”所谓的杨山,就是救下张轩的那位大汉。与这位老者一并在烤火。

这个老者一身锦袍,袖口还有花鸟团图,头上带着一顶员外帽上面镶着一块和田宝玉。活脱脱是一位富家公。不过,这位老者的尊荣就让人不敢恭维了。却是一个老农模样,脸上沟壑横行,看上去有六十岁有余。手中抽着旱烟袋,时不时的在桌面上磕磕。穿着这一身好衣服,简直有一种沐猴而冠的感觉。

他就是曹操罗汝才。

罗汝才原本是陕西坐寇,罗家也是世世代代的土匪世家。如今罗家在流寇之中,也算是一方大佬了。

而在这支流寇之中,也是与张献忠,骑则并骑,坐则并坐,分庭抗礼的存在。

“杨山。”罗汝才带着浓厚的秦腔说道:“猛镇追到了什么地方?”

杨山说道:“猛镇已经过了临江市。只是,这末将见这天气,恐怕要下雨了。如果猛镇连夜行军,明日傍晚也就到了黄陵城城下,如果不连夜行军的话,就要差上一两天了。”

罗汝才顺着下颌的胡子说道:“你觉得猛如虎会怎么做?”

杨山说道:“猛如虎追在我们身后四十多天,身边只有数百骑,其余都是左良玉的杂兵,不足为惧。追到这个时候早就疲惫不堪了。气可鼓,而不可泄,这一泄气,再次鼓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猛如虎绝对不会停下来,即便是有雨,他也会连夜进军。”

罗汝才一边烤火,一边说道:“这一下,让黄虎料中了。”杨山所想正是罗汝才所想,罗汝才回过神来,说道:“你好好休息,等明日好好打上一仗,出一口恶气。”

杨山说道:“是。”他微微一滞,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罗汝才一眼就看出来了,说道:“什么事情?说吧。”

杨山知道瞒不过罗汝才,他进了大营直接来找罗汝才,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肯定,有没有人将他带了一个人进来的事情告诉罗汝才。

毕竟看上起这个和和气气的老农夫,却有着曹操之外号,谁敢小看他,早就死了。

杨山恭恭敬敬的说道:“回营的路上,遇见一个老乡,就带回大营,想给他一口饭吃。还请大当家的恕罪。”

作为斥候外出,不留活口,本就是惯例。

罗汝才长叹一声说道:“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啊?这世道不杀人连我这土匪都活不下去。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想救一个就救一个吧。不过,我老罗也不过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他的造化如何了。”

杨山说道:“多谢大当家。”

罗汝才说道:“去吧,好好休息,明日自有用你的时候。”

杨山说道:“是。”

罗汝才将杨山打发走了,让人请罗玉龙过来。不过一会罗玉龙就到了。

“爹,你叫我。”罗玉龙一挑帘子过来,

罗汝才说道:“有一个事,让你去办,杨山回来了,猛镇明日到达黄陵城城下,你去拜访你张叔叔,将事情告诉他,并在他身边听用。”

罗玉龙是罗汝才的儿子,是他唯一的儿子。

罗汝才只有一子一女。儿子罗玉龙如今年过二十五,一身武艺,也算精湛,算得上是一员骁将。

而女儿罗玉娇,在流寇之中长大,相貌倒是不错,只是一点女工都做不得,弓马骑射还不错。仅仅比他哥稍逊一点。

而且这一子一女都是在罗汝才成为流寇之前才有的,成为流寇之后,颠沛流离,戎马倏忽。罗汝才在各地抢的女人不少,但是哪里有时间让他们生儿子啊?所以罗汝才对这个唯一的儿子,格外重视。

这一次派儿子去张献忠那边,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张献忠已经在黄陵城下布置好了,准备给猛如虎一个狠。罗汝才隐藏在开县与黄陵城之间的群山之中,随时准备端猛如虎的后路。

但是流寇与流寇之间,虽然有合作,但是彼此有多信任,那可未必。

官军之间,还有互相坑友军的,而流寇之间的互相吞并,更是要多少有多少,这样的大战,必须让彼此互信,张献忠将后手放在罗汝才手上。而罗汝才也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张献忠麾下。

虽然没有言明,但是实际上就是人质。

“是。”罗玉龙说道:“孩儿,这就去。”

罗汝才说道:“还有杨山带来一个人,你带到黄陵城那边。这里没有地方安置。”罗汝才这边,都是用来伏击猛如虎的精锐,大多是骑兵。流寇的大营在黄陵城之东。

罗玉龙说道:“是。”

罗玉龙离开罗汝才的大帐之后,脸立即微微翘起,带着百余随从到了马棚边,一眼就看见张轩。

张轩被冻的好像是一个大虾,罗玉龙用鞭梢一指,说道:“将他带上,去黄陵城。”

百余骑带着张轩想黄陵城而去。

张轩被横放在马上,马匹起起伏伏,觉得将心肝脾胃都好像要巅出来,等下马的时候,张轩已经有气无力的,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罗玉龙斜眼看着张轩,心中已经给张轩判了死刑,暗道:“个头不小,不过是花架子而已。”

罗玉龙觉得张轩这样的人根本追不上大军的步伐。

而掉队的流寇是一个什么下场,后面的官兵会告诉他们。罗玉龙觉得张轩没有什么可用之处,说道:“扔到前营去。”

“是。”两个大汉答应下来,将张轩扔到了城下的前营之中。

好一阵子,张轩才缓过劲来。

“娃子,你是怎么回事?被扔到这里了。”一个老汉干瘦干瘦的,身上青筋爆出,好像都浮在身体外面了。

张轩听着浓浓的川音,才确定,这里应该是四川吧。

张轩不仅仅听到了老汉说话,还听见了其他人说话,话音此起彼伏的,大多都用四川话。

张轩说道:“老丈,这里是哪里?”

老汉说道:“娃子,你不知道吗?这里是敢死营。”

“敢死营?”张轩嘴中重复这个词,一边向四周看去,无数人聚集在一起,身穿的都破破烂烂的。大多数都是与他的差不多都是单衣。被冻的瑟瑟发抖。而且每一个人看上去都没有二两肉。如果说这些人是一群难民,张轩觉得相信,但是说是军队,与张轩看到的罗汝才的本营相差太多了。

张轩说道:“老丈,他们能打仗吗?”

老汉说道:“打什么仗啊?你这敢死就是用来送死的。”

好一阵子,张轩才从老汉的话中,归纳出来这敢死营是什么了?

敢死营都是流寇各地胁迫的百姓,流寇的本队大多都是骑兵,即便不是骑兵也能骡马化行动。

而敢死营这些人每每就地取材,抢上一批百姓,要么驱赶攻城,要么留在后面殿后。而官军也与流寇有默契。

一旦行军,这些都徒步跟随,跟不上大队,就是给官军的人头。

反正官军要的是人头,至于是谁的人头,就不是太在乎了。

张轩一听明白,顿时不寒而栗。

张轩哪里还不明白,现在他一条小命,简直如同风中之烛。待在敢死营之中,一旦交战,能不能活下来,只有天知道?

“不行。”张轩暗道:“我要活下来。”

张轩问老丈道:“老丈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丈说道:“这里是开县。”

“哪里开县?”张轩问道。

“夔州开县。”老丈说道。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三章 抢饭

第三章 抢饭

夔州在什么地方?

张轩只觉得一头雾水。

四川夔州?张轩似乎没有听过这个地方,又似乎听过一耳朵。张轩连忙问道:“夔州府南边是什么地方?”

老者摇摇头,说道:“老汉就是达州人,世世代代没有离开过达州,南边是什么地方?老汉不知道。只是知道达州在开县西边。”

达州又是什么地方?张轩只觉得头皮发麻。暗恨自己身上没有带一副中国地图。

“放饭了。”一句放饭,好像是战斗的召集令。

本来蜷缩在墙角的所有敢死营士卒,一瞬间激动起来。张轩虽然有些饿,却还有几分矜持,不像其他人都好像是疯了一样,拼了命向前冲。

“快抢,不抢的话,一会儿就没有你的了。”老者对张轩说了一句,就整个人扑了上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爆发出来的力气,硬生生的拉开两三个人。

张轩一想到抢不到就没有吃的,只觉得肚子在“咕咕”打鼓。一咬牙也跟了过去。他虽然饿了一天有余的,但是身体要比这些瘦骨嶙峋的人强上了不知道多少。

张轩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一个人,就扔到一边。一会功夫就甩出来好几个。

他只觉得好像挤公交一样,不,比挤公交还残酷,不一会儿,一群人就因为拥挤打了起来。张轩也陷入混战之中,四面八方都是拳脚,张轩只来得及抱着头向前猛冲,一时间不知道后背上挨了多少拳脚,好容易冲进去了。就看见有两三个浑身盔甲的士卒,死死的守住了一个大筐,用连鞘的长刀,好像赶苍蝇一样四处挥舞,说道:“让开,让开,不要急,不要急。”

张轩冲的太往前了,被重重的挨了一下。

“丝。”张轩吃疼,但是强忍着不后退。这两大汉开始放饭,放的饭不是别的,是一大块大饼,张轩从大饼上也没有感受多少热气。

一块大饼被张轩死死的抓在手上。抱在胸前,低头好像是一个乌龟一样冲了回去。

回到刚刚的位置上,张轩就死死的咬了一口。

一口下去,他就停了下来。

虽然肚子还很饿,虽然很想吃,但是他吃不下了。

这饼不知道谁的厨艺,里面似乎都没有烤熟,而且这面,也不知道是什么面,虽然说不上黑,但是绝对算不上白,上面好像还有小石头杂草什么的。也没有盐,也没有油,那滋味就好像是精细石灰粉团出来的一样。又涩又苦。

张轩第一口就磕住牙了。

即便张轩饿了一天,也吃不下去。

一阵哭声,从张轩身边传来,却是老者一边狼吞虎咽的吃饼子,一边双眼泪流。

一张大饼,就这样狼吞虎咽下去了。

张轩以为他噎住了。连忙用手拍着老者的后背,老者说道:“不用了,不用了,你快些吃,不然一会,他们就过来抢了。”

张轩吃了一半,才发现,他所谓的饿似乎不是真的饿。他即便再饿,也吃不下这个东西。他决定等一会儿再吃,说道:“老丈你刚才为什么哭啊?想家人了吗?”

“不是,是老汉我要死了。”老汉说道。

“什么?”张轩说道:“说什么不吉利话,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啊?”

老汉说道:“平日给我们吃的都稀的,能吊住命,死不了就行了,而今日居然给我们吃一顿干的,显然是要打仗了,一打仗,我老汉就活不了了。”

张轩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他今日吃的居然还是特餐,不过这一点小小的惊讶,立即被更大的惊讶给压制下去了。

“我们要打仗了?”张轩说道。

“对,上阵之前才能吃上两三顿干的,好养足体力。”老汉说道。

张轩顿时愣住了。

战争距离张轩一行是很遥远的东西,这个时候忽然变得近在咫尺了,让张轩一时间根本无法适应,不知道该怎么办。整个人都懵了。

“我要上战场了,我要死了。”这个念头在他的大脑之中,反复盘旋。

“小子,将这半块饼给我。”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一个汉子站在他面前,这个汉子脸上有一块大疤,凶神恶煞的,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到张轩手中的半块大饼。

张轩下意思抓牢了,不放手。

这汉子重重一脚踹过去,一脚踹在张轩的肚子上,张轩整个人都翻倒在地,他刚刚吃了半块饼子,一下全涌了上来。

张轩猛地一闭嘴,压了下去。这种处境之中,张轩无师自通的学会珍惜粮食。

他眼睛都红了。暴喝一声,扑了过去。

张轩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为了半块饼,半块在后世扔给狗,狗都不吃的饼,跟人打架,跟人拼命。

这狗日的世道。

他想活下去,就必须争,必须夺。

张轩毕竟没有与人打架的经验,一扑过去,被人脚踹了过来,再次扑到在地。

这汉子大怒道:“你这书生,居然敢和我抢。”重重的一脚踹了过来。

张轩双臂护头,整个人缩在一起,汉子这一脚没有留力,重重的踢在张轩的双手之上,张轩只觉得双臂好像被铁棍重重的砸了一下,顿时不听使唤了。

“息怒,息怒。”老者说道:“打两下就行了,难不成你真还想打死不成?”

这汉子冷哼一声。眼睛之中闪过一丝冷意。

不管怎么说,敢死营之中,还不允许明目张胆的杀人,但是并不意味没有办法将人至于死地。

正在这汉子想用什么手段将张轩至于死地,维护自己的面子的时候。

张轩此刻内心深处也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经过九年义务教育之后的每一个人,内心之中都有一点法律意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在心中都有一柄秤。

这种东西,其实也能归纳为道德。

而现在这个时代就是道德崩坏的世界。做好人的下场就是必死无疑,在这汉子的拳打脚踢之下,一下子将张轩心中的道德枷锁给打碎了。

张轩眼睛狠狠的瞪着汉子,见汉子转身就要离开,咬着牙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汉子的脖子,用力一拧,就好像是拧螺丝一下。

“咯咯吱吱。”骨头破碎的声音传开。

这大汉双眼突出,口中咯咯做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张轩双眼通红,鼻子里猛地喘粗气,眼睛转了一圈,所有人都好像看见了猛兽一样,不敢与张轩对视。

张轩在从大汉的胸口摸出两块饼,一块就是张轩吃剩的饼,另一块还是整的,张轩将两块饼子。揣在怀里。

老汉见状,叹息一声,走上去说道:“走,将他埋了。大战在即,管得不太严,不过要我们自己处理,否则等上面来处理,就不好办了。”

张轩与老汉将汉子身之当着众人的面,拖到了角落之中,挖了一个大坑,张轩就要将汉子的身子推到坑中。

“等等。”老汉说道:“这一身袄不要浪费了。我看你也冻坏了,赶紧换上。”

老汉这么一说,张轩也感到冷了。

刚刚激动,肾上激素分泌,让他忘记了寒冷,甚至还出了一身汗,此刻冷风一吹,让他有一种寒风刺骨的感觉。

如果之前谁让张轩穿死人衣服,张轩打死也不穿,但是现在张轩只是微微犹豫了一下,就将这汉子扒光。给自己裹上了一层棉袄。什么死人衣物,不死人衣物的,张轩早就不在乎了。

活下去,才是张轩第一选择。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四章 统领薛威

第四章 统领薛威

张轩感觉这身棉袄,并不是棉袄,里面的并不是棉絮,而是茅草,芦苇什么的。就保暖来,比不过棉袄。

不过,这个时候,有总要比没有好。

只是,杀人并不是那么容易了结的。

刚刚回来,麻烦就上门了。

两个士卒在他们刚刚杀人的地方等着他,问道:“你是刚刚杀人的那个人吧?”

根本没有问张轩性命,似乎张轩的姓名根本不需要问。

张轩说道:“是我。”

“跟我们走吧。”其中一个士卒说道。

这个两人虽然只是士卒,但是嘴上带着陕西腔,身上穿着破旧的鸳鸯战袄,腰间别得雁翎刀。这身打扮,就说明他们并不是一般的士卒。

老汉用担心的眼光看向张轩。他无能为力。

张轩被两名士卒带到了城墙之上。

或许应该是寨墙。

这个城池面积有限的很,而且城墙上的痕迹已经很久了,并不是流寇来到这里营建的。而从这个地方能鸟瞰附近的地势。

却见四周都倒影在张轩的眼帘之中,东西两边都是高山,此地前面也就是西边是一道山谷,而山顶却是一片不小的平地。

而这座城池就坐落在这一块平地之上,规模不大,但是也能容纳不少人马,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而在这里位置更是将整个敢死营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学生见过将军。”张轩努力装着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的样子。只是不管怎么看,都有几分不伦不类。

张轩偷眼看去。薛威脸上胡须狰狞。身上一身文山甲,虽然甲胄明亮,但是也能看出这一身甲胄,已经很陈旧。

薛威是边军出身,流寇真正做大,也就是崇祯元年,秦军两次勤王,走到半路兵变。这些都是边军精锐,这些人投入流寇之中,让原本是饥民做乱的流寇,真正有了骨干力量。

而薛威就当初的一员。

不过,薛威被张献忠重用不是因为他能打仗,而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叔父,就是薛国观。张献忠投降的时候,就是通过薛威送给薛国观大笔银子,才达成的。

不过,成也如此,败也如此。

崇祯十三年,张献忠起兵之后,他的重要性大不如前,继而薛国观身死,他的位置更加不稳,他心急立功,却打了大败仗,被扔到了敢死营之中。他也只有在敢死营之中挑选出一些班底,才能重整旗鼓了。

至于流寇练兵的手段,非常简单,就是打仗,多打几仗不死,自然就成为了老卒。

“学生?你是读书人吗?”薛威说道。

“小生读过书。尚未有功名。”张轩说道。

张轩倒是想过编造一个秀才或者举人出身,反正流寇也死无对症,但是他对那些古文实在没有造诣。很容易被拆穿。

薛威对张轩的态度有所变化。如果张轩有秀才的功名,薛威还会高看张轩一眼。但是仅仅是读过书。就不必了。明代的识字率要比清代的识字率高上不少。而且薛威身边不过百余亲兵,也用不到读书人。

薛威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的营中杀人。不怕我军法吗?”

“大战之前,将军岂肯先杀壮士?”张轩说道。

张轩杀人虽然是冲动了,但是却不是无脑。

薛威说道:“军中军法最重,如果放过你,如何向手下人交代?”薛威的语气很淡薄,但是隐藏的杀意却毫无保留。

张轩为之一寒。心中暗道:“难道我想错了。”他微微低头,死死握拳,双腿微微下坠。

如果之前,张轩不会如此。而杀了人之后的张轩,却好像是打开一道阀门。

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如果非要他死的话,他一定要对方付出代价。

张轩在现代一直是老实人。但是每一个老实人内心之中都有一头猛兽,被所谓的法律与道德锁住。而在这个乱世想生存下去,他只有把他放出来。

“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薛威的语气一变。

如果这还是薛威的老班底,薛威绝对不介意杀一儆百。他的老班底是边军出身,到处厮杀剩下来的的老手,虽然军纪溃散,但是还有军法两个字在。

但是他现在带的敢死营,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一些地痞流氓,一些用来充数的流民,如果他当初的亲卫还在的话,不用太多,只需几十骑,他就用把握像赶鸭子一样将整个敢死营打崩溃。

整个敢死营所有人对军纪军法这东西,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写。

所以薛威对敢死营的管理根本就不像是军队,而是帮派,他不去管营中的弱肉强食,但是每一个能出头的人,薛威都记在心中,看看能不能用。

而眼前的张轩就是他挑选出来的班底之一。首先是读过书识字,这也是一大优势。武力也不错。

“本将任命你为百户,来日作战之时,你为先锋,如果你能活下来,今日之罪,就一笔勾销。”薛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对旁边的人说道:“来人。”

两名侍卫来说道:“大人。”

薛威说道:“带,这位百户。”薛威忽然想起,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叫什么?他转过头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轩说道:“属下张轩。”

薛威说道:“带张轩去领武器。”

“是。”一名侍卫说道。他转过头来,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张百户请。”

张轩跟着这名侍卫来到营地的一个角落。

这个地方一边依靠着城墙,一边有百余名士卒在外面保护,这些士卒每一个人都配上了兵刃。每一个人虽然算不上膀大腰圆,但是最起码看上去应该是能吃饱的。。

而且过来领兵器的人不只是张轩一个人。

在张轩前面的好几个都是营中一霸,个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等一会儿才轮到了张轩。

张轩看领到手中的东西。

破烂长刀一把,上面缺口几乎能当锯子用了,长枪枪头二十个,且不说这枪头锋利不锋利。这枪杆都必须自己准备。

其他的,其他没了。

张轩是一个百户,必须自己去营找人,武器就这么一点。

“这位大哥,我就这么一点吗?”张轩忍不住问道

这位仓管,露出一个熟悉的,流传后世都能看明白的动作,微微搓搓手,手心朝上放在桌子上,中指一挑。

要银子。

张轩哪里有银子啊?连银子的样子都没有见过的。

张轩只好灰溜溜的回去。

此刻的张轩用一根一只手拎起长刀,用衣服下摆包裹住枪头。

他对这营中什么都不了解,只好再去找老头。

老汉听来了张轩的话,脸色都变了,说道:“这是准备打仗了。”

“老丈我这百户去哪里找人啊?”张轩问道。

老汉说道:“不用你找,等一会儿,就有人来投奔你。营中的规矩,所有人都要隶属于各百户,如果没有人收留,就是无用之人,无用之人,就会派最危险的事。”他脸色煞白,脸色尚有余悸,张轩不他解释了明白。无用之人是什么下场。

正如老丈所料,不用张轩放出声去,很多人看到了张轩腰间的长刀,都投奔过来了。似乎这柄刀,不仅仅是刀,还是一种官位上的象征。

不过,张轩并没有多高兴,其他所谓的百户都是营中一霸,早就有帮手,身强力壮的都已经被挑走了,而且营中的伙食,也培养不出来多少身强力壮的人。站在张轩眼前的人,张轩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老弱病残。

凭借这些人能打仗?张轩感觉没有一丝的希望。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五章 猛镇

第五章 猛镇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雨并不大,但是冬季的雨让气温一下着变得更加冷了。

在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之中,无数人都穿上了斗笠,川中的道路本就不好走,山路不少,雨刚刚下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不过是冷一点而已。

但是时间一长,寒意透过衣服渗透进士卒身上,每一名士卒都瑟瑟发抖。更不要说,地面全部湿漉漉。

一不小心,士卒的草鞋都踩不住地面,扑通一下摔倒在地面上。很多时候一倒就不是下一个。好像是打保龄球一样,被掀翻了好几个。

一名将军也走在队列旁边,一只手牵着自己的马。

这个人是猛如虎。

猛如虎早已两鬓斑白了。他是塞外降人出身,没有背景,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全凭能打仗,会打仗。

不过猛如虎也不是太顺。

首先猛如虎身边的人太少了。直属于猛如虎的不过六百骑兵而已,此刻都下马步行。猛如虎之前因事被免职,被杨嗣昌起复,张献忠在四川来回纵横。是一等一的难缠。以杨嗣昌的策略,分兵驻守,然后遣一部追击。

猛如虎就负责追击的人。

而除却猛如虎之外,都是左良玉的人。左良玉所部军纪不好,甚至与流寇都有了默契,你追我赶,彼此就是不交战。

即便是猛如虎也不能完全控制住他们。不过,猛如虎也有他的手腕。将参将刘士杰也拉拢过来了。

有刘士杰的支持,猛如虎的话语权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

“报。”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将军,献贼已经在开县之东安营扎寨。就在前方十里之处。”

猛如虎松了一口气,说道:“好。这只猴子终于停了。”

“将军。”一行人从后面走了过来,数名将官骑在马上,被一些士卒簇拥着,十几把油纸伞撑在将官头上。这一行人来到猛如虎身前,纷纷下马行礼,

猛如虎一看,正是麾下的将官,不过都是左良玉的旧部。

“诸位到了。”猛如虎说道。

“大军连续追击行军数十里,早已疲惫不堪,而且如今天正下雨,地面也开始变得泥泞起来,是不是安营扎寨?明日再追啊?”左青说道。

左青是左良玉的亲信,甚至左青到底是是不是姓左,是原来姓左,还是为了在左良玉麾下混改姓左,一时间也弄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左青,就是左良玉部下的主心骨,即便他们不大喜欢左青,但是却不敢不畏惧左青后面的左良玉。

也就是左青敢这样毫不客气的问。

猛如虎目光看向所有的将官,看他们的眼中都有几分疲惫。但是猛如虎心中还是不愿意停下来。

猛如虎有自己的考虑。

首先,猛如虎知道一个事实,就是他们的行军能力根本追不上流寇。

因为左军的军纪太烂了。很多行动都无法约束,每过一地都不会安安分分的,劫掠地方花的精力多了,赶路的精力自然就少了。

即便猛如虎是他们名义上的上司,也无法约束,他的本部人马太少了。只有六百骑,军中从来是实力说话的。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

而且,张献忠也不是老老实实的跑路的,一边跑路一边给他们留下很多障碍,比如说烧毁栈道,桥梁等等。所以官军的速度快不起来。

如果现在安营扎寨。明日说不定献贼又流窜到什么地方去了。

只是猛如虎却不能直接说,如果这还是他的旧部的话,自然可以直言不讳,但是现在却不可以。

猛如虎看向刘士杰。

刘士杰心领神会。说道:“大人,从泸州到现在,我们在献贼后面追了四十多天了。如今杨督师正在等我们的好消息。今天如果不出击,明日献贼逃之夭夭。我们拿什么向朝廷交代。朝廷怪罪下来,我们谁能承担?这么多天的追逐,我们累,献贼不累吗?大人,下官愿意做先锋。”

刘士杰不准备在左良玉麾下干了。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刘士杰想往上爬。刘士杰部下也有一些实力,但是在左良玉麾下却属于边缘化的人物,他并不是看好猛如虎,而是看好猛如虎的后台,杨嗣昌。

杨嗣昌刚刚下放平贼的时候,为左良玉请封了平贼将军。左良玉也很配合,双方配合之下,就有了玛瑙山大捷。张献忠被打的丢盔弃甲,损失惨重。

但是很快,杨嗣昌与左良玉的蜜月期就结束了,杨嗣昌对左良玉进行打压,甚至有将平贼将军印许诺给贺人龙之言。将左良玉的部下分割使用,挪到了猛如虎麾下。

这样种种手段。让刘士杰看到了机会。

如果他能帮助猛如虎收编了这两三万人马,他就是猛镇之中的二号人物,与杨督师搭上线。将来未必不能与左良玉平起平坐。

所以他很果决。

“好。”猛如虎说道:“事不宜迟,让大军就地休息一下,一口气杀到献贼面前,只要杀败了献贼,献贼所有财物,我猛如虎分文不取,都分给诸位。而且献贼挖掘皇陵,如果谁得了献贼的首级,我猛如虎保他一个总兵官。决不食言。”

“谨遵将军令,”十几名将官齐声说道。

立即下去布置,数万人也找不到什么避雨的地方,就在当道,在淅淅沥沥,冷冷清清的早春雨水之中,啃着发硬的干粮。

“士杰,这一次多亏了你。”猛如虎与刘士杰一前一后的巡查士卒,而猛如虎的儿子,猛先锋落后几步带着一行人护卫着。

“大人,不客气。”刘士杰恭恭敬敬的说道:“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猛如虎说道:“等一会儿,你就要打先锋,我想嘱咐你两句,献贼狡诈,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停下来。这里一定有问题。你要多加注意,小心中了献贼的圈套。”

“请大人放心,”刘士杰说道:“末将不怕献贼有诈,就怕献贼逃跑,只要献贼敢与官军做战,末将就敢取下献贼的首级。”

猛如虎虽然觉得刘士杰所言,有一点骄气,但是大战在即,士气可鼓,而不可泄。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击刘士杰的积极性,说道:“好,今日之战,就看刘将军的了。”

刘士杰前去追击,左青也退后几步身边簇拥着几个参将。

“左大人,真的看猛镇立功吗?”

“当然不行了。”左青说道。

谁最不喜欢猛如虎打胜仗,不是别人,正是左青。

左青很明白,他身上左良玉的标签,根本都摘不掉。如果猛镇打了大胜仗,上面要将他们这些人正式划给猛如虎管辖,让他们从左镇划到猛镇之中。

虽然说都是朝廷的军队,在谁麾下都一样,但实际上绝对不是。猛如虎绝对不会放过左青的。不为别的,单单说为了整合军中,就留不得左青。

左青自然明白。

故而猛如虎打胜仗了,他左青的脑袋就悬了。即便找关系回左镇,没有了部下,也就没有了实力。没有了实力,回去了也会被边缘化。

左青冷冷的说道:“我就不信了,他黄虎连区区不足一万士卒都打不赢。”

官军这里有数万之多,而猛如虎与刘士杰两部加起来不足一万,如此一说,左青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大人,您想----”有一人问道。

左青说道:“我什么都没有说,到时候听令行事就是了。谁不想听令也行,只是想想大将军的手腕。”

他所说的大将军,就是左良玉。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六章 死中求活

第六章死中求生

雨还在下。

张轩正在检阅自己的部下。

“百户大人,您的刀。”老汉将张轩的破刀双手奉上。

张轩万万没有想他刚刚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用处的破刀,成为他最不能缺少的工具,也是他最珍贵的财产。他手下的人用这一柄破刀砍下来百余根木棒,装配出二十把长枪。然后将木棒分给手无寸铁之人。

但是张轩怎么看都不像是军队,而像是叫花子。

张轩拿起刀来。将硬的磕牙的饼发了下去。

这就是张轩这个百户最大的权力了。分发食物。

平均分给每一个士卒,绝对是不够吃的,很多百户都是将这些食物节下来大半,用来培养自己身边的精锐。

就好像是明朝的将领养家丁一样。

但是张轩不愿意这样做。

不为别的,就是不忍心。

上面分下来的口粮本来就不多,而张轩又没有其他百户的资格老,所以他分到的份额本来就少,如果再克扣,根本就是要逼人去死。

张轩即便是能横下心来杀死威胁自己的人,但是面对这些老弱病残,终究不是心如铁石。能硬生生的饿死他们。

张轩也就均分下来,微微克扣一点,让自己微微吃饱而已。

“咚咚。”鼓声想起了,立即有人将张轩等百户全部叫过去了。

薛威根本没有对他们解释的意思,手一挥说道:“立即下山,迎战官军。只能向前,凡是当逃兵的,杀无赦。”

张轩怀着忐忑的心情,下了山。

也没有什么队形,甚至连旗帜都没有。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之中,连雨具也没有,所有人走在一起,连百户与百户的分界也不明显,张轩亲眼看着自己队伍里面的人,走到别的百户里面了。

他没有办法去管,因为这样的人很多。

张轩好歹还给自己的部下装备武器-----木棍。更多的人都是手无寸铁,像出来春游胜过打仗,就是小学生春游,也比这个有纪律。

张轩对能打胜仗表示绝望了。

他左顾右盼,眼睛乱转,既然打胜仗已经变得不可能,张轩所有的想法都放在如何在这一场战斗之中活下来。

张轩缓缓的挪动自己的位置,从战场的中央,向旁边挪移。

整个敢死营大概有数千人,大多都是张献忠从达州退往开县这一路上掳掠而来的百姓。没有多少骨干,一开始下山,就黑压压铺满了整个坡面。

他身边的人也都走散,只有老丈领着三五个手持长枪的人还跟在张轩身后。

有人不明白张轩的用意,但是老丈却看出来,不为别的,不要在下山的主战场上,等一会逃跑的时候好跑。

而且张轩正想慢慢的落后的时候。崩的一声传来,一根长箭射在张轩的脚下。

张轩一看,原来他已经在最后面了,后面一排士卒,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薛威,薛威在后面压阵,敢向后者杀。

已经有人死在薛威手下。张轩立即向前走,不敢停留。

从远处看去,黑压压一片人冲了下来。

一个脸色蜡黄的大汉站在黄陵城头,向下看去,却看见远处一大队军队过来,而下面的乱操操的没有一个正型,也不在意,说道:“都准备好了吗?”

“禀告义父都准备好了。”张献忠的手下,是以他四个义子为首,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

不过现在他们都姓张。

四大义子站在张献忠的后面,其他将领分立,而罗玉龙也在里面有一个比较里面的位置,仅次于四个义子,不是因为罗玉龙,而是罗汝才。

而黄陵城小城之中,此刻密密麻麻的站立着士卒,每一个士卒都神情淡漠,根本不为眼前的战事而紧张,大约只有三千上下,这都是步卒,而黄陵城外还有三千精骑。

这些精锐力量是张献忠的老班底了。再加上罗汝才埋伏在外面的数千精骑,这不足万人战兵,已经是义军所有力量了。

张献忠说道:“孩儿们,官军追我们这么久,也该给他们一个教训,否则他以为我老张是吃素的。”

张献忠说道:“定国。”

“孩儿在。”张定国说道。

张献忠说道:“等前营溃兵之后,你就杀下去,与官军混战,一定要拖着官军,如果拖不住,就撤,我在城上接应。”

“孩儿明白。”张定国说道。

“文秀,能奇。”张献忠说道。

“孩儿在。”张文秀,张能奇齐声说道。

张献忠说道:“你们现在就各归本部,等待命令。待我号令一至,就从两边杀出。”

“是。”两人齐声说道。

张献忠说道:“其他人与我在这里等待接应。”

“大当家,官军到了。”

张献忠抬头看去,果然刘士杰已经到了山下。

刘士杰抬头一看,看见漫山遍野,松松散散的根本不成队形,不由大笑道:“流寇就是流寇,除了跑,根本什么也不会,传令下去,杀。”

“杀。”刘士杰所部,在刘士杰的命令之下,冲了过去。

身上斗笠蓑衣全部都扔在一边了,地上铺了一地全部是斗笠蓑衣。场

这个时候,雨渐渐变大,一些火器一时间无法运用,不过,刘士杰所部火器化并不是很高,即便火器不能用,也不会没有战斗力。

双方的交锋是毫无悬念。

刘士杰所部毫无阻力的杀进敢死营之中,敢死营好像绵阳一样轰然散开,满山遍野的逃走。

喊杀陡然爆发出来,传到了张轩的耳朵里面。

张轩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无数簇拥的向后面逃走。那种情况简直是人挨人,人挤人,根本来不及调整方向,径直被人推着想山上逃走了。

厮杀之声,高喊之声,惨叫之声,刀兵相接之声,山石滚落之声,无数种声音夹杂在一起,汇合在一种声音,就是战场上的声音。一时间张轩就懵了。

不管张轩做了多少心理建设,但是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或许是一接战的顺利进展,激发了张士杰所部的凶性。他们队形也不要,每个士卒冲在最前面收割这些毫无抵抗能力的人的小命。

张轩远远只能看见,无数人好像是庄稼一样倒地,鲜血四溅甚至打到了张轩的脸上。暖暖的。

“百户,快跑。”

老丈颤颤巍巍的握住长枪向冲过来的官军捅过去,这一捅用尽了力气,浑身青筋全部暴起来,大喝一声:“杀。”

但是他用力过猛。

冲在前面的官军身子一斜躲开这一枪,一脚踹出,将老丈踹到张轩身上,张轩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紧接着一道刀光闪过,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喷了张轩一脸,张轩忽然发现自己的视线都变成了血红之色。

这是老丈的鲜血。

“啊。”好像有一根弦崩得一声断掉了。

张轩怒喝着,抡起自己那把冲满缺口的大刀,不要命的向来人砸了下来。

如果说身体素质,其实张轩并不是太弱,毕竟现代人只有营养过剩,从来没有营养不足。而明代人就不一样。即便是明军官军,素质未必好到哪里去。

此人受张轩重重一击,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

张轩情绪彻底失控了。好像是一头野兽。

只有野兽,才能在这样的局面之下活下去。

长刀劈在这名士卒的面门之上。刀锋几乎没有起什么作用,这长刀好像是重兵器一样,瞬间将这士卒的脖子,打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他的脊椎扭曲成这个样子,显然是已经死了。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七章 死中求活二

第七章 死中求生二

这个人已经死了。

张轩发起性来,在肾上激素的刺激之下,挥刀乱砍,居然有势不可挡之状。

一人拼命,万夫难当。

不过,这只是一股血气而已。天上的雨滴淅淅沥沥的打在张轩的脸上,等他回过神来,一看现在的局面,就知道大事不妙。

他刚刚拼命的举动,虽然有效的阻挡了官军推进,但他也被官军半包围了。

“跑,”不跑的话,就是死路一条。

但是张轩也知道,此刻不能转身,一转身就死定了。

张轩大喝一声,长刀举在头顶,就要一刀劈下来。当面那位官军准备好接着一招。

张轩立即转身逃走,不过,这个时候张轩根本没有逃多远,刚刚冲进逃走的人群之中,就感觉身后风声一动,他顿时感觉背后一痛。一股大力推来,再加上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住。他整个人扑到在地。

张轩这才感受身后一股剧痛,他中箭了。

此刻他正准备起身,却发现一个人,就在他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下面,躺着好像是一具死尸。

但是张轩知道他不是。

为什么?因为他看见那一具死尸的眼睛刚刚眨了一下。

死人是不会眨眼的。

“啊”“啊”两声惨叫之声,两具尸体砸在张轩的身上。

张轩眼睛一直,浑身一震,顿时不动了,努力屏住呼吸。

张轩知道,他如果坚持战斗的话,他必死无疑,他又不是什么万人敌。硬生生的杀出重围,根本不是张轩能做到的,装死,这种赌运气的事情,是张轩唯一的选择了。特别是他背上这根长箭,正好做他的伪装。

他立即感受到一大股大力从上面压过来,不是别的,是有一个人踩着三具尸体冲了过去。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没有人性。

如果张轩背上没有几具尸体,自然有人踩着尸体冲上去,但是有了这几具尸体,他所在之地,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尸堆。

一般人是不会故意找不好走的路走。

当然这不是绝对。

张轩忍受着时不时有人从身上踩过的重压,幸好他身上有两具尸体,否则如果有人直接踩在他身上,说不得就要露馅了。

喊杀之声渐渐的远了。官军一路冲上,双方在黄陵城城前的缓坡之上,杀做一团,而张轩所在的地方已经是官军的后方了。

张轩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疼痛。他中箭的地方持续流血。不知不觉之间,张轩身边流出一大片血迹。

他感到很冷,一方面是天上淅淅沥沥的小雨,一方面是他背后的箭伤,或许是心里作用,或许是持续失血,让他感到承受不住。

张轩应该感谢今天的天气,下雨天弓箭疲软,力道不足,否则并不只是流血那么简单。

忽然张轩发现在旁边装死的那个人,缓缓的爬起身来,向战场边缘跑去。

他也想起身,只是他被身上的尸体压得死沉死沉的。一时间居然推不开。

“杀。”喊杀声忽然近了。

张轩下意识爬在地上,一动不动,却见冲到山坡上的官军一点点的被压了上来。

张定国杀了出来。

张轩偷眼看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后世大名鼎鼎的李定国。

此刻的他,正是最好的年华,雄姿英发,风华正茂。不过二十余岁而已,手持长刀,徒步而战。所向披靡,没有一合之将,张定国所部以张定国为锋矢,硬生生的将官军给推了下去。

官军刚刚追杀的最爽,但是练队形都跑散了。被张定国这么一冲,自然给压下去了。

但是张士杰也不是吃素的。

如果张士杰没有真本事,是滥竽充数之辈,反而不会生出这么大的野心。

有实力的才会有野心。

即便是张定国冲下来一时间打压了官军的声势,但是在张士杰的调度之下,官军又稳定了局面。

在雨中,火器与弓箭大半不能用了,双方短兵相接。

张士杰与张定国的风格不一样。

张定国冲杀在前身先士卒。而张士杰却是在后面调度军队,将有些混乱的军队再度整合在一起。

里许宽的战阵之上,成了血肉磨坊。

张轩更是吓的连背后的痛楚都忘记了。一动不动。因为双方交锋的地方已经挪到了张轩附近。张轩屏住呼吸,心中暗道:“上天保佑,让我能活下来。”

喊杀之声,传到黄陵城之中,张献忠一张蜡黄色的脸上,没有一点动静,冰冷如铁。

好像没有看见下面惨烈的厮杀,也没有看见自己的义子正在身先士卒与敌人拼杀。似乎在等着什么。

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说道:“可以了。”

令旗一挥,在隐藏两边山谷之中的义军骑兵得到了信号,刘文秀,与艾能奇左右杀了出来。战场上局势忽变。猛如虎在后面看的分明,说:“左青。”

“下官在。”左青说道。

“命你立即出兵支援张参将。”猛如虎说道。

左青说道:“大人,下官这就去安排。”做完,左青立即起身离开回到自己本阵之中。

总体来说,官军的骑兵与义军的骑兵差不多,他们差的是步卒的行动力。

在义军之中,最好的财富不是别的,是骡马牲口,其次的是精良的兵器,最次的才是金银财宝,女子钱帛。

不过官军的骑兵都分散在各部之中,左青部与猛如虎本部是少有的两支纯骑兵部队。

左青回到本部之后,立即吩咐下去,全军准备出击,都准备好了来请示左青,道:“大人?”

“先等着。”左青的脸上有一丝阴冷。

“可是猛大人的命令?”一个军官说道。

“我让你先等着,你没有听见吗?”左青冷冷的说道。

“是。”下面的人根本不敢抬头。

左青用阴冷的目光看着猛如虎方向。

猛如虎的脸庞阴沉不定,他一边看着战场上的形式,一边看着左青所部的方向。

猛先锋说道:“父亲,等不及了。”

猛先锋是猛如虎的儿子,一身武艺不比猛如虎差。他与张士杰的关系不错。猛如虎看着左青的方向,一时间心急电转,暗道:“难不成左青也想学左良玉吗?”

他已经派出三个传令兵督促,而左青却纹丝不动。

不知不觉之间,猛如虎一只手抓住了刀柄,手指咯咯吧吧做响。

但是时间并不会因为谁而停留。战场上的时机本就是稍纵即逝的。猛如虎如果再等左青,张士杰也就先败了。

正如猛先锋所言,没有时间了。

猛如虎说道:“派人去找左青,告诉他立即进军。否则,我定斩不饶。”、

“是。”立即有人去传令。

但是眼前事情却一刻也等不得了。

“我儿,你为先锋。先行击贼。”猛如虎说道。

“是,父亲。”猛先锋猛地回头,下令说道:“全部上马。跟我冲。”

猛先锋带着三百骑冲了出过去。而猛如虎也带着剩下三百骑,分别与刘文秀,艾能奇对了上去。

猛如虎麾下的六百精骑,是他的最后本钱,他们大半是塞上降人出身,个个弓马娴熟,虽然在雨中,弓箭疲软,但是马上厮杀,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官军骑兵数量虽然少过义军,但是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一时间杀了一个难解难分。

黄陵城下小小的山谷之中,被数千匹战马塞满了,一时间厮杀之声不断。

猛如虎父子堪称猛将,刘文秀与艾能奇即便有兵力优势,一时间也拿之不下。

“这头老虎,还没有老啊。”张献忠目光不在山下,而在远处官军的阵型,因为下雨影响视线,一时间也看不清楚官军到底有多少人。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八章 死中求活三

第八章 死中求生三

张献忠不在乎山下的战斗。

他相信自己的义子,虽然现在局面胜负难分,但是他几个义子,要打赢,或许有一点难,但是维持住现在的局面,却是轻而易举。

只要将他手中的砝码砸下去,就立即能锁定胜局。

但是前提是官军不继续派援军。

如果张献忠将自己本部砸进去,就对于战场失去调整能力,只能被动应对了。

“孩儿们。”张献忠缓缓拔出长刀,说道:“跟我杀。”

张献忠一出马,正在战斗立即有了变化,流寇立即击破了张士杰的防御。随着张献忠的出击,早已埋伏好的罗汝才也大举出动。

不过,罗汝才从侧后向向明军发起进攻,看样子要将所有明军都绕进去。

“大人,如今该怎么办?”这些人谁也不服谁,只能以左青为主心骨了。

但是左青哪里见识这个局面。

说实在的,左青虽然看不惯猛如虎,想让猛如虎大败一场,好让左良玉来收拾残局,那时候左青自己的地位,就能保证了。

但是凡是都要有分寸。

左青可不想让猛如虎全军覆没,甚至连累自己。

毕竟如此一场大败,上面一定要追究责任,如果大败的时候,他坐观成败,上面一定会追究责任。

左青拖延行动,不过是给猛如虎一个小教训而已。但是现在前方大败,后面又有伏兵四起。左青一下子慌了手脚,怎么办?

“大人,要么现在去救猛大人,要么现在就走。不能犹豫不决。”左青的亲信也顾不得尊卑了,一把抓住了左青坐骑上的缰绳。

在战场上最坏的决定,就是不做决定。

“对,”左青瞬间清醒过来了,说道:“撤。”

话音未落,左青一马当先,带着骑兵跑了。

他宁可让猛如虎大败,也绝对不能让猛如虎大胜,败,他还有生路,胜,他刚刚已经狠狠得罪了猛如虎父子,那时候,他如何还能有性命在?

说实在的,任何军事行动,都必须要以实力为基础。

官军的实力在义军之上。如果齐心协力,即便是被包围了,也是一场硬仗要打。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否则张献忠也不会用伏击了。

但是,左青这一跑,让官军所有的士气都跌落低谷。

本来被敌人前后夹击,士卒们心中就已经有几分忐忑了。当官的又跑了,一下子变得混乱无比了。

撤退本来就是比进攻更加高难度的军事行动,左青如此,根本不是撤退而是溃退。

“好。”罗汝才见状大喜,纵兵追逐,官军几乎没有丝毫抵抗能力。

大胜已经奠定了,不过,依然有人在继续奋斗。

猛如虎见左青居然不战而逃,大军溃败,一时间气血冲冠,大骂道:“左青。我必杀你。”

“父亲快走。”只见猛先锋浑身浴血,来道猛如虎身边,说道:“事已不可为,还请父亲快走。”

猛如虎说道:“我老了,走什么走,还是你走吧。”

猛如虎也是老行伍了,哪里不知道,这样的局面必须有人断后,才能让人离开。而且也走不了几个人了。

猛先锋说道:“父亲,你难道想让这些将士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只有父亲回去,才能向督师大人伸冤。”

猛如虎大脑之中,一时间闪过自己属下的身影。。

明末将领打仗都靠家丁,这六百人都是猛家所有班底了,很多人都是猛如虎从小看大的,忠心耿耿。

如此弃之而去,猛如虎于心何忍啊?

猛先锋立即说道:“你们几个快快护送父亲离开。”

“少将军,放心吧,我们但有命在,就会护住老爷。”十几个家丁,齐声应和道,一起簇拥着猛如虎离开。

猛先锋对其余的家丁说道:“你们就跟我一起死吧。”

剩下的骑兵齐声喝道:“愿与少将军同死。”

猛先锋存了死意,带着数十名家丁,横冲直撞几乎无人能挡。

忽然一员小将带着几十名亲卫杀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罗玉龙。罗玉龙大喝一声说道:“我来取你性命。”

猛先锋一看罗玉龙的装束,就知道是一个重要人物,四周一看,原来他们已经被重重围住了,想溃围而出,已经不可能了。

“今日我必死无疑,定要杀一个贼首。”猛先锋心中暗道。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不过这一场战斗,与张轩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流寇占据优势之后,战场就从山上推到了山下,山下熙熙攘攘,但是山坡之上一时间没有什么人。

张轩努力推开身上的尸体,先摸向身后的伤口,还好入肉不深,血好像也不怎么流了。

“我必须立即离开,否则的话,等一会儿,他们来打扫战场,就不好办了。”张轩心中默想的,他微微抬头,发现战场上并非没有人,在附近还有一些受伤的士卒,被临时安置到一边。如果张轩想要加入流寇之中,现在过去,未必不行。

但是张轩一心想要走。他才不想在流寇之中混日子的。

“不管李自成,还是张献忠,他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说起来这些人之中,除非投靠清廷,否则也只有李定国的下场算得上好。”

张轩绝对不会投降清廷,他现在一心想逃,先逃到比较太平的江南再说,即便不管是将来抗清,还是远走南洋。总之,这一条小命先保全再说。

张轩才不想毫无意义的死在这里。

张轩缓缓爬向东边,他左顾右盼,看看有没有人发现,一旦有人发现,就立即趴在地面上装死,反正,他浑身浴血,身上还背着一根箭矢。

装死人根本不用化妆。

从战场上,走到战场边缘,不过百余步而已,张轩却觉得度日如年。忽然张轩听到山下震耳欲聋的呼喊之声。

“万岁,万岁,万岁。”

张轩一听就明白,下面的打赢了。如果再耽搁时间,等有人都回来打扫战场的话,他就走不了了。

张轩起身向南边跑去。

张轩动作一变大,立即被人发现,立即有人大喊道:“什么人?”甚至张轩还听到身后跑过来的脚步之声。他顿时慌了神了,没命的跑,跑到尽头才发现,这里是一个陡坡,不是太陡,最少有七十度的坡度。

张轩跑的太猛,根本停不住了,整个人栽了下去,打着滚向下滚。

张轩背后的长箭顿时被打断了箭杆,然后将半截断箭狠狠的捅了进去。张轩闷哼一声,双眼恨不得瞪出来。

本来这一根箭入肉不深,血也慢慢不流了,但是这样一下,让张轩伤口再次加深,加宽。疼得浑身仿佛痉挛一样,连身上肌肉的抖动也控制不住了。

更不要说往下滚的时候,浑身上下的石头好像从地面上跃起砸在张轩身上。

“咚。”张轩重重的撞在一块大石头上,幸好不是头撞上去,如果是头撞上去的话,可以说他就没有以后了。

张轩觉得自己刚刚好像被塞进了洗衣机之中,好生滚了一翻。

他咬着牙,不顾身上的痛楚。拼命的走,知道如果不走,等一会,后面的追兵追过来,张轩想知道痛是什么滋味都不可得了。

张轩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价值,根本没有人追过来。

不知道跑了多长,张轩听后面没有什么动静,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这才算放下来了。

被张轩用意志压制下的痛苦一下子爆发起来,张轩坚持不下去了,侧躺在身边的枯草之上,浑身无力,再也起不来了。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九章 罗玉娇

第九章 罗玉娇

张轩休息了好一阵子。觉得肚子饿了。从怀中拿出两块饼。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块饼早已被鲜血染红了。一股血腥味冲鼻而来,张轩看到这些鲜红的颜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的。再也忍受不住,扶着一边的石头,开始大声干呕起来。

在战场上的时候,生死一瞬息,张轩没有时间去回味,但是现在张轩想起来,简直是无法接受。

即便他觉得他心理已经接受了,他身体还是无法接受。

好一阵子,张轩才缓过劲来。毕竟他这几日没有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东西,也不过是黑漆漆一团而已。

雨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张轩找了一个看上去很干净的水潭,洗洗脸,喝了几口。

虽然张轩知道这些水喝了说不定要生病,但是张轩本身就失血不少,而且一路狂奔,身上早已水分不足了。

张轩喝过水之后,低头一看,不清晰的水潭之中倒影出一个人影来。

这个陌生的人影一倒影在张轩的眼中,张轩就愣住了。

因为这个人并不是自己。

张轩对自己面对几十年的面孔,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而这张面孔,简直比鹿晗都帅,英气勃勃的,让人一看都心生好感。

“这就是我的金手指吗?”倒影之中那个男子苦笑起来。

在这乱世长得帅有什么用?

张轩不去关注他自己改变之后的相貌,将注意力放在后背上面,上面还有一个箭头。还好这个箭头所在位置,还不是手摸不到的地方。

“丝”张轩手轻轻一碰箭头,他不由疼痛出声。而且痛的时候,浑身发抖,使不上一点力气,更不要说,硬生生将箭头从肉里面拔出来了。

张轩暗道:“必须找人帮忙,而且我也要补充能量。”他又将两块沾了血的硬饼拿了出来,一咬牙,闭上眼睛,一口一口,要想是咬石头一样,将这两块硬饼给吃了下去。

好几次胃中翻滚,被他硬生生的压下去了。

也许闭上眼睛耳朵就灵敏起来了,他忽然听到了马蹄之声。他立即找一个地方躲了起来了。张轩将头深深的埋下来,不敢去看,唯恐被发现了,而是竖起耳朵,听听有什么动静。

“吁。”十几匹马都在这里停下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马上就要到黄陵城了,先在这里歇一歇马,整理一下。”

“是,姑娘。”十几个人翻身下马。

随即张轩又听见了马儿喝水的声音。张轩轻轻的松一口气,听起来不是追自己的,而是路过的。

但是张轩心刚刚放下,只觉得肩膀上一凉。一股血腥味冲鼻而来,说道:“出来,否则杀了你。”

张轩身体一下子僵直了,缓缓的抬起头来,却见一个健妇,只能称作健妇,这个女人看上去三十多岁,膀大腰圆,好像是一头母熊,凶神恶煞,根本没有一点女人气。如果不是胸前能顶起铠甲的一对硕大的女子特征,张轩根本不敢相信他是女的。

“田大娘,是什么人?”刚刚那个清脆的声音问道。

“一个小白脸,好像是一个逃兵。”这个田大娘,一边说,一边拉着张轩从他躲避的大石头后面拽出来。

张轩首先看见,一个起在马上的女骑士。

这个女子头发像男子一样束起来。一身铠甲将身子裹的严严实实的,看不出身材如何,但是眉目如画,单单看有几分柔弱之姿,再看她一身戎装,英气勃发,又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挪不开眼睛。

“真是小白脸,死到临头,还敢眼睛珠子乱晃。”田大娘眼神很准,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子居然偷窥自家姑娘,顿时大怒,刀向前一压。在张轩的脖子上划开一道浅浅的痕迹,渗出血来。

张轩再也不敢乱转了,立即说道:“大娘饶命,大娘饶命。”

“大娘,饶他一命吧。”骑在马上的女子说道。

田大娘这才将刀给收了起来。说道:“姑娘可不要轻易放过他,他分明是从八大王营中逃出来的。姑娘,不要看他长得好看,就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骑在马上的女子脸上微微一红,更是多了几分好看,说道:“大娘不要说了,我自有分寸,这位公子,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

张轩心中暗道:“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却看出来,方才那一战是官军败了,而且听这个田大娘的语气,似乎是站在义军这边的。却又不是八大王的人。如何回答就要小心了。”

“小的,正是八大王麾下将士,迷路至此,还请姑娘,念在天下义军是一家的分上,放过小的吧。”张轩一时间也编不出什么谎言。只好含含糊糊的说,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是吗?”这女子说道:“既然如此,我正好去黄陵城,你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张轩正想办法推托的时候,这女子已经说道:“田大娘,你带着他。”

“是。”田大娘答应一声,一只手将张轩给抡到马上,张轩根本不是骑在马上,而是横放在马匹之上,与被罗玉龙带走的时候一样。

张轩只觉得大脑充血,一阵嗡嗡乱响。马匹奔驰的颠簸,让他将刚刚吃下去的东西,恨不得再次吐出来

没有一会儿,熟悉的黄陵城出现在张轩的眼睛之中。

张轩暗恨,刚刚应该从山中走,现在想来他从山上摔下来之后,不知不觉的走到一条山路上了。

这山路并不算宽,在现代不过是山间小道,但是在这个时代即便不是官路级别,也是相当重要的交通线了。

张轩不躲在山里面,而是躲在这一条路边,被人遇见,简直是大概率事情。

刚刚张轩没有想到,现在一回想,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悔恨万端。

“不去想之前的事情,现在努力想办法让自己活下来吧。”张轩努力让自己的大脑放空,想办法。

但是能有什么办法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什么办法可想啊?

张轩被带进黄陵城之时,还没有想出什么办法。

“罗娘子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几个人立即迎了上去,说道:“罗娘子,你快去看看吧,大郎受了伤了。”

骑在马上女子大吃一惊,说道:“我哥哥怎么了?”

“大郎被猛先锋刺中一刀,此刻很危险。你快去看看吧。”

这个女子正是罗玉龙的妹妹罗玉娇。罗玉娇听罢,着急之极,立即纵马而去,去找罗玉龙,也不去管张轩怎么了。

张轩站在罗玉龙门外,挤不进去。

罗玉龙的房间之中,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因为罗玉龙的特殊身份,此刻连张献忠都在这里密密麻麻的一群人之中。

张轩正想如何逃生的时候,忽然,一个人问道:“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张轩一听声音,为之一愣,转过身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薛威。

田大娘丝毫没有为他遮拦的意思,说道:“半路捡到一个逃兵。”

薛威看向张轩,目露凶光,张轩浑身一震,立即明白如果落在薛威的手中他死定了。

此刻忽然听见罗玉凤的声音,罗玉凤说道:“我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大郎伤口太大,稍稍一动就会裂开,止不住血,小的无能为为力了。”另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说道。

张轩脑中闪过,伤口太大,血流不止,随即他大声说道:“我有办法救他,我有办法救他。”他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大声说道。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十章 死马当做活马医

第十章 死马当成活马医

“何人在外面说话?”一个带着浓重陕西腔的人说道,这声音之中带着一股威严,让人不敢怠慢。堵在门口的人自动分开一条路。露出张轩出来。

薛威说道:“大王,这是我营中一个逃兵,被罗姑娘随从抓到。在这里胡言乱语。”

“小的没有胡言乱语,小的真有把握医治好罗将军。”张轩恭敬说道。

他有没有把握,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他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那么他只有死路一条。

死马当做活马医而已。

薛威还想说什么,张献忠一抬手说道:“罗侄女,这个人是你带来,你来决定吧。”

张献忠现在也很是懊恼。

罗玉龙是罗汝才唯一的儿子。如果罗玉龙死在这里,自己与罗汝才之间的联合,绝对会出问题的。

张献忠对罗玉龙的伤势最清楚不过,数十年的厮杀搏命,对很多伤势一眼就能看出来能救与不能救。张献忠一看罗玉成的伤势就知道,大事不妙。

罗玉成的伤口非常之长,有一尺左右,伤口还很深,几乎深可见骨。唯一值得庆幸的没有伤到什么大动脉,也没有伤到内脏,不过即便是这样,这伤口也无法处理了。

张献忠用了他平日舍不得用的金不换,不过堪堪止住血,罗玉龙只要轻轻一动,伤口立即崩开,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所以,在张献忠眼中罗玉龙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张献忠内心深处未必没有对罗玉龙一丝愤恨,本来是大局已定,让你上战场沾沾光,谁让你与人拼命的,差一点弄得一个同归于尽。

他现在所想,不是如何救罗玉龙,而是如何挽回与罗汝才的关系,如今罗汝才追杀官军还没有回来,唯一能主事的罗家人就是罗玉娇,自然要听罗玉娇的,要让罗家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

罗玉娇来到张轩身前,说道:“你如果救不了我哥,当如何?”

张轩说道:“我就赔他一命。”张轩心中暗道:“我现在如果没有这个机会,定然会被薛威所杀。索性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罗玉娇说道:“好,请出手医治吧。”

张轩立即被迎进房间之中,张轩一看,躺着这个人张轩也认识,就是带他来这里的那个人。

张轩还没有看伤口,就发现罗玉龙嘴边都干裂了,看上去有几分要脱水的征兆。他立即说道:“去准备,热水,放入盐糖。立即灌进去。”

张轩开动他浅薄的医术上的常识,罗玉龙失血过多,但是输血什么的,张轩想都不会去想了,且不说,没有输血工具,再者张轩不知道血型配对,随便输血是要死的人

只能用土方子,据说补血,至于能不能有效,张轩也不知道。

张轩立即说道:“准备热水,火盆,还有针,羊肠线,金疮药。另外,在房间之中,掌灯,有多少灯,就放多少灯。”

此刻外面的天气刚刚下过雨,阴沉沉,这种土坯房的采光本来就不是多好的。

张轩口中所有东西都吩咐下去了。他闭上了眼睛,静静的坐在罗玉龙床前。

他在默默想关于如何缝合伤口的知识,如同在在搜肠刮肚。他又不是医生,他所有的医学知识,大多是从电视剧之中看到了。或者是一些科普的急救知识。

他只能暗暗祈祷,希望自己的记忆力够好,能过这一场考试。

张献忠私下对罗玉娇说道:“侄女,我看这小子,并不是多靠谱的。”

张献忠岂能看不出来张轩的目的。

罗玉娇说道:“父亲膝下只有哥哥一个儿子,现在王郎中已经没有办法了,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说话之间,她的眼睛之中闪过一丝寒芒。

罗玉娇看上人畜无害,但是从小在流寇之中长大,早就将杀人当成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了,张轩如果真是说大话,张轩的下场绝对不会好。 “东西都找来了。”田大娘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有他想要的东西。针,一圈线,热水,一个白瓷瓶子。火盆。还有一盏盏灯,摆着这个房间到处都是,能见度才算是好上一点。

田大娘说道:“这里只有缝衣服的针线,没有什么羊肠线。”她将白瓷瓶子拿起来,说道:“这瓶是姑娘珍藏的金不换。寸两寸金。”

“金不换?”张轩也不是太明白什么是金不换。他打开瓶子,看里面有一些白色的粉末。想来应该是金疮药。装着懂行的样子,闻了闻,放在一边。

张轩深吸一口气,那起火钳将一根针给捏了起来,放在火焰之上,让火舌烧着这根针。这根铁针,做工也不是多么精细。看上去有些粗大。

“这样正好。”张轩心中暗道。

张轩独自在外求学的时候,也给自己缝过衣服,但是手艺也就那一回事了。而且这么多年都没有练习了,张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缝衣服的本事还剩下几分。

张轩将铁针烧着通红,拿了出来,说道:“拿酒,最烈的酒。”

张献忠立即派人将自己珍藏,等着用来庆功的酒给拿了来。

张轩让人提着酒坛往下倒,张轩用这酒洗了洗手,随即又有沾了酒的细布将针上黑灰给擦干净。

这个时候,有人已经将盐糖水给送来了。罗玉凤立即将罗玉龙扶起来,喂他喝下去。罗玉龙也是渴急了,咕咚咕咚的全部喝了下去。张轩一切准备停当了,说道:“来几个人按住他,万万不能让他乱动。”

张献忠立即上手,按住罗玉龙的双手,张献忠一动,张献忠的几个义子纷纷上前,将罗玉龙按得动弹不得。

罗玉龙的精神并不算太好,但是被这么多人按住也是有感觉的。

罗玉凤就在罗玉龙的眼前,说道:“哥哥,你一会就好了。”

所有人都不是傻瓜,张轩这样的动作,如何不知道张轩想要做什么啊?不过没有人开口说话,紧盯着张轩,看看有没有什么奇迹发生。

张轩一根长长的棉线,沾了沾酒。他深吸一口气,狠狠的将长针扎进罗玉龙伤口之中。

罗玉龙浑身一震,整个人绷紧起来,他倒也硬气,除去刚刚开始的闷哼一声之后,一声也不出,死死的给忍住了。

罗玉龙的伤口不出意外的崩裂开来。张轩不管不顾,好像没有看见一样,穿针走线,不过一会功夫,就将罗玉龙的伤口给缝合好。然后张轩立即将金不换,给洒在了伤口之中。

这药粉果然不亏为金不换之名,眨眼之间。罗玉龙的伤口就不流血了。

张轩长出一口气,他早已大汗淋漓了。说道:“有纱布吗?”

果然军中并没有纱布这东西,张轩只好用细布,将罗玉龙的伤口再次包扎起来。并叮嘱道:“一直给他喂盐糖水。”

张轩这个时候才看见拿一碗浑浊的有一些发黑的水。问道:“这是什么?”

“盐糖水啊?”罗玉娇说道。

糖是黑糖,不是白糖,盐是粗盐,融化之后,有很多沙土沉在下面。张轩只好说道:“这水最好先沉淀一下,再让他喝。”

张轩看着罗玉龙,心中存着两个担心,第一个担心,是罗玉龙会不会失血过多。毕竟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输血。如果失血过多,张轩也没有什么办法。第二个担心,就是会不会感染。

张轩刚刚动手的时候,已经用尽办法,但是他也不敢肯定,能完全隔绝细菌。如果术后感染了,张轩什么也做不了,他又变不出来青霉素。

这是一场赌博,张轩已经落子无悔。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十一章 张献忠与罗汝才

第十一章 张献忠与罗汝才

“那个小白脸还真是一个人才。”张献忠说道。“只是可惜了,要留给曹操这老家伙了。”

张献忠一生厮杀,见过不知道多少如同罗玉龙这样受刀剑伤而死的人。张轩能不能救罗玉龙不知道,但是张献忠看得分明,张轩这一套手法有用。

这个时代对医生的衡量标准与后世不一样。

后世医生治的好是正常,治不好是问题,但是这个时代的医生,治不好是命不好,治的好是救命恩人。故而张献忠并不觉得张轩治不好罗玉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孩儿,这就派人将张轩的医术学过来。”张可望说道。

张献忠所有义子之中,张可望为首,张可望不仅仅打仗有一套,而且也是一个多面手,后勤杂务,乃至于理政。他都有所长,听张献忠如此一说,立即反应过来。

“不错,可望你派人去吧。”张献忠说道。

张轩的事情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张献忠过眼就忘记了,张献忠对张定国说道:“定国,你去准备吧,你为先锋,立即出发。这一次我定然要杨嗣昌不得不死。”

张定国说道:“是。孩儿这就去准备。”

张献忠说道:“等曹操回来,我给他交代一声。 大军就会立即出发,我们襄阳再见。”

“孩儿明白。”张定国向张献忠行了一礼之后,立即去准备了。

孙可望随即让自己麾下的郎中去见张轩。

白银百两有多大。不过两锭拳头大的银锭而已。

“张公子,我家首领觉得你的医术高明,想以百两换你的医术。”这个郎中有些忐忑不安的说道。

“好。”张轩看了这百两银子,一口答应下来。

郎中根本没有想到,张轩会一口答应下来,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公子您答应了?”

张轩说道:“答应了啊。”

双方的思维根本不一样。

在郎中看来,身有万金不如一技。就如同他一样,在官军营中也能活下去,在流寇营中也能活下去,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是郎中,不管在官军之中,还是在流寇之中都是紧缺人才。是凭借手艺吃饭的。

但是张轩却不在乎,张轩对自己未来有很多设想,从来没有想过依靠一手浅薄不能再浅薄的缝合之术谋生。

如果这一次他能活下来,这百两银子,就是他日后办事用的经费,如果活不下来,希望能用这百余两银子给自己买一个好棺材。或许古代比现代有一个好处,不会挫骨扬灰。

张轩被隔离了,限制行动,只能与这位王郎中谈论医术。顺便让王郎中,将他背上的箭头给取下来,否则时间一长,感染了张轩自己的小命也就悬了。

就在张轩与王郎中商谈医术的时候,罗汝才也回来了。

左青大败,罗汝才追杀数十里,不过左良玉所部别的本事不大,逃跑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各级将领将自己的部下全部扔下来,而各级将领的家丁大多是骑马,一股脑的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罗汝才正大喜的时候,听到了罗玉龙受伤,不由大吃一惊,将部下留下来,不管不顾的骑马回来了。

罗汝才先见罗玉龙,见罗玉龙睡得沉沉的,轻轻掀开罗玉龙的伤口,见伤口已经结痂了,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问罗玉娇说道:“你哥哥怎么样?”

“刚刚王郎中来过,说哥哥没有发烧流脓,神智还清醒,只需养上一阵子就好了。”罗玉娇说道:“只是哥哥迟迟不醒,我担心,我担心。”

“你担心,你哥哥一睡不醒了?”罗汝才轻轻一笑,说道:“你听呼吸,你哥哥的呼吸绵长,应该是睡着了。脸上也有血色,应该没有大碍了。你哥哥的伤口是谁处理,怎么好像是缝上的?”

罗玉娇立即将张轩的事情说给罗汝才听,罗汝才说道:“去将郎中请过来,不,我亲自去请。”

罗玉娇说道:“父亲何必如此,不过一个逃兵而已?”

罗汝才说道:“说什么?他有这本事,反而将他放在敢死营之中,本身就是浪费,再者,即便是你哥哥救不了,也不能杀了郎中啊?我罗家---”

“‘我罗家数百年在江湖上行走,讲得就是江湖道义。’对吗?”罗玉娇说道。

罗汝才与很多流寇都不同。

罗汝才本是陕西的杆子,数百年传承下来的土匪世家。罗汝才最讲江湖道义,可以说在流寇之中,罗汝才的人缘最好了,讲义气,有智谋。从来没有对不起朋友,也没有背后捅刀。当然单单是这样是无法生存下去的,罗汝才的手腕也相当厉害。杀人从来不眨一下眼睛。这样的罗汝才才能成为李自成,张献忠之外,流寇之中的第三人。

而这一句“我罗家数百年在江湖上行走,讲得就是江湖道义。”更是罗汝才教育子女的口头禅,甚至可以说是罗家的家训了。

“父亲,我觉得你如果想见他,命人去请便是了。自己去见,岂不是折杀他了。也有辱身份。”罗玉娇说道。

“好。”罗汝才最好面子,想了想,说道:“杨山。”

“属下在。”杨山说道。

“去将那个张郎中给请过来。记住,是请过来。”罗汝才说道。

“是。”杨山说道。

杨山领命而去,来到张轩所在地方,一进去就看见了张轩,说道:“是你。”

“杨大哥?”张轩大喜过望,虽然他与杨山相交不深,但是他在这个时代,杨山唯一看见他老乡身份上对他不错的人,此刻再见,简直是恍如隔世一般。

杨山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张轩眼睛一热,随即说道:“说来话长。 ”

“说来话长就不要说,罗当家要见你,你快些过去吧。”杨山硬生生的将张轩想说的话给憋进去了。

张轩跟着杨山来到罗玉龙 。

“这位是张先生吧。” 罗汝才带着几分和颜悦色说道。

张轩立即行礼道:“学生张轩见过罗当家。”

杨山来到罗汝才耳边,将张轩就是他想救那个老乡说给罗汝才听。

罗汝才听罢,微微一笑,说道:“先生与我罗某人还真的有缘分。不知道我这小儿情况到底如何?”

张轩说道:“令郎吉人自有天相。”

罗汝才一听这话,心中微微一沉,罗汝才是一个明白人,什么事情发展到只听听老天爷的时候,不管说的再好听,也只能听天由命。

“听闻张先生说,医治我儿不成,就以命相抵。”罗汝才说道:“大可不必,我儿如果熬不过这一关,是他自己命不好,不是先生无能,无论我儿能不能活下去,我都不会怪罪先生,只求先生给我说一句实话。我儿到底行不行了。”

张轩心中一动。如果罗汝才说的是真的。张轩就能活下来,张轩所求不就是在这乱世之中活下来吗?但是张轩却不敢轻易相信罗汝才的话。

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罗汝才有曹操这个外号,绝对不是白来的,张轩这数日都在鬼门关面前打转,现如今自然多了几个心眼。如果罗汝才出尔反尔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能有什么办法啊?”张轩一想到这里,心中就有一丝苦笑,不再起什么别样心思,老老实实的说道:“让我先为罗少将军诊治。”

罗汝才侧过身子,说道:“请。”

张轩来到了罗玉龙的身边坐下,一看罗玉龙的气色,就松了一口气。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十二章 小命保住了

第十二章 小命保住了

在张轩分析,罗玉龙活下去的两大的阻碍,就是失血过多,与术后感染。

看现在罗玉龙的脸上,罗玉龙的脸色已经不是上次看见那么苍白了。好像从失血过多之中挽救过来了,不知道是这个时代的人生命力顽强,还是他的盐糖水秘方真正的补血。

然后张轩轻轻撩起罗玉龙的衣服,拆开细布。

看见罗玉龙狰狞的好像是蜈蚣一样的疤痕,每一个好像是蜈蚣脚的地方,都是张轩的针脚。

张轩的针线活还真的有待改进。

不过,张轩觉得这止血药真的不错,寸两寸金的金不换到底是什么东西。张轩轻轻按了两下,似乎也没有积水,松了一口气,起身对罗汝才说道:“罗将军,学生本不是郎中,不过是偶的一西洋秘法而已,如今罗小将军的样子,只要不化脓,应该能挺过去吧。”

“我哥哥为什么还不醒?”罗玉娇说道。

“这---,”张轩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太过虚弱,需要静养吧。”

“水---”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这声音非常之虚弱,但是在这房间之中,好像是惊雷一般,不是别人说出的话,而是罗玉龙所言。张轩简直要喜极而泣,他不管是装着多么镇定,都无法解除心中的焦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这一条小命就没有了。

而此刻罗玉龙醒过来了。

张轩不敢说自己的小命,百分之百保住了,但是至少有八成把握保住了。

罗汝才听见罗玉龙的话,顿时一慌,立即上前去,要给罗玉龙找水,但是罗汝才这辈子,杀人杀的多,从来没有伺候过人,根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着手,在房间之中,四处打转,根本没有找到一点水。

“爹爹请安坐,让我来。”罗玉娇说道,她三下五除二的将一碗水端了过来,看水泛出的黑色,应该是加了糖与盐。

罗玉娇将罗玉龙扶起来,给罗玉龙喂了一些水,罗玉龙喝了水之后,清醒了几分,见罗汝才说道:“爹爹。”

罗汝才刚刚紧张的样子顿时不见了,厉声喝道:“罗玉龙,你好厉害啊,我养你二十年,是让你上战场逞能的吗?猛先锋怎么没有一刀劈死你啊?”

罗玉娇说道:“爹爹,哥哥刚从鬼门关过来,你就少说两句吧。”

罗汝才见罗玉龙的样子,心一软也不说话了,闷哼一声,甩手离开了。

张轩在那里,眼观鼻,鼻观耳,一动不动,他才不敢参与进罗家的家事之中。

罗玉龙身体还很虚弱,说了几句话,精神有些不济,就又被罗玉凤按下去,让他好生休息。

罗玉娇这才对张轩说道:“多谢张先生妙手,不知道,我哥哥这个样子,该如何调理才好?”

张轩说道:“姑娘缪赞了,只是学生我本不是郎中,只是从书中读到一些西洋医术土方,拿出来卖弄而已,对于如何调理就不是学生所知道了,想必军中自有妙手。还请诸位军医出手。”

张轩是见好就收。

他觉得罗玉龙醒过来,并不意味着罗玉龙就能活下去,感染可是一道鬼门关。很多人没有死在当时,都在死在之后的感染之中。

他一来不懂如何用中药调理,二来也觉得治疗罗玉龙之事,是一个烫手山芋,赶紧扔出去为妙啊。

罗玉娇反而觉得张轩谦虚,说道:“我自会请军医来看,不过我哥哥是先生救过来的,还请先生多多看护。”

张轩心中暗道:“苦也,这个烫手山芋还是没有扔出去。”

罗玉娇说道:“田大娘,你去找军医过来。”

“不必了,我已经派人过去了。”门推开,罗汝才走了进来。

他根本没有走远,想来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就在这里躺着,他有什么心思去别的地方啊?

罗汝才看着张轩说道:“我罗某人有功必赏,来人赏张先生战马一匹骡子一匹,婢女一名,白银百两。安置在老营之中。”

张轩立即说道:“多谢将军。”

“杨山,你带着张先生去老营。找戴恩叔安置。”罗汝才说道。

杨山立即说道:“小的遵命。”

张轩与杨山一并走出了罗玉龙的病房。

等到出来之后,张轩才松了一口气。

“想不到,你有这个本事。”杨山说道。

“我也想不到我居然用这个救了自己一命。”张轩心中的石头去了大半,说道:“杨大哥,这老营是一个怎么样的所在,还请给我讲一讲,让我到了老营之中,也不至于犯了忌讳。”

杨山说道:“所谓的老营,其实军中不能作战的人都在老营之中,妇女钱帛,各种战利品都在老营之中放着。老营的管事是罗戴恩,是罗当家的族叔,当初罗当家起兵的时候,是举族起兵,不过,这十几年下来,罗家人伤亡惨重,在军中也就没有多少了。而罗主事是罗家唯一一个还掌实权的人物,不是他有什么本事,而是被罗当家的信任。不过,罗主事,为人还算可以,你是罗当家的安排过来的人,不会特意为难你的。不用担心这些。不过----”

杨山微微一顿,说道:“你还是快些学会骑马吧。一旦战事不利的话,老营的人最为凶险。”

杨山这一句话,实在是肺腑之言,罗汝才这么多年广纳妻妾,只有一子一女长成,并非罗汝才只生了这两人,而是战乱之中,或夭折,活战败落到了官军之中。罗汝才的亲眷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别人了。

张轩默默体会杨山这一句话,危险无处不在,天下间就没有安全的地方。

官军对付流寇到底是怎么样的手段,张轩不用去想,就已经不寒而栗。

为什么在义军之中,马骡牲口是最重要的资产,就是因为这些东西,在紧要关头,能保住你的性命。命没有了其余的什么也都没有了。

张轩本来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了起来。

老营没有在黄陵城之中,黄陵城本就并不大,连所有战兵都安置不下去,更不要说老营,而是在黄陵城以西一大片山顶平地之上。

一进入老营之中,妇女就多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帐篷,聚集在一起。

杨山给张轩指着最大一座帐篷,说道:“这是罗当家的帐篷。”

张轩一看这帐篷,有百余平大小,上面还有各式各样的装饰,显示着华丽无比,而且时不时的听见帐篷之中,莺莺燕燕的声音,都是年轻女孩的声音。如此的帐篷让张轩有些吃惊,说道:“这是罗将军的帐篷? ”

“是。”杨山说道:“罗当家就有一点寡人之疾,他对部下还是挺好的。”

张轩忽然想起史书上对罗汝才的评价,胸无大志,好女色。张轩忽然觉得自己在罗汝才的部下,并不是最好的选择。罗汝才不像是那种能成大事的人。

张轩心中顿时有了离开罗汝才的心思,即便是张献忠也比跟着罗汝才好。而且张轩也没有治国齐家平天下的大志向,只想活下去,寿终正寝而已。

不过,张轩经历了一次失败的逃亡之后,已经明白了,不管是逃亡也好,跳槽也好,都要谨慎以待,这里不是现代,想跳槽就可以跳槽的。

张轩准备在老营之中,多待一段时间,明白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再说离开的事情。

“到了。”杨山一指说道:“这就是罗主事。”

张轩就看见不远的地方一个四五十岁老者,正在发脾气。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十三章 老营

第十三章 老营

罗戴恩虽然是罗汝才的叔叔,其实两人的年纪相差并不大,而且罗戴恩与罗汝才的作风也很不像,罗汝才对部下,如沐春风,得了金银财宝,女子钱帛。从来不是独享,都会分配给部下。所以很受部下爱戴。

但是罗戴恩,却仗着自己姓罗,与罗汝才之间的关系,最喜欢给下面人耍威风,此刻张轩看见的就是这个样子。罗戴恩正在怒喝下面的人,说道:“他已经活不成了,不要再为他身上浪费药材了。记住了吗?”

“罗大人,开恩啊,我家相公还有气,还活着,你不能这见死不救啊?”一个妇女抱住了罗戴恩的脚,大声说道:“你想干什么,我都从你,只要你救救我家相公。救救我家相公。”

罗戴恩脸上顿时不好看了。罗汝才对营中的男女关系,并不多管,但是欺负有妇之父,却是不合罗汝才的江湖道义,是大忌。罗戴恩连忙说道:“来人,将她拉开。”

立即有两个人上前,将这妇女拉开了。

张轩这才看清楚这个女子的脸,这个女子看不出什么年纪,凌乱的头发,脸上还有一些黑灰,看上去灰头土脸的。虽然有几分姿色,这样的装扮也看不出来了。

“罗主事。”杨山无意与罗戴恩多接触,也不想管罗戴恩的闹剧,说道:“这位是医治好少将军的张先生,大当家的命我送到老营之中,并赏赐一马一驴,一婢女,还有白银百两。你要好生安置。”

罗戴恩对罗汝才交代的事情,从来是认真无比,一听说道:“张先生,我见识过张先生的风采,真是难忘之极,就知道张先生是高人。”

张轩一想,才想起来,原来他见过罗戴恩的。

他自告奋勇医治罗玉龙的时候,罗戴恩就在一群之中,不过当时张玉成是在赌命,一扫而过,哪里会注意到人群之中的人。

张轩道:“罗主事好。”他见那个女子拼命的挣扎,向这边爬过来,被堵住嘴,不能说话,但是还拼命呜呜出声,不知道说些什么。心中有几分恻隐之心,说道:“她是什么事情啊?”

罗戴恩叹息一声,说道:“他家老曹,在这一战之中,伤势很严重,虽然在床上喘气,但是已经没有救了。她来求我来救他相公,说实话,老曹虽然是在南阳才加入的兄弟,但是一身好武艺。也是一条好汉,但是营中药材本就有限的很,他家老曹伤势又重,快死的人了,又怎么能多花费力气啊?”

杨山忽然说话,道:“你去给老曹看看吧。”

杨山是罗汝才的近臣,对营中谁是好手,都有印象。说起老曹,杨山心中也有一分黯然,老曹的下场,或许就是杨山的归宿,自然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对了。”罗戴恩说道:“我怎么没有想到,神医在这里啊?”他立即说道:“将曹氏拉过来。”

两人壮汉立即将曹氏拉过来,拔开曹氏的塞嘴布,曹氏立即说道:“求罗大人,救救我家相公吧。”一时间声泪俱下,好不可怜。

“行了。”罗戴恩说道:“这位是张神医,我让张神医去给你看看,你家老曹如果有这个命数,张神医一定能救活的,如果没有这个命数,你也就认命吧,找个人改嫁吧。”

曹氏默默垂泪说道:“相公死了,妾身也不会独存的,多谢张神医。”

张轩不知道怎么的就按上一个张神医的名头,却不知道怎么推托,也推托不了,只是唯恐自己救不了老曹。

“张神医放心,你的东西,我都给你安排好,都是一等一的。亏不了你。”罗戴恩对于张轩能不能治好老曹根本没有抱什么希望,他不过是想打发曹氏走。

张轩说道:“既然如此,我就跟这位夫人走上一遭吧。”

曹氏立即带着张轩过来。

在角落里面有一个小帐篷,只能容人弯腰进去,里面不过有两人并排躺下的距离,地面上铺着都是稻草,里面有一名大汉,就躺在稻草之上。他就是曹氏的夫君,人称曹大,具体叫什么,他自己也不说。流寇之中,有很多这样隐姓埋名之辈,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张轩一看微微皱眉。

曹大身上有很多碎布包扎好了,但是这些碎布相当的脏,又脏又粗糙。而且包扎并不到位,还有血渗透出来。连稻草上都染红了大片,张轩一摸曹大的头,却感觉曹大已经开始发烧了。

张轩心中一沉。立即解开几个伤口一看,果然开始化脓了。而且曹大的伤口非常之多,密密麻麻的伤疤叠着伤疤,几乎布满了所有身躯。都是在正面,可见是一个勇士。

张轩对曹氏说道:“能不能救活你相公,我不能打包票,不过我会尽力而为。首先,重新给你丈夫包扎。”

别的张轩做不了, 最少能给曹大清理一下伤口,曹大能不能挺过去,就看曹大自己的运道。

就在张玉成在为曹大的伤势烦心的时候,罗汝才与张献忠也在商议着义军前途的大事。

大帐之中,灯光莹莹,觥筹交错,虽有只有罗汝才与张献忠两个人对饮,但是一排排舞女在旁边助兴,气氛一点也不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献忠拍拍手,一排排的舞女都下去了。

张献忠与罗汝才相对,张献忠说道:“罗兄弟,如今我们新破猛镇,接下来该怎么办?兄弟可有想法吗?”

罗汝才对张献忠再了解不过,张献忠分明在说,快来听听我的想法了。带着几分酒意说道:“张兄弟,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你有话尽管说便是了?”

至于答应不答应,那就是我老罗的事情了,罗汝才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张献忠说道:“好,我就不绕圈子了。”张献忠手指沾沾酒,在桌面上画了一个点,说道:“这里是开县,这里是汉中,这里是成都,这里是重庆,这里是荆门,这里是襄阳,我们虽然大胜官军,但是。”张献忠王成都方向一指,说道:“后有邵捷春,万元吉,汉中有贺人龙,北边有袁继咸,杨嗣昌在重庆,四面八方围得密密麻麻,不得不说,杨嗣昌,还真有手段,我老张纵横天下这么多年,还头一次见如此麻烦的局面,与他们纠缠了大半年,日日行军,风餐露宿,兄弟们都快受不上,如果时间一长,恐怕你我首级,就不是我们的了。”

罗汝才说道:“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先击败哪路官军,扯开口子。”

“不。”张献忠说道:“我想杀杨嗣昌。”

罗汝才微微眯着眼睛说道:“打重庆?重庆可不好打啊?”

张献忠说道:“ 我要取杨嗣昌性命,未必要攻打重庆,也幸好左良玉不听杨嗣昌调度,露出一个破绽来,就是这里。”张献忠重重的打在襄阳城上。他意气风发的说道:“襄阳城之中,有大量的辎重,只要打下襄阳城立即能扩军数万,而且襄阳城之中,还有藩王,我就不信,失陷亲藩的罪名,要不了他杨嗣昌的命。”

“只是襄阳坚城。该如何攻下啊?”罗汝才轻轻转动着酒杯,心中有了几分意动之色。

“这就要靠罗兄,你大力相助了。”张献忠说道。

罗汝才一听,知道戏肉来了,眼睛一眯,不说话了。 他再等张献忠自己说,好占据主动权。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十四章 金不换

第十四章 金不换

“套路并不显老,有用就行。”张献忠说道:“能示之不能,攻东而打西,攻北而打南,我决定行军速度不能减慢,我们北上撩一下袁继咸。然后突然南下,吓吓杨嗣昌。我已经派人义子定国去襄阳了,只要襄阳那边安排好,到时候,你我一起发动,一口气奔袭三百里,来到襄阳城下,里应外合,襄阳城中那些酒囊饭袋,决计是想不到,我张献忠能飞到城下。”

罗汝才默默思量,他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袁继咸是郧阳巡抚,掌管陕,豫,湖广,四川,四省交界数府县的兵马,其中襄阳在他的节制之下,而杨嗣昌就跟在他们身后。想要撩一下袁继咸,就要北上,然后忽然南下,去吓一下杨嗣昌。说起来容易,行军却是很难,特别是这附近都是大山。

不过,这对张献忠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他们从来不怕走山路。

日行三百里的突袭,更是艰难的行军,在官军嘴里面,张献忠好像能日日急行三百里,其实并不是,张献忠这样的突袭,也需要甩开辎重,只凭借马队突击。每一次都在透支马力。

而中原腹地没有多少马匹,马力损失多了,张献忠机动能力受限,对他来说可是大大不妙,故而张献忠只有决战的时候,这样打。

“计是好计。”罗汝才悠悠的说道:“不过该怎么着手啊?”

张献忠与罗汝才在觥筹交错之中,将义军今后的计划给敲定了。

张轩满头大汗,说道:“好了。这里要保持清洁,干燥。”

张轩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将曹大身上的衣服都扒了,全部清洗一遍,然后将曹大的绷带全部都清洗一遍,换了干净的布,其实也不过是粗布而已。张轩一直用湿毛巾放在曹大的头上。试图降低他的体温,至于其他的张轩什么也做不出来了。

张轩对曹氏说道:“好了,就保持这个样子。至于你相公能不能挺过来,我不知道,最少比刚刚要好上一些吧。”张轩长叹一声,说道:“如果,有金不换就更好了。”

“金不换,我这里还有一些。”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正是罗玉娇的声音。张轩立即从帐篷之中出来,却见罗玉娇站在外面,说道:“我大哥好多了,我特地来谢谢先生,却不想先生在这里,怎么样曹大的伤势如何啊?”

张轩说道:“正要拜托姑娘,曹大的伤势发展的很不妙,还请姑娘出面,请王郎中来一趟。”

张轩根本无法做到见死不救,也顾不得其他了,立即恳求。

罗玉娇说道:“好,田大娘。”

那个如同母熊一样的田大娘,立即说道:“好,姑娘,我这就去找王郎中去。”

田大娘去找王郎中了,罗玉娇进入曹大简陋的帐篷之中。

却见曹大的帐篷之中,早已大变摸样了。一面好像是门板,又好像是床板的东西,放在地面之上。曹大就躺在这木板之上,上面盖着一个薄袄,遮挡不住曹大的大长腿,身上的全部重新包扎一遍,看上并没有什么地方渗血了。

罗玉娇看着非常熟悉,因为曹大的伤口处理,与他哥哥罗玉龙的伤口处理方式差不多。

罗玉娇想说什么,猛地一回头,却忘记帐篷之中空间狭小之极,猛地撞在张轩身上,她额头重重的撞在张轩的下巴上。张轩差一点咬住了舌头。

罗玉娇看张轩的样子,脸上忽然飘过一丝红润,转身离开了帐篷。

张轩立即出来相送,曹氏也准备出来。张轩说道:“你在这里看着曹大吧,等一会金不换来了,重新给曹兄上药。”张轩立即出了帐篷,却见在罗玉娇就在一旁等着他,回头一看张轩出来了,问道:“曹大能不能活下来。”

张轩说道:“五五之数吧。”

这样的伤势在后世,一个乡村的小门诊都能医治,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几近于绝症了。张轩忍不住说道:“这样的伤势,好好将养还是能就活的,如果伤愈之后的老兵,要比一些新兵适应战场,战斗力也会更强大的。姑娘何不建议罗大人,在老营之中设立伤兵营,专门医治伤兵,哪怕能活上两三成。也是一件好事啊。”

张轩在为曹大清理的时候,也明白流寇之中对待伤员的政策,不过是自生自灭而已。能活下来,就算他命大,如果活不下来,那就是他自己命不好,死后不过是草草掩埋,连个棺材都捞不到。

“其实,之前也是有伤兵营的。”罗玉娇神色有些暗淡,说道:“不过,官军在后面追得紧,而伤兵营走得慢,被官军追上了,没有一个活口,之后,爹爹就不弄什么伤兵营了,再者军中缺医少药。数千人之中,也就只有三五个郎中而已。即便是有伤兵营,也没有郎中来医治。有与没有,也没有什么两样。”

张轩听了,知道自己想错了,说道:“对不起。是在下失言了。”

罗玉娇说道:“没有对不起的。刚刚打了胜仗,猛镇被打垮了,在后面一时间没有追击的官军了,或许我们可以走得慢一点。我会给爹爹说,让他将伤兵暂时聚集起来,一起医治。”

她眼神飘忽,四处乱瞄,不敢直视张轩。

张轩对罗玉娇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姑娘菩萨心肠。”

“我一个贼婆子,哪里有什么菩萨心肠,不菩萨心肠,只是,能少死一个人,就少死一个吧。”

“姑娘,王郎中来了。”田大娘远远的喊到,他似乎看出罗玉娇与张轩之间,有几分不寻常,立即站到了罗玉娇与张轩中间,说道:“ 也带来金不换了。”

张轩一看,却见王郎中背着一个药箱正往这里走来,张轩立即迎了上去,说道:“王郎中,快请。”

张轩将王郎中引进帐篷之中,小小的帐篷在进入三个人之后,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了。稍稍动一下,就能碰到帐篷。

罗玉娇与田大娘只好留在外面了。

张轩与王郎中商议,张轩不过是动动嘴而已,大多都是王郎中再做。张轩说道:“人被感染,就是被邪气内侵,故而所有沾到伤口的地方,都必须去邪。”

张轩绞尽脑汁,想办法将这些知识转化成王郎中容易理解的词汇。

“原来如此?”王郎中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烈酒,热水都是至阳之物,可以用来驱邪。”

张轩眨眨眼睛,忽然觉得王郎中说的都对,但是合起来却为什么这么别扭?

张轩对医疗的了解,不过如此而已,再多的也没有了,王郎中觉得将张轩的知识储备都掏空了之后,也就不再问张轩了,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瓷瓶,将红色的塞子打开,轻轻倒出一些白面,对曹氏说道:“这些药粉,一半内服,一半外敷。省着点用。”

张轩问道:“这金不换到底是什么?”

王郎中说道:“这就金不换是以三七为主材,配置出来的金疮药,三七以云南镇南府,广西田州所产,最佳,又被称作是田七,在外面是寸两寸金,而在军中,更是不二圣药,根本没有多少。”

言下之意,要不是罗姑娘的面子,他根本不会拿出这些三七。

“原来是云南白药啊?”张轩心头一动。 他却不知道,云南白药的配药之中有三七,却不是并不用三七的金疮药都是云南白药,云南白药在清末才有的。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十五章 夜宿

第十五章 夜宿

就在张轩与王郎中正在为曹大诊治的时候。

田大娘也在与罗玉娇说话。

田大娘觉得她必须提醒罗玉娇,说道:“姑娘,张轩不过是一个小白脸而已,手无缚鸡之力,大娘我一只手就能将他给砸趴下来,根本一无是处。不是良配,姑娘不要被他骗了。”

罗玉娇说道:“不,张郎才不是一无是处。他的医术很好。”

“什么医术很好,大娘我都听明白了,这张轩不过三板斧而已。”田大娘不屑的说道。田大娘提高了警惕,这才见过几面,就说张郎了。

罗玉娇说道:“张郎本就不是郎中,不过是见识渊博而已。”

田大娘说道:“姑娘,在军中,像张轩这样的小白脸,是待不下去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姑娘,你不要乱想了。”

罗玉娇心中一阵暗淡,却不是因为田大娘所言,她心中暗道:“是啊,看张郎的摸样,就知道张郎出身大家,虽然暂时落难,委身于盗贼之中,但是将来一定会想办法离开的。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我不过是一个贼婆子而已,如何能配得上张郎。”

罗玉娇冷哼一声,不再搭理田大娘,立即走了,好像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一样,翻身上马,坐在马上,罗玉娇轻轻拍着坐下红马的脖子,说道:“罗玉娇啊,罗玉娇,你就不要多想了,还是想活下去吧。”

“架。”罗玉娇大喝一声,策马而行。

田大娘目送罗玉娇离开,心中暗道:“不行,我得给张轩一个警告。”田大娘立即来到曹大的帐篷之前,说道:“张轩出来。”

张轩稀里糊涂的走了出来,不知道田大娘叫他过来有什么意思。却听田大娘说道:“小白脸,我警告你,不许打我家姑娘的注意,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田大娘唯恐罗玉娇走远了,遇见什么危险,立即去追了。

张轩听到田大娘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心中有几分了然。

张轩虽然是一个鲁男子,但是他并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如罗玉娇的种种作为,他心中已经有几分猜想了。而田大娘今日的话,却验证了张轩的所想。

但是即便如此又如何啊?

张轩在这个明末乱世之中,根本没有想过谈情说爱,情爱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奢侈品,从皇帝到小民,从才子到佳人,都是在命运之中挣扎,他们的爱情只能是殉情。张轩唯一所求,就是活下去,如果能在这个词汇之前,加一个定语的话,那就是有尊严的活下去,至于其他就不敢奢求了。

即便罗玉凤真得看上他,他也不会接受的,流寇之中,并非久留之地,还是想办法早些脱离为妙。

“请问是张神医吗?”一个十三四岁的干瘦丫头,怯怯的看向张轩小声问道。

张轩说道:“我是。”

“奴婢小丫,见过主家。罗主事让带着大黑,小灰。还有白银百两来给您,这是罗将军给您的赏赐。还分配给您帐篷,就再那边。主家要去看看吗?”小丫一开口,就噼里啪啦的,无数话喷了出来,连停都不待停的。

张轩说道:“好吧,待我去看看吧。”

小丫小心翼翼的在前面领路,似乎唯恐服侍的不够周全,受到什么未知的惩罚一样。张轩看得心疼,后世这个年纪的孩子,还都在上学,而现在小丫就已经在流寇之中,挣扎求生了。

路不远,应该说老营本来就不大。张轩的帐篷样式与曹大的帐篷样式相差不大,也就能两人躺进去而已,张轩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道:曹大在军中的地位,似乎并不是太低。

在老营之中,有这样单独帐篷的人,都是小头目,而地位最低的,就是如同张轩刚刚在的前营之中,根本没有什么帐篷,就是在城墙下面,即便是下雨,也不过是在树下躲雨而已。帐篷什么的,根本没有,一群人挤在一起取暖而已。一夜冻死不少,也是常见。张轩甚至要庆幸自己来的时间好,因为如今已经是正月了,天气一点点的转暖,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了。

小丫似乎感受道张轩并不是那么怕人,拉来一匹马一头驴,说道:“这个是大黑,主家您骑,这个是小灰,是用来托行礼,还有我骑着。”

说道“我骑着。”这三个字的时候,小丫的眼睛好像是小鹿一样,偷偷的看向张轩。

张轩似乎没有感受到小丫的目光,说道:“好,就这么安排吧。”

小丫立即开始忙活起来,为张轩整理铺盖,其实也就如同曹大一样。铺上一地稻草,然后又为张轩取来饭菜,这些食物,似乎张轩的待遇比敢死营好多了,是米粥,加一块硬饼,还有一块马肉,似乎是因为打仗的时候,死了不少马匹。

马肉被张轩一口吃了,吃了之后,撇撇嘴,这肉做得太差劲了,简直就是白水煮肉,连肉的腥气都没有去除。

虽然张轩嘴里面淡出鸟了,虽然这米粥之中,又不少麸皮,石子。但是张轩喝着痛快。肚子饿了,吃什么都好吃。

喝完之后,才发现小丫正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张轩问道:“你没有吃吗?”

小丫低下头,肚子咕咕做响,张轩将手中的饼递给了小丫,小丫接过饼,一边吃一边说道:“谢谢主家。”声音含糊不清,这块饼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

“你多久没有吃饱过了。”张轩问道。

“不记得什么时候吃饱过了?”小丫说道,忽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立即说道:“不,奴婢吃的很少,真的很少的,只要一点点的就能养活,一点点东西就能养活了。”

张轩心中怜悯问道:“你父母呢?”

小丫眼睛之中神光瞬息暗淡下来,说道:“饿死了。”

张轩抚摸小丫乱如杂草一样的头发,说道:“你放心吧,跟着我,我一定会让你吃饱的。”

小丫低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知道,主家是一个好人。”

张轩听这主家这两个字感到分外不舒服,说道:“你能不能不叫我主家。”

“那叫什么啊?”小丫说道。

“就叫哥哥吧。”张轩说道。

“小丫不敢,小丫叫主家公子吧。”在小丫,甚至军中很多人的眼中,张轩的气质不同凡响,定然是富家公子出身。

张轩说道:“随便吧。”

流寇营地之中,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称作娱乐的,天一黑,小丫就钻进了帐篷之中,就要脱衣服。张轩一把按住了小丫说道:“你干什么?”

小丫说道:“睡觉啊。很多姐姐都是这样的。”

“不用,不用。”张轩说道。且不说小丫幼女一样的身材,让张轩有一种负罪感,单单说现在情况,就让张轩提不起兴致了。

帐篷其实很单薄,只能起一个遮雨的作用,挡不住四处盘旋的风,抓到缝隙吹了进来。张轩身下只是稻草,前几天下过雨,地面上的潮气上涌,张轩没有什么铺盖,只有穿着那日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破袄。忍不住被冻的瑟瑟发抖,这个情况下,谁还有兴致啊。

张轩此刻才发现,小丫身上穿着比自己还要单薄,几乎就是几层薄布而已。张轩将小丫抱在怀里,只觉怀里的小身板渐渐的暖和起来。

“这就是陪-睡觉吗?”小丫迷迷糊糊的说道:“感到好暖和啊。”

张轩无奈说道:“别说话,睡觉。” 这什么跟什么啊,张轩打断了这小丫头的胡思乱想。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十六章 拔营

第十六章 拔营

早晨,张轩起的很早。他不用其他人叫他都起来了。

人都说,一夜之中最冷的时候,不是在午夜,而是在凌晨时分。之前张轩不过是听别人说而已,此刻却是自己真切体验了,在凌晨时分,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地面上往身上蔓延,冰冷刺骨。特别是双脚,好像有一根根的尖刺在扎一样。

他有一点怀念黄陵城之中那间破旧的小土坯房了。

几乎是在瑟瑟发抖之中,张轩终于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暖暖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张轩从来没有这么感觉阳光的可贵。

“呜呜。”的牛角号吹了起来。

“拔营了。”罗戴恩的声音大声在营地之中盘旋。

小丫猛地跳起来,说道:“哎吆,要拔营了。公子快起来。”

张轩连忙起声,却见小丫牵来大黑小灰,三下五除二的将帐篷收起来,折叠起来的帐篷,就好像是一把大伞一样,放在小灰的背上。小丫还将一捆稻草放在小灰背上。忙忙碌碌的,张轩准备帮忙,小丫立即说道:“公子,这些粗活,哪里能让公子出手,小丫自己来就好了。”

张轩想起了曹大,却不知道曹大昨天一夜情况怎么样,一想起昨夜的寒意,他心中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说道:“我去看看曹大。”

张轩一时间还弄不清楚,这老营的布局是怎么来的。不过,他记得昨日的道路,他所在的位置,距离曹大的帐篷并不是多远。

张轩来到曹大这边,还没有进帐篷,就听见曹氏哽咽的说道:“相公你醒了。”

“婉儿,委屈你了。”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我曹某人父母大仇未报,决计不能死于这里。”

张轩咳嗽两声,说道:“曹大哥吗?小弟张轩来访。”

曹大声音微微一顿,说道:“进来吧。”

张轩掀开帐篷,进去之后,却见曹大的气色好了一点。张轩又给张轩检查一下伤口,曹大的伤口虽然多,但如同罗玉龙一样大伤口,却是很少的。又摸摸曹大的额头,发现已经不烫了。松了一口气,说道:“ 曹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如果没有其他变化,曹大哥休息几日就好了。”

“曹氏,曹氏。”一个声音在外面叫道,张轩听得有些耳熟,正是罗戴恩的声音。

曹大说道:“罗主事,有事进来说吧。”

罗戴恩一挑门帘进来,进来一看,里面几乎满了,张轩立即退了出来,罗戴恩才算走了进去。

张轩在外面听着,罗戴恩说道:“曹大,你伤势好一点了吧。”

曹大说道:“老天爷保佑,张神医妙手,我算是挺过去了。”

罗戴恩说道:“有些事情,我不好说,但也不能不说,大当家已经下令拔营了。所以---,”

“罗主事,是来遣散我夫妻二人吗?”曹大的声音有些发冷。

“曹大,我也不想,但是你负伤在身,根本无法行军,大军不能停下来等你一个人啊,这里有三百两银子,留给你,找个地方藏一段时间吧,等伤势好了,再来投奔大当家的也不迟啊。”罗戴恩的声音有一点干涩。

“官军就在后面,我夫妇两人生地不熟的,往哪里逃,往哪里藏啊?”曹大还没有说话,曹氏就大声说道,声音之中带着哭腔,说道:“你是逼我们夫妻去死啊。”

罗戴恩说道:“我也没有办法啊?”

张轩忽然明白,为什么罗戴恩昨日不救曹大,不是真的因为曹大已经没有救了,而是救了也没有用,官军虽然大败,但是并不说他们不会追来,即便是官军不追来,当地的士绅地主,也会恢复县城的。曹大留下来,不是本地人很容易被发现的。

但是曹大的伤势硬逼着曹大行军,半路上也是必死无疑。

如果曹大死了,曹氏还能跟着队伍走,如果曹大不死,曹氏定然是要陪着曹大一起死的。

张轩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在未来人们的选择,都是怎么活,而在这个时代的选择,更多却是怎么死。

“罗主事,我知道了。”曹大的声音有几分低沉说道。“这银子我就不要了,只是南阳县令程文英,乃是生死大仇,我曹家举族性命都死在程文英手中,此仇不可不报。我曹某死于此,不足挂齿,旦请大兵过南阳时,杀程文英,为我报此大仇,曹某,即便是在九泉之下,也感恩戴德。”

“此仇还是你自己报吧。”张轩挑开门帘硬挤了进去,说道:“罗主事,是不是只要曹大哥能跟上行军,就不会让曹大哥留下来?”

罗戴恩说道:“正是,我又不是无心肝之人,哪里愿意故意逼人去死啊?”

“好。”张轩说道:“曹大哥,你应该有马吧。”

曹大说道:“我倒是有一匹战马。”

“你不是想让曹大骑在马上吧。”罗戴恩说道:“根本不行,这样一来,曹大半路上就坚持不住了。”

“不。”张轩说道:“我也有一匹马。可以两马并缰而行,两马之间挂一软床,曹大哥在上面休息便是了。”

罗戴恩说道:“如此行不行啊?”

张轩说道:“试试,不就成了吗?”

很快,张轩就让小丫牵来大黑,然后曹氏牵来曹大的战马,让曹氏先用麻绳编出一个网格来,绑着两马身上,然后再将自己的帐篷给拆了,铺在网上,两头缝好,就成了一道软床。

曹大几个战友将曹大抬到上面,只要架好双马,就能走了。

罗戴恩一看这样,立即将准备拿出来的三百两银子,塞进革囊之中,三百两银子将革囊顶得鼓鼓的。说道:“曹氏,你快准备好,等一会,就要拔营了,大家可不等你啊。”

罗戴恩的语气很不好听,但是曹氏却如奉纶音,有几分喜极而泣,说道:“妾身知道了。妾身知道了。”

罗戴恩心中暗道:“听闻少将军的伤势也没有好,不能下地行走。大当家的本来想用马车的,但是马车颠簸,哪里有这个方便啊。而且路上有了一个万一,也能脱险。”

罗戴恩一想到这里,也不去管张轩的事情了,立即屁颠屁颠的跑去找罗汝才了。

“不错。”罗汝才围着两匹马中间软床,说道。

这个软床,比起曹大的软床,却是好太多了,中间是用不知道什么猛兽皮毛垫着,阵脚严密之极,一个人躺进去,就好像是陷入毛发之中,根本就看不见有一个人。

对于罗汝才来说,他最看中的是,不是别的,是能快速行动,只要有两个御马的好手,即便遭到了官军的突袭,也能跑得了。

“这是你想出来的吗?”罗玉娇带着几分怀疑的神色看着罗戴恩。。

罗戴恩说道:“当然---不是。”

如果不是罗玉娇在这里,罗戴恩就准备说是了。

因为罗汝才与罗玉龙等人很少去老营之中,在他们看来,他们的根本就是在数千骑兵之中,连步卒,也是临时征集的,只要给饭吃,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有源源不断的步卒。

但是罗玉娇却常常出入老营,很多事情是瞒不过的。

“是新来的张神医所献的办法。”

“是他。”罗玉娇心中一动,说道:“爹爹,有这办法,就能将伤员也带走了。正好,上一次大战,也俘获了不少战马,不如组建伤兵营吧。”

罗玉娇对张轩的事情很上心,已经给罗汝才说过一次了。

罗汝才上一次否决了一次,此刻罗汝才却犹豫了。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十七章 行军

第十七章 行军

罗汝才犹豫了。

战马对流寇来说,是最最紧要的资源。罗汝才准备将战马补充进骑兵之中,加强自己主力的战斗力,而不是放到老营之中。

“爹爹,你不说我老罗家,最讲江湖道义吗?大家跟着你搏命,受了伤,你就不管了,这一点,有一点不太仗义吧。”罗玉娇最了解自己父亲,知道从哪里才能挠到罗汝才的痒处。

“谁说我罗汝才不讲江湖道义啊?”罗汝才好像是踩了尾巴的猫,说道:“不过,”罗汝才声音微微一顿,“这些战马不能给伤兵营。”

“爹爹。”罗玉娇撒娇道。

“听我说完。”罗汝才说道:“我看过猛镇的战马了。都是一等一的好马。这些战马放在老营,有些太浪费了,我准备将这些战马放到骑兵之中,将骑兵之中,那些老马,骡子,换下来几十匹,放在老营之中。这样行吧。”

罗玉娇说道:“爹爹英明。”她转过头来,看向罗戴恩说道:“叔爷听见了没有,听见了就去做吧。这个医疗营的管事,就让张轩来。记住吗?”

“好,好。”罗戴恩看向罗汝才,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说道。

罗汝才心中暗道:“玉娇也长大了。该给她结一门亲了。”

至于结亲的对象是不是张轩,这个做为父亲的罗汝才,还要再考察考察,先安排他一个差事,如果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就凭借一张脸,想娶他女儿,那是做梦。

罗汝才的眼睛之中,闪过一道寒光。

“什么?”就在临出发之前,张轩接到了自己的任命。医疗营的管事。“现在就该走了,让我如何着手啊?”

“放心,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从骑兵淘汰下来的三十八匹老马。还有十九名伤员,十名健妇,十九张挂在马匹上的软床。”罗戴恩说道。

“可是,没有郎中。”张轩有几分着急上火说道:“没有郎中,能有什么用处。”

张轩那一点医学常识能救的了几个人,最少有一熟悉中草药的郎中啊。

“八大王营中,王郎中与你相熟,我这就去给你借过来。如何?”罗戴恩说道。

张轩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罗戴恩没有别的本事,但是凡是罗汝才交代的事情,都能办的妥妥当当的。这就是罗汝才一直将老营给罗戴恩管理的原因所在。

“张先生。”罗戴恩忽然低声说道:“如果张先生在老营中不担司职,上面发下来的那一点米粮,也就够吊着命而已,只有有了司职才能吃饱啊。”

张轩一听此言,下意思肚子咕咕就响了。

流寇之中,粮食从来是重中之重,分配的时候从来是先骑兵,后步卒,先能战,后不能战,先青壮,后老弱。张轩在后营之中,在划分之中,自然是不能战之士,在食物分配之上,自然张轩吃亏。

不过,如果在老营之中有司职就不一样,最少你手下有人,你手下人口粮,就是从你手中过的,如此一来,张轩自然从中间捞一些油水。

别的不说,吃饱饭,还是可以的。

张轩再也无法拒绝,而且也拒绝不了,营中可不养闲人。如果张轩不做这个,总要做别的。张轩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说道:“既然如此,张某就领命了。”

张轩整顿他麾下连带伤员,大概三十多个人。按说三十八匹老马,再加上张轩自己一马一驴,还有曹大的一马,一行人都能骑在马上行动。不过,一行人准备花费了一点时间,就落在队伍最后面。以张献忠,罗汝才的骑兵在最前面,后面乃是老营,都是老弱病残,还有一些马车辎重之类。

张轩一行人都马车辎重后面。

受限于马车辎重的速度,即便都有马速度也快不起来。

这是平时安全地带行军顺序,如果战时,又是另外的顺序。

这样的速度对张轩来说正好。张轩骑在马上,双手死死的拽着缰绳,按着马鞍上面的扶手,不敢乱动。唯恐一不小心,给了马儿错误的暗示,让他猛地跑了出去。

“呵呵,”曹大就在张轩身侧的吊床上面躺着。“公子你没有骑过马吧。”

“没有。”张轩说道:“在家里的时候,那有时间骑马啊?”

他本意是说,后世除非去专门的马术俱乐部,根本不会有骑马的机会。而曹大却会错意了,说道:“也是,以公子的聪慧,在家中定然是读书上进啊。”

张轩苦笑不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沉默了。

骑在对面马上的曹氏轻轻踢了曹大一脚,立即将话题给岔开,说道:“还没有谢过公子对我家老曹的救命之恩。”

“什么救命之恩,我不过是出一个主意而已,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张轩说道。

“对,这主意也就公子能想出来,别人都想不出来。”曹大说道。“也不知道公子这主意是怎么想出来的。”

张轩暗道:“我能说,我不过是将人抬的担架,换成马抬而已吗?”张轩心中一转,说道:“是读史书时候读到的,汉飞将军李广有一次被匈奴人俘虏了,匈奴人就是这样,用渔网将李将军挂在两马之间。”

曹大说道:“‘胡骑得广,广时伤病,置广于两马间,络而盛卧广。’祖父在时,尝言我读书不得其法,乃死读书。此刻方知,果然如此。也没有想到,我现在居然与飞将军一个待遇。” 言语之中有一股悲怆之意。

张轩心中暗惊,他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曹大所言,应是某本史书之中写李广的原文,说来惭愧,是张轩小时候看的是连环画,才有这个印象,但是史书之中是怎么写的,张轩就不知道了。

只是有一点,张轩可以肯定的,就是曹大,绝对不是普通人,无他,普通人根本不能读书,即便有钱读书的人,多读四书五经考状元,而这位曹大,居然能背出某本史书。想来家教很严格,又不是科举世家,因为专门靠科举的话,对史书不会要求专精的。

张轩虽然一时间摸不清曹大的底细,但是觉得曹大绝非常人。

张轩试探的说道:“今日听闻,曹兄与南阳知县程文英有血海深仇,却不知道是什么仇,可否说给在下一听。”

曹大顿时沉没了。一时间只听见马铃叮叮当当的声音。曹氏在这样的事情上也不敢插话。曹大沉默好一阵子才说道:“本来我的家仇,本不愿意说给人听,不过今日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张兄与我有救命之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我虽然姓曹,并不名大,名宗瑜,曹宗瑜。父亲科举无成,乡居南阳,而家祖乃天启朝三边总制曹林。今上登基,家祖与魏阉有染,罢官在家,有十几年了。我家在南阳富甲一方。而程文英,乃是我家祖的学生。到任南阳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拜会家祖。有我曹家的支持,程文英的南阳县令当得很舒服。不过,家祖当年下野是得罪东林,有人买通程文英,要至我家于死地。”

说话之中,曹大的情绪在不断的变化。由骄傲到自豪进而悲痛,一说起程文英就有一种刻骨的痛恨。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日。”曹大,或者说曹宗瑜说道。“那一日,管家来报,程文英将家祖的拜帖扔到地上,口出不逊之言。家祖大怒,立即带着仆役去县衙。要教训这逆徒。但是一去,再也没有回来了。”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十八章 扎营

第十八章 扎营

“我后来听说,他们说家祖要杀县令,县令言家祖要造反。将家祖当众击杀,并派遣兵丁来我家抄家。”曹宗瑜说道。

“我家要造反?何不带起奴仆乡民,如此数千壮丁可得,乃至于万人也不是不能裹挟的。”曹宗瑜说道:“而家祖那一日带去县城的不过二三十名随从而已。”

“这分明是圈套。”

“分明是有意诱捕家祖。”

“家祖一死,我曹家上下没有了主心骨。”曹宗瑜说道:“父亲不敢对抗官府,开门任朝廷拘留,我却不愿意将性命悬于他人之手。我带着亲信逃到了乡下,原本想避避风头,却不想,听到了父亲死于狱中。”

“此刻才明白,什么家祖造反,根本是程文英窥视我家的家财,才做出如此勾搭。他还命人收捕我。幸好婉儿救了我,我才有一命。我在山中躲了一月,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乃投奔义军而来。总有一天,我会杀回南阳,手刃程贼。”

张轩听了之后,心中有些黯然。

他虽然为曹宗瑜感到伤心,但是心中更多的却是因为自己。

张轩心中有逃离流寇的心思,但是听了曹宗瑜的经历,心中暗道:“我如果一人来到江南,凭借未来的手段,发财致富应该不是问题,但是到时候该如何对付这些如狼似虎的官吏啊?看来不能不有所准备。”

张轩目光在曹宗瑜身上一晃,暗道:“曹宗瑜也算是官宦人家出身,读过书的,想来也不愿意在流寇之中久留,所为不过是报仇而已。我如果助他报了仇,将来能不能和他结伴离开,到时候彼此之间,也有一个照应。”

“曹大哥放心,你的仇就是我的仇。”张轩说道:“他日路过南阳,定然为曹大哥报仇雪恨。”

马儿虽然走的并不快,半晌下来,也走了几十里路,中午微微歇马。只有些饼子压饥。按罗戴恩的说法,这个时候,张轩可以扣下一些口粮,让自己吃饱。但是张轩却没有那么狠心。

粮食本来就不多,还克扣。让下面的人怎么活啊。张轩暗道:“算了吧,就当我减肥吧。”

张轩拿了自己拿一份干粮,就让小丫一个个分发下去,正准备吃的时候,却不想小丫立即来报,说道:“公子,老马不行了。”

张轩一听,立即顾不得别的什么了。立即跑去看老马。

老马也是一个伤员,不过,这些刚刚调过来的妇女也没有什么经验,也是到了分干粮的时候,才知道老马呼吸急促,脸色苍白,舌苔黄厚,口中有浓痰。

王郎中已经到了。他将针带铺开,一根根金针在阳光之下颤颤巍巍的。王郎中将金针一根根扎在老马身上。王郎中的医术还是不错,不过一会功夫,老马就有了精神,睁开眼睛。

张轩说道:“怎么样?”

王郎中脸色沉重,对张轩摇摇头,低声说道:“人已经不成了,这是回光返照。”

张轩的心立即沉了下去,他来到了老马身前,问道:“老马,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老马努力的喘气说道:“我饿--”

小丫早就将老马的那一分干粮递放在老马身边,张轩立即递给了老马

“给你。”老马看见饼子,好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咽下去,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不过片刻,居然吃完了。老马的眼睛之中,四处瞄去,看见张轩的饼子。

张轩说道:“给你。”

老马夺过饼,还是如同之前一样狼吞虎咽,只是吃了一半,那一股被金针刺激起来的精神头就下去了。动作一顿,眼睛发直,舌头从嘴里面伸出来,只剩出气,没有进气,即便是如此他还死死的握住那一块吃剩下的饼,似乎这不是一块黑漆漆的杂面饼,而是他的命一样。

王郎中上前一探气说道:“没救了。”

“那怎么办?”张轩下意识问道。

“找个地方埋了吧。”王郎中说道。

没有葬礼,没有烧纸钱,没有棺材,就这样简简单单在路边挖了一坑,将老马给埋了,张轩实在没有勇气从老马手中夺过那半块饼子,叹息一声,将让这半块饼子成为老马的陪葬吧。

张轩四处看去,所有都转过头去,唯恐张轩夺过他们的口粮。张轩长叹一声,什么也不说了,继续前进。

赶路本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即便是骑在马上,也是一件耗神的事情。再加上老马之死,张轩没有一点精神。

曹宗瑜咳嗽两声,说道:“老马,是陕西老人,他父母都饿死了,有过一个婆姨,不过被人吃了。他杀了吃了他婆姨的人,跟了掌盘子,从来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我看他有几分想要寻死的意思,不过,战阵上有时候,拼命的人却死不了,不拼命的人却活不了。现在这样子他算是达成所愿了。”

有的人活着,算是一种享受,有的人活着却是一种折磨。对老马来说,这世道活着早就没有意思了吧。张轩默默想着,一时间连肚子饿都忘记了。

吃人对张轩来说,只是传说之中的东西。但是今天的事情,张轩才知道吃人与他近在咫尺,甚至他想,如果他离开大队,独自行动,或许会成为别人口中之食。

“曹大哥,天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张轩忍不住的说道。他对历史并没有太深入的了解,不过,宋元明清之类的大而论之,此刻却对狂人日记之中吃人两字,分外感到刺眼,上学的时候,只觉得不过是夸张而已。但是此刻想来好像真有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斩首,扒皮,入锅。

这正是一个想当奴隶而不可的的年代。

张轩不等曹宗瑜看说话,自问自答道:“不能这样下去了。”

曹宗瑜看了张轩一眼,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在摇摇晃晃的软床之上,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当大军扎好营地之后,张轩一行人才来到营地。

小丫和几个妇女,立即去割草了,虽然正月之中,根本没有什么绿色,但是是深山之中,总能找到一些草料,来喂牲口。

张轩立即去找罗戴恩说道:“罗主事,伤员都需要营养,今日赶路的时候,已经死了一个,如果再不拨些粮食,恐怕剩下的伤员也好不了。”

罗戴恩说道:“军中粮草匮乏,说没有就是没有。”

张轩还想说些什么,罗戴恩说道:“小张,我知道你想让他们都活下来,但是这年头死人不是正常吗?不死人才不正常。军中的物资都是有定数的,谁都来朝我要,我都给,我还做不做事了?即便是在罗姑娘哪里有几分人情,但是这人情能用几次,你想好了再说。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胡乱说话。”

罗戴恩从来是这样,只要是罗汝才或者罗汝才亲信交代的事情,他一定百分百做好,但如果是别人想求他做什么事情,那一定是千难万难的。张轩只能黯然退去了。

“叔爷,他来找你什么事情?”罗戴恩刚刚将张轩打发走,就听见身后有人说道。不是别人正是罗玉娇。

罗戴恩说道:“就是张轩来讨要粮食,你也知道这营中谁不是这样半死不活,粮食都要优先供给前营马队。他和谁要也是没有的啊。”他一副伤感,似乎刚刚的狠狠训斥张轩的人不是他。

罗玉娇看这张轩远去的身影,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这件事情默默的记在心上。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十九章 敌袭

第十九章 敌袭

又是难熬的一夜。

昨天一天的行军,让张轩大腿都被磨出了血痕。张轩今天起来之后,双腿的肌肉疼痛之极,而且昨天夜里,又有一个伤员死去了,第二天一早,张轩去看的时候,尸首已经僵硬,很明显是前半夜,人就已经不在了。

张轩的眼神之中,也多出了一丝麻木。

不得不麻木,之前没有注意。今日行军之时,张轩就发现路边有很多痕迹,不是别的,就是一座座新坟。有力气的还能埋一座坟,很多都用几块石头压住拉倒。

还有一些没有掩埋的尸体,这都是当地的乡民,被马队给杀了之后,尸体还没有收敛,想来是大队人马在,听他们不敢出来收敛,等大队人马过去之后,就有人来收敛了。偶尔过一两处村落,也寂寥无人烟,很多房屋倒塌,虽在山中,但这种萧条,还是让人心惊。

大约十点左右,张轩忽然听到前面马蹄之声。

曹宗瑜忽然警惕起来,说道:“声音不对?”

张轩问道:“如何不对啊?”

曹宗瑜说道:“ 其实大军行动,走不了多快的,平时一天走上七八十里,也就是在奔袭的时候,放弃所有辎重,才能一日奔袭三百里,平日不会有人这么纵马。”

张轩大吃一惊,说道:“难不成有敌人?”

曹宗瑜说道:“马蹄声是从前面传来的,不应该是敌人,但是谁敢在行军的时候,乱用马力?”

马匹是义军最重要的资产,简直是所有人的眼珠子,很少有人这样不惜马力。

“吁,”一行数骑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罗玉娇说道:“时间到了你们不吃干粮吗?”

在军中也只有罗玉娇最为自由了。且不说罗玉龙受伤了,即便他没有受伤,罗汝才也在罗玉龙身上寄托了很大的希望,故而罗玉龙需要带兵,但罗玉娇是一个女人,即便是罗汝才再喜欢这个女儿,也没有给她压什么担子。再者罗玉娇再怎么也是罗汝才的女儿,她说的话,在很多地方都好用,罗汝才也不约束她,她自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

张轩抬头看看日头,说道:“还不到中午,怎么要吃饭啊?”

罗玉娇说道:“军中从来没有午饭?只有在战前有加餐,你是不是弄错了?”

张轩这才知道,军中从来只有早餐与晚餐,而不是他以为的三餐。每天出发之前,罗戴恩都会发两顿饭的干粮,一天行军从来不会停,各自安排吃饭时间。张轩自然而然的以为,军中不吃早餐,只吃午餐,与晚餐。

“曹大哥为什么不告诉我?”张轩有些不好意思。

“朝三暮四,与暮四朝三,又有什么区别啊。”曹宗瑜说道。不知道是不是金不换的原因,曹宗瑜的身上好的特别快,已经能在人搀扶着走动,不过, 依旧骑不得马。

罗玉娇轻轻一笑,说道:“正好我打了一些兔子,我们一起吃吧。”

罗玉娇翻身下马,立即指派人从后面的马匹上放下一个铁锅。田大娘挖了一个灶,然后有人抱过来柴火。一时间烧火的烧火,打水的打水,给兔子剥皮的剥皮,一时间忙忙碌碌的。

曹宗瑜眼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看向张轩,说道:“我们可有口福了,这地方的兔子可不好打啊。”

这一带山地要比平地多,兔子这东西有机灵的很,稍稍不注意,就从这个山沟窜到另一个山沟了,不要看区区三四只兔子,说不的花费了罗玉娇多少精力。

张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啊。

水煮热了,将两三只野兔,切碎,倒进热水之中,然后将杂面饼子切碎扔进去,沸水一滚,杂面饼子就泡开了。然众人用喝水用的竹筒,一个个接了兔子肉汤喝了下去。

虽然这兔子肉很腥,根本没有怎么处理,连盐都没有放。但是张轩却吃得痛快之极,简直生平第一美味了。

张轩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说道:“多谢罗姑娘的---兔子。”

罗玉娇说道:“不用谢了,他们都是我爹爹的部下,我多加照顾也是应该的。”

“哒哒,”一阵马蹄之声,从后面而来,曹宗瑜忽然说道:“是官军的夜不收。”

曹宗瑜强撑着要上马,几个伤员也抽刀在手。

张轩身上上下摸,想找出一柄武器,却摸到了两锭银子,此刻他才知道,在军中银子是最无用之物,暗道:“如果过了这个坎。我一定赶紧把这银子花掉。”

“啊啊。”惨叫之声传来。

这一次张轩的医疗营并没有走到最后,夹杂在老营之中行动。

流寇并没有殿后的部队,或者说,老营就是殿后的部队,这是一种残酷的智慧,流寇最重要的是马队,只要马队在,老营不管损失多少,打下一座县城,就又补充上来了。

但是马队如果遭到损失,那可就无可挽回了。

故而他们很默契的不设后队,当然不设后队,并不意味着老营就没有丝毫防御能力了。

张轩登上一块大石头,向西看去,却见大概四五名骑士冲了过来。“这名夜不收好胆气。”

张轩一看,却发现说话的人正是罗玉娇,她也上了大石头,与张轩并肩而立。此刻张弓搭箭,箭发连珠,一口气射出了四五只箭。

“当当当。”罗玉娇的箭法不错,都被对面的夜不收用长刀挡下来。

“崩。”的一声,弓弦响在张轩的耳朵边响起,张轩一看,却是曹宗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弯弓射出一箭,一箭命中,将一个人射下马来。

这几名立即有人下马,割下四五个头颅,挂在马上,转头就走,领头的人看见张轩,马上弯弓射来两箭。张轩大吃一惊,抓住罗玉娇,从石头上摔了下来。两人在地面上打了一滚,彼此之间,呼吸可闻。两人好像受惊一样,马上分开。

这样一场短促的突袭,从曹宗瑜发现到他们退走,不过几个呼吸而已。罗玉娇带着几个健妇走了过去,这几个健妇一个个都如同田大娘一样膀大腰圆,也是杀过人见过血的,这是罗汝才专门挑选出来保护罗玉娇的。

曹宗瑜与张轩落在他们身后,就发现地面上四五具无头尸体,还有一车粮草。最重要的是一句夜不收的尸体,罗玉娇已经上前检查了,曹宗瑜的箭术很高,一箭正中咽喉。

罗玉娇在这个人身上摸去,扯下一个钱袋,倒了一地,发现有一些散碎银子之外,就是一个木制令牌了,上面有一个“郧”字。罗玉娇说道:“是袁继咸的人马,我必须速速告诉爹爹。”

罗玉娇也不多说话,翻身上马,对张轩说道:“你们速速赶路,这里也不要收拾了,快些与大队汇合。记住,一定要快。架。”话音一落,罗玉娇的马儿就跑了出去,不过片刻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罗玉凤麾下的健妇也纷纷上马离去了。

张轩问曹宗瑜说道:“曹大哥,这里?”

曹宗瑜指着夜不收尸体说道:“我看你连个兵刃都没有,将他的兵刃带上去。 快走。”似乎有莫大的危险在后面。

“好。”张轩立即将夜不收的佩刀连同弓箭带走了,立即召集所有人马上离开。

张轩不知道,曹宗瑜所担心的,不仅仅是后面官军袭击的危险,还有张献忠与罗汝才的本队突然加速,将老营甩掉的危险,一旦他们被甩掉,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二十章 伏击

第二十章 伏击

“袁继咸的速度不慢,已经追过来了。”张献忠说道:“看来我们要加快行军速度。”他一边说,一边拿捏这手中令牌。这令牌正是罗玉娇上缴的那一块。

罗汝才说道:“咬咬牙,进了山,袁继咸就无能为力了。”

不得不说,郧阳附近的群山之中,正是流民聚集的地方,在义军的眼中,就是熟地了。郧阳流民造反在成化年间就有了,所以郧阳这个四边不靠的小地方,就必须有一名巡抚大员坐镇。可见其势力如何。

张献忠在崇祯二年的时候,曾短暂的入川,留下两员部将,就是黄龙,与姚天动两人。他们两人与川,陕,豫交界的流民汇合在一起,控制着三省交界的群山之地。甚至向川北蔓延,号称姚黄十三家。

这里可是张献忠躲避官军的风水宝地。这里的百姓都向着义军。这里对张献忠,就如同商洛山区对李自成一样,张献忠不管败成什么样子,只要一躲进这里,就能恢复元气。

只要张献忠在群山之中,即便杨嗣昌拿张献忠也没有办法,唯一的缺点就是山地粮食不足,养不起大队人马。

张献忠归心似箭,张献忠入川征战以来,短短半年之内,纵横六千余里,大战四五次,小战无数。张献忠自己好长时间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此刻不愿意与袁继咸纠缠。

张献忠军令一下,行军的速度陡然加快。

整个军队,好像是上了发条的闹钟一样,开始急速的转动。

曹宗瑜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有了自由活动的能力,故而四面八方的消息,通过了曹宗瑜的耳朵传到了张轩的耳朵里面。

首先,殿后的探马被狠狠的训斥,并被打了板子,如果不是正在用人之际,好几个人就要被砍头了。

张轩这才知道,张献忠的军规极严,别的不说,单单是就探马而言,一里一拨,直到二百里之外。远近咸知。在张轩以为他们走在最后面的时候,其实不对,他们并不是最后,而是探马才是最后。

不过川北一带的复杂地形,也不知道官军的探马是从那个角落窜出来的。骚扰了老营。

义军也转换为战斗队形了。

行军之时,精锐在前后,斥候四布,老弱在中间,而张轩所部也被分为老弱之中。各营行进皆有定止,何处当行,何处当停,轮番为前锋。

其实这种规定本是大明军队的规矩,在朝鲜抗倭之战的时候明军的夜不收就放到了日本后方去了。但是现在能做到这一点的明军相当之少,反而是义军这一方保持了这种战斗模式。

张轩只觉得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即便是骑在马上,也有些坚持不了了。

有人或许觉得骑马行军,并不辛苦,其实是错觉。马在前进的时候,整个身躯也在上下起伏,左右摇摆,这种摇摆,或许规模并不大,但是如果在上面坐上一天,就觉得是何等的受不了了。

有人坐了一天汽车之后,还手脚发麻受不了了。更不要说骑马了。

张轩比起这个时代的人实在是吃不了苦。

日日行军,张轩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几日了。这一日走到一半忽然被勒令停了下来。

在一个山坳之后,停了下来。

张轩也不知道找谁问,忽然见罗玉娇过来,上前问道:“罗小娘子,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们停下来?”

罗玉娇说道:“袁继咸追得正急,就在后面。父亲与张叔叔准备打一下,我劝父亲让伤兵营留下来,等一会儿,打起来,就会有伤员运下来。”

张轩听了脸色微微一变。

张轩对战事心有余悸,不过随即定定神,心中暗道:“张献忠与罗汝才,都是一等一人物,也不会死在这里,说明这一战,一定是胜利的。想来没有什么大事。”

罗玉娇说道:“怎么样,想去看看吗?”罗玉娇不等张轩说话,就引张轩上了旁边一座山峰,不一会就登到山顶,山顶之上,往下面看去,却看见一条山道。

这一带平地很少,都是一个山谷套着一个山谷。

从张轩这个角度向下面看过去,就能看见无数将士,隐藏在两侧,马跪在地面之上,将士伏在马边,所有旗帜都放倒。而远处有烟尘远远的传来。

张轩看不真切,想要站在山石上眺望,却被罗玉娇一把拉下来,按在地面上,说道:“万万不能被发现,否则导致大军功败垂成,会让父亲行军法的。”

罗玉娇眼睛之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好像是看见了心爱的洋娃娃一样。

张轩只觉得身子按在山石之中,被咯着生疼,但是也被眼前的战事吸引了注意力。那个男人不喜欢纵横沙场的感觉啊。

张轩闭住呼吸,看向下面,却见官军所来,并不是没有准备,一名名斥候穿过路口,都被一个名名将士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给弄死了。

要么是远远的一箭正中咽喉,连呼喊之声,也传不出来,要么是从马下忽然窜到马背之上,从后面捂住嘴,一刀了结。然后义军将士再跑出来,换上官军的衣服,在路口打出无事的旗帜。

让官军放心大胆的前进。

在张轩看清楚所来的官军,打头的是骑兵,大约百余骑,领头是一个将军,只见打着一面“张”字大旗,张轩一时间也想不起是那一名将领。

罗玉娇有些兴奋的说道:“这一次伏击,是张叔叔与爹爹一起准备的。左边的就是王龙哥哥所部,而右边乃是张叔叔的义子,文秀哥哥所部。”罗玉娇一边说话,一边给张轩指到:“你看,那边大树下面的就是王龙哥哥。”

张轩的眼神可比不上罗玉娇,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所谓的“王龙”哥哥到底在什么地方。他在这个时候,深刻的怀念望远镜了。

“不好,情况有变。”罗玉娇声音一变,有些凝重。却见冲在走在最前面的官军将领,忽然一停立即打马往回走。但是刘文秀与王龙两人又怎么能容他们再回去啊。

“杀。”喊杀之声,震耳欲聋的响起。

张轩算是见到了王龙是何许人也。却见左边伏军之中,有一人跃马而起,身先士卒,陡然冲进官军之中。身后的士卒紧紧的跟了过去,刘文秀也丝毫不慢,双方几乎一瞬间将官军生生截断。

战场的空间有限,故而双方的伏兵也不是太多,不过,是数百骑而已,加起来不过千骑之数,官军张姓将领,在第一回合,就被斩于马下,由于战场混乱,张轩也没有看清楚,这个人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面。

双方赶着溃军,好像赶羊一样,向官军的后队杀了过去。

张轩所在山头,看不到更远的地方,都被山峦挡住了视线。

“好了。”罗玉娇说道:“快回去吧,等一会儿,伤员就会运下来的。”

张轩也看见,战场上已经有人去打扫战场了。说道:“好。”

速度很快,等张轩下来的时候,第一批伤员也快要运过来了,而且张轩也发现有不少他不认识的人也到了这里,原来张轩才知道,每当有战事的时候,各营的郎中都会集中起来使用。不过伤员并不同样安置。

张轩的伤兵营其实并不新奇,老营就承担了这个责任。伤员一般都分散安置在老营之中。

不过,由于罗玉娇的存在,这些郎中暂时为张轩所管理。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二十一章 医疗营

第二十一章 医疗营

郎中在军中并不是多被看中的,真正的名医都在京师与江南,张献忠与罗汝才转战天下,军中的郎中真正有本事的并不是太多。并不是多受重视的。

有罗汝才的掌上明珠撑腰,张轩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张轩对王郎中说道:“王郎中,你不必医治伤员,我给你一个任务,每一个运下来的伤员,你都去看看,以轻,重,危,急。来分。暂时不抢救轻伤,先救不抢救就危险了。如果实在伤势太重,没有办法的话,就放在一边,从老营找家人来看看吧。”

王郎中有一点诧异的说道:“我知道了,其实你不必担心,有人没救了还被运回来,一般的时候,他们都被给一个痛快的。”

后世的人可以选择怎么活,而这个时代的人只能选择怎么死。

张轩心中来不及伤感,就立即开始工作了。

比如简单的止血包扎,乃至于缝合都手法,张轩所知道的,都已经教给了小丫,并让小丫教给了其他妇女。故而张轩不用亲自出手,他又将自己的手下分为两拨,一拨就是处理轻伤,简单的止血包扎最多再加上缝合。

至于另一拨,派给了新过来的几个郎中。

张轩过去说道:“晚辈张轩见过几位先生。不知道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夫姓葛,张神医就叫我葛郎中吧。”一个白发苍苍头上带着大头巾的老者说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张轩的错觉,这个葛郎中在说:“张神医”三个字的时候,多出一种莫名的意味。

张轩说道:“葛先生,这几个人我都教了一些止血手段,等一会儿忙起来,先给几位打个下手。”

葛郎中身后几个比较年轻的郎中好像有什么话说,却被葛郎中止住了,说道:“好,多谢张神医了。”

张轩见伤员来了,立即说道:“如此在下告辞了。”

“区区一个小辈,凭借一两门小术,就号称神医,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不知道谁说道。

“好了。”葛郎中说道:“有罗小娘子撑腰,你不要给我们惹祸。”

一提罗小娘子,他们都不敢多说话了。

先来的伤员并不多,其实真正需要从战场上运下来的伤员没有几个,伤势轻的人,现在还在追击敌军,伤势重的,一看就没有救的,在战场上都给了一个痛快了。

不过,出乎张轩预料之外,运下来的伤员,除却义军的伤员之外,还有大量的官军的伤员,甚至可以说以官军的伤员为主体。

“不想死的就老实点。”杨山厉声说道。一行义军士卒压着官军大大小小的俘虏。

张轩立即派王郎中去查看轻重缓急,他说道:“杨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杨山指着刚刚张轩登上的山峰说道:“掌盘子与八大王都在那里看,让我下来帮帮忙。”

张轩看向那座山峰,顿时有一点心虚。

他对罗玉娇不能说没有一点意思,不过,就他本人来言,不想在流寇之中多待,故而张轩一直在保持与罗玉娇的距离,不过即便这样。听说,罗玉娇的老爹也在刚刚那座山峰之上的时候,他一时间也有一点不好意思。

张轩见伤员不少,说道:“杨大哥,我去忙了。”也不等杨山说话,就离开了。杨山嘴角忽然勾起一个莫名的笑容。

张轩一帮忙,就忙得接不开锅,热水什么的,张轩刚刚开始准备了一些,但是张轩所谓的医疗营,不过二三十人之多,再加上派过来的郎中,也不超过五十个人。根本不能准备多少,一忙起来,绷带,热水,金疮药,等等全部用光了。

当然了,这里的金疮药也不是寸两寸金的金不换,而是王郎中这一段时间,配置出来的金疮药,也不知道配方到底是什么。

曹宗瑜被张轩使得团团转,曹宗瑜伤势好了,没有离开医疗营,似乎想留下来当张轩的助手了,曹宗瑜人面广,再加上罗玉娇也来帮忙,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拉过来一些妇女与士卒来帮忙,在旁边一溜排开,开始烧水,烧过的水不管是让伤员饮用,还是清洗伤口,还有碎布消毒,用来包扎。都需要大量的热水。

这一切都没有准备。

张轩与曹宗瑜四处找人,才算是支起了摊子。等有了打下手的之后,包扎的人手又有些不够了,张轩也上来帮忙,张轩的手法也不纯熟,但是想来,所有医疗营之中的人手法都不是多么纯熟的。

不过,这里步入正轨之中,第二批伤员就来了。

这一批伤员大多都是义军战士了。

虽然说追击之中,义军伤亡的人数并不是太多,但是有些原本受伤之后,坚持作战,在战斗之后,就被送到这里的,人数来不少,还有一些官军的俘虏在后面。

罗玉娇也跟着到处忙活,看包扎的人手忙不过来了,她也上前帮忙。

张轩传授包扎的手法本就不难,如果比较难的话,仅仅受过两三次急救训练的张轩也记不住这些手法,罗玉娇再旁边看过好几次,也都会了。

在所有人都在忙碌之中,一个白面小将也回来了,他骑着一匹纯色白马,上面没有一根杂毛,身上的盔甲光彩照人,长的也非常俊朗,他回来一看,一眼就从人群之中看见罗玉凤,一把拉住一个士卒,问道:“这里是干什么的?”

“禀报王将军,那是专门医治伤员的医疗营。”一个士卒说道。

“医疗营。”这个人就是罗玉娇口中的王龙哥哥。他口中喃喃道。

王龙是罗汝才的外甥,也是一员骁将。他似乎想道什么了,反手抽出一把匕首,就在手臂上扎了一下,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只是眼角微微一抽。

罗玉娇正在给伤员包扎,先用布条死死勒住伤口上面,然后煮过的热水清洗一下伤口周围,擦干净。洒上金疮药,然后再用绷带将伤口包扎起来。

“小妹,你怎么在这里。”一声声音说道。

罗玉娇抬头一看,说道:“王龙哥哥,你怎么来这里了?”随即她想到什么,说道:“怎么你受伤了吗?”罗玉娇大急,立即看王龙的伤口。着手包扎。

王龙嘿嘿一笑,说道:“这一点小伤,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即便是小伤也疏忽不得,一旦感染了,就不好办了。”罗玉娇一边将布条拉住王龙的手臂,一边准确清洗王龙伤口周围。

王龙说道:“感染?什么是感染啊?”

罗玉娇说道:“就是外邪从伤口进入体内。”

王龙说道:“外邪?什么是外邪啊?”

罗玉娇说道:“就是----”一时间罗玉凤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说道:“哎呀,反正都是张先生说的,我也不明白了,哥,你的伤口处理完了,记住不要见水,要按时换药,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快走,你后面还有人的。”

王龙被罗玉娇推开。

王龙就站在不远之处,甚至有一种,再往腿上扎上一刀的想法,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吧,这个法子是瞒不过罗玉娇的。只是他心中暗暗思索道:“张先生?哪位张先生啊?”

“舅舅军中,只有一位陕西的吉先生,而八大王军中是有一位名叫张大经的参军,难道是他吗?”王龙心中暗道。他直觉的感觉不是,不过他听罗玉凤说张先生的语气,心中很不舒服,决定一定要查明白,这一位张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二十二章 医疗营二

第二十二章 医疗营二

“这一战之后,以袁继咸的胆子,他是等不到援军,是不会再追了。”罗汝才说道。

“爹爹神机妙算。”罗玉龙说道。

罗玉龙的脸色有一点苍白,但是身子已经好了不少,最少能够走动,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

“舅舅,大兄。”王龙走过来说道。

罗汝才说道:“怎么了,伤员都安置好了?”

王龙说道:“伤员都安置好了。”

“这么快吗?”罗汝才皱起眉头说道:“是不是,你将手下搁一边了,自己先过来?”

“舅舅不是。”王龙连忙解释说道:“而是小妹所在什么医疗营起了作用,处理伤口处理的非常快,除却少数几个伤势重的现在还在医疗营之中,大多数士卒都已经处理好了,只要定期过去换药就行了。”

“看来,这医疗营值得大用。”罗汝才说道。

“我也觉得好。”王龙不单单是因为罗玉娇而说好话,他还是一个将军,说道:“士卒受伤之后,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对军心士气也是大有好处的。”

罗汝才微微颔首点头,说道:“你们觉得这医疗营要扩大的化,该派谁去管理。罗戴恩,吉先生?”

罗汝才手下能冲锋陷阵的人,不少,但是能够处理庶务的人却不多,罗戴恩是罗汝才的亲信,一向掌管老营,而吉珪是山西就跟随罗汝才的谋主,也算是行政人才之一。

“我觉得这两位都不适合。”罗玉龙说道:“吉先生是父亲谋主,片刻也离开不得,而叔爷虽然老道,但是管理老营辎重,已经事务繁忙了,如果再将医疗营交给他来管,他也忙不过来。”

之所以不提张轩,因为张轩在义军之中资历太浅薄了,甚至罗汝才都无法确定张轩与他到底是不是一条心。怎么肯将张轩委以重任?现在的医疗营不过几十个人,根本无足挂齿,但是罗汝才一说扩大,那么医疗营必然增加人数,张轩再管事就不大合适了。

“要不,让妹妹来管?”王龙忽然说道。他见罗玉娇在医疗营之中做的很高兴,本能的想给罗玉娇说好话,说道:“舅舅,你也知道,妹妹一直想上战场,只是战场哪里是女儿家能上的,她一直闲着,难免会胡思乱想。不如让她管医疗营,而且我看这医疗营之中,女人不少,用妹妹管,也正好啊。”

罗汝才一听,沉吟一会说道:“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就让玉娇试试吧。”

罗汝才事务繁忙,没有一点闲工夫,骑马往老营而行,王龙与罗玉龙在后面,王龙问罗玉龙说道:“我今天与玉娇说话,似乎听说,有一个张先生,医术很高明,对外伤很精通,还说什么外邪啊,感染啊。”

“对。”罗玉龙说道:“有这么一个人。为兄这一条性命就是被他所救的。”罗玉龙一说起这个,就忍不住摸着自己腰间的伤口,那蜈蚣形大伤疤,看上去很难看,但是却救了他的性命。

“这人在哪里啊?”王龙斟酌词句说道:“医术如此高明,我得去拜访一二,说不定将来还能用得上的。”

罗玉龙奇怪的看了王龙一眼,说道:“你不是从医疗营回来吗?张先生就在医疗营之中啊,现在医疗营应该是张先生在主事吧。”

“啊。”王龙脸色一变,变得奇怪起来。

刚刚王龙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忙得四脚朝天。张轩也是如此,王龙的注意力也集中在罗玉娇身上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张轩。

“什么?我要当医疗营的主将了?”罗玉娇大喜,看着来报信的王龙说道。“我还记得,爹爹答应你们将来给你们各立一营,没有想到,却是我先当一营之主。”

义军的建制有一些混乱,就现在而言,罗汝才的军中,只有老营,马队。而马队之中,分哨。罗玉龙,王龙,还有其他诸将各领一哨。哨下分队。对外一律称曹营。

不过,罗玉娇这个一营之主的水分相当之大,估计不过是老营的下辖单位而已。即便如此,也挡不住罗玉娇高兴。

因为在罗汝才军中,地位高,没有具体司职的,也只有罗汝才的爱妾们,与罗玉娇自己了。

对罗汝才的爱妾们,罗玉娇向来是看不过眼的,她自己觉得他与那些莺莺燕燕,不是一路人。医疗营的权力不大,但是罗玉娇却觉得自己能做事,非常高兴。

“那个玉娇啊----”王龙还没有说完。

罗玉娇就说道:“不行,我要去找爹爹,将这个事情确定下来,然后赶快去医疗营之中,营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她话音一落,就起身离开,说道:“王龙哥哥再见了。”

“那个张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王龙轻声说道,好像是再追问罗玉娇,又好像再问自己。

罗玉娇立即到罗汝才那边落实了这个命令,然后来到医疗营之中,确定自己新官上任。

罗玉娇第一件事情,就是大笔一挥,将来帮忙的妇人全部拉进医疗营之中。瞬息之间将医疗营扩大的数倍。而并没有多干涉张轩的职位,张轩的手下也从几十个人,变成一百多人。

张轩索性大笔一挥,讨来很多用到用不到的东西。

比如铁锅。

不要小看铁锅,医疗营之中,有来烧水的铁锅还是从后营之中暂时借过来的。铁锅在义军之中,也算是一项重要财产,还有干净的布匹,乃至于金疮药,以及其他的药材。

罗玉娇急匆匆的过去找罗戴恩讨要,不过一会儿功夫就会来了。

张轩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罗玉娇说道:“老营已经没有多少物资了。叔爷说凡是有的都已经送过来了。”

但是老营之中,能供给的东西,少之又少。

张献忠与罗汝才,半年之内,转战数千里,虽然在黄陵城大破官军,算是摆脱了官军的追击,虽然称不上人困马乏,但是物资匮乏,却是实实在在的,虽然每破一城,都能弄一些东西,但是问题是,义军行军全靠马力,能携带的东西,少之又少。甚至张献忠专门有命令,不允许多拿重货,拖累大队人马。

“不过,”罗玉娇说道:“就要进山了,进了山,一些药材什么的,都会有了。”

“进山?”张轩说道。

张轩早已走糊涂了,他在只知道现在在四川,但是四川哪里,却不明白了。也不知道所谓的进山,到底是何处之山。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

医疗营在行军的时候,是与老营走在一起,张轩发现老营之中人脸色越来越好,对粮食的管控也放松,张轩居然发现发下来的粮食,能让人吃饱了。

“八大王回来了。”

“回来了。”

一声声好像是山歌一样的呼喊之声,彼此呼应,无数人高声大喊。张轩看在两边山上,有一个个山民出没,甚至有百姓,走进正在行军的老营之中,是想从老营之中找熟人,有的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人,只有长叹一声离去了,有的故友相见,不胜唏嘘,一边走一边重叙旧情。

似乎是来到了老巢,上面对行军的要求也不大。军纪也松懈下来。

不知道绕过多少道山谷,终于豁然开朗,张轩也没有想到,在群山之中,居然有这么一块平地,简直是神奇无比。而山谷之中,也有不知道多少人迎了出来。

不一会儿,上面就传来命令,今日在这里安营扎寨。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二十三章 决策

第二十三章 决策

“张先生,今日张叔叔与我爹爹大宴全军上下,你是我医疗营副将,也跟着我去吧。“罗玉娇说道。

张轩这几日一提吃的,就唾沫上涌,嘴中泛馋。抵挡不住诱惑。

一片开阔的平地之上,摆了百十张桌子,最上面的并是张献忠,罗汝才这样的首领。而是曹营,罗戴恩,献营,王秉国为首的中层头目。真正的高层,都在黄龙的大寨之中欢饮,不用在外面。

在外面的都是两军的二流人物。

罗玉娇索性坐到了医疗营这一桌上。

本来医疗营被罗汝才刚刚提起来,还没有资格在这样的宴会之中,独立一桌的,但是罗玉娇的面子大,就在角落里面安置了一桌,罗玉凤,张轩,曹宗瑜,曹氏,王郎中,新来的头目,凑了一桌。

其实席面上的东西,在张轩吃来,占了一野味,大块大块的野猪肉,还有其他山里的东西,不过,毕竟是刚过正月,不到捕猎的时候,现在吃的都是腊肉。

在张轩吃来,还没有现在的肉好吃。

不过好吃不好吃,张轩都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别人穿越之后,都是过上王侯将相的幸福生活,而张轩这十余日,除却赶路,就是赶路,大腿内侧都已经结痂了。

身体消耗严重,而补充很少,问到肉味,张轩身体内无数细胞都同一时间想张轩发出警报。不管是怎么样的肉,即便是白水煮肉,无盐无糖,张轩也能吞下去。即便是生肉,张轩也表示可以试试。

故而上来的东西,还没有刚刚上桌的,就被一扫而空,好像是一群饿死鬼一般。

所有人都吃完之后,黄龙山寨正堂之中,才正式开宴。

几十名舞女在中间翩翩起舞,这些人都是罗汝才带来的。

张献忠与士卒同甘共苦,从来不搞这一套,而黄龙,姚动天,常年在山中哪里能弄到如此多的绝色之资。早已有几分色与魂受。

张献忠脸色不变,但是黄龙,与姚动天口水都流出来了,舞蹈刚刚停下来,罗汝才说道:“区区美人,两位当家的喜欢,就送与两位了。”

黄龙本想推托,但是怎么也说不出口,说道:“多谢,多谢。”随即走出来,将一个美人捞到怀里面,罗汝才将这些美人散给了在座各位。一时间,连张献忠身边都有一个美人伺候。

只是没有人注意,张献忠的义子之一,张定国并没有在这里。甚至张定国已经离开军中十几日了。

有女人的酒宴,与没有美人的酒宴,大大不同,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觥筹交错之间,张献忠说起川中征战之事,说道:“杨嗣昌,是一个难缠的人物,四面八方,将我老张包的严严实实的,但是我老张不怕,为什么,是因为杨嗣昌固然厉害,但是他麾下都是乌合之众,能打的,左良玉,贺闯子都不听话,听话的敢战的,猛老虎知道吧,他手里面没兵。剩下的都是连打仗都不敢的。 黄陵城一战,猛老虎被打残了,连儿子都死了。没了家丁,这猛老虎将来也是拔了爪牙的老虎,不顶用了。”

“痛饮。”罗汝才说道:“为死在猛老虎刀下的兄弟干杯。”

罗汝才的资格最老,当初猛老虎没少追着罗汝才跑,如今说起来,罗汝才心中有几分唏嘘。

张献忠酒至半酣,也大声说道:“我老张也会作诗‘前有邵巡抚,常来团转舞;后有廖参军,不战随我行;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

罗汝才痛饮道:“秉吾醉矣。”

张献忠字秉吾。

酒宴上的气氛一时间陷入高潮之中。

酒至半酣,忽然有一个在张献忠的耳朵边,说了两句,张献忠的眼神顿时清明起来,他向罗汝才使了一个眼色。立即走了出来。

张献忠一出来,就有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行礼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不是张定国是谁?

张献忠说道:“好孩子,路上辛苦了。”

张定国说道:“为义父办事不辛苦。”

罗汝才此刻也来,说道:“可是襄阳一事有消息了?”

张献忠说道:“正是。”

三个人进入里屋,张定国掌灯,从怀里面掏出一卷地图,铺在桌子上,上面以襄阳为中心,城池,关隘,山峦清晰可见。张定国说道:“孩儿在襄阳城之中数日,官府为了剿灭我们,集数省之财货于襄阳。襄阳乃是各军辎重之所在。不过,襄阳民生甚苦,各地辎重转运到这里,征用民夫,几乎已经到一户出一丁的地步,孩儿孤身入城,根本不用多做鼓动,就找到百余名愿意为大军开门的人。而且襄阳为大军后方,与各地的公文来往频繁,孩儿看襄阳门户盘查并不严格,唯一一点就是父亲遁入郧阳山中,襄阳官府害怕了,盘查反而严密了一点。”

“以你之见,这襄阳府该如何攻破。”张献忠问道。

张定国说道:“以孩儿之间,襄阳城自古以来就是天险,城高池深,以强攻是万万不行的,唯有诈取,以孩儿之间,我军不若南下,然后折返北上,以某地公文诈门,里应外合,夺取襄阳府,襄阳无备,只需进了城池,官府就翻不出我们的手掌心了。”

张献忠听得高兴,微微摸着胡子,对罗汝才说道:“罗兄,你看我这孩儿如何?”

罗汝才说道:“哎,虎父无犬子啊。”罗汝才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与外甥。罗玉龙武勇不下与张定国,但是智谋就差的远了,王龙比罗玉龙稍强一点,但是也强不到哪里去。有一点羡慕张献忠后继有人。

张献忠微微一笑,说道:“既然罗兄没有意见,我们就按这个办法办了,这一战越快越好,官府越反应不过来,我们得手的可能就越大。故而,我意明日一早就出发。”

“明日就出发?”罗汝才说道:“会不会太急了。”

张献忠说道:“我意将所有伤员,还有辎重丢给黄龙,仅仅带所有马队,每人带十日干粮,如果能夺得襄阳,粮草辎重,要多少有多少,如果夺不得襄阳,绕过襄阳冲入河南。河南连年大旱,一点就着,到了河南,我们自有办法。”

罗汝才想了想,说道:“好。”

不管哪路义军,都是以马队为根本,这一点根本不用说,各地就粮,从来不在乎后勤,这样的突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罗汝才也习惯了。

张献忠与罗汝才商议以定,回到酒宴之中,立即颁布命令,正在饮酒的诸将凛然听命,一时间正在热热闹闹的酒宴顿时烟消云散了。

黄龙说道:“大王,您这是?”

张献忠说道:“此次我出山,必杀杨嗣昌,不过,我行军万里,军中有好些兄弟,已经支撑不下去,就让他们在山中歇脚如何?”

黄龙与姚动天两人虽然现在已经自立了,但是却从来不敢对抗张献忠之威,连连点头说道:“大王的兄弟,就是我等的兄弟,大王说哪里话啊。”

张献忠一看也知道,他们两人坐富家翁做惯了,没有出山的心思,随口两句打发出去了。

张轩酒足饭饱,也有房子住,这比又冻又饿的露宿强上了不知道多少。自然优哉游哉的睡过去了,但是还没有到半夜,就被人硬生生的晃醒了。

张轩睁眼一看,却是罗戴恩。罗戴恩说道:“传掌盘子之令,将伤员辎重留在山中,明早出发,大军向东南。 ”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二十四章 去留?

第二十四章 去留?

“什么?”张轩大惊。

他本以为要在山中躲避几日,万万没有想到明日就走。

“伤员都要留下来吗?我也要留下来吗?”张轩问道。

“你没有听明白吗?伤员留下来。老弱大部分也会安置在山中。你想留下来,掌盘子也不会管的。”罗戴恩微微一顿说道。

张轩心中忽然一动,他受够了这样无休止的行军了。即便他骑着在马上,从开县黄陵城到这里,一路上让张轩感受到一件事情,什么事情都没有走路更苦了。

什么?如果你没有体会,你可以感受一下一走一千里路。

张轩一想到能留在山中,岂能不心动。

“虽然山中发展有限制,产出不多,但是以我的本事,好好在山中种田,将来安稳一点,再想办法去江南出海,岂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吗?何必跟着张献忠,罗汝才一行人东奔西走啊?”

张轩越想越心动。

不过他还是要起来先做安排,将伤员与黄龙山寨之中的人做了交接。

曹宗瑜也起来帮忙。等忙完之后,天微微泛白,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张轩问曹宗瑜道:“曹大哥,你觉得我在山中如何?”

曹宗瑜说道:“留在山中?”

“对,我也不瞒曹大哥,我本就是一书生,说手无缚鸡之力,有些太过了,但的确不是冲锋陷阵之才,在军中,也没有用武之地,而留在山中,如果有方寸之地,任我施为,不敢说让山寨兵精粮足,但是在乱世之中求一温饱,还是可以的。所以我觉得我更适合这里。”张轩看着曹宗瑜说道:“曹大哥觉得如何啊?”

曹宗瑜说道:“不怎么好。”

张轩对这个世界并不怎么了解,史书上写的,与现实情况从来是大相径庭的。张轩问曹宗瑜,就是对自己的判断没有自信,却万万没有想到被曹宗瑜一口否决了。

曹宗瑜说道:“郧阳群山之中,流民做乱,延绵数百年,早已有无数山寨,好地方都已经被人占据了,黄龙,姚动天这一拨人在山中属于外来的,本来就受到各山寨排挤,如果不是他们敢拼敢杀,是决计站不住脚的。郧阳群山之中,数百山寨,虽然在对抗官府这一件事情上有共识,但是并不妨碍彼此之间,因为种种原因相互仇杀,厮杀之烈,未必下于大军征战。甚至还更残忍。你以为山中就天下太平了,大错特错。而且那些有年头的老山寨,都是家族聚居,有几家老姓世代相传,你想在山寨之中夺得大位简直是不可能,即便是在黄龙,姚天动的山寨之中,你也不会被重用的,因为他只要留下来,就会被当做八大王的人。你想想,如果八大王要留下来,黄姚两人该如何自处?八大王无心,但是黄姚两人却不会不防。你留下来,活命可以,想有所作为难。”

“但是跟着大军,我觉得我活命都难。”张轩脱口而出。

曹宗瑜眼神有一点失望,说道:“如此这件事情,就要你自己看着办吧。”

“叔爷?这是怎么回事啊?”罗玉娇昨日也偷偷的喝了一些小酒,也知道山中决计不可能被官军偷袭,睡的有些深沉,所以等太阳升起来之后,才算是起来了,一起来就看见外面兵荒马乱的。

很多人要留下,很多人在收拾马匹,甚至有无数人在制作干粮,这情景罗玉娇再熟悉不过了,是大军出征的场景。

“玉凤啊?”罗戴恩忙的脚不点地,被罗玉娇一把拉住,说道:“昨夜掌盘子下令,军中老弱不能战之人,还有所有辎重,一缕留在这里,今天一早,就要大军出征。我问了张轩,听他的话音,他要留下来,既然如此,你的医疗营也就没有几个人了,故而也没有叫你,让你睡一个好觉。”

“什么?”罗玉娇脸色忽变,本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忽然变得郑重起来。说道:“张轩要留下来?”

“他是问过,他能不能留下啊?”罗戴恩说道。

罗玉娇放开罗戴恩,立即离开去找张轩了。

罗戴恩看着罗玉娇远去的背影,见田大娘跟过去了,叹息一声,又忙自己的事情了。大军准备出征的时候,罗汝才营中,也就负责庶务的罗戴恩最为忙碌了。

罗玉娇一路上心思重重,暗道:“我该怎么劝说他啊?他从来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我能看出来,如果他没有这一分慈心,他也不会读医书。而且大军急行数百里的话,他的身子骨也未必能吃得消啊,该怎么办啊?也许,他留下来,对他是一个好选择。但是他留下来了,我怎么办啊?我爹万万不允许我留下来。”

罗玉娇悠然一叹,眉目挤在一起。

就罗玉娇本身来说,她心中也有一个梦想,就是安定下来,男耕女织。没有谁喜欢颠沛流离,东窜西流的,尤其是女人。正是如此,罗玉娇越发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张轩打消留下来的念头。

恋爱之中的女人都以为自己的男人是无所不能的。不会如同曹宗瑜用现实问题来劝说张轩,在罗玉娇想来,这些事情都难不过张轩的。

其实罗玉娇只需找罗戴恩讨一道口令,张轩就无法留下来了,只是她下意识忽略了这个想法。

张轩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你准备留下来吗?”罗玉娇来的时候,似乎千头万绪,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来,但是来到张轩身边之后,顿时脱口而出,说完之后,罗玉凤就有些懊悔,似乎不该说的如此直接。

只是罗玉凤不懂得该如何婉转的说话。

张轩说道:“不准备。”

张轩也想明白了,想的不多。张轩想过这几年的局势,他历史记得不多,但崇祯只有十七年,南明小皇帝刚刚登基就被清廷给灭了。

而后清廷在江南打来好长时间的仗,永历的年号,也有十几年。也就是从今天开始往后天下十几年,只会比现在更乱,而不会比现在更好。太平日子是没有的。

张轩也想明白三省交界的郧阳在什么地方了,虽然不确定他们现在在郧阳千里大山之中那个山头之中。

但是单单从郧阳到江南这一段路程,如果现代坐飞机几个小时,坐高铁也不过一天,而这个世代不是这么算的,首先张轩在大明秩序没有完全混乱之前跑到南方去,需要路引。张轩这黑户怎么可能有路引。

如果等大明秩序崩溃之后,再走路,张轩一个人走路,根本是找死。 如果张轩不能一两年之内在山中有地位,有保护自己的亲信战力。他根本不能在天下还算太平的现在离开郧阳去江南,至于天下大乱之后,张轩即便有几十个亲信,能挡住路上的乱兵吗?

天下从明代五六千万,到康熙年间的一千多万,张轩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成为被消零的几个数字之一。这还只是官方数字,要知道官方数字从来都是有水分的。

这个时代,很多人没有选择怎么活的自由,只有选择怎么死的自由。

张轩作为一个现代人,可以说见多识广,让他坐困深山一辈子,他是万万不愿意,故而他要完成自己在明末的胜利大逃亡,就必须跟着张献忠与罗汝才,至少,张献忠将来能做到大西王的位置上,与张献忠一起,只要抱紧大腿,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吧。

罗玉娇一时间将剩下的话全部咽在肚子里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大军开拔了吗?”张轩说道:“那就快走吧。”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二十五章 转战千里

第二十五章 转战千里

义军行动非常之快。特别是抛弃了辎重与老弱之后,连罗汝才也将他的莺莺燕燕一扫而空,送给黄龙与姚动天。

张轩的医疗营几乎撤销了。此刻医疗营之中没有一个伤员,也没有一个郎中。王郎中也被张献忠要了回去,他见罗汝才的医疗营有效果,立即任命王郎中为医官,召集人手为士卒诊治。

张轩现在的手下,不,应该说罗玉娇现在的手下,大多是女子,而是这些女子的素质与罗玉娇身边的田大娘一样,似乎罗玉娇培养的根本不是救死扶伤护士,而是持坚披锐的猛士。故而一路行来,大多数女子都比张轩适应这样的跋涉。

张轩每日累的昏天暗地的,衣服胡子都没有时间打理,不过数日就长满密密麻麻的胡子,再过几日,张轩恐怕也会变成络腮胡子了。

似乎络腮胡子,很适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所谓的美髯公是也。

张轩甚至没有精力看自己到底走到什么地方,反正他们一直在山沟之中绕圈,每天天一黑,张轩到头就睡,天一亮,就开始行军,身上带的都是干粮,在马上吃。干粮全部是硬邦邦的,张轩每天都觉得胃里面揣着一块石头,难受的让人受不了。

人的精力是无穷的。

张轩在这样折磨之下,身体也慢慢强壮起来,也慢慢的适应了这日日快马加鞭的日子。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山峦日益低矮,水流日益增多,大队士卒甚至常常强渡河流。

每次渡河的时候,都有士卒先探清楚水情,然后拽着马尾巴,淌过河流,从张献忠到罗汝才,罗玉凤,到最下面的每一个小兵都没有一个例外的。

人烟也慢慢多了起来,就遇见了一座县城。就是远安县。

张轩的地理知识,还不足让他知道远安是什么地方,因为中国叫这样那样的安的地方,可是不少。张轩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远安到底是什么地方。

远安县城并不大,在张轩看来,还没有某些开发商大型楼盘大。六七千骑兵,围绕着远安县城,扬起了无边的尘土,看上声势浩大,远安县令,紧闭城门,燃起篝火,从南门连发十几名骑兵,全部向重庆而去,去重庆杨嗣昌的哪里请兵救援。

大队人马在远安城下,休息一夜,第二日就东而去。

从远安再出发,行军的速度就慢了一些,用两日,才到了另一座县城之下。这个县城张轩有印象了,不就是三国之中,长坂坡附近,所谓的喝断当阳桥所在之地。

张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已经进入湖北了。

这一次,大队人马逼城下营,分出数队马队,四面八方而去,张轩打听,不是别的就是打粮。傍晚时分,就有无数粮食以及一些男子女人被压在城下。

张献忠派人射箭,令当阳城投降。当阳县令断然拒绝。张献忠就命令将俘虏过来的百十人全部压到城下杀了。这些人都是当地有名望的乡绅。张轩也是第一次,看见义军的流寇作风。

第二日,张献忠将开仓放粮,无数百姓蜂拥而至,张献忠从饥民之中,挑选出士卒数千,分配兵器,在大军看押之下冲城。

在张轩看来,这些新兵打的一塌糊涂,但是城头上的看守,也打的一塌糊涂,双方简直是菜鸟互啄。

进攻一方,连攻城器械都没有,守城一方倒是有一点东西,但是都不会用,不是人还没有到城下,滚石擂木都稀里哗啦的砸了下来,就是马队环城射箭的时候,连躲都不知道躲。直愣愣的在城头等死。

一天忙碌,城没有一点被攻下来的痕迹,不过,张轩的伤兵营开始忙碌起来,大批的伤员都被运过来治疗,这一次出来,带的药材少的多,不过是几匹马驮了一点而已,对于这些刚刚入伍的新兵,罗戴恩特地交代,要谨慎用药。

谨慎用药,就是不用药。

要知道药材一行是留给马队用的,根本没有这些民夫的事,张轩也没有办法。

就在张轩觉得他们要攻下当阳县的时候,当夜张轩被叫醒,人人牵制自己的马,人的嘴中咬着一根小木棍,马也被拉紧嚼头,在无声无息之间,大队人马就出了营,而营中还留着就当地招募的四千新卒。。

张轩想来,这个大营还会在这些新卒之中维持一两日啊。

这一次行军,就是日夜不停,张轩还好,小丫实在有些受不了。

张轩本意将要小丫安置在山里的,但是小丫不愿意,曹宗瑜也劝张轩说,小丫一个小丫头在山中没有人庇护,下场未必会有多好,天下之大,哪里也没有安枕之地了。

张轩只好带着小丫。

“小丫,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张轩问道。

小丫骑着小毛驴小灰身上,小灰在数日之内奔波千余里,也有一点焉巴了,而小丫的脸色更是苍白,说道:“公子,我撑得住。”

张轩与小丫不同。

张轩是不能吃苦,身体却能撑得住,而小丫却是身子骨还没有长成,再加上长期的跋涉,身子虚耗之极。

张轩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块油纸包裹,递给了小丫,说道:“快吃吧。”

小丫咽了咽唾沫,说道:“公子,小丫不能吃。”

张轩明显别过头不去看,说道:“别废话快点吃。”

这是张轩在当阳县的时候,卖来的,一直踹着不舍得吃,张轩对这个时代的伙食简直是深恶痛绝,特别是对军中的伙食,简直都是猪食。所以对各地的小吃,特别感兴趣。

但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哪里有什么小吃啊,这块肉还是战死城下的一头耕牛的肉,张轩花了银子才到手的一块,虽然没有什么配料,但是牛肉的原味,还能让他回想到当初的不少东西。

这些小丫是知道。

小丫再也忍不住住了,狼吞虎咽的吃了。好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小丫的脸上立即有几分红晕了。

“所有人禁声。”罗玉娇忽然过来,严肃的说道。

所有人都下马,藏在黑暗之中,一声也许说。

却见所有人牵着马从一道关卡走过,这似乎是一个卫所,上面有一个类似城楼一样东西,只是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

不过,即便再隐瞒,大队人马过境也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吵什么吵。”忽而城楼之上,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一个男的骂骂咧咧走了过来,大声骂道:“大半夜的要不要人睡觉了。”

这人刚刚说完,就看在星光之下,几乎一眼看不到边的马队,一时间愣住了。

不等他再说话,就有十几根长箭射了过去,将此人给钉死了。然后有几个人冲进城楼之上,瞬息之间,就城楼之中的人全部杀干净了。

“这就是卫所兵吗?”张轩觉得有一些不可思议。这个关卡分明是交通要道,否则也不会让他们建楼设卡,如今天下都在用兵,他们却在这里呼呼大睡。大明依靠这些士卒保护,岂不是灭亡可待啊。

有一个与张轩得出同样的结论。

“这些官兵,有什么用处?”罗汝才说道:“过了此处,就能直奔襄阳城下了,你的义子的安排到底妥当不妥当啊?”

张献忠说道:“我信得过定国。”

张献忠话音未落,有一人过来,定睛一看,不是张定国是谁,张定国行礼道:“禀告义父,已经夺当杨嗣昌公函一封。”随即呈上。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二十六章 襄阳

第二十六章 襄阳

立即有人打了火把凑过来,张献忠打开书信一看,却见杨嗣昌在上面说:“献贼行军,常飘忽不定,襄阳府乃大军辎重之所寄,当万万谨慎,切不可掉以轻心。”等等。

张献忠说道:“这杨嗣昌还真有几分本事,可惜这信使太慢了一点,定国看你的了。”

张定国此刻已经换了一身明军的衣服说道:“孩儿这就去了。”

襄阳城南门因为文昌祠附近,因此被称作文昌门。

深夜时分忽然传来马蹄之声,有二十骑来到城门之下,大声叫嚷说道:“开城门,快开城门。我们是杨督师的信使,耽搁了杨督师的大事,你们能担待得起吗?”

城楼上几个气死风灯高高的悬挂,一个人露头说道:“吵什么吵,大半夜,急什么急,不知道城门从不半夜开启吗,要么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要么就在城外等天亮,这都后半夜了,也等不了几个时辰了。”

“好,我们等天亮,不过天亮之后,我定然斩你狗头。”张定国一声暴喝,将上官的威风耍的十足。

城楼之上的那个吓得一颤,说道:“好好,我去叫人,我去叫人。”

好一阵子,下面的人都以为已经暴露的时候,一个官员打着灯笼从城头上探出头来,问道:“尔等何人。”

张定国也换了一个语气说道:“禀报大人,下的乃杨督师座下百户,特奉杨督师之命,送来公函一封,还请大人开门让我等入城休息。”

“且将公函呈上来。”

张定国微微一犹豫,却见一个篮子从城头坠了下来,他一咬牙,将公函双手放在篮子之中,这篮子摇摇晃晃的被提溜上去了。

上面那一位大人,立即拿出公函撕开一看,草草一看,不由笑道:“杨督师太过小心,献贼还在当阳,难不成能飞过来吗?”一边笑,一边打着哈欠,准备回去补觉。

张定国大声喊道:“大人,我们----”

“对,也让他们进来歇马吧,可怜来回奔波了。”这位大人说道。

沉重的包铁铜门缓缓的被打开了。

张定国用眼神示意左右,所有人都提高了精神,闭住了呼吸,一只手按在腰刀之上,就在城门半开的时候,张定国大喝一声,说道:“杀。”双脚一磕马腹,整个马儿飞驰而起。

“伧啷”一声,长刀出鞘,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从开城门的那个兵丁的脖子上划过,顿时这个人仆倒在地,鲜血长流,张定国第一个闯进襄阳城之中了。

“咻。”的一声,一枚花炮冲天而起,在天空之中猛然爆炸开来,醒目非常。

“杀。”喊杀之声顿时响起,却不是张定国这里,而是城中,张定国的安排好的暗手,一时间全部爆发出来。就在文昌门左近。

张定国冲在城门附近,带着二十名骑兵,往复厮杀,凡是有站立起来的官军,纷纷砍倒,牢牢把控着城门,不让城门有失。

地面微微颤动,无数骑兵从南边而来。张献忠与罗汝才来的好快。千余骑兵闯入襄阳城之中,襄阳城大事已定吗,再也无法翻盘了。

“孩儿见过父亲。”张定国见张献忠过来了,立即向张献忠行礼道。。

张献忠拍拍张定国的肩膀说道:“做的好,立即分兵控制襄阳府的大小衙门,罗兄,与我一并去襄王府如何啊?”

“好。”罗汝才说道:“我老罗平生杀人不少,还没有杀过朝廷的藩王,我倒要看看,龙子凤孙,到底是不是与常人不一样,身上到底是有龙鳞,还是有龙筋啊。”

张献忠说道:“如果有龙鳞,我老张就扒龙鳞,有龙筋,我老张就抽龙筋。”

两人说笑着想襄王府而去。

张轩来到襄阳府的时候,已经第二日白天了。

大队人马一夜奔驰三百多里,虽然是马队,但也不是人人能做到的,老营的一些人,就明显的掉队了,而张轩罗玉凤一行人就是掉队的人。此刻才进入襄阳府之中。

“好壮观的古城墙啊?”张轩说道。

张轩看过县城并不多,无非是远安与当阳两个小县城而已。而这两个小县城,远远不能与襄阳府相比了。他现在还有一股错觉,这号称铁打的襄阳,就这样落到张献忠的手里面了?

“襄阳府的城墙虽然不错,但是与南北两京,凤阳府,开封府,洛阳府,西安府都远远并不能比,本朝太祖修建天下城垣,这襄阳府不过是其一而已。”曹宗瑜说道。

张轩忽然叹息一声,说道:“很快是前朝太祖了。”

一行人进了襄阳府,不过襄阳府之内大街小巷,很是萧条,似乎来了一座死城之中。张献忠的大名,简直可使小儿止啼,百姓听说,张献忠来了,都不敢上街了。

张献忠明显的人手不够,控制一座城市,不仅仅需要能打能杀的人手,也需要能处理庶务的人员。

张轩等一进城,就被罗戴恩叫过来了,说道:“掌盘子有令,命令我们去开仓放粮。”

张轩被罗戴恩带到一座大粮仓之中,这里是襄阳府常平仓,也是杨嗣昌囤积在这里的军粮,只见粮仓一个接着一个,张轩居然一眼看不到头。

每一粮仓都是圆柱形,上面还尖,张轩也不知道这东西该叫做什么。

张轩学着罗戴恩拔出长剑刺入粮仓之中,划开一个口子,只见白花花的大米,顺着切开大口子流了出来。

张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粮食。

现代国家级粮仓,一定比这里的粮食多得多,但是张轩从来没有机会进入这些大粮仓之中,而自己家用的粮袋,不过25公斤面袋,用完一个再换一个而已。

从来没有注意过粮食。

开仓放粮,也很容易。

罗戴恩下令道:“打开大门,每一个人能拿多少,就让他拿多少。”

随即大街上也有士卒敲着铜锣道:“八大王开仓放粮了。”

也不知道这个士卒之前是不是值更的,他喊的声音,与夜晚打更人所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有异曲同工之妙。

刚刚喊过,没有百姓过来,但是总有饥民,忍不住冒头,当一个饥民那这破烂的口袋,粮仓之中,抗了整整一袋回家之后,整个襄阳城都沸腾了。

无数百姓从四面八方而来,一时间人潮涌动,张轩带着人几乎弹压不下。

似乎,这些百姓一瞬间从沉默的-羔羊,变成饥饿的疯狗。曹宗瑜当即立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逃出一把火铳朝天开了一枪,说道:“全部给我好队,否则格杀勿论。”

这一声厉喝,算是将这些人给镇住了,他们才老老实实的排队。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激动非常,有一个老头,见到大米之后,二话不说,伸手抓了一把就嘴里面塞,嘴中含糊的喊道:“我吃到大米了。我吃到了大米了。”

有一个瘦弱的如同干柴的人,抗了身上放了三袋米,还不知足,还要继续放,结果第四袋米放上去,他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面上,张轩去看的时候,已经没气。

有人见了这么多大米,不去抢,而在哪里抱头大哭,原来他们妻子儿子,在昨天饿死了。

张轩在这个仓库门口所看见的众生相,比他前半生所见过的都多,不同的人不同的抢米形态,给张轩深深上了一课,张轩知道自从这一次开仓放粮之后,襄阳民心就已经向这张献忠了。

大明的民心在崇祯十四年,几乎丧尽。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二十七章 杀襄王

第二十七章 杀襄王

开仓放粮只是张献忠在襄阳城之中办的一件事,而此刻张献忠再做另一件事情。

金碧辉煌的襄王府之中,张献忠大大咧咧的坐在正位之上,仿佛他才是主人一样,罗汝才也在旁边,两人并排而坐,没有主次之分,张献忠的义子们,与罗汝才的部将左右分立。

一个中年人被狠狠的推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之上。

“襄王,你让我好找啊?”张献忠说道。

这个狼狈的中年人就是襄王,襄王颤颤巍巍的说道:“见过八大王。”

张献忠呵呵一笑,对罗汝才说道:“罗兄,你也看见了吧,所谓的龙子凤孙,也不过是这个样子而已。”

罗汝才走到襄王身前,说道:“襄王殿下,你头上也没有长龙角啊?”

“小的,不过是肉眼凡胎,比不得诸位星宿下凡,我愿意献出全府金银,只求两位饶过我一命。”襄王磕头如捣蒜。

张献忠说道:“哎呀呀,其实我想放过你,不过,要借你一样东西。”张献忠一边说,一边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说道:“杨嗣昌数次想至我于死地,我深恨之,不过,杨嗣昌太远,我也够不着,就请襄王代我杀了杨嗣昌吧。”

襄王好像抓住一丝希望说道:“只要肯放了我,我一定上书朝廷,诛杀杨嗣昌。”

襄王早已吓破了胆,此刻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下来的。至于张献忠如果真的放了他,他会不会兑现,就不知道了。

“何必如此麻烦,我有一个办法,襄王肯借项上人头给我,杨嗣昌就脱不了失陷亲藩的罪名,何必担心什么有没有上书朝廷啊?我敬襄王殿下一杯,还请襄王殿下,大方一点,将人头借我。”张献忠说道。

一股莫名的味道传开,是尿骚-味,原来襄王殿下早已被吓尿了。

张献忠端来酒道:“大王请。”

此刻的襄王哪里能接得住张献忠端过来的酒,张献忠忽然将这一杯酒砸在地面之上,“啪”的一声,酒杯被砸的粉碎。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来人。”张献忠厉声喝道。

立即有两名将士上来,说道:“大王。”

张献忠说道:“拖下去斩了。”

张献忠杀了襄王。但是这会还要开下去。

张献忠说道:“这襄阳虽然好,但在群敌环绕之中,不是久留之地,各队下去准备兵马,收集全城马骡,修整三五日,大军再次启程。”

“是。”

罗汝才的眉头微微一皱,暗道:“经此一役黄虎的威望大增,有一点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他心头也生出缓缓的不悦之心。

张献忠下达的命令,分解到下面人的手中,各有不同,收集药材郎中的任务,就交给了张轩。

义军一般不会杀郎中,但也没有专门将郎中拉到军中,毕竟是谁也不敢得罪郎中,说不定,将来你就落到某个郎中的手中了。但是张轩组建医疗营之后,对伤员的治疗可以说立竿见影的。

其实张轩只是大量的清洁,减少了伤口感染,但是仅仅是这样,就已经让很多伤兵活下来了。仅仅这样已经让张献忠与罗汝才见识到进行有医疗保障的重要性。故而也多了这一项。

这个任务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张献忠的军纪在明末已经算得上不错了。

明末的明军,流寇,与清军三者军纪上对比。

流寇军纪最好,因为他们只抢粮食,不怎么杀人,就算是杀人,不过杀顽抗之人,但是顽抗之人一般是当地有头有脸有钱有文化的人,故而声名狼藉。而流寇有官军追着,祸害的时间有限的很,但是官军却不同,大把时间祸害地方,甚至必须送了金银之后,才走的。至于清军,人家一般不祸害地方,人家屠城。

在流寇之中,真正能做大的,于张献忠与李自成罗汝才等,军纪都不错,当然他们所说军纪不错,并不是不杀人,而是军纪执行的好,没有指定有意杀人军纪。他们首先要保证军纪,没有军纪的军队战斗力不行,他们在执行军纪的时候,是不介意杀人,不管是自己人还是百姓,而明军大部分纯粹是没有军纪可言,没有军纪只剩下纯粹的暴力,自然为所欲为。

而清军却是有纪律,成体系的杀人。效率之高,让人瞠目结舌。

在收集全城骡马的时候,动作就粗暴的很,如果给了,也就算了,有心底好的,给几两银子,心底不好的,拿走就不管了,还有人会硬抢,当然杀人也不少,但也不多。

张轩没有管别人的事情,也没有时间管别人的,他将全城有名有姓的药堂,全部给抄了,每家一百两银子,不管够还是不够,就这么多,所有的药材都归了义军。

对了,现在军中的银两也不缺了,单单杨嗣昌遗留在襄阳的饷银就有好几十万两,再加上襄王,以及襄王一系王室的私财,大概有百余万两,军中至少弄了二百万两。

明代十六两换一斤,所以说是半斤八两。二百万两,也有一两吨之重,如果全部靠驮马的,需要好几十匹驮马,而军中运力相当之紧张的,关键是带这么多银子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以义军的现状,根本没有能买东西的地方,大多都是靠抢的。

所以,发下来的经费都很是大方,张轩手中都有好几千两,张轩本想节流一点,但听说剩下的东西,必须自己来带,张轩想了想自己只有一匹马,一匹小毛驴,根本负担不起太多银子,新得马骡,也分不到张轩手中。只好放弃这个心思,给药材钱的时候相当的大方,至于这药堂老板觉得大方不大方,就不知道了,张轩看他们一个穿金戴银,愁眉苦脸的,感觉分外有喜感。

但是忽然看见一个人,这个人青衣小帽,身上还带着补丁,拿了一百两银子,竟然有几分笑逐颜开之意,张轩问道:“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学生姓李,名正方,乃是城中东壁堂的坐堂大夫。”这个人说道。

“东壁堂。”张轩还没有反应,这些药堂老板,都已经嗤之以鼻了。

张轩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你的买卖亏本了,东壁堂不过一间小店,根本没有什么药材,常常用什么乱七八糟的偏方治病,他堂中所有的家当加起来,也没有十两银子,不像我们都珍藏珍贵药材。”不知道谁先说出口,这些郎中纷纷起哄。

张轩一挥手,目光一扫,顿时谁也不敢开口了,张轩问道:“可是真的?”

李正方看着手中两个大银锭,都是官银,有些舍不得,双手奉上,说道:“诸位所言都是真的,我那小店连房子都不是我的,不过是租赁而已,加起来根本不足五两银子,不敢接大人之银。”

张轩说道:“我请的都是城中有名的药堂,你的药堂如此简陋,为何在被请过来?”

李正方忽然抬起头来,带着一股骄傲神情,说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鄙馆虽小,但有我在,就是襄阳府第一流的医馆。”

“吹什么大气啊,以为挂上东壁堂的名字,就以为自己是李家的正宗传人了。 蕲春李家的正宗传人在蕲春,你不过是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不孝子孙而已,说什么正方,连邪方,歪方都算不上。”

此言一出,大堂上的郎中都嘿嘿冷笑。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二十八章 李神医

第二十八章 李神医

张轩一时间听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他冷哼一声甩手离开了。

张轩来到旁边的房间,立即招收将曹宗瑜叫过来,说道:“曹大哥,去打听一下,这个叫李正方的人名声如何?”

“好。”曹宗瑜说道。话音刚刚落下,曹宗瑜就离开药堂,去打听了。

自从开仓放粮之后,义军与襄阳本地的百姓的关系,一下子变得融洽起来,想要什么消息,就没有打听不到的。

不一会儿,曹宗瑜就回来,说道:“这个李正方在百姓之中名声很好,他本来就是一个从南边来的游医,医术很好,常常给般百姓免费治病,即便收钱不够是收个药钱而已,但是对达官贵人,却是狮子大开口,动则百两,只是有钱之后,从来不留,要么买成药材,要么施舍给百姓,以至于身无余财,连所住的房子都是租的。不过,这些大夫们对李正方都不喜欢,一来,是李正方用药很便宜,在他们哪里治病需要四五两银子的药钱,但是在李正方这边只需要几钱银子就够了,还听书李正方是出自蕲春一个有名的郎中世家,祖上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神医,叫什么珍?”

“李时珍。”张轩说道。

“对。”曹宗瑜说道。“就是这个名字。”

李时珍这个名字,对后世来说,那简直是如雷贯耳,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未必有多少知道,顶多是业内人士知道,想曹宗瑜就不生病的情况之下,就从来不考虑那个医生有名,就是考虑,也不过是寻当时的名医,也绝对不会去寻已经死去的名医的。

李时珍已经死了好几十年了。曹宗瑜自然不知道。

张轩一听李时珍立即想起来了,李正方的药堂是东壁堂。而东壁正是李时珍的字。

曹宗瑜继续说道:“这个李正方好像是违背了什么祖训,被族长逐出来,这才到襄阳落脚的。故而那些大夫们都看不起他。”

张轩起身踱步,问道:“李正方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曹宗瑜说道:“李郎中家中,只有两个小童似乎也是收养的,也没有什么人。”

“好。”张轩说道:“你就去将李郎中请到这里吧。”

不一会李郎中就被请到这里了。

李正方一见张轩,就将刚刚拿到手的银子,呈了上去,说道:“这百两纹银,还请大人收回。”

张轩问道:“我观李郎中好像很喜欢钱,也听李郎中从达官贵人手中,敲诈到不少纹银,为何一点也没有留在身上啊?”

李正方说道:“在下非爱财之人,只是有了这些钱,就能救更多的人,这些银子在我的手中,不过是银子而已,但是在百姓手中,却是一条命。”

张轩心中微微感动,他很少能见到如此纯粹的人了,说道:“如此这百两纹银,就当是我赠给先生,只是我想问一个问题,李先生如此之人,为何被家中驱赶出来。”

李正方的脸色陡然一变,这说到他的短处了。脸上有愤愤之色,但是也知道张轩有义军做后盾,不敢得罪,叹息一声,说道:“恕在下不愿相告。”

任何人被自己家族赶出来,都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但是张轩却还要问下去。大半是因为好奇,小半是因为张轩想要李正方。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军中缺乏郎中,张轩手边的郎中,大多医术并不高明,而且臭脾气不少,张轩对中医又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很多事情,如果你不能从专业上压制这些人,事情就不好办了。

张轩想从襄阳城之中,找出一个好郎中。

但是医术高的郎中好找,刚刚堂上那些都是,只是他们与义军不会一条心的,将来出了什么问题,也不好办,故而张轩觉得,硬掳来并不是太好,最好找志同道合。

张轩觉得李正方,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不过,还有详细考察一番。

张轩说道:“听闻李神医还有两个小徒,你不想他们出什么事情吧?”

李正方大怒,手指着张轩说道:“你你----”想起义军的军威,硬生生将准备怒骂之词,给收了回去,说道:“枉我还以为,义军都是正人君子,却不想与官府都是一丘之貉。我在家中年少无知,妄动他人尸骸,被家中得知,才被赶了出来。”

“妄动他人尸骸。”在明代还真是一个大过错。不过在张轩眼中不算什么,不就是医学生与大体老师不得不说的故事吗?

张轩反而更加欣赏李正方了,张轩故作吃惊说道:“李先生,祖上是名医李时珍,也算是医道世家,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李正方满脸通红,说道:“你懂什么,自古以来,对身体内部全部是臆想之词,而《区希范五脏图》与《存真图》多有不实之处,故而我才想亲自动手,丈量五脏经络,这是正正经经的医道之术,绝非巫蛊之法。”

张轩一拍扶手说道:“好,今日见先生,可谓国士。请受在下一拜。”

李正方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张轩何以前倨后恭。张轩向李正方鞠躬之后,说道:“先生之术,乃是可救千万之法,伤人尸骸固然并不对,但是伤一人之尸骸,可救千万之人,遗留于后世,其人必能受菩萨果位,却也是大慈大悲。轩,代天下苍生谢过先生。”

“言重了,言重了。”李正方一时间眼眶有一些发红。从来没有人这么这样评价他。甚至他自己也不觉得他有这么的伟大。

张轩说道:“不,丝毫不严重,不过,在襄阳城之中,先生显然是无法继续研究下去了,不如与我一道追随义军。在军伍之中,横死者众,轩自然会让李先生有足够的素材。”

李正方一听心中微微有些动摇,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不是别的,是从贼。

这个时候,虽然大明江山有风雨飘摇之感,但是没有谁真正觉得大明一定会灭亡。李正方不想这个时候加入义军之中,他唯恐被朝廷抓到之后,算后账。所以不管张轩如何甜言蜜语,也不敢应承,说道:“大人,高看小子了,在下不过一医匠而已,当不得大人如此称呼。鲁钝之资,不足以附尾骥。还请大人见谅。”

张轩劝了再三,却见李正方不为所动,张轩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既然如此,先生不想去,就请先生两个小徒从军吧。”

李正方大惊道:“万万不可,甘草与杜仲两人,都还没有出师。岂能随军,万一误了大人大事,岂不是百死莫恕了。”

张轩说道:“那么就请先生随军。”

李正方执意不许。

张轩沉吟一会儿,说道:“既然先生执意不愿,在下也不勉强了,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忘记告诉先生了,我已经任命先生为曹营医正,并且写成告示,等先生一出门,我就贴在外面,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情了。”

李正方本来松了一口气,但是听张轩说完,气急之下,几乎说不出话来,颤颤巍巍用手指指着张轩说道:“你好卑鄙。”

李正方还能怎么样啊?这告示一贴出来,李正方从贼之事,就会哄传天下,李正方虽然已经被赶出家门,但是还是蕲春李氏之人,说不得家人都会被牵连。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领命,不过还是要求,对外说,李正方为义军所杀。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二十九章 杨嗣昌

第二十九章 杨嗣昌

就在张轩在襄阳府之中,“残忍杀害”名医李正方与两个弟子,甘草,杜仲两个小学徒的时候。

夷陵城中,猛如虎正在拜会万元吉。

猛如虎等待很久,万元吉才姗姗来迟,猛如虎一见万元吉出来,猛地跪倒在地,说道:“大人---”下面就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呜呜”的哭了起来。

“好了。”万元吉脸色透出疲惫之色,说道:“起来吧。我已经与督师大人说过了,不会追究你的兵败之罪,许你戴罪立功。”

万元吉是杨嗣昌得用的谋士,猛如虎也是走了万元吉的门路,才能独领一军,追击张献忠与罗汝才的。杨嗣昌一直追在张献忠与罗汝才的后面,不过,张献忠入山之中,杨嗣昌就失去了张献忠的踪迹,不过等张献忠一在远安露了行藏之后,杨嗣昌就直扑过来,这不连夜赶路,刚刚到了夷陵州。

夷陵州与当阳县,也不过几十里的光景。

万元吉作为杨嗣昌的心腹谋士,一路上跟着杨嗣昌,在张献忠后面,也算是转战千里的,早已疲惫不堪了。他本不愿意来见猛如虎,但是比起其他兵头来说,猛如虎至少还听话,还赤心杀贼。连自己儿子都陷入战阵之中。万元吉还是觉得要安抚一下比较好。

“大人,末将丧师辱国,其罪当诛。末将愿意认罪伏法,只是此战全是左青不听调遣,坐观成败,擅自撤退,才令功败垂成。臣宁可一死,也请大人治左青之罪。”猛如虎早已年过半百了,最器重的儿子,猛先锋死于战阵,对他的打击之大,不是常人能够感受的,故而猛如虎宁可一命换一命,不需要戴罪立功,宁可拉着左青一起死。

比起张献忠,罗汝才,猛如虎更恨左良玉。

不过,他也知道,他是动不了左良玉的。所以他一口咬死了左青,要左青死。

“砰。”万元吉重重的将茶杯砸在桌面之上,说道:“猛将军,你怎么这么不识大局?现在献贼虽然得了一胜,还在督师的控制之下,当务之急,是勠力王事,诛杀献贼,以解君父之焦虑,而不是计较你个人的恩怨情仇。督师先前恶了左良玉,此刻正在用他的时候,又怎么能随随便便杀他的人,不过,左青与左良玉将来都有伏法的时候,猛将军拭目以待吧。”

猛如虎说道:“军中最重法度,左青敢抗令不遵,如果不绳之以法,军中何以言战?有比这个更大的大局吗?如果大人不处置左青,将来决战之时,不知道督师之命,又有谁听啊。”

“大胆。”万元吉有一些恼羞成怒。。

不是猛如虎说的不对,而是猛如虎说的太对了,对到万元吉不知道该怎么说来了。

不用将来了,现在杨嗣昌就已经号令不了左良玉了。

杨嗣昌已经传了二十一道命令,让左良玉把守出川要道,但是左良玉不听,否则张献忠与罗汝才想要出来,非要一场恶战不可。不单单是左良玉,还有贺人龙。

杨嗣昌本想挑起贺人龙与左良玉之间的矛盾,他从中调解,以牵制两人,却不想贺人龙却不吃这一套,居然哗然而去,根本不将杨嗣昌这个督师放在眼里。

“你走吧。”万元吉语气也冷了下来,说道:“我已经说通督师,降你为参将,驻守南阳,你好自为之吧。”

万元吉随即端茶送客。不再去看猛如虎。

猛如虎脸色苍白,好像是丢了魂魄一样,晃晃悠悠的走出大门。

杨嗣昌临时驻扎的地方,就是夷陵州府所在

“老爷。”十几名骑兵簇拥过来,问猛如虎道:“督师大人,答应惩处左青了吗?”

猛如虎一听此言,忽然想起了猛先锋,想起猛先锋刚刚出生的时候,他带着教猛先锋骑马射箭,猛先锋说,长大了要当大将军,一时间头晕目眩,深深后悔,说道:“为什么不是我死在黄陵城下?为什么不是我死在黄陵城下?”前两声还小,他双臂一震,推开众人,抬头大喊道:“苍天啊,你---”话音未落,一口逆血喷了出来,顿时倒地,几名骑兵感觉搀扶住猛如虎道:“老爷。”

“快,找郎中。”

一群人顿时离开了。

却不见一名骑兵从北而来,身上带着红旗,这就是红翎告急。这一名骑士在夷陵州府门前下马,大声喊道:“急报,急报。”

此刻的万元吉正在与杨嗣昌说话。

杨嗣昌半年来的奔波劳苦,是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过的,硬生生的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都瘦脱了人形,问道:“吉人啊,猛如虎如何啊?”吉人是万元吉的字。

万元吉说道:“大人,猛如虎恐怕已经不堪用了。”

杨嗣昌叹息一声,说道:“也是老来丧子,乃人间之至痛也。只是如此一来又少了一名猛将啊。”

万元吉说道:“即便是猛先锋没有死,猛如虎也不能用,我观猛如虎家丁已经不足百人了,如何能统领大军啊。”

杨嗣昌说道:“也是。”

一个将军的军事才能如何,要看他的家丁有多少,这种荒谬的状态,他们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管怎么说,如此为朝廷实心效力的将领不多了,一定要给他安排一个好下场。”杨嗣昌说道。

“下官知道。”万元吉说道:“我准备让他领参将衔安置南阳府,南阳是大府,也不算是对不起功臣。”

“此等小事,就交给你安排便是了。”杨嗣昌微微闭上眼睛,说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猛将军一心想要处置左青,却不知道大人----”万元吉说道。

明廷从来不缺少聪明人,万元吉就是聪明人,他知道猛如虎说的是对,但也知道,这事情办不下去,但依然要杨嗣昌来做这个主。

果然,杨嗣昌不等万元吉说完,就一摆手说道:“如今,左青还杀不得,不过迟早,会与他那个家主一并在刑场走上一遭。”

杨嗣昌早已恨极了左良玉,如果不是拿左良玉没有办法,早就下狱论死了。

“报。”外面一个声音说道:“外面有急报。”

立即有人呈上来一封书信,万元吉先接过查看火漆印信,知道不是假冒的,然后用裁纸刀将信封裁开,才将书信递给了杨嗣昌。

杨嗣昌捏起一角,将书信打开看,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眼睛一翻,就倒在椅子上了。

万元吉大惊,立即喊道:“来人,快请郎中。”

一大堆侍女过来伺候,匆匆忙忙之间,万元吉捡起那一封急报,低头一看,不由骇然。却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献贼,曹贼,陷襄阳府。襄王下落不明。”

顿时知道怎么回事了。

好一阵子,杨嗣昌才被救醒了,杨嗣昌一清醒过来,第一句话说道:“为何救我啊?”

“东翁。”万元吉也知道事态紧急,说道:“如今正是东翁振作的时候,东翁身受天子信任,只要东翁先行将这一件事情禀告天子,其中笔法如何,自然由我等来说,如果等别人抢先一步,先入为主,就大事不妙了。”

“对。”杨嗣昌的精神一震,说道:“正是如此,来人笔墨伺候,我要上书朝廷。”

万元吉连忙将杨嗣昌好几个笔杆子给叫过来,又派出侦骑去看襄阳现在怎么样了,然又与杨嗣昌一起,连夜想办法写出一封,既在情理之中,又能为杨嗣昌脱罪的好文章出来。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三十章 弃襄阳

第三十章,弃襄阳

五日。

张献忠只在襄阳待了五日,不过即便如此,也有大量的流民来投军。

襄阳与河南距离的近,而河南连年灾荒,但是赋税有增无减,大量百姓逃亡,就在襄阳附近就不知道多少河南百姓,甚至每天一早大街上都有死人,被成为路倒。

如果不是张献忠开仓放粮,死掉的人数,要是现在人数的好几倍,不过即便是开仓放粮,人们有的吃的,但是还有很多人死在这个冰冷初春。不管是西营,还是曹营的规模都扩大了不少。很多物资都被分配下来了。

张轩分配给好几十匹马。

这几十匹马都不是战马,这好几十匹马的运力,张轩是一点都没有浪费,全部都换成了药品,特别是李正方发挥出了很大作用。

李正方‘身死’之后,在军营之中,将弄过来的大量药材,全部制成了成药,特别是各式各样的金疮药,就有好几马驮之多,不过短短五日之内,李正方也累坏了。

张轩在襄阳这几日,也没有少忙活。他还带来不少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襄阳府之中很多户口资料,公文来往,乃至政令之类,也整整装了一马驮。

张轩毕竟不是大明人,前世浅薄的知识,根本不足以让他深刻的了解这个世界。他觉得他与这些大明人都隔了一层,很多他们习以为常的东西,张轩都不明白。

故而张轩带上这些东西,不求别的,最少,让他了解一下大明的基本情况。

不过,这些东西都放在小丫的小灰身上,小丫似乎很高兴。小丫目不识丁,但是对读书人很尊重,觉得自己家公子,让自己看着他的书,表示自己很受重视。

罗玉娇来到襄阳之后,很是疯玩了好几天。

对于一个小姑娘,整日里在荒野之中流窜,没有见过大城市,眼前的襄阳府就是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城市,即便是因为义军的到来,整个城市变得萧条了不少,也让罗玉娇感受到目不暇接,直到快出发的时候,才回来。

“我们能在襄阳不走吗?”罗玉娇眼巴巴的看着张轩,张轩微微一顿,不知道该说什么吗?

“我知道。”罗玉娇说道:“左良玉要来,不走的话,就会被左良玉追来。走吧。”

张轩只知道,队伍扩大了不少,但是到底扩大了多少,张轩却不知道,只是此刻离开襄阳城的时候,才发现其马队之中,却有大队的步卒,队伍排出了数里之长,估计两营,每一个营都扩编了一万有余,张轩的医疗营也添了不少人。

大军先到新野,新野城门紧闭,张献忠也没有攻城的意思。

当夜在新野境内安营扎寨。

“曹大,在吗?”一个人忽然来医疗营之中,找曹宗瑜,曹宗瑜说道:“是我。”

“小的,乃罗总管的下属,受罗总管之命,来请曹大走一趟。”此人毕恭毕敬的说道。

曹营扩大,罗戴恩也水涨船高,不知道什么时候升了总管一职。不过罗戴恩怎么升官,也是管着后营拿一摊事情。

曹宗瑜过去之后,不过一会功夫就回来了。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

“怎么了?”张轩问道。

曹宗瑜看了看左右,说道:“掌盘子有意于南阳,准备学习襄阳一战的手法,派人潜入南阳城之中里应外合。”

“什么?”张轩大惊道:“此事可一,不可二,难道三番五次的如此,官军就没有警觉吗?”

曹宗瑜说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赚城了,达州城,就是这样拿下来的。”

张轩一时间有一点无语,这些官军真是蠢到了一定程度了,不可理喻。

“不行。”一个人忽然说道,吓了曹宗瑜与张轩一跳。两人回头一看,正是曹氏。

曹氏脸色苍白抱着一个木盆,几乎就要摔倒。

曹宗瑜立即上前扶住了曹氏说道:“这话不许乱说,否则算是泄露军情。”

“我不管什么泄露军情不泄露军情。”曹氏说道:“别的事情,我都依你,但是这事情,万万不可,你在南阳有太多的熟人了,万一被人谁给识破----”

曹氏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如果曹宗瑜在南阳有一个万一,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婉儿。”曹宗瑜说道:“你知道的,别的地方,我无所谓,只是南阳城,我定然是要去的。父母大仇,我决计不能忘记的。而且,婉儿你担心的并不是问题,一别数年,恐怕南阳那些故人也认不出我曹宗瑜了吧。”

曹氏微微一顿,也不得不承认,曹宗瑜所说的并不是假话。

曹宗瑜这数年来,跟着罗汝才颠沛流离,千里行军。早已不是当初的贵公子的样子了,反而像是一个粗胚。

“你要做什么,我从来是挡不住的。”曹氏低下头,双眼之中饱含泪水。说道:“只是,你记得,你如果有一个万一的话,我与你同死。”

张轩就在一边,听着他们两人秀恩爱,他自己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电灯泡。

张轩此刻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张轩心中暗暗的盘算。

张轩暗地里想过不知道多少次,离开义军。

现代人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张轩虽然不完全是,但是他并不想与义军一起,因为他知道,后世以李自成命名的大起义,虽然轰轰烈烈,但不过是旋起旋灭。

虽然这些百姓,很令人同情,张轩愿意以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救人,但是绝对不想连自己的小命都赔进去。

他不是大人物,也不想以天下为己任,也没有什么救天下于水火之中的伟大情操,张轩就是想活下去,活下去。活到寿终正寝。

但是在这个乱世之中,活到寿终正寝,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直在义军之中混下去,横死的几率比较大,但是怎么逃脱义军却是一个大问题。

直接离开。

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要做得稳妥一点,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周围的官军却是一个大问题。

这些官军不敢轻易与义军交战,但是杀良冒功,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张轩不敢赌自己的这颗脑袋,会不会被砍掉。成为某位将军借以报功的道具。

现在有一条可以平安离开义军的途径,就是做细作。

当然做细作也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被抓住了,死无全尸是少的。

但这是唯一能离开义军的办法了,如果可以,张轩甚至想对罗汝才说,自己去江南为大军眼线。南阳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如果有人间地狱的话,那就在河南。

连年灾荒,易子而食,夫妻相食,即便是在县城之内,大白天也没有人敢单独上街,至于城外更是一片荒芜,已经是法外之地,不想杀人,也不可得了。

所有的社会秩序都崩溃了。

还好南阳一带临近襄樊,情况要比河南腹地好上不少。否则到了河南腹地,张轩再去做什么细作,根本就是送死。

张轩不甘心不被绑在这一艘注定要沉没的大船只上。所以他要试一试。

“我与你一起去。”张轩说道。

“张兄弟,你可要想好了。”曹宗瑜说道:“这个任务,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我与曹大哥情同兄弟。曹大哥的仇,就是我的仇。”张轩正色说道:“我定然助曹大哥一臂之力。”

“哎,我如果不回来了,他们定然以为我死了吧。”张轩心中暗暗想到。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三十一章 请缨

第三十一章 请缨

“你要去南阳做细作。引大军入城。”罗汝才缓缓的摸着自己的胡子,眼睛静静的盯着张轩。

张轩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说道:“是。学生到营中已经很久,不愿意沦为医匠,故而请缨。”

罗汝才说道:“你对我的安排不满,觉得我没有重用你吗?”

张轩说道:“岂敢?只是觉得锥在囊中,其末立见。还请掌盘子给学生一个机会。”

罗汝才沉吟一会儿,说道:“锥在囊中,其末立见是什么意思?”

张轩差一点咬住舌头,然后才将毛遂自荐的故事讲了一遍,罗汝才这微笑道:“果然是读书人,说话都带着套,好,你要做什么毛遂,我答应了,不过这事情危险之极,将来死了,不要怪我啊。”

“大丈夫,不做五鼎烹,就做五鼎食。区区危险又算得了什么啊?”张轩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

“好。”罗汝才说道:“那个五鼎什么,五鼎什么,是什么意思?”

张轩专门准备的一番话,几乎完全不起作用。反而要给罗汝才讲故事。

罗汝才说道:“既然你有此心,我准备将南阳城这一件事情,交给你来办,如果能办成,自有重用,如果办不成,想来你也就死了。”

张轩说道:“多谢大人赏识,不过,我不愿意承担此任,不是我胆小怕死,而是襄阳之事都已经传开了,我们故技重施,想来南阳府必然会注意这个情况,有所防备,故而应该派出多路人马,彼此之间并不互相联系,即便一路被发现了,也不会影响其他路,我在营中资历浅薄,是一个生面孔,见过的人并不算多,而我营中曹大,乃是南阳人士,旧时在南阳城中,也算是广有人脉,故而,我与曹大两人进城,联络南阳豪杰,响应大帅,至于大帅之前的布置,照旧便是,等时间一到,再一起发动,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好。”罗汝才有一点欣赏他了,又与张轩约定时间之后,就派张轩去准备了。

张轩刚刚出去,罗玉娇就过来,来到罗汝才背后说道:“爹爹,张先生刚刚来与爹爹说什么啊?”

张轩拜会罗汝才,还是走了罗玉娇的门路,否则营中事务如此之多,罗汝才又岂是张轩想见就能见到的?

“他想去南阳城之中做细作。”罗汝才漫不经心的说道。

“什么?”罗玉娇大吃一惊,简直就要跳出来了,说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个?不行,这太危险了。爹爹,你不要让他去,好吗?”

“他不去又怎么样?”罗汝才冷冷的说道:“我女儿是那么好娶的吗?”

罗玉娇一听罗汝才这么说,脸色顿时变得通红起来,害羞不已,不过她一想张轩要遇见的危险,就不顾害羞对罗汝才说道:“是,爹爹,我喜欢张先生,你不要张先生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玉娇。”罗汝才语气放缓一点,但是变得更加严肃起来,说道:“如果是天下太平,咱们家还在罗家寨之中,你想嫁一个书生,你爹我给你绑过一来,也没有什么。因为你是我罗汝才的女儿。但是如果天下大乱,外面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人不人,鬼不鬼,不要看你爹人前威风,好像是大将军一样,说到底,我们还是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身首异处,你爹我也老了,头发都白了,还能打几年,照顾不了你一辈子,所以我一定要将你嫁给一个能照顾你一辈子的人。”

“本来,我看重王龙,好,你不看中,我不勉强。但是你看中的这个人,必须表现出自己的能力。表现出能在这个乱世生存下来,并保护你的能力,如果他不能,他就死在南阳吧。”罗汝才说道。

“爹爹。”罗玉娇知道罗汝才如此说话,就是心思已定,绝对不回改变了。此刻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了。她狠狠一跺脚,推门而出,说道:“如果娘在的话,她绝对不会这样的。”随即跑的无影无踪了。

罗汝才心中一痛,坐在椅子上。此刻有几个美人从后面走出来,说道:“将军。”

罗汝才低沉好像是猛兽嘶吼的声音,说道:“滚。”

这几个美人没有听明白,一时间愣住了。

罗汝才勃然大怒,将手边的一个烛台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铁质的烛台与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之声,说道:“我让你们滚,你们听不明白吗?”这些美人立即散去,大帐之中,陷入一片寂静,罗汝才用喃喃的语气,说道:“绣娘,玉娇长大了。想自己挑夫婿了,和你一样。”

罗玉娇在自己的帐篷之中哭了一阵子,忽然想起罗汝才的话音之中,张轩好像是为了自己才选择如此,一时间心中又闪过一丝甜蜜。

随即这一丝甜蜜又消散了。她心中暗道:“不行,这也太危险了,一定要想办法劝阻他。”

罗玉娇立即去见张轩,却见张轩正在与曹宗瑜说着什么。罗玉凤说道:“张先生。”

张轩一听,对曹宗瑜说道:“你稍等我一下。”

张轩走了过来,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罗玉娇,罗玉娇对他的感情,张轩也不是傻子,又怎么察觉不到,他也知道,早已借了罗玉娇人脉,否则张轩不过刚刚投奔罗汝才不过两个月,甚至还有给逃亡经历的人,会在陡然身居高位。

医疗营虽然在罗玉娇的名下,其实都是张轩在管事。

只是张轩不是古代人。

现代人大多感情淡薄,还有几个人相信至死不渝的爱情,就张轩本人来说,即便是罗玉娇美如天仙,对张轩来说,都没有自己活下去重要。

所以张轩只能说一句对不起了。

“罗姑娘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张轩问道。

“你是要去南阳做细作吗?”罗玉娇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很希望能从张轩的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但是事实恰恰相反。

张轩说道:“正是,我在医术上也没有什么造诣,一直在医疗营之中,也不是办法。”

“也是,你在这里,的确有些屈才。”罗玉娇心中暗道:“的确,每个男人的心中都装着是家国天下,哪里有我的位置。如爹爹一样。”

“我这一走,或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张轩心中暗道:“有些事情,还是给她说清楚才好。”

“营中的事务,田大娘都已经熟悉了,这些杂务可以委托给田大娘来做。至于医术方面的事情,营中新来一个李郎中,乃是名医李时珍的后人,医术高明,所有不懂的事情,都可以问他。还有,我不在这几日,还请照顾好小丫,不要让我有后顾之忧。”张轩说道。

“有后顾之忧。”罗玉娇忽然注意到这个词汇。心中暗道:“他是在暗示什么吗?”她心中好像开了花一样。

在罗玉娇想来张轩是在暗示着,她是他的贤内助,才有后顾之忧的说法。

“也是,如果张郎不想办法,如何让爹爹准许我们两人的婚事。”罗玉娇心中舒服好多了,但是依旧担心张轩的安危。在她眼中张轩固然是无所不能,只是这一件事情无论如何都叫人放心不下,说道:“这些你都可以放心,只是你也要小心啊。”

张轩扭过头不去看罗玉娇,说道:“我知道了。”

“她从此见不到我之后,也许会开启一段新的生活吧。”张轩暗想道。

“我会等你会来的,张郎。”罗玉娇心中暗道,她忽然想起她的母亲。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三十二章 南阳

第三十二章 南阳

献营与曹营临近新野,而南阳就在新野以北百余里。消息早就传开了。

南阳城门也被管制起来。 只有中午两个时辰才开城门,其余的时间城门紧闭。

即便是如此,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出的,两个如狼似虎的差役,就站在城门口,用长枪封住门口,挨个盘查,说是盘查流寇的细作。

张轩与曹宗瑜两人骑着两匹马。张轩手中还摇着一柄折扇。再加上他被金手指强化过的相貌,让任何一看,就觉得是一个浊世佳公子。而曹宗瑜眼上有一个眼罩,挡住了右眼,眼罩做的稍微大了一些,挡住了小半个脸,曹宗瑜头发故意没有束好,耳边留下几缕头发,遮住两旁,下巴是大片的络腮胡子,再加上曹宗瑜散发出上战场时候的凶煞之气,好一个凶神恶煞,让人不敢直视。

凡是看城门的士卒,或许手下功夫不济,或许别的不行,但眼力一定是过关的,否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死都不知道该怎么死的。他们一看张轩的样子,再看曹宗瑜的样子,自动脑补出来,张轩绝对不是一般人。

无他,这个年代,普通人连吃饱都吃不饱,哪里有时间装扮仪表,凡是这样的人,都是家世显赫之辈,不然请看所谓复社的诸位君子,那一个不是家世显赫之辈。

张轩根本不与他们说话,曹宗瑜上前扔出一块碎银子,说道:“快些让开,让我家公子过去。”

两个士卒根本不敢阻挡,立即放了张轩进去。

南阳府不管是在过去,还是在现代都是河南境内比较大的府县,比较重要的府县,如果放在中国历史上来说,又是南北交锋的战略要地,而南阳城也不仅仅是南阳县的辖地,也是南阳府所在地,大明唐王也封在南阳。

不过就南阳城的规模与建制与襄阳府相差太远了,因为南阳城是因袭元代的城垣,而襄阳府是大明开国之时汤和经营襄阳的时候所建,宋代的襄阳城早已被蒙古人给拆了。但是汤和因袭旧址,规模宏大,不是南阳城可比的。

话说,大明唐王一脉,后世还出了一个有作为的人物,那就是隆武帝。隆武帝虽然兵败身死,但是在南明诸帝之中,还是比较有作为的人。

不过,等张轩进入南阳城之内后,却大出所料,心中难免有失望之感。

怎么说,南阳与襄阳想过不过二三百里,但是南阳的情况,就比张轩想得要残酷的多,整个大街上几乎没有一个开门的店铺,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甚至没有几个人在街上行走。

好像是一座死城,即便有人行走,也是好几个人一起,看样子似乎这南阳城之中,有无数隐藏的野兽一样。

张轩还看见,有人栽倒在地面之上,没有人理会。张轩仔细一看,却是已经死了。

这就是所谓的路倒了。

“公子,这南阳府几年来变化极大,我都有一点认不出来了。”曹宗瑜说道。

曹宗瑜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纵然他此行是为了打破南阳府而来的,但是看到南阳府现在的情况,也觉得心中承受不住。

自从大明崇祯年来,大明就开始江河日下,而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河南了。特别是河南各府县城池之外,就已经变成了法外之地,官兵杀贼,贼杀贼,官兵杀百姓,就好像是一个养蛊场,彼此之间,杀戮无休。

本来流民都聚集在城池之外,等待官府救济,但是现在每一个县城之外都不允许有流民停留,唯恐他们当了流寇的助力,但是县城外面没有了,并不代表,这些流寇就不存在了。

流寇不聚集在县城附近,反而投奔到李自成与张献忠为首的各路义军之中了。

李自成在商洛山中不过千余之众,一入河南,号称百万,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可想而知。

不过,现在的曹宗瑜没有想这里。

即便是县城之中,也是是家家闭户,户户关门。连几个开门的店铺都没有。整个大街都空荡荡的。曹宗瑜不用担心谁认出他来,因为根本没有人敢出门。

曹宗瑜连找了好几个客栈,都是死死的关门,明明听见里面有动静,就是没有人敢出来开门。一时间,张轩连一个落脚地都没有。

曹宗瑜说道:“公子,我们去城隍庙休息一日吧。你在城隍庙落脚之后,我再去办正事。”

所谓的正事就是寻找人手,开城迎罗汝才。

不过,曹宗瑜现在看这情况,也有一点不安,在他想来,恐怕想找到合适的人手,不太好办了。

张轩说道:“好吧。”

在南阳城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张轩也有一点累了。张轩心中看现在的情况,让他也放不下心来,这样的情况,张轩不由的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即便真的留在县城之中,他就真的安全了吗?

城隍庙是大明那个城池都有的庙宇,太祖皇帝广设城隍,南阳城之中,自然有。不过,张轩还没有来到城隍庙之中,就遇到麻烦了。

十几个人将张轩两人围在小巷之中。手中各自拿着木棒,领头的人手中还举着一柄长刀。

他们根本不说话,就是将张轩给围得死死的。

曹宗瑜缓缓的将手中的长刀给拔了出来,说道:“小心,他们都是吃过人的人。”

“吃过人?”张轩大吃一惊,却见这些大汉,看向他的目光根本不像是看人,反而像是看见了牛羊一样,张轩顿时心中发寒。

张轩胆气一虚,对面的人立即感觉到了。

“杀。”十几个人一起冲了过来。

曹宗瑜振臂将张轩护在身后,长刀一撩,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从小腹到胸膛,给硬生生劈开。一时间鲜血喷洒而去。淋了张轩一脸。

张轩被这热血当头一淋。顿时冷静下来了。

“我要活下去,我才不要死之后,被人大卸八块,下锅炖肉。”张轩眼睛顿时红了。

张轩想过,他自己的很多死法,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他要死的这么惨,死了连火化都做不了,反而是葬身于别人的胃里。他万万接受不了。

张轩大喝一声:“啊。”冲了出去,手中长剑乱劈,他感觉似乎砍中了什么人,又好像是没有砍中谁。等他冷静下来,这些人已经拖着好几具尸体逃走了。

“好了。”曹宗瑜说道:“他们走了。”

张轩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看得出来他们吃过人。”

曹宗瑜说道:“吃过人的眼睛发绿,你仔细观察便是了。”

张轩细细回想,也没有想起这些人的眼睛到底是不是发绿。

“两位好身手。”一个人身穿文士袍,身边跟着四五位衙役缓缓的围了上来。

曹宗瑜顿时紧张起来,手又缓缓的放在长刀之上。

张轩也很紧张,但是越是如此,越不能显露出紧张。张轩也看得出来,这几个衙役,膀大腰圆,手都握在长刀之上。随时都准备出手,虽然曹宗瑜身手很好,在这样的局面之下,还是小心为上。

张轩一挥手,说道:“退下。”

张轩整理一下衣服,上前行礼道:“如此一身狼狈见过前辈,却是失礼之极,却不知道朋友如何称呼?”

前辈,朋友 ,都是士大夫的称呼,前辈后辈是以科举的年限而论,而朋友则是当时儒生的相互称呼的话,没有一个功名,连一个朋友都称不上。

“在下褚无用,乃是本县的师爷,却不知道公子你是?”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三十三章 我是谁?

第三十三章 我是谁?

我是谁?

张轩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真实的身份,不过,还好张轩早已做好了的功课

“在下侯茂生。乃是河南归德府人,见过褚师爷,本不想打扰,只是如此之状,还请师爷帮忙安顿一二。”张轩轻轻一摇头,曹宗瑜立即会意,将一锭银子,给了褚无用。

侯茂生,茂字,如果用河南方言,与冇字相近,就是没有的意思,而侯姓却是张轩给自己安排的身份。不得不说后世桃花扇实在太有名了,以至于张轩回想这个时代的河南的大族,能想起来的,也只有归德侯家。

也就是侯询,侯方域那一家人。

褚无用轻轻掂量一下,说道:“既然侯朋友出门在外,遇见了难处了,在下岂能不帮,县衙前衙还有几间空房,就请朋友暂时安顿下来。”

褚无用一口南人口音,出门在外,给人做师爷,绝对是一个精明人物。

如今献贼将至,全城戒严,知府颜日愉下令,分段巡视,而南城门附近,以及南城门都分给了南阳知县,而南阳知县也不会事事亲力亲为,于是就交代给褚无用了。

褚无用也是知道这两人的。

毕竟外乡人,有身份的外乡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就好像黑暗之中的一把火,显眼之极。

褚无用一时间也察觉不到破绽来,决定将两人监管起来。不过在他想来应该没有问题的。

倒不是褚无用觉得张轩的身份属实,而是张轩的气质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读书人,褚无用并不觉得张轩会是流寇的人。

张轩说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果有选择,张轩才不愿意去县衙,但是现在浑身是血,急需一个地方修整,张轩明明找不到,却拒绝去县衙,岂不是遭人嫌疑。

褚无用将人安置好了,就听衙役给他传话,说道:“县尊大老爷,请你过去。”

褚无用立即到了后院,挑开门帘进去了。

一进里屋,褚无用立即觉得浑身一热。

外面刚刚二月,天气还有一些冷,但是在里屋却是暖和之极,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却见一个清瘦的人,身穿一身道袍,坐在安乐椅上面,一摇一摇的说道:“ 淯阳门如何?”

说话的人正是南阳县令程文英。

淯阳门就南阳南门的正式称呼。

“我都去查过,丁壮都到位了,滚石檑木,也准备不少,门禁森严,一日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对了唯独有一个归德生员。只带了一个仆役。有一点可疑。出手相当大方。”褚无用说道。

“他给你银子了吗?”程文英眼睛微微一亮。

褚无用眼睛微微一暗,暗道:“我给他说这个干什么?”随即又想道:“算了反正也瞒不过了。”他伺候这位县太爷也有三五年了,对这位县太爷实在再明白并不过了,他根本就是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张轩的银子是在大廷广众之下塞得,根本瞒不过县太爷,早晚都要给。

褚无用这才将还没有暖热的银子递给了县太爷,说道:“就是这些。”

“五十两,还真不少。”程文英立即变得精神起来,将银子放在右手掌心,细细端详,翻过来一看,却见上面有铭文,“襄阳府,崇祯十三年。”

程文英脸色顿时一变 ,立即说道:“来人,将这个归德生员给抓过来。”

褚无用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自己看。”程文英一甩手,将银子砸在褚无用身上,褚无用连忙手忙脚乱的接住,他拿过银子立即看见“襄阳府,崇祯十三年。”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官银。

是官银也就罢了。

毕竟现在达官显贵将官府的银库当成自己家的,也是常事。但却是襄阳府的官银。襄阳府的官银也就罢了,反正襄阳府是大府,官银从来不少,问题是崇祯十三年的官银。

也就是去年。

去年刚刚入库的银子,现在才崇祯十四年二月,以这个时代的货币流通速度,不应该在襄阳府吗?

而流寇刚刚打破襄阳府。

如此一来,这个归德侯茂生大有问题。

褚无用立即跪在地面之上,说道:“大人,小的愚昧,小的瞎了眼睛,还请饶过小的这一遭。”

程文英冷笑,说道:“且去一边,让本县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程文英在旁的事务上,或许不精明,但是凡是一扯到银子上面,程文英立即就变得精明百倍。眼睛之中容不得一粒沙子。

不一会,张轩就被带过来了。

他刚刚梳洗了一下,就被衙役带到这里了。只是,衙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不敢得罪读书人。客客气气的带过来。

“学生见过县尊。” 张轩行礼道。

张轩的礼节也是经过突击训练的,训练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曹宗瑜,不要看曹宗瑜没有混到读书人之中,但读书人那一套,对他来说,熟悉的很。

“你究竟是何人?”程文英阴沉的脸问道。

“学生乃归德侯茂生。”张轩说道。他心中忽然打来了一个突,暗暗的担心起来了。

“可有凭证?”程文英说道。

“却不知道大人怀疑什么?”张轩挺身说道:“估计,学生拿出来什么凭证,大人也是不相信的。”张轩拿不出来什么凭证,什么路引,书状,他统统没有。

张献忠,罗汝才身边,也没有那些能伪造文书的人才。

“好。”程文英说道:“这银子是你的吧。”

褚无用悄无声息的出现,将手中的银子放在张轩的手中,张轩一看,也猜到了什么,心中暗道:“万万没有想到这里出纰漏了。”

这一才张轩入南阳城之中,将自己的银子全部留给了小丫,所带的是罗汝才发的经费,这些经费是用来收买人的,根本没有想到与官府打交道。

不过,张轩早已准备好了。

“有些事情,本不想外传,却不想县尊疑我如此。为了我这一条小命,我也只有说来了,只是请县尊屏退左右。”

程文英将信将疑。张轩说道:“我区区一人,手无寸铁,难不成还能有害于县尊吗?”

不过,即便是张轩这么说,程文英也没有完全相信张轩,仅仅让服侍的丫鬟退了下去。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握刀而立,师爷褚无用,也在以 边站着。

张轩前行两步,立即被两个衙役左右拦住。他微微退后半步,说道:“在下不过是奉夫人之命,来见左将军。”

一听左将军,程文英倏然而惊,声音有一点点颤抖说道:“那一个左将军?”

张轩冷笑说道:“这天下之间,难道还有另一个左将军不成。就是平贼将军,总兵官左公。”

程文英心中一动,如果是左部,也有可能得到襄阳的库银。

襄阳作为支应各路钱粮,左良玉也在其中,故而将去年才入库的银两送到左良玉军中,也是有可能的。

“难不成我真弄错了。”程文英有一点后悔自己太过武断了。

张轩说道:“我家家主就是前兵部尚书侯公讳询。”

褚无用心中一动,在程文英耳边说道:“大人,很可能是真的,传言左公受过侯公的提拔才有今日。即便是现在左公也对侯公很尊敬,不过侯公似乎已经下了诏狱。”

一听侯询下了诏狱,程文英多了几分底气,说道:“即便是你是归德侯家的人,那又怎么样?”

张轩说道:“不怎么样,不过是请大人行个方便而已。容学生在县衙小住几日,待流寇过境,再启程离开如何?”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三十四章 怎么办?

第三十四章 怎么办?

张轩优哉游哉的来到自己的厢房,进去之后。脚一软,整个人差一点栽倒在地面之上,好容易按住门框缓缓的坐在椅子之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茶水已经冷了,张轩丝毫不顾,将冰冷的茶水闷了下去,只觉得不痛快,张轩一口咬住了茶壶口,咕咕嘟嘟的灌了半壶凉茶。

这才算是安稳住心神了。

“怎么样?”一个声音传了出来。张轩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曹宗瑜。

张轩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好像是没有骨头一下坐在椅子之上,说道:“差点死了。现在还在后怕。”

张轩的腿还在不只觉得颤动,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似乎大腿之上,所有的肌肉都在不住的跳动。

不要看张轩当时应对自如,稍稍有些不对,现在张轩的头颅,就已经在墙头上挂着的了。尸体说不定被什么人吃掉了。如果这是一场考试,那就是世界上最严苛,最无情的考试。

考不好的下场,就是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曹宗瑜问道。

张轩脸色一冷,他的耳朵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曹宗瑜立即出去,左右看看没有人。才回来说道:“没有人。”

张轩手指沾沾茶水,在桌面之上,写道:“小心为上。”

曹宗瑜也不说话了,手指沾沾水,在桌面上面写道:“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轩说道:“我们的银子露了马脚了。”随即张轩将刚刚的事情,一点也没有隐瞒的告诉了曹宗瑜。

曹宗瑜说道:“我们该怎么办?”

曹宗瑜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将张轩当成自己的主心骨。

“我估计,”张轩在桌面上面写道:“现在县尊,还没有放松对我们的警惕,所以我们现在只能静观其变。”

曹宗瑜点点头,写道:“那么任务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张轩写道。

随即两人将桌面擦的干干净净。

“大人,您就真的相信那个小子说的话吗?”褚无用问道。

“你觉得如何?”程文英反问到。

“学生觉得,他说的不尽不实,里面有问题。”褚无用说道。

褚无用做了不知道多少年师爷了,虽然没有什么科学理论,但是凭借他这一颗眸子,很多时候,就能看得出来,谁没有说实话,谁说的是真话,他很容易看出来张轩说了谎,对他们有所隐瞒。

但是至于张轩所言那一句是假话,或者说那一段是假话,褚无用一时间也弄不明白。

程文英说道:“我知道他有所隐瞒,这些神仙打架,我是惹不起,在我想来,不就是侯询想依靠左良玉谋起复吗?这些事情,我不想知道,至于银子,到底是左良玉养贼自重,还是左良玉所部的军饷,我都不想管了。”

程文英心中还有一句话,那就是即便他是流寇的人,他也不想多管了。说不定,将来还能弄一个香火情,大明江山到底怎么样了,也就是他这种亲民官最明白了。

“不过,你派人给我盯紧了,一点也不能放过,特别是流寇将至,这几日,出了什么纰漏,我唯你是问。”程文英说道。

“是。学生知道。”褚无用说道:“我一定看紧侯茂生。”

“大人。”一个衙役在外面说道。

“进来吧。”程文英说道。

“大人,府衙传令,让大人赶紧去一趟。”这个衙役在门口说道。

“知道了。”程文英随手将这个衙役打发了,感叹道:“前生作恶,今生附郭。来人,为我更衣,我要去见府尊大人。”

不过一会功夫,程文英就在一群衙役的簇拥之下,走了出去,只是程文英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房屋之中,有一扇窗户微微打开,两个人在透过窗户向外面去。。

“是他吗?”张轩问道。

“是他程文英,就是烧成灰,碾成泥,我也认识他。”曹宗瑜一字一句的说道。语气低沉,充满了杀意。

张轩说道:“稍按勿燥。”他安抚曹宗瑜说道:“想想你曹家香火,你尚无子,不能让你曹家断了香火,你的仇一定会报的,不过现在,要忍。”

“我们该怎么办?”曹宗瑜问道。

“是啊,该怎么办?”张轩也在暗暗思量。

他的身份是假冒的,只要一对质,不管是与左良玉军中,还是与归德侯家,都能发现其中不对,那时候张轩下场会有多惨,张轩自己都不敢想象。

“所以,最好能里应外合攻破南阳城,回到军中,这才安全,或者是想办法独自离开,万万不可在这里久留。”

“但是,该从哪里入手?”

张轩细细想着,但是没有丝毫的头绪。

南阳城不仅仅是南阳县的驻地,还是南阳府的驻地,还是唐王封地,官员着实不少,等程文英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到了。

程文英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上,问身边的同僚说道:“怎么回事?”

身边的同僚是一名壮汉,腰间也挂着一把长刀,现在的世道很乱,很多生员都开始习武了。而程文英身边这个人就是其中一员。

“程兄,应该是守城之事。”这个生员说道。

程文英见也问不出来什么问题,也就不再问了,等了一会儿。

“颜大人到。” 不知道那个衙役高声一喊,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不多时,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走了出来,他脸色严肃之极,目光一扫。众人连忙他深深的拜了下去。齐声道:“拜见府尊大人。”

“免礼。”颜日愉说道:“本府与曹操也算是老相识了,本府能有如今的前程,就是为圣上办击贼事。否则本府区区一举人出身,要做到一府正堂,谈何容易,现在圣天子在上,些许贼寇就是我等的功劳,只要在击贼之中立功的,有功赏功,没有官身的,本府也保举你们一个官身,机会就在眼前,切切不可自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颜日愉一番话。立即让气氛热烈起来。

颜日愉冷眼旁观,心中却是发冷的。

正如颜日愉所言,他这个官能做到一府正印,就是他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敢做别人不敢做的官,当初在陕西的时候,他独自到曹操营中劝降,降没有劝成,看出了曹营的破绽,当夜亲自率民壮百余人,突击曹操,在官军来之前,就将曹操打败了。

这是他最大的功绩。

而后,他转任好几个地方,不是佐贰官,就是乱贼频繁之地的正堂官,一任一任做在知府,他也算是与义军战斗在第一线地方官了,但是今年他感觉分外不妙。

他从来不在乎流寇,他有这个底气,在他看来流寇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但是他担心却是天时。

今年河南大旱,颗粒无收,百姓凋零,民不聊生,上司严逼课税,下民嗷嗷待哺,南阳府还能看,但南阳以北,已经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了,甚至在乡间,有人公然杀人卖肉。名为香肉。

这种种不可思议,不可理喻,让颜日愉悚然而惊,夜不能寐。

比起流寇,这才头等大事。

但是流寇东奔西出,牵扯了官府大量的精力,官员都不敢出城下乡了,任何水利工程,救灾措施都是空谈。

流寇不可怕,而灾民可怕。

煌煌大明,要走到何方,颜日愉却是找不到一个出路来。不过,他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有府尊大人在,区区流寇何足挂齿。”程文英大声说道。

“是啊,是啊。”下面众官纷纷拍马屁。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三十五章 诱杀

第三十五章 诱杀

颜日愉淡淡一笑,说道:“流寇的手段,本府却是知道的,他们绝对没有攻城之能,所能用的不过是用间而已,派人潜入城池之中,里应外合之下,拿下城门。故而城门是重中之重,以本府之间,南阳县,推官,同知,教谕分守四门不动,各家生员全部回到各里,一,查有没有生面孔出没,二,本地之中有冥顽不灵之辈,也要彻查一二。还有从今天开始,四门许进不许出。”

程文英心中一动,他忽然想起了侯茂生。心中暗道:“这侯茂生的可疑之处,我要不要告诉颜大人啊?”

颜日愉对自己这些属官不是太看重,觉得他们不过是平平之辈,对于程文英还算是高看一眼,无他,这个时代做官都讲究不罪巨室,就他平定了曹家,虽然在士林之中,坏了名声,但是也不失为一个有手腕的人。

正在用人之际,颜日愉才不管程文英人品败坏到什么程度,只有程文英能办成事,就重用他。

颜日愉一锤定音,下面就是分派任务,谁负责那一里。

所谓的里,并不是距离单位,而是行政单位。明代最基层的行政单位,以一百一十户为一里,设里长。而南阳城是大府,城中编户二十二里,不过,大明官员是一个什么德行,这些都是国初的数据,后面不过是承袭而已。每一里在城中都有好大片地方的。

故而颜日愉的属下都是各级官员,以及一些举人秀才,都负责自己居住的里。

“大人,城中粮荒。实在是熬不下去了,还请大人拨一些粮食,让乡亲们撑上一撑啊。”一个老头说道。

“是啊,是啊。”

程文英也心有戚戚焉,

南阳很多百姓饿死,很多事情都办不下去了,人都要饿死了,谁还管你县令还是知府啊?

颜日愉岂能不明白,但是他比这些人更明白,才知道事情难办。

无他,城中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全部发下去,最多让大家一起饿死而已。几年有是旱又是蝗的,大部分时候,都是颗粒无收,就是南阳城之中有三年之储,现在也都空了。

更不要说,上面兵马往来,赋税催促。

颜日愉手中也没有余粮啊。

他必须将眼前的人分出三六九等,他首先要保证官员,然后要保证衙役与登城的民壮,这些是保证南阳还在大明手中的根本所在。至于之外的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种选择虽然残忍,却是颜日愉作为大明南阳知府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这样吧,本府这就上唐王府去一趟,哪怕从唐王府之中借出一些粮食来。也为各位乡亲解除燃眉之急。”颜日愉说道。

颜日愉好生将这些人打发走了,心中也沉了下去,这些举措到底能起什么作用,颜日愉心中也是没底啊。再好的办法如果不能执行到底,那也是无用的。

颜日愉回到后堂,坐在太师椅上,有些疲惫的说道:“令南阳县来一趟。”

南阳县令程文英不过一会功夫就来到了后堂,说道:“下官拜见知府大人。”

“免礼。”颜日愉见程文英一来,立即变得容光焕发,说道:“坐。”

“敢问大人,召下官来,到底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啊?”程文英小心翼翼的说道。

颜日愉说道:“有一件事情,非程大人不可。”

“大人请讲。”程文英说道。

“如今的局面,刚刚那些手段,恐怕不能清查全城了。”颜日愉说道。

程文英也是这么觉得。

很多家人一家死光了,只剩下空房子,剩下大多数人在床上躺着,等死而已,这些人为了一口吃的,随时可以转变成暴民。这些措施即便是再严密,又能有什么用处啊。

“大人,您的意思是?”程文英说道。

颜日愉说道:“我的意思,就是请南阳县今晚在淯阳门闹出一点动静来,将城中流寇的同伙给引诱出来,来一个一网成擒。”

程文英心中一动,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将城中的不安定因素杀上一批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

程文英立即拍马屁说道:“知府大人,真是神机莫测,区区流寇哪里是知府大人对手啊?”

颜日愉与程文英开始商议,安排细节,如何诱杀这些人。

“你是大公子。”曹宗瑜听了这一句话,悚然一惊,回头一看,却见一个给送水的人说话了。

曹宗瑜猛地转头,目光之中露出一丝杀意,盯着来人,手按在长刀之上。一看来人,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是小五。”

张轩与曹宗瑜被变相的软禁了,虽然嘴上说的是,外面不平静,让他们在县衙之中安全些。实际上已经禁止他们出入县衙了。张轩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静观其变。老老实实的待在县衙之中。

“大公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小五的声音有一点颤抖。

小五是一个清秀小厮,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好像是一个女孩子。

曹宗瑜也冷笑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会在县衙之中看见你,你是故人,我不杀你,快些去告诉程老贼,我曹宗瑜等着他。”

“我怎么会出卖大公子。”小五的脸色带着一股悲伤的样子,说道:“我在县衙之中,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只是大公子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了,程狗官早已怀疑你们,今天晚上,我想办法放你们出县衙,至于如何出城,我就没有办法了。”

曹宗瑜这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小五是曹家的家生子。按理说也应该姓曹,叫曹五才对,曹家覆灭,不仅仅对曹家是灭顶之灾,对依附曹家的家生子,也是一场大灾难。

曹宗瑜其实并不是太相信小五,只要小五表现出一丝要报信的样子,曹宗瑜就会立即将小五斩于刀下,想办法杀出去。

“你娘怎么样了?”曹宗瑜问道。

曹五他娘也是曹家的人,是曹宗瑜母亲身前得用的人,曹宗瑜小时候都是起长大的,如果曹宗瑜走武官一途,曹五这些人都是曹宗瑜未来家丁的班底。

“我娘死了。”曹五一想到自己母亲,就双眼含泪,说道:“家里吃的不够,我娘他不吃东西,饿死了。”

人世之间最残酷的死亡,大概就是饿死了吧。眼看死亡一点点的临近,却没有丝毫的办法。好像是钝刀子割肉,那种残酷的感觉,实在太折磨人了。

曹宗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曹五。曹五说道:“我来县衙也不过是混口饭吃,现在除却县衙之外,天天饿死人,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为仇人做事。”

曹宗瑜说道:“节哀顺变。”

“大公子。”曹五说道:“县衙之中人多势重,你想报仇是万万不能,还是快些走吧。”

“小五----”声音远远的从远处传来。

曹五立即说道:“上面叫我,我这就走,晚上再来见大公子。”说完,曹五揉了揉眼睛,大步走开了。

一盏孤灯如豆。

孤灯之前,张轩与曹宗瑜相对而坐。

“你真相信曹五?”张轩等得有些急躁了。

他很害怕等过来的人,不是曹五,而是程文英派来的衙役,来要他命的衙役。

“我信得过。”曹宗瑜说道:“如果曹五要出卖我们,早就出卖了。绝对不会等到这个时候。”

“可是。”张轩还是有些烦躁。

“即便曹五出卖我们,也就出卖了,这一次出来,本就是刀头舔血的勾搭。生死一刹那,你早该知道才是?”曹宗瑜说道。

“我早该知道才是?”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三十六章 曹家底蕴

第三十六章 曹家底蕴

很多时候,事情与之前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张轩设想的南阳之行,根本不是这样随时可能死去的样子。

张轩有时候也在暗想,如果程文英根本不在乎什么归德侯氏,不在乎什么左良玉, 一心想让张轩在南阳县之中消失,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毕竟这个年头出门在外,一去不回,才是最正常的节奏。

张轩在怕,在后怕。

单单南阳县就是这样了,他还想独自赶路到江南,且不说在江南之中如何立足,单单这一路上绝对不是张轩能做到的。

“我还是老老实实在义军之中混吧,反正李自成本来是有希望占据天下的,即便不成,将来也会南下,虽然样子上不光彩,到时候再远走南洋也不迟。”张轩心中暗道。

张轩心中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他的心中却有一种不甘心的感觉。

南洋将来会沦为西人的土地,在满人麾下做狗,与在西人麾下做狗,一个紧一个松,但是都是做狗,其中到底有什么区别?

他心中好像有一个东西发了芽。

“咚咚。”急促的敲门之声传来,说道:“大公子是我?”

“是曹五。”曹宗瑜一边说,一百遍开门将曹五给放进来,一边放进来,一边左右看看后面没有什么人跟随。

曹五一见张轩,说道:“大公子,他是侯公子吧。”

显然县衙之中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

曹五早就听说过,他这一位侯茂生,侯公子了。

曹宗瑜说道:“正是,这是我的结义兄弟。”

曹五说道:“大公子,正好今天有一个机会,县太爷要引城中的流寇党羽,今日在南门设伏。大部分衙役都去了,此刻县衙之中空虚,正好逃走。”

“什么?”张轩与曹宗瑜两人齐声说道,脸色都变了。、

曹五一看两人顿时明白了,低声说道:“大公子可是与流寇有联系?”

张轩与曹宗瑜对视一眼,张轩说道:“正是。曹五兄弟,你母亲被饿死了,现在你混在县衙之中,能讨一口饭吃,但是这一口饭能吃多久?一年?两年,我恐怕你三个月都吃不了吧?如今天下是一个什么样子,南阳府之中都能饿死人?可想城外了。而且义军纵横天下,屡破坚城,即便如今打不下南阳城,今后也定然会打下南阳城,原因很简单,就是天下饥民想活命。现在什么地方有粮食,官府,藩王,士绅手中,不抢他们大家都活不了。”

“可是八大王,进了南阳城,百姓不就遭殃了吗?”曹五还有些犹豫。

张轩说道:“八大王打不下南阳城才遭殃啊,如果官军执意坚守南阳,那么会是什么样子,他们会征调城中所有壮丁上城,而八大王也会驱赶城外的饥民攻城。如此一来,打的是义军与官军,死伤的全部是百姓,且不说城中到底有多少粮食储备,只说如果最后杀红了眼,义军会不会屠城啊?”

一说屠城之事。曹五的脸色顿时白了。

“曹五。”曹宗瑜说道:“曹家其他人了?”

“大公子,大部分都死了。曹家被清扫一空,很多都被净身出户,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后来也就没了消息,这世道如何能让活下去啊?”曹五说道。

曹宗瑜其实也知道定然是这个下场,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不由的心中一痛,强忍着说道:“没有多少人活下来,只有曹铁叔几个互相照应着活下来,不过,”曹五的语气有些低沉。“我也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们了。”

“杀。”忽然喊杀之声从远处传来。

张轩顿时打开窗户,看南门处有火光升起,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再加上这一片喊杀之声,如果张轩不是事先知道,他绝对会以为是义军打过来的。

这个时代军事配合之上,从来是随机应变的,因为根本没有太过准确的时间。

“大公子,侯公子,我们去提醒他们吗?”曹五问道。

“不。”张轩说道:“已经来不及了。”

张轩与他们根本没有联系,即便是联系这个时候,又如何能联系到啊。张轩唯一庆幸的是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自己不会被牵连,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洗刷了张轩自己的嫌疑。

对张轩也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一想到很多自己人都要在今晚死去,张轩心中就有些难受。

“曹五,他知道曹铁他们在什么地方,你现在就带我去。”曹宗瑜说道:“这个时候县衙戒备不严,而且官军的注意力都放在南门上,这个时候我正好离开去联系他们,等南门那里结束了我就立即回来,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再说。”

张轩有一种想要叫曹宗瑜的冲动,无他。

这些人一死,张轩的嫌疑洗脱了不少,张轩有把握将侯茂生这个角色扮演下去,等义军走了,他就可以离开南阳城,同时也离开了义军,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这不是原来的计划吗?

曹宗瑜正准备走,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将一个包裹拿走了,里面有好几百两银子,正是这一次罗汝才给的经费,也是张轩正准备贪污的目标。

曹五是曹家仆役出身,即便如今心中下意识将曹宗瑜当做自己的主人,虽然心中不愿意,但是也不敢反抗曹宗瑜的做法。

张轩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犹豫了。

正如曹五所说,县衙果然戒备松懈不少,在曹五的指点之下,两人前后从县衙墙头之上翻了出去。

走在深夜的南阳城之中,不见一个人营,除却南边城门外面的火光。简直好像是一座鬼城一样。

南阳城毕竟不大,曹五要找的地方也不远。没有多久就走到一道道黑漆漆的巷子里面。

曹五推开一道门。立即猛地传来一声,厉喝:“谁。”

声音很虚弱,虽然这个人努力的做出凶悍的气势,但是声音中气不足,还是带出了他的虚弱之感。

曹五一听,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曹宗瑜在的,单单靠他自己,他是万万不敢走夜路的,说道:“铁叔,你看是谁来了?”

曹宗瑜打开火折子,一看曹铁,顿时眼睛一酸,几乎要留下泪来。

曹铁是曹家的家将,曹宗瑜从小喜武厌文。曹宗瑜就是跟着曹铁学习武艺,两人之间的感情,要远远比与曹五之间的感觉要深厚的多,在曹宗瑜的印象之中,曹铁是一个铁打的汉子,跟着家祖在边塞放过马,杀过人,但是现在虚弱的几乎脱了形,风一吹就要倒。如何不让曹宗瑜伤心。

“师傅,是我宗瑜。”曹宗瑜说道。

曹铁一听声音,顿时激动起来,努力的透过火折子的火光看向曹宗瑜,说道:“小哥啊?谢天谢地,老爷子也算是有后了,我在九泉之下,也有脸去见老爷子了。”

曹铁所说的老爷子并不是曹宗瑜的父亲,而是曹宗瑜的祖父曹林。

两个大汉泪眼汪汪的,曹五去点了一堆火,也没有什么灯。

曹宗瑜说道:“铁叔,这一次我回来是要找程老贼报仇的,还请铁叔助我。”

“好,只要大公子有吩咐,即便是要我曹铁这一条老命,我也会为大公子做到。”曹铁说道:“只是大公子准备如何做?”

这就是一个大家族的底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大家族绝不是杀了几个当家的就能根除的。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三十七章 各自奇谋

第三十七章 各自奇谋

曹宗瑜将一个包裹放在桌子之上,猛地解开,一锭锭银子在火光的照耀之下,烨烨生辉。

“这里有四百两银子。”曹宗瑜说道:“这四百两银子都给你,明天晚上,我要看见足够的人手。”

曹铁说道:“这四百两银子,大概能换来一点粮食,只要有粮食,就有人手,不过大公子想要做什么?”

“打破城池,我要程文英好看。”曹宗瑜恶狠狠的说道。

南城门处的喧闹之声,很快就消停下去了。而在南城门消失之前,曹宗瑜就已经回来了。 他一进来,张轩就迎了上去问道:“情况怎么样?”

曹宗瑜说道:“放心吧。都已经安排好了。一两日功夫,就能聚集一批人手,不过,现在我们如何与外面联系啊?”

南城门这一处戏,打到了里应外合要害之处,现在城门紧闭,双方根本没有内外交通的可能。双方失去联系之后,不能相互配合的话,如何才能打破城池。

张轩想了想,说道:“如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打通程文英的关节了。我们还有多少银子?”

曹宗瑜说道:“大概还有百余两。”

张轩在房间之中,缓缓的踱步,说道:“我也许可以给他画上一块大饼。”

义军营帐之中。

“昨夜南阳南门出想喧闹之声,孩儿派人侦查,发现官军在城门外点火,并大做喊杀之声,城中也有动静,今天就有数百颗头颅挂在城门之上,想来我们的人都已经完了。”罗玉龙说道。

“有张轩的人头没有?”罗汝才揉了揉眼睛说道。

“没有。”罗玉龙说道。“父亲大人,这南阳城毕竟坚固,我们还是绕城而走吧。”

“不行。”罗汝才说道:“张献忠能打下襄阳府,我曹操岂能连南阳府都打不下来啊?”

比起襄阳府,南阳府要比襄阳府差上一大截。

“可是。”罗玉龙说道:“襄阳府是出其不意才打下来的,南阳府已经有了防备,还有孩儿打听到,现任南阳知府是老相识,颜日愉。他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

罗汝才一听颜日愉这三个字,心中就有一种怒火爆发出来,他还想起当初败给颜日愉的一幕,不过,罗汝才很快就将这一股怒意给压制下去了。

如果意气用事,罗汝才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知道南阳是一块硬骨头。但是罗汝才有他不得不打的原因所在。

那就是张献忠。

张献忠与罗汝才之间,似乎亲密无间,宛如一体,但是毕竟不是一体,即便是一体,彼此之间还是有龌龊的,更不要说两支义军的联军。

张献忠又是那一种得志便猖狂的人。

罗汝才明显的感觉到,张献忠要插手自己营中安排。张献忠有意将两军合并,虽然速度不快,但是已经有这个苗头了。

罗汝才也不是愿意臣于人。即便是张献忠。罗汝才虽然没有想当皇帝,但是他麾下的实力,精锐部队并不必张献忠少,罗汝才哪里愿意给张献忠伏低做小啊。

故而,罗汝才一定要打南阳,也是有给张献忠示威的意思。只是罗玉龙却始终不明白这一点,让罗汝才看得生气之极,说道:“赚不了城,就强攻,总之,这南阳城是一定要打下来的。”

罗玉龙满心的疑惑说道:“是。”说完,就要下去安排。

“回来。”罗汝才说道:“你妹妹问起张轩,要瞒着她。”

罗玉龙一想起罗玉娇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声,说道:“妹妹死了心的想嫁给那个臭小子了,如果这小子回来了,就按妹妹的意思来吧。”

“少废话。”罗汝才厉喝道。

“是。”罗玉龙不敢与罗汝才顶嘴,答应一声,立即离开了。

“哎,儿大不由爹啊。”罗汝才嘴里喃喃道。

南阳府县衙之中。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大人昨夜一举围剿城中流寇同党,保南阳城转危为安,实在是大人之力。”张轩笑眯眯的说道。

“侯公子缪赞了。”程文英说道:“这乃是颜大人筹划之功,本官又岂敢居功啊?”

程文英觉得经过昨夜一回,城中流寇的同党都清理的差不多了。而且也有几个活捉的。这些人也没有什么顽强的意志,落在官府之中,三下两下就全部招了。

并没有其他同伙,也没有供出来侯茂生。

如此一来,程文英觉得侯茂生的嫌疑就减轻了很多。程文英也不愿意得罪侯茂生身后的左良玉与归德侯家。对侯茂生的态度也就好了几分。

“大人,学生此来,是有事相求的。”张轩脸色带这轻笑说道:“说来惭愧,在下读书不成,得了一个秀才的功名,就再也读不下去了。”

程文英微微捻须,他是举人出身,对科举最熟悉了。一听此言对自己举人的身份微微有一点自矜。

“不得已。”张轩煞有其事的说道:“族中让我从武途上寻个功名。”

“贤侄如此文采,走上武途却是可惜了。”程文英随口敷衍着,心中暗暗揣摩,张轩到底想干什么?

“这世道也乱,多一个武职,也算是保全乡土。”张轩好像是随口说道。其实张轩现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与曹宗瑜反复排练过的,甚至就连谋求武职的套路,也是曹宗瑜告诉张轩,当初他祖父曹林,就是这个想法。

程文英当然听不出什么破绽,河南地面上如此之乱,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谋求一个武职,来保护家小,也是常情。

“小侄,已经打通了关节,只需要一些战功,报上朝廷,小侄就能在归德弄一个百户之职,本来小侄想回到归德再想办法。今日却遇见叔父如此英明神武,小侄想请叔父通融通融,置换几个军功。”张轩说道。

程文英哪里不明白张轩的意思,所谓的置换军功,很简单,就是买人头的文雅说法。

明朝以人头记军功。所以这军功就是人头。

张轩说道:“叔父给几个,就是几个,只是还请叔父妙笔,在奏折之上附上小侄的名字。”

程文英暗道:“我说这小子,怎么会如此啊?”

杀良冒功,已经成为一个习惯了,想要找几个冒充军功的人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何必要在南阳下手,原来是要程文英的举荐啊。

程文英再无怀疑之处了。

这正是文官一惯操作手法,自己家推荐自己家的子弟,容易被人攻击以权谋私,但是别人来举荐就没有这个问题,反而叫做同气连枝。

不过,程文英没有说话,反而沉默了。

没有好处程文英凭什么为张轩说话啊,程文英是在暗示张轩要给好处。

这就是张轩觉得最难办的事情。

他没有钱了。

张轩之所以来给程文英说这个事情,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尽量洗刷自己的嫌疑,另一个原因就是给自己一个离开的借口,如果张轩匆匆忙忙离开,程文英会怀疑,但是如果张轩托他办好事情,再离开,程文英反而不会怀疑了。

当然了,说给曹宗瑜的理由,却是为了想办法拖延时间。骗取程文英的信任,只要程文英信任他,即便不能里应外合打破南阳城,也可以想办法,杀了程文英,他们再夺门而走。

也算是为曹宗瑜报了仇。

就在张轩正准备张口的时候,就听“当,当,当。”的声音响起,程文英陡然坐起来,大声说道:“怎么回事?怎么有人敲响了警钟。”

“大人,大人不好,流寇攻城了。”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三十八章 天助我也

第三十八章 天助我也

张轩听见这话,心跳不由的加快了几下。

他并不是害怕,而是高兴。

是的,高兴。

张轩最担心的是什么?最担心的是,城外献营,与曹营觉得攻城无望,不再攻城,反而绕城而走。这样张轩反而困在南阳城之中,张轩刚刚一直想办法为自己找后路,就是处于这种担心。

此刻听义军准备攻城,张轩终于放下一半的心,将放在脱身上面的心思,全部拉了回来,想办法怎么里应外合。

“快,快。”程文英惶恐的说道:“将所有的衙役,所有的壮丁,全部派上城,派人给颜大人,唐王送信。还有给本官备轿,本官要上城。”

“叔父。”张轩大声说道:“小侄,愿意与叔父一同上城。”

褚无用眼睛微微一瞄,心中暗道:“这个人怎么自己自己想要送死啊?”他对张轩的怀疑又深了一层。

不得不说,晚明的风气,以贪生怕死为常态,而张轩这样的自告奋勇反而是非常态。由不得褚无用不怀疑。

但是此刻程文英六神无主,根本没有心思去判断张轩的用心,说道:“好,好。”他此刻恨不得将全天下的人都派上城头,又怎么会拒绝张轩啊。

“大人,”褚无用在程文英的轿边,说道:“这个侯茂生有一点问题,他为什么这么积极的想要上战场啊?大人要担心他别有用心。”

此刻的程文英根本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事情,说道:“什么时候,还有心思说这个先上城再说吧。”

话音未落,程文英已经将轿帘放下,重重的一脚踹在轿底,说道:“起轿,起轿,快起轿。”

不一会儿,程文英一行人就出现在城头之上。民壮,丁夫,衙役都在城头。城头上还堆放着大片的滚石檑木,城头下面的护城河,也因为干旱的原因,早已成为一道深深的壕沟。大片大片的流寇士卒在护城河以南,耀马扬威,看上去不可一世。

张轩与曹宗瑜也跟在县衙的一行人过来。

张轩见到此幕,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城上的人听了。”一个人独自骑马沿着护城河奔驰,一边奔驰,一边高声呐喊说道:“我曹营绝不滥杀人,只要开门纳降,秋毫不犯,若是负隅顽抗,便鸡犬不留。 ”

喊话的人,张轩就认识。正是杨山。

杨山的眼睛也很尖,一眼就看见了张轩。他不动声色,好像是没有看见一样。

“谁为我杀此贼人。”程文英大喝道。

“我来。”一个军官摸样的人大声出列,挽起强弓,一箭射了过去。此人乃钱百户,也算得上南阳府之中仅存的官军猛将了。

城头与城下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正在弓箭射程之内。

“崩。”的一声,杨山应声翻到马下去了。好像是落马一样,转眼之间,杨山再次上马,手中高高举起一根长箭,就是钱百户刚刚射下来的那一箭。

钱百户恼怒非常,大骂道:“贼子,我看你可以接几箭。”

钱百户箭发连珠,一口气几支箭射了下去了。

杨山也万万没有想到,钱百户还有这一手,不敢与刚刚那样显示手段,一纵马,马儿一跃,逃了回去,几根长箭都钉在杨山身后地面之上,如果杨山刚刚慢上一点,现在就是乱箭穿心的下场。

“末将折损大军军威,还请掌盘子恕罪。”杨山来到了罗汝才身前,翻身下马,跪倒在地面之上说道。

“杨山何罪之有。”罗汝才伸手将杨山扶起来说道:“可有什么发现?”

杨山说道:“知府显然是早有准备,民夫分配,丁壮的召集,没有什么明显的缺口,不过,”杨山微微一顿,说道:“我在城头看见了张轩。”

“果真如此?”罗汝才大喜说道:“此城破矣。”

杨山不清楚张轩如何到了城中去的,罗汝才如何会不知道啊,现在这个局面让本来有一点绝望的罗汝才顿时爆发出狂喜,说道:“杨绳祖,杨承祖。”

“末将在。”杨氏兄弟齐齐答应。

罗汝才说道:“立即准备人手,立即攻城。”

“是。”杨氏兄弟大声说道。

杨氏兄弟,也是罗汝才得用的人手,他们本身就是堂兄弟,带着整个宗族来投,罗汝才将他们兄弟分为两部。不过,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罗汝才也无意将他们分得太开了,有时候也将他们一起用。

“末将在。”张应元说道。张应元陕西人,是跟着罗汝才的老人了。

“张应元。”罗汝才说道。

“你准备好,孤随时要你带好本部精锐,抢夺城门。”罗汝才说道。

罗汝才这才看着城头,心头默念,说道:“张轩,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颜大人到。”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颜大人一身知府官府,被无数人簇拥着上了城头,颜大人虽然头发斑白,但是行走之间从容镇定,好像一点也不为城下的流寇而担心。

本来因为流寇出现,而浮动的军心,顿时安定下来。

张轩算是看出来了,颜大人就是整个南阳城的主心骨。

颜日愉来道城头一看,哈哈大笑说道:“今日,这流寇必然铩羽而归。”

“大人,何出此言?”程文英立即上前凑趣说道。程文英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这种拍马屁的功夫却是看家本领。

“自古哪里有骑兵攻城的,看流寇都没有步卒,如果能来攻城?我城高池深,只要稳守城池,即便他们下马来攻,也攻之不下,诸位只要安守城池,就是大功一件。”颜日愉说道。

“大人高明。”程文英立即说道。

顿时一阵拍马之声,此起彼伏,似乎城下的流寇已经败了一样。

颜日愉虽然感到不舒服,但也不好发作,现在这个时候,鼓舞士气,比什么都重要。

颜日愉小声对程文英说道:“立即去分派人手,整个城头负责到每一个人,哪处有失杀某人,如果南城破,在破城之前,我先杀了你,快去吧。”

“是。”程文英心中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他知道颜日愉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只要他说出口了,他绝对做得出来。如此程文英立即下去安排。张轩见了程文英过来,立即上前说道:“叔父,有什么地方,小侄可以效劳一二。”

程文英见了张轩,心中一动,暗道:“这侯茂生一心想要走武途,还在左良玉军中效力过,岂不是一个人才。”想到这里,他一把抓住张轩,说道:“你不是想要首级功,现在你就下去,我分给你一队民夫,一会儿,要多少军功,有多少军功。”

“叔父,这----”张轩一下子被这个好消息给吓住了。 程文英这根本就自己的性命交到张轩手中,张轩一时间,并不感到高兴,而是有几分害怕,心中暗道:“这莫并不是程文英在试探我吗?我是不是被发现了?”

他这种惊惧的样子,倒不是装出来的。

这下,程文英更放心了。

程文英虽然是无能之辈,但是能混到一县正印,官场上常见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牢记在心,如果张轩听了这话,一脸高兴,他反而有几分怀疑,但是一件张轩害怕的样子,顿时相信了张轩。

在他心中,这个侯茂生就是那种牛皮吹得震天响,事到临头,反而不敢做的人,太符合他见过的士子形象了。

“师爷,给侯贤侄安排一队人马。”程文英大手一挥,这事情就定下来了。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三十九章 攻守乱象

第三十九章 攻守乱象

就褚无用褚师爷来说,他对张轩还是存着几分警惕的。

但是师爷毕竟只是师爷,并不是正印官,上面发话了。他也无可奈何。只好照办,不过他也多了一个心眼,在张轩身边安插一个衙役。这个衙役不是别人,正是曹五。

曹五一本正经好像不认识两人一样,说道:“两位,请。”

曹五引领着两人下了城头,却见城中一片兵荒马乱的,无数壮丁被衙役从城中赶了出来,有一个衙役站的比较高,大声说道:“父老兄弟们,流寇打破城池,那会鸡犬不留。”

张轩好奇的问道:“他是在干什么?”

曹五说道:“召集人手,要城中家家户户出丁。”

张轩这才发现,原来平日里面,南阳城之中,根本没有太多驻守城头的人,在电视剧之中看着城头密密麻麻的人群,全部都是骗人的。单单拿这南门来说,平日也就是南阳县衙的衙役,再加征召过来的白役,不过几百人而已,这还是增加了不少人手了,其他几个门,不过是有府衙,还有其他衙门的衙役再加上一些丁壮而已。

张轩顿时觉得攻下南阳城,实在是易如反掌。城墙建立的再好,也是要人来守的,衙役什么的,让他欺负一下老百姓还行,让他们守城,根本不行,只要有一个地方登城,他估计城头上的人都会溃散了。

现在临时征召上来的民壮,都瘦弱的好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一样,这些人上城又能帮上什么忙?

“只要今天守城的,县衙发一日三餐,管饱。”之前种种承诺,下面的百姓像是死了一样安静,但是一听说管饱,所有百姓的眼睛瞬间亮了,全部冲上前去,说道:“我,我。”

一时间所有人都爆发出一股让人震撼的力量,顿时将维持秩序的衙役给冲了一个人仰马翻。

这就是求生的力量。

好一阵子,衙役再出维持好秩序,拿出生冷的馒头,一个个发了下去,所有人都狼吞虎咽的吃着,这个时候衙役也开始分配人手。

有曹五的帮忙,曹铁一行人顺利的成为张轩的下属。

张轩打量着这些人,看这些人虽然瘦弱的多,好像是麻杆一样,但是筋骨强健,一条条青筋清晰可见,平日显然是一把好手。

张轩还没有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城头之上,“当当”的敲钟之声,有人拉着长音说道:“上城了-----。”

张轩在无数衙役的推攘之下,上了城头。

张轩以及张轩身边的民夫根本就没有拿什么武器,全部都是赤手空拳的被安置在一段城墙之上,这一段城墙距离城门稍稍有一点距离。看样子,官府也没有想给他发放武器的意思,他们的武器就是眼前一堆堆滚石擂木,其实就是一大片石头而已,有最小的有拳头大,最大的有人头大。密密麻麻铺了一地,城中还有很多,有民夫往城头上送。

每一队民夫都有几个衙役领着着,算是将南阳南城墙给填满了。

张轩向城下看去,看到义军的攻城手段,顿时觉得其实颜日愉的应对还不错。最少如果没有别人因素,单单凭义军的攻势是绝对攻不下南阳城的。

只见义军的马队一字排开,埋锅造饭,一缕缕炊烟弥漫开来,无数百姓从四面八方而来,扶老携幼,男女都有,他们一部分的确是被驱赶而来的,但是还有大部分,却是主动往这里来的,无他,不管将来是什么,在军中能吃上一顿饱饭。

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吧。

义军根本没有什么攻城武器,什么火炮投石机,统统没有,献营,曹营,有时候一口气,狂奔三百多里,如何能带着这些东西,至于长梯什么的,也是到了这里才从四面乡镇之中收集的,除却这些之外,其余的统统没有。

义军没有其他武器,而饥民就是义军最厉害的武器。

这些刚刚吃饱的百姓,在义军一声令下,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大多数都是农具,少部分才是分下来武器,分下来的武器,几乎全部都是长枪,只有偶尔一些人才带着长刀。

甚至有一些还拿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的木棍,这些人簇拥着数架绑在一起的长梯,向南阳城冲了过来。而在这些人身后,却是督战队,齐刷刷的站了一排,刀光雪白,凡是敢后退的,就是干脆利落的一刀。

漫山遍野,张轩在城头上,向下看去蔚为壮观,但是张轩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捏,好像呼吸不上来气一样。

张轩也经历过几战了,但是从来没有像这一战一样,诠释着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城头城下拼死厮杀的,全部是无辜的百姓,而他们这样拼命厮杀的代价,就是为了吃上一顿饱饭。张轩顿时觉得一股热流冲上脑门,整个脑门顿时扩散开来,有一种麻麻的感觉。

“我要做些什么?”张轩有一种强烈的冲动。

“公子,准备怎么办?”曹宗瑜推了张轩一下。

张轩顿时从这种感觉之中打落, 张轩的心思瞬息回到现实之中,他咬着牙说道:“等,等一会儿,他们打起来了,我们再行事。”

“好。”曹宗瑜其实早就有定见,不过一行人之中,名义上还是以张轩为首的,不能略过张轩。

曹宗瑜立即下去安排。

曹宗瑜准备以武途出仕,攻守战事,虽然没有经验但是知道该做些什么。一会儿就将所有人安排的妥妥当当,这个时候,这些饥民也到了城下。

果然,那种甲士如云,前仆后继,生死不顾,投石机火炮,不住的发射,弓箭遮天蔽日,一落下去,就好像是地面上长出一地黑压压的荒草,这种场景大多是假的。

只见城头上稀稀落落,好像是小鸡尿尿一样,只有数十箭射了下去,命中率不过是一半而已。

南阳这样的内地府县,哪里有那么多习练弓箭的人,这些人还是颜日愉凑出来的,而且即便有弓箭手,也不敢一古脑都射出去,无他,射箭也是一个体力活,一般来说,能一口气射上三十箭,就是一把好手。

所以,颜日愉命令这些人这样稀疏的射箭,就是为了支撑更长一段时间。

这么多人,这几十根长箭,好像是一盆水泼进大海里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偶尔有几个人被射死的人,倒在地面之上,其余百姓都视而不见。

不是,这些饥民就是百战精兵了,而是这些人都是见惯生死的。

河南人丁从万历年间的六百多万,到了清初,千里无人烟,县衙都没有定居的地方。简直是一片荒芜。几乎上都是崇祯年间好几次大饥荒所造成的,注意,大明官府数据向来不是太准确,隐户估计还要多于正丁。不管是城头的还是城下的,谁没有送走几个亲人,要么饿死,要么被土匪杀,要么被官兵杀,要么被流寇杀,要么被瘟疫杀。

死人是家常便饭。

人命不值钱。

“轰。”南阳城头上唯一的几门火炮开炮了。这些所谓的火炮,其实不过是小炮而已,比如火盏炮,还是虎蹲炮,更大没有。这些火炮,还是颜日愉来到南阳之后,要么从府库深处翻出来的,不知道什么年代的老炮,要么是颜日愉亲自主持打造的火炮,大的火炮打造不了,只能弄一些小的。

只是府库空虚,即便颜日愉拼命打造,也打造不出来多少。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四十章 夺门

第四十章 夺门

这些小炮打出来的,都是散弹,是一些铁砂石块而已,“轰。”的一声,大片大片的打在下面的饥民身上,顿时无数栽倒地面之上,大声的惨嚎。

见惯生死,但是被箭射死,这些饥民还能想象,但是这“轰。”的一声,下面的人就满身是血,一下子吓住了这些饥民。

大声的惨嚎之声,也想这些饥民仅有的几分士气消融殆尽。

他们的本意不过是混一顿饭吃,谁也不想为了一顿饭丢掉性命。

顿时有几个人向后逃去。

有一带头,顿时很多人在观望起来。

清楚的马蹄之上冲了下来,是王龙,王龙身后带着百余名骑兵,当面冲向这些逃兵冲了过去,雪亮的长刀一挥而过,鲜血冲天而起,这几个人都已经被砍在马下了。

这个时候,王龙还不停手,而是继续驱马从阵后一掠而过,那些在后面的饥民顿时大惊,疯了一样向前冲。

后面的人挤着前面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噗噗通通掉进来了护城河之中,虽然护城河已经干涸了,但是还有一些淤泥。倒也没有摔伤。

“杀。”被安插进饥民之中的几个战士大声喊道,一边喊,还一边驱赶着饥民扛着长梯向城头上落上。

“轰。”又是一声炮响。

这几门小炮,仅仅封锁了城门附近。一时间饥民下意思空开城门,向两边扑了过去。

这样从饥民出发,到现在大概一个小时了,张轩他们才开始真正发挥作用。

无数饥民将长梯落在城头之上,有很多人扶住,而城头上有很多人使劲向下推,这种长梯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长梯而已,不是云梯,也没有长梯头有倒勾的梯子,所有很容易就推翻了,不过推翻了,再次被扶起来。。

而城头上更多的人,将手头的石头给砸了下去。

虽然扔石头的人,也没有什么准头,但是下面的人太多了一点,即便是闭上眼睛扔也能砸到人。

南阳城的城墙不过四五米高而已,也没有包砖,上面甚至还有大片大片荒草的痕迹,显然是年久失修,现在才慌忙的维护。

这样的城墙,这样的攻防,在张轩的眼中看来,太不正规,不过是一场闹剧,但是也是一场用生命来演的闹剧。

“火候差不多了。”张轩正在关注战场的时候,被曹宗瑜提醒。

他这才注意到,里许长的城墙,此刻已经全面交战了,虽然城下攻城的不是什么精锐军队,但是并不是说没有精锐军队混在里面,最少在城门处,有百余人冒着几门小炮的轰击之下,继续扑城,还有人持续向城头上射箭。一时间所有的关键都被牵制住了。

这个时候,正是发动的好时间。

“轰。”一声轰鸣。

这一声轰鸣,并不是城头上的火炮之声,而是一门小炮炸膛了。

说实在的,张轩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小,重量不到百斤,放在地面上,还没有膝盖高的小炮,而且打的还是散弹,射程不过几十米,仅仅覆盖城下一大片而已。

这样的炮,还能炸膛。这简直超出张轩的想象之外。

不过,张轩即便决定不可思议,但是他还知道该怎么做。

“冲过去。”张轩低声对曹宗瑜说道。

曹宗瑜一把将贴在脸上的络腮胡子,连同罩着一只眼睛的眼罩给扯下来,大声说道:“曹家的人,跟我杀。”

曹宗瑜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怨恨,一瞬间爆发出来,他几步上前,将一个衙役一刀两断,鲜血瞬息喷了城头十几个满头满脸,曹宗瑜浑身是血,大喝道:“挡我者死。”

当一个浑身是血,须发皆张,一刀将人劈成两半的人,如此怒喝的时候,这些为了一顿饭上城的人,有几个人硬抗到底,纷纷避开,甚至有人被吓着从城头上栽倒在地面之上。

曹宗瑜一动,曹铁紧跟在曹宗瑜身后,一把捡起地面上,那一位已经被砍成两半地衙役的长刀。身后的人即便没有武器,手持木棒,也跟了过去。

不,还有一个人有武器,这个人就是张轩。

张轩拔出长剑,不敢在最后面,唯恐被后面的人包围了,更不敢冲在最前面。故而他混在人群之中跟了过去。

“擂鼓。全军出击。”罗汝才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一声令下,所有义军猛地冲了下,在距离城墙百余米的地方下马,朝城墙上扑了过去。而城头上的人大多数都惊呆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也顾不得守城了,机灵的人,义军悄悄的逃走了,不机灵的人也抱头找了一个地方躲起来了。

一瞬间曹宗瑜所过之处,大半面城墙都失去了防守能力。

“这是怎么回事?”颜日愉大怒指着程文英,说道。

程文英也大吃一惊,看着曹宗瑜冲了过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期期艾艾的说道:“我我我----”

颜日愉脸色铁青,抽出长剑说道:“如果城池失守,我必杀你。”他转过头来说道:“儿郎们,跟随老夫杀贼。”

颜日愉一把年纪,还能有几分力气,他上阵不过是给敌人送菜而已,但是颜日愉却知道,现在这情况,已经到了不拼命不行的地步,他舍了他这一条老命,如何能激励士气。

“何必劳烦老大人,末将为老大人除贼。”钱百户大喝一声,不等颜日愉说什么,就冲了过去。

“当。”钱百户来得突然,曹宗瑜一刀架住钱百户的长刀,曹宗瑜说道:“原来是钱勋吾,好久不见。”

钱百户一听曹宗瑜的身影,再看一看曹宗瑜的脸庞,顿时惊疑不定,说道:“曹大郎。”

人有各自的圈子,曹家家教甚严,曹宗瑜在南阳的时候,很少出来应酬,故而县衙里面的人都不熟悉他,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交际圈,与他交际的都是有能力的武人,比如这位钱勋吾。

故而两人熟悉。

曹宗瑜说道:“家祖之仇,今日我就想向你讨回来。”、

钱勋吾脸色一正,说道:“令祖之事,我虽然抱歉,但是问心无愧,而曹家世代忠良,而如今曹大郎为贼,才是辱及家门。”

一句辱及家门,一下子刺中了曹宗瑜的要害之处。曹宗瑜顿时暴跳如雷,他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参加义军之中,但是依旧以义军为耻,所以才如此恼怒。曹宗瑜紧咬牙齿,脸上青筋爆出。一刀砍过去。

钱勋吾也拼死相对,一时间叮叮当当,两人居然相持不下。

钱勋吾能认出他出来,说明之前,他们即便是不是要好的朋友,也是熟人,只是如此,双方却要在这城头之上生死相搏了。

城墙本来就是多宽,曹宗瑜一被挡住,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被挡住进退不得。颜日愉趁着这个时候,重整士气。准备接战。

比起人数,张轩一行人,终究比不上颜日愉的本钱厚重。时间一长,或许这南阳城能被攻破,张轩也就变成烈士了。

时间是很无情,这些曹家旧人,如果是在当年或许为曹家出生入死不会犹豫,但是现在这个小主人,一过来,二话不说,就让人来拼命,他们有些犹豫也是正常的。

但是有一个人,不会犹豫,那就是曹铁。

曹铁将长刀猛地掷出,他找好方位,正是钱勋吾不得不避的地方。

“当。”的一声,钱勋吾长刀一挑将曹铁掷出的这一柄长刀劈飞。他只觉眼前一暗,曹宗瑜长刀已经高高的扬起。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四十一章 夺门二

第四十二章 夺门二

如高山流水,裂缺霹雳。

“好刀法。”钱勋吾最后闪过一个念头,就沉醉在一片血光之中,什么也不知道了。

曹宗瑜杀了钱勋吾连刀都没有收,整个人好像是老虎一样冲了过去。

这时候,整个城头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城墙到了这个时候到了城楼处。

南阳南门淯阳门城楼也是双层的。不过,并没有电视之中,那样高大,反而好像是长城上的烽火台,上面这一层是颜日愉临时加固的,上面刚刚挂上一口种,充当警钟。

张轩在县衙之中听见的钟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如果有时间的话,颜日愉一定会为城楼盖上顶,但是现在兵危战急,也就将这一件事情先放下来。

曹宗瑜与曹铁绕着这个城楼两边杀了过来,他们两人身后的人自动跟着这两个人杀了过去。

这个时候城头上还没有从突然之间的混乱之中清醒过来,所有人混乱而没有组织,两人杀过去,就好像是砍菜切瓜一样,张轩一时间胆气大胜,不甘心在两人身后捡漏,一咬牙冲进了城楼之中。

城楼并不高大,不过二十平方左右,最里面有一架楼梯,让人爬上去,根本装不了几个人。如果这个城楼占地很广,张轩未必有勇气冲进来。

一进城楼却见一个人挡在面前,张轩也是杀过人的人,此刻勇气一上来,立即冲了上去。出剑的同时才发现这个人并不是什么青壮,而是一个老人。

“老夫,跟你拼了。”一个白发老人大喝一声冲了上,手中的长剑剑尖乱点,一时间让人看不清楚刺在何方。如果这是武侠小说,应该有人称赞,好一招,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可惜不是。

他之所以能用出这样的效果,是因为他手中的长剑,是文人剑,用来练练太极还行,根本不能用来搏杀,他用的招数用来舞剑还行,用来杀人,却是差远了。

张轩看都没有看,长剑一剑劈在剑身之上,一下子将长剑给砸飞了。

张轩根本没有学习过什么剑法,如果不是因为身份伪装的原因,他早就将自己手头的剑换成刀了,即便如此他手中剑,也沉重得多,不论长度,还是重量,都是一把能杀人的剑。

在打飞这个人长剑之后,张轩才发现这个人不是一个普通人。身穿一身青色官袍,胸前绣着一只鸟,张轩一时间也不认识到底是什么鸟,不过却知道,这是一个官,还是一个不小的官。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颜日愉。

张轩长剑向前一逼,指在颜日愉的脖子之上,说道:“这位大人,还请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我堂堂朝廷命官,岂能降贼?”颜日愉冷笑一声说道,他似乎想都没有想,整个人向前一扑,张轩收剑不及,一下子刺入颜日愉的胸膛之中,张轩立即拔剑出来,鲜血也顺着飞溅出来。

张轩说道:“你这是何苦?”

颜日愉闭上眼睛,任自己的鲜血将身子全部染红,长吟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乎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为何事?而今而后,可以无悔。而今而后,可以无悔。”

颜日愉一直在重复这最后八个字:“而今而后,可以无悔。”慢慢的没有了声音。

张轩看着这个可以做自己爷爷的老者这样死去,而且是死在自己手里,心中猛地生出一种负罪感。

“这是文天祥的绝命词。”张轩心中暗道。他恍然记起无数年前,早上斑驳的阳光之下,历史书之中,那些不用考试的小字内容,就是写得文天祥最后的际遇。当年的文字,与眼前的场景交相辉映,一时间张轩有一种不知道身在何方的错觉。

“我到底在做什么?”张轩自己问自己。

“张兄弟,张轩兄弟。”张轩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在叫他。张轩出门一看,却见一个人已经冲上了城头,这个身上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披了几层铁甲,看上去整个人都大了一圈。拎着一把长刀,刀尖上还在滴着血。

“我是张应元,今后我们要多多照应啊。”张应元说道。

张轩也听过张应元的名声,说道:“你我是本家,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今后还请大哥多多关照。”

“好。”张应元说道:“见到颜日愉没有?”

张轩问道:“颜日愉是谁?”

张应元说道:“就是南阳知府。”

张轩暗道:“刚刚那个老者好像就是知府吧。”说道:“我手刃一个官人,却不知道是何人?”

“在哪里?”张应元急忙问道。

“就在里面。”张轩说道。

张应元推门进去一看,说道:“果然是颜老贼。”

张轩问道:“大哥认识这位?”

张应元说道:“何止认识,当年这老贼来营中招降,我还见过他,白天说好话,当夜下刀子,杀了我好些兄弟。”他一边说,一边抓住颜日愉的发髻,长刀一挥,将颜日愉的人头给生生的剁下来。颜日愉似乎还没有死透,身体猛地抽搐起来。他提起人头说道:“放心,大哥夺不了你的头功,不过,”一甩了一下颜日愉的人头,鲜血洒在墙面之上,裂嘴笑道:“你的战利品,借我用用。”

说这,张应元站在城头,将颜日愉的人头高高举起来,说道:“颜日愉已死,投降不杀。”

本来还在本能对抗义军的百姓,远远的看见颜日愉的人头,顿时最后一丝抵抗的勇气没有了,剩下的就是望风而降。

张应元甚至来不及派人从两边的梯子下去,而是抓着一根绳子,从城头跳了下去,带着几个亲卫,将城门打开。

“轰。”的一声,吊桥重重的砸了下来。城门吱吱的推开,无数马蹄之声,嘚嘚汇成一阵闷响。王龙一马当先,第一个冲了进来。

城门一下,大军入城,就大事已定,再也没有什么反复了,这南阳府就落在曹营手中了。

“公子,见过程老贼没有?”曹宗瑜此刻浑身是血,提着一把刀四处寻觅程文英的下落。

“他刚才就在这里啊?”张轩说道:“你没有找到吗?”

这一点张轩非常确定,因为颜日愉都在城头,程文英应该是颜日愉的下属,岂能不在城头啊?

“没有。”曹宗瑜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如果今日让程文英跑了,天地茫茫想找到程文英,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很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曹宗瑜的仇,岂不是再也报不了,所以曹宗瑜着急之极。

张轩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你什么地方都找过了?”

曹宗瑜说道:“都找过了。”

张轩说道:“这个城楼上面找过没有?”

曹宗瑜顿时一愣,他还真没有找过?对这城墙他很熟悉,他小时候,在这里玩过很多次,不过长大开始读书之后,就很少来了。不过,这也是一个盲区,因为当时他们在这里的时候,是没有城楼的,也就是说,城头之上,是平的。

并不是所有的城池都有城楼的。曹宗瑜太过在意,反而出了如此疏忽。

张轩一语惊醒梦中人。曹宗瑜顿时冲进城楼之中,噔噔就上了楼梯。

张轩顿时大惊。

这楼梯很窄,甚至不过半米宽,也很陡,想要上去最后的办法是爬上去,如果上面有人的话,岂不是很危险,不过,张轩却是小看了曹宗瑜。他只听见上面“叮当,”一声,就听曹宗瑜说道:“老贼,看你望哪里跑?”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四十二章 往事

第四十二章 往事

张轩上去的时候,就看见,程文英浑身肥肉颤颤巍巍,好像是一头肉猪一样。曹宗瑜将刀搁在他的脖子之上,怒喝道:“老贼,看看我是谁?”

程文英被吓得六神无主,而且曹宗瑜这几年的变化也很大,他一眼居然没有认出来,却看见了张轩,好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说道:“侯公子救命,侯公子救命?”

“抱歉,我不姓侯。”张轩淡淡的说道。

见识过颜日愉大义凛然,再看程文英这个样子,张轩分外觉得看不过眼。

程文英也不是笨蛋,到了现在哪里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心中对张轩恨之入骨,但是脸上说道:“对,对,这位公子,这破城的功劳,因为有我程某人一分,如果不是我程某人,你们也没有那么容易打破南阳城不是。就看在我的功劳之上,饶我一命吧,再者八大王正是做大事的人,正是千金市马骨的时候,就拿我当个马骨头吧。”

张轩说道:“抱歉,你的性命,我做不了主。”

程文英还想说什么,就被曹宗瑜狠狠的脚踹了上去,程文英顿时飞起,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不认识我,也好,我给你提个醒,我姓曹,曹林的曹,曹家的曹,曹宗瑜。”曹宗瑜几乎一字一顿的说道。

程文英的脸色瞬息僵住了,不过他很快就恢复过来,说道:“贤侄,贤侄,我们是世交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

“是世交。”曹宗瑜一只脚踩在程文英的头上,暗暗发力,将程文英的头,狠狠的向下踩,说道:“要你命的世交。”

“贤侄疼,贤侄老师的事情都是误会,是误会。”程文英一边叫疼,一边大声说道。。

曹宗瑜的脚猛地一松,说道:“好,那你说说,当初是怎么回事?”

这一直是曹宗瑜的一个谜团。

其实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曹宗瑜也弄不清楚,反正某天下午,曹宗瑜的祖父曹林,派人给程文英下帖子,据仆人说,程文英将帖子扔在地上,说道:“这南阳县是你们曹家的吗?”

曹林大怒,就去找程文英理论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朝廷派人捉拿曹家上下,说曹家上下谋反,所有亲朋好友一瞬间反目为仇。曹宗瑜拼死逃出去。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至于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一时间却弄不清楚。此刻程文英说起来,曹宗瑜才有解惑的机会。

程文英偷眼看着曹宗瑜,心中不断的想办法斟酌词句,好减少自己在这件事情之中的责任。

“快说。”曹宗瑜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一把抓住程文英的衣领,大声说道:“再不说,你就不用说了。”

“说,说。”程文英脸色苍白,眼珠子向下看,目光凝聚在曹宗瑜的长刀之上。浑身都被吓着瑟瑟发抖。

“当年,那一天我宿醉未醒----”

时光调转数年之前。崇祯十二年。

程文英喝了酒,带着几分醉意。

“老爷。曹公派人下帖。”一个仆役说道。

程文英醉醺醺的说道:“让他过来。”

一个曹家的仆役垂手立在下面,说道:“我家老爷请程大人过府一叙。”

程文英让师爷接过名帖,转交到他手中,程文英拿着名帖,手上一松,名帖掉在地上了。

“大人您--?”曹家仆役大吃一惊。

名帖就好像是后世的名片一样,不过,比名片珍贵多了。一般都是本人手写,代表本人的身份地位与面子,怎么对名帖,就意味怎么对待名帖的主人。

“你们曹家,以为南阳县是你们曹家的。本老爷是南阳知县,让他来见我,而不是我去见他。速去。”程文英借这酒气发作起来了。

曹家仆役见程文英如此,默默的捡起来名帖,起身离去了。

程文英酒劲上来,怕在案几之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如何,觉得有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程文英顿时被惊醒,抬头一看,却见曹林满脸怒容,说道:“怎么了,不认识老夫了。”

曹林在南阳县是一霸,权力瘾也很重,因为今上登基,魏忠贤一事被罢职。龟缩家中,只有在县中耍威风,历代县令都斗不过他。他要来县衙之中,所有人都不敢阻拦。

程文英酒劲未去,说道:“我乃朝廷命官,尔乃何人?”

曹林大怒,说道:“你是朝廷命官? 你这朝廷命官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一巴掌打了过来。

程文英是曹林的门生,曹林脾气暴躁,当年没少教训程文英。

程文英躲过这一巴掌,心中大怒,但是因为曹林积威之重,不敢反抗,左右也没有一个衙役敢上来帮忙,连忙向外面跑,程文英不跑还好,曹林还为程文英存些体面。但是一跑顿时更加恼怒了,追了出来。

程文英毕竟是县令,没有敢挡县令的路,也没有敢帮助曹林捉住县令,两人一追一逃,居然出了县衙到了大街之上,那时候的南阳城,还不如现在这么萧条。一时间围满了人。

曹林一把抓住了程文英的脖子,上去就两个耳光。

程文英脸上顿时肿了起来,程文英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受到如此侮辱,顿时接受不了了,大声说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曹林也怒道:“你觉得我不敢杀你吗?”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

“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挟持利刃,威逼朝廷命官,曹家是要造反吗?”不知道一些百姓怎么得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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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老师就被打死了。”程文英泣涕横流,好像是伤痛欲绝一样,说道:“这实在不是我所想的,后来我才知道,是颜知府,是颜知府,刚刚到任,他要立威,他要打击豪强,还有朝廷上东林党要赶尽杀绝,不关我的事情,不关我的事情。”

张轩听了程文英这一番话,简直有一种目瞪口呆之感。

曹宗瑜的祖父还真是强悍啊。

当街殴打县令,不管是哪个朝廷都无法容忍。对了,张轩忽然想到,并非如此,我大明自有国情,江南士绅的嚣张程度,不下于曹林。

曹宗瑜心中想了想,觉得程文英没有说谎,或者说没有全部说谎,怎么说啊?

自从曹林因为牵扯到魏忠贤,被迫罢职在家闲居之中,他的脾气就越来越大,全府上下没有一个敢违逆他。凡是给他低头,反而好处理,如果敢跟他犟,曹林敢将人给生生打死。

不过,曹宗瑜并不相信,程文英完全说实话。否则为什么程文英会跑出县衙,为什么有那么多百姓忽然出手。

诚然,曹家雄霸一方,财大气粗,没有多少好名声,但是程文英几乎是曹家的傀儡,他又有什么好名声吗?那些百姓敢参与进去这样的纷争之中,不要命了。

不要小看老百姓的生存智慧。

唯一的答案,就是这些人是事先伏下的人手。

“我不是来查案的。”曹宗瑜说道:“我是来报仇的。”

纵然曹林有太多不是,那么他犯了国法,作为曹林最宠爱的嫡孙,也要为他报仇。情与理之间,曹宗瑜自有选择,反正颜日愉已经死了,一场大战下来,关于这件事的人,大多死此战之中。

该结束这一切了。

“不管怎么说。”曹宗瑜说道:“家祖因你而死,总是错不了了,是非对错,就请你下去给他解释吧。”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四十三章 赏赐

第四十三章 赏赐

“贤侄---”最后一个“侄”才说了半声,曹宗瑜的长刀已经斩下来,程文英的人头陡然从的脖子之上滚落下来,在地面上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程文英的双眼死死瞪着地面,好像是死不瞑目。

“爷爷,爹爹,娘,小妹,我终于给你们报仇了。”曹宗瑜的声音之中复杂难辨,好像是欢喜,好像是沮丧。曹宗瑜数年之来,不管多少艰难困苦,都憋着一口气,此刻大仇得报,心中反而空荡荡的。一时间不知道将来该做些什么。

“曹兄。”张轩看出来曹宗瑜的迷茫。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该如何劝慰,但是他有一个办法,就是给曹宗瑜找事做,人只有在没事的时候才回胡思乱想,让他忙起来,他自然就忘记了。

“如今大战还没有停歇。我们不能再这里久留。”在城楼之上是南城制高点,从这里向北看,能将整个南城都收入眼帘之中,正如张轩所说,现在虽然是大局以定,但是并不是说战斗就已经停止了

一处处烽火,从南城各处传来,比如知府衙门,唐王府。所以说战斗还在继续,不过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了。

“好。”曹宗瑜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张轩所说的话,就跟着张轩一起走下了城楼。一出来,曹宗瑜就去召集曹家的人手,不一会儿,曹铁与曹家剩下的人手都到了。只是此刻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有一些死了,有一些打散了。有一些偷跑了,不过剩下的人,可以称作骨干了。

“曹五?”曹宗瑜巡视一圈。

其他人可能逃走,偷跑,但是曹五作为曹宗瑜最信任之人,却不会做这些样的事情,曹宗瑜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众人都摇头说不知道。

张轩说道:“都去找找看。”

不过一会儿功夫。曹五找到了。

他仰天躺在城墙下,一根长枪从的胸腹之间刺了出来,他双手死死的抓住长枪的枪杆,双手手臂,乃至是脸上都有大片大片的血,脸色苍白冰冷,已经没有呼吸了。

在张轩看来,他很可能在战斗之中,被人从城墙上推了下来。而城墙下面有一些被砸死的饥民,人死了,他们带着一根长枪却竖起来了,而曹五正好摔在长枪之上,长枪刺穿了他的胸腹,他一时间还没有死,曾经大声的惨叫,想办法将长枪拔出来,伤口之处,还有挣扎挪动的痕迹。

只是正在激战之时,人人都在惨叫,谁会管他啊。他就这样在无人的角落之中,痛苦哀嚎,流血过多而死。

“张大人,张大人。”就在曹宗瑜正准备为曹五收尸的时候,一个人传令兵说道:“掌盘子让你们过去,就在府衙之中。”

曹宗瑜说道:“你过去吧。我在这里安葬了曹五。”

这个传令兵说道:“曹大人,掌盘子也让你过去。”

“公子,这里就交给我吧。”曹铁说道:“我会好好的安葬曹五的。”

曹宗瑜叹息一声说道:“好吧。”

罗汝才相招不得不去。

下面已经有人备好的马匹,张轩与曹宗瑜并骑而去,看到大战过后的南阳城好像瞬息之间变得热闹起来,还有人在不住大喊道:“曹大王,开仓放粮,尔等快来领。来的迟了就没有了。”

与此同时,一家家士绅的宅院被打开,无数妇人啼哭,甚至有士卒将妇人抱起来,向小巷之中走过去,想想就知道是要干什么?还有一些民夫,在义军的督促之下,将具具尸体从宅院之中抬了出来,都是以宽袍大袖的读书人为多。

张轩与曹宗瑜刚刚到了府衙,就有人告诉他,罗汝才不在府衙之中,而是去了唐王府,随即他们又往唐王府。张轩远远的就看见了唐王府,因为唐王府哪里像是一个府邸,分明就是一座内城。

唐王府修建的时候,还是洪武年间,整个唐王府严格的按照了朱元璋定下的规格,两丈多高的院墙。

此刻唐王府常年不打开,除非是圣旨到方才打开的正门,被推倒在地面之上。无数尸体堆积在城门处,现在还在一具具的清理,看上去这里交战非常之激烈。

张轩抬起头来,看在头上有一块大匾,上面写着“端礼门。”三个大字。

张轩纵马踏门而进,穿过一个不小广场,让张轩想起了当初在北京故宫,人来人往人潮,这王府的建筑风格与故宫非常之像,甚至可以说是一小号故宫。不骑马,要走上一阵子。

不一会儿。来到一座大殿之前。

大殿之上写着名字:“承运殿。” 承运殿地势很高,必须先下马走过长长的台阶才能到承运殿之中。

“什么?”张轩与曹宗瑜刚刚到了承运殿大门口,就听了见里面了罗汝才的声音:“你让唐王给跑了?”

张轩偷眼向里面看去,却见罗汝才此刻正坐在唐王的龙椅之上。头上还带着一顶冕冠。但是罗汝才时不时一动,一点没有庄重的气势,一副老农的面孔,配上着金碧辉煌的大殿,乃至于头上挂着一排珍珠的冕冠,只需轻轻一动,无数颗珍珠都在向后碰撞,恨不得甩出来的。

罗汝才似乎也觉得影响视线,顺手将冕冠扔下来说道:“你不是说,唐王已经是水缸里的乌龟?怎么让他给跑了?”

“舅舅,是孩儿大意了。”王龙满脸羞红,说道:“没有想到这唐王,如此怕死,早就在府中准备好了快马,那么这边一破城,唐王就从东门给溜了。”

其实罗汝才并不看中什么唐王。但是张献忠杀了襄王。他如果不杀明朝的王爷,岂不是说自己差张献忠一头。

只是这个时候,人已经跑了,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罗汝才狠狠的骂了王龙一顿,然后说道:”滚出去吧。”

王龙立即灰溜溜的跑了出来。

“你们两个人来了。”罗汝才远远的看到了两人,带着笑说道:“你们两人这一次做得好。说说,你们要什么奖赏?”

“这都是掌盘子的威名所至,我等不敢居功。”张轩口中客气说道。

罗汝才微微一笑说道:“那么我就来安排了,张轩,你是读书人,吉先生此刻正在南阳府衙之中忙,你先去帮着吉先生,等事情忙完了,再安排你的事情。”

“是。”张轩知道,这看似没有奖励的话中,已经包含了奖励。

吉珪是谁?是罗汝才的谋主。

吉珪是山西举人出身,但是到底是不是举人,也不大清楚,不过很早他就跟随罗汝才了,是罗汝才的军师,账房,当然了说谋主之类,吉珪有些配不上,因为大凡军中举措,都是罗汝才主意,吉珪不过是罗汝才的助手而已。

如果罗汝才军中,真有什么二号人物的话,那么就是吉珪。不过,吉珪平时忙得很,张轩不过见过几面而已。

罗汝才派张轩去帮助吉珪,已经是在默认他的谋士的地位。

“曹大,就以你这一次夺城的班底,再招一些人,我许你一个哨。”罗汝才说道。

这个奖励相当大方了。

罗汝才所部统称曹营,而除却罗汝才亲自带领的中军之外,就分给各哨,比如,罗玉龙,王龙,张应元,杨绳祖,杨承祖,都是哨长。统领一哨。当然了,曹营不是正规军,每一哨的强弱都要看主将了。几乎每一个哨都是曹营之中的一个小山头。

“谢过掌盘子厚爱,只是我无心于此。” 曹宗瑜淡淡的说道。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四十四章 善后

第四十四章 善后

“什么?”罗汝才有一点不想相信。

张轩也赶紧拿眼睛看向曹宗瑜,给曹宗瑜使眼色,张轩唯恐罗汝才一怒之下,将曹宗瑜给杀了。

“曹某无心于厮杀,愿意在医疗营之中做一点事情。这哨长就免了。”曹宗瑜说道。

大仇得报,曹宗瑜不想在违逆自己的心思了。

对,他其实看不上流寇。不过,他当初是为了活着,为了报仇,别无他法,但是现在他却不想越陷越深,在他看来,所谓的义军迟早要被朝廷歼灭的。而南阳本就是他的家乡,曹家也是大户人家。与他曹家往来的,没有几个白丁,他一路走过来,看见往日友人的门户,一个个充满了义军,甚至听见里面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

曹宗瑜心中不安起来。越发不想在流寇之中继续杀人了。

张轩给他使眼色也没有用。

不过,眼前的是罗汝才不是张献忠。

罗汝才虽然狡诈非常,但是讲义气。不会随随便便杀人,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带着你的人去医疗营之中帮忙吧。”

不过,话说到这分上,罗汝才也没有心思与他们多说话了。

两人联袂退了出来。

张轩问道:“曹兄,你今天怎么了?”

曹宗瑜抬起头看,看向远处一处突起的山峰,那是周王府的最高处,所谓的王府山是也。也是曹宗瑜从小看大景物,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张兄,我知道你的才华,只是你真觉得义军之中,是久留之地?”曹宗瑜淡淡的说道。

张轩大惊失色,小声说道:“禁声。”

这是什么地方,罗汝才就在后面不远处,到处都有人来人往,一旦败别人听见了,那还得了啊?这可不能随随便便的说啊。

曹宗瑜轻轻一笑,他没有再说话,但是已经明白了张轩的立场。

张轩没有发现有人听见他们的说话,轻轻松了一口气,随即看想曹宗瑜。两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不多说话了。彼此之间都有默契了,等有时间再详谈。

张轩与曹宗瑜一起来到府衙,因为医疗营也在府衙之中。

一进府衙,张轩就与曹宗瑜分开了。

张轩沿着熟悉的道路走了进去,这一条道路不是别的,正是去后衙的路,张轩去见程文采的时候,也是走得这一条路,而同样的路,却去见不一样的人了。

“学生张轩拜见前辈。”张轩一进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吉珪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将一分分文书,到处乱翻。吉珪头也不抬的说道:“坐。你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吧?”说着抬起头来一看,张轩这才看强拆吉珪。

吉珪头上顶着一对眼镜,对,就是眼镜,在大明这东西虽然贵重,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吉珪干瘦干瘦的,看上去,让人明显的想起了山西账房先生。

一直看一个人很不礼貌,张轩与吉珪的目光轻轻一触,张轩就低下了头,说道:“学生知道。掌盘子让学生来帮忙。”

吉珪说道:“我给你安排事,与在襄阳做的事情一样,收集粮食,车马,还有愿意跟随我们的人手。官府的府库,我都查了一遍,好像是空荡荡的,但是我太了解这些当官的了,细细拷问一番,总能问出来东西,这些事情我来办,不过,民间的粮食,车马之类,就要你来负责,你在南阳城之中待了一阵子,想来对南阳城比较了解,你来办这件事情,也算合适。”

张轩在南阳城之中一两日,日日提心吊胆,哪里有什么心思去了解南阳城之中,到底是谁家有钱粮,谁家有车马,而且,这说好听了,是收集,说不好听的,就是硬抢。

吉珪说道:“快去吧,要不要我配给你一些人手。”

张轩暗道:“我免不了这一遭了。”张轩没有洁癖,如果有洁癖的话,他早已死在黄陵城下了,为了自己活下去,只好对不起其他人了,说道:“不用派人手,我去找曹大哥帮忙。”

“也好。”吉珪说道:“快去快回。记着登记造册。”

“是。”张轩答应下来。

张轩出了后衙,来到了前衙之中,来到医疗营。

“张公子。”罗玉娇首先看见张轩,只见她满心喜悦的迎了上来,双脸通红,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刚刚跑得太快了。她来到了张轩身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说道:“你平安就好。”

张轩说道:“多谢关心,营中怎么样?”

罗玉娇说道:“多亏张公子仁心,将如此医术广传营中。好多兄弟,都得到了医治。我要代他们好好谢谢你。”

张轩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而且,现在也将我给掏空了,没有什么医术可教了,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罗玉娇很想问:“你这么冒险进入南阳城之中,是不是为了我?”

“公子。”小丫也跑过来了。

小丫有罗玉娇的照顾,脸上好像肥了一点,多了一块肉,看上去可爱多了,再也不像当初的一把骨头。

张轩说道:“小丫,这两日如何?”

小丫说道:“罗姑娘待我极好,我每天都有肉吃。”

张轩说道:“多谢罗姑娘了。”

“不用,”罗玉娇说道:“我很喜欢小丫,拿小丫当我妹妹。”

张轩说道:“小丫,你去将曹大哥叫来。”

“是。”小丫说道。他答应下来,就连忙跑了过去。

“这次我授命征召城中物资,营中的药材够不够用?”张轩不是傻子 ,对罗玉娇的心意猜出来几分,但是他又怕猜错了,要知道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就是她喜欢我。

而且张轩不想在义军之中久留,故而,他觉得他与罗玉娇之间最后什么也别发生。故而,他立即问起了营中事务。

“药材倒是还够用,不过多多益善,能弄过来一点,就弄过来一点吧。”罗玉娇的语气有几分幽怨,两个人一本正经的说着公务,但是气氛却平白多了几分幽怨,却不知道,这一分幽怨到底是谁的。

曹宗瑜来得很快,打断了张轩与罗玉娇的对话。张轩与罗玉娇打了一个照顾,就与曹宗瑜一起出来。

“什么?”曹宗瑜皱起眉头说道:“你要我做这个?”

这是县衙的一处角落。附近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人。

“我知道,有些强人所难。”张轩说道:“但是这事情总会有人做的,即便是我推了,还有其他人做,到时候,手段就未必有我这么温柔了。”

“帮助外人欺负家乡人,我今后会被撮脊梁骨的。”曹宗瑜说道。

张轩说道:“但是,这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离开的办法。”说到最后五个字,张轩猛地压低了声音。

曹宗瑜顿时沉默了。

大仇已报,曹宗瑜实在不想留在流寇之中。他压低声音说道:“说来听听。”

张轩说道:“如今河南的局面,简直是人间地狱,一旦离开大队人马,逃不出一个死字,即便我们想离开,河南决计不是落脚之处,如今天下,也只有江南一带,还算是太平,但单单凭借你我,如何能千里跋涉去江南?所以,我们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手,本来,你如果当了哨长。正好有一哨人马,就好办多了,可惜---”

“你当曹操的名号是白叫的。”曹宗瑜没好气的说道。“如果那么容易被拉走一队马队,他就不叫曹操了。”义军最重马队,即便曹宗瑜当一哨之长,下面定然有罗汝才派来的老卒,岂能那么容易被拉走啊?

“说吧,你准备怎么办?”曹宗瑜问道。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四十五章 新计划

第四十五章 新计划

张轩想了想,也觉得一哨马队,多则近千骑,少则百余骑。曹操的根本就是那数千马队,对他们的控制严密之极,如果谁想叛逃,就叛逃,他罗汝才的外号,就不是曹操了。

不过,张轩作为现代人,有着鲜明的特点,就是想得多,做的少。他立即给曹宗瑜说起自己的新计划。

“想要逃到江南,就首先有身边有人,什么比乡党更好,这一次召人的时候,以你的名号召集一批人,这样一来,我们将来行事的时候,有百余精兵护身,从河南到江南的路,就好走多了。”张轩说道。

“如果人手足够,或许可以向官军讨一个封赏。”曹宗瑜心思瞬息动了。他比张轩想的更好一点,这是他官宦人家的本能。只是他知道,张轩从来没有想过投降明朝,因为在他看来明朝已经烂到根子里面了。他想投降明朝,还不如投靠李自成。

双方未来的分歧先埋下。

“不过,你想让我帮你招人,如何能做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一做,我的人望尽失,如何能招人啊?”曹宗瑜说道。

张轩说道:“如果是那些饥民,根本不用你出马,我随随便便就能找上一大批,但是我想找的是能读书识字的人,有根底的人,一些饥民调教成精兵太难了,而且这些饥民也靠不住,说不定路上就把你我给卖了,必须知根知底的人。而且,我们这么做,未必不是救他们。”

“此言怎讲。”曹宗瑜说道。。

“你久在军中,贼过如梳,兵过如洗。这话你不会没有听过吧,而如今跟在我们后面的是谁,左良玉,左良玉刚刚从南阳转向汉中,此刻估计已经回军了,左良玉的名声怎么样你不会没有听过吧。等左良玉收复了南阳城,南阳城内会是一个什么模样?如此,怎么能说不是救他们啊?”张轩说道。

“左良玉,”这三个字一说,曹宗瑜顿时无言可对。

左良玉所过之处,几乎寸草不生,比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对地方的破坏都大,他们不过劫掠一些富人,还有一个劫富济贫的名声。不敢在地方久留。但左良玉在每每到一个富庶的地方,就顿兵不去,非抢一个够本才行,很多地方,一见左良玉来了,立即派人送银子,只求左良玉赶紧走人。

这个手法刚刚还好,左良玉还接受,但是现在这个办法也不行了。左良玉“收复”一座城池,非将这座城池刮个底朝天不可。他连卖平安的银子都不要,因为他要自己取。

如果左良玉跟在流寇的后面,现在裹挟他们离开,未必不是对他们好。

“好。”曹宗瑜想了一阵子,还是缓缓的点下头来。

南阳城十几里处。

一座大营在这里安营扎寨,这就是张献忠的本营。

一群人围绕一处,却见张献忠裸露着上身,手持一柄长刀,与孙可望战在一起,孙可望也是赤裸上身,手持一柄长刀,两人叮叮当当的战在一起。

忽然张献忠一脚飞起,将孙可望手中的长刀给踹开。他说道:“可望,你的身手还待再练啊。”

“孩儿,自然比不过义父。”孙可望说道。。

一个文人来道张献忠身边耳语几句,张献忠的脸色一边,一挥手说道:“都走吧。”他拉着这个文士离开这里往大帐而去。

“曹操攻下了南阳?”张献忠有几分不可思议。张献忠善用细作,这可是出了名的。

崇祯十三年,杨嗣昌刚刚来四川围剿张献忠,就发下诏令:“惟献贼不赦,擒斩者,赏万金,爵侯。”但是第二天,杨嗣昌所住的地方,就写着,“斩杨嗣昌者,赏白银三钱。”

这个段子,后世每每被效仿。却是来自张献忠。

而负责张献忠情报的,却是眼前这个人王秉真。

王秉真在张献忠身边一点也不起眼,也没有什么功名在身,张献忠起家的老班底,王秉真就是张献忠的眼睛。有王秉真在,不管是敌军,还是友军的变故,都瞒不过张献忠。

张献忠本意想打南阳的,不过,因为王秉真对颜日愉的评价,单纯的派内应是打不破南阳的。而左良玉大军就要回师。义军不能在南阳城下停留太多时间。

故而张献忠就放弃了在南阳多花费精力,有那个功夫,还不如打其他府县,并不是所有的知府都如同颜日愉一样精明强悍的。

王秉真说道:“掌盘子,是我失算了。低估了曹操。”

“别说这个,告诉我,曹操是怎么打下南阳城的。”张献忠一挥手说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责怪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张献忠径直问过程。

王秉真将张轩所做所为大致说了一遍,但是也有含糊不清楚的地方,比如,他们并不知道曹宗瑜的身份。只当张轩临阵掌控住手下的人了,反戈一击。

“如此人才,却派去做细作,实在是浪费。”张献忠说道:“如果在我军中,必定收为义子。”

“掌盘子,你见过张轩,就是那个出手医治罗玉龙的郎中。”王秉真说道。

张献忠微微一想,将张轩的名字,与脑海之中的印象对上号了,说道:“如此,我对此人更感兴趣了。”

王秉真说道:“掌盘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曹操这个时候撇下我们去攻南阳,这里面的味道,掌盘子品出来没有。”

张献忠一张黄脸顿时阴沉下来了,眼睛眯的细长,目光之中有一丝阴森的意味。

凡是能站在时代顶峰的几个人都是聪明人。张献忠是,罗汝才也是。

罗汝才为什么要这样做,不就是感觉到张献忠名望大震的压力吗?虽然张献忠与罗汝才之间,行则并骑,坐则并坐,彼此联营,看上去没有高下之分。

但是在名望之上,张献忠远远在罗汝才之上,毕竟张献忠是崇祯皇帝唯一不肯赦免的巨贼,即便是李自成在打破洛阳之前,在名望之上,也远远不是张献忠的对手。

张献忠与罗汝才之间,真的是亲如兄弟,亲密无间吗?张献忠真的没有想过火并罗汝才,将罗汝才一口吞掉,张献忠如何没有想过,只是罗汝才看上去非常信任张献忠,但是每每防患于未然。不给张献忠机会。

曹操这外号,其实白来的,张献忠破襄阳,杀襄王。在军中威望一时大涨,张献忠不经意之间,流露一丝得意,并罗汝才迅速的捕捉到,这才有独自攻南阳之举。

“掌盘子,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与曹操修好,而不是去刺激曹操,曹操数千马队,精锐不在老营之下。而且我们现在已经甩开了官军大队,没有官军的压制,曹操很可以与我分道扬镳,只是如此一来,我军的战力就损失大了,而且我也听说一个不知道真假的消息。”王秉真说道。

“什么消息?”张献忠立即问道,什么不知道真假,张献忠对王秉真说话风格太熟悉了。不知道真假,就是八成是真的。

“李自成在正月里攻破洛阳,杀福王,并将福王与鹿肉公煮,名为福禄酒会。李自成占据福藩府库,开仓放粮,饥民聚之,号称百万之众。”王秉真说道。

“格老子。”张献忠破口大骂道:“让李闯儿抢了先,立即拔营,现在就去南阳,我要庆祝曹老哥,旗开得胜。”

张献忠暗暗后悔,杀襄王的时候没有多用个花样,不过想来,襄藩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福藩的,唯有长叹一声而已。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四十六章 周党

第四十六章 周党

“当当当。”的铜锣声响起。

张轩领着曹宗瑜十几个,两个人在前面鸣锣开道:“掌盘子有令,命令各回本队,违令者斩。”

这一道命令,真不是假的,是张轩找罗汝才讨的,不过前半句是真的。罗汝才的确是让他们归队,不要闹得太厉害,但是后半句却是张轩加上去的。

张轩终究不是冷血动物。如果能做些一事情,还是要做一些事情的,反正张轩没有想过在义军之中久留也不怕得罪人。

军队打散之后,自己烧杀抢劫,简直是必然真理,对这个时代来说,不管是官军,义军,还是鞑子,都是这样的,没有例外。只有程度差别而已。

但是军队在抢劫之中,是没有战斗力的,故而将军们不会让大军长时间处于这种状态的,这有碍于军队的战斗力,所以说,什么时候不让他们抢劫,什么时候让他们抢劫,对于将军来说,是一门学问,就叫张弛有道。

虽然有张轩与曹宗瑜为内应,但是本质上来说,南阳城还是被攻下来的,打破城池之后,所有士卒有一天,或者半天的放松时间,几乎是惯例了。

一般是让士卒来发泄的,毕竟顶着死亡攻城,这种压力能让人逼疯。不发泄一下,有时候容易营啸。

不过差不多就行了,今天曹营本队的伤亡并不大,故而即便张轩不去请示,罗汝才过一会儿,也会下命令的。

这些老卒一个个都归队了,当然还有一些地痞流氓,或者刚刚加入义军的饥民,他们根本不懂什么号令,张轩一声令下,曹宗瑜就开始大开杀戒了。

绕城一周,花了一个时辰左右,整个城池都安静下来,大队人马入驻唐王府,以及各路官衙之中。

张轩轻车熟路的将各路粮商全部召集起来,要所有人为义军募捐粮食。然后随机跳出一家,杀鸡儆猴,后面的粮商纷纷不敢对抗义军,将所有的粮食都交出来,张轩派出一些士卒去搬粮食。

城中大批的饥民都跟过去。

张轩知道这些粮商都死定了,张轩没有命令要这些粮商的命,他只要粮食,但是没有官府保护的粮商,注定要死在饥民手中。在这个几乎每天都能饿死的时候,拥有粮食,就是最大的原罪。

张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人命如此随意,杀一个人,或者了结一群人的性命,丝毫没有违和之感。似乎已经习惯了。

如果,你见过每天死人,荒野之中,还有人明码标价卖人肉,就知道人命其实并不值钱。

“我只是想活下去。”张轩反复对自己说,仿佛在催眠自己一样。

处置了粮商之后,就要拜访当地的大户了。

“南阳府那家士绅最大?”张轩问道。

曹宗瑜微微一顿,说道:“我家,不过,我家不用去了,我打听过,虽然当年事情之后,曹家官面上的人被一扫而空,但是有一些底子,我已经派曹铁去找了,想来还能找一些人。”

“那么我们现在去找谁?”张轩问道。

曹宗瑜想了想说道:“有一员大将之才,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拉拢过来。”

张轩问道:“何人?”

曹宗瑜说道:“周党。”

周家也是大家族,在南阳城的一角,比较偏僻。在颜日愉的安排之中,周党不是守南门的,故而交战的时候,周党在其他城门上驻守,但是见南门失陷,想要逃出城池,却见城外有马队环绕,此路不同,不得已带着家小,驻守别院。

这别院在城中角落之中,荒凉的很,看上去似乎没有人居住。一般人都不知道周家在这里还有一个别院,但是曹宗瑜不是别人,当年的曹家能当半个南阳县的太上知县,势力庞大,南阳县之中没有他不知道事情。

“当当。当当。”曹宗瑜敲着破烂的木门,一点声音都没有,曹宗瑜也没有心思多等,一脚踹飞,两扇木门不知道多少年的历史了,早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夺。”的一声,一根长箭射在门框之上,尾羽在不住的颤抖。“曹宗瑜,你居然做了贼。”

一个国字脸大汉目光炯炯的看着曹宗瑜,声音之中带着无数愤慨。这个人正是周党。

曹宗瑜微微避开周党的眼神,说道:“对不起,周师傅。幼瑾做了贼。”

幼瑾是曹宗瑜的字。

“你不用给我说对不起,我不过是做了你几天箭术老师而已,如果你念几分旧情,就当做没有看见,如果你非要为虎作伥的话,那么我下一箭,绝不容情。”周党说道。

“周先生。”张轩说道:“我们这次来,绝无加害之意,是请周先生出山的。”

周党手腕一转,拉开的长弓对着了张轩,箭头上闪烁的寒光,让张轩有一种被人用枪指住的感觉。张轩不由的决定口舌发干,手脚有一些僵硬,暗暗有些后悔。干嘛冒这么大的风险。

“自己做了贼,有辱祖宗,还不够,还要拉着我做贼吗?”周党说道:“休想。我周党宁死也不做贼。”

张轩眼睛一转,看见一个小孩子从周党后面的房子里面伸出头来。顿时他心中有了计较,说道:“周先生,你在这里躲上几日,故而能躲过义军,但是能不能躲过官军?”

周党皱眉说道:“什么意思?”

张轩说道:“没有什么意思?左良玉所部就在我军身后,不过一两日功夫,很可能是我军前脚走,左良玉后脚就到,左良玉一进城,就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想你来这里躲藏,比较仓促,根本没有带多少粮食。一连十几日的躲藏,你能挨得过去,你儿子能不能挨得过,你的家人能不能挨得过?”

周党冷哼一声,说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后世人常常以为这个“节。”是贞洁,其实说道是节操,说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张轩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却不知道,周先生一家死在这里,周家列祖列宗的血脉,有谁来传承下去。”

慷慨就义易,从容赴死难。

一个气血上头,根本没有多想,就慷慨就义,其实是很容易的,但是如果让一个思前想后,将所有情况都考虑清楚,然后再去死反而是难的。

如果曹宗瑜来此,二话不说,就出手,周党绝对会血战到底。但是张轩给了周党思考的时间,周党反而犹豫了,过了一阵子才说道:“周家列祖列宗,宁愿绝嗣,也不愿意有有辱祖宗的后人。”

张轩看到周党的犹豫,心中暗道:“有了几分成效,只需再给他一个台阶下。”他微笑的开口说道:“周先生误会了。我的意思并不是让周先生从贼,而是给周先生一条离开南阳城的路,我与曹大哥相交莫逆,在贼营之中,说话还有几分分量,周先生如果信得过曹大哥,就请暂时来我这里避上一避,跟着大军行动。等出了城,到了野外,我再暗地里放周先生全家离开,却不知道周先生愿意还是不愿意?”

“这----”周党犹豫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张轩暗道:“先将此人骗进大营之中,在大营之中,就知道一个人一家人单独离开是万万不能,到时候合伙一起跑,就顺理成章了。

“大丈夫行事,何必吞吞吐吐。成与不成,一言可决。”张轩说道:“你全家的生死都在你一言之中。”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四十七章 会师

第四十七章 会师

“好。”周党的脸上阴晴不定,说道:“不过,我有话说在前面,我只是投奔老乡,与曹贼没有任何关系,我想走的时候,不得以任何原因阻拦。”

张轩说道:“好,一言为定。”张轩心中暗道:“这人一旦走了第一步,就会不知不觉的走下去。”

周党这一低头,他身后的家人都过来。

周党妻子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成年娶妻生子,名周辅明,小儿子就是刚刚冒出头的孩子,名叫周辅臣。还有几十名周家子弟家丁。

不过,除却周党之外,其他的人并不是那么好招揽的,一来,很多人都与义军有血海深仇。

家国,家国。

明代士大夫从来是将家放在国之前的,国仇还可以放在一边,但是家仇却很少有人能忘怀的。颜日愉也是有能力之人,他将满城士绅都绑在了自己的船上。像周党一样,没有沾上义军的血,义军也没有沾上周家的血,这样的人,算是少了。

所以除却周家之外,曹宗瑜的其他努力都吃了闭门羹。

这种收集人才的举动,不过是曹宗瑜与张轩的私下举动,其他时间。其他时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维持城中纪律,让城中秩序不置于大坏。义军将士有犯禁之人,张轩也只能睁一支眼,闭一只眼,或者扯起罗玉娇与罗汝才的旗帜吓人,让他们收手,至于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则被张轩一律斩首,挂在城墙之上。

一时间,城中安定下来,虽然还是很萧条,但是与大明朝廷在的时候,别无二至。

这个时候,吉先生传下命令。献营来南阳与我军会师,掌盘子在唐王府大宴张献忠,让各位管事都去。

言下之意,张轩也在陪客之列。

这就明显的显示出张轩地位的上升。之前在郧阳山区之中,张轩只能在外面自娱自乐,而现在已经进入罗汝才核心层了,虽然还在外围之中。

不过,张轩先被吉先生安排去罗戴恩麾下,去接引献营大队人马,入城,安排驻地安营扎寨,一口气忙到了傍晚时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有人来请,张轩与曹宗瑜作为功臣,在宴会上都有一席之地。

地点就在唐王的承运殿之中。

此刻承运殿已经大变模样了,一副金碧辉煌的样子。

无数金银珠宝将承运殿装饰着蓬荜生辉。而且毫无品味可言。

唐王近十代传承下来,早就养成自己的品味,本来大殿是唐王府的正殿,以庄严大气为主,但是现在什么珍珠,珊瑚,乃至于金银工艺品,看得人眼睛发直。反倒是书画瓷器摆件很少。

好一副暴发户的品味。也正是罗汝才的品味。

大殿上的布局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坐北朝南的王座位置上,摆着两个座椅,并肩而坐,正是罗汝才与张献忠的座位。从他们的座位到门后,有一条通道。罗汝才所有部将,以罗玉龙,王龙,张应元,杨氏兄弟为首都安排到东边,所谓之东道主是也。而西边安排的都是张献忠的部将,以张献忠的四大义子为首,其他都安排到西边。

张献忠,罗汝才所用的都是案几,摆满整整一座菜,临近通道的第一排,如罗玉龙,王龙,乃至张献忠的义子等人,东西相对,也都是用得案几,而在他们身后,全部摆上大圆桌,好像是农家办事的席面一样。

张轩与曹宗瑜就安排在后面角落之中,分庭抗礼的意味非常之明显,张轩不用人说,都能品出来一点。

“小弟祝罗兄,攻下南阳城。先干为敬。”张献忠首先向罗汝才敬酒。

罗汝才说道:“这如何比得上张老弟,一夜破襄阳,杀藩王,我连一个唐王都没有抓住啊。”

张献忠与罗汝才客气几句,就算是开席了,随即有无数莺莺燕燕上来,几乎每一个人身边都有一个美人。罗汝才寡人有疾,但从来知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将女子当一回事情,常常将美人赏赐给将士们。这些美人大多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经不住长途跋涉的颠簸,常常在路上就挨不住了。

不过,罗汝才每破一城都有新人加入。这些美人几乎就是消耗品。

张轩与曹宗瑜身边也都坐了一个美人。

也有一些美人当庭歌舞。

但是张轩什么舞蹈没有看过,对于这些歌女的舞姿,看了一眼,也就不看了。张轩与身边的女子说起话来,这女子虽然是来陪酒的,但是坐在哪里,不只觉得的流漏出一丝端庄之态。脸色浓妆艳抹,非但没有画得好看,反而掩藏自己本身的容姿。

张轩问道:“姑娘如何称呼啊?”

“奴婢名叫朱儿。”这女子低头敛眉的说道。。

张轩说道:“可是国姓?”

朱儿为之一抖,立即说道:“不是,奴婢只是一个侍女而已,没有名姓。主人取名叫朱儿。”

张轩还要再问,却被曹宗瑜轻轻一拉衣角。张轩看过去,却见曹宗瑜眼中有一丝不忍之态。张轩心中了悟,这朱儿身份一定不简单,或许曹宗瑜已经认出来了。

却不知道是那家大户人家的女儿,忽然被踩进了泥土之中。他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忍之心。也就不再刨根问底了。

“报。”一个士卒忽然过来,说道:“闯将的信使到。”

热闹的喧哗之声,忽然低了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罗汝才与张献忠身上。

张献忠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请他进来。”罗汝才说道。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风尘仆仆的进来,他身上穿着一身破旧的革衣,头上带着一顶范阳帽。 一进来就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在下何英奉闯将之命,拜见罗大王,张大王。”

罗汝才说道:“你是老李的部下,听声音不像是陕西人?”

“在下是河南宝丰人,得闯将信重,命在南下来寻两位。”何英说道。

罗汝才说道:“好壮士,看座,上酒。”

立即有人搬上来一个椅子,然后有人上酒,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给何英一个下马威,一下子弄过来一坛子酒,何英只做不知道,拎起酒坛,举过头顶,居然一饮而尽。

“好。”不知道谁高喊一声,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高声呐喊。义军大多都是草莽之辈。就喜欢这样豪迈的汉子。

不一会儿,何英放下酒坛,将酒坛空悬,只有涓滴流下来。

“好。”叫好之声,再次响起来了。很多人都站起来看。

罗汝才伸出手来向下面一按,声音顿时停住了。罗汝才看向何英,此刻的何英脸上有些红润,更显得英气勃发。

“闯将现在在什么地方?”罗汝才问道。

“闯王现在在洛阳。”何英说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顿时大惊,洛阳,可是大城,比襄阳与南阳更胜一筹。而且天下第一大藩王,福王就在洛阳城之中。罗汝才大吃一惊,他以为张献忠破襄阳,他破南阳,已经不错了,却不想李自成居然攻破了洛阳城。

张献忠早就知道这个消息,脸上不过微微一沉就恢复本色,显得波澜不惊。

“闯将是什么时候攻破洛阳的?”罗汝才问道:“正月二十。”

罗汝才说道:“闯王是如果攻破洛阳城的?”

何英微微拿捏说道:“在下问曹营大军攻破南阳,连夜赶来,如今腹中空空---”

“来人上菜。”罗汝才不等他说完,就立即招呼,他一声令下,立即有人抬上一座席面,周围的人也都围过来,听何英说。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四十八章 李自成夜下洛阳

第四十八章 李自成夜下洛阳

何英抡起一口肘子几口吞下肚子,将肚子点殿,然后拿起白瓷酒壶,就着细长的壶嘴,将一壶酒饮而尽,立即有人抱上酒坛,上了粗瓷大碗,何英这才用的顺手,说道:“闯王去岁腊月二十二日破永宁,杀各地藩王,开仓放粮,各地百姓纷纷依附,自腊月二十二至正月初十,大半月之内,连下宜阳,偃师等地,洛阳的周围的屏障,被闯王一扫而空。杀尽贪官污吏,百姓喜迎闯王,赖之得活,在下,就是为闯王献了宝丰县,才得闯王青眼的。“

“今年正月十九,闯王兵临洛阳。四面围攻,不过洛阳乃天下坚城,死伤的兄弟相当多,但是攻不下来。当夜却有了转机。”何英说道。

“可是有人投诚?”张献忠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何英拱拱手说道:“八大王英明。”

“哼。”张献忠心中暗道:“也只有这样才让李自成捡了一个便宜。”

何英说道:“总兵王绍禹向闯王投诚了,福王吝啬无比,金银满仓,粮食无数,但是一毛不拔,王绍禹本来是在城外驻防,但是无衣无食,士卒冻饿而死,王绍禹压制不住,只能在大军来之前,抢入洛阳城之中,他本以为他这样闹,应该能得到一些粮食,没有想到他即便是闹成这个样子,上面还是没有给他发一个大字。。

他麾下的士卒,每事每刻都在冻饿而死,再加上一场大战下来,义军给他杀伤不少,王总兵知道朝廷已经没有希望,当夜弃暗投明,投奔闯王,经过一夜厮杀,闯王正月二十日夜攻入洛阳城之中,在正月二十一日白天就控制了整个洛阳城。

张轩心中默默道:“李自成就是李自成,他与罗汝才,张献忠攻城完全不一样,两人攻襄阳,攻南阳,不够是钻官府的空子而已。而李自成攻洛阳城的手段,根本就是大军攻大城池的正规套路,先扫清外围,然后再进攻城池。罗汝才与张献忠打下城池之后,也不敢久留,因为朝廷的援兵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但是李自成却能在洛阳待上一段时间,再朝廷下一轮调兵遣将之前,李自成在洛阳周围根本就没有敌人。”

罗汝才继续问道:“可捉到福王?”

何英说道:“捉到了。”

“那福王倒也机灵,一见事不可为,就一心一意的逃跑,不过,他浑身肥肉,有数百斤重,不被人搀扶着,根本就走不了,如何能跑得动啊,他们躲在寺庙之中,一眼就被认出来的,只是小福王抽空子逃走了。我听看押福王兄弟说,押着福王来见闯王的时候,遇见一个姓吕的大臣,好像是兵部尚书。他对福王说道:‘要福王保重国体,勿失天子脸面。’那福王当即就别吓尿了。那个姓吕大官,到也硬气,见了闯王一意大骂,被闯王处死。而福王见了闯王一下子就软,哭哭啼啼的说:‘要献出全部金银财宝来赎命。’结果闯王说;‘你的金银财宝都是我的了。何须你来献。你身为朝廷藩王,聚敛粮食数以百万计,而任凭子民饿死,是守财奴。’”

“福王什么也不说,只是哭求饶命。闯王乃请命人取福王府库之中的金银,砸福王,金极重,命人砸四十多下,福王就已经死了。”

“洛阳百姓见福王之死,恨之入骨,纷纷要吃福王。闯王乃命人刮了福王一身肥肉,与福王所养的鹿,一并杀了,煮在一起,散给洛阳百姓吃,洛阳百姓欢呼雀跃。闯王乃令:‘王侯贵人,剥尽百姓,视尔饥寒而亡,我今为尔等杀之。’洛阳附近百姓纷纷投奔闯王,一时间有百万之众。”

场内鸦雀无声,不知道谁先说道:“好。”

所有人都在纷纷喝彩,甚至张轩还听到有人说道:“恨不能早见闯王。”

“大明朝廷走到今天,是自己要玩完了。”张轩心中暗道:“李自成入河南之前,不过千余,甚至比不上曹操罗汝才的本部人马,但是却凭借这千余人马,攻下洛阳城附近城池,一举下天下名城,是李自成天纵奇才?不,是时势所至。大明朝廷官逼-民反,一至于此。”

张轩看向曹宗瑜,也发现曹宗瑜眼中的动摇。

福王不是一般藩王,而是皇帝的亲叔父。福王分藩才几十年,老一辈人还都记万历皇帝对福王的宠爱,福藩之富甲于天下,李自成得了福藩的积蓄,一下子就成了气候,再也不是寻常草寇了。

而天子居然不能保一叔父,这大明天下真的走到尽头了吗?

曹宗瑜所动摇的是这个。

不过,张轩目光扫过朱儿,却见朱儿脸色发白,浑身瑟瑟发抖,好像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他微微一想,就明白了几分,他有点可怜朱儿,也就当做没有看见。

张献忠不想何英再讲下去了,说道:“闯将派你来,到底所为何事?”

何英说起了正事,说道:“闯王得知河南巡抚李仙凤不在开封,而开封只有数千士卒,正要领兵马突击开封,特地派小的,南下来寻两位大王,想与两位大王合营,共谋大事。却不知道两位大王的意思如何啊?”

张献忠心中冷哼一声,暗道:“李自成这是要成为高老大之后,第二个义军盟主。”

义军自从起兵以来,公认的盟主,有两位,一个是紫金梁王嘉胤。不过被曹文诏在山西所杀,而第二个就是高迎祥,不过也在崇祯九年,为卢象升所杀。之后的义军就四方流散,各自为战,再也没有公认的盟主了,不过从声势上来说,张献忠远远在李自成之上。李自成连吃败仗,以至于朝廷都以为李自成已经死了。而张献忠是朝廷对付的重点,先是受抚,受抚不足一年,就再起反叛,将熊文灿送上断头台。然后转战四川,打过败仗,打过胜战,甚至让崇祯皇帝说出,“天下贼寇皆可赦,惟献贼不赦。 ”的话。

张献忠虽然都已经决定自己是义军事实上的盟主了。但是现在李自成后来居上,声势居然还在他之上,让张献忠如何能心腹?

须知,义军名声从来不是没有用的。大部分义军没有太过严密的组织,可以说谁名声大,很多想要起兵的人都会去投奔他。李自成如何从千余之众膨胀到百万之众的,不是就是因为名望啊。

张献忠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威胁。他偷眼看去罗汝才有几分心动,立即抢先说出口道:“此事关系重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说清楚的,故而要从长计议,今日一来庆祝曹营攻下南阳,二来庆祝闯将攻下落阳,我们共饮此杯。”

张献忠举杯,所有人没有不应的,立即举起手中的酒碗说道:“干。”

罗汝才目光在张献忠身上微微一瞄,就自顾自的喝酒了,好像没有看出来张献忠推托之意。

何英心中却明白的很,他的使命不是那么好完成的。

在何英说出他的使命之后,所有人一时间都没有了吃喝的兴致,在座的各位是曹营,与献营的精锐骨干,对一顿吃食,他们更关心的是,大军动向,到底要何去何从,要不要与李自成合营啊?

连张轩也偷看看罗汝才与张献忠,似乎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但是他们两人是什么样的人,自然是丝毫也没有显露出来。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四十九章 张献忠预谋湖广

第四十九章 张献忠预谋湖广

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不好说。大宴散后,罗汝才将自己的亲信全部给叫了过来,比如他的子侄部将,乃至吉先生,罗戴恩,甚至连张轩也被拉过来列席。

原本是唐王书房之中,此刻有十来个人就坐。这是曹营之中最核心的人员。即便是罗玉凤也没有资格在这里,她虽然地位很高,但是毕竟是一个女人,从来是上不了正式场面的。

“今天闯将派人来,我看黄虎有些不情愿。他是决定不会去与闯将合营的。我们要不要与闯营合营啊?”罗汝才说道。

“听掌盘子的,掌盘子说合营,那就合营,反正与黄虎合营,与闯将合营,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罗戴恩说道。他虽然能力不足,但是资格很老,故而他抢先发言,在罗汝才面前刷存在感。

罗汝才看向罗玉龙,罗玉龙说道:“听爹爹的。”

罗汝才的眼睛之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他自己儿子是一个什么样子,他岂能不知道,只有微微一叹,什么也没有说。随即他的目光转向张应元。

张应元算是罗汝才外系大将之一,他沉吟一会儿,说道:“以末将的意思,我们不要去与闯将合营,这个时候正是闯将自满得意的时候,我们即便是去了,又何以自处,是如同现在与黄虎平起平坐,如此一来,与黄虎合营,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为闯将之下,岂不是更不如意,如此何必去合营啊?”

“是。”武将这方面纷纷点头。

罗汝才微微颔首,这也是他所想的一部分。

罗汝才问吉珪道:“吉先生意下如何?”

吉珪沉吟一会儿说道:“大人,以学生的意思,这与谁合营,要看我营的实力,闯将如今威望大胜,只是派一使节来召,我们就过去的话,不啻于自轻自贱。又如何能让闯王重视,且看黄虎的态度,他对闯将并不怀多少好看,如果一走,会不会与黄虎反目成仇?所以,学生的意思,不能现在合营。不过,黄虎日益骄横,想让我曹营列为下属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即便是现在献营的实力,也在我曹营之上。故而想与黄虎长久合作下去,大人就想思考,这平起平坐的地位,要不要保留下去了。所以,还请大人早做打算。”

吉珪字里行间的意思,投奔李自成,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张轩低头不说话,心中却有些鄙视罗汝才的手下们,他们在战场上能征善战,比张轩高明不知道多少倍,但是在天下大局眼光之上,却是浑浑噩噩,几乎都是鼠目寸光,提的是什么主意啊。

洛阳,襄阳,南阳,三座府城在一两个月之内,相继沦陷,再加上河南百姓纷纷从贼,而不从官,这已经说明,义军的形势发生了转折,如果义军以前是为吃饱饭,为了活下去,被官军追得到处跑,但是现在已经到反客为主的局面。

从求生乞活,到了争霸天下的阶段了。

现在罗汝才应该想的是,如果以后数年的争霸天下之中,抢占先机,从此分析,而不是纠结于合营,和与谁合营。

如果让张轩出谋划策,就让他立即与李自成合营。无他,不是为了李自成,而是为了河南。

崇祯年间,先是陕西受灾严重,而现在却是河南受灾最严重,即便是比较靠南的南阳,也是撒下一把粮食,就有无数百姓来当兵,如此正是合义军发展,李自成能在一两个月之内,暴兵百万,正是因为河南对义军来说是一块风水宝地。

立即挺进河南腹地,才是一等一的要事,不要让李自成独占,这才是最紧要的事情,而不是别的。

不过,张轩新进之人,才不敢乱说话,一不小心说错话了,谁也救不了他。

“报,八大王来访。”一个士卒说道。

罗汝才只好终止了会议,出去与张献忠在客厅说话了。

“黄虎啊,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干什么?”罗汝才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好像刚刚与部下连夜商议的人,不是他。这一问,几乎有几分明知故问,张献忠定然是想办法,留住曹营,而不是让曹营离开他,去投奔李自成。

“罗兄。”张献忠也装着不知道这一点。说道:“我有一大好消息来告诉你。。”

“却不知道是什么好消息啊?” 罗汝才说道

“杨嗣昌已经吞金自杀。”张献忠说道。

“好。”罗汝才说道:“的确是好消息,凡是我们感到棘手的人,崇祯老儿就会替我们杀了,实在是太好了。”

张献忠陡然大笑,觉得罗汝才说的妙极,但是未必没有道理。

卢象升看上去是战死的,其实被崇祯给弄死的,还有陈奇瑜多么厉害的人,逼着义军车厢峡大败,结果被下诏狱论死了,等等,简直数不胜数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黑色幽默,但是这个冷笑话,还没有结束,还在继续上演。

张献忠笑过说道:“如今杨嗣昌一死,湖广方面群龙无首,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我决定了,先东进,甩开左良玉,然再南下湖广。”

罗汝才说道:“为什么不在河南?闯将能在河南暴兵百万,我们反而南下湖广?”

张献忠正是因为李自成在河南,才不愿意在河南久留,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是也。张献忠没有臣服李自成的意思,自然是离李自成远一点好。但是这一层意思却不能说。

“闯将也出息了,号称闯王了。”张献忠说道:“你不知道朝廷那德行,他做的如此大事,定然会招到朝廷的重兵围剿,如果与李自成合兵一处,恐怕要与官军硬拼了。即便李自成号称百万之众,但是能打的也不过三五千而已,却要养活百万之众,恐怕到时候军中连粮食都配不齐啊。而湖广就不一样,朝廷重兵屯于河南,我们正好在湖广大展神威,湖广熟,天下足,到了湖广,还怕没有粮食吗?再加上杨嗣昌一死,南边没有人主持大局,岂不是你我兄弟纵横之所?”

张献忠所言不是没有道理的。

入河南是民心,入湖广是有粮食。只是他还将思想留在流寇之上,他只觉得官军哪里弱,哪里富,就往哪里流窜。不得不这种想法却正好打中了罗汝才。。

是啊,河南有什么好的,河南人饿的都人吃人了,哪里有湖广好啊,湖广熟天下足,去了湖广一定能让兄弟吃饱饭吧。

没有挨过饿的人,从来不知道饥饿是什么感觉,罗汝才对此都已经有心理阴影了,听张献忠这么一说,原本偏向与李自成合营的想法,也慢慢打消了。

“好,如此你我联手,将湖广闹一个天翻地覆。”罗汝才说道。

曹营大事从来是罗汝才一言可决,罗汝才这边答应下来,就没有什么反复的地方了。第二日就招来何英,婉拒了李自成的招揽,并赠送金银,打发何英离开。既然决定下了目标,也没有在南阳久留的心思,于是乎下令曹营各部准备拔营。

但是拔营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那就是平城。

所谓的平城,就是将南阳城的城池全部给拆除掉,义军攻城不行,是众所周知的。不拆了城池,将来再回来,也会成为义军的障碍。只有拆掉,才让官军无法龟缩。只是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

这事落在张轩的头上了。 让张轩忙的脚不点地。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五十章 平城

第五十章 平城

张轩虽然被罗汝才提拔了,但是还没有具体的司职。不过,他的顶头上司倒是确定了,那就是吉珪。

不知道是吉珪爱护张轩,常常给张轩历练的机会,还是想压制张轩,没有给张轩司职,反而将大量的临时事务交给了张轩,比如这一件事情,平城。

平城这一件事情,并不是张献忠罗汝才想到的,因为他们一直被官军追着跑,也没有时间做拆除城墙这样的大工程。这是从李自成那边传来的先进经验。

这事情就交给了张轩来做。

拆除城墙的劳力是一个也没有给,但是却给了一些粮食,有粮食就有人,张轩在南阳四门内支起粥捧,再从各处借一些人手,再加上他新收的曹宗瑜曹氏,与周党周氏的一些人手,算是堪堪支起来摊子了。

顿时有无数百姓奔来。

张轩庆幸自己收拢了周党一行人,否则这事情,张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南阳城在张轩看来,不过尔尔,但是在他亲手拆除的时候,就觉得不好了,城墙虽然不高,但是很厚,最少有数米厚的垒土城墙,虽然没有包砖,但是墙壁也相当坚硬,也不知道建造的时候,又没有加入糯米汁,唯有用铁器才能挖得动,但是军中的铁器大多都是武器,用这些刀枪来挖城墙,一来不方便,二来消耗武器太多,别人也会有意见了。

至于用火药崩城,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了。不可能的事情。

义军不能自产火药,所有的火药都是来自缴获,用一点就少一点,所以他们才不想将这些宝贵的火药浪费到这个地方的。

张轩只好让这些百姓自己想办法了,张献忠派曹宗瑜,周党,周党的儿子周辅明等人管理民夫挖掘城墙。百姓的办法也多,大多是用的是火烧水浸法。先堆积很多柴火,燃起熊熊大火,将大火熄灭之后,立即泼水,水火一激,就是石头也受不了,更不要说这并不是石头,夯土城墙本就怕水,这样一来,就会有大片大片的裂缝,有了裂缝就好办多了。

张轩忙活了好几日,日日在城墙上忙活,来去医疗营的功夫都没有了。才算是拆除城门与城门附近的几百米城墙,弄出一个大大的缺口。

“大人。”张轩一看却是褚无用。

褚无用点头哈腰的说道:“小的奉吉先生之命,招大人过去。”

张轩好几日没有关注吉珪哪边了,却不知道褚无用什么时候,到了吉珪的手下。听了褚无用的传话,整理了一下衣服才来到南阳县衙拜见吉珪。

却见吉珪依旧在南阳县衙的后衙之中,不过,张轩的眼尖却发现这个房间的摆设有一点变化。

张轩见了吉珪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拜见吉先生。”

吉珪依然再忙于文书,张轩心中暗暗嘀咕:义军之中,哪里有那么多文书啊。

这并不是张轩诋毁他们。而是事实如此。

罗汝才识字,但是罗汝才之下,就是罗玉龙,王龙这些罗汝才亲信子侄在文学上的造诣,还不如罗汝才,故而曹营之中,大部分命令都是传令兵口头传的,也没有什么文书记载。

哪里有这么多的文书让人看。

“张轩,大军要开拔了。”吉珪淡淡的说道:“你把那些民夫解散了吧,用不着了。”

张轩心中不爽,敢情你让我干的事情,是可有可无的事情。不过,张轩一心想离开义军,虽然被吉珪摆了一道,心中相当的不爽,却没有计较的意思。

张轩说道:“解散民夫之后,我还回医疗营吗?”

吉珪抬头看了张轩一眼,说道:“你是掌盘子交给我的,些许杂事就不用去做了,我安排了别人。等将民夫解散了,你就将借来的人还回去,你到我身边来听用吧。”

张轩说道:“是。”

“我哪里得罪他了。”张轩心中暗道:“他如此针对我?”

张轩一时间想不明白,不过,他却明白一件事情,就是吉珪将他给剥得干干净净的,一点权力都没有了。成为了孤家寡人,而且他的意思,也让他将他刚刚拉拢到身边的曹宗瑜,周党等人也都交出去。

这是他万万不想做的。

或许,单纯成为吉珪的助手,罗汝才谋士团的一员,张轩在义军之中更有前途,毕竟吉珪虽然手下只有十几个书吏而已,但是在曹营之中地位很高,因为大家都知道吉珪不代表他自己,他代表着罗汝才。

但是张轩志不在此。

张轩说道:“是。”

不管怎么说,不能与吉珪硬顶,军中很多时候并不讲理。什么事情都先答应下来,再说别的。

张轩回到南门,让敲起锣鼓,将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说道:“义军要离开了,不用你们平城了,你们领了今天这一顿米,就散了吧。”

“啊。”这些百姓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这些百姓大多都是城外的。

城内的百姓,在罗汝才破城之后,开仓放粮的时候,义军抢了不少粮食,但是城外十里八乡的百姓,听说城中放粮,都赶了过来了,不过,南阳城不是襄阳城,襄阳城有几十万大军的辎重,所以有粮食,但南阳城也就唐王府有一些粮食之外,都是空空如也,罗汝才放粮,也要先保证自己军队的用度,故而放出的米粮并不多了,很快就被一抢而空了。

这就是准备过日子,和不准备过日子的区别。

颜日愉控制全城的粮食,严苛的控制是为了撑到秋收,宁可让人饿死,也不能放粮,但是罗汝才却不管这些,打到哪里吃到哪里,多出来就放出来。

“大人,还请大人带上我们吧。”一个老头跪到地面之上,张轩见他浑身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浑身黝黑黝黑的,但是头发却是白的。看不出多大年纪了。

张轩立即搀扶起来说道:“老人家请起。”他就将这个老人搀扶起来说道:“并非,我不想带你们走,但是官军就在后面,我们带你们走也不了啊,这是造反,要和朝廷打仗的。”

张轩其实还挺看重这个老头的,因为那个火烧水浸法,就是老头提出来的。但是义军之中,行军之苦,张轩实在担心这个老头受不上啊。长途跋涉,千里征伐,在古代人员折损之重,都是史有明文的,年轻人未必能承受得住,更不要说老头子了。

老头说道:“命都没有了,还怕什么造反,我老头子老了,不中用了,不敢跟随大人。但是老夫知道,大人是一个好人,粮食从不克扣,也不威逼,老夫只想为孩子们求一条活路。请大人,带这些孩子一起走吧。”

“大人,请带上这些孩子吧。”

噗噗通通这些民夫都跪倒地上了,张轩扶都扶不住。他连忙说道:“快起来,快起来吧。”

这个时代这种半大孩子出来做事,是家常便饭,根本不足为奇,而且有活干,才能有饭吃。张轩也下意识多找一些孩子来。也算一分善心。。

不过,来工地上帮忙的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大多都十几岁了,不过营养不良,一个个都好像是小萝卜头。看上却让人心酸。

“救救孩子吧。”张轩心底忽然发出这样的声音。一时间张轩又想起狂人日记。

“好。”张轩推托不过,暗自咬牙说道:“我答应下来便是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公侯万代。”一时间所有人都跪在地面之上。只有张轩孤零零的站着。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五十一章 立营

第五十一章 立营

这一件事情,张轩答应下来容易,不过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而已,但是想做下来就不大容易了。

张轩斟酌了一下,他决定去见罗汝才。

这件事情,不见罗汝才是不能解决了。

张轩来到了唐王府,却听闻罗汝才在王府山之上,张轩随即来到了王府山下。

所谓的王府山是一座假山。据传是唐王府当初建立的时候从江南拉过来的假山石,有数丈之高,超过了南阳城之中的所有建筑,是南阳城的制高点。

这个假山比起名山大川自然是大有不如,但是在灵巧的表达了一个险字,道路几乎是绕山而上,不容两人并行,只是在加上最上面有一个平台,上面有石桌石椅。而罗汝才就在这里坐着,身边除却杨山之外,只有一个美人相陪,这个平台都已经满了。

张轩说道:“学生拜见大帅。”

罗汝才说道:“你来干什么?”

此刻已经发现左良玉的追兵,虽然左良玉没有与曹营,献营交兵的意思。但是罗汝才也不敢在南阳继续待下去了,明日,大军就要拔营了。罗汝才这才得了空。来到据说唐王府风景最好的地方观赏。却不想他前脚才到,张轩后脚就来,罗汝才以为是罗玉凤泄露自己的行踪,让张轩这个时候来的,心里忍不住嘀咕两声女大不中留,对张轩的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

张轩深吸一口气,说道:“学生有一肺腑之言。还请大帅听学生一言。”

“讲。”罗汝才说道。

此刻四个人在数平方的平台之上,周围都是悬空。很多人来此都有几分不安,即便掩饰的很好,也瞒不过罗汝才的眼睛。但是罗汝才却发现张轩浑然不怕,心中对张轩的评价好一点。

这年头,不胆大妄为之辈,是不能在这世道之中活下来的。

不过,他那知道,这是张轩见管不上高层建筑,这假山才几米高,还没有小学教学楼高,他早就习惯了。

“学生观大帅骑兵出众,但是步卒却少有可言之处。骑兵固然是离合之兵,但是步军才是万军之基。学生请大帅在南阳之中挑选壮士,组建步军,其他不少,他日攻城之时,也不用骑兵下马步战了。”张轩说道。

罗汝才看着张轩,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张轩说的这一番话,的确在理,但是他以为罗汝才所部的马队就是骑兵,却是大错特错了。

罗汝才乃至各路流寇,全部骡马化行动。什么都在马上,但并不是他们就是骑兵,而是不用马匹代步,保证行军速度,他们早就被官兵剿灭了,至于接战的时候,是否下马做战,就看各人的本领,有的马术高超,骑马未必不可,有的还是要下马步战的。这本就是常理之事。而张轩经历的战事太少了。他不明白这一点。

不过,张轩所说的话,也让罗汝才苦恼。

他也在犹豫,要不要广招兵马。

流寇起事,很多时候在裹挟,一下子有数万数十万之众,但是兵民不分良莠不齐,每每一战,就不被官军以几千人打崩溃,后来他们都长进了,将精锐挑出来,这些精锐就是马队的前身,有什么事情,可以丢下裹挟的炮灰先跑,只有这一批精锐在,竖起招兵旗,就要大量的百姓为了一口饭吃来投奔。

只是这样一来就会严重的拖累行军速度。

而行军速度,是他们唯一能够战胜官军的法宝,故而罗汝才,张献忠在被官军四面八方合围之中,很少裹挟百姓,不过,本部人马而已,入襄阳之前,合起来不过六七千人,入南阳之后,罗汝才军力膨胀,现在大概有万余人。 张献忠的人马也在打着滚向上翻。

罗汝才甚至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有多少人马。

罗汝才对手下控制,其实并没有张轩想象的那么严苛,每一个义军头领的人马都是自己负责。招兵与否是是自己决定,不过,罗汝才将抢来的物资统一管理,都放在后营罗戴恩之处,用后勤来限制各部将,还用手腕笼络人,像张轩这样的身份,要招一些人的话,根本不用报备的。

不过,一个问题也反应到了罗汝才这里,那就是马匹不够,不仅仅是马匹不够,其他牲口都不够了。

招人的话,只要有粮食,数万人蜂拥可至,但是没有足够的牲口,将来行动的时候,跟不上行军速度,不过是白白送给官军的人头而已,有什么用处。

罗汝才问道:“你想招步卒,如果能保证能跟上大队人马的?”

张轩想了想,大军也不是每天都行军三百里的,再者我大解放军不是也有过奔袭六百里的战例吗?可见步卒跑起来并不慢,而且张轩也觉得局面不同了,他说道:“如今军后面的追兵,唯一可虑的,就是左良玉,而左良玉听封不听调,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学生并不认为,左良玉会跟着太紧,而且步卒的行军速度也不慢,别的不敢说一天行军六十里,还是可以的。”

“你敢立军令状吗?”罗汝才说道。

这个时代明军似乎都是靠骑兵打仗,这应该是辽镇的风气,李成梁养了八千家丁,就能横行辽东。在浑河血战之后,戚家军与白杆军覆灭之后,就没有什么称作坚阵的步阵了。

很多少事情,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就不容易了。特别是在张轩看来堪称恐怖的军令状。但是他如果不答应,那些孩子们,就要留在这里,大半就要饿死了。

一个人的命与一群人的命,孰轻孰重。

我的命与别人的命,那个咬紧。

“我赌了。”张轩心中暗道:“我未必做不到,不就是行军六十里吗?未必做不到。”

“学生答应了,不过,大帅要答应学生一些条件。”张轩说道。

“说。”罗汝才言简意赅。

“第一,给学生一些时间。这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张轩说道。

“好。”罗汝才说道:“不过,只有十日,如果十日之内,做不到,你就挂首辕门吧。”

张轩说道:“第二,步营的人数不能太多。”张轩一点也没有高估自己的能力,人数太多,他绝对是管不过来的。

罗汝才说道:“人数多少你来定?”罗汝才对每一个人区曲部根本没有细管,只需报上来一个大概数字就行了,反正后勤供应就那么多。

张轩说道:“学生的步营,在训练的时候,不承担作战或者运输任务。”

“也行。”罗汝才说道:“不过该用的时候,还是要用的,否则我养你何用?”

张轩无法,说道:“是。”

罗汝才说道:“还有什么事情吗?”言下之意,没有其他事情,就赶快去办事。

张轩本来说没有事情了,忽然想起了吉先生,说道:“大帅,如今大明大厦将倾,故而学生以为大帅应该在南阳设官而治,让天下知道大帅的雄心?”

罗汝才瞄了张轩一眼,说道:“你想坑谁?刚刚扒了小半拉城墙,就派人去当官,不是想人送死吗?”

“不,大帅你误会了。”张轩说道:“有斯土方有斯民,大帅想成就大事,必须有稳定根基,而有稳定的根基必须得贤才而用,大人不向天下示之,自己不想继续做流寇的心思,天下能人志士,又怎么能知道大帅的胸怀啊?”

“说的到像回事。”罗汝才说道:“你忙你的事情吧,我自有计较。”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五十二章 立营二

第五十二章 立营二

张轩得令而去,也不知道他进的谗言对也不对。

张轩刚刚如此之说,意在吉珪。

无他,营中凡是文书之类都归吉珪管理,如果能挑一个能担任南阳地方官的人,一定是从吉珪的手下挑。而以现在的局面,那怕是诸葛亮坐镇南阳府,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张轩固然伤不了吉珪,但是给吉珪上一点眼药水,还是不错的。最重要的是张轩从罗汝才这里领了任务,统管步营,张轩从现在开始不再是吉珪的部下了,不怕得罪他。

不过,现在张轩无心管这些,他将曹宗瑜,周党找过来,将他在罗汝才那边立的军令状说了出来,说道:“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周党一言不发,就准备走

张轩立即拉住周党,说道:“周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周党说道:“你就是要死的人了,我还跟在你干什么?”

张轩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做不到啊?”

周党冷哼一声不说话,那意思是不言而明。

“周师傅,当初戚将军就能日行百余里,进而与敌接战。我们未必做不到?”曹宗瑜来给张轩帮腔。

“他如何能与戚将军相提并论?”周党说道:“不过一贼子而已?”

张轩大怒道:“你也不过是被一贼子庇护,才能保全首级。”

周党瞬息想动手。曹宗瑜立即站在两人中间,说道:“两位息怒,两位息怒。”

周党冷哼一声,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了。

张轩心中暗道:“我算是知道,什么是知识越多越反动了,从今之后,要吸取教训,不是一条心的人,是坚决不能容纳到队伍之中。”张轩心中升起了清洗周家的想法。

不过,张轩也没有想大开杀戒,不过想半路将这些放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周党走了,事情还要继续商量下去。

“张轩,你怎么这么胆大,敢去爹爹哪里立军令状,要知道爹爹最重军令,如果你做不到,即便是我求情也没有用的。”罗玉娇一推门进来,就大声说道。

张轩说道:“我未必做不到,长途行军都需要做很多准备的,对了也派人将李神医请过来。”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张轩非要找一个好办法,就一定能够找到的。

“鞋。”张轩说道:“最重要的是鞋?”

张轩有一点不相信。

罗玉娇冷笑一声,说道:“你是世家公子,尔等也是家中富贵,自然不知道百姓的苦,如果让一天走上一百里,也不是难事,但问题是鞋,百姓们都穿草鞋。几日行军之下,就能穿破一双草鞋,而且草鞋粗糙,走得时间长了,就会磨伤双脚,走不得路了。故而,你想士卒一天走上几十里,第一个问题,就是鞋的问题。”

张轩还有一点不相信,罗玉凤去外面转了一圈,就拿一对草鞋扔在桌子上。

张轩,曹宗瑜都看着草鞋。

说实在的这草鞋编的不错,但是草鞋固有的问题,不免有一些毛刺,有一点蹭脚。如果长途跋涉,定然会将脚给磨破了。

张轩看自己脚下,却是一双千层厎的布鞋,张轩问道:“这样的布鞋难道没有吗?”

“有,南阳府毕竟是大府,你现在去找,还能找到不少,但是一来这些布鞋想找出来几千双,根本不可能的。而且军中,鞋从来是消耗品,草鞋能让士卒自己编,但是这些鞋如何补充啊?所以,只能是草鞋。”

张轩只觉得头皮有些发凉,此刻他万分的想从几千双解放鞋来。弄一点橡胶来。可惜,他没有双向门。

此刻的他已经骑虎难下了,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要一件件的解决了。

“曹兄,你立即派人去将全城的鞋都给收过来,有多少算多少。”张轩说道。

“好。”曹宗瑜将这事情派给曹铁,曹铁领命去了。

“等等,还有布匹。”张轩说道:“收集一些布匹来。也找一些数量的裁缝。”

罗玉凤说道:“张公子,你要做什么?”

张轩说道:“我要做绑腿?”

绑腿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张轩也弄不清楚,但是却知道这是一件有助于长途行军的好办法。张轩也来不及解释,连忙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张正方来了。一进来就说:“到底什么事?我正忙着的。”

张正方很忙。

所谓医者父母心。张正方被张轩弄来,心中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但是张正方的医德到家,凡是伤病之人,都不会忍住不救的,而且他医学世家出身,医术极好,甚至随机应变,都用最长见的草药治疗。虽然现在是初春,草药不多,但依旧有办法将人医好。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不过,几日的功夫,张轩神医的头衔就挂在张正方的头上,而且这神医的名字,也算得上名至实归。吉珪之所以这么放心的将张轩到底乱调,就是因为医疗营之中有张正方,根本不需要张轩什么事情了。

张轩连忙迎了上去,将事情说了,立即说道:“今日想请张神医帮忙,这长途奔袭,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李正方翻着白眼说道:“我倒是有办法,但是哪里能管得了大队人马啊?你这问题是白问。”

张轩连忙将自己的办法说了过来,他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说道:“张神医,我见过有人登上都会打绑腿,据说有助于长时间行走,只是我不知道这绑腿该怎么绑,李神医可不可以指点一下。”

李正方说道:“我让甘草来教你。”

张轩说道:“甘草?”

李正方不耐烦的说道:“我这两个弟子常年进上山采药,都会打绑腿的,凡是进山的人,谁不会啊?又不是什么绝世秘籍。浪费我的时间。我再让甘草传你一套按摩手法,专门按摩脚部的。没有其他事情我就走了。”

李正方来去匆匆,但是也解决的了张轩的问题。

本来按照张轩所知解放军的流程,长途行军一定要用热水泡脚,将脚下的燎泡给挑了。这样脚就不疼了。

但是张轩却知道他做不到,热水说的简单,但是要自己在路上为成百上千准备泡脚的热水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很多行军的时候,吃的都是干粮,即便埋锅做饭,让你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哪里有功夫给烧热水,一个两个还可以,但是成千上百,一支军队,想都不用想。

张轩能依靠的也只有李正方提供的这一套按摩手法到底灵还是不灵。

不过,张轩也没有时间在这里磨蹭了,因为他还要在今天白天之前,选出整个步营来。

张轩再次来到南城门的时候,这里已经黑压压的站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不过青壮多了一些,因为这个念头不是青壮,或者说年里面没有青壮的话,根本活不下来。

张轩站在南城门的废墟之上,说道:“奉大帅令,开始招兵。”

曹宗瑜坐在一张桌子之前,他主要看这个人资质如何,本性如何。曹宗瑜也算是将门出身,对这一点都有一些研究,当然了更多是看书。他也是第一次。

而在曹宗瑜后面一张桌子上,坐着是甘草。

甘草也是被张轩生拉硬拽过来的,他主要负责的是看这个人有没有大病,有没有暗疾。

当然了,甘草的医术还没有高明到一眼就能看明白,不过,张轩要求不高,就看看没有恶疾就行了。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五十三章 童子营

第五十三章 童子营

其实筛选的速度也很快,不一会儿,就筛选出好大一片人。

张轩看这些人,好家伙都要上千了。似乎整个城中的壮丁都在这里了。

张轩猜的不错,左良玉名声之响亮,震慑力之强,超出了张轩的想象之外。单单是一个名字,就吓得整个南阳城上下不得安枕,所有人都想跟着义军走。

张轩对这些人说道:“只有六百名额,你们自己选出来六百人吧。”

六百人,是张轩自己决定的。

所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但张轩对自己能带多少兵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认识,首先人并不能太少。否则他只需夹杂在医疗营之中带走便是了,根本不用费这么大的功夫。

但是人也不能太多。

因为这一件事情,还关系着张轩的小命,军令状就好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挂在张轩头上,随时都会落下来,张轩不得不谨慎。

少于百人,根本无法向罗汝才交代,但是多过千人,张轩恐怕自己手中的人手根本无法控制,他手边不过有曹宗瑜,曹铁,以及周氏父子,其他的人勇力还几分,在张轩的标准之中根本不足以当军官。

张轩原本准备五百人,但是想了想还是加上一百,不是因为别的,这一百就是死亡指标。

张轩所见的所有的人,都营养不良,张轩也没有时间训练将养他们,大军明天就出发了,他们的训练只能在路上了,身体素质是任何训练的基础,张轩这样忽略身体素质的训练,必然带来大量非战斗减员。

大军不等人,张轩所能做的就是放宽死亡指标。

不过一会儿功夫,这些人之中选择出了六百,清一色的都是少年,最少的不过十二三岁,最大的嘴角的绒毛都还没有褪去。张轩看最小十几个人实在太小了,但这样扔下他们也不是办法。张轩想了想,对甘草说道:“将这十几个人带给张神医,说是我给他准备的药童。”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张神医就是这样的人,他是医道世家出身,早就将医道慈心刻进骨子里的,张轩这样送人过去,即便是张正方知道张轩的目的,也会想办法将这十几个孩子留在身边当药童的。

张轩立即分派人手,他简单粗暴的将人分为五个百人队,每一队,都有一百二十个人。张轩自己管一个,曹宗瑜管一个,曹铁管一个,周党管一个,周辅明管一个,还将曹宗瑜与周氏的人合成一个百夫队,这是唯一不足额的百夫队了,张轩一时间想不起谁来管,不过,罗玉凤担心张轩安全,给张轩推荐了一个,这个人不是别人。 正是小邓。

不要看小邓年纪小,但是一身武艺却相当不凡,他也不会成为罗汝才的亲卫之一。

将这些人安排好之后,已经傍晚时分了,张轩立即将人安排到城隍庙之中。让他们好好洗个澡,然后给他换了一身新衣服,新鞋,还有裹脚布。

不过这衣服都是唐王府仆役的衣服,出了这些衣服,根本没款式一样的衣服。

张轩教过他们绑绑腿之后,就让他们好好吃了一顿,馒头管够,然后就上床睡觉。其实也没有什么床都是就地打地铺而已,还好他们的发的新衣还是比较厚。他们舍不得铺在地上,也舍不得盖,都是抱着衣服睡。

只是这些孩子,平生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吃这么好吃馒头,不知道多少人都准备为义军效死了。

其实这不过是唐王府仆役日常享用的东西。

这些孩子都是因为兴奋的睡不着觉,也有孩子是因为思念父母亲人,在默默流泪,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但是张轩没有睡觉,却不是因为如此。

张轩是没有功夫睡觉。他拉着曹宗瑜,曹铁,周党,周辅明一起不睡觉。

张轩要将军纪制定下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然后安排明天的计划,大军向东南而行,目标唐县,故而张轩要问曹宗瑜的从南阳到唐县的道路,并找休息的地点。

这林林总总的这么多事情,让张轩头大无比,直到半夜时分才弄的差不多。张轩这才让他们散去。

周党与周辅明回去之后,周党也睡不着觉了,问周辅明道:“辅明,你觉得张轩是什么人?”

周辅明想了想,说道:“父亲,孩儿本以为张轩此人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无耻之徒而已,但是今日一见此人果然有几分才干。而且这分才干非是世家子弟,不能为之。”

周党点点头。

寒门子弟懂些什么?即便是从小读书科举,但是轮到做事就大大不行了,而张轩虽然不通军事,但却五百人安排妥妥当当,将明天的事情,都规划出来了,何时出发,何时休息,何时吃饭,等等,乃至于遇敌之后,该如何安排,都弄出一套预案出来,并给他们讲解清楚。

周党明明自己在与张轩的谈论之中,出了好些注意,但是拿到最后的方案的时候,却不敢相信这种在他看来几乎面面俱到的处置办法,他自己参与进去了。

这种行事方法,绝对不是寒门士子可有的。

周党长叹一声,说道:“国朝沦落到如此地方,有此人才却沦落于贼寇之中。”

“父亲不用担心。”周辅明低声说道:“孩儿以为张先生,并不是甘心从贼,正如曹宗瑜投贼是因为报仇,此刻他大仇得到,孩儿与他交谈,他已经有脱离贼军之意,孩儿以为张先生未必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好直说。”

周党心中暗道:“我如果将张轩此人引导到正路之上,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周党一想到这里,就将这件事情,暗暗的放在心上了。他口中说道:“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张轩紧张之极,根本没有睡多长时间,只觉得浑身一震,好像在梦中掉进悬崖之中一样,张轩脚一蹬就清醒过来,此刻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他用清水洗了一把脸,走进城隍庙之中,大声说道:“起床了,起床了。”

将这五百人全部都叫起来之后。

不一会,曹宗瑜等人也都来,每一个领着自己一队,草草的吃了饭之后,小邓就先行出发了。在罗玉娇的帮助之下,张轩这六百人的物资有一点奢华,即便是说话了都是步卒,也送过来几十匹马,张轩也就让小邓挑选曹周两家会骑马的家丁,作为斥候。其余的马匹连同张轩、曹宗瑜的坐骑全部让小丫带着曹家剩下的几个人看管。

不过,仅仅是看管而已,谁也不准骑马,连张轩自己,也是徒步前进。

张轩所部是第一个出发的。

不是因为别的,张轩唯恐走的慢了,跟不上大队人马。南阳到唐县之间有官道相连,按大军的计划,仅仅走两日,中间休息一夜而已。张轩估算过一次,南阳到唐县,大概一百二十里左右。

不过一出城,张轩就遇见了麻烦,队列问题,这些人昨天还是百姓,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排队走路,张轩以为在行走之间,可以让他们有队列概念,简直是妄想。

张轩无法,找来几根麻绳让所有士卒抓住,找对自己的位置,不准离开,这一字长蛇阵,才像一点样子。

不过,这才仅仅是开始,很快张轩又面对一个问题,就是有人拉裤子了。

是的,张轩说过,不许用掉队。结果,有人居然拉裤子也不敢松开。张轩不知道该赞他遵守军纪,还是不知道变通。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五十四章 童子营二

第五十四章 童子营二

张轩不得不让他们去方便,让所有人都方便。并申明,不到休息时间,不准休息。

但是一放羊之后,再次将他们召集起来之后,张轩发现已经大大的超时了。张轩不得不加快步伐,但是张轩加快步伐之后,他的这些人却快不起来。

让张轩觉得很奇怪,挨个检查过他的绑腿与布鞋,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啊。但是为什么这样。

张轩只需观察,原来这些人走路的姿势有一点奇怪。

张轩问过才知道,原来这些孩子,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鞋子,怕将鞋弄坏。让张轩哭笑不得之间,也有几分不忍之心。这些六百人,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寿终正寝啊。

他自己都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死?更何况别人啊。

这才行进数里,大队人马赶过来。

无数匹马儿沿着官道前进,将张轩他们全部赶到官道之外,扬起的风尘浩浩荡荡的,不一会就将张轩给弄了一身,张轩整个人都变成了土黄色。

张轩也是第一次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义军。

先出现是夜不收,张轩虽然是第一批出发的义军部队,但是实际上有人比张轩出发的更早,那就是营中的斥候,夜不收。一路上,张轩看见不知道有多少夜不收来回奔波,将这一条官道监控的严严实实的。

在夜不收后面的,就是一哨一哨的骑兵,这些骑兵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策马狂奔,恰恰相反,只是匀速骑马而已。甚至并不比人跑起来快多少。

策马狂奔看上去很痛快,但是太耗马力,跑上一阵子就跑不动了,必须好好休息。再跑就要跑死马了。

马队最多的,就是曹营的中军,也就是罗汝才的本队。

罗汝才远远的看见路边的荒地之中,张轩一行人好像用一根根绳索绑住所有人一样,拉扯得走,看上歪歪扭扭,到还能到一条线之上。

“张轩,你这是再看什么?”罗汝才说道:“你就是要我来看你绑来的民夫,而且都是半大孩子,难道南阳没有成年壮丁了吗?让这些童子出来。”

张轩心中一蹬,咬着牙说道:“大帅,命令太急,我没有办法,只能选些少年来,人一上了年纪学什么都不好学,军中规矩又多,而且学生也没有时间来训练他们,只要选一些接受能力强的人。还请大帅恕罪。”

罗汝才说道:“别的我不去问,我只问,他们能打仗吗?”

其实罗汝才对年龄偏小,并不是太在意的,在古代与现代的成年标准是不一样的,在罗汝才看来,只要是个子长出来之后,就算是成人,这些虽然都是半大小子,但是还凑活。

唯一一点,能不能打仗,如果不能打仗,即便说的天花乱坠,也是不行。

“如何不能打仗?”张轩连忙解释道:“大帅不记得张献忠的义子营吗?”

罗汝才眼睛微微一缩,他怎么能不记得啊?虽然屡次征战之下,张献忠实力缩编,这义子营也都没有了,义子营却有一批精英留下来了,这一批人不是别人,就是张献忠的四大义子,让罗汝才想不记得都难。

“难不成?你想将他们都收为义子吗?”罗汝才微微眯起了眼睛说道。

“学生不敢,学生不过是读书人,心中有几分恻隐之心,如果敢收这么多义子,即便收义子,也是大帅您来收。”张轩紧张的头上冒汗,虽然是春天,但是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但是此刻张轩却大汗淋漓。

张轩唯恐罗汝才一声令下,就将张轩给杀了。

“原来,你也知道怕。”罗汝才淡淡的说道:“你以为你所做的事情瞒不过我吗?”

张轩心中那一根弦瞬息绷紧,心中暗道:“他知道什么,知不知道我与曹宗瑜的秘密?他此来是不是处置我的?如果他知道,那是谁泄密的,难不成是周党父子吗?”

他想来想去,还是周党父子的嫌疑最大,心中暗暗恨自己的不谨慎。现在却无能为力,虽然现在看上去是张轩与罗汝才单独说话,但是张轩也能隐隐约约感受道一股压力,四周的侍卫都在关注他。

只要张轩有一点点异动,立即就能身首异处。更不要自己即便与罗汝才一对一,张轩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战胜罗汝才。

“我今天要死在这里吗?”张轩心中暗道,他有几分放弃抵抗的意思。

“你发善心就发善心吧,直接给我说,我未必不允许,却弄这种花样,是绝对我罗汝才好骗是吗?”罗汝才疾言厉色的说道。

张轩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听出来,罗汝才知道的东西并不是太多。大概只是知道童子营的事情。

“学生是有恻隐之心,但是学生对大帅所说的并没有一句欺瞒之语,还请大帅明鉴。”

“明鉴不明鉴,就要看你能不能做到了,你能做到,就当这一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如果没有做到,你就是一个死人,我也不会与一个死人计较。”罗汝才说道。

张轩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大帅。”

“为了让你死的瞑目,我告诉你一个消息,褚无用已经是南阳知府,不过是我任命的。”罗汝才说完之后,立即扬鞭而去,他要赶上已经走远的中军。

看罗汝才走了之后,张轩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暗暗揣摩最后一句话,心中暗道:“难不成是吉珪将南城门的事情告诉了罗汝才,而他最后一句话,分明是暗示了。到底是我暗中算计了吉珪一把,让刚刚投靠吉珪的褚无用当了替死鬼,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唯一出乎意料的是,死的是褚无用。而吉珪也将我组建步营的小心思告诉了罗汝才,但是罗汝才为什么要告诉我?他是要我与吉珪不和吗?”

张轩一时间脑门有一点大。罗汝才不亏为曹操之名,心思难以揣摩,他也总结道:“对于罗汝才这样的聪明人,最好不要自以为聪明了,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坦诚相待。”

张轩决定,今后面对罗汝才绝对不说一句谎话,但是有些消息可以说,有些消息不用说,其中的分寸,张轩还在暗暗揣摩。。

张轩应付了罗汝才之后,又开始行军。

只是张轩并不知道,罗汝才一句“童子”的称呼,张轩的步营有了一个称号,号称:“童子营。”不过这童子营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出身于童子营的将领,却是张轩最重要的班底。

“看到前面了吗?前面就是我们休息的地方。”张轩用手指着前方,哪里有袅袅炊烟升起来。“今天赶路辛苦, 中午有加餐。”

张轩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了。

他们已经走了一个上午了,从太阳刚刚升起就开始行军,已经走了几十里,虽然在官道之上,实际上很多时候因为避开出发的大队人马,只有走野地。

他们虽然在家中也辛苦劳作,甚至也赶过路,但是一个人,或者一家人赶路,与军队赶路是不一样的,他们很多人已经感到疲惫了。一听见有吃的,都鼓起了最后的力气走了过去。

罗玉娇早已在这里的等候多时了。在这里等候的不仅仅是罗玉娇,还有医疗营的好些人。可以说半个医疗营都在这里,等着张轩。

张轩一到,曹宗瑜,等人都到了。张轩一看放下心来,还没有人掉队。

不过,艰难的跋涉恐怕才刚刚开始了。因为现在所有人的体力都消耗的差不多了,脚下也变得沉重起来。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五十五章 行路难

第五十五章 行路难

罗玉娇在这里,是张轩早就有的安排。

为了快速前进,张轩想到了所有的办法。比如将辎重托付给老营,这也是罗玉娇的面子。罗戴恩才点头答应下来。为了节省吃饭的时间,张轩请医疗营上午走的慢一下,吃饭的时候稍稍等一下他们。让张轩所部免去 埋锅造饭。

张轩已经竭力安排,几乎让他们空手一天走六十里。

这个速度对一个身体健康强壮的青年来说,未必是多难的事情,尤其是第一天,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却是有不少困难,无他,就是因为,这些人的体力太过虚弱了。

“要不要我留下来帮你?”罗玉娇骑在马上说道。

“不用了。”张轩越发不明白自己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罗玉娇了,避开罗玉娇的目光,说道:“这里我可以处理好。”

罗玉娇带着几分失望说道:“如此,我就走了。”

张轩说道:“路上小心一点,小心半路上有官军的探子。”

罗玉娇见等不到一句挽留的话,心中叹息一声,一拉缰绳说道:“驾。”带着百余人一起骑马离开了。

张轩看着罗玉娇渐渐远去,以至于看不见的身影,心中微微一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罗玉娇如此,张轩又怎么能不感动,只是在义军之中,前途无望,但是官军之中,张轩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即便是扬帆出海,也是千难万难,这个时代的海上从来不是太平的地方。

而罗玉娇又与义军牵扯太深了。张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能给她,未来就不要轻易许诺什么。张轩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有心避开罗玉娇,但是张轩在曹营之中,资历浅薄,不借助罗玉娇的人脉,简直寸步难行。

“我是不是太无耻了一点。”张轩有时候也在扪心自问。

不过,他很快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现在的自己还不是有功夫讲道德洁癖的时候,活下去才是第一位,尤其是在进入河南之后,认识到河南特产---路倒之后,才知道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时间到了。”张轩说道:“准备出发。”

队伍在张轩的催促之下,开始列队前向。不过,他们的底子太弱了,上午几十里的行军,已经消耗了他们太多的体力了,走了还没有一个时辰,张轩就发现行军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开始时不时的有的跌倒了。

张轩也有一点吃力了。

张轩为了表示与大队人马同甘共苦,并没有骑马,而且要在队伍前后的跑,处理各种突发事件,还有小邓所带领的夜不收一次又一次的回报。他行军的距离要远远超过了这些士卒。

张轩虽然身体还算健康,进入义军之后,也被锻炼出来了,但是让他一口气走这么远,还是有一点吃力。但是他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咬着牙硬挺住。

时间一长,张轩发现坚持不下的人反而是自己。

这个时代的人身体虽然远远比不上张轩,但是一股吃苦的劲却远远在张轩之上。是张轩万万比不上了。

小丫从小灰身上下来,说道:“公子,你来骑马吧。”

“不。”张轩说道:“我必须与他们同甘共苦。”

张轩并不知道该怎么带兵,他不过是接受过一些军训而已,但是他也看过孙子兵法,视士卒为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士卒如爱子,故可以与之俱死。张轩所能做到的也不过如此,与这些士卒一起承受行军之苦。

来这个世界越长,张轩越明白一件事情,在这一场从五千多万人却只剩下一千多万人的血浪之中,几乎是五个人之中只能活下一个大潮之中。张轩怎么保证自己能活下来?

必须有权力,没有权力连自己的生死都保全不了,而什么权力最重要,自然是军权。

眼前虽然只有五百人,还有一些半大孩子。但是张轩所接触到的第一分军权,他本能的牢牢的抓住,说什么也不敢放开。

张轩拒绝了小丫之后,闷着头努力走。

太阳在天上好像没有任何西移的迹象,不知道过了多久,西边的天空终于被阳光渲染得通红,张轩也终于看见了大营。

曹营与献营,以官道为界,左右两边扎营。

古代行军速度,大多为一日三十里,这是春秋时期都确定下来的。之所以这样做,一来大军行军,有太多辎重了,大量的运输工具,不比张轩如此,张轩这样的行军,简直已经是轻装到不能再轻装了。

第二就是扎营问题了。

很多军队,在下午都停止前进了。不是因为别的,需要扎营。

而后世曾国藩更是将这个原则发挥到了极致,就是结硬寨,打呆仗。罗汝才与张献忠也可以称一声宿将了。胜仗打了不少,败仗了打了不少,如何不知道营地的重要性,故而他们早早就停了下来,安营扎寨。

大队人马都砍了周围的树木,做成木墙,在官道之上,布满了鹿角,两营之间,还有通道相互连接,在紧急情况之下,可以让两营互相支援。

其实这样的情景,张轩已经见过好几次了。

在四川行军的速度,速度很快,每天都在百里之上,那时候的扎营的时候,多用依旧有的建筑,如同荒村什么的。而出了四川,一路奔袭襄阳,路上更急了,根本不没有老老实实的安营扎寨过。不过,出了襄阳之后,大多数都是这样扎营的。

不过,那个时候,张轩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营寨。。

很多东西都有学问,不怕你不知道。就怕你视而不见,那就真的看不见了。

此刻以将领的眼光这营寨,自然是别有感触了。

天都快黑了,张轩也没有时间多看。他立即安排所有士卒都吃了东西,休息。并请来甘草,杜仲两人,来传授士卒,让他们彼此之间揉揉脚。并安排营房。等等事情。

直到忙到天全部黑了的时候,才算是完结了。

张轩点上一盏油灯,翻出一本《纪效新书》在缓缓的研读。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认真的学习过,虽然只有一灯如豆,拿着的也是繁体竖排,没有标点符号,也没有注解,全凭借张轩自己解读。他每每将一段文字,默默在心中反复读上数遍,才确定在某处划分表达,身边也没有毛笔。他只好有手指甲在书上面留下一道道痕迹出来。

“你去吧。”罗玉娇在张轩的帐篷外面看着张轩帐篷里面的灯光,对小丫说道:“你去吧。”

小丫端着一盆热水,说道:“是。”

“等等。”罗玉娇说道:“等一会儿,他问起来,万万不可说,是我让你来的。”

小丫向罗玉娇说道:“小丫明白。”

罗玉娇看着张轩倒影在帐篷上读书的影子,觉得分外的迷人。罗玉娇也算是识字,但是在颠沛流离之间,也没有正正经经的学过。对于读书人,统统高看一眼。

她之所以看上张轩,也是因为张轩身上那一种书卷味。

张轩毕竟读过十几年书,纵然自己不觉得的,但外人却一眼能看出来所谓的气质不同。自古以来民间都有文化崇拜,连盗贼也不例外,张轩自己并没有感觉,却不知道,他早已被所有人优待了。

小丫用热水为张轩泡脚之后,张轩也睡下来。他睡的很浅,唯恐明天起不来。所以心中崩着一根弦,越是崩就越是难以安枕,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算是睡过去了。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五十六章 行路难二

第五十六章 行路难二

第二天一早,张轩就感到浑身酸痛麻木之极,不过咬着牙还是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起来了。将所有的士卒都叫起来,然后集合,吃饭。又是第一上路。

昨天一天的行军,将所有的士卒力量都消耗了不知道差不多了,刚刚走了一个时辰,整个军队的行军速度都慢了下来。

张轩不得不开始前后督促速度,否则在天黑之前,绝对到不了唐县。

不仅仅是张轩所带这一个百人队,其他人所带的百人队,也或多或少的有了问题。

不过,各人的处理方法不同。

曹宗瑜比张轩有经验的多,他注意调整速度,保持一个匀速前进。曹铁手段粗暴多了,拎着一根木棍,谁走的慢了,就给他一棍。而周党比曹家人更加清高,他几乎不想与这些士卒说话。只管带着人走。

所以周党的队伍,也是最为散漫,甚至连他儿子的队伍都比周党的强。

周辅明也学着曹铁,走在后面。滚起一根木棒,谁走不动了,就抡起就打。

上午,还有效果。

但是下午时分,所有人的速度更加慢了。

张轩看在眼里,知道这些人其实并没有偷懒,只是他们的体力的确不支。张轩正在想,是不是让队伍休息一会儿,但是如果休息的话,想要在天黑之前,到达唐县的话,会更加困难。

“啊,”一声惨叫之声,从后面传来。

这声音张轩再熟悉不过了,并不是别的声音,就是人死之前的惨叫,他连忙往后面看过去,却发现最后一队之中,一个人倒在地上了,周党正在缓缓的收刀,刀上还沾着血。

他杀了人。

张轩一时间怒气上涌,浑身酸麻的感觉,也被这股怒气给压制下来了。

“怎么回事?”张轩问道。

周党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些懒虫,就是不走路,拖时间。我就行以君法。不是有死亡指标吗?”

张轩说道:“我所说的死亡指标,是指训练之中伤病而死,而不是给你杀的。所谓军法,军法之中,有这一条吗?”

张轩根本没有制定什么军法,甚至连一个框架都没有。毕竟一夜之间,张轩也弄不出一部严密的军法。

周党说道:“我杀一个贱民,要什么军法吗?”

贱民?张轩顿时觉得一股冷意深入骨髓。

张轩看向周党的眼神都变了。

其实张轩对义军杀戮士绅,还有一些觉得杀戮过甚,但是有些人不得不杀。比如眼前这一位,他从来不觉得百姓,或者说佃农是人。杀他们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让他当管百余民贱民的军官,根本就是委屈他了。

张轩在心中默默的将周党打进黑名单之中,所谓志同道合,这周党与张轩的价值观一点不切合,连孔子的仁者爱人,也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但是张轩却不能将周党怎么样。

一来,张轩手下的确没有人

周党好歹是有功名在身,还是有一点手腕的,能压服这些人,张轩不知道从别的地方拉一个人来,能不能胜任。

第二,就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张轩不得不注意曹宗瑜的面子。

张轩没有就这一句话深究,说道:“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在我军中,凡是斩刑,都必须我来判。你非刑杀人。其罪当诛,念在我法度不明,免去死刑,杖责二十,到唐县执行。”

周党怒气勃发,手按刀柄,十指捏着发白。好像就要拔刀一样。

他心中未必没有杀了张轩,带着儿子离开。此刻他已经出了南阳城一段距离,他是南阳土著,对这一片的地势非常之熟悉。也不在乎这五百乌合之众。杀了张轩立即就走,张献忠,罗汝才却能拿他怎么样。

曹宗瑜忽然站在周党与张轩面前,说道:“周党,还不谢罪。”

曹宗瑜的眼睛微微眯起。

虽然他与周党是旧识,但是他在周党与张轩之间。明显选择了张轩。

无他,张轩与曹宗瑜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是过命的交情,张轩帮他报了大仇。而周党不过当初的旧相识。曹家落败,当年的旧相识很少没有落井下石。而且官府铲除曹家之后,安抚地方,没少将曹家的好处,转给其他家族,其中未必没有周家。

曹宗瑜不过大仇已报之后,不想多事而已。他与周家的交情,可没有那么深。

曹宗瑜一作势,曹铁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周党不是傻瓜,一看这架势,即便心中有怨气,也被硬生生的压了下来,说道:“末将知罪。”手也松开了刀柄,双手抱拳行礼。只是偏过眼睛不去看张轩。

张轩松了一口气。

他有一点后知后觉,周党想要动手的时候,才有所察觉。

“幸亏有曹宗瑜在。”张轩心中暗道。

张轩印象之中,军中一行是令行禁止的。但是他忘记了,这是乱世,以下犯上,朝廷调不动军队,将军调不动下面,没有银子不出动,甚至闹饷,哗变,倒戈,阵前溃逃。

这都是家常便饭。

张轩何德何能,能让刚刚组建的军队,能做到“令行禁止”这四个字?

“周家父子不能再留,要想办法除去。”张轩心中暗暗后悔,不是每一个人三顾茅庐之后都是诸葛亮的,张轩甚至觉得周党这一股傲气,就是自己招揽时候,放得架子太低了。

“还有我必须有自己的嫡系力量,单单借曹宗瑜的势力,并不安全。”张轩的心中又闪过一个念头。

“大明朝廷是怎么落到如此地方,就是因为毛文龙之死。毛文龙当当二品大员,不请旨就被杀了,武将不人人自危,拥兵自重才算是怪事,这样的军队能打胜仗,也是怪事。故而我的军中,凡一人之死,必须报到我处,绝不可滥用私刑。”

张轩想杀周党,但绝对不是现在。正事要紧,随口说一个理由,下了台阶。

又将所有士卒都召集在一起,说道:“军法严苛,今日落日之前,不到唐县,罗帅定然要斩我,我死之前,定然要斩各队长,而各队长死之前,定然会杀了你们。故而,从现在开始,不许休息,不到唐县,不许停留。”

“是。”所有人都凛然听命。

也不知道。是不是严苛的军法,让所有人都不敢怠慢,在落日之前,张轩所部终于来到了泌水河边。张轩先派夜不收试探过水流。先将绳索帮在泌水河两边。

张轩带头将衣服脱了之后,顶在头上,抓住绳索,从河水之中走了过去。

这一段泌水河并不是太深,最深之处,不过是到了张轩的胸口,但是早春的河水,简直是冰冷刺骨,张轩有几分承受不住,咬着牙硬挺,好一阵子,才算是过了泌水河。

过了泌水河,唐县也就遥遥在望了。

不过,唐县往来过兵,不过一县而已,早已被攻下,这一日大军就在唐县之中歇兵,将县中一些民居分配给了张轩,张轩再次安抚士卒,好好休息之后。

却得到了消息。大军在唐县停留一日。却是后队传来消息,左良玉行动迟缓,现在还没有占领南阳。罗汝才与张献忠一时间揣摩不出左良玉打什么注意。

不过,左良玉既然并不追,就不要那么着急赶路了。

这对张轩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能有时间好好训练一下自己的手下。张轩决定将这五百人,当做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了。明日准备从五百人之中,挑选一些人来,向蒋校长学习一下,收一批弟子。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五十七章 生病

第五十七章 生病

“田大娘,你说男人都喜欢什么啊?”罗玉娇说道。

“男人吗?全部喜欢美女,没有不偷腥的猫。”田大娘眼睛微微一挑。

“美女。”罗玉娇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忽然泄了一口气。罗玉娇弓马娴熟,身材也高大,仅仅比张轩矮一头,绝对在一米七之上,如果在现代定然是一个大美人。但是在这个时代,却不被认为是美女。

无他,这个时代的审美,却是小巧玲珑。罗玉娇这样长手长脚,不被欣赏。

罗玉娇心中难免有几分嘀咕,暗道:“难道张郎觉得我长得不好看吗?不过没事,娶妻娶德,纳妾纳色,既然男人都喜欢美女,就送张郎一个美人吧,小丫虽然好,但是年纪太小了。有几分笨手笨脚的。

一想到美女,罗玉娇想起当日给张轩陪酒的女人,被张轩送到了医疗营之中安置。似乎是一个小美人。

罗玉娇虽然觉得心中有几分酸溜溜的,但是还是决定向张轩显示自己绝不嫉妒的美德。

罗玉娇带着朱儿来到张轩的营地的时候,却见无数士卒在列成方阵,正在太阳之下站立着,一个个站的笔直。

张轩拿着一棍木棍,在方阵中间来回转悠。

他已经训练了一个上午了。

今天早上,张轩一起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重现编组。他本来以一百人为百户,但是他明显的感受到了不方便指挥,再加上《纪效新书》开篇就写的是编组问题。

张轩就将粗陋的编制补全,并用一上午的时间编制了花名册。并且在编制之上做出了删改。以朝廷的营制为基础,最基础的依旧是什伍制,每伍五个人,其中一个为伍长。每什十个人,其中一个人为什长,什长也兼任伍长,另一个伍长作为什长的副手存在。

什伍之后是队长。

张轩不知道队长到底有多少人。因为明末兵制败坏,吃空饷都成为了习惯,张轩所遇见人,比如曹宗瑜,周党,虽然称得上知兵,但是也没有研究过军队编制问题,他们也没有在正规军之中混过。

而且义军之中,有大批大明底层军官,他们的见识又有不足,解释不了,为什么要这样编制,张轩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首先不能一队不能直接管理到一个什。因为太过多了。一个人管理能力是有限的,他就以什伍制为基础,以五什为队,一队五十人。二队一个百户。

一个百户一个什的亲兵。

至于百户有亲兵,也是张轩的现实要求。

张轩过高的估计了死亡标准,除却被周党所杀那个士卒,还有一个士卒过劳死,多出不少士卒。这些人没有地方安置。而且张轩也觉得一个百户身边也应该有几个使唤的人,比如传令,扬旗,等等工作都需要有人做。

一个百户的战兵的话,已经是一个基础的战术单位了。

至于百户之上,张轩还没有多想,他不过几五六百人而已。

不过,又有一个新的问题。

那就是军官问题。

不仅仅是周党,连曹宗瑜也觉得自己麾下的人不行,不如自己的亲信好友,张轩也挡不住,也就将周氏的仆役与曹家的随从全部安插下去了。不过,张轩也又一个调动,如此一来小邓麾下没有人了。故而将小邓安排一个百户,小邓也带了几个老兵,也能在军中站稳脚跟。

张轩身边还有一个百户的亲兵。

不过即便如此。一个百户一百一十人,五个百户,加上张轩的亲兵,不过六百六十人,还多出了一些人,张轩就让他们成为炊事班。

毕竟,张轩也不能一直占医疗营的便宜。

整整忙了一个上午,才算是将所有事情忙完,并让人在自己的衣服上绣出来那个百户。

然后张轩用数字来命名,只是叫第一百户,第二百户,不好顺耳,就叫第一队,第二队。如此以来,队这个编制,就自然而然变成了小队。

第一队百户曹宗瑜,第二队百户邓和,也就是小邓。第三队百户周党,第四队百户曹铁,第五队百户周辅明。

下面的人都用曹百户,老曹百户,大周百户,小周百户,邓百户这样的称呼。

曹百户是指曹宗瑜,老曹百户是指曹铁,大周小周百户自然是周党父子两人了。

至于张轩的亲卫队,则是张轩亲自掌管。

张轩从下午才开始训练队列,正是罗玉娇来的时候。

张轩训练了一阵子,觉得自己有一点不舒服。就将让各百户领着自己的人去训练,反正这些东西都是很基础的,队列转向之类的,这些对于聪明的人来说,看一遍也就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多看。

也许是这几日白天夜里的操劳,再加上入水着凉了。张轩觉得有一点发热。身子软绵绵的。毕竟张轩这一段时间风餐露宿,奔波劳苦,受过的罪,是张轩从来没有经过的,在短短一两月之内,转战,川,鄂,豫三省。行程千余里。张轩身体承受不住,也是很正常的,他觉得还是要找张正方看一下吧。

还没有走几步路,就遇见了罗玉娇。

罗玉娇见张轩脸色有一种不正常的红润,立即问道:“张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张轩说道:“我有一点病了。”

罗玉娇大急,也不顾不得别的,伸手放在张轩的头上,顿时觉得张轩头上滚烫滚烫的,立即说道:“快来扶住。”

跟在罗玉娇身后的小朱一听罗玉娇的话,愣了一下,立即来到张轩身后,一左一右要搀扶起张轩,张轩连忙甩开,说道:“小病而已,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张轩觉得不过是发烧,吃一片感冒药就好了,即便不迟药,闷头大睡一觉就行了。

“什么跟什么啊?”罗玉娇着急非常,都带这个哭腔了,硬扶住张轩,对小朱说道:“你去叫张正方过来,快去。”

张轩一时间觉得挣脱不了罗玉娇,被罗玉娇强自搀扶到了张轩的房间之中。并安置张轩躺下来。

“不要担心,张神医的医术很好的,定然会药到病除,即便将来大军行军,也会带上你的,不会将你丢下来的。”罗玉娇说道:“一切有我的,你不用担心,有人发现你生病之后会怎么样啊?”

张轩这才有一丝明悟。

这个时代对待生病,与张轩对待生病,是不同的态度。

张轩觉得不过是小病,感冒又死不了人。

但是罗玉娇的态度却代表了这个时代人对生病的态度,即便是感冒这样的小病,也是能要人命的。

“张神医这边请。”小朱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不过,一会功夫,张神医已经到了。

张神医黑着一张脸进来,自从张轩将硬逼张正方上了这一条船,张正方从来没有给过张轩一个好脸色,张轩也都习惯了。

张正方给张轩切脉之后,脸色更难看了,说道:“是阳明症。”

张轩有一点听不明白,问道:“什么是阳明症。”

张正方根本没有想回答的意思,说道:“亏你还是读书人?还自称懂些医术,连阳明症都不知道。”

张轩有一点委屈,他不过懂一点急救常识,但是阳明症是什么,还真的不知道啊。

“ 阳明症是什么?难道是王阳明得的病吗?”张轩似乎发烧,似乎大脑有一点麻木了,说话也不经过大脑,直接脱口而出。此言一出,张正方目瞪口呆,朱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唯一罗玉娇找不到笑点。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五十八章 朱儿

第五十八章 朱儿

“阳明症是六经辨证法之中一类,也就是症状最轻的。”小朱带着笑说道。

张轩有些飘忽的精神不之地飘到什么地方了,他忽然想到,这小朱的身份猜测,又多了一分证据,平常人家根本不会有几乎读书,特别是医书。

李正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这病根本不需要怎么治,好好睡上一觉就好了。”

这是李正方长久以来的原则,他向来是用最简单的办法治病,减轻病人承受的金钱上的压力。张轩这种病,李正方向来是不治的。

“这怎么能行?”罗玉娇说道:“大军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如果让他带兵上路的话,恐怕病又要加重了。还请李神医开个方子。”

李正方动作忽然一顿,觉得也有一些道理。

阳明症虽然可治可不治,不过一般也是让自己静养,七日之内,其病自愈。但是现在根本就没有静养的基础。如果在路上一吹风,说不得这病就要加重了。

“好吧。”李正方说道:“我给他开一副发汗的药剂。”

李正方笔中龙蛇,不过片刻就开出一副桂枝汤来,让他去医疗营抓药。

罗玉娇将药方给了小丫,让小丫立即去医疗营哪里抓药,她与小朱在这里等着。

不一会儿,张轩喝了药,躺在船上,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了。

“傻子。”罗玉娇看着张轩熟睡的面孔,轻声说道:“你到底如何明白我的心意,你为了我不息入南阳府做内应,就是要等我先开口吗?实在是一个大坏蛋。”

罗玉娇的目光一转,看见小朱还在这里,脸上微微一红,立即重重咳嗽一声,说道:“你什么也没有听见对吗?”

小朱猛地低头,说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她一只手死死的揉着手帕,恨不得将手帕给揉烂。

不过,经这一遭,罗玉娇也没有心思在这里待了,这毕竟是张轩的房间,罗玉娇一个女孩子在这里世界长了,名声不好。

“你要好生的服侍张公子。”罗玉娇说道:“服侍的好了,重重有赏,如果服侍的不好,小心的你脑袋。”

“奴婢知道。”小朱蹲了一个万福低着头说道。

罗玉娇看不清楚他眼睛之中的恨意。

罗玉娇没有什么要交代了,就了出了张轩房间,看见小丫还在外面为张轩洗衣服,春寒料峭,小丫一双手冻得通红。

小丫一见罗玉娇出来,说道:“见过姑娘。”

罗玉娇说道:“小丫,你家公子最近怎么样啊?”

张轩对小丫极好,故而小丫一提起张轩的事情,就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地里咕噜说个不听,这里面还有很多反复的地方。但是罗玉娇听得很入耳,索性她也不走,就在太阳下面坐下,与小丫聊起了天。

张轩房间之中。

张轩睡的并不是多安分,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清醒过来,张轩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小丫坐在床头,似乎有一只手藏在身后,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向张轩。

张轩有些惺忪的睁开眼睛,看着小朱说道:“你是小朱。”

小朱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张公子,你曾经潜入南阳城做内应?”

“你怎么知道?”张轩刚刚从睡眠之中清醒过来,条件反射的说道。

“好。真好。”小朱的目光垂下,似乎地面之上有什么好看的东西。

张轩说道:“小朱,你怎么了?”

“天要我报仇。”小朱猛地抬头,一柄匕首猛地向张轩的面目扎下来。

张轩大吃一惊,脑袋猛地一偏,雪亮的匕首贴着张轩的头颅向下面扎了下来。

“咚。”的一声,刺破张轩枕头之中的稻草,直接钉在门板之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

一击卫中,小朱双手拔起匕首,身子扑到张轩身上,好像想要压制住张轩身体的行动,再次扬起匕首,向张轩的脖子下扎去。

张轩的睡意,一下子都没有了,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力气,一脚踹在小朱的肚子之上,小朱猛地从床上飞了出来,也不知道蹭到了什么,“噼里啪啦”的瓷器破碎之声。

“怎么回事?”听见这个声音。罗玉娇心中一动,暗道:“这小朱太不懂事了,张郎还在睡觉,怎么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啊?”

罗玉娇立即起身向张轩的房间走去,刚刚来到房间门后,就听见里面张轩说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小朱一击不中,就已经失去了机会。

张轩一个大男人,又怎么会被一个小女孩得手。

“为什么要杀你?”小朱惨然一笑,在张轩看来,有一种凄惨的美丽,说道:“我乃唐王之女,大明郡主,恨不能击贼而死,我要杀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咚。”罗玉娇一脚将门给踹开了。咬着牙说道:“的确不需要什么理由。我这个贼寇之女,杀一个大明郡主,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罗玉娇说哈之间,就将腰间的长刀给拔了出来,一刀劈下来。

就在小朱闭目等死的时候,却听见一个声音,说道:“等等。”说话的人正是张轩。

雪亮的刀锋在小朱洁白的额头上停了下来,刀锋切断小朱的几到发丝,缓缓的飘落在小朱面前。罗玉娇刀法不错,至少收放自如了。

张轩说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你这么多人不杀,却偏偏要杀我?”

“我害怕,真因为害怕,我以侍女的身份投贼,你待我不错,我本以为,你是一位不幸沦落贼营之中的士子,但,却不想你是甘心侍贼的贼子,而且南阳之陷全部都是因为你,我唐王府阖府上下全部都是因为你惨遭不幸的,我绝对不能放过你这个罪魁祸首。”朱儿大声的说道。

人其实是很奇怪的东西。

小朱本就害怕,但是投降流寇之中,每天都睡不着。让她自杀,或者是刺贼,她还是没有勇气,她甚至暗自庆幸,遇见了张轩这个一个君子,或许可以托付终身。

她每在自己心中美化张轩一点,她就多一点活下去的勇气,但是今天她知道,张轩就是南阳沦陷的罪魁祸首,一瞬间她简直要疯了。

张轩在她心中的形象,轰然崩塌,同样崩塌的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故而才有刚刚行刺之举。

张轩说道:“我是罪魁祸首?”

他又几分不敢相信的说道。

“南阳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你而死,你不是罪魁祸首,谁是?”小朱说道:“事情到了如此局面,我只求速死。何须多言。”

张轩一听见这一句话,顿时头嗡的一声,好像无数铜钟一起敲响,回音来来回回的敲打他的耳膜。一时间无数尸体的凄惨的摸样一瞬息出现在张轩的眼前。

这都是南阳城之内死去的人。

张轩所受的教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死人当做理所应当的事情,只是他自己下意识回避了。一听南阳城中无数人因自己而死,张轩顿时大汗淋漓,打湿了内衣,脸上青一震,白一震的。

“公子,你怎么了?”小丫问道。

“没事。”张轩对小丫说道。他转过头来,对小朱说道:“郡主殿下,我不过是想活下来,拜大明皇室所至,而今天下,没有人能手不沾血的活下来。唯一区别的是,用刀杀人,用言语杀人,用笔杀人而已。”

张轩一半是说给自己,一半说给朱儿。不管是解释还是辩解,张轩实质没有杀了朱儿的勇气了。

“你走吧。”张轩说道:“我不杀你。”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五十九章 裂痕

第五十九章 裂痕

“她是要杀你啊?”罗玉娇完全不了解,张轩的心路历程。脱口而出。

“放她走。”张轩厉声说道。

罗玉娇一股怒火上涌,心中暗道:“田大娘说的没错,张轩不是什么好东西,遇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罗玉娇是曹营的小公主,自然有几分傲气,张轩如此说她。她也待不下去了,一甩手说道:“你迟早死在女人肚皮之上。”

罗玉娇回到唐县县衙之中,唐县县衙也就是罗汝才住的地方,罗玉娇越想越生气,一股闷气,怎么也出来,拔出长刀,对这周围的亭台楼阁就一阵乱砍,说道:“你这个家伙,你这个家伙。”

“谁惹我宝贝女儿生气了。”罗汝才说道。

罗玉娇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说道:“不就是张轩吗?”

罗汝才脸色不变,笑眯眯的说道:“张轩他怎么了?”

罗玉娇就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罗汝才说道:“你说,这个郡主,就要杀他了,他还放过,不就是看郡主漂亮下不了手吗?”

罗汝才说道:“对,女儿说的对。”

罗汝才哄了罗玉娇好一阵子,才将罗玉娇哄好了。罗汝才这才打发田大娘看好罗玉娇,优哉游哉的离开了后院,一离开后园之后,罗汝才的脸色顿时变了。

罗玉娇以为张轩是看上了郡主的美色。但是罗汝才看来,张轩所为有更深的政治意味。

“莫不是不想沾上皇室的血,将来好将老子卖一个好价。”罗汝才眼睛微微一眯,心中暗道:“你不是不想杀吗?好,我偏偏逼你杀人。”

“杨山。”罗汝才说道:“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如此如此。罗汝才将事情交代给杨山。

杨山有几分迟疑,但是他对罗汝才的忠诚还是压倒一切了。

“是。”杨山沉声说道。

第二日一早,张轩觉得混身上下神清气爽。

不知道是李正方药到病除,还是张轩被昨天那么一吓,发了汗缘故。

“张轩。”

张轩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张轩转头一看,却是杨山,杨山用一种陌生的神光看着他。说道:“掌盘子交你过去。”

张轩说道:“杨大哥知道是什么事情?”

杨山想起罗汝才的吩咐,说道:“你去了就知道。”

张轩来到县衙门口,却见这里已经摆好了桌案,而前面有一个披头散发的跪在哪里,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而桌子后面有一张太师椅,椅子上有一个笔筒上面插这几支令箭。应该是从县衙之中找出来的。

杨山将张轩请到椅子上,让他坐下来,说道:“掌盘子,让你来监斩。说给你送的美人,让你受惊了。今天就让你出出气。”

朱儿说起来,就是那日罗汝才庆功宴上送给张轩的美人。

张轩悚然而惊,仔细一看,眼前跪着的那个人,不是大明郡主朱儿还是谁,只是此刻的她,好像是踩在泥里的鲜花,早就不成样子了,苍白的脸庞,浑身鲜血淋漓,唯独有一对眼睛带着熟悉的恨意看着张轩,让张轩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股寒意,不仅仅来自眼前的朱儿,也来自罗汝才。

张轩首先想到的是:“罗汝才让我来监斩,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山看着张轩,暗暗想起罗汝才的吩咐说道:“如果张轩不肯下令下朱儿,那么你就给我杀了他。”

杨山还记得当初他问道:“张兄弟,看上去不是朝廷派来的人。”

“他定然不是朝廷派来的。”罗汝才冷笑说道:“朝廷还没有这分能力,不过,他与我不是一条心便是了。他如果与我等一条心,不过是一个大明郡主,杀了也就杀了。如果连一个郡主都不敢杀,让我怎么相信他,这种祸害,早杀早了结,难道还养着不成?”

“可是罗小姐她----”杨山有些犹豫。

“让她断了念想,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罗汝才冷冷的说道。

“张兄弟啊张兄弟。”杨山看着张轩的脖子,似乎在丈量手中长刀的长度,计算从什么地方下刀比较好。心中暗道:“这是掌盘子的意思,你最后不好自误。”

“啪。”一枚令箭摔在地面之上,张轩毫不犹豫的说道:“斩。”

张轩不去揣摩罗汝才到底是一个什么意思,不过,张轩却知道自己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最好按罗汝才所说的做,不然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的,特别他明显感觉脖子上有一种被人盯住的感觉,让张轩感到分外危险。

“噗。”一道鲜血冲天而出。朱儿已经人头落地。张轩回头说道:“杨大哥,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回去了,大军要启程去泌阳。我还要去管理我这一群兔崽子。”

杨山按在刀柄上的手,缓缓的松开了,说道:“无事了。”

张轩说道:“如此杨大哥,我就走了。”张轩辞别杨山之后,走过街角之后,忽然脚下一软,几乎要跌倒在地,他伸开双手,白白净净的,早上刚刚洗过手。但是在张轩的眼睛之中,却是是一双血手。

死在他手中的人,一一在他的眼前闪过。

之前他杀的人,都是战争上所杀的。他心中并没有多少愧疚,但是今天不是。

“我即便不扔那一块令牌,”张轩心中有一个声音好像在试图说服自己:“她也活不了。”

但是不管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法说服张轩。

“我的这双手,恐怕再也洗不干净了。”张轩心中暗道。

“他什么反应?”罗汝才说道。

“张轩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的迟疑。”杨山说道:“看来,张轩应该与我们一条心的。”

“未必。”罗汝才说道:“大概是我做的太明显了,将他给吓倒了,不过没事,将这一件事情宣扬下去,让朝廷知道,我麾下有一个将才张轩,亲手杀了他的相好的大明唐王郡主殿下,来向我表示忠诚。”

杨山知道如此一来,张轩的名声好不了。但是依然说道:“是,我就去办。”

杨山走了之后,罗汝才将佩刀挂在腰间,蔚然一叹说道:“聪明人啊,聪明人,我喜欢聪明人。”

罗汝才更有几分欣赏张轩了。

张轩进入罗汝才的眼睛之中,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罗玉娇的欣赏。不过时间一长,张轩所做的事情一件件掉落入罗汝才眼睛之中,创立医疗营,做内应开南阳,创立步营,乃至于给吉珪使小绊子。

都瞒不过罗汝才的眼睛。

罗汝才不怕张轩有自己的小心思,这年头,出来混的谁是大功无私。但是他有手段,让所有人即便有私心,也要给自己效力,就如同现在,罗汝才不去问,张轩不杀朝廷郡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张轩即便有这个意思,朝廷恐怕也不会接纳了。北京那个朱皇帝,可是很要面子的,张轩再多的小心思,也只能跟着他干到底了。

计谋不怕老,有用就行。 这正是所谓的投名状是也。

“这一次,还是像上一次一样吗?”在开拔之前,罗玉娇特地来向张轩问道:“医疗营还需不需在半路留下人手来。”

“不必了。”张轩冷冷的说道。

他不用脑子想,也明白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传到罗汝才哪里去的。他一想起那种锋芒在背的感觉,就不想再与罗玉娇多说话。说道:“现在他们已经适应行军了。也该让他们多做一些事情了。”

“哦。”罗玉娇带着几分失望说道。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六十章 叛

第六十章 叛

朝廷消息,杨嗣昌死,左良玉戴罪立功,不过,左良玉行动缓慢之极。当义军到破泌阳城的时候,刚刚收复南阳,可怜的南阳知府褚无用的脑袋搬家了。

不过,泌阳小城。根本挡不住义军一攻。破泌阳,入汝州,直逼汝宁,官军大集汝宁,然后虚晃一枪,掉头南下,到了信阳州。

信阳州正是南北要害,一过信阳就窜入湖广。

故而信阳州至关重要,不过,正因为如此,对于罗汝才,张献忠来说,一位老相识也来到了信阳州。

“闯塌天在信阳州?”罗汝才说道:“如此便好,既然就派人走上一招,将老兄弟拉过来。岂不是用不着起刀兵了。”

“怎么可能?”张献忠说道:“他闯塌天想投降早就投降,何必等到今日,以我看,必杀刘国能,让那些鼠尾两端的人引以为戒。”

罗汝才说道:“不管怎么说,先试试也不迟啊。”

张献忠也没有拒绝说道:“好。”

闯塌天就是刘国能,他也是一位义军将领,不过投降了官军而已,闯塌天是他在江湖上的匪号。

这事情既然是罗汝才提议的,派人的时候,也是罗汝才派人,罗汝才派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吉先生。

罗汝才派吉先生原因很简单,吉先生的资历老,当初见过闯塌天。

罗汝才这边密谋将刘国能拉过来的时候。

张轩这在这里忙活着安营扎寨。

一个月的辛苦跋涉,张轩所部战斗技能还不高,但是走路算是练出来,张轩带上这辎重。一日也能走上六十里。当然了,这是极限速度,此刻没有左良玉在后面追,两部的速度自然不需要那么快了。

如此一来张轩也不用那么拼命的赶路了。

这不,此刻张轩就带领的部下在信阳州下安营扎寨。

张轩在营中踱步,却见几百士卒以队为组织,正在各百户的指挥之下,赶着活。

一个月来,张轩见缝插针的训练。让士卒的面貌大为改变,所有的士卒在张轩日日饱饭的基础上,都胖了一圈,不像之前那些瘦得,好像是一把骨头一样。

“你觉得怎么样?”张轩问曹宗瑜。

曹宗瑜始终是张轩最信任,也是最倚重的手下,他们两个人相交,有一种朋友的感觉。

曹宗瑜说道:“看上有几分精兵的气质了,不过,还是需要练兵刃。”

张轩皱起眉头说道:“练兵刃?练什么兵刃?长枪,火铳?”

曹宗瑜皱起眉头说道:“你怎么一直想这个?长枪还算不错,但是毕竟不如刀盾好,在战场上肉搏,大多都是用刀盾的,长枪一旦近身,就无用了,至于火铳除非是三眼火铳。一般鸟铳,炸膛不说了,威力还小,如果有的,我宁可让士卒抬着虎蹲炮,也不愿意用火铳。”

张轩说道:“我们现在什么也没有,不练长枪干什么?至于火器,我们现在连火铳都没有,你就想火炮,不是想的太远了吗?”

曹宗瑜说道:“也是,不过有一件事情,你要抓紧了。”

张轩说道:“什么事情?”

“上战场。”曹宗瑜说道:“这兵练的再好,不上战场走上一圈,不能说是练成了。放到最后,都要上战场。这一次信阳城是不是要用一场大战啊?”

张轩一想起上战场,眉头就是紧。

在张轩看来,这些士卒,不过是童工,而是刚刚完成军训的童工,甚至连训练都没有训练完,就让他们上战场,简直是不人道的行为,不过,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奇怪。

张轩避开这话题,说道:“信阳城中好像有朝廷一支精兵,传言这一战不大好打。”

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没有保密的意图,所以关于闯塌天的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连张轩也都听了一耳朵,当然了,这也与张轩的地位渐渐高了有关。

罗汝才所部,虽然这一段时间大发展的,但是也不过一万多骑,还有一万多老弱,而在张轩本部有数百,似乎都战兵,在罗汝才的这个体系之中,虽然不是大将,但是也不是毫无地位的。

“你家将军了?”张轩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不是别人,正是罗玉娇。

张轩一听见罗玉娇的声音,条件反射的拉着曹宗瑜躲在角落之中。

曹宗瑜轻声一叹,说道:“玉凤这个姑娘不错,你为什么一直躲着人家啊?”

张轩没好气的说道:“我为什么躲着你不知道啊?”

随着张轩这数百人都练出来了,战斗力一点点的增加,张轩越发想要离开义军之中了。故而他知道大明朝廷,也不是尽善尽美的,张轩也没有想过去投大明朝廷。

他依旧想的是,南下南洋。不过多一项,就是凭借手底下这几百兄弟,在南洋诸岛之中,选一个好好经营,子孙后代也能当上南洋富商,或许某个子孙争气,还能捞个小国国主当当的。

在清军南下的时候,多从大明移民,也算是积德了。

所以这个时候,就不要耽搁人家姑娘了。

虽然,有一点忘恩负义,虽然有一点渣男。但是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罗玉娇又一次无功而反。

张轩觉得气氛有一点尴尬,没话找话说道:“今夜是谁值夜?”

曹宗瑜说道:“是小周百户。”

“是他。”

夜色来的很快。

张轩所部小小的营寨之中,防守十分的严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外围是一排木墙,木墙上面有人在来回巡逻,而所有帐篷都是以什为单位分配的,而这帐篷分布也是以百户分布的,如果从上面看,就能看见整整齐齐的帐篷在营寨之中,而最中间有一个单人帐篷,不是别的人,正是张轩的。

周辅明正在营门处镇守。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周辅明一回头,一看正是周党。说道:“父亲,夜晚不许出营帐,你还是快回去吧。”

“我知道分寸。”周党的脸色在远处灯笼的照射之下,有几分阴沉不定,说道:“我今天来就是我了做大事情,我们这边说说话。”

周辅明被周党拉倒篝火的死角之中,这里一片黑暗,彼此都看不清楚彼此的脸,只能迷迷糊糊的看出一个轮廓,不过唯独倒影出篝火的眼睛让人看的真切。

“明儿。”周党说道:“贼营之中,并不是久留之地。”

“父亲,我知道。”周辅明说道:“贼军迟早会被朝廷剿灭,可是之前,我叫你走的时候,你怎么不走啊?”

周党说道:“我家南样家业尽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将来怎么办?故而我一定要立下功绩再走。”

“立下功绩?”周辅明大惊,他看不清楚周党的脸色,唯一能看见周党眼睛珠子上倒影出一团篝火在跳跃,说道:“父亲,你要与官军通消息。”

“是。”周党,说道:“再迟就不行了,现在我们还能掌控住两个百户,时间一长,恐怕就会被张轩笼络住。”

周党对于张轩,有几分佩服,又有几分惊恐。

张轩为了培养自己的铁杆嫡系,在营中讲解兵法,不过,一直急着赶路,大军几乎马不停踢的来回转悠,根本没有在一个地方驻扎,也没有什么时间,张轩也不过讲了几课而已。

教材就是《纪效新书》但是张轩旁征博引的,立即将这些底层军官给吸引住了,周家赖以控制两个百户的就是这些军官,周,曹两家的家人仆役大量在军中。 这是他们影响力的关键。

但是张轩的这种讲课,正在瓦解这种影响力。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六十一章 刘国能

第六十一章 刘国能

周党对这种感觉感受的最为真切。

曹宗瑜与张轩关系很好,并没有觉得张轩的影响力覆盖住自己的影响力有什么不对的。而周辅明没有周党这样敏感。但是周党旁敲侧击的问了问自己的部下,他们大多都张轩敬畏非常。

毕竟天地君亲师,五常,从来没有说有什么主仆的。

这些人虽然是仆役家丁,但是在军中,在张轩的军法之中,他们之间并没有这种关系。

周党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他觉得张轩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自己的私兵给吞了。

“我这就要去信阳城,你在这里当值,我今夜就回来,如果没有回来,你就在天亮之后,带着这两队人马向信阳城中逃。知道吗?”周党这要交代周辅明?

周辅明皱眉说道:“这样不好吧,小弟还在医疗营之中的。我们能不能与张轩好聚好散?”

“天真?”周党训斥道:“你觉得张轩能与你好聚好散?”

周辅明一时间无言以对。。

“记住我的话,切记。”周党交代过后,就立即出了营寨,避过一层层暗哨,向信阳城而去。

信阳城头之上,刘国能坐立不安,来回踱步。

“报,大人。”一个士卒上来说道:“大人神机妙算,贼营之中,果然有人来了。”

刘国能松了一口气,自嘲道:“看来我这个面子,还值上不少钱啊?还上酒席,带人,不将人请上来。”

“刘参将,如今可好啊?”吉珪远远的见到了刘国能就说道。

刘国能一看,立即上前几步说道:“吉先生,原来是你,我就想老罗派谁来了,还坐坐,我们好久没有见过了吧?”

“是啊。”吉珪笑眯眯的说道:“自从当初荥阳大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刘国能说道:“对,当初荥阳大会,推举高闯王为盟主,老罗当军师,搅动天下,是何等的威风啊?”

“是啊。”吉珪说道:“可惜现在分属两方,你是兵,我是贼。”

罗汝才为军师这一句话,纯属为罗汝才脸上贴金,其实所谓的荥阳大会根本就没有什么决议,简直是不欢而散,各奔东西了,连高迎祥的盟主都是虚名一个,更何况罗汝才的军师?

刘国能一听吉珪所言,有几分尴尬说道:“什么兵贼,都是混口饭吃,我知道兄弟们不容易,我这里准备了白银十万两,虽然比不上你们在襄阳弄的多,但是信阳州是一个小地方,我也只能弄出来这么多,你们进来,也挤不出什么油水了,只要曹操与黄虎绕过我信阳州,这十万两银子我拱手奉上,如果后面有追兵,我也帮忙给你们拖一拖。”

“哼。”吉珪将身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老刘啊,你又不是没有混过,不知道这银子,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做过填头还行,真要有诚意,拿军马,粮食来说话。”

“这个好说。”刘国能说道:“只要我这信阳州能拿出来的东西,一句我都拿出来,只要两位大哥放我一马。”

吉珪微微一笑,夹了一口菜说道:“不行。”

刘国能的脸色忽然变了,说道:“吉先生,是不是我老刘,太好说话了,让你也觉得我老刘手底下不硬了,我三千老卒,守这信阳城,守个几个月,我还是有信心的,到时候,两位顿兵于坚城之下,也大大不利吧。”

吉珪说道:“老刘,我给你说实话。你真是不明白天下大势啊,当初我们被官军追着跑,而现在官军能打剩下多少了?个个都不听使唤,这大明江山啊,悬了。故而黄虎的意思拿你立威,让天下人知道投靠官府的下场,但是我家主上的意思,当初都是兄弟一场,只要你能幡然醒悟,我们既往不咎。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刘国能说道:“既然如此失陪了。”

刘国能冷着脸离开了。

刘国能才不会再投流寇的,并不是刘国能对大明皇帝的无限忠诚,屁,他只是觉得当官军好,当官军,当初劫掠地方的手段都能用,甚至还不用担心官军追来。

因为我就是官军。

还可以打劫各地官府,让他们出银子供养军需。还可以享受种种享受,比如说江南风月,大同婆姨。如果当流寇,朝不保夕,居无定所暂且不说,就抢了银子,也不好花出去啊。

刘国能怎么选就已经很明显,与流寇暗通,他做。但是让他重新扯反旗,他才不干的。

“大人,城外又有一个过来。”一个士卒来报道。

“又有一人,难道是黄虎的人吗?”刘国能心中暗道。他嘴上说道:“让他过来。”

“南阳生员周党拜见刘参将。”来人正是周党。

“南阳人?”刘国能看着周党,觉得黄虎办事,不会派这样的人。因为这个说话,带着一股官气。

“正是,学生在南阳城破之后,被裹挟,一直在军中,对流寇熟悉之极,还请大人发兵,夜袭流寇,在下愿意为向导。”周党慷慨激昂的说道。

刘国能一瞬间有一点心动。

但是很快就恢复平静了。

如果能大败黄虎与曹操,刘国能绝对会下手,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麾下所谓的三千老卒,早就不如当初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打过硬仗了,平时干的也都打家劫舍的勾当。武艺战阵都疏忽了。

而且刘国能即便当初混流寇的时候,都不是黄虎,曹操的对手,更不要说现在了。

刘国能对自己的能力有则清醒的认识,否则他不会用十万两银子,来买一个平安了。

不过,刘国能不介意多知道一些黄虎与曹操的近况如何?

一会儿功夫,刘国能就有一点失望了。因为周党带来的消息太少了一点,这也是周党地位问题,他根本接触不到最上层张献忠与罗汝才的消息,因为张轩对周党失望了,故而很多事情,张轩会曹宗瑜商议,却不会与周党说一句。

在张轩手下尴尬的位置,也是周党一定要离开的原因之一。

问完之后,周党对刘国能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刘国能想了想,说道:“先生真是忠肝义胆,敢深入虎穴。”

“多谢将军夸奖,却不知道将军意下如何?”周党目光带着恳切看着刘国能。

刘国能说道:“不过,如何想成就大事,需要一样东西。”

周党说道:“什么东西。”

刘国能嘴角勾出一道残忍的笑容,说道:“你的脑袋。”他一示意,立即有人出来将周党按倒在地,周党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他的人头就被一刀砍下来了。

酒桌之上,菜有一些凉了。

吉珪装作若无其事的喝着酒,但是心中却在揣摩着刘国能的意思,心中暗道:“这一出恐怕要无功而反了。”

“啪。”的一声,刘国能带着一股血腥味走了进来说道:“吉先生,不要说我刘某没有诚意,今天我再给你一个诚意。”

说话之间,将一颗人头扔在酒桌之上,噼里啪啦的碗碟之声。这一座酒宴彻底不能吃了。

吉珪倒也是见管了死人了,冷笑道:“刘老大,你越活越过去了吧,难道以为这东西能吓住我吗?”

“我怎么敢吓吉先生,吉先生不看看这人是谁?他可是刚刚上来,要告诉我营中机密的。如果我不是念在彼此的情分之上,我又怎么会将这颗人头送给先生啊?” 刘国能淡淡的笑道。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六十二章 军令状

第六十二章 军令状

“如果,他真有诚意,就应该给一个活口,而不是人头。”张献忠看着眼前这一颗人头冷冷的说道。

吉珪将周党的人头带了回来,立即引起张献忠与罗汝才的高度重视。

一想到叛徒两字,张献忠就又想起了玛瑙山之败。那是张献忠败的最惨的一次,之所以有此败,也是因为有叛徒。

罗汝才说道:“传传,谁认识此人。”

随即有人将托着人头的托盘四处传阅,杨山一看,眉头一缩说道:“我认识此人。”

“他是什么人?”罗汝才说道。

“是张轩部下一个百户。”杨山说道。

罗汝才说道:“张轩吗?”三个字说的很慢,但是有一股杀机涌动。

“父亲,我觉的应该让张轩来一趟,看看究竟。如果径直杀了,恐怕----”罗玉龙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为张轩说了一句话。

不过,他为张轩说话,并不是为了张轩,而是为了罗玉娇,如果张轩这样死了,罪有应得还好,如果有错杀,将来罗玉娇非要怪罪他们不可。

罗汝才本想派中军去杀了张轩,但是一听罗玉龙的话,也立即想到了罗玉娇。多了几分犹豫。

“那就先带他过来。”张献忠说道:“谅他也瞒不过大家的眼睛。”

罗汝才说道:“杨山,还不快去。”

杨山说道:“是。”

没过一会儿,张轩就来了。

张轩选择组建步营之后,他重重得罪了吉珪,吉珪在无声无息之间剥夺了张议事的权力,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张轩现在手中有几百士卒,当时还没有刚刚破南阳之后的权力大。

张轩一进来向罗汝才与张献忠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八大王,见过大帅。”

罗汝才满脸沟壑的脸,此刻板的笔直,但将沟壑拉得更深了,说道:“拿下。”

张轩立即感到腿弯被重重的踢了一脚,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地面之上,一并长刀放在他的脖子之上,是杨山动得手,还有两人一左一右的抓住了张轩的手臂。

张轩顿时动弹不得了,张轩问道:“掌盘子,这是何意?”

“拿给他看。”罗汝才说道。

“啪。”托着人头的盘子放在张轩面前,距离张轩鼻尖不过二十多厘米,张轩顿时问道一股血腥味,与腥臭之味。再一看这个死鱼眼的人,不就是周党吗?

“认识吗?”罗汝才的声音带着几分阴沉沉的。

“认识。”张轩说道:“他是我手下的一个百户,今日告假。”

“是告假,还是去告密啊?”罗汝才说道:“吉先生,给他说说是怎么回事?好让他死个明白?”

吉珪说道:“是。”先向罗汝才行了一礼说道:“昨日我奉命去劝降刘国能,刘国能不愿意,但是想让我军别走,就给我一分人情,这分人情就是这颗人头,说是营中派来联络他的使者。要他与营中某人里应外合,大破我军。”

张轩一听这话,头嗡的一声,一瞬间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的头几乎都炸了,顿时感觉脖子上发凉,他知道一个应付不好,今天就是一个尸首异处的下场。

张轩大声说道:“掌盘子,冤枉啊,冤枉。”

“什么冤枉?是我冤枉了你?”罗汝才冷笑一声,说道:“还在闯塌天冤枉了你,还是这颗人头冤枉了你?”

张轩一时间哑口无言,他根本不认识闯塌天,闯塌天知不知道有张轩这个人还不好说,至于周党,用自己的性命的来冤枉自己,这本钱如此之大,常理来说也不会如此。

张轩一时间居然觉得自己辩无可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简直是百口莫赎了。

吉珪嘴角微微一勾,心中暗道:“这就是刀笔吏杀人之法。”

吉珪没有传假话,只是多添了一点小小的细节而已,周党所说是为大军引路,但是吉珪这个变成了里应外合,凭空多出一个隐藏在军中的奸细来。

而周党又是张轩的部下,这奸细不是张轩是谁?

“掌盘子。”张轩说道:“我不过掌管五百步卒,训练十几天连战斗力都还没有形成,所在营地,也是在外围,根本无法威胁大军,我又如何与他们里应外合啊?根本不可能啊?”

张轩此言一出,罗汝才心中暗暗点头。

张轩说的有些道理。

大军安营扎寨等级森严,就那曹营来说,曹操的中军在最中间,外面都是他的精锐骑兵,再外围就是临时依附过来的土匪武装,流民武装,说来惭愧,张轩所部,也就是夹在流民武装之中,比他们稍稍靠近一点中军。

如果大军遭到袭击,曹营大营之外,即便杀烧杀成一片白地,曹营也不会开门的。

“那么奸细是谁?”张献忠冷冷的问道。

张轩很想怼张献忠,他怎么知道啊?只是他却知道,今天他如果说不清楚,今天恐怕走不出这间帐篷了。

可是要从何说起啊?

张轩头上冒出密密的汗珠,一时间口干舌燥,张口却说不出来话。瞬间张轩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学生愿意与闯塌天对质。”

“对质?”罗汝才说道:“闯塌天现在就在信阳城之中,你准备怎么对质?”

“我去抓他过来。”张轩说道:“攻信阳城,我愿意先登,破城,抓住闯塌天,证明我自己的清白。如果不能证明我的清白,我就死在城下,不劳掌盘子动手。”

攻城先登,九死一生。

张轩又岂能不知道,但是知道又怎么样啊?张轩不这样选择,他就要先死在这里。

攻城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但是不攻城,就要先死了,张轩如何选择,也是自然而然了,他现在就怕,连选择攻城而死的机会都没有。

“掌盘子。”罗玉龙说道:“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罗玉龙对妹妹是真的疼爱。知道罗玉娇对张轩的意思,他并不觉得张轩能够攻下城池,但是他更不愿意张轩死在父亲手中,如此妹妹与父亲之前就要闹矛盾了。

罗汝才说道:“好,既然如此,明日就让你先登。”

张轩说道:“多谢掌盘子成全。”

罗汝才说道:“你回营准备吧。”

张轩说道:“是。”杨山等人这才松开了张轩,张轩退出帐篷之后,腿一软,差一点栽倒在地面之上。

杨山在他身后扶了张轩一把,说道:“你没事吧。”

“杨大哥,我没事。”张轩与杨山说话之间,有了一种疏离之感。

杨山将张轩送回张轩营在,在张轩营门口停了下来。目送张轩进去之后,来见罗汝才。

杨山回来的时候,会议就已经散去了,只有罗汝才一个人在帐篷之中了。

“掌盘子。”杨山说道:“张轩营外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罗汝才敢放张轩回营自然是有所依仗的,现在张轩营外,早就布置好了,只要张轩有所异动,就能立即冲破大营,擒杀张轩。

罗汝才闷哼一声,算是知道了,他拿着一根旱烟在哪里闷闷的抽着,示意自己知道了。

“掌盘子,我觉得张轩好像不是奸细。”杨山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知道他不是。”罗汝才说道:“但是那个周党绝对是,他自己御下不严,就该被牵连。如果他真有两把刷子,这事情就过去了,如果他什么本事都没有,还御下不严。我要他还有何用?”

罗汝才虽然这么说的,但是心中却暗暗想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吉珪。

这件事情之中,吉珪做了什么?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六十三章 情义

第六十二章 情义

“什么?”罗玉娇大吃一惊,说道:“张郎是奸细?”

“我说那个小白脸不是东西,没有安什么好心眼,看吧,可不是吗?”田大娘说道。

罗玉娇是女儿身,进不了义军的决策层,但是是因为他的身份的原因,义军的所有决策都瞒不过罗玉娇的耳朵,她一听见这个消息就承受不住了,她才没有理会田大娘,她起身就要去找罗汝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心中暗道:“爹爹,固然疼我,但是在这样大事上,他从来不回因为妇孺之言而动摇的。我必须先找张郎,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能去找爹爹求情。”

罗玉娇下定决心,就在往张轩的营寨所去。

来到营寨附近,忽然有一个挡住了罗玉娇的去路,不是别人,正是杨山。

杨山说道:“大小姐,掌盘子不让你去张轩营中,害怕你有危险。”

罗玉娇说道:“能有什么危险?让开。”

杨山拱手行了一礼,别过脑袋说道:“恕难从命。”

罗玉娇说道:“好。你不让开吗?就不要后悔。”

杨山心中暗道:“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伧啷”一声罗玉娇拔出自己的匕首,放在自己的脖子之上,明亮的刀身与罗玉娇白皙的脖子相互辉映,罗玉娇说道:“你如果不让开的话,我就死在这里。到时候你倒是想办法怎么与我父亲交代。”

杨山顿时头大,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罗玉娇手上微微一紧,锋刃切破了罗玉娇的皮肤,有一丝鲜血流了下来,说道:“你想好了,我说到做到。”

杨山什么也不说,默默的让开了身子。

罗玉娇心中松了一口气,但是手上的匕首,依旧不放下,她小心翼翼绕过杨山,然后才收起匕首,向张轩的营地跑去。

杨山看着罗玉娇的背影,立即说道:“去给掌盘子报告。”

“是。”杨山身边一个人立即向中军方向跑了过去。

张轩的帐篷之中。

张轩正目光炯炯的看着周辅明,说道:“你父亲在什么地方?”

周辅明避开张轩的目光,说道:“家父年纪大了,偶感风寒,在营帐之中休想。”

“是吗?”张轩冷冷的说道。

周辅明手也慢慢的按到刀柄之上,说道:“是。”

“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我已经见过你父亲了。”张轩说道:“不过,是你父亲的人头而已。”

周辅明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懵了,猛地抬起头来,双目瞪圆,血丝爆裂,说道:“张轩----”

张轩冷哼一声,说道:“你如此看我干什么?杀你父亲的不是我,而是城中参将刘国能,你父亲看上去聪明,但是真够蠢的,事先不弄清楚,城中参将,刘国能是投诚的流寇,曾经有一个匪号,叫闯塌天?”

周辅明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的信息,他长叹一声,说道:“你杀了我。”

张轩说道:“杀你不急。”张轩一边恨的咬牙切齿,但是依旧冷静的说道:“拜令尊所赐,我们营中六百五十七人,一个都活不了。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中军杨山早已将我们四面包围了,但凡我们有一点点异动,他就会动手。”

“什么?”曹宗瑜与曹铁还有邓和一起惊叫出声。

邓和一听此言,立即掀开帐篷,出去转了一圈,阴沉着脸回来了,说道:“正是如此。”

邓和是中军出身,中军很多人他都认识,出去转了一圈立即对上号了。

“我先杀了你。”曹铁暴怒道。整个人都好像是一头凶兽一样。

曹铁看上去沉默寡言,但是对曹家最有感情了,他儿子妻子都已经死了,就将曹宗瑜当做自己的后人,他对自己的性命不在意,但是一想到曹宗瑜要死在这里,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

一脚飞出,踹在周辅明的身上。一刀拔出,就要将周辅明给杀了。

张轩说道:“慢。”

曹铁不为所动,却是曹宗瑜上前一步抓住了曹铁的手腕,说道:“听听张兄怎么说?”

张轩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心中深深的不按,这一个营五六百人,但是其中有多少人听自己的啊?不过,他知道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张轩来到周辅明的身边,说道:“你想不想报仇?”

周辅明觉得自己死定了。也并不在乎谁杀自己的,即便不死于曹铁之手,也会死于罗汝才之手,这已经是很无谓的事情了,但是听张轩说要报仇,来了一点精神,冷笑一声说道:“怎么报仇?”

张轩说道:“你应该庆幸,闯塌天与曹操谈崩了。明日我们先登,胜我们能活下来,败我们都会死。不是死在城下,就是死于军法。你或许想死在这里,我无所谓。如果你能打破城池,闯塌天自然也活不成了,要怎么做,你自己想吧。”

“父母之仇,焉能不报,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周辅明说道:“只要你答应了,我拼死也要打开城池。”

“说。”张轩说道。

“如果我能破城,请大人保全我弟弟辅臣。”周辅明说道。

张轩说道:“我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尚且不知道,我只能说尽量。”

就张轩本意来说,他恨不得杀了周辅明,杀了周家所有的人的。但是杀了他们又能怎么样。

他深刻的认识到这个营,是周家与曹家,还有他的合股公司,此刻先杀了周辅明,等一下就等着一场火并吧,即便是没有火并,周家的人又如何能为张轩出死力。

不破城,张轩如何能活?

张轩暗暗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早下手,杀了周党。

曹铁说道:“张公子,或许有一个办法。”他阴森森的说道:“罗小娘子,对你有意思,你不如想办法将罗小娘子引来,我们劫持了罗小娘子,让罗汝才让出一条路来。”

张轩顿时摇头说道:“罗小娘子,对我有恩,我万万不能如此。”

张轩觉得自己已经够渣男了,没有想到曹铁比张轩更没有道德底线。

曹铁说道:“我见过信阳城,信阳城城池坚固,比南阳城还要强上几分,我们这六百人,连如果作战都没有学会,又没有攻城的家伙,如此攻城,不过是送死而已。”

张轩深深的闭上眼睛,猛地睁开说道:“不行。”

“行。”罗玉娇一掀帐篷进来了说道:“我觉得这个办法可以,我爹爹最疼我了。我在你手中,他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

张轩吃惊说道:“你怎么来了?”

罗玉娇说道:“我是来救你的。”

罗玉娇目光炯炯,如秋水涟漪,让张轩一时间看不过来,愣了一下,才觉得在众人面前如此看一个女人,有些太失礼了,连忙转过头来说道:“罗姑娘,你太不了解令尊了,我承认令尊很宠你,但是他有更看重的东西。 令尊号曹操,就应该知道曹操一则故事,曹操兵败宛城,被张绣追得紧,他的长子曹昂让马给他,他接受了。”

“曹操,最重视他的长子,视他的长子为继承人,但是他依旧要了曹昂的马,他常年行军打仗,难道不知道,被追击的时候没有了马,曹昂是一个什么下场。”

“曹操喜爱的他长子,但是他更重事业。令尊宠你这个女儿,但是更看中他的威信,你觉得如果真那样做,令尊真得会顾忌你而不动手吗?”

罗玉娇眼睛一晃,她似乎又看见小时候,看见了她的母亲,她一下子有了答案。

“爹爹绝对不会顾忌到我的。”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六十四章 备战

第六十三章 备战二

“掌盘子。”杨山身边的亲卫来罗汝才身边轻轻说了一些话。

罗汝才的脸色巨变,手一挥将桌子上摆设全部砸在地面之上了。说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爹。”罗玉龙说道:“妹妹怎么样了?”

罗汝才咬着牙说道:“她去了张轩营中。”

罗玉龙陡然站了起来,说道:“什么,玉娇她既然敢这样?不行,我要去看看。”

“不用去了。”罗汝才说道:“张轩是一个聪明人。他不会动玉娇的。”

罗玉龙说道:“那爹爹你在担心什么啊?”

“他要是给我生米煮成熟饭该怎么样啊?”罗汝才说道:“玉娇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对了,田大娘了?她不是一直在你妹妹身边吗?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将她给我找来。”罗汝才暴怒道。

不过一会功夫。田大娘就到了。

却见田大娘浑身绑着绳子,嘴上还塞着一块不知道什么颜色的布。

罗汝才说道:“谁让人堵住她的嘴的,放开。”

“掌盘子,我们见到田大娘的时候,她已经是这样了。”侍卫一边说,一边将田大娘的嘴放开。

“掌盘子,是姑娘,是姑娘。”田大娘说道:“她将我打晕,然后绑起来。我看管不利,还请掌盘子责罚。”

罗汝才所道:“又是玉娇。”罗汝才只觉得的自己的脑门生疼,好像有一个东西在不住的跳动。

“爹爹在说我吗?”罗玉娇说道。她一边说,一边就进来了。

“妹妹你来了?”罗玉龙大喜说道:“张轩没有将你怎么样?你们没有生米煮成熟饭吧。”

罗汝才被自己的傻儿子气到了,这话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吗?

“什么啊---”罗玉娇一听,先是没有听懂,随即立即明白了。

罗玉娇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而是能上马驰骋的女中豪杰,而义军之中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什么荤话,罗玉娇没有听过,不过她依旧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顿时红了,心中却暗道:“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我与张郎生米煮成熟饭之后,爹爹还真能逼张郎去死吗?”她转眼之间又想道:“我怎么笨,没有想到是正常的,但是张郎定然是想到了,只是张郎是守信君子,不愿意是借助我一介女子脱身,是了,定然是这样的。”

他却不知道,张轩还真没有想到。

张轩来自一个陪-睡觉,就好比吃一块肉一样的时代。怎么想到他只需与罗玉娇成为既定事实之后,罗汝才会放他一马,不让自己的女儿做寡妇。

罗玉娇脸上通红立即转移话题说道:“爹爹,那有你想的那么龌龊,不过是区区信阳城吗?张公子定然能攻破的,不过,需要一些攻城器械,这不,我带张公子来见父亲了。”

罗汝才说道:“张轩在外面?”

罗玉娇点头说道:“是。”

罗汝才说道:“让他进来吧。”

罗玉娇说道:“爹爹我这就去叫的。”

“不用。”罗汝才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说道:“田大娘,你去将姑娘给带回去,没有我的手令,绝对不能让姑娘出帐篷。”

“是。”田大娘怒气冲冲的将罗玉娇给带了下去,正出门的罗玉娇与张轩擦肩而过,身边都有带领的人,谁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对视一眼而已。

罗玉娇到了自己的帐篷之中,说道:“田大娘,谢谢你啊。如果,没有你的注意,我是万万见不到张郎的。”

田大娘说道:“姑娘,我其实还是那一句话,你与张轩并不般配,张轩一看就是读书人,他们喜欢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而不是你这样的傻丫头,而且女孩子需要自重,你越主动,他就越轻贱你。你看张轩,他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不知道你的心思的,而他偏偏若即若离,不就是不喜欢你,但是看重你父亲的身份。他是在耍你玩的。”

“不不不。”罗玉娇摇头说道:“张郎不是这样的人。”

“姑娘,营中有很多勇士,你又何必在张轩这一根绳子上吊死。”田大娘说道。

“不,天地间既然有张郎,哪里还有别人啊。”罗玉娇闭上眼睛微微摇头说道,发丝在她的眼帘之上上下摇动。

罗汝才的大帐之中。

“你好胆子。”罗汝才说道。

“掌盘子,事关学生生死,而杨山又不许张轩出来,只要借罗姑娘的威名一用,不过,却不知道掌盘子是想攻下信阳城,还是想要我学生的命。”张轩正色说道。

“想要信阳城如何?想要你的命又如何?”

张轩说道:“如果掌盘子想要学生的命,无须如此麻烦,只需让卫士将学生斩于此处即可,学生御下不严,毫无怨言。”

罗汝才冷哼一声,心中暗道:“你没有怨言,但是我的女儿却会有怨言了,一张小白脸还真救了你的命。”

“想要信阳城有如何?”罗汝才说道。

张轩说道:“学生当拼死为掌盘子打下信阳城。但是营中兵器匮乏,能战之辈不过五百余人,以这五百余人攻城,是断然攻不下的,故而学生想请掌盘子支援一二。”

“想要什么?”罗汝才说道。

张轩左右看看,没有什么纸笔之类,却看见书案之上有一壶酒,张轩上前倒了一杯酒,他用食指在上面点了点,再桌面之上,画出一个正方形,说道:“攻城之道,围三缺一。学生希望掌盘子明日,鼓动饥民从三个方向攻城,无须掌盘子亲军出手,只需督战即可。并在攻城的时候,与刘国能书信来往,以慢其心。而学生就带着营中精锐,突击缺开的一门。请掌盘子派精骑在后,我部夺下城门,就请精骑长驱直入,抵定大局。”

罗汝才看着张轩,心中暗道:“这张轩还真是一个人才,有点门道。”

罗汝才身经百战,早已历练出来了。且不论张轩实际带兵打仗的门道如何,单单凭借这一番纸上谈兵,在他营中当书记,是搓搓有余的。

大明不是没有人才。

但是流寇的身份却让罗汝才招揽不到人才。

看李自成就知道了,牛金星是个什么玩意。不过是会弄一些神神道道的,十八子主神器之类的东西,在大战略,小战术,安定地方,囤积粮草上面,都没有建树。但是仅仅这样,李自成得牛金星都大喜过望。

而张轩这一番说辞,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计划,但是在罗汝才营中能说出来的不过两掌之数。

此刻,罗汝才才对张轩另眼相看。

罗汝才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人,对他来说,不管什么做的好,都不如打仗好。再加上罗玉娇对张轩表现出来的好感,让罗汝才感到自己家白菜被猪拱了的同时,对张轩也多了一些反感。

罗汝才忽然不想杀张轩了,说道:“这些我都答应你。还需要什么吗?”

“火药,大量的火药。”张轩说道:“没有火药,我是断断攻不下信阳城的。”

“好,营中火药都任你挑选,不过,我建议你现在去看一下信阳城,因为信阳城并不是方形。”罗汝才说道。

张轩顿时大喜,罗汝才这一句话,说明罗汝才支持张轩的方案,如果罗汝才不支持这个方案,张轩只能死磕信阳城,但是希望渺茫,如今有了罗汝才的支持,张轩活下来的几率,又大大的增加了。

“多谢掌盘子。”张轩恭敬的说道。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六十五章 信阳城

第六十五章 信阳城

张轩此刻确信,信阳城还真不是正方形的。

人们似乎一想起城池,都是四四方方的一座城,但是真正的正方形的城池很少见,大部分城池都是因地制宜,要么用山河作为天然屏障,要么要迁就地势高低。。

故而大部分城池都不是正方形的,北京,南京如此,信阳城也如此。

张轩绕着信阳城看一圈,信阳城墙是紧靠着浉河,城墙也因浉河变得蜿蜒起来,张轩带着杨山绕了一圈,发现整个信阳有五个城门,而且城墙也没有多少平直的地方。。

不过,这对他的计划并没有太大改变,只是要考虑一下浉河的问题。

义军没有水师,也没有征调船只的时间与余地,故而水上定然是义军的薄弱环节,这方面张轩能够想到,那么曾经在义军之中厮混过的刘国能也能想到。

所以,刘国能想要逃走,必然是走南门,而大军想要围攻信阳,必然攻其他几个门。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地方大,能够摆开兵力,而南门这一点,南城门与浉河码头之间,根本没有多少平地,如果太平时节这里还有一些房屋,此刻大军来回过境,这里的房屋早就不知道被谁烧成了一片白地。

骑兵根本跑不起来。

但是张轩还是确定了突击的地方,就放在南门了。

刘国能并不是什么忠臣,他如果觉得守不住了,定然是会逃走,浉河是最好的逃走路线,一过河就能将义军给甩开。所以不管什么情况刘国能绝对不会将南门堵死。

还有一个特别有利之处,就是南城门没有护城河。

也许是南城门距离浉河太近了,不值得再挖一条护城河了。至于为什么不将城墙紧邻浉河,让浉河成为信阳城的护城河?原因很简单,这里是淮河流域。浉河也是要流到淮河之中,淮河水患,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距离浉河那么近,说不得就被水淹了。

张轩回去之后,再次拜见了一次罗汝才,与罗汝才商议一二。当夜就一封书信射上了城头。

“假打,弃城?”刘国能看着罗汝才的来的书信,心中暗道:“曹操就是曹操,这主意我怎么没有想到啊?”

正如张轩所言,刘国能决计没有为大明效力之心,只有拥兵自重之意,在他看来,不要看流寇闹得如此厉害,将来还免不了要拉清单,没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他也明白,让曹,献两营让城别走,恐怕不行,十万两白银填不满两人的胃口,再多的他又不想给了,但是曹操这个主意不错了,双方激战十几日,他让出信阳城,等曹营与献营走了之后,他还能回来,再办一个通贼案,岂不是又能捞上一笔吗?

刘国能一想道这里,就有几分心动,立即写了一封书信,上面写道:“十日。”

第二天一亮,大军出动,四面八方的饥民涌动而来,从西,北,东,三个方面将信阳城半包围起来。

锣鼓喧天。

无数马队四面八方驱赶着这些饥民,有无数人大声喊的声音,传到了罗汝才的耳朵里面,“全部是白面馒头,吃了就上阵,破了信阳城,开仓放粮,吃香喝辣。”

“破了信阳,开仓放粮,吃香喝辣。”

每一个饥民都露出一股狂热的面容,为了活下去。

罗汝才展开刘国能的信,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将书信递给了张献忠。

张献忠说道:“这闯塌天想得到美,十日,左良玉在南阳爬都爬过来,他不会是想与左良玉里应外合,拿我们的脑袋去报功吧。”

罗汝才说道:“老刘是有一点并不老实,但是却也不会如此恶毒,只是这十日万万不能允他的,吉先生,你给老刘写一封信,三日,只有三日。三日之内,我都放开南门,任他来去,如何他不走,那就不用走了。”

吉珪说道:“是。”立即下马,准备了一个小案几,开始磨墨写信。

张献忠说道:“张轩那小子,你真的信得过吗?”

罗汝才说道:“信阳城看上去,是一个州城,却比一般府城都结实,落你我手中都是一个麻烦事,既然张轩想用命拼一下,就让他拼一下吧。”

张献忠说道:“你不觉得他是奸细。”

罗汝才说道:“这年头起兵的人,谁没有一点念想,就是老张你,还不是拜了什么土司官当干爹吗?不就是为将来留上一条后路吗?我从来不在乎跟着我的人,是什么心思,只要他能为我所用就行了。在我手心之中,他能翻出什么浪来。”

张献忠抬起头来,看看日头,说道:“差不多了。”

令旗一挥,无数饥民冲了上去,四面八方好像是海狼一样扑向信阳城。

信阳城北门,刘国能根本没有去看下面的饥民。

他是打老仗的,虽然近几年养的富贵了,身子几乎在横向发展,手下的士卒,也在富贵之中泡软了。不如当初敢打敢杀了,但是有一点却没有变的,就是打仗的眼力。

饥民是打不了仗的,这刘国能老早就知道。

当初他们起兵的时候,几十万人被几千官军追着,就是这个原因,他一看下面就知道,是做做样子而已,能过了护城河的就没有几个。

刘国能看着手中的信,皱起眉头:“三天。”

他几乎要答应下来了,但是不行。

“杨嗣昌自杀,左良玉都挨了处分,这时候北京那位正着急上火的,我在朝中没有什么关系,如果这个时候出了事情,谁给我兜着啊,我即便是要丢信阳城,也要丢得漂亮一点,故而要与曹操砍一下价。”

“七天。”刘国能一拍城头,咬牙说道。

立即又有一封书信,从城头上射到阵前。

就在刘国能在与罗汝才书箭来往,讨价还价的时候,张轩已经在路上了。

天还没有亮,张轩所部就已经出发了,一并出发的还有杨山中军一千多骑。

半夜时分,他们绕了一个大圈子。到了浉河上游,然后张轩所部乘坐十几艘渔船,来到了信阳码头,就在三面围攻信阳城的时候,张轩也在码头下了船。头上打着一面旗帜,打着朝廷的旗帜,还挂着一面将旗:“黄。”

是黄得功,黄闯子的名头。

张轩借来用用。

不过,这应该瞒不住城头多长时间的。

“诸位,如今我们处于死地,如果攻城不下,掌盘子哪里没有我们的活路,而官军那边绝对会那我们的首级报功,故而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跟着我,攻破信阳城。”张轩目光扫过众人,说道出发。

五百人分做六七队,中间围着数辆大车,而这数辆大车,就是这一次他们破城的关键所在。

这里都是张轩亲手检查过的火药。

“你们是什么人?” 城头远远的看见这数百人,只是上面居然打得明军的旗帜,他们也纳闷,觉得大概是援军。

“我们是黄得功,黄将军的部下,特别派来援助信阳。”周辅明大声说道。

周辅明为了报仇,他带着两个百户的人走在最前面。

“假的。”城头的一个军官说道:“将军还没有搬救兵,哪里有什么援军啊,定然是假的,速速去禀报将军,说的严重一点。”

“这几百人,又没有攻城器械,根本攻不下城,不用告急吧。”一个士卒不明白。

“屁,不告急,打赢了之后,谁记得我们的功劳?快去。”军官低声在这个士卒耳边说道。士卒心领神会立即去向刘国能禀报了。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六十六章 信阳城二

第六十六章 信阳城二

“这样是骗不了城头的。”周辅明说道:“等一会儿,他们向下射箭的时候,就拼命将车推到城门前,然后点火。知道吗?”

“大郎。这事情倒也容易的很,但是这火药真能炸开城门吗?”这是周家的老人问道。

“能,只要里面没有装土石。”周辅明。

此刻周辅明心中百味杂凉,不能知道如何能明。

周辅明一直自以为是大明忠臣,即便是投身贼营,也是为了有朝一日,举义投靠朝廷,贼营不过是暂时的栖身之所而已,但是父亲之死,一下子,打破了周辅明的所有的想法。

他周家父子冒着生命危险为官军通风报信,他父亲的人头却成为了朝廷参将与贼子讨价还价的工具,而自诩为忠臣孝子,却为了为父报仇,来攻打朝廷的城池。

重重矛盾刺激着周辅明,让他有一种,不如死了的感觉。。

“周辅明,你现在什么也不要多想,为父亲报仇之后,就带着弟弟 避居深山,天下这一潭浑水,我周家不伺候了。”周辅明心中暗暗想道。

城头之上。军官也在分布任务。

“所有弓箭手都藏在女墙后面,等我一声令下,全部出来射击。连滚石檑木,万人敌,都准备好,一阵箭雨之后,一古脑给伺候他们。”军官说道:“你的人,全部藏在城门后面,等外面爆炸之声一停下来,就立即打开城门冲出去,给杀一阵,记住,只是杀一阵,不要跑远,杀了城门口的人,全部给撤回来。记住不要跑远,小心有伏兵。”

“明白。”众人齐声答道。

张轩在第三辆火药车附近,手死死的按住刀柄,左右一看,所有士卒都面如土色,甚至有几个人瑟瑟发抖,这也不怨他们,他们大多数还不到十八岁,也没有训练过如何打仗,张轩带他们出来,不过想给他们一口饭吃,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将他们带上战场。

张轩很同情他们,但是同情却不能当饭吃。

张轩叫过曹宗瑜说道:“等一会儿,你在后面,凡是后退者斩,包括我在内。”张轩忽然凑到曹宗瑜耳朵边,说道:“曹兄,如果计划不顺利,炸不开城门的话,你就逃吧,嫂子有罗玉娇照顾,没有事的,先保全自己再说吧。”

曹宗瑜浑身一震,说道:“遵命。”

他拉在车队最后面了。

张轩默默计算着距离,城头与城下都是一阵不正常的沉默。

“一百步。”张轩在心中暗道。

“八十步。” 在暗地计算双方距离的不仅仅是张轩,还有城头上的军官。

“五十步。”张轩心中暗道:“差不多该冲了。”

他从不寄希望城头上的人发现不了他是冒牌货。五十步数人推着火药车,也不过是一会的功夫,再加上他脚下正是太平时节,信阳城到浉河码头的路,修得极好。没有什么障碍。正好一口气冲过去。

“四十步。”城头的军官缓缓的举起了手,女墙后面的士卒也都开始弯弓搭箭了。

不过,意外发生了。

一名士卒似乎长时间不射击,没有拿捏住,一箭射了出来,这一箭力道很软,直接落在地面之上,但是这一箭引起了连锁反应,所有等待命令的士卒都以为命令已经下达了,顿时一阵箭雨射了下来。

“冲。”张轩见城头射箭,大喝一声,猛地扑到火药车上,十几个推着火药车,火药车顿时有一种健步如飞的感觉。

“啊。”一名正在推车的士卒,被一箭射中的脖子,惨叫一声,就栽倒在地面之上了,张轩只做看不见。

忽然又是一声惨叫,车轮好像压住了什么东西,张轩冲过去才发现,车轮硬生生的从这士卒的脖子上压过去,将他压的身首异处,只有一道血痕,也不知道连了没有。

张轩没有精神管这个,他只是一个劲的闷头向前冲,只听又有无数石头砸了下来,有一块重重的砸在张轩所推的车子之上,砸在装火药的箱子上,从箱子上面弹起来,越过张轩的头,砸在地面之上。

张轩刚刚如果抬起头来,估计现在只有半条命了。

一声爆炸之声陡然传开,却是一枚万人敌在城下炸开,一时间张轩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他只知道的他耳边没有其他声音了,有得只是惨叫之声。

这一声爆炸之声过后,又是一声爆炸之声,这一声爆炸之声更加巨大,张轩只觉得一股热浪当面冲了过来,他甚至闻到了头发白烧焦的糊味。

“难道城门被炸开了吗?”张轩大喜过望,但是他抬头一看,却发现情况并不是这样,是刚刚万人敌点上了第一辆火药车上面的火药,距离的爆炸,将第一辆火药车附近大概几十名士卒全部给掀翻了。

“一个百户的兵力没有了。”张轩心中陡然一惊。不过他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而已。他现在不是担心他死了多少人,而是担心,还能剩下多少人。

张轩并不觉得,他才训练不足一个月的士卒,会为他几句威胁,还有身后的督战队而拼死作战,他明显的看出来,所有的士卒都懵了。如果不赶快振作士气,他的手下全部崩溃,也是理所应当的。

“杀。”张轩大声高喊,放下第三辆火药车冲了过去,扑到了第二辆火药车之上,一个人推着车就要冲,但是几百斤重的火药,并不是那么容易推动的。

“冲啊。”周辅明猛地扑了上去。

他们领头好几个士卒都冲了过去。火药车再次向城门加速冲了过去。

“是火药?”

城头的军官大吃一惊。

看这声音,看这分量,少说有好就几百斤火药。而城门虽然坚固,但是本质上也不过是寸余厚的硬木而已,挡得住弓箭,攻城锤,但能不不能挡得住火药,他心中还真没有底,即便是城门能挡住,那城门后面的门栓,城门与墙壁的连接之处,也能挡住吗?

如果单单是城门还好,他可在城门洞之中,藏了好些人正等着杀出去的。这火药一爆炸,城门洞里面的人会怎么样。

一想到这里,他脸都白了,说道:“放火箭,射那些大车。”他一边吩咐着弓箭手,一边一把抓过来一个传令兵,大声说道:“赶紧下去,让城门洞里面的人,全部出来,快。”

“是是。”一个传令兵赶紧答应下来,一溜烟的向往城下跑。

但是从普通箭矢更换到火箭,也需要一些时间。 从城楼上到城门洞,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故而军官的命令根本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张轩与周辅明所推的火药车已经重重的撞在城门之上了。

张轩一扯,将长长的引火线给扯了出来。 拉得远远的大量有十几米,拿出火折子,使劲吹了两口,火折子上面冒出鲜红的火焰。

“崩,崩,崩。”十几步的距离正好在弓箭的射程之内,而且是最佳射程,故而十几根长箭向张轩射过来,大多都射在地面之上,还有一根重重射在张轩的护心镜之上,而张轩觉得好像有人用木棍重重的砸了张轩一下,让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嗤嗤。”引火线终于点燃了。

这引火线也就是平日的细棉绳加入硫磺硝石等易燃品,一经点燃,就见一个火头迅速向火药车而去。

张轩立即向后面跑过去,身后的无数箭矢在地面上钉出一片。

片刻之间,火线深入装火药的箱子之中,张轩顿时觉得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六十七章 瓮城

第六十七章 瓮城

传令兵绕了一个大圈子才来到城门洞里面,大声说道:“快走,快走。”

此刻城门洞之中,密密麻麻塞满了人,他们都各持兵刃,在城门之后,有两个正将城门的顶门木卸下来,甚至连三个门栓也卸下来两个。

城门有三个门栓,最上面有一个,地面上有一个,中间也有一个,只有中间的门栓相连。

“怎么回事?”最前面的把总说道:“不是说,等外门爆炸之声一平息,我们就冲出去的,怎么又改命令了。”

传令兵张开了嘴,还没有说话,就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之声传来。

他一时间目瞪口呆。

却见两块巨大的门板,就好像被什么重重的撞开,那个说话的把总,连吭都没有吭一声,被门板压在身下。

也不知道是这两块门板实在结实,还是他们提起打开了门栓。反正两个门板大致上并没有什么损伤,但是依旧有不知道多少零碎的小木刺,还有门栓,顶门棍这样的东西飞了起来,在不大城门洞之中,四面乱砸。

一时间,这里那里还是城门洞啊。

分明是一道血肉胡同。

传令兵张开了嘴,忽然觉得脸上湿漉漉的,用手一摸,都是血。

“杀。”张轩一声暴喝,冲在最前面。周辅明紧跟其后,冲进了城门之中。

在最后压阵的曹宗瑜松了一口气。

张轩在最前面没有发现,曹宗瑜看得分明,在第一辆火药车被引爆之后,所有士卒都停止了前进,甚至有几个人准备逃走,如果不是曹宗瑜当机立断,连杀两人,并将这两人的头颅插在长枪之上,让两个人高高举起,用以震慑士卒。否则当时这人都要崩溃了。

不过,曹宗瑜也不过是能堪堪维持住局面不崩溃而已。如果前面打不开局面,后面的崩溃是迟早的。

还好,一切顺利。

“放信号。”曹宗瑜说道。

一道烟花冲天而起,远远的看得分明

杨山看到头上的烟花,就知道张轩等人已经得手了,说道:“上马。”

一声令下,千余骑纷纷上马。这千余从信阳城西,沿着浉河一路东来,直插南城门处。

“怎么回事?”刘国能听到又一声爆炸之声,心中忐忑之极。

就在刘国能接到南门急报之后,心中就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他已经预感到,他莫不是被罗汝才给耍了吗?故而他立即带起了身边的精锐,向南门而来。只是还没有来到南城门又听见一声巨大的轰鸣之声。

刘国能的心顿时被悬起来了,似乎这一声爆炸之声,并不是在他的耳朵之中,而是在他的心中。

“架。”刘国能重重一鞭甩在自己的坐骑之上,他随从也纷纷放马狂奔。

回到战场之上。

其实城门的爆炸,固然伤了不少。看上去凄惨无比,但是实际之上,没有死多上,毕竟要出城的士卒并不少,否则城头上的军官,也不会认为他们能将这五百多人的敌军一口吃掉。

但是,这一声爆炸之声,却将这些士卒的胆吓破了。

正在惊魂未定之间,张轩与周辅明联袂杀了过来,一时间引起了连锁反应,有人想后退,有人想前进。再加上当官的被炸死了,没有人组织,一瞬间乱成一团糟。

张轩也不是一个人。

见城门被炸开了,张轩的部下纷纷都有了勇气,顿时一涌而上,冲进城门之中。

双方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厮杀,张轩渐渐的被挤在后面了。

周辅明手持双刀,好像是疯子一样,杀在最前面,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与周辅明过上两下,但是却见周辅明根本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冲在最前面。都是以命换命,反而没有了勇气。

夫战,勇气也。

没有了勇气,一群战士顿时变成了一圈羊羔,他们转身就逃,不过一会的功夫,他们却不逃,纷纷跪地投降。

张轩走出城门洞,目光一扫,顿时觉得一股冷意深入骨髓,几乎站立不住。

这是一座瓮城。

四面都是高高的城墙,而最前面是一道刚刚关闭的城门,官军有几百人,而张轩所部冲进来,也有几百人,密密麻麻的将瓮城的空间全部填满了。

这个时候简直是活靶子一样。

“怎么办?”张轩的大脑之中,一片空白。

忽然瓮城城头上面旗帜张开,无数士卒冒出头来,一个个张弓搭箭,向下面射了下来,一时间箭如雨下,而且这些箭都是火箭,顿时瓮城之中,惨叫之声连连,火点密布。

张轩的部下纷纷后退,就想从城门之中冲出去。

“敢后退者死。”一道雪亮的刀光将一个后退的士卒,一刀斩成两半,不是别人正是吃曹宗瑜。曹宗瑜一示意,却见身后几个人推着一辆火药车冲进城门洞之中。

张轩一咬牙,心中暗道:“而今之计,中军骑兵就在后面,即便是逃也没有地方逃,唯有再次炸破这一道门,才是唯一的生路。”

“兄弟们,我们能炸开一道城门,就能再炸一道城门,跟我冲。”张轩又准备去推车,但是曹宗瑜一把拉住了他说道:“我来。”

只是城门这一段距离,尸横遍野,地面上还有两扇大门横在地面之上,这样高低起伏的地面根本走不了车。

“记得杀了刘国能为我父亲报仇。”周辅明大喝一声,扔掉了兵器,一把抓住火药箱子。

这一箱火药大概有一两百斤重,再加上硬木箱子就更加沉重了。周辅明居然抱起来,就走。

周辅明心中暗道:“父亲做下的事情,虽然营中暂时不说,但是岂能真的不计较,即便破了信阳城,说不定,营中还要处置我周家的事情,张轩有几分仁心,但要他为保住弟弟付出太大的代价,他未必肯。让弟弟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我死在这里,死的越壮烈,越有功劳,张轩那边就越好说话。”

“二弟,你要好好的活下来,周家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哥哥不能照顾你了。”周辅明的眼角泛出泪光,猛地大喝一声,冲了城门洞。

此刻瓮城之中,也就城门洞这里毕竟安全,周辅明一冲了出来,就被瓮城上面的人给注意到, 特别是那么大药箱,想不被注意都难。

无数火箭射向周辅明,张轩一咬牙冲了出去,护住周辅明的左边,曹宗瑜也跟着出去了护住周辅明的右边。

不过,曹宗瑜的武艺精湛,滴水不漏,仅凭一柄长刀,就能将大多数火箭给劈下来,但是张轩就不行了,张轩根本就是赶鸭子上架,时不时有好几支火箭从 张轩这边漏过来,钉在火药箱子上面。

还好,火药箱子是硬木所致。即便是有火箭钉在上面,一时半会儿也烧不透。

瓮城并不大,从第一道城门到第二道城门不过百余步的距离而已。但是这百余步的距离,就好像是天地之隔。周辅明重重的将火药箱子砸在第二道城门之前。

张轩松了一口气,曹宗瑜立即将张轩护住,向墙角躲避。

张轩应该庆幸,弓箭的射伤力毕竟是有限的,即便是火箭也是一样,常常的有人能中十几箭活蹦乱跳的,而城中的火器都布置在向外发射,一时间弄不到瓮城城头之上。否则张轩所部定然会伤亡惨重。决计无法支撑。

不过就在张轩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周辅明的心一下子绷紧了。因为他没有发现火药箱子上面的引火绳。

怎么办?周辅明大汗淋漓。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六十八章 入城

第六十八章 入城

张轩准备好的引火绳本来是与火药箱子连在一起的,在火药箱子上面专门有一个孔,将引火绳从里面穿出来。但是并没有怎么固定,只有一拉就能拉出来。

周辅明抱着箱子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扯出来的,而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周辅明的正再着急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好像有麻袋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他提起注意力,他将耳朵贴在门板之上,就听见这一扇门后面:“快,快,将这一扇门给堵死。”

周辅明瞬息想起张轩之前所说的话。

“这火药的威力是有限的,如果他们在城门洞给堵死了,这一点火药,根本炸不开城门。之所以选择南门,就是因为这里是刘国能的退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堵死这里。”

周辅明心中暗道:“来不及了。”

死,说起来容易,想起来也容易。但是在最后决断的时候,谁都会犹豫。

周辅明忽然拔起来一根火箭,这一根火箭刚刚钉在火药箱上面,已经燃烧着差不多了,但是还有一点半点的火星,不过有这一点半点的火星,就已经够用了。

他将这根火箭照着引火绳留下来的孔,狠狠的捅了进去。

“轰。”几乎在瞬间,爆炸之声传来。

张轩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周辅明居然这样。”

其实张轩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就像后世很多人并不能了解董存瑞,黄继光这样的烈士而已,那是因为所有都教育之中,似乎都在告诉你,生命至高,人命关天。

但是,事实上,生命并不至高,人命也不关天。

区区一人之生死,怎么能称得上至高与关天啊?

这个时代的人,见识太多的生死了。特别在这战乱的年代之中,大多数的人,生如草芥,死如枯草,从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杀。”曹宗瑜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周辅明之死,而是抓紧时间冲出了第二道城门,过了这一道城门就是进入了信阳城。

不过,曹宗瑜刚刚闯进信阳城之中,立即被压了回来。因为他看见数百精锐甲士扑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刘国能的亲卫。

刘国能在第一辆火药车爆炸的时候,就得到了通报,在炸毁第一道城门的时候,带齐亲卫向南门而来,而在炸毁第二道城门的时候,终于赶到了。

“杀。”刘国能的亲卫都是刘国能的老班底,虽然有一些人被富贵泡软了。但是还保持着相当强悍的战斗力。

曹宗瑜见冲不过去,立即退守城门。

城门洞并算太窄,能容两辆马车并行,但是却展不开太多的兵力,只能有十来个人而已。

如果张轩所部与刘国能的亲卫,列队厮杀,那么败的一定是张轩。但是如果在这样狭小的地方,短兵相接,张轩所部还能坚持一会儿。

邓和,曹铁,曹宗瑜,三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勇士,再加上周家,与曹家的家丁仆役,一时间将第二道城门堵的严严实实的。

不过,双手难敌四手,刘国能的前卫数百人,能够轮番上阵,而张轩的所部大部分都在打酱油,毕竟在瓮城之中,一直承受着城头上火箭的射击。根本无法列队。

张轩教给他们的所有战法,都是基于列队这个前提的。现在无法列队,他们很多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张轩所部的组织没有完全散架,还时不时有人以什伍为编制,向张轩这里赶来,支援张轩。

“师傅?”曹宗瑜大喊一声,张轩看过区区,却见曹铁被无数根长枪刺中的胸口,被挑了起来,重重的摔在地面之上。战场之上,城门之处空间本来就小,根本没有倒地的空间,曹铁刚刚倒地,就有无数只脚踩了上去,顿时淹没了曹铁。

曹宗瑜大怒道:“杀。”

曹宗瑜夺过一根长枪,一瞬间枪影浮动,也不知道刺了多少枪,将刘国能的亲卫硬生生的逼退了城门洞。

曹宗瑜再去看曹铁,曹铁眼睛发直,早就已经没有气了。

张轩在双方脱离接触的时候,立即将门板横放,当做盾牌放在前面唯恐对方乱箭射过来。

张轩一把拍在曹宗瑜的肩膀说道:“节哀顺变。”

但是节哀顺变这四个字,又怎么能安慰住一个失去亲人的人。

“不好,”邓和说道。

张轩说道:“怎么了?”

邓和一指说道:“你看塞门刀车。”

张轩放眼看去,却见一辆奇特的木车正在被几十个士卒推过来。这一辆车,有一好像挡板的正面,上面有不知道多少根枪头,上面的枪头每一个都有半米长,双面开刃,就好像是长剑一样,根本没有能够下手的位置。而且这个挡板好像是量过一样,正好比城门小上一圈,塞住城门搓搓有余。

“我怎么没有想道啊?”张轩冷汗直冒。

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美了。是的,城门很好炸的,但是为什么后世的火药破城的战术,就是从地面上挖地道,埋炸药,而不是炸城门啊?

是因为数千年来,以城门为攻防要点,有太多太多的成熟的战术可以用了。别的不说,单单是这塞门刀车就让你没有办法,你炸一道门,我塞一辆车,看你怎么办?

张轩能打到这里,并不是张轩的战术有多完美,而是守城的人疏忽大意了。

“嘚嘚。”无数马匹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来,张轩顿时大喜过望说道:“我援军来了。”

张轩正想让过城门洞,为援军让开道路,却听见邓和说道:“不用,全部蹲下来。”

张轩等人都蹲在他们刚刚横放的门板后面。

却见杨山一马当先,一点都没有减速。一拉缰绳从门板之上一跃而过,张轩甚至能看见马肚子下面那个毛茸茸的东西。杨山的武艺很高,他马不停蹄的冲进了刘国能亲卫之中。

一下子打乱的刘国能亲卫的节奏。

本来刘国能的亲卫,都是骑兵,不过,城门洞这么狭小的地方,骑兵冲进去,根本就是在找死,他们纷纷下马步战,其他上不了阵的士卒,也都下了马,等待命令。

却不想冷不丁的冒出一名骑兵从这里冲上来。

不,不是一名,而是几十名骑兵络绎不绝的冲了过来。

邓和本就是中军的一员,对中军的行事作风非常的了解,立即说道:“冲出去。”

张轩所部在城门洞之中的也不过,三十个人上下,在邓和的指挥之下,一古脑的冲了出去,让开了城门,顿时张轩听到马蹄声震耳欲聋,从城门而过的骑兵川流不息。

“你们立即上城,驱赶城头上的士卒。”王龙冲了过来,骑着马在张轩身边绕了个圈,根本不等张轩答应了,就径直冲了向刘国能的亲军。

张轩领命之后,召集身边的敢战士,不过百余人而已,其他人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不敢耽搁,在旁边寻到登城的台阶,立即上城。

他本来还以为要有一场苦战。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当城头的士卒见城破之后,士气顿时消散殆尽,见了张轩的人冲上来,要么投降,要么逃跑,根本没有几个人完全抵抗。

张轩几近兵不血刃的占据了南城城头。

不过,张轩在城头上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信阳城之中的战事,厮杀正烈。刘国能在拼了自己的老底子做最后的挣扎。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沿着信阳城中轴大街上处处都有喊杀之声。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六十九章 刘国能之死

第六十九章 刘国能之死

刘国能的士卒虽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毕竟人多势重。而罗汝才的中军也是远道而来。撑着一口气,即便是败,也不是那么容易败的。

但问题是其他方面。

南城城破的消息,根本隐瞒不住,只要有耳朵的人,细心听上几耳朵,就能听到南城的厮杀之声,在城墙上守城的人一下子士气全无。

城池在这个时代不仅仅是防御措施,还是一种心理依赖,听人都已经打进城中了,在三面坚守的士卒,哪里有心思再坚守下去,立即有人逃亡。。

逃亡这事情,只要一开了头,就刹不住了。

三面城墙顿时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刘国能的战场嗅觉比任何人都灵敏,否则他也活不到现在,虽然此刻他的亲卫与罗汝才的中军还没有分出胜负,但是在刘国能心中,胜负已定。

他败局已定。这个时候刘国能想的并不是怎么挽回败局,而是怎么让自己活下去。

“逃走?”刘国能想道:“不行,现在几个城门都被堵死,外面还有曹操,黄虎的骑兵,根本逃不了。即便冲出去,也大半要落入他们的手中,为今之计,想要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了。”

刘国能将正在交战的亲卫全部抛下来,带着剩下的百余亲卫,径直向北门而来。

刘国能这样一跑,正在坚持作战的亲卫们顿时失去抵抗的士气,纷纷束手就擒,这些狠多都是陕西起兵的老卒,很容易编入军中,甚至有一些人,与曹操中军的某些人还熟悉。投降的时候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将军,北门正是曹操与黄虎的本阵所在,我们从北门冲不出去啊?”刘国能的亲卫说道。

“废话。”刘国能说道:“我是找曹操投降。给曹操下面的人投降,谁知道不知道下面的人会不会杀红了眼。要我这一颗人头请功,只有直接向曹操投降,只有他才能留我这一条小命。”

任何东西,只有活着才能享受。故而刘国能对于自己小命之外的东西,很放的下。

“报。”罗汝才与张献忠正在观战的时候,如何听到传令兵前来禀报说道:“闯塌天,带着百骑出北门向这里冲来了。”

张献忠一听,立在马上向远处一看,冷笑一声,说道:“闯塌天还有几分骨气。”

“孩儿愿意为义父,除掉此贼。”张定国出列说道。

这一战都是由罗汝才所部主导的,故而张献忠部下都有一点心意未平,眼看大局以定,自然要抢夺最后一分战功。

“我看闯塌天是没有骨气,他此来定然不是来拼死一搏,而是来投降的。”罗汝才说道。

张献忠冷哼一下,没有反驳,想来他也知道,闯塌天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如果闯塌天有几分硬气,就不会投靠官军,投靠官军之后,也不会与他们暗通了,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局势走到的尽头的时候,做拼死一搏?果然不出两人所料,两人说话之间,就看见有一群压着一个人过来了,不是闯塌天刘国能是谁?

只见刘国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小弟,不识天时,来迟一步,还请两位大哥见谅,小弟愿意跟随两位大哥,鞍前马后,九死无悔。”

“哼。”张献忠说道:“怎么你不做官了?”

刘国能谄媚说道:“我做八大王的官。”

刘国能一边讨好张献忠,一边心中暗道:“我与黄虎早有间隙,我能不能活命,关键不在黄虎身上,而在曹操身上。”想到这里,刘国能膝行两步,说道:“罗大哥,小弟愚昧无知,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求罗大哥看在外面当初,并肩作战的情分之上,饶我一条性命。”

罗汝才说道:“好,既然如此,你就在我麾下当一员骑将吧。”

“慢。”张献忠说道:“刘国能不能这么轻易的饶过他。”

罗汝才也有一些不高兴了,心中暗道:“刘国能都已经投降我了,你现在再说话,到底是几个意思,是针对刘国能?还是针对我曹操。”

但是张献忠也有自己的想法。

张献忠与刘国能是旧识,但是关系并不是多么好便是了,甚至刘国能投降朝廷,也有张献忠的一分功劳,无他,张献忠想乘机并了刘国能的人马。

但是刘国能想来,都是被人收编,何必要处于黄虎之下,故而一怒之下投靠的朝廷。

张献忠本意就是从严处置刘国能,之前这么说,不过是因为双方的旧怨,但是现在张献忠如此说,却是因为刘国能的部下。

刘国能的虽然当了几年朝廷的官,没有怎么打仗的,但是刘国能还有一两千老底子。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底子,能极大的拉近张献忠与罗汝才之间的差距。

张献忠与罗汝才本部人马在四川的时候,加起来不过七千骑左右,其中张献忠的实力要胜过罗汝才的。虽然双方经过襄阳,南阳两战,实力迅速膨胀。但是双方真正能打仗的也还是那么老底子,其余的人不过是摇旗呐喊而已,要形成战斗力,还得一段时间。

而张轩所部今日的表现,已经让张献忠刮目相看,他本来觉得张轩不过言过其实之辈,没有想到张轩真的做成了,如此一来,罗汝才所部,又多了一能战的营头,如果再让罗汝才收编了刘国能所部,罗汝才的实力就在张献忠之上了。

张献忠与罗汝才联合,是建立在张献忠的实力强过罗汝才的基础之上,张献忠可以居高临下的尊重罗汝才,彼此并坐并骑,但是他万万不会将联军的主动权放在罗汝才的手中。

他张献忠岂是能屈居人下之辈。

罗汝才说道:“老刘再怎么做错事,也是陕西老兄弟,这么吧,这一次受降的俘虏,我都不要了,只要刘国能。”

“罗兄如此之说,好像我张某人是见利忘义之辈了。”张献忠大声说道:“我张某纵横天下,吃得最大亏,就是被如同刘国能这样叛徒所致。”

一想起玛瑙山之战,张献忠现在还有几分咬牙切齿说道:“我杀刘国能,就是要天下人知道,不要想在朝廷与义军之间左右摇摆,如果是被逼不过,受抚求生,还可以原谅。但是如此兵败势穷之下,才来投靠,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一番话,说得好生义正言辞,让罗汝才不知道如何以对。

张献忠一摆手,张定国搭弓射箭,一箭射向刘国能,刘国能根本没有来得及躲避,就被这一箭给穿喉而过了。

罗汝才见刘国能已死,顿时脸上怒气勃发。

罗汝才最讲江湖道义,不管是哪路朋友势尽来投,都加以照顾。而如今刘国能的投降,罗汝才已经答应下来了,又被张献忠给生生的杀了,他罗汝才的面子往哪里放,今后,又该如何面对江湖上的朋友。

不过,罗汝才很快就控制住情绪了。事已如此,无可挽回。难不成与张献忠火并一场吗?

“如今信阳城已下,我就先行一步入城了。”罗汝才客气一句,甩手离开了。罗汝才所部跟着罗汝才向信阳城而去,正如罗汝才所说,信阳城,此刻已经成为义军的天下。

张献忠与罗汝才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双方都知道,彼此合作的蜜月期结束了。将来的何去何从,就要看彼此之间的抉择了。今日刘国能事件,不过是一个导火线而已。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七十章 论功行赏

第七十章 论功行赏

这一战对张轩来说,时间并不长、

就是从张轩攻城,到大局以定,也不过一两时辰而已。但是死伤惨烈之极。

张轩所部仅存的四个百户官之中,周辅明,曹铁两人战死,而五百六十名士卒,伤亡一半,最后跟着张轩登城的不过百人上下,剩下要么逃亡去了,要么藏起来,反正都不能用了。

战事一停歇,张轩就开始收敛自己的麾下士卒的尸体,收拢尸体一百二十几具,之所以个位数不清楚,是因为在城外一次,还有周辅明引爆的火药箱,几乎尸骨无存。只能将残骨收敛,到底是谁的尸体,张轩也弄不清楚了。

而除却死了这一百二十多人之外,有几十名伤兵,都被送到了医疗营之中,以张轩在医疗营之中关系,这些人想来会受到优待的。又从各处收拢到,没有受伤的士卒,一百多人。至于剩下的士卒,一个也找不到了,想来是逃了。

让张轩不得不总结,自己训练军队的方式是不是错了。

“这一次,已经不错了。”曹宗瑜在安葬了曹铁之后,似乎从悲痛之中挣脱出来了,说道:“如果这一次不是地势不是那么容易逃走的,你未必能收拢到这么多人?”

张轩无言,他知道,曹宗瑜除却最后关头,一直在最后当督战官的角色,对战时军中所发现的情况的,最为清楚不过了,张轩说道:“曹兄,我是不是不是打仗的料?五百六十个人上阵,到最后,有一百多人逃走。这简直----”

张轩感觉军队不应该是冲锋在前,前仆后继的,哪能打着打着自己就逃了。这一定是他个人能力的问题。

“张兄,你不要在妄自菲薄了。你领五百新兵,攻破一座坚城,已经出乎我的预料,我今天都以为我们都要死于城下了,你不应该只看见坏的一面,而看不到好的一面,你应该看到,即便是伤亡惨重,但是依旧有一百多名士卒跟着你走到了最后,这些人就是你将来的班底了,以着百余老卒再次组建营头,将来定然会比现在强的。”曹宗瑜说道。

“是啊。”张轩心中暗叹,他随即又心疼起来。这些人不过都是孩子,大多都是十六七岁,胆小逃走,张轩都能理解。他带他们离开南阳的时候,明明是为了不让他们活下来,但是此刻却亲手送他们去死。

张轩一时间也有一些黯然神伤。

但是这样的黯然神伤,张轩不过持续了一会儿而已,很简单,这个残酷的世界,容不得一点心软。

“张兄,现在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立即去做。”曹宗瑜说道:“奖功罚过。所谓赏不逾时,毕竟让士卒卖命之后,立即得到奖赏,才能让他们印象深刻,还有必须让做错事的人,立即得到惩罚,才能显出差距。”

“但是我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啊?”张轩说道。

张轩的私房钱本来就不多,营中经费不足的时候,张轩也将私房钱给贴进去了,甚至这都是义军之中各级将领的常态。可以说士卒都是将领的财产。公费与私费根本分不清楚。

或者可以说,整个曹营,不过是一大盗贼窝而已。打了胜仗,大盗贼头目罗汝才,与各级盗贼分润,根本没有正常的经费可言,所谓的经费与各级将来的财产,几乎上花等号的。

曹宗瑜说道:“你这就去要吗?你立下如此大功,罗汝才是不会亏待你的。不过,你现在也要去讨要,记住会哭的孩的子有奶吃。”

曹宗瑜这边话音刚落,就有人过来,说道:“可是张头领吗?掌盘子请你过去。”

曹宗瑜向张轩微微一笑,好像再说:“看吧,就是罗汝才也知道赏不逾时的道理,他这是要论功行赏。”

信阳知府衙门之中,正堂正位空着,而左右的将领都已经纷纷落座了,比如说罗玉龙,王龙,杨氏兄弟,张应元,等等。而他张轩的位置,就在最后面。

“掌盘子到。”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所有都站起来,罗汝才从后面绕了过来,杨山就站在罗汝才的身后。

“坐吧。”罗汝才坐在正堂上说道。他身子一斜,整个歪在官帽椅上,看上去有几分不伦不类,说道:“今日我们拿下信阳城,首功是张轩。也不用对质了。我信得过张轩,不过,你今后做事,一定要稳重一点,不要再让谁抓住把柄了,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张轩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了,说道:“多谢掌盘子。”

罗汝才闷哼一声,算是应下来了,说道:“我曹操做事做公平,凡是给我立下功劳的我都不会忘记,前日刘国能用十万两银子,换我们让城别走,我没有答应,今日我就用这十万两银子奖励用功之臣。”

“张轩。”罗汝才的目光落在张轩的脸上。

“学生在。”张轩出列说道。

“今日攻破信阳城,你的功劳最大,这十万两银子,就由你来分配。”罗汝才说道。

张轩听了罗汝才这一句话,顿时觉得有无数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张轩顿时有一种锋芒在背的感觉。

以张轩的浅薄的资历,他如果敢将这十万两银子揽入囊中,他在曹营根本不用混了。而且张轩觉得如果是罗汝才来分,张轩还可能拿到大头,但是现在他是万万不能,也不敢拿大头的。

张轩立即说道:“学生资历浅薄,万万不敢持此牛耳。还请掌盘子收回成命。”

罗汝才听不懂张轩所说的牛耳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联系上下文,大抵能够猜出来,只见他大手一挥,说道:“不用,我说你来分,就是你来分。”

张轩见推脱不得,而且他部下只剩下一百多敢战之辈,继续招兵买马。而没有银子,就什么都没有。这年头没有好处谁给他卖命啊?张轩一咬牙说道:“既然掌盘子有令,学生只能遵命了。”

张轩沉吟了一会说道:“城外大军围攻三面城墙,有牵制之功,故而臣以为每一面城墙分一万两银子。”

张轩此言一出,就有几个人脸色带笑,想来分钱的人是他们。

罗汝才兵没有打断张轩的话,张轩只好继续说下去,他说道:“学生虽然有破城之功,但是真正一锤定音,与刘国能厮杀的,却是中军,故而中军之功劳,在学生之上,故而学生认为,当分给中军四万两银子。

王龙一听,眉毛微微一挑,就有几分喜出望外。

张轩还没有说完,说道:“学生等人都有犬马之劳,但是如果没有掌盘子的指挥之功,又如何能攻下信阳城,学生知道掌盘子不愿意与麾下将士争功。只是掌盘子以学生来分功,那么学生自当公正廉明,这一万两银子,请掌盘子笑纳。掌盘子之功,这一万两银子,自然不能代表的,但是却不过是意思一下而已。”

罗汝才明知道张轩在拍马屁,但是被拍也很舒服,说道:“我岂会与你争这区区一万两银子,我做主这三万两银子都赏给你了,快些重建步营,你我有大用。”

现在对张轩有几分另眼相看,看张轩能打仗,能办事,还会说话。是一个聪明人,最最重要的是,自己女儿也认准了他,既然他真有几分才华,自己又如何不栽培啊。

说不得,将来又为自己引进一位心腹重臣。

“多谢掌盘子。”张轩说道。心中在暗暗滴血,好几万两银子在手中滑过了。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七十一章 各方心思

第七十一章 各方心思

罗汝才此刻在论功行赏的时候,张献忠这边也在论功行赏。

信阳城之中文昌庙之中。

这座文昌庙香火鼎盛,就建筑规格来说,并不必府衙差上多少。这里就是张献忠的驻地。

这一战,并非张献忠主攻,故而,张献忠所部的功劳并不多,封赏也很简单。张献忠接下来要商议的才是大事。

“我们与曹操的联合是不是要变一变了?”张献忠说道。

“秉吾。”王秉真说道:“咱们的底子,咱们知道,能战之士不过一战出头,大多还不是咱们的老底子,打打顺风仗还行,一旦陷入困境之中,定然会如鸟兽散,而此行向东,还有黄闯子,等硬茬子,咱们与曹操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啊。”

“你说的,我都知道。”张献忠说道:“可是现在,曹操恐怕起了别样的心思。”

“义父,何必想那曹操有什么心思?在我看来,我军兵强马壮,没有了他曹操,就未必不能打仗了,反而一直与曹操在一起,天下人都还以为,义父的名声是被曹操抬起来的。”孙可望揣摩张献忠的心思说道。

孙可望太明白他义父是什么人。

但凡他开口了,那就说明,他已经动了心思。

“义父。”张定国说道:“虽然义军屡克大城,但是官军实力犹存,陕西有孙传庭,贺人龙,南边有黄闯子,我们后面又有左良玉跟着。可以说危机四伏,左良玉之所以在我们后面缓步追击,就是觉得我们与曹操合营,他没有把握,如果我们与曹操分兵,到时候左良玉必然有所行动。所以此时要三思而后行啊。”

“二弟所言,未必有些太过危言耸听了。左良玉一直拥兵自重?还会为官府卖命吗?只有派人送银子给他,与他达成默契,也就不用交兵了,而且我们分兵,谁知道左良玉是追我们,还是追曹操?”孙可望说道。

“秉吾。”王秉真说道:“你要注意一件事情,那就是曹操与闯将的交情可深了。”

的确,罗汝才在义军之中,有名的名声很好。与哪路义军都很有交情。但是张献忠更看重,王秉真这一句话背后的意思,那就是曹操与他分兵之后,很可能去投奔闯将。

他一想起李自成,他就暗地里咬牙,心中一阵不服气。

在他想来,根本就是他与曹操牵制住了官军的主力,拖着官军几十万大军在四川兜了一个大圈子,才让本已经兵败几乎要完蛋的李自成死灰复燃。张献忠本想一举下襄阳,从来名震天下,偏偏被李自成抢了先,甚至他张献忠所杀的不过是一个疏支王室。而李自成杀的是亲藩,是崇祯皇帝的亲叔叔。这让张献忠心中如何能甘心。

“不行,一定要拉住曹操。”张献忠想道:“绝对不能让曹操去与闯将合营。”

“我与曹操,亲如兄弟。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张献忠立即确定立场。

“如此,就请秉吾去拜见一下曹操吧。”王秉真说道:“毕竟,曹操最好面子,你今天可是实实在在的打了他的脸。”

张献忠心中不愿意,但是脸上丝毫不显,淡然一笑,说道:“好,我就去拜见一下这位老哥哥。”

府衙后院之中。

罗汝才也与自己的亲信们商议。

“你说,今天黄虎到底是一个什么意思?是想驳的我面子,还是想吞并刘国能这一千多老卒?”罗汝才说道。

此刻罗汝才身边的人很少了,大部分将领都不在,在的不过是罗汝才的儿子,侄子,这都是骨肉之亲,还有吉珪,是罗汝才营中仅存的谋士。还有杨承祖,杨绳祖,杨氏兄弟。张应元,这都是罗汝才的核心层,张轩这一次也被允许加入。

“父亲,”罗玉龙先说话,道:“不管,这张献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都要防着张献忠一手。”

罗汝才心中对自己这个儿子失望之极,这简直就是废话。他什么时候没有防着张献忠一手,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罗汝才如果没有这一分警惕心,早就死了不知道多久了。

“掌盘子。”吉珪说道:“您是不是觉得,张献忠翅膀硬了,不想与我们合营了?”

罗汝才点点头,说道:“如今的形式,虽然义军大盛,但是官军的实力尚在,义军之所以能胜官军,不是义军比官军能打,而是义军合,官军分,义军之间彼此能合作,官军之间不能合作。”

罗汝才在义军之中,也算是有谋略之士,一针见血的看出了义军与官军的不同,义军虽然是分属各家,号称十三家,七十二营。但是彼此之间都有过联营共事,在官军的打压之下,也明白,不合作,恐怕会不被官军分而击破。所以义军彼此之间的联合呼应,互相帮助却是不少。

而官军?官军虽然在大明一面旗帜之下,但是彼此以邻为壑,将义军赶出自己的辖地就算完事了。义军每每逃出省界就有了喘息之极,后来虽然有督师总领数省人马围剿。但是官军内部复杂的关系,比如党争,比如,将领的私心等等,从来是不能形成合力。如果大明所有将领都能像猛如虎那样死心眼的话,义军即便不能被剿灭,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而且随着左良玉的拥兵自重,各路兵马与朝廷之间的隔阂日深,以至于联合作战更加困难。

在罗汝才看来,既然发现这样的趋势,就要发挥出己方的优势,那就是义军一方大联合。对官军的围剿。官军调集各部重兵,就会露出破绽,只需打垮一部,就能令官军全部崩溃。

这才是罗汝才一直以来,不与张献忠分开的原因所在。并不是罗汝才就甘于人下。

“恕学生多言一句。”吉珪说道:“你其实不必多想,我想黄虎一会也会来见您,他黄虎也不傻子,知道什么有利什么没有没好处,直到现在,合营的好处在分兵的好处之上,即便黄虎有什么想法也只能先忍着,不过,黄虎的性子您也知道,他不是好相与的人,今日让他忍一下,将来他恐怕会报复回来。”

罗汝才冷笑一声道:“我怕他黄虎吗?”

罗汝才只是觉得如此做对义军好,而并非真怕了黄虎,论资历,罗汝才与黄虎相差不大,论实力罗汝才与黄虎之间,也是伯仲之间。罗汝才为什么要怕黄虎。

其实作为义军之中最大几股势力之一,罗汝才心中也有所预感了,再打败朝廷之后。义军之中,难免一场大厮杀,不为别的,就是为这天下。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先动手。

老罗家最讲江湖道义,贼不杀贼,即便要杀,也要对方先动手。罗汝才眼睛微微一眯。

“掌盘子自然不怕,不过,我们也不是非要与黄虎一直合营下去吧。”吉珪说道:“闯将就北边闹出好大的声势,如闯将合营,岂不是比献营合兵强得多吗?”

“与闯将合营?”罗汝才微微一愣,他心中有几分心动。说起来,他对闯将也是有救命之恩。而且张献忠之好杀,罗汝才也是知道的,闯将李自成为人简朴,所穿不过粗布麻衣而已,与士卒同甘苦。罗汝才好声色犬马,做不到这一点。但是不妨碍对闯将李自成的敬佩。

如果与李自成与张献忠之间真要选择一个人来合营,罗汝才选李自成。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七十二章 何英再至

第七十二章 何英再至

“不行。”罗汝才说道:“如此撇下黄虎,不合江湖道义。”

吉珪心领神会。

吉珪跟着罗汝才时间长了,对罗汝才的了解很多人都比不上。

罗汝才是土匪出身,他罗家当坐匪也百余年了,匪气太重,何为匪气太重 ,就是盗亦有道。单单凭借打打杀杀的,一家土匪根本坐不长久,要与官面上的势力保持平衡,也要与江湖朋友有交情,如果官军围剿的时候,同气连枝,甚至与各路商队都打交道,那些能劫道。那些不能劫道。《笑傲江湖》之中林震远讲福威镖局生存之道,其实是这种情况的真实写照。

罗家作为土匪,要有好名声。

因为你有讲义气的好名声,过路的商队才相信你只抽成,不杀人。地面上的官面人物才相信,你不会没脑子做大案,常常接济江湖朋友,在落难的时候,才会有人搭救。

这就罗家最讲江湖道义家训的来源。

但是你真以为罗汝才是正人君子,义薄云天,那就大错特错了。单单是这样,罗汝才也走不到今天。

吉珪对罗汝才这一句话的理解是:“你吉珪,快去给我找一个合乎江湖道义的理由。”

罗汝才的好面子,就是好排场,爱名声。

吉珪心领神会,心中暗转该如此准备。

“报。八大王来访。”守门的士卒说道。

“快请。”罗汝才与吉珪对视一眼,说道。

张轩只是当看客,来观察义军最上层的权力争执。

“罗大哥,是小弟我不是,今日来就是为罗大哥赔罪的。”张献忠一进来,就先行一礼。

罗汝才连忙上前几步,说道:“好说好说。你我兄弟之间,还分什么彼此,当初你也吃了叛徒的大亏,我该体谅才是。”

“不,不,不。”张献忠说道:“是小弟擅自决断了,应当给罗大哥打一个招呼,想来罗大哥不会不给我面子。是我太鲁莽了。”

张轩心中冷笑,暗道:“这张献忠心中还是有气。”他看着张献忠与罗汝才两个人面和心不和,再那里装着关系很好的样子,心中暗道:“古今中外,名利场上的虚伪都是一样的。”

此刻有一个人来到吉珪的耳边悄悄的说了一句,吉珪的眼睛陡然一亮,低声对来人说道:“去将这里的情况都告诉他。”来人轻声答应,立即下去了。

吉珪转眼看向罗汝才心中暗道:“理由来了。来人不是太蠢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禀报掌盘子,”一个侍卫上前说道:“闯将的使者何英到了。”

闯将使者这四个字传到张献忠的耳朵之中,张献忠的瞳孔微微一缩,说实在的,张献忠现在已经将李自成视为自己最大对手了。所以对任何李自成的事情都分外的敏感。。

而罗汝才一听这四个字,立即将目光看向吉珪,吉珪微微点头。

“快请。”罗汝才说道。

不一会儿何英到了,说道:“闯王麾下何英拜见八大王,拜见罗大王。”

“闯将可好?”罗汝才说道。

何英脸色微微有一点不好,说道:“闯王攻打开封不克伤了一目。”

“什么?”罗汝才大吃一惊,说道:“李兄弟可好?”

何英说道:“闯王得天之佑,已经有无恙了,只是兵马未得操练不能再战了,故而闯王准备寻一地修整数月,再与朝廷见个分晓。”

李自成去年进入河南之后,才不过数百人,连一个县城都打不下来,但是不足一年的时间之内,扩张到数十万,号称百万的程度,可见李自成军队膨胀的速度。

也是李自成攻开封不克,让李自成知道,他其实除却数千老底子之外,很少有敢战之辈,如果不加以操练,就这样匆匆忙忙上阵,那简直是给官军送菜。

故而大军非要修整一段时间,才能再战。而且李自成打开洛阳之后,获得了太多的物资,以至于他即便是修整数月,也能支持。

罗汝才心中微微有一些羡慕。

不要看义军往来,纵横无敌,就以为义军相当的厉害了。但义军没有后勤补给,都要从官军哪里得到,不打仗,不开县城,过不了一两个月大家都要饿死。

至少罗汝才部,决计做不到如同李自成一样,一修整就修整数月。

“闯王来时交代,让我奉送千匹战马给罗大王,前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日以千匹战马为礼,还请罗大王笑纳。”何英说道。

其实,何英来之前的使命,就是看看能不能拉罗汝才,与张献忠两部北上与闯营合营。不过,他来之后。立即了解到张献忠与罗汝才之间的间隙,还有吉珪的暗示。

何英就将本分别送给罗汝才,张献忠各自五百匹马,变成了送给罗汝才一千匹马。

罗汝才说道:“哎呀,义军之中本就该守望互助,这都两年前的事情了,李兄弟还记得,真是难得啊。”

一千匹战马,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对义军来说,粮食,银两,都没有牲口有用。而什么牲口都没有战马有用。这一千战马到了罗汝才手中,罗汝才立即就能多出一千骑兵。

张献忠觉得不舒服之极。

罗汝才救李自成的事情,张献忠也知道,就是崇祯十二年底,李自成被官军围在香油坪。罗汝才得知之后,不顾当时正在生病,随军飞奔而去,与李自成里应外合将官军包围,杀了官军两个总兵,也算是一场大捷。

而张献忠与罗汝才之间,也有很多合作。

比如当初杨嗣昌招抚义军,几乎大部分义军都动摇了,而张献忠在不赦之列,当时罗汝才说什么,说:“贼不杀贼。”杀了招降使者以自明,有了罗汝才的鼎力支持,他张献忠才能收编了不少义军,从而在玛瑙山之败中,走了出来。

但是现在张献忠感到罗汝才势力的日益庞大,让他有一种锋芒在背之感。

罗汝才名声比自己好,人缘比自己好,乃至于实力也要自己之上的话,自己怎么样才能保持住合营彼此分立的局面,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之间,就成了罗汝才的附庸。

这是心高气傲的张献忠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我闯王请两位北上与他合兵,共谋大事。”何英说道。

旧事重提罗汝才微笑的说道:“兹事体大,我需要考虑一下,还请使者稍待,来人,将这位兄弟带下去,好生安置,不可怠慢。”

立即有人将何英带走下去了。

何英匆匆来去,立即改变了大庭之中的气氛。张献忠与罗汝才之间的聊天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本来罗汝才想将刘国能的俘虏分给张献忠一些,此刻却不能想再提了。

因为双方实力差距已经拉大了。刘国能的是士卒本就是义军出身,只要一收编,就是一支军队,但是给了一半俘虏,难不成再给张献忠五百匹马吗?

今后罗汝才再有什么收获,是不是再给张轩一些?

事情不是这样做的。且不说到时候能不能维持双方关系,恐怕罗汝才的部下都会有怨言。

张献忠与罗汝才聊了一会儿,似乎没有什么好聊的,张献忠就告辞了。

张轩看着罗汝才送走张献忠的身影有几分怅然,心中已经有所预感了,与张献忠联合做战的时期结束了,以后恐怕要与李自成合营了,却不知道后世大名鼎鼎的闯王李自成,是何等风采。与大西王张献忠来比,又是谁高谁下。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七十三章 张可望失言

第七十三章 张可望失言

“李自成。”张献忠回到文昌庙之中,厉声说道:“哪里都有他的人。秉文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秉文咳嗽两声说道:“顺其自然吧。”

“什么?”张献忠说道:“你的意思是任曹操被李自成拉走?”

王秉文说道:“秉吾,现在局面以为如此了,再强留曹操,恐怕会反目成仇啊。我看曹操未必有一心去奔闯将之意,所以唯今之计,顺其自然,缓和两方的关系,秉吾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了。或许这样一来,双方的关系还能维持下去。”

其实双方的矛盾一直来源于张献忠的一个妄想。

张献忠想将罗汝才纳入麾下,他并不满足双方这种平起平坐的合作关系,想要更进一步的从属关系。所以他才对罗汝才的实力增长如此敏感,也会这样的介意李自成在洛阳的成功。

在他想来,如果没有李自成。他张献忠就是第一个杀死朝廷藩王的义军首领。或许能折服罗汝才。

但是李自成的出现,让张献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义父,何须想那么多,我们今夜出兵。火并了罗汝才,我献营难道惧了曹营不成。”张可望大声说道。

张献忠的眼睛之中瞬间有一丝意动。

张献忠与罗汝才不一样,罗汝才讲面子,有些事情,他是下不了手的。但是张献忠却是心狠手辣。黄虎嗜杀的传闻传遍天下,也不会是没有来由的。

张献忠一瞬间的意动不是别的,是在考虑成功的可能性,以及影响。

现在献营与曹营同处一城,在有心算无心之下,火并曹操未必没有胜算。但是以后该怎么办?

杀了曹操,难道真能受降曹操部众吗?

不能。

因为李自成的使者。

曹操重义气,对士卒或有苛刻,但是对他手下的军官非常之好,有东西都是平分。曹操好声色犬马,但是这些东西也都分给下面的军官,曹操的女人大部分玩过之后,分给军官士卒。

或许这些品质在现代看来,是极品人渣。但是当时却很能团结一批人。

张献忠即便杀了曹操,未必能受降曹操部众。

就如同李自成一样,李自成杀了罗汝才之后,罗汝才一部分部众投靠官军,分别在左良玉与孙传庭麾下与闯军做战,李自成兵败山海关之后,首先降清的一批人之后,就有罗汝才的人马,在李自成被杀之后,王进才由一个小小的偏将一跃成为统军数万的大将,就是因为王进才所带领的是罗汝才旧部,与闯军不是同路人。

可见罗汝才很得人心。

吞并罗汝才所部,绝非杀了罗汝才就能办到的事情。

“休要胡言。”张献忠厉声说道:“我与罗兄亲如兄弟手足,你也该叫罗兄一句伯父,岂能如此说话。出去。”

张可望不敢与张献忠硬顶,只好低下头说道:“是,孩儿知错了,孩儿这就告退。”

张可望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了张献忠在犹豫什么。

张可望来到帐篷外面,忍不住嘀咕说道:“也不知道,依附在犹豫什么,分明是杀了罗汝才就了结的事情。优柔寡断。”

只是张可望没有注意到,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旁边帐篷之中有一个人听的清清楚楚。

“你说都是真的吗?”罗汝才严肃的问道。

“学生所言句句属实,学生在献营之中耳目的确汇报,张可望独自出了张献忠大帐,自言自语;‘杀了罗汝才就能了结。’之言。这事万万假不了,还请掌盘子早做准备。”吉珪说道。

也不知道吉珪传错了,还是他得到的第一手资料,就是这样的。

罗汝才说道:“不对啊,黄虎不会如此不智,他是一个聪明人。即便现在杀了我,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吉珪说道:“掌盘子,你是以己度人了,你觉得城中大户,积粮满仓,也不敢发一粒米赈济灾民,非要到饥民杀到门前,还不醒悟,以局外人观之,未免太蠢,但是人在局中,或许就会鬼迷心窍,看不清楚得失。掌盘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罗汝才见过了尔虞我诈,自然不会完全相信张献忠了,点点头说道:“你传令下去,全军警戒。记住暗地传令,不可惊动黄虎。”

罗汝才最后一句叮嘱算是白叮嘱了,张献忠与罗汝才同处一城之中,如果张献忠连罗汝才大军有异动还弄不明白,那么他就不是张献忠了。

就在罗汝才刚刚将命令传到各级将领手中的时候。

张献忠也得到了命令。

“曹操是要做什么?”张献忠陡然大惊,说道:“好端端的整顿兵马为什么?”

“父亲,城中只有我军与曹操,曹操既然整顿兵马,那就没有其他目标,只有我们。义父我们不能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张定国说道:“我们也要早做准备。”

“好。”张献忠本就是一个疑心重的人。不管什么情况,只有兵马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张献忠一声令下,整个信阳城之中,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张轩所部本来就在城门之处安置,因为他剩下的人不多了,也是因为张轩所属战死的尸首大多数在南门附近,张轩将一具具尸体都收敛起来,准备找些木材来钉出薄皮棺材,好让他们入土为安。

当得到全军警戒,张轩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立即将一百多人集合起来,但是没有过多少时间,就看待几百马队在南门城内的大街之上,瞬间将张轩所部与城中曹操的大队人马隔绝了。

张轩顿时一惊,这个时候才有几分后知后觉的想道:“难不成是罗汝才与张献忠要火并?”一时间张轩冷汗都出来了。

很多时候内部杀人,比外部杀人都厉害,一旦罗汝才失败,罗氏一系的人马恐怕一个也留不下来,张轩忽然想到罗玉娇,暗道:“如果罗汝才战败,玉娇恐怕有危险。”

一时间张轩有几分坐立不安。

“安静。”曹宗瑜一把抓住张轩的手,低声说道:“你是一军之主,所有人都在看着你。”

张轩一听此言,虽然心中还有几分火急火燎,但是面子上也镇定起来。远远看上去,还有几分胸有成竹。

“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曹宗瑜低声在张轩的耳朵边说道:“我们只要逃出南城门,外面就是浉河?我们也知道哪里有船只,顺流而下,即便他们决出胜负了,也追之莫及。”

张轩的心跳一时间漏跳一拍,随即好像打鼓一下敲起密集的鼓点。暗道:“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我只需将城门给封死,然后立即跑到浉河之上,上一次渡河的船只还在河边的芦苇荡之中隐藏着,我现在麾下有一百多人,这些人虽然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一路走到江南应该没有问题的。”

至于路上所需的盘缠辎重,张轩根本没有想过,跟着罗汝才时间长了,张轩也沾染一些匪气,这些在路上抢就行了。

这个计划机会很大。但是张轩一时间居然有一点不舍,他似乎好久没有想过如何去江南了。

“再等等。”张轩不明白心中如何想的,说道:“现在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如果你平安了,那么我也可以安心的离开了。”张轩心中默默的想到。

曹宗瑜看了张轩一眼,似乎看出来什么,心中微微一叹,没有说话了,其他他也有几分舍不得,因为方婉儿也没有在这里。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七十四章 长街相会

第七十四章 长街相会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罗汝才说道:“我老罗说过:‘贼不杀贼。’今日如果火并黄虎,不管是成是败。我老罗的面子往哪里搁?决计不能动手。”

“父亲,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罗玉龙说道:“父亲下不去手,并不代表黄虎下不去手啊?”

“是啊。”王龙说道:“到了这个时候,还犹豫什么啊。”

罗汝才麾下的重将纷纷表态,表示先下手为强。而吉珪没有说话,坐在一边。

罗汝才眼睛余光看向吉珪,说道:“吉先生,你怎么说?”

吉珪说道:“学生听掌盘子一言以决。”

“好。”罗汝才说道:“去在府衙外面摆上一座酒席,我要请黄虎吃酒。”

“父亲,这太危险了。”罗玉龙说道。

罗汝才说道:“我意已决,你们各自回到本队之中,如果我死了,你们再杀黄虎报仇不迟。况且,我觉得黄虎不敢动手。”

罗汝才打定注意,谁也无法更改,只是齐声应是,各自散去了。

在所有人都走了之后,罗汝才感觉有些疲倦。他轻轻揉了揉揉额头。忽然感到双手按住他的太阳穴轻轻的揉捏,说道:“爹爹,你与张叔父真得要兵戎相见吗?”

罗汝才为了不让罗玉娇担心,说道:“不会的,不过是误会一场而已。”

“那么既然是误会。”罗玉娇说道:“你与张叔父吃酒,不如让我去给你们斟酒吧。”

“说什么的?”罗汝才说道:“我与你张叔父吃酒,那里有你的分。”

罗汝才虽然宠爱罗玉娇,但是在大事之上从来不含糊,在后世很多地方,还有女子不能入席的规矩,更何况是这个时代啊?

“爹爹,哥哥他们都各司其职,为爹爹您效力,而就我没事干。而且你与张叔父吵起来了,再没有一个劝架的,岂不是浪费了爹爹你番美意,而且如果爹爹真要与张叔叔翻脸,我也可以帮上一把。”罗玉娇说道。。

“不行。”罗汝才说道。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爹爹。”罗玉娇说道:“爹爹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活不下去了,爹爹你不带我去,我就---,我就--- ,我就死给你看。”

“哪里养出来的坏毛病,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像什么话。”罗汝才说道。他微微一叹,说道:“好吧,我带你去。”

罗玉娇却不知道。他真正能打动罗汝才的一句话,并不是后面的要死要活,而是前面那一句:“爹爹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活不下去。”

罗汝才暗道:“玉龙的性子,根本不能独挡一面,我如果不在了,玉娇一个女子在乱世之中,能有什么好下场,简直是可想而知的,我带她一起去吧,如果真有什么意外,父女两死在一起,倒也清净。

在张献忠的大帐之中。

“曹操请我吃酒。”张献忠说道。

“是。地点就在府衙外面的长街之上。”来使低着头说道。

张献忠说道:“知道了,打发他走。”

来使一出去。张献忠面前顿时又是一片沸沸扬扬。

“义父,万万不能轻信。”张可望说道:“说不定,曹操正准备诱杀义父,义父让孩儿待你去吧。”

“你去?”张献忠说道:“怎么可能?我不敢去见曹操,让小辈代替我过去,我的脸面往哪里放啊?曹操敢去,我不敢去吗?”

张献忠,李自成,罗汝才都是白手起家打出来的,故而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冒险,连张献忠与李自成的死都有一定相似处,都是带着几个侍卫被人伏击,李自成是被伏杀,而张献忠是被射死。

虽然这个习惯下场并不大好,但是说明了他们都是有胆气,敢冒险的人,故而罗汝才的请帖,反而激起了张献忠的豪气,而且对现在的情况,张献忠也有几分糊里糊涂的,他想要搞清楚。

信阳知州衙门外面,街道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马都在静心等待,各个刀剑出鞘,随时准备厮杀,连街道房屋顶上,也安排了弓箭手,现在都将弓箭上了弦,时不时拉动两下,保持最好的状态,以至于射箭的时候,不会因为弓弦的问题出事。

而在知州衙门外面百余步之间空荡荡的。

只有一面圆桌上面什么都没有。

罗玉娇先出现,亲手布置了一座饭菜,然后罗汝才与张献忠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缓缓的出现在眼前。

罗汝才一挥手,让身边的所有甲士都留下来,自己独自一个人走向酒桌。

张献忠见罗汝才如此,不甘示弱。也将保护他的侍卫撇下来,独自一个人来到了街道正中央,一时间双方所有的将士都闭住了呼吸等待这结果。

这个结果要么是和解,要么是火并,那么双方将士并肩作战年余早就彼此熟悉了,但是真到了彼此拔刀相向的时候,他们也毫不犹豫。因为这是乱世。

这边剑拔弩张,但是酒宴之上,却有几分其乐融融。

“张叔叔,这些菜都是我烧得,你来尝尝怎么样?”罗玉娇说道。

“好。”张献忠毫不客气,伸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肉,吃到嘴里,含糊的说道:“不错,有陕西味。”

“你都不怕毒死你吗?”罗汝才说道。

张献忠说道:“不怕。罗兄想要杀我,不会动这样的小手段。”

“不错。我要杀你。定然明证天下,然后动手。”罗汝才说道:“但是你是怎么做的?”

张献忠有些疑惑的说道:“罗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汝才一时间也看不清楚,这张献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说道:“你的义子张可望在营中嘀咕说什么,杀了我什么都解决了,却不知道,什么事情困惑你八大王,不如说给我听听,也让我知道,什么事情是杀了我就可以解决的。”

张献忠顿时又惊又怒。

惊的是罗汝才居然将人手安插进自己大帐附近,而怒的是张可望。

张可望是张献忠义子之首,张献忠是对他寄以厚望的。但是哪里想到他如此之口无遮拦,这一摊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到如今双方的信任荡然无存。即便解决了这一件事情,张献忠也知道,自己恐怕留不住罗汝才了。

“罗兄相信我要杀你吗?”张献忠问道。

“不信。”罗汝才夹了一口菜说道:“但是不能不防。”

世间有很多事情,都不会因为你不信而不存在,也不会因为你相信而发生,故而但凡有一点迹象,罗汝才就要防着点,也是正常。

张献忠说道:“我教子不严,至有今日,给罗兄赔罪了。”

罗汝才说道:“无妨。有些东西现在会去教还行,有些东西即便现在回去教也没有用了,我看贤侄能力是有的,只是心思阴暗了一点,欠了一点光明正大。比我儿子强多了。”

罗汝才一想起自己的儿子,就有些头疼,他这个儿子将来还能成为一员猛将,但是想要接他的位置,绝不仅仅是一介武夫就行了,说起张可望不过是心思阴暗一点,但还能承担大任,自己这儿子,虽然没有太多阴暗的心思,但是他连其他心思都没有。真是后继无人啊。

张献忠心中也在嘀咕,他不知道这一番话,到底是说张可望的,还是说抬头张献忠的。他只当是说张可望的,说道:“可望这孩子我回去就会狠狠的教训他,不知道现在这个局面,罗兄准备怎么收拾?”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七十五章 分道扬镳

第七十五章 分道扬镳

“怎么收拾?还能怎么收拾?”罗汝才说道:“即便我说我们之间误会解除,和好如初,你也不会相信吧?”

张献忠默然。

“如此,这湖广之行,老哥哥我也就不奉陪了,你就自己去吧,闯将盛情相邀,我也不好拒绝。明日一早,我就拔营北上了。从今以后天各一方,我们彼此珍重。”罗汝才说道。

张献忠一时间无言以对。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了。他们两人所代表的从来不是他们自己。

张献忠长叹一声,举起一杯酒,说道:“珍重。”

罗汝才也举起一杯酒,说道:“彼此。”

双方对饮一杯之前的误会,算是烟消云散了,张献忠说道:“罗兄,将来如果与闯将合不来。就还来找老弟我,老弟我愿意与罗兄并肩作战。横行天下。”

罗汝才呵呵一笑说道:“你也是一样,如果什么时候打了败仗,势穷来投。我也一定会接纳你的。倒是我会资助你兵马,让你东山再起。”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看上去胸中的块垒都烟消云散了。但是两人都明白了,误会这东西有解除的一天的,但是隔阂却不一定有消融的一天。

两人今日把酒言欢,明日就要分道扬镳了。

两人这一场酒草草散场。张献忠回到本阵之中,张献忠的四大义子纷纷来慰问,说道:“义父情况怎么样?”

张献忠看见张可望,一时间一道怒火冲心中窜出来,他二话不说,抡起马鞭,狠狠的摔在张可望的脸上,说道:“你这混蛋,这么大的人没有脑子,连嘴上都没有一个把门的,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不知道吗?”

张献忠动起手来,又狠又重,顿时一道红通通的鞭痕,从张可望的眼角直接拉到他的嘴角之上,也是张献忠手上存了劲,否则这一鞭打在张可望眼睛之上,张可望恐怕顿时就会与李自成一样,成为独眼龙了。

王秉文见状立即上前说道:“秉吾,这是怎么了?可望这孩子,即便是惹你生气了,也要讲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义父,孩儿想死了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惹得义父大怒?”张可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之上,大声说道。

“好。”张献忠立即将这事情的来由告诉了张可望。。

张可望气的脸上发白与那一道血淋淋的伤痕拼凑在一起,更加显得红白分明。

张献忠这一口气出了一半,心中的火气也没有那么大了,对张可望说道:“你现在将这一件事情给了结了。处理的干干净净的,如果你连这一件事情都做不好,就去死吧。”

张可望咬着牙说道:“孩儿知道。”

一夜之后,张可望说这句话的地方,周围帐篷之中的所有人全部被杀的一干二净。

双方都休兵之后,张轩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第二日大军开拔,罗汝才所部在何英的指引之下,向北而去,准备与李自成合营,而张献忠所部没有南下,而是向东而去,张献忠失去了罗汝才这个得力臂助之后,不愿意硬碰湖广与河南交接之处的诸多关卡。他准备与革左五营合营之后,在谋大事。

不过,双方分道扬镳这样大事是瞒不过官军耳目的。虽然官军不清楚其中内情,但是这么大的动静岂能看不见吗?

南阳。唐王府。

左良玉拿下南阳府,褚无用早已身首异处了。左良玉就居住在唐王府之中,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逾越之处。

左良玉问跪在身前的夜不收说道:“曹贼与献贼真的分开了?”

左良玉是一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不过现在看来,有几分美人迟暮之感。即便是这样看上去也是帅老头。左良玉当初就是为侯询卖屁股而上位的。看来潜规则从来是源远流长的。

“小人怎敢欺瞒大人。”夜不收说道:“曹营向北,而献营向东而去了。”

左良玉说道:“好,来人,奖他百两银子。”

左良玉一声令下,立即有人将这名夜不收给带下去了。

左良玉来到桌案之前,看在桌案之上的一副地图,却见上面有粗陋的线条勾勒出一副中原地形图,其中上面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黑点,上面都标注着名字:“闯贼,曹贼,献贼,革左五营,小袁营---”各种各样的江湖匪号几乎要将河南给填满,而这些名字的空隙之间,则标注着大大小小的城池名声,有已经被攻破的,有没有败攻破的。唯有开封府用朱笔圈起来。

左良玉默默的看着地图沉思,心中暗道:“杨嗣昌自杀,给我留下一烂摊子如今皇上震怒,我须打一个漂亮仗,才能翻身。而皇上深恨献贼,而今献贼与曹贼分开了,正是天赐之机。”

左良玉虽然跋扈已经成为了习惯,但是对崇祯皇帝还是有几分敬惧的。故而他现在虽然有保全实力之心,但还有几分为国效力之意。一旦敲定目标。立即击鼓聚将。

南阳城之中,顿时沸腾起来。

现在的南阳城之中,尸横遍野,无数妇女被奸-淫,无数士绅被劫掠,献营与曹营过境的时候,一来不祸及平民百姓,二来时间也短,哪里比得上左良玉所部。

左良玉所不在南阳待了一个月有余,南阳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部被左良玉所部给翻了一遍,上到士绅,下到百姓,几乎没有一家逃过左良玉所部的 手。

可以说是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但是现在的左军还是有战斗力的,左良玉聚将鼓一响,无数士卒从四面八方而来,向唐王宫聚集。

“咚。”最后一声鼓声猛地一停,天地之间,顿时一片寂静,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随即传来甲片抖动的声音,却是左良玉升堂,他坐在当初唐王的承运殿之中,不过龙椅换了一把官帽椅而已。

“拜见将军。”两排十几名将军陡然向左良玉下拜,而左青就是其中一员,位置还相当之靠前。

左良玉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好像是雕像一样,所有将军只敢用眼神交流,没有一个敢直起身子。

好一阵子。左良玉才说道:“免礼。”

“谢将军。”下面所有的将领都长出一口气,然后坐下,一时间整个大殿之中都听到甲片抖动的声音。

此刻的左良玉麾下可以说是战将云集,都是一时之选,他手中掌握的,是除却辽镇之外,明军最大的野战集团。挂平贼将军印,已经是武将的巅峰了。

“有些东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不要做的太过了。”左良玉说道:“否则,军法不会轻饶,该玩的也都玩了,现在收收心,有正事要做了。”

“可是要击贼?”左青说道。

左青也是左良玉麾下比较心急的一员了,他不得不急,左良玉头上有戴罪立功的头衔,他头上有。左良玉头大,债多了不愁,但他左青不一样了。朝廷真要杀左青,左良玉也不会拼命报左青的。

故而左青一心想要洗掉这个头衔。

左良玉说道:“不错,献贼与曹贼分道而行,献贼是当今最痛恨的贼子,只需杀了献贼,皇上定然是会重重有赏的,而且献贼是往东走,这穷乡敝土的,我也待够了,是时候往南直隶一行了。”

南直隶可是比河南富多了,如此一说,左军的将领们都露出一阵阵绿光,好像是恶鬼一样。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七十六章 讲史

第七十六章 讲史

从信阳离开之后,大军北上,并没有继续攻打县城,一来信阳城之中的粮食足够大军支撑一段时间,另一个方面,就是进入河南大平原地带之后,才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了。

有的县城根本不用攻,基本上没有几个人把守了,但是打了县城又如何?县城之中也是空空如也。从县城之中所夺到的粮食,还不够本县的饥民吃了。罗汝才也不忍心,从这些饥民口中夺食。

如果说张轩在南阳还是听到有人吃人肉的话,张轩对此的了解,还仅仅存在于传闻之中。但是中州大地之上,他亲眼看见了,还是大批量的。

十几具尸体好像杀猪一样挂在架子之上,公然论斤卖肉。张轩第一次纵兵杀人,将这个肉铺之中的人都杀了,将这些死人全部掩埋了。

但是仅仅这样就够了吗?

张轩常常在赶路的时候,看见很多细碎的骨头,是人骨。上面还有牙印,不难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谓易子而食,从来不是一句笑话。

张轩的情绪变得低沉起来,连罗玉娇也不搭理了。

张轩与罗玉娇的关系在周党一事之中,迅速发展。最少张轩不再避开罗玉娇了,连往江南之事也很少提了。

不知道是不是,张轩的情绪不对,从罗玉娇口中传到了罗汝才的口中,还是因为别的事情,罗汝才将张轩叫到身前,让他将他那个百余人的小营先放在一边。

张轩所部,在信阳城一战后,本应该补充的,却不想张献忠与罗汝才决裂,罗汝才走的相当匆忙,没有时间给张轩补充,张轩随时伤员好了不少,但是人数仅仅二百人上下。张轩编成了两个百户,一个给曹宗瑜,一个给了邓和。行军什么都他们都很熟悉了。

这个时代的人很能吃苦,故而只有能吃饱,他们一天行军七八十里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当然了,如果让他们放开跑的话,一天跑上百余里也是可以的。现在限制他们行军速度的不是别的,就是辎重。

张轩所部现在是医疗营的护卫。他们自己根本快不起来。再加上左良玉被张献忠吸引走了,后面没有了追兵了,也就没有压力,无须走太快了。

“学生拜见掌盘子。”张轩在马上行礼道。

“跟着我。”罗汝才的鞭梢一指。让张轩根在他的后面,张轩小心翼翼落后罗汝才半个马头,说道:“掌盘子叫我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罗汝才说道:“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想听你讲古。他常常给部下讲古,我听玉娇说挺有意思的,来给我讲讲,我们走的路是当年岳武穆北伐的路线?”

张轩回头一看,却见罗玉娇在后面给张轩眨眨眼睛。

罗汝才所谓的讲古,是张轩对部下训练的一部分,张轩训练士卒,先是军训,然后让曹宗瑜与邓和传授实用的战技,其实在沙场上能用得着的,也就是那三两下,张轩还教授部下识字。没事的时候,就给部下讲史。

其实稍稍有一点见识的现代人,都能将很多古代人物说出一二三来。但是在罗玉娇的眼中,简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果人才怎么不推荐给父亲,顺便让他老人家,看一下他未来女婿的实力。

罗汝才在张轩攻破信阳城之后,就对张轩另眼相待。心中已经将张轩当做自己家的女婿了,也就顺着罗玉娇的意思,看一下张轩到底有什么本事。

毕竟未来岳父对毛脚女婿的考验,在结婚之前绝对没有结束的意思。

“正是。”张轩一时间也没有时间没有想明白其中关节,但是罗汝才问了,自己又如何能不说,就指着郾城方向,说道:“这就是郾城,当年岳武穆就在郾城大战。大败金军,地打朱仙镇,随即被十二道金牌召回。”

张轩随即将郾城大战,十二道金牌的故事,以及岳飞之死,天日昭昭之语。给罗汝才讲了一遍。

罗汝才听的波澜不惊,倒是罗玉娇听的眉飞色舞,想来他在乎的是张轩在罗汝才面前侃侃而谈,而不在乎到底在说些什么。

罗汝才听完,说道:“岳飞风波亭之事,我也听过,不过没有你讲得如此曲折动人。”

张轩一时间脸上有些发红,从历史上来,他所讲版本一定是经过后人再加工的。而不是原版了。罗汝才所听到的定然比张轩所听到的接近事实,很多历史真相,并不曲折,也不精彩。很多曲折精彩的故事,往往不是历史事实。

罗汝才陡然发问道:“如果你岳飞,你会怎么做?”

这就是今人与古人读史的不同,今人读史,不过听听故事而已,但是古人读史,却是增长智慧。为什么同样的书,读出来就不同啊?因为古人常常做自己样的思考,将自己设身处地的进入史书的人物,自己想解决之道,再看古人为人处世。而现代人都是看得太多,想得太少了。

张轩一时间陷入思考之中。

好一阵子才说道:“我或许去弃官归隐。”

“为什么不造反?”罗汝才说道:“杀了宋高宗,或自立,或立他人为帝?”

张轩说道:“岳飞部下之所以生死不负的跟着岳飞,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岳飞精忠报国,致力于北伐。一旦岳飞造反,他就变成了桓温之流,借北伐掌控军权,图谋不轨。到时候有几人愿意跟着岳飞造反,而且宋文人掌权,鄙视武夫,视武夫为乱国之源,这种情绪之下,岳飞即便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也必然掌握不了朝政,很多事情,都不是杀人能够做到的,我也想过岳飞会不会割据襄阳,但是想来襄阳一地割据,夹在两国之间,没有后方的支持,岳飞即便再厉害也难免覆灭,而且以宋高宗所为,说不得要宁肯借金兵之手,也要消灭岳飞。即便是为弃官归隐,也不是最好的办法。因为一旦归隐,从此隐姓埋名,即便是几个衙役都能欺上门来。想来岳飞也是如此想的,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宋代的祖训有是不杀士大夫,岳飞想他回到临安,很可能被养起来。将来还有启用之机,说不定下次北伐,还要用他。”

“只是岳飞不知道,宋高宗并不认为岳飞是士大夫。”

罗汝才心中暗暗点头,其实罗汝才想得没有张轩那么多。毕竟罗汝才根本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历史,不过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听的故事而已,他心目之中的岳飞的形象,类似于评书之中的岳飞形象,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但是他对张轩的一句话,分外的欣赏,那就是:“很多事情,都不是杀人能够做到。”

这一点罗汝才很有感悟,他打生打死这么多年,见得惨烈的事情多了去了,杀了多年,越杀世道越不好。杀人能解决一些事情,但是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罗汝才说道:“从今之后,你就在我身边讲史吧。”

张轩猛地一惊,想要拒绝,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罗汝才见状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吧,你那一点家当,谁也抢不了,你不过是暂时在我身边讲古而已,也是最近毕竟清闲,等忙起来,我那有空档,听你讲故事啊。”

“是。”张轩松了一口气,说道:“从哪里开始讲?”

“就从《史记》。”罗汝才说道:“我听这本史书最有名气。”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七十七章 闯营

第七十七章 闯营

好在罗汝才给张轩准备了一套,宋刻本《史记》。否则张轩又不是专门学习这个的,又怎么能就将整本史记给记下来啊。

张轩以史记为蓝本,再加上他大脑之中的印象,以《明朝那些事儿》的风格给罗汝才讲了起来。

一讲起来,通俗易懂。很受人欢迎,一时间义军之中高层也都过来,反正这一路上所有官军都被闯营打怕了,通通不敢探头,也没有什么大事。

张轩不知不觉之间,被升格为张先生。他在营中的地位拔高了好多,不过,他也与吉珪有过很多暗地里的碰撞,比如吉珪去罗汝才那里告张轩所讲,都是胡言乱语,不是太史公本意。

不过,罗汝才没有在意,说道:“众兄弟不过是听个热闹而已,何必大惊小怪的。”

这是罗玉娇告诉他的。

经过大半个月的跋涉,在何英的引路之下,两营终于会师了。

在嵩山南麓。双方会师了。

张轩远远的看见一个中年汉子,带着一顶范阳帽,身上一件粗布外袍,里面有一件精良的铠甲,透着寒光,他一边头发垂下来不少,遮住一只眼睛,隐隐约约能看见这一只眼睛戴着眼罩,如此说来,这就是他在开封府下辈射中的那一只眼睛了。

他就是李自成。

他远远的翻身下马,罗汝才也翻身下马,两人互相抱拳,遥遥一拜,李自成说道:“罗大哥。好久不见。”

罗汝才看了李自成的眼睛,脸色微微带出一丝可惜之色,说道:“可惜,不过没事,大丈夫行事,又何必在乎少一只眼啊?”

李自成说道:“大哥说得多,之前还有一些不习惯,不过现在都已经习惯了,大哥远道而来,我在山中设了酒宴,为大哥接风洗尘。”

罗汝才说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各自上马,各路将来纷纷跟在两人身后,闯营在左,曹营在右。跟在两人身后。

张轩因为一直陪在罗汝才身边,也算是将领之后,与张轩离得比较近的,是一个文人,他问道:“这位朋友可是精通史记的张轩张先生?”

张轩见这人,脸有富态,大概三四十岁,还有一股书卷气,仿佛是一个读书人,不敢怠慢,说道:“不敢当,在下就是张轩。”

“在下牛金星,字聚明。请问张轩的字是?”牛金星问道。

张轩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绞尽脑汁想了一套身份,其中就有字,只是曹营之中都是粗人,根本没有人问这个,让张轩不得不引以为憾,今日终于有人来问了,张轩连忙说道:“在下字凭之。”

他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牛金星,这就是传说之中的大顺丞相,看上去也不过是尔尔啊。

“凭之兄。”牛金星说道:“我听人说,凭之兄对史记特别的精通。还请凭之兄多多指教啊。”

张轩打着哈哈说道:“好说,好说。”

两人在这里说这没有营养的话,没有过多远,就看见一座大营,这座大营占据了半个山谷,却见整个营盘都整整齐齐的。张轩这一段时间也锻炼出来了,一眼看出,从这营地规模来看,最少能够屯兵数万。

是一座大营。

“这就是大营了吧?果然兵强马壮。”罗汝才说道。

他不过是客气而已,这大营扎得到很好,不过这里面的兵,虽然看上去非常精壮,但是在举止之上,还有一些生疏。虽然有一战之力,但是比不上他曹营精锐,如果闯将麾下只有这些人马的话,罗汝才对闯将的实力,就要另眼相看了。

“侄儿李过拜见罗伯父。”却见大营大开,一员小将带着数百精骑来到罗汝才身前,躬身行礼。

罗汝才认识李过,不过现在的李过比当初的李过看上去要精神多了,看来这数年来的艰难困苦将李过给锻炼出来了,不过,罗汝才看李过不过一将而已,或许能胜过罗玉龙,但是比不上张献忠的义子。

不过,这话不能当面说,罗汝才说道:“原来是你啊,当年的小猴子长大了。”

李自成说道:“罗兄这边请,这是这小猴子的大营。”

罗汝才心中一凛,他虽然不是八面玲珑之心,但是也不是傻子,李自成眼巴巴将人带来,却不事先说明,不就是给一个下马威吗?”

罗汝才脸色微微有一点变化,什么也没有说,说道:“好,我看看闯营的兵威。”

李自成说道:“罗兄说笑了,我哪里比得上曹营的赫赫声威啊。”

罗汝才与李自成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他心中也慢慢的思量起来。

他原本以为,他与李自成的联合,就好像是他与张献忠之间的联合一样,但是现在看来,这情况不对,最少李自成不这样想。

那李自成是怎么想的啊?

罗汝才有一点猜不透李自成的心思,不过,有一点却是确定的,李自成千里迢迢将自己请到这里,并不是来杀自己的,而且自己也不是那么好杀的。

罗汝才轻轻的在自己的刀柄上敲击了三下,紧跟着他身后的杨山顿时看在眼里,他忽然一顿,好像尿急一样,脱离队伍去山林之中方便去了,其实杨山在山林之中假装方便之后,就立即去通知曹营各部。

在不知不觉之间,曹营已经提高了警惕,以防闯营的忽然发难。

但是这一切并没有逃过李自成的眼睛了,彼此都是老江湖了,这些手腕谁没有用过,又能瞒过谁啊?或许在罗汝才看来,他这样做,本来就没有想过要瞒过李自成,甚至就是给李自成的暗示,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已经有了防备。

李自成心中暗道:“曹操,就是曹操,想暗算他,实在是太难了,不过,今日我也没有想做什么。只是不知道牛先生的方法,到底能不能成功。”

李自成根本就没有暗算罗汝才的意思。今天李自成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确立自己的主导关系。

众多义军首领之中,就是李自成的志向最大,也是他一个萌发出当皇帝的想法,而且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努力。李自成不好酒色,身穿不过布衣,享受如同寻常百姓一样。

这固然说明了,李自成自制力强,也说明了李自成所谋甚大。

李自成的想法与张献忠一般无二,甚至比张献忠所想的还远一点,张献忠所看见的不过是曹营一部,而李自成所看见的却是天下义军。

不得不说,罗汝才好人缘。现在比较大股的义军都与罗汝才有过接触,每一个义军首领都与罗汝才的关系不错,李自成只要能让罗汝才承认自己的地位,那么通过罗汝才也能拉拢到大批义军加入。

只有笼络了大批义军之后,李自成才有可能向那个位置冲击。

大军继续前进,绕过一座大山,又来到一座山谷之中。这个山谷之中,也有一座大营,这一座大营的士卒,比李过大营之中的士卒要好上一些。却见一员将领带着百余名马队奔来,看每一名骑士都骁勇善战。

“拜见罗统领。”一名大汉奔来,这名大汉三四十岁左右,看上就精明强干。

“原来是你啊,刘芳亮。”罗汝才说道。

“能让罗统领记挂我的名字,在下实在是三生有幸。”刘芳亮微微一笑说道。

罗汝才眼睛微微一瞄刘芳亮身后的人,再看看身后的营寨,虽然只是大概,但已经决定这些士卒,已经相当不错了。说道:“你练的好兵。”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七十八章 李曹合营

第七十八章 李曹合营

“我不过是新练之兵,比不上老营精锐。”刘芳亮说道。

罗汝才微微一笑,说道:“那我们是不是去看看老营如何?”

李自成说道:“既然罗兄想看,那么我们就去看看吧。”

李自成与罗汝才一行人,绕过刘芳亮的营寨不入,大队人走出了山谷,又绕过几道山峰,进入嵩山之中几十里之深,又见一道山谷。

这一道山谷的面积比前两道山谷都大出了不少。罗汝才一眼看过去,就看到旗帜鲜明,无数士卒在道路两旁,好像是石雕一样,一动不动,只有一个大汉在前面等着。

这个大汉脸色微黑看上去四十上下,一身盔甲有包裹不住肌肉的感觉。声音粗壮,说道:“刘宗敏,拜见罗统领。”

此人就是李自成的左膀右臂,麾下第一猛将,刘宗敏。

与罗汝才也是旧相识了,说道:“老刘啊,看来你不只是铁匠,也带着一支铁军吗?”

刘宗敏说道:“不敢当。是闯王指导有方,才有刘宗敏今日。”

李自成说道:“宗敏客气了。这就是李某的家底了,却不知道罗兄觉得如何。”

罗汝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远在我曹营之上。”

罗汝才心中暗中思量,他自负曹营能战之名,绝非浪得虚名,基本是与闯营的老营放对,是胜是负,也要打过才知道。但是闯营的规模却在曹营之上。

前两座军营,虽然人员素质不行,但是却也可堪一用。

仅仅看到的,闯营的数量恐怕在曹营一倍以上,再加上闯营破洛阳所得的大批辎重。正是曹营所需要的,故而这头恐怕,不低也要低了。

李自成呵呵一笑,没有当场逼曹操承诺什么,大家都是聪明人,根本不用说透。

已经到了老营之中,李自成派人将曹营大队人马安置在附近的一个山谷之中,山谷之中,早已安排好了,各种各样的营房都准备好了,就等人入住而已。

李自成准备在曹营安置好之后,在后营设宴,为曹操接风洗尘。

罗汝才在营地之中,看着自己大帐,说是大帐其实是原木建成的房子,上面的树皮都还每除去,显得原始而粗狂。

“掌盘子,所有人都安排妥当了,只是房间有一点不够,我让一部分人在外面扎营。”罗戴恩来汇报工作。

罗汝才如梦初醒说道:“戴恩叔,你来了。”

罗戴恩见罗汝才没有听明白,说道:“掌盘子,所有人都安置好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罗汝才打断了,他说道:“你办事我放心。”

罗戴恩见罗汝才好像有心思,说道:“汝才你如果有心思的话,何不叫吉先生,或者张轩来问问啊?”不知不觉之间,张轩已经成为曹营之中,仅次于吉珪的学问人了。

罗汝才说道:“也好,去将吉先生与张轩过来吧。”

罗汝才也知道,这事情,问他麾下那些将领,未必能给他一个像样的答案。身

不过一会儿功夫,两个人就来了。

罗汝才说道:“今日李自成的心思已经很明白,他想让我居他之下,却不知道两位意下如何?”

吉珪说道:“掌盘子之前,也说过,如今大势,义军合则利,分则损,不然掌盘子也不会千里迢迢来见李自成了。而今李自成势大,我们实力不足,强要与李自成争锋,非但没有好处,反而有坏处。反过来想,即便掌盘子的即便向李自成低低头,李自成又能怎么样?他能插手曹营营中事务吗?”

罗汝才想了想,说道:“ 营中都是我亲信子弟,他决计不能插手,也插手不了。”

如果罗汝才连自己的本部都管理不好,他也不会走到这一天。

“既然如此,不过是虚名而已。”吉珪说道:“掌盘子又何必在意,如果将来情况不对,掌盘子也可以三十六计走为上。”

罗汝才沉思一会儿,有一些意动。说道:“张轩,你说说,你的意见?”

张轩心中暗道:“合兵是大势所趋,对于义军与朝廷之间的战事大有好处,对李自成大有好处,但是对义军各路头目却未必有好处了。”张轩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想罗汝才的下场。张轩又不是太精通历史,也就是知道,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三人的名字而已。至于他们下场,李自成,张献忠,张轩倒也知道,但是罗汝才却有一点不清楚,只是依稀记得罗汝才似乎是被李自成所杀。但是是何时何地,张轩就记不清楚了。”

不过,只是记起来这一点,张轩就不敢将话说得太慢。

“吉先生所说的已经很清楚,我就说一点,如果官军势败,将来这天下恐怕不是朱家的,如果掌盘子有意,就须小心。如果掌盘子无意,也需要小心。”张轩说道。

张轩所说的两个小心,含义却是不同。

第一个小心,是说罗汝才如果有这个心思,将来就是李自成的对手,自然要小心李自成的暗算,第二个小心,如果罗汝才没有这个意思的话,那么就是李自成的臣子,也该谨守为臣之道。

只是张轩不好说的太明白,想来罗汝才也是能明白的。

罗汝才心思灵敏之极,怎么能听不明白。只是听明白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了。不过,有一点罗汝才却是确定了,不管将来如何,这合营之事,却是势在必行,至于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现在的事情,先大破官军。

这边罗汝才刚刚定下心思,那边李自成已经派人来请了。

李自成延请曹营众将的地方,与曹营的驻地不过一山之隔。罗汝才留罗戴恩坐镇营中,带上大部分将领去赴宴。

不过,李自成的宴会,与罗汝才的宴会不同,罗汝才的宴会,是声色犬马,不敢说精致奢华,但是该有的都有,而李自成的宴会,那是就是用来吃的。

大块的羊肉,还有其他硬菜,倒是有几分陕西风味。

罗汝才一进来,就看见了李自成迎了上来,虽然罗汝才还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大势如此,没有什么好更改的余地了,罗汝才心中长叹一声,拱手向李自成一拜,说道:“小弟拜见李大哥。”

就年岁来说,罗汝才要比李自成大上好几岁。但是江湖人论大哥,从来不是看年岁的,而是看实力的,你实力大,大家就拜你为大哥,否则即便是年长,也没有人理你。

李自成大喜,一把搀扶住罗汝才,说道:“罗兄,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罗汝才知道李自成越是说何必如此,他的意思就是必须如此。哪里单单女人口是心非,连男人也是如此。

罗汝才与李自成来回寒暄几句,算是将兄弟之名订下来,罗汝才为弟,李自成为兄。罗汝才这个弟弟自然要听李自成调遣,不过,李自成也不能越过罗汝才插手曹营事务。

就本质上来说,罗汝才还不是李自成的下属,两人不过是盟友关系,不过这个联盟就是李自成站了主导地位而已。

李自成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自然要对罗汝才客气多了。一时间欢声笑语,宾主尽欢。

而张轩也在酒宴之中,与牛金星相谈甚欢,而罗玉凤也来赴宴了,不过是在后面与李自成的妻子高氏,在一起而已。不知不觉吃酒吃到半夜,李自成与罗汝才才各归各营了。

一回到老营之中,李自成立即用冷水擦了一下脸,顿时精神许多,说道:“请牛先生来此。”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七十九章 联姻之谋

第七十九章 联姻之谋

牛金星也在等着李自成召见,不过片刻就到了。

李自成的妻子高氏指使侍女上茶水,就退下去了。将空间留给李自成与牛金星。

“果不出先生之料,曹操果然低头了。”李自成说道。

“将军缪赞,是将军实力雄厚,罗汝才不过是识时务而已。”牛金星说道:“不过,今日将军毕竟是借兵势而为之,罗汝才心中恐怕有一口怨气,还请将军多赐下粮食兵器,化解罗汝才这一口怨气再说。”

“好,明日就请先生去曹营一趟,替我安抚一下曹操。”李自成说道。

“还是将军亲自去,比较好。”牛金星说道:“所谓千金市马骨,而曹操就是将军的马骨,如今天下,天子昏庸,社稷不振,各路义军加起来也有百万之众,可以分属各路头领不能化而为一,将军既有大志, 就应该想办法将各路义军纳为己用,如此将军将百万之众,据中州之地,向西则,尽甘陕,向南,则平江南,向北则下京师。可以为王霸之业,故而招纳各路义军是重中之重,这罗汝才在义军中人缘很好,只要他能为将军所用,那么招纳各路义军,还是难事吗?”

李自成说道:“我得先生,如得诸葛孔明。”

李自成在得到牛金星之前,行事不过单凭军事上的直觉,而牛金星给李自成提出了第一个战略,为义军盟主,占据中州。才有了李自成屡次死磕开封。

“不过,若有人冥顽不灵,该当如何?”李自成想起了张献忠说道。

“将军欲成大事,不仅仅要有菩萨心肠,也要有雷霆手段。”牛金星说道。

夜已经深了,李自成也没有多留牛金星,说了几句话,就让牛金星走了。

李自成酒意有几分上涌,他刚刚喝了不少,与牛金星说话的时候,精神亢奋。压制住了酒意。此刻牛金星一走,就再也压制不下去了,浑浑噩噩的向后面走去,高氏出来搀扶住李自成,说道:“今天,怎么喝这么多啊?”

李自成说道:“今天高兴。”

有高氏的搀扶,李自成将自己身子大半重量都压在高氏身上。高氏扶着李自成来到床边,将李自成放在床上,为了李自成宽衣解带,一边解一边说道:“今天我见到了罗家小姑娘。那小姑娘已经长大了,让我不由的想起绣娘,如果绣娘还在的话,该有多高兴啊。只是不知道罗家小姑娘许了人家没有?”

高氏已经习惯了这样。

李自成忙于征战,他天天提心吊胆,即便是在山中修整,每日要么督促各部练兵,要么处理公务,规划大事,根本没有时间陪他。故而李自成即便睡着了,她也想多说几句话。。

“哎,如果我们的孩子还在的话,配罗家小娘子,也算是门当户对。”高氏叹息一声。

李自成并非没有孩子,但是这种连年征战的局面,小孩子怎么能承受得了,而且李自成也打过好几次大败仗,丢盔弃甲。他与高氏的孩子也死在乱战之中了。

李自成陡然睁开了双眼,说道:“你说什么?”

高氏手一颤,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说孩子的事情。”

“不。”李自成说道:“你说罗家小姑娘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高氏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木然的点点头。李自成陡然坐起来,酒意都消散了,他心中暗道:“对啊,我想怎么拉拢罗汝才,有什么办法,比联姻更好啊?”

“你说,营中谁娶罗家小姑娘好?”李自成问道。

高氏一时间也没有想到李自成居然对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感兴趣,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按说从年龄上来说,过儿,与双喜最为合适。”

高氏所言的过儿,不是别人正是李过,而双喜乃是张鼐,他的小名就是双喜。

“但是,他们两个都有婆姨了。罗家的小姑娘断断不可能为人妾室的。让他们休妻,有些太过了。而且娶罗家小姑娘的人,地位也不能太低,必须在诸位大将之中选,好像只有宗敏没有正妻了,只是宗敏年纪太大了,也有杀妻之事,不是一个好人选。”高氏如数家珍,将闯营中大将的婚配情况一一道来。

“宗敏正好。”李自成说道:“宗敏是我的用大将,未来的开国功臣,年纪大些算什么,嫁女儿从来看对方是不是英雄,而宗敏难道不是英雄吗?朱重八让他的发小,当了魏国公,难道我给不了宗敏一个世袭罔顾的爵位吗?”

李自成借着酒劲说出了自己的心理话。

高氏一听就知道他醉了,也不与他多说,李自成记住这一件事情,随即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李自成就亲自来慰问曹操,大量的粮食兵器都进入曹营之中。联姻之事,也在紧罗密布的准备的。

李自成当然不会亲自上门说媒了,这件事情,就交给了牛金星。牛金星来到闯营的时间,大概与张轩到曹营的时间差不多,虽然他有些举措,但是还不能全军上下信服,故而李自成想让他多做一些事情,在军中结下几分善缘,将来派他办事的时候,也好办了。

为刘宗敏牵线搭桥,就是其中一件。

罗汝才大帐之中。

“你说刘宗敏?”罗汝才听了牛金星的话,有了几分犹豫。

罗汝才对刘宗敏的年纪有些不满意之外,其他的都还挺满意的,做为一军大将,李自成的左右手,能征善战,也算是一员虎将。罗汝才对刘宗敏还是挺欣赏的。

但是罗汝才对张轩也比较欣赏的。

一来,张轩富有韬略,精通史学,一路上十几天之中,张轩将《史记》给罗汝才讲解的七七八八了,罗汝才独爱汉高祖,因此他现在手头就有一本高祖本纪,时时刻刻揣摩。每次读都觉得有所触动,而张轩深入浅出的讲解,也给他带来深刻的印象,而且攻克信阳城一战,张轩也向罗汝才展示了他军事上的才能。 不过,这只是显现了军事上的才能,但是刘宗敏已经是公认的大将之才。

仅仅是这样的话,在罗汝才心中还要有些权衡的,但是张轩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罗玉娇喜欢。

如果张轩与刘宗敏相差很远的话,罗玉娇喜欢与否,就不算什么筹码。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她本人发话的事,不过,既然两人条件相差不大,罗汝才就要考虑一下罗玉娇的感受了。

当然了,刘宗敏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杀妻。

崇祯十三年,是李自成最为困难的一年。这一年刘宗敏被官军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身边最少的时候,只剩下数百骑兵了。为轻装刘宗敏杀了自己一妻二妾。

也正因为如此,等义军打下洛阳,一跃数百万之多的时候,各级将领纷纷娶妻。娶妻生子也算是人之常情,所以李自成只限制了纳妾的人数,而刘宗敏也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其他什么的,没有娶妻。

作为一个流寇,罗汝才很理解他。因为罗汝才也做同样的事情,但是做为一个父亲,他是不想将宝贝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只是,罗汝才也知道,刘宗敏与罗玉娇的婚事,不能简简单单看做一件婚事,还关系到闯营与曹营之间的关系。即便不罗汝才不愿意,也不能简单直接的回绝。

“小女被宠坏了。”罗汝才说道:“这事我要与他商议一二。”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八十章 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第八十章 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罗汝才打发走了牛金星,本来想找来罗玉娇,忽然心中灵光一闪,计上心头,说道:“叫田大娘过来。”

田大娘一来,罗汝才就如此如此交代一番。

罗玉娇知道要在这一带长住一段时间,非常高兴,骑马带着几个人在嵩山之中转了好几个圈,这才回到大营之中,立即叫田大娘布置洗澡水。罗玉娇洗过澡之后,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刚刚走出浴室,就听见有两人在说话。好像是关于自己的,罗玉娇耳朵一动,就藏起来,听听他们到底是说些什么?

“听说了吗?”

“早就听说了。不就是闯营的牛先生来向掌盘子提亲,说是闯营的大将刘宗敏。”

罗玉娇倒吸一口冷气。

刘宗敏罗玉娇当然认识了,是铁匠出身,说是常年打铁,两臂有千斤之力,冲锋陷阵,是一员一等一的猛将。在男人的眼中自然是好汉子,真英雄。但是罗玉娇看来,那简直就是一头大猩猩。

特别是与张轩放在一起比较的时候,更是如此。罗玉娇根本接受不了这一件事情。

因为她能感觉到,在她的努力之下,爹爹已经慢慢的接受了张轩,甚至已经有默许的意思了。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我听说姑娘与张先生的事情,早就被掌盘子默许了,否则也不会让姑娘与张先生成双入对的啊。”

“这事我最清楚了,其实就掌盘子的本意来说,他不想答应的。毕竟这刘宗敏还杀过妻,且不说,掌盘子疼爱不疼爱姑娘,单单是这一点,那一个父亲,也不想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但是刘宗敏与咱们姑娘之间的婚事,不单单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今后好长一段时间,咱们与闯营都会并肩作战,他们两人是联姻,想让我曹营与闯营关系亲近些。这样的大事,掌盘子又怎么会任性啊?”

罗玉娇顿时觉得心间一片冰凉,似乎生无可恋。

她比这些侍女更了解自己的父亲。

她知道,爹爹很宠爱自己,但是更知道,这种宠爱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不与他的大业相抵触。一旦与他大业想抵触,爹爹就会变得六亲不认,连娘亲---。

罗玉娇一想起自己的娘亲,就双眼通红。她猛一咬牙,心中暗道:“不行,传言仅仅是传言,我要去找爹爹问个清楚。”

罗玉娇根本不管,还没有干透的头发,猛地推门而出,几个正在聊天的健妇被吓了一跳,罗玉娇根本不管他们径直离去。

田大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刚刚聊天的几个健妇说道:“田大娘,我们做的好不好。”

“好与不好,就不用管了,从今天起,这件事情,就给我烂在肚子里,但凡我从外面听见任何一点风言风语,就不要我上报掌盘子了,到时候掌盘子会怎么做?你们比我清楚。”田大娘说道。

几个健妇顿时打了个激灵,说道:“我等不敢。”

罗汝才的房间前面。罗玉娇对着杨山说道:“让开。”

杨山板着冰冷的脸说道:“奉掌盘子之令,任何都不许进去打扰他。”

“也包括我吗?”罗玉娇脸色苍白的说道。

杨山没有说话,有时候没有说话,就代表着默认。

罗玉娇来见罗汝才,从来是畅通无阻的,哪里经过有人阻拦之事,这谣言立即信了八分,说道:“好,我不进去了,我只问一件事情,今天,闯营的牛先生是不是来过,是不是来提亲,想让我嫁给刘宗敏吗?”

沉默。杨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以沉默相对。

不过,这对罗玉娇来说,已经足够了。罗玉娇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父亲,这样做是不是太狠了一点。”罗玉龙说道。。

罗玉龙此刻就在罗汝才的房间之内,他也是听到传言之后,来找罗汝才求证的。

“不然,又怎么样?”罗汝才说道:“我是不能拒绝闯营联姻之事,否则李自成会多想,故而只能是她去做了,如果她真的想嫁给张轩的话。”

罗玉龙说道:“如果妹妹没有按爹你想的那么去做?”

罗汝才说道:“那是她自己放弃了,她嫁给刘宗敏也不算辱没了她。”

罗玉龙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心中暗道:“妹妹啊妹妹。哥哥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只能看你自己了。”

天渐渐的暗了,罗玉娇却好像是失了魂一样,在路上跌跌撞撞的走着,也不知道往哪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罗玉娇猛地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居然来到张轩营外。

张轩来到嵩山之中,立即从外面的饥民之中选取近千饥民,以他身边的二百多人为骨干,重建步营。不过,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曹营得了大量的物资补给。武器粮食一时间还不缺,但是饥民之中,勇健之辈,都已经报备闯营全部挑选走了,张轩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千余人的编制填满。不过,其中半大孩子,也不少。

似乎张轩所部童子营的称号,要坐实一样。

这些士卒刚刚入营,张轩忙得不可开交。而且张轩临时提拔上来的军官并没有多少合格的人选,即便是张轩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军官。

于是乎,很多事情,张轩都与曹宗瑜,邓和商量着看。

张轩是见多识广。奇思妙想很多。而曹宗瑜从小喜欢练武,祖父曹林又准备培养他走武将一途,故而不仅仅武艺高强,懂的官军的很多套路,乃至于潜规则。官军的训练之法,作战之法,自然也了然于胸了。邓和虽然年纪小一点,但是从几岁的时候,就在流民之中厮混,从小杀人,可以说是身经百战。当过流寇打过管官军,甚至也当过官军打过流寇,流寇与流寇之间的火并也参加过,后来不知道怎么流落在罗汝才部下。见罗汝才对部下还可以,也就跟着罗汝才干了。

特别注明,邓和转战这么多家,并不是邓和不安分,而是邓和的上司总是兵败,邓和作为溃兵,自然到处逃窜,找新主家,也不知道罗汝才命硬,还是邓和时来运转。他都以为自己刑克上司,却不想在罗汝才麾下这么多年,反正他觉得在罗汝才死之前,不准备另投了。

邓和的实战经验可以说丰厚之极了。

三人加在一起,倒是整出来一套训练手法,至于好不好,还要见这效果如何了。很多事情,张轩也都必须要亲历亲为,罗玉娇本来还想在这里陪张轩。

结果一来觉得张轩所做的是事情,相当无聊,自己插不上一句话。二来也觉得自己在这里妨碍了张轩做事,这才离开这里去四周群山之中散散心。

此刻虽然已经入夜了,但是罗玉娇看见张轩的房间之中,还没有熄灯,只见微弱的灯光,将一个影子倒影在窗户之上,正是张轩的影子,从影子上来看,似乎张轩在看一本书。

罗玉娇看见张轩的影子,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了。 一时间止都止不住。

“你怎么在这里啊?”张轩发现外面有人哭,出来一看,正是罗玉娇,上前劝慰道。

“你要了我吧。”罗玉娇抬起头来,只见满脸梨花带雨。不见平日的英姿飒爽,反而有几分柔弱之姿,更显得楚楚动人。

张轩的脸陡然变红了,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期期艾艾的说道:“你说什么啊?”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八十一章 我不

第八十一章 我不

越发了解这个时代,越明白这个时代是一个怎么样的时代。

这个时代的其他方面且不说。单单说男女关系上面,对女的管束极严,对男人却极其放纵。婚前之事,对男人来说,是大丈夫风流本色,对女子还说,却是小娘子淫贱性情。

妥妥的两极分化。

婚前之事,在现代不过是学校旁边的小旅馆一夜而已,但是这个时代却是对一个女子终身的评价,甚至牵连到一条性命。

张轩就是再鬼迷心窍,也不会这样做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张轩不是傻子,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天之间,变成这样了。

罗玉娇哭哭啼啼的将所有事情告诉了张轩,说道:“张郎,父亲之意坚如铁石,我恐怕对抗不了,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在这之前,将这清白的身子给你---”

罗玉娇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了。

张轩说道:“你这样做,将来嫁给刘宗敏怎么办啊?”

结婚之夜,发现新婚妻子不是处女,几乎就可以决定罗玉娇一辈子与幸福这两个字无缘了。

罗玉娇听了张轩这一句话,浑身一震,眼睛之中带着几分凄苦说道:“我哪里还能嫁给别人,我哪里还想嫁给别人。”

世间既然有张郎,哪里还有别的人啊。

因为有你,世间上都变成了别的人。

“我知道张郎,心中从来没有我,我不过是因为父亲是罗汝才,张郎不得不与我虚以委蛇而已,我知道张郎心中从来是另有打算,不愿意在这贼窝之中久留。这些我都知道。而今我只愿一夜缠绵,明日起,你我生死不再相见。张郎想做什么也可以去做了。”

罗玉娇双眼红通通的看着张轩。

张轩心中猛地一震,他没有想到,这些东西都被罗玉娇看出来了。

恋爱之中的女人是最傻的,什么都肯相信,也是最精明的,爱人的纤毫变化都瞒不过她的眼睛,罗玉娇本就不是蠢人。自然能猜得到,只是她只愿意装傻。

有些东西在身边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因为已经习惯了。但是离开之后,才发现,自己少不了它,而有些人也是如此,就如同罗玉娇对张轩。

张轩虽然有几分故意躲避罗玉娇,后来因为周党一事,不想拒人于千里之外。后来也就习惯了罗玉娇在自己身边晃荡。此刻听罗玉娇要嫁给别人,张轩顿时觉得好像有一件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要离自己而去了,简直心如刀绞。

再一听罗玉娇说“生死”两字,心中蓦然一动,一把抓住罗玉娇的手,说道:“不许你自寻短见。”

罗玉娇就势扑进了张轩的怀里,说道:“张郎,我宁死也不会嫁给刘宗敏的。”

张轩抱住罗玉娇说道:“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罗玉娇伏在张轩的胸前,微微抬起头,轻轻的闭上双眼,朱红色的嘴唇在灯光之下散发出诱人的光芒而,而罗玉娇长长的睫毛总是不住的在抖动,却不知道她是偷看啊,还是在紧张了。

一股莫名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散发开来。

张轩心中猛地一动。

“难道我从现在到大明,仅仅为了活着。仅仅是为了满清的铁蹄之下,苟延残喘吗?”

“我真能放弃她,找一个机会逃到江南吗?”

“即便是逃到江南,我真到要逃到海外,求一线生机。”

“而在海外真有一线生机吗?”

“这个时代,最繁华的地区,不是欧洲,而是中国。除却中国之外,说都是蛮荒之地,有点过分了,但是想获得精致的生活,离开大明很少能得到了。”

“在海外,有她吗?在海外,有各式各样的中餐美食吗?在海外有各种各样的书籍吗?在海外有种种物华天宝吗?”

“这些都没有。”

“一个现代人,在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游戏,没有网络小说的古代生活,已经够苦逼了。难道我还要逃到南洋莽荒之地,去一个做中餐,只能自己亲自下橱,连文明都没有的地方,去看洋人的脸色吗?”

“这样的生活,与死了有什么区别?”

“我不。”

“李自成看上去很厉害吗?张献忠看上去很厉害吗?罗汝才看上去很厉害吗?他们就已经是这个时代的第一流的人物了。为什么我不能。”

“我难道我十几年的学是白上的,难道我的历史是白读的吗?”

“我有这么多见识,还有数年去奋斗,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不,不是。”张轩不住的问自己,然后在心中回答自己:“我缺少的只是勇气,就是不可取而代之的勇气。”

张轩死死抱住了罗玉娇,一口吻了上去,手上一用力,将罗玉娇横抱起来。 将她横放在床上。罗玉娇媚眼如丝,说道:“张郎,有这一夜,我即便是死了,也心甘了。”

“不,你不会死的。”张轩轻轻的吻在罗玉娇的额头之上,说道:“有我在,我保你没事。明天我就去见你父亲,告诉他,我这样的大才,他如果不用女儿笼络住,将来就会后悔万分。”

“呵呵。”罗玉娇轻笑道,她显然是不相信张轩有这个本领,说道:“张郎,你说谎的时候,很可爱。”

“可爱,我一点都不可爱。”张轩从她的额头向下吻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一夜发生了很多不可描述之事。云散雨歇。

罗玉娇趴在张轩的胸前,好像是一支疲倦的小猫,她喃喃的说道:“张郎,我就是死了,也心甘了。”

张轩说道:“放心吧,明日一早,我就去见你父亲。一定会让你父亲知道,我是他绝对不能错过的人才。”

罗玉娇累了,也不知道听没有听明白张轩所说的话。反正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张轩瞪大了眼睛,死死看上房顶上面斑驳的树皮,好像里面藏着什么秘密一样,他心中暗道:“我要怎么才能说服罗汝才?怎么才让罗汝才意思到自己是能帮助他的人。对,给罗汝才规划一条战略计划。”

张轩在义军之中也慢慢的明白了。

这义军之中,还真缺少有战略眼光的人。牛金星为什么被重用?就李自成就任为首席谋士,就是因为牛金星给李自成提出了据开封为根本,四面出击的战略。

这个战略好吗?

张轩看来,不过尔尔。中国历史上讲究四边四角,

四边,是指山西,山东,汉中,襄楚,而四角则是,关中,河北,江南。蜀地。

自古争天下都是大多都从四角而出发,夺取两边,进而争夺中原。而河南四通八达,是兵法上的交地,如果李自成实力雄厚居于河南,还算是可以。但是李自成现在的实力还算是薄弱,居有开封,就是处于四面受敌的地位,这个战略相当的差劲。

四角就现在的事实而论。

关中凋敝多年,早就不复当年的富饶了。而河北现在背面有一个辽东,已经不能算是一角了,至于蜀地道路艰难,容易封闭,所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蜀地。

“江南,唯有江南。”张轩眼睛之中闪过一精光,北方凋敝,都依赖漕粮,可以说没有江南,没有江南钱粮,北方政权都无法支持了。

“得江南者得天下。罗汝才想得天下,唯有想办法,夺取江南。”

张轩找到这一个关键节点之后,就开始联想历史,给罗汝才设计出一条最佳的方案。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八十二章 明失其鹿,岳父其有意乎?

第八十二章 明失其鹿,岳父其有意乎?

第二日,天刚亮的时候。

张轩与罗玉娇推门而出,就见杨山站在门外,身上夜露深重,看上去已经是站了好久了。

罗玉娇心中“咯噔”一下,一把抓住了张轩的衣服。

张轩安慰的拍拍罗玉娇手,让他松开。

杨山说道:“张兄弟,掌盘子让你去一趟。”

张轩说道:“好,我这就去。”

罗玉娇想和张轩一起去,却被田大娘一把拦住了,说道:“姑娘,掌盘子让你好生待着。”

罗玉娇说道:“大娘,我---”

“哎---,姑娘啊,你就是去又有什么用啊?只是白白让掌盘子生气而已。”田大娘劝慰道。

罗玉娇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依旧不愿意离开张轩,她唯恐他们这一分离,就是他今生今死的永别了。

张轩回头说道:“你放心,没事的。”

张轩转过头来,对杨山说道:“杨大哥,请。”

罗汝才的房间之中,没有其他的人,只有罗汝才自己,此刻他心中满心不是滋味。

这一切他早有预料,但是为什么当事情真的发生之后,他还是有一种自己家的白菜,被张轩这一头猪给拱了的感觉,满心的火气不知道向谁发,大半夜辗转反侧,没有怎么睡觉。

此刻见张轩过来,根本不给张轩什么好脸色,说道:“你还敢过来,不怕我杀了你吗?”

张轩鼓足了勇气,说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虽然我与玉娇之事,实属非礼,但是事已如此,还请岳父大人成全。”

罗汝才冷哼一声说道:“你拿什么来让我成全?你不知道我成全你了,曹营与闯营之间的关系就要被破坏,你有什么自信,能比得上刘宗敏。”

“刘宗敏果然是猛将,但是岳父手下,也不缺这样的猛将,岳父缺少的是给指明方向的谋士,不才,正是当今天下第一流的谋士,天下大势,就在指掌之间。”张轩努力的为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细细说来,张轩所言的,也不完全是假的,的确,当今局面,也只有他后世之人,从历史下游看得最为清楚了。

罗汝才说道:“ 大言不惭,如果你真有本事,何必来我这贼窝之中,何不去考进士,中状元。”

“明廷是家中枯骨,有必灭之道,我又为什么要考进士,要做亡国之臣吗?而且朝政腐败,进身之道,都被势家掌握,我即便是想考进士,也没有分钱。”

“那你就来我这里买弄?你且说说,明廷有什么必灭之道?”罗汝才说道。

“自从万历年间到现在,北方蝗旱不断,故而是各地水利工程,都已经年久失修了,但也有气候的原因,我查阅史记,每每数百年间,中原都有一段时间返寒,这一段时间或几十年,或百余年。而现在看来,这数十年正处于这个返寒期,故而北方严寒,天时不调,灾害频繁发生,以至于庄稼不作,民不聊生,此乃上天要灭明廷也。”

此言一出,罗汝才陡然而惊。

他从来没有听人从这个角度谈论明朝的灭亡,一时间有如闻黄钟大吕之感,心中震撼非常,其实他已经决定张轩够不错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张轩还能给他这样的惊喜,立即说道:“杨山。”

“属下在。”杨山从门外进来说道。

罗汝才说道:“所有人不能近大帐百步,近则皆斩。”

杨山说道:“是。”

外面立即传出铁甲碰撞的声音,守在外面的甲士全部离开,在百步之外,守护着这里。

“可有凭证?”罗汝才说道。

“如果岳父想知道,我自然能给岳父找出凭证来,去砍一颗,千年大树,看树的年轮,但凡天寒地动,树木长的就慢,年轮也就细密,但凡天暖春融,树木长得就快,年轮也就疏阔,就可以看出其中规律,当然了从史书之中,也能找出凭证。不过,今日我等也不是做学问,我说的对与不对,岳父细细想想,这几十年来,是不是越来越冷。”张轩说道。

罗汝才本没有这个感觉。但是被张轩一挑明,立即感觉正是如此,他有这种感受。

“而大明数百年来,人口繁衍,早已变成了人多地少之势,北方之地,不足以养北方之民,京师百万之众,全部离开漕粮,依靠江南,而江南之地,靠着开海通商,卖货物于外洋,重桑麻而轻粮食,当初江南之粮可以供应天下,而如今江南的粮食几乎不能自己,必赖湖广之粮,如此从整个天下之看,大明的粮食不足,已经很明显了。地力不能尽养人。是地灭大明也。”张轩说道。

说实在,张轩也不愿意这样说话,有几分装神弄鬼的样子,但是没有办法,这个时代的人,喜欢听这样的话,故而张轩只能这样说。才能引起罗汝才的重视。

罗汝才心中惊叹之极。

这些东西很多人有感觉,但是没有总结出来,但是罗汝才却不在此列,罗汝才或许在征战之余想过,大明到底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但是这两条前者他想过,不过没有张轩说的那么具体。但是第二条完全没有感觉。此刻听得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张轩乘热打铁的说道:“而这两者都还有挽回的余地,但是最重要是大明自取灭亡。岳父,可知道张太岳,张相公?”

罗汝才说道:“知道。”

张居正的所在时间段,与罗汝才相差不远,也不过是几十年而已,就好像是我们与建国时期的人相差的时间不错。

“张太岳为人为政,且不去说,但是张太岳是唯一看到了大明危机,以致力于救亡的大臣,但是张太岳有一个什么下场?”张轩冷冷的说道:“抄家流放,老父被生生饿死。如此下场,足以让天下臣子警惕,但凡想救国之人,要先想想自己家人的下场,如此一来,大明之亡就已经是必然了,果然在张太岳之后,大明江河日下。一日如一日了。”

“当然了,之后大明也不是没有机会的。”张轩说道:“崇祯初年的民乱,尚且有镇压下去的机会了,但是崇祯加三饷,天下崩溃就无法挽回了,岁收之中的猫腻,岳父比我明白的,上面加的一钱,下面就要交上一两,再加上大明官员的德行,他们层层分润,在朝廷手中有几百万两,但在整个征收之中,至少要收了数千万两之多。以天下之大,也不够如此之数。”

“且这钱粮收上去就能尽用了吗?单单拿军饷发下去的流程来说,兵部发饷从来没有足额的,下面层层分润,到了将士手中,根本是十不留一。如此以来将士如何能打仗啊?”

“举国之财,万万之数,上逼得无数人家破人亡,下不过练两三支不能战之军,大明之患首在钱粮,而偏偏大明就是一个没底的桶,你就是倒入亿万之财,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这是人之亡明也。”

“呵呵。”罗汝才的脸色苍白,说道:“贤婿有一句话说错了,大明将士所领的军饷,除非是将领的家丁,从来不是十不存一,而是一点没有,徒徒饿死而已。我麾下有不少将士都是官军出身,最了解不过了。”

张轩听罗汝才说“贤婿”两字,心顿时放在肚子里面了。他知道罗汝才接受了他这个毛脚女婿。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明失其鹿,岳父其有意乎?” 张轩正色说道。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八十三章 东床对

第八十三章 东床对

罗汝才脸色有一些潮红,随即恢复正常了。别的不说,罗汝才的自制力还是相当不错的,好像没事人一样,说道:“想有如何?并不想有如何?”

如果说罗汝才之前没有这个野心,那是不正确的。

每个中国人的心都有一个皇帝梦。

即便是到了民国时期,还有很多军阀做这个梦。更不要说是明末了。

罗汝才之前没有想过,是他没有想过大明朝廷真能被他们给灭了。

是的,也是在崇祯十六年,李自成击败了孙传庭,大明最后一支机动兵力覆灭之后,天下才恍然大悟,大明的天下支撑不住了。在此之前,各路义军之中,也就是李自成矢志灭明而已。

罗汝才根本没有怎么想过。觉得不大可能。。

如果从历史来看,很多事情都是想象不到。而此刻张轩给罗汝才撤下了这一层窗户纸,罗汝才岂能没有想法?而且他最近读史书,看汉高祖以高龄起兵尚能主宰天下,他罗汝才岂能不如刘邦?

“天下大事,当以纲目言之。” 张轩说道。

“天下的纲目何在。在钱粮。”

“大明落到如此局面,就是在钱粮不足用。固然这钱粮不足用,是他明廷内部的原因造成的。而今天下,塞外有鞑子虎视眈眈,以区区十万之众,压制住九边百万之众,并屡屡破关而入,河北山东之地,如入无人之地,兵锋甚锐。无人能当。又有辽东为根基。已传二代,根基稳固。因是初起之国,自然有一股朝气,是争夺天下的首要大敌,不可不重视。大明之灭,也就在这三五年之中,而大明灭后,就是天下逐鹿。清军有稳固的后方,不可是可以一战而胜之辈,如果没有稳固的后方,即便是数胜清军,只要一败,情况就不可收拾,如项羽之遇刘邦。故而争天下先立根基基。”

“然天下可以为山川之固,可建国之地,有几处。以古观之,乃河北,关中,江南,四川。河南四战之地,往来交兵之所,非休养生息之地,河北乃京师所在之地,且清军就在关外,立足河北,要当清军交锋,如果我军与清军纠缠在一起,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故而河北不可取。”

“而陕西如何?陕西,天下精兵之所也,自古秦兵乃苦战,即便现在能支撑大明天下,也是秦兵,而秦兵一灭,大明天下也会随之崩溃。只是陕西从崇祯元年开始,就多旱灾,少有丰年,且是义军与官军交锋之地,地方残破之极,想要恢复元气,非一二年可为之,而且义军缺少能经营一地大才,如此一来,想要恢复陕西元气,更是前途渺茫了。而且陕西自从宋夏百年之争,早已残破,不如汉唐之盛,关中之险,固足以自守,但是关中之粮,却不足以养兵。故而关中不能用。”

“四川偏远,难进也难出,很容易被困在四川一隅之地,与天下之事无缘。而且蜀地所建政权,很少有统一天下之事,故而立足川乃下下之策,不得已而为之也。”

“你的意思是立足江南?”罗汝才问道。

话说到这里,张轩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正是。”张轩说道:“江南乃是太祖皇帝立足之地,自从唐宋以来,天下钱粮依靠东南以成定局,李世民言何以得天下?兵精甲利,何以兵精甲利?无他,乃钱粮也。”

“北方凋敝,无东南不足以立国,而江南钱粮之盛,甲于天下,有江南为根基,分兵攻湖广,即便不足以取天下,也可以为偏安之局面,根基稳固之后,也可效太祖皇帝之北伐。如此天下可定。而不得江南,钱粮缺乏,钱粮不足以养兵,兵无粮则散,除非百战百胜,一败者前功尽弃。”

“正如你说,天下精兵都出自北方,如果立足江南,没有马匹与精兵如果争夺天下?”罗汝才说道。

“天下精兵都出自北方?将浙兵置于何地?”张轩说道。

罗汝才一时间无言,的确浙兵战斗力之强,罗汝才也有所耳闻的。

“至于马匹固然是军国之重,但是现在火器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足够的钱粮,就有足够的火器,且岳父南下,岂会孤身南下,只需岳父数年之内扫平天下,又何必担心,南兵不足用?”

有一些固有的鄙视链,地域黑,张轩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认为一支军队能不能打仗,只与这一支军队的训练程度有关,与这一支军队的地域属性没有关系。

但是这解释给罗汝才听,却很是费劲?很可能解释不通。

游说别人,而不是辩论,不能强行将自己的观点灌输给别人,只能借助他固有的认知。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一掠而过即可。

“江南不好取啊?”罗汝才长叹一声说道:“要取江南,就需要面对左良玉,黄得功,诸将,都是硬茬子。”

“故而岳父想在要韬光养晦,与李闯并肩作战,扫平中原兵力,再想办法谋取江南便是。”张轩说道:“只要稳定江南数年,即可出兵争夺天下。”

罗汝才说道:“贤婿,九五之尊,自有天命,我又怎么是妄自窥探天命之人,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罗汝才笑眯眯的说道:“我知道贤婿大才,与玉娇两情相悦。我自然不会做这个恶人,否则非被玉娇拔光胡子不可。你与玉娇的事情,我答应下来,不过你们做下如此之事,必须速速成婚,在成婚之前,你们就不准再见面了。”

张轩心中猛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就变得松弛多了。

张轩不管罗汝才是真有意天下,还是假的无意天下,他准备了一夜的说辞,总算是过关了,他与罗玉娇的事情总算是没有阻碍了。

张轩恭恭敬敬的向罗汝才行了一礼说道:“小婿听岳父大人的。”

他的心中满怀激动。

而他的激动,并不是单单是因为能娶到罗玉娇。还有创造历史的感觉。

他不知道,在历史上有没有人向罗汝才这样进言,他也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罗玉娇这个人,更不知道罗玉娇嫁给谁了,但是现在罗玉娇会嫁给自己。

历史已经改变了。

“既然历史已经改变,那么改变多一点,与改变少一点,没有任何区别,什么祖母悖论?不祖母悖论的,我在乎了。”张轩一时间有一种参与历史的自豪感,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比昨晚与罗玉娇在一起,更让他感觉道刺激。

罗汝才将张轩送走之后,重重的坐在椅子之上,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心潮澎湃。

立即将一张地图拿了出来,这张地图还是在襄阳府缴获的,是一张大明区域全图,罗汝才细细看过,与地图与张轩所说的话,一一对应,似乎天下就在指掌之中。

“没有想到张轩有如此大才。”罗汝才眼睛之中透出精光来。“一定要让玉娇与他快些成亲,将张轩死死绑在罗家的船上。否则让别人得了,可就大大不利。”

一想起张轩,再看看自己儿子,罗汝才顿时有一种看别人家孩子的感觉,两人看上去年龄相差不大。但是能力却相差太大了。

“不过,玉龙有张轩辅佐,将来也可以维持局面吧,不过我先要给玉龙打下一个大大的天下。”罗汝才重重的一拳砸在地图之上。正是地图上南京的位置上。

要夺取江南,南京是绕不过的地方。

第一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第八十四章 成亲

第八十四章 成亲

“什么?”牛金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罗当家,你的意思是?”

“没错。”罗汝才长叹一声,一副无脸见人的样子,说道:“家门不幸,我本想将小女嫁给刘将军,却不想小女坚决不许,与张轩做出不能见人之事,生米煮成熟饭,我能怎么办啊?只能谢绝了牛兄的好意了。明日我就当面想李大哥致歉。实在是,女儿大了,当爹说话也都不管用了。”

牛金星看着罗汝才似乎要从罗汝才的脸上看出来什么?

他绝对不认为这件事情,会如此的简单,如果真的是简简单单的一件婚姻,自然能这样解决,但是这关系到闯营与曹营之间的关系?还有闯营大将刘宗敏的颜面。

牛金星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什么,他只好说道:“那我就如此回报闯王了。”

罗汝才说道:“牛先生请给李大哥说,说我曹操这事情办的不地道,还请见谅。我定然亲自向他请罪。”

罗汝才亲自将牛金星送走之后,独自站在门口,冷哼一声,他罗某人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没有过多长时间,李自成就得到了牛金星的回报。

“什么?”李自成忽然想到了高氏的话。

顿时觉得自己这一段时间是不是有一点骄傲,不将罗汝才放在眼里,还真以为罗汝才是自己的下属了。罗汝才的反应让李自成明白,他在义军之中,还没有一言九鼎的地位。

“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吧。”李自成想了想,现在双方的联合,不仅仅曹营需要闯营,闯营也需要曹营。闹僵了对谁都不好,只能将这件事情压下去了事。

“可是---”牛金星说道:“刘将军那边这件事情,该如何了结?”

李自成顿时觉得有一点头大。

婚姻大事,李自成不可能在之前不与刘宗敏打招呼,本来觉得十拿九稳,但是没有想到会拒绝。这一线情况就变得尴尬多了,李自成说道:“这一件事情,我亲自给宗敏解释,相信他会理解的。”

李自成打发了牛金星,立即将刘宗敏叫过来,将这事情告诉了刘宗敏。

这件事情迟早会传开的,与其那样,还不如由他亲自告诉刘宗敏。

“什么,张轩,那个小白脸?”刘宗敏皱起眉头说道。

说实在的,如果说刘宗敏对罗玉娇有什么感觉,那是扯淡,他不过与罗玉娇有一面之缘而已,哪里会生出什么情愫。对于这一件婚事,他本来就是不在意。

不过,这件事情有助于李自成的大业。刘宗敏作为李自成的死忠,自然答应下来了。

但万万没有想到会生出这样的变故。

所谓夺妻之恨,虽然这妻子未必喜欢,但是被别人截胡了,在刘宗敏看来,简直是给自己戴上一顶绿帽子,一时间怒火中烧,不过在李自成面前不好发作出来而已。

“宗敏。”李自成按住刘宗敏的肩膀,说道:“这件事情,我记得。不过你要暂时隐忍,不可轻举妄动。现在正是用得着曹操的时候,我答应你,等将来要处置曹操的话,让你出这一口恶气。只是这事情,万万不能往外面说。”

刘宗敏说道:“大哥我明白。大事要紧,就先忍曹操一段时间。”不过刘宗敏心中牢牢记住了张轩这两个字,将来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让张轩好看的。

李自成这边安抚了刘宗敏,罗汝才后脚就登门了,还没有一进门就行礼,说道:“李大哥,万万对不住了,我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实在是娇惯坏了,唉----”

李自成连忙扶起罗汝才,说道:“是我冒昧了,也是我们这些长辈的戎马之余,也不知道这些小辈到底是怎么想,才有今日之事。也怪不得贤侄女。贤侄女果然有我塞下女儿的风范,我记得当年绣娘不就是如此吗?”

罗汝才脸上微微一滞,随即说道:“绣娘当年也是看上了我这个土匪。”

两人谈起陕西旧事,无限唏嘘,好像是两个陕西老汉,不过,在这个乱世之中,故人大半为新鬼,也没有什么美好往事要谈的。

“李兄,我女儿诚然不肖,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女儿,故而过两日,我就要给他们两个成亲,虽然冒昧,但是还是请李兄一聚。”

“好。贤侄女的婚事,我这个做伯父的,又怎么能不去啊?”李自成豪爽的说道。似乎将之前的不愉快全部给忘记了,说道:“我到时候必定会去的。也要看看,这张轩到底是何等样人物。”

罗汝才回到营中,立即开始操办起罗玉娇的婚事。

在山林之中,一切从简,而且罗汝才也不是大户人家出身,不过是一土匪而已,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不过,张轩骑着高头大马到罗玉娇住处接过来,在罗汝才之处,拜过天地,将罗玉娇送入洞房之后,就开始扯开吃酒了。

在乱世之中,谁也不知道自己明日能不能活下去,凡是遇见欢乐之事,无不放荡形骸,张轩作为主角,不管是闯营来客,还是曹营的旧将,以及依附闯营的大小头目,都一一敬酒。

如果不是田大娘,经验丰富,将张轩所喝的酒,统统给换成了水,张轩早就醉倒了。

不过,张轩没有注意到,他一身大红的官衣,头上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的,一时间有一种光彩照人之感,这也是张轩来到这个时代打扮最好的一次。

凡是见到张轩的人,都在心中暗自嘀咕:“都到女儿爱俏,果然是俏郎君啊。”

虽然如此说,但还不少人都暗暗鄙视张轩,不过是一个吃软饭的而已。

这对张轩来说,也是一个特别的经历。

在现代,他还没有成亲,但是在明末他却要取妻了,这个妻子不要车,也不要房,结婚的时候,还有四五万人一同庆贺,虽然所谓的庆贺,不过是每人伙食之中,多了一块马肉而已。但是这样的情况,却是张轩在后世万万享受不到的待遇。

张轩一时间醉了。

只是不知道是醉了酒,还是醉了这世界上最令人迷醉的东西----权力。

张轩敬了酒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有一个没有上来喝酒,却在角落之中暗暗的看着张轩,似乎要将张轩的样子给狠狠的记在心中,这个人就是刘宗敏。

刘宗敏最爱酒。

只是李自成军规森严,从来不许肆意喝酒,即便是刘宗敏是闯军大将,也是如此。故而他虽然不想来,一来因为李自成的托付,不能与曹操将关系闹僵了,二来是因为美酒的诱惑。

他还是来了。

时间一到,张轩被簇拥进洞房之中。

罗玉娇早就在洞房之中,等候多时了。罗玉娇才不耐烦一直带着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已经将盖头给摘下来了,见张轩一时间昏昏沉沉的进来,立即上前将张轩搀扶过来。

张轩虽然后面换了酒了,但是前面喝得酒,就足以让他醉了。他迷迷糊糊的眼睛之中,看着罗玉娇凤冠霞帔,美丽的好像不在人间,说道:“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不管是官军,还是鞑子。不管是官军还是鞑子。”

罗玉娇没好气的说道:“还保护我,你这个笨蛋,本姑娘略施小计,就把你握在手心了。你好保护谁啊?”

罗玉娇说着说着语气也变得温软起来,轻轻的趴在张轩的胸膛,一时间痴了。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一章 成军

第一章 成军

一个男人怎么样才算是长大了。

不是他年满十八岁,也不是不上学了,而是他结婚了。

这在很多地方都还是共识。

张轩之前,不明白是为什么。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一个人有家小的人,与一个没有家小的人想法是完全不一样的。每天早上,张轩一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罗玉娇,心中就涌出一股豪情。

我怎么能让她跟着流浪南洋?绝不。

单单是为了她,为了将来的孩子,我就要打下一个大大的天下。

故而张轩虽然结婚了,但是根本没有时间度蜜月,第二天就回到大营之中,加紧了训练。也抽空面见罗汝才,给罗汝才提出了很多建议,至于罗汝才有没有采纳,张轩并不知道。因为张轩一心扑到训练之中了。

因为他知道,这种安逸的生活,并不会太长久的,别的不说,单单是李自成所有的粮食储备,就不足以让他们在这山中久留,迟早要出山一战的。

“杀。”一千人,分成两个大方阵,而两个大方阵之中,又留有通道。细看来,每一个大方阵之中,是有十个小方阵组成的。每一名士卒所拿的兵器都不一样。

有百分之八十的士卒都手持长枪,还有百分之二十的人都手持刀盾。

至于火铳什么的,一概没有。义军之中虽然有不少火器,但是不会给张轩的,张轩所部,现在依然是义军之中的三流营头,连盔甲也没有多少。即便是罗汝才也有将张轩调到身边当谋士,为他出谋划策之意。只是张轩知道今后几十都是乱世,自然要想办法保护自己了。

而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掌握军权。

这一千人,在别人看来,不过尔尔,但是张轩的本钱所在,张轩又怎么会舍弃这里去当什么空头的谋士?

烈日骄阳,张轩站在原木搭建起来的高台之上,身穿铁甲,手按宝剑,身披一身大红披风,冷冷的看向下面。

这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张轩头上有黄豆大小的汗珠滚落。但是张轩似乎不动,似乎没有发现一样。

张轩如此,下面的士卒虽然汗水将衣服打湿成不同的形状,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妄动。

张轩将自己军队分成左右两部,一部就是曹宗瑜统领,一部就是邓和统领,而张轩身边还有一个百户的亲卫,小部分是张轩从营中挑出来的敢战之士,或有一计之长的人才,另一半却是罗玉娇去找罗汝才求来的亲卫,就是为了在战场上保护张轩的安全。

而在张轩身边的亲卫百户就是罗家人,名为罗岱。与罗汝才同姓,但是关系疏远多了,勉强算一个本家,从罗汝才起兵,也有好十几年了,也算是经验丰富。

张轩说道:“罗兄,你看我这一营兵如何?”

罗岱虎背熊腰,双臂修长,即便不能双臂垂膝,但是这双臂非常长的人,有一个特殊的称呼,被称为猿臂。这种也算是上天赏口饭吃,是善射之人。

此刻罗岱对张轩有几分佩服。

他可是亲眼看着张轩如何将这一千人从什么也不懂的人练出现在的模样,虽然,这个样子的军队,还没有一点杀气,不过是一个架子货,但是在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内,张轩将一些饥民训练成如此模样,也算是能人了。但是他依旧看不惯这些人,在他看来,真正的精锐都是打出来,在校场之上比划两下,就能成为精锐,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看上去架势不错,但是能不能打,还要在战场上看。”罗岱不好违心否认,但依旧没有正面肯定。

张轩见状微微一笑,他已经习惯了罗岱的嘴硬了,只见张轩一示意,立即有人挥舞旗帜。这是张轩与曹宗瑜两人商议出来的旗语,还比较简单,只是简单承袭了义军纳一套而已。

只见一面红旗挥舞,曹宗瑜所部立即退后,邓和所部上前。张轩又一面旗帜挥舞,邓和所部退后,曹宗瑜所部上面,这样的局面看上去好像是广播体操,但是却是军队调度的根本所在。

从军队调度来说,张轩觉得他麾下的人勉强过关了,或者说他在义军继承上草创这一套传令体系,可以用了。只是战场上的情况比这里复杂百倍,张轩也没有经历过,一时间这已经是他能改进的极限了。

“好。下一项,各军校武。”张轩说道。

立即有传令兵将张轩的话大声喊了出去:“各军校武。”

张轩的旗语传达的信息还有限的很,很多东西必须让人喊。张轩的亲卫也承担这个职责。

两部听了命令之后,往两边集合,在校场两边密集的列队,好像是两堵人墙,然后立即有亲卫百户的人,在校场之上列上种种不一样的东西。

却见一道木杆,木杆之上,挂着大小不一的草球。最大的就好像是一个小一点的箭靶。最小的不过是拳头大小,好像编好草鞋,编得很结实。这是用来训练枪术的,每一名士卒都必须在数步之外,发足狂奔,然后用手中的长枪刺入草球。

就张轩的本意不想将这个草球编的那么大的,但是不得不如此,他麾下的将士之前都是农民,手根本没有摸过长枪,如果没有这最大的草球,不知道多少人连草球都挨不上。而且草球悬空,很容易被顶出去,而不是刺进去,故而唯有大一些,才能让这些士卒刺中。

张轩只能如此了。

另一个地方,有熟石灰画了一道白线,而在白线一边,分别画有三十步,五十步,七十步的标志。这是用来投射短矛的地方。

张轩对自己军中的远程火力,非常的恼火。

没有火器,他倒是弄出来一些弓箭,但是有弓箭,没有合格的弓箭手。张轩不得已将会射箭的人大多集中在自己的亲卫之中,在罗岱的主持之下,单独训练。。

而大部分士卒该怎么办?

张轩思来想后,终于想起来投矛这东西了。或者说是标枪,每一个士卒都有五根标枪。算是标配了。

全军演武开始,张轩就看到了惨不忍睹的一幕,无数士卒以什伍上阵,一起对这草球冲过去,几乎在几种难度之中,只能刺中好像是箭靶一样的大草球。

甚至还有几个笨蛋,根本没有刺上。将草球顶了出去。

立即有亲卫将这个笨蛋给拉了下去,结结实实的打上板子。

就张轩现在,他的亲卫队还兼职当军法官。

然后看他们投矛,还好大多数士卒养了一个月,也有几把力气了,用力投出去,大多数都投过了三十步的线,甚至有几个高手都投到了七十步之外。张轩立即吩咐将这几个表现好的士卒提拔。

反正现在张轩军中的军官什么的,都不是固定的,都是暂代的,训练的时候表现不好,随时都可以被拿下,同样如果训练的时候表现的好,也随时可以升官。

看过这两项之后,就是刀盾手的表现了。

刀盾手的要求要比一般的长枪手要高一些,因为刀盾手是用来破阵的,他们大多是军中选出来勇士,要么就是会两三下,刀盾手的演武,并不是设一个东西让他们砍,而是彼此对砍。

张轩为他准备了他们准备了一套木甲,头上带着好像是现代击剑面罩一样的东西,不过是用藤条编成的,说起来也没有多么结实,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套装备,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防御功能。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二章 曹营建制

第二章曹营内幕

“哈”他们吐气纳声,重重的撞在一起。

军中演武从来没有什么花哨,有一些是一下,几乎在接触的一瞬间,胜负立辨。

他们都用木刀木盾。曹宗瑜所部的刀盾手,对邓和所部的刀盾手,他们的木刀上沾了白灰,一旦打在除却刀盾之外的其他地方,分外的显眼,立即被判出局。

除却个人与个人的对抗之外,还有什伍之间,列阵对抗。算起来,刀盾手的要求要比长枪手严格多了。

裁判就是曹宗瑜,与邓和两人。

他们两人眼光很高,一眼就能看出来胜负如何,这些人的成色如何。即便使用了木刀,木盾,也时不时的有人倒地,被抬了出来。

张轩看得就有一点无聊了。

这样的比试,根本没有一点观赏性,比击剑比赛还要枯燥。而且有时候张轩的眼睛也跟不上,场上的反应。很多地方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们就已经结束了。

不过虽然如此,张轩也是要努力的让自己看下去,无他。张轩已经有觉悟了,战争恐怕要与张轩这辈子纠缠在一起,以后少不了,上阵杀敌之时,即便是练不出来,多些见识也是不错的,最少不会让人杀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一整天的校阅,张轩一一看在眼里,全部看完了,这是他辛苦训练一个月的成果,让他们这些左右不分的老农民训练成这个样子,可算是苦了张轩。

还好现在算是有了一点成果。

好一阵子,才算是将所有人项目过了一遍。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距离天黑还有一阵子,毕竟是夏天日长夜短,不过,张轩也不能将时间拖到了夜晚。

在很多人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一种田园牧歌般的浪漫。但是张轩现在才知道,这是冰冷的现实。

照明不便,天色一暗,几乎所有人都只能睡觉了。

而点灯,更是一种身份与地位上的特权,张轩营中很多人都没有这个条件。故而张轩只能早早解散,让这些士卒有一点自由活动的时间。

张轩目光扫过,见所有人身上都有汗迹,身形之中有一股疲累的意味。但是依旧站得笔直。满意的点点头,发话道:“很好,所有人今晚加餐。”

“谢将军。”这时候的张轩部已经有一点点军人的气质了,其声应和道,到有几分气壮山河之感。

张轩刚刚让这些士卒散去的时候,回头一看,却见杨山来了。杨山的样子,好像不是刚来,而是来了有一阵子了。

张轩说道:“杨大哥,你怎么来了?”

“不敢当,姑爷叫我杨山便是了。”杨山恭恭敬敬的的行礼说道。之前杨山对张轩还有一种大哥对小弟的态度,但是此刻杨山对张轩的态度恭敬多了。

张轩心中莫名有些感慨,他知道这态度不是因为张轩,而是因为罗玉娇。

“我还真成了吃软饭的了。”张轩心中有几分自嘲。

“哪里话。”张轩说道:“如果没有杨大哥,我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哪里有我张轩的今天,你永远是我的杨大哥。”

杨山冰山脸上微微一暖,说道:“将军请姑爷过去一趟。”

都司是张轩的官职,在张轩的建议之下,罗汝才整顿曹营,不过他的整顿是规范编制,不像之前,各部的人手不一,各自的隶属不明。

这不仅仅是张轩的建议,也是罗汝才学习李自成的手法,李自成的军队早就开始整编了。

李自成将军队分为五营,前锋,后劲,左辅,右翼,中军。这五营,这五营都是战兵,有数千人之多,五营再加起来有三万之众,这还不算老营,老营是李自成家眷所在之地,虽然没有多少精锐,但并不是说没有人把守。

而罗汝才没有李自成划分的那么严密,但是也将军中分为五哨,每哨都是马队,二千骑左右,五哨分别为罗玉龙,王龙,张应元,杨绳祖,杨承祖掌管,与之前相差不大,不过,还有罗汝才亲自掌管的中军三千骑,这三千骑是全营的精锐所在。

而张轩所部被纳为后营之中。

后营为罗戴恩掌管,张轩作为罗戴恩的副手,负责保护后营辎重。还有后营的妇孺们。张轩甚至也有自己的官衔,张轩的官衔是都司,而张轩这个都司,其实也不过是罗汝才随便找了一个官名而已,而张轩也按明代营兵的军制,设来了两个把总,一个是曹宗瑜,一个是邓和。

虽然所谓马队是曹营纵横天下的根本所在,但是并不是说后营就不重要了,后营是罗汝才用来制衡各级将官的所在,故而非罗汝才亲信不得入内。

而张轩在娶了罗玉娇之后,自然被纳入罗汝才的亲信之中了。

罗戴恩很懂事,明白罗汝才的意思,后营的兵马全部归张轩负责。

但是张轩一来也看不上后营的兵马。

后营兵马虽然算不上老弱病残,但是在张轩看来,都是一些乌合之众。张轩觉得还是自己训练出来的士卒管用,

二来,罗戴恩毕竟是老前辈了,这一来就夺罗戴恩的权力,太不懂的做人了。

张轩在曹营之中,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敌人,不是别人,正是吉珪。

吉珪似乎担心张轩代替在他在曹营之中的位置,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张轩,但是一直之暗中给张轩下绊子,就已经够张轩受得了。张轩实在不想再得罪这个妻族长辈。

“可知道是什么事情吗?”张轩问道。

杨山沉吟了一会儿,不过想来没有什么值得对张轩隐瞒的,说道:“大军要动了。”

张轩心中暗道:“果然。”

张轩对此一点都不意外,能在嵩山之中安稳一个多月,在张轩看来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数万大军,近几十万民众,所需要的粮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单单靠洛阳的那一点缴获,根本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可是粮食不足了?”张轩问道。

“闯王请将军去商议,将军刚刚才回来,召集各营头领,想来已经定下来去何处打粮了。”杨山说道。

“何处打粮?”张轩心中暗道。

这根本不用去想,定然是湖广。

湖广熟,天下足,江南的粮食现在都依靠湖广来支撑,河南不仅大旱三年,而且蝗灾不断,数年以来颗粒无收,早就成为一片白地了,除却开封,哪里有粮食可用。

而开封城池之坚固,上次闯王已经碰过一次了,损兵折将,顺便赔上了一只眼睛。想要一鼓而下,根本是不可能的,而要围攻攻打,像开封这样的坚城,定然是要耗时良久,所谓的物资也是天文数字。

故而不补充了粮草,闯王是绝对不会再次兵临开封的。

张轩跟着杨山,不一会来到了罗汝才之处,却见很多人都已经在了,五个哨长,还有老营的罗戴恩,以及中军的一些将领,密密麻麻有十几号人,在这十几号人之中,张轩是资历最浅,在最下面坐。

罗汝才与吉珪还没有到,故而这些人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张轩默默的看着他们,心中去想到了罗玉娇给他说的话:“营中分三派,最大的一派,就是我罗家人。”

张轩心中默默数着,罗玉龙,王龙,罗戴恩,都算是罗家人,现在自己也算,再加上罗汝才的威信,罗家人自然是最大一派。

“然后就是陕西老兄弟了。他们跟随父亲起兵,转战天下,是营中的中坚,不过,历次征战折损不少,现在所剩下的不多了。”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三章 曹营内幕

第三章 曹营内幕

不用说别的,仅仅在这大厅之中。张轩用耳朵去听就知道,满耳都是陕西话,大部分都是陕西人,连罗汝才一家子,也是陕西人,从这一点就可以看从陕西人在朝营之中的得用。

“再一派,本来是外省人,不过营中在河南人多了,有很多河南豪杰投奔营中,他们都是自己带人投奔,故而有很多部众,再加上从河南招收的人手,这一派,也从外省人,变成了河南一派了。这一派的代表人物,就是杨氏兄弟,他们两人都是举族投奔我父亲的,他们身边的很多人,都是他们杨家人,而且因为乡党之亲,很多河南人都以他们马首是瞻,如果说营中最大的家族是我们罗家,那么第二家就是杨家了,父亲甚至动过心思将我嫁给杨家,甚至现在父亲将我嫁给你,你未必没有沾了你是河南人的光。”

张轩对这一点更了解了。

别的不说,单单说张轩营中,都是清一色的河南人,大军在进入南阳之前,不过三四千人,但是到了现在已经万余精骑了,更不用说那些依附于曹营的人手,更是多不胜数了。

这些人是什么人?是河南人。

杨氏兄弟,作为曹营上层的河南籍首领,自然被罗汝才看重,甚至罗汝才也将杨山当做自己贴身亲卫,未必没有表示他虽然是陕西人,但是绝不视河南人为外人的意思。

杨山在河南人之中人缘很好,很照顾老乡。

张轩看向杨氏兄弟,却见杨绳祖正好发现他看过,微微点头示意。

张轩立即回应。

“营中上层唯一的外省人,就是吉珪了,故而很多外省人都与吉珪有联系。父亲也用吉珪来平衡陕西人与河南人。”

张轩环视一眼,心中暗道:“正是党中无党,帝王思想,派中无派,千奇百怪。区区一个曹营,不过几万人马,内部就一复杂成这个样子了?”

他心中庆幸,幸好他娶了罗玉娇。

罗玉娇从小在曹营长大,虽然不能接触曹营的具体事务,但是对曹营之中派系之类,简直是如数家珍,太明白不过了。而张轩浑浑噩噩在营中混了几个月都没有明白过来。

吉珪为什么针对张轩,一来就是因为吉珪担心张轩夺了他谋士之位,二来,吉珪早就看出来,罗汝才将罗玉娇嫁给张轩,就是想在河南人之中扶植一个核心来分杨氏兄弟的势。之前罗汝才是用吉珪来平衡河南人,只是现在河南人随着军队的急速扩张,数量大增,之前的手段都不能用。

也就是说,张轩代替了吉珪在营中结构上的位置与权柄的一部分。吉珪岂能不恨他?

“将军到。”一声悠长的声音传了过来。

张轩建议罗汝才将军队正规化。至于罗汝才有没有将军队正规化,张轩并不知道,但是张轩看得出来,罗汝才将他的排场正规化了。

杨山带这一批甲士,走上大厅之中,左右分立。每一个都是,膀大腰圆,精壮之极。头上红缨飘动,身上甲胄分明,手按腰刀,顿时有一种在白虎节堂的气氛,而不是深山之中的贼窝里面。身有这些人摆开排场之后,才有罗汝才走了出来。

罗汝才也不是当初富家员外的打扮。

只见罗汝才一身盔甲,这一身盔甲也不知道是罗汝才从谁身上扒下来的,看上去威武之极,胸前的护心镜就好像是一面镜子一样,清晰的反射出人影出来,身上一个个铜钉都散发出金黄的颜色,好像是黄金一样。再加上头盔上一根长长的天鹅羽,轻轻的飘扬。

罗汝才每走一步,就传出铁甲叮当之声,还有头上的天鹅羽都在微微的招手。

罗汝才坐在最上面的正位之上,传出来一声巨响。

“拜见将军。”下面的所有人都起身下拜,连张轩也在其中。

果然,人靠衣装。

罗汝才这一身打扮,再加上板着脸,似乎有一种凛然杀意弥漫开来,再也没有当初沐猴而冠的感觉,似乎眼前真是一位大将军,在这种场景之下,他脸上的沟壑,再也不成为问题。

“诸将免礼。”罗汝才说道。

“谢将军。”众人齐声说道,纷纷落座

此刻如果外人来看,大概看不出来,是一群流寇在聚会,翻而真的让人感觉仿佛是官军,这年头,官军像流寇,流寇像官军,本就是寻常之事,也不足为奇。

“诸位。”罗汝才等所有人都坐定之后,说道:“我们在山中修整一个多月,大家都感觉烦了吧。”

“掌盘子说的不错,我们都闲出鸟来了。”张应元说道。他这一句话,将罗汝才营造出的气氛给败坏殆尽。

不过,对张应元这样的厮杀汉来说,过不管平静的生活。对他们来说,金戈铁马,刀头舔血的生活才是他们向往的。

罗汝才听见他们所说的掌盘子,眉头微微一皱,他此刻还是觉得叫他将军好听多了,对掌盘子这个名字,微微有一点不爽,只是都是老兄弟了,罗汝才也不好责怪,他轻轻咳嗽两声,说道:“我与闯将商议过了。三日之后,大军就要开拔。山中的粮食不多了,河南这地方,也是赤地千里,没有什么好年景,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收成,所以我与闯将商议过后,决定,一出山,就直接南下,打湖广。这一次目的就是粮食,哪里有粮食,就往哪里去。这一段路,是我们刚刚走过来的,大家熟悉的很,所以,这一次是我们在前,闯营在后面。”

“掌盘子,我愿为前锋。”张应元大声说道。

“将军,我愿意为前锋。”杨承祖说道。

其他人看有人抢先请战了,也就不抢了,杨绳祖不会与他哥哥抢。

罗汝才再次决定这个掌盘子,太不好听了,随即决定了,说道:“这一次就让承祖为先锋吧。”

“多谢将军。”杨承祖大喜说道。

随即罗汝才分派任务,将所有人都安排下去了。张应元得了断后的任务,其实也没有什么后可以断的,毕竟曹营后面,就是闯营都是自己人,哪里用得上断后啊。

罗玉龙,王龙,杨绳祖与罗汝才的中军,列为中军。。

而张轩被列在老营之中,护卫老营。

不过,这一次出山,并不是三五万人的规模,闯营与曹营加起来,战兵有三五万,附从的民壮,民夫大概有十万上下,简直是浩浩荡荡的。

分配任务之后,张轩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罗玉娇。

他立即向自己的住处而去。他推门而进的时候,却看见小丫端着一个碗走了出来,却见这碗中还有残余的药渣,是一副中药。

小丫的气色要比当初的好多了,整个人也好像是长开了一些,不像当初有黑有瘦,好像是一个小豆芽一样。整个人高了一点,脸上也多了一点红润之色,一副豆蔻初开的少女风味。

“公子。”小丫见了张轩立即行礼道。

张轩问道:“怎么你生病了?”

小丫说道:“不是不是,是夫人要的药。啊!”小丫立即捂住嘴说道:“夫人不让我告诉你,怎么办我说漏嘴了。”

张轩顿时一笑,不过随即被罗玉娇正在喝药这个事实遮盖住了,说道:“你都已经说漏嘴了,还不都告诉我?”

小丫说道:“不,不,不。我不能一错再错。”

张轩也没有想再为难小丫,他心中暗道:“现在营中有手段的医生,也就是李正方,等会我去问问李正方就行了。”他也没有问小丫的意思,他径直往里面走了。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四章 贫贱夫妻百事哀

第四章 贫贱夫妻百事哀

一进门,张轩就看见了罗玉娇。

夕阳从西边投射进来最后的余晖,无数灰尘在余晖之中纷舞。罗玉娇侧脸迎着阳光,有一两滴晶莹的汗水将光芒晕开。

罗玉娇正在准备行李,已经整理出两三个包裹而已。而旁边就有一堆书籍,被整整齐齐的放在藤箱之中,这也是张轩与罗玉娇行李之中,最多的一部分,那就是书籍。

经受过信息大爆炸的张轩,他无法接受没有信息摄入的时光,故而张轩每过一地,都尽可能的收集书籍。而且这个时间书籍或许是因为印刷的问题,字都非常大。一本书也装不了多少内容,而且没有标点符号,读起来分外不舒服。表现在体积上,就是一箱子装不了多少书。

“夫君,你来了。”罗玉娇一把拉住张轩的手说道:“这些东西都是这一两个月之内置办的,但是现在都扔了,我有一点舍不得。”

张轩是一个讲究生活质量的人。

不,应该是每一个现代人放在那个时代,都是讲究生活质量的人。虽然没有在山中定居之意,但是张轩在一个月的时间,也设计出不少家具。罗玉娇都一一督办出来。不过,全部都是木头的,硬木大床,书桌,等等。反正山中少什么都不少木料。罗玉娇对这里东西都非常留恋,毕竟都是他亲手一件一件的打造出来的东西。

张轩看着罗玉娇忙碌的样子,心中忽然一暖,这个冰冷的世界之中,唯一能让张轩感到温暖的人,就是她了。

张轩从后面缓缓抱住罗玉娇,罗玉娇的脸色顿时红了,好像兔子一样的跳开了,说道:“你干什么啊?天还没有黑的。”

张轩默默鼻子,他知道他与这个时代还是有代沟的,比如刚刚张轩没有想干什么,不过是抱一下而已,但是罗玉娇对这种肢体接触不能说非常抵触,至少对除却床上之外的任何亲密接触,罗玉娇都保持像刚刚一样的态度。

“不要心疼这些东西。”张轩说道:“这些木头本就不好。真的好木头是海外的红木,紫檀,黄梨木,将来我一定给你置办一套,这些东西,都扔了吧,不过是因陋就简的东西,还有这些书。”张轩走过去,将藤箱一个个都打开,说道:“不用都带走,只带我常看的书籍,就行了,咱们在附近找一个地方妥当的埋好。等将来来取也就行了。”

张轩才没有这个时代的人那种敬惜纸张的传统。很多书籍,张轩看来,都是重复的,无用的,如果在后世,张轩或许就扔了,不过这个时代每一本书都有价值,至少对文化的尊重,远远超过后世。张轩只能用折中的办法了。

罗玉娇暗道:“如果路上遇见什么事情,说不得这些书就要扔在路上了,还不如藏在这里。”说道:“好,就这样办。”

张轩没有在家中待多长时间。

因为他被划在老营之中,他这一段时间,张轩一直将精力放在训练士卒之上,根本没有与罗戴恩有什么联系,现在要出发了,他要与罗戴恩多联络一二,也要了解一下自己的任务。

没有用多长时间,张轩就来到了罗戴恩这边。罗戴恩根本不会为难他,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很快都处理完了。

张轩忙完这一件事情,就想起罗玉娇喝药的事情,脚步一转,就来到了医疗营之中。

此刻的李正方还在忙碌。

现在李正方的名声都传到了闯营之中,李正方在营中名声,比张轩的名声还大,张轩毕竟距离普通士卒远了,但是李正方却不一样,只要来求医,李正方就统统接纳。

数十万人在山中,每日生病的人从来不在少数,故而李正方从来都是忙忙碌碌的,不仅仅是他,李正方两个学生,杜仲,甘草,也都开始独当一面了。

一些小病都是他们两个人处理的。

李正方身边的学生不少,很多都是张轩送过来的人,其中还有一个特殊的人,就是周党的次子,周辅臣。

张轩来到李正方身前,还没有说上两句话,就被李正方打发出来了。李正方让张轩去找甘草。看来李正方一如既往的不待见张轩。

“张大人。”甘草在面对这位,将他们掳来的张轩,心中有几分忐忑,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说道:“令夫人,没有其他的病,她不过是取几副避孕药而已。”

张轩恍然大悟,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大军之中,根本没有婴儿存活的余地。甚至闯军之中,也有明文军法,即便是生了孩子,也不许留下来,必须遗弃。而罗汝才军中虽然没有那么严格,但是也并不会对生孩子这一件事情,有多少鼓励,总之大军不会因为你生孩子之事停留的。

张轩心中一阵黯然。

罗玉娇想要孩子吗?

她想。

她又不是后世的人,后世有人不想生孩子,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不存在的,几乎每一个女人都想要自己的孩子。但是现实的情况逼得罗玉娇必须喝避孕药,她心中一定很不好受吧。

“大人。”甘草鼓起勇气,似乎是想起了医者的职责,说道:“是药三分毒,这避孕药不能多喝,喝得多了,会导致子嗣艰难的。”

张轩说道:“我知道了。”

张轩充满了自责之感。

他连为自己妻子打造一个生孩子的环境都做不到,他还算是大丈夫,男子汉。

张轩转身离开,这个时候他有一种特别想见到罗玉娇的冲动。

他回到了家中,从后面一把抱住了罗玉娇,说道:“对不起。”

罗玉娇浑身一僵,但是听到了张轩的声音,身体一下子松弛下来了,说道:“你都知道了。”

张轩说道:“是我没用。让你喝这种东西。”

罗玉娇说道:“没事的,营中的女人很多都喝这个,其实我可以不喝,但是我不忍心啊,我有过好几个弟弟,都是父亲的那些妾室所生的,但是一个也没有活下来,而我与哥哥在父亲起兵的时候,已经记事了。我不忍心我们的孩子,未来会这样。”

张轩心中一阵痛楚,说道:“不会的。你等我三年,最多是三年的时间,我一定会让你安顿下来,到时候我们想生几个孩子,就生几个孩子。”

现在是崇祯十四年六月,三年之后,就是崇祯十七年六月。那时候大明也都亡吧。不过,如果想顺应历史大势的话,三年之后,正是清军南下的时候。那时候罗汝才所部即便存在,也不会一块安稳的根据地的。。

所以,张轩想要三年之后,让罗玉娇有一个安分的地方生孩子,就必须努力,努力去改变历史,为曹营打下一块根基之地。

这一切绝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张轩手上握紧,一根根青筋爆了出来,罗玉娇抚摸张轩的手上,说道:“好,我信你。”

“还有。”张轩说道:“你今后不要喝避孕药了。”

罗玉娇头一歪,靠在张轩的怀里,说道:“我不喝是可以的,但是你能忍得住吗?”

张轩已经尝了肉味,让他们回到之前当和尚的日子,他如何能忍得住。他低声在罗玉娇的耳朵边轻声的说了一番话,将所有关于生理期的知识,全部告诉了罗玉娇。

罗玉娇的脸色顿时红了,说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怎么还知道这个。”

张轩与罗玉娇耳鬓厮磨,说道:“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夫君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还知道你的生理期。”

罗玉娇的脸色通红,她轻声说道:“那你知道不知道,我现在是安全,还是不安全?”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五章 大军开拔

第五章 大军开拔

夜深人静之时,罗玉娇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张轩的眼前除却外面的月光,看不见任何其他光线。朦胧的月光,让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模糊起来。耳边唯有一声声虫鸣,偶尔有夜行的禽类一声声凄厉的叫声。

张轩睡不着,他双眼没有聚焦,盯着房梁上的一处黑斑。

“我已经记起来罗汝才的结局,应该是被李自成火并了,好像在历史书的小字部分之中。历史上很多大事,在教科书之中不过是一笔带过而已,我如果随波逐流的话,我看就不用去想什么崇祯十七年的事情,我与玉娇都过不了崇祯十六年这个坎了。我不相信李自成火并罗汝才之后,不斩草除根,其他人可以活下去,但是罗汝才的嫡系加亲眷,绝对不可能活下去的。而我现在也在其中了。”

“罗汝才是靠不住的。”

“我必须有自己的实力,忠于我自己的兵马。”

“这个时代,谁也靠不住。能靠住的只有手中的兵马。而想增加手中的实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仗,打胜仗,只有有战功,再加上罗汝才的支持,我才能迅速的扩充实力。”

张轩摸着罗玉娇的头发,心中暗道:“玉娇啊,玉娇,为了你,为了我们将来的孩子,我也要迎接战争。我一定要在乱世之中活出一个人样。”他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精光。

现在的张轩与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张轩,已经判如两人了。

不过,即便是他再怎么要迎接战争,也知道战场从来不讲道理的,是要死人的。故而张轩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一整夜,几乎都没有合眼。

三日的光阴,弹指而过。

大军就已经开拔出了嵩山。

张轩站在一座山峰之上,左右看去,看上去壮观之极。葱葱绿绿的山峦到这里就停止了,近处只有起伏的丘陵,更远处,却是一马平川大地,极尽目光也不过隐隐约约看出地平线的起伏。

大军出山了。

无数士卒,分为闯营,与曹营两部,附近好几个山谷齐齐走了出去,无数道队列,好像是一眼看不见边的长蛇,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连绵数里。

犹豫军中精兵老弱,加在一起,有数十万之众,如果走在一条道路上,那就不是延绵数里的问题了,而是延绵数十里,这种情况最容易被人袭击。所以,大军一旦超过数万,分道行军,就成为必然。此刻大军就是分道前行。步骑交错,车马横行。浩浩荡荡。

从天空向下俯视的话,就能看见,好像数十条黄龙一样,在河南大地之上,滚滚向南,有一种,势不可挡之势。

由于人马太多,虽然说是今日开拔,但是大队人马络绎不绝的出山,到了下午时分,才轮到老营开拔。

张轩将自己麾下的士卒,分为两队,一队在前,为老营开路搭桥。当初的老营全部都骡马行动,但是队伍一扩张,而且速度也降了下来之后。就可以添加不少的车辆。

很多地方,人能过,马能过,但是车不能过。

不过,好在中原乃腹地。历朝历代都修有官道,大明的官道虽然残破,但是依然能用。即便有一点点问题,小修小补,也能应付的过去。 开路的负担并不是太重。

这一队是由曹宗瑜负责。

而后一队,要在老营最后。

不过,因为老营后面有闯营,故而不用担心后面有敌军袭击,也不需要开路什么的,不过他们要注意的就是看看老营有没有掉队的人手,他们负责将这些掉队的人送过来。

这一队就是邓和负责。

而张轩与老营一起行动,张轩带着自己的亲卫百余人,来回巡视。

罗戴恩负责老营的行动。

不过,大军规模好像吹气球一样扩大,比军队扩大更快的,就是老营。

老营之中,被笼统的划在一起,其实,老营之中也非常复杂的。

老营负责辎重,负责将领的家小,反而不利于作战,但是行军又必须带的东西都在老营之中。甚至连打造兵器的铁匠,木匠都在老营之中。张轩迅速转了一圈下来,觉得老营必须分营。

否则太过臃肿的队伍,根本快不起来。

当然现在大军已经不会被官军追得好像兔子一样乱跑,但是之前的日子让张轩有一丝阴影了,对行军速度有变态的要求。

一天行军几十里,当天扎营之后,张轩立即去找罗戴恩,说道:“这样下去不行,营中的行动,必须重新规划。”

“老营人员复杂,彼此规划不清晰,我认为。”张轩说道:“老营必须分营,其中辎重为一营,专门负责运输粮草辎重,其中匠作为一营,医疗营为一营,老弱为一营,还有老营。暂时分四营。然后分别上路,负责太臃肿的人马,根本就走不快。”

其实罗戴恩也明白这一点。

他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也不是傻瓜。几千人的老营,与几万人的老营,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甚至超出了罗戴恩的管理能力之外,罗戴恩此刻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罗戴恩说道:“好,这个办法好。就按这个办法来吧。分做四个营之后,这四个营我们分别来管,其中医疗营,老营我来管,辎重,与匠作两营你来管。”

罗戴恩有自己的小心思。

行军之中,什么最难?就是那些大物重物。

而匠作营,与辎重营都是这样的东西,问营中的老弱,与医疗营,虽然事务繁忙,但是修养了一个月,大部分伤员要么已经死了,要么都已经痊愈了,即便没有痊愈,现在已经变成轻伤了,并不影响这些行军。

而且照顾老营与医疗营,还有额外的好处。

什么好处?当然是人脉了。

大军行动之中,真正的老弱早就已经死了,凡是老营之中的老弱都是营中将领的家眷。很多人来投军,都不是一个人来的,都是带着一家人来的。

即便是张轩身边的曹宗瑜,他的老婆也在后营老弱之中。

就重要性来说,罗戴恩重视这些老弱,远远多过重视辎重,无论是辎重,还是这些匠作。没有了都可去抢回来,但是如果这些老弱被官军掳走了,说不定就会引起军心浮动。

而且罗戴恩让张轩管,张轩就真能管了,老营之中的支出大权,一直在罗戴恩手中,从来不没有让出过的意思,任何想到辎重营之中领东西,都必须让罗戴恩同意。

张轩没有想到罗戴恩的小心思。

见罗戴恩答应下来,立即就开始行动。

第二日行军的时候,张轩与罗戴恩分道而行。此刻已经南下数十里,已经出了山区,虽然西边依然有山峦的影子,但是地面豁然开朗,大部分地面也没有种上去什么庄稼,大军也在地面上铺开来。

曹营与闯营虽然也有先后,但是慢慢的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列而行。

当然了有些地方的道路情况,不允许这样做,那是受地形限制,不得不这样走。但是这是哪里,这是河南。

如果说河南大地,还没有分道行军的可能,那整个中国就没有分道行军的可能。这个时候,如果有人从天空俯视的话,就能看将四五道长龙,在河南大地上向南边滚去,所过之处掀起一道道的黄沙。

不过,在局中的张轩,没有心思关心这个,他现在关心的不是别的,而是营中的车辆。

虽然曹营所剩余的粮食并不是太多,但是这个数量对于数万人来说,并不是太多,但是对于只有数千人的辎重队来说,依旧不是一个太小的数字。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六章 匠作

第六章 匠作

大部分车辆都是用骡子,或者驴拉着。不过,这些车辆让张轩感到不舒服,无他,太沉。

首先,没有轮胎。全面都是实木车轮,直接在地面上碾过去,能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车辙印,这还是张轩始终要走在官道的,如果在田地之中走过去,说不定就陷到什么地方,就走不动了。

还有,张轩发现这车似乎没有轴承。

没有轴承,没有轮胎,那车还不是死沉死沉的,能走的快才是问题。

轮胎,张轩没有办法解决,想解决轮胎,要先解决橡胶树,解决橡胶树,必须先打下东南亚,因为这里的气候适合种植,这想法在张轩的脑子里面一过,立即就熄来了心思。

不过,轴承真的没有办法打出来吗?

张轩觉得未必。

怀着这个想法,张轩骑着马来到匠作营之中。

他虽然来过匠作营之中,但是再次来到这里,张轩还是感觉到一个字“惨。

由于是夏天,几十个汉子都光着上身,身上的骨头一根根突出来,就好像是骨头之上,包了一层皮,甚至让张轩有一种看见丧尸的感觉。即便如此他们身上,后背之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大多是棍棒皮鞭打出来的,还有一些却是烫伤,似乎在劳作的时候被火星飞溅到身上的。一个个都是如此,似乎在挑战瘦骨嶙峋的极限,但是即便瘦成这个样子,依旧不能逃避劳作,依然在搬运沉重的铁料。

说实话,这个时代的农民,不管是那一个,在张轩的眼中都逃不过一个“惨”字,但是匠作营之中,依旧是最惨的。

张轩很担心,这些铁料会不会将这些人给压死。

“怎么回事?”张轩说道:“我记得匠作营之中,是有马车的?”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禀报大人,是有马车,但是马力有限,是拉不动铁料。”

张轩一看,就发现这马车之上,看上却好像是没有东西,其实上面堆满一块块铁料。

这些生铁对义军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绝对不能放弃的。而这些东西的运输自然要放在这些工匠手上,甚至还有一些铁匠炉,也都带在马车之上,这些大大小小的铁疙瘩,都是这些铁匠用来吃饭的加护,是绝对不能丢弃的东西。

这些东西,不要看体积不大,但是都是实心的铁家伙,要比粮食什么的,沉重得多了。

分给匠作营的畜力又不是很多。

毕竟对义军来说,首先要保证的不是别的,就是马队的战斗力,然后是战兵的战斗力,这些铁匠的地位都等而下之的。对义军来说,大量的兵器都不是自己打造出来的,而是从官军哪里抢过来的,这些铁匠的作用,不过是用来是修修补补而已。

冷兵器时代一场大战下来,要损坏不知道多少兵刃,即便打造精良的长刀,连砍好几个人,也都会卷刃。这就需要铁匠重新敲打一下刀锋,否则就不能用了。

但是如此一来。铁匠根本不追重视,也是自然而然的。

张轩沉吟一会儿,说道:“下马。”

张轩的亲兵不是步卒,或者说是骑马的步卒。

这也是罗玉娇嫁给张轩的带来的便利。张轩自己倒是有几匹马,但是提供一个百人队的战马,还是罗岱带过来的。张轩第一个下马,然后说道:“将这些马匹让给匠作营拉车。”

“大人。”罗岱陡然变色,说道:“怎么可以,这是战马?不是驮马。”

对张轩来说,马只是交通工具而已。虽然张轩对自己的马匹大黑不错,很多时间都亲自喂养,培养感情,但是他从来没有那种骑士的感情,与马儿同生共死的感觉。

毕竟,没有一个人想与自己的汽车同生共死。

或许是张轩骑术的问题。但是对张轩来说,张轩在南阳之后,训练行军,自己也练出来,一日步行六七十里,也是能够支持得住。故而张轩觉得,应该将这畜力用在最要紧的地方。

最要紧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就是这些铁匠身上。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而最能贯彻这一点,就是这些工匠了。所以张轩格外重视这些工匠,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人不愿意了。比如罗岱。

“这是命令。”张轩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可以自己回中军。”

罗岱咬着牙,张轩甚至能听见罗岱嘴里咯咯吧吧的声音,如果有可能罗岱恐怕都想吃了张轩。

罗岱虽然在张轩的麾下任职,但是对张轩并不是太服气,他觉得张轩不过是一个小白脸,依靠的裙带关系上来的,怎么能比得上他,一刀一枪的拼杀上来的。

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心中冷哼,暗道:“等将来有时间,我非要去求求掌盘子,他这位女婿,老子不伺候了。”

不管他心中怎么想,都不好当场不给张轩面子。恨恨的下了马。

罗岱下马之后,剩下的纷纷下马,将马套上马车。

加了畜力。本来拉不动的马车,开始支支吾吾的向前走了。

这些马车与后世张轩看到的太平车,相差不大。张轩问道:“老人家,请问贵姓?”

老头说道:“小老儿,姓王,大人就叫我王铁匠吧。”

张轩一边步行,一边随口问道:“老人家贵庚?”

王铁匠说道:“小老儿三十有六。”

“三十六?”张轩大吃一惊。看王铁匠满脸的皱纹,再加上花白的头发,说他六十多岁都有人信,张轩万万没有想到,他只有三十六岁?太让他吃惊了。

张轩心中叹息一声,越是了解这个时代,越是明白这个时代的残酷,三十六岁就是老人,而在整个匠作营之中,恐怕没有三十六以上的人了。

“轴承,会造吗?”张轩问道。

“不知道大人所说的轴承是什么?”王铁匠小心翼翼的问道。

张轩给王铁军比划,说道:“就是一个大铁圈套上一个小铁圈,中间有一些滚珠,套在车轴之上,就这样,减少摩擦力。”

王铁匠说道:“大人,您说的我知道,这是滚子,这东西我是倒是能打,不过,特别费工夫。”

张轩松了一口气,他唯恐这铁匠说不能打造,张轩就没有办法了,让他给铁匠比划一个轴承容易,但是让张轩亲自主持研发一款轴承,就是天方夜谭了。

张轩说道:“你先给我打造---”张轩心中暗道:“一辆马车最少需要两个,大军的马车,最少要好几百辆。”“一千五百只吧。”

“扑通。”王铁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道:“大人,就是杀了小老儿,也万万不打造不出来,这些滚子来啊。”

张轩一把将王铁匠拉了起来,说道:“起来,打不出来,再说打不出来的事情,谁也不会要你的命。你准备怎么打造?”

“这样轴承,非好钢不行。”王铁匠说道:“故而以我的想法,也只能想打出两个铁环,然后浇铸一批铁珠,然后想办法将这些东西装配起来,便是了。”

张轩听了说道:“为什么不能先打造一批铁模,然后全部浇铸,再组装?”

王铁匠说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浇铸出来的东西毛刺太多,规格也大小不一,必须细细打磨才能弄到一起。”王铁匠细细给张轩讲来。

但是张轩有一点听不大明白。

他又不是铁匠,在未来铁匠这个行业几乎都消失了,对一些东西,张轩的理解与王铁匠根本不一样。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七章 轴承

第七章 轴承

“好了。”张轩说道:“不用说了。到了营地之中,你亲自给我打一套,让我看看。”

王铁匠心中松了一口气,听这话音,张轩还是讲道理,就怕张轩什么也不讲,就让他硬要打出来一千五百套轴承,那才是要人命的勾当。

“是。”王铁匠说道。

到了营地之中,其他人都去扎营去了。张轩拉着王铁匠,让王铁匠为张轩打造一套轴承来。

王铁将立即支开铁匠炉,让他的徒子徒孙打下手,不过一会功夫之后,炉火就升起来了。

炽热的火焰翻腾而起,舔着一根铁条。

“当当。”十来斤重的铁锤,就好好像是轻若无物一样,在王铁匠的操纵之下,打出响亮的节拍,就好像是重金属乐器一样。

铁条在火焰舔舐之下,慢慢的软化。随即又在铁锤的敲击之下,打造成一指宽,通红的铁片。

王铁匠将一指宽的铁片,狠狠的锤打一番,然后再取过来一块圆柱型的铁柱,将这烧红的铁片卷在圆柱型的铁柱之上,小心敲打着,用的力道与刚刚的不同,发出的声音也清脆了不少。叮叮当当的连在一起,好生悦耳。

随即入水,“呲”的一声,白烟猛地扑了出来,一阵风吹过来,一个圆铁圈就出来了。

如法炮制之后,打造出一个内圈。然后将内圈外圈的套在一起。王铁匠再用一块木头削成了一个圆球,放在里面,大大小小好几个不同的木珠全部试了一个遍之后,才确定规格。

随即,以木球为标准,挖来一些细沙,然后再筛过好几遍,随即打造出泥模来,一连打造出来十几个。每一个泥模都有硬币大小,随即浇进铁水。

等了好一阵子,才冷却好,其实按王铁匠的意思最好用阴干,但是张轩哪里等得了那么长的时间。只好用别的办法降温。

随即取了出来,只是也不知道是模具的问题,还是工匠手艺的问题,或者是其他问题,反正打出来的珠子上有毛刺。

王铁匠与身边的工匠,一一打磨。一直忙活到了后半夜,张轩才算是弄到手一个轴承。

这个东西,或许不能被称为轴承,只能是王铁匠所说的滚子。

这轴承,比张轩想象的要大一圈,放在手中,占据了大半个手掌。沉甸甸的压手。轴承色泽发黑,绝非现在轴承那种光可鉴人的表色。而且表面也粗糙,王铁匠表示这是没有好好打磨。

当然了,这都是小节。

最重要的是转起来如何,张轩用两根指头撑着内圈,另一只手在外面使劲一转,外圈顿时飞速转动起来。

“喝啦,喝啦,喝啦。”张轩明显听见了转动的声音,再加上手指之上清晰的震动,张轩非常不满意。

且不说这轴承,不,滚子的质量。单单说打造的速度就太慢了。

张轩麾下有小千辆马车,而王铁匠这打了半夜,才打出来一个,很多东西,也必须王铁匠亲自动手。这样的速度,要将所有马车都装上轴承,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只是张轩见夜色已深,所有人都很疲惫了,而且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也并不好太过责怪,轻轻一叹,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不迟。”

一夜过得很快。第二日张轩就让王铁匠,将轴承装在马车之上。

不过,张轩又发现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马车的问题。

或者在后世木匠,成为一个已经消失的行业,但是在这个时代,木匠还是一个相当普遍的行业,精通木匠手艺的人大有人在,几乎每一个村落、都有熟练的木匠。

但是正是因为普遍,这些大车都是义军从各地弄过来的,每一个大车的制造者都不同,虽然在结构上是,大同小异,但是从规格之上,根本没有一个是通用的规格。

也就是说,张轩如果要给这些大车装上轴承,必须每一个大车都弄出一个规格来。

这个工程量太大了,不过还好,王铁匠给张轩解决了这个问题,毕竟木头只是木头,王铁匠垫了几块木片,就将轴承死死的垰在车轴之上了。

装好轴承的马车,上好油之后。马车一拉,果然轻松得多了。

张轩问王铁匠说道:“你觉得这轴承能支撑多长时间?”

王铁匠说道:“小的不知道,小的以前没有打造过这种东西,不过以小的经验来看,这轴承非要用好铁不可,否则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特别是这珠子,坏最快。”

张轩点点头,这一点他自然明白。

他必须做到规模化,标准化。能够大批量生产,坏了就能直接换。

“或许,可以用铜料。”曹宗瑜说道。

铜在古代中国代表着什么?

就是钱。张轩哪里有这么雄厚的本钱

还是用铁吧。

张轩对王铁匠说道:“你现在就想法,弄一套模具,不要打内外圈了,直接浇铸,然后组装。”

“大人。”王铁匠说道:“小的做不到啊。”

张轩说道:“怎么回事?昨天看你做到不是很轻松吗?”

王铁匠说道:“将小批量的铁烧成铁水,小的咬咬牙,还是能够办到的,但是如果大量制造,是万万不能的?”

张轩说道:“不能?”

王铁匠不敢硬顶张轩,说道:“小的手中没有趁手的家伙,想要烧成铁水,非要大炉不可,不是小的炉子能够承担的。”

张轩说道:“如此说来,只能用铜了?”

王铁匠不说话,但是他没有说话的表情,就已经代表了一切,且不说,在耐磨性能上面的差别,单单加工难度之上,青铜器早已被古人玩出花来了,什么东西不能造啊。

但是铁却不同。

“好吧。”张轩说道:“我这就去找将军请铜料,不过,你要确定一件事情,我要的所有的轴承都是一规格,彼此之间零件必须能够互换。

王铁匠说道:“将大人放心,用铜料的话,定然能做到的。”

在行军的时候,张轩特地跑到了罗汝才哪里请求调拨铜料。

罗汝才看着手中的轴承,轻轻一拨,轴承在罗汝才的手中不住的转动,说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处?必须调拨铜料?”

张轩说道:“有了这个东西,所有车辆的速度都可大大的增加,即便是加快行军速度的话,老营也不会轻易不被甩开了。”

“好。”罗汝才说道:“记得你给我说的话,这铜料,我拨给你了,如果你做不到你说的话,我要你好看。”

张轩说道:“属下知道。”

罗汝才说道:“去找罗戴恩吧。”

张轩说道:“多谢将军。”

当夜扎营的时候,张轩从罗戴恩的手中弄来所谓的铜料。

其实现如今大部分辎重都在张轩的麾下,只有一些紧要的东西,还比罗戴恩抓在手中,这些东西就是金银细软,当张轩看到了所谓的铜料的时候,才知道罗汝才为什么犹豫了。

义军哪里有什么铜料啊,有的只有铜钱。

张轩想要的铜料,就是将这些铜钱融掉。

这根本就是在烧钱啊。

张轩暗道:“如果办不好这一件事情,定然会被上面责难的。”

故而张轩除却行军之外,将精力全放在这一件事情之中,每日行军的时候,都待在匠作营之中,宿营之后,也在匠作营之中,一直忙到深夜之中。连罗玉娇也很少见他的面。

还好,皇天不负苦心人。

在张轩的关注之下,第一批轴承打造出来的,有三百只,其中也有五六十个的废品,王铁匠用铁作了模。浇灌青铜,而且也将青铜珠子换成了圆柱体,如此减轻了不少加工难度。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八章 局面

第八章 局面

“本月闯贼下唐县,正准备进攻随州,督师大人。我们是不是前往随州,救援随州?”李本实小心翼翼的说道。

傅宗龙须发皆白,在诏狱的两年,严重损害了傅宗龙的健康。

傅宗龙是一员宿将,也是一员老将,成名在天启年间。当初沈阳被鞑子攻下来之后,傅宗龙就请缨督师辽东,但是没有成行,后来水西安氏做乱,傅宗龙就参与平定,当时也很有威望。

不过,傅宗龙脾气够臭,说好听的刚直,说不好听的,那是又臭又硬。

在崇祯年间,几次起复,都没有当几天官,就被罢官免职了。

比如最近一次当官,就是杨嗣昌保举的,他保举傅宗龙为四川总督。傅宗龙在四川两年,高升为兵部尚书。按理说他应该承杨嗣昌的人情,但是傅宗龙却不。

他弹劾同样是为杨嗣昌保举的熊文灿。认为熊文灿招抚张献忠,罗汝才之事,决计不能成功的。让杨嗣昌很是尴尬,不过当时杨嗣昌正得宠幸,略施小计,将让傅宗龙触怒了崇祯皇帝。而傅宗龙死不认错的脾气让崇祯大发脾气。

傅宗龙不认错,那不意味着,错的是崇祯。

崇祯怎么肯认。崇祯一心想杀傅宗龙。但是有很多人求情,本来大家的处理结果,让傅宗龙罢官回家,但是崇祯不愿意,将傅宗龙下诏狱。

恍惚之中,两年过去。

这两年之中,天翻地覆。

张献忠抚而后叛,杨嗣昌兵败自杀,而崇祯又需要一员重臣带代替杨嗣昌的位置,剿灭义军。先推荐的丁启睿,但是丁启睿之不堪,简直连外行人都能看得出来。崇祯只要重新找人。

崇祯翻遍夹带,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这个时候兵部尚书陈新甲推荐傅宗龙。崇祯不得已而用之。重新委任为秦督。

傅宗龙一到西安立即调集秦兵,贺一龙部,然后调集川军,自己征召也旧部,已经各路兵丁,归自己直属,有万余人,而李本实就是傅宗龙的旧部之一。

在傅宗龙的督标之中很有地位。

“不。”傅宗龙摇了摇头说道:“不去随州。绕道襄阳,去承天府。我不要做杨嗣昌第二。”

李本实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杨嗣昌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就是失陷两名藩王,而承天府是哪里?就是现代的钟祥,不过在明代这里的地位相当特殊,就是因为嘉靖皇帝,嘉靖皇帝父亲被封为兴王,就被封在这里,后来正德皇帝去世,无子。嘉靖皇帝从这里到北京登基。

现在嘉靖皇帝父亲,兴献王的陵墓还在承天府之中。

而崇祯皇帝就是嘉靖皇帝一脉传下来的,兴献王的景陵可以说是崇祯皇帝的祖坟之一。当初张献忠焚凤阳皇陵的时候,虽然仅仅是衣冠冢,但是也有很多大臣吃不了兜着走。而杨嗣昌更是前车之鉴,失陷两藩王,杨嗣昌只能自杀以报

故而承天府景陵出了什么问题,傅宗龙说不得就沦为与杨嗣昌一样的下场。

傅宗龙立即下令,本来追在李自成后面大军,没有跟李自成接战就绕道襄阳,直奔承天府而去。

这后面的动静,李自成立即知道了。

李自成立即将罗汝才叫来,两人商议对策如何。

其实当初李自成从嵩山南下,虽然有粮食即将耗尽的原因,其实也得到了傅宗龙从陕西出关的消息。

不过,傅宗龙出关之后,面对一个他想象不到的局面,河南已经残破到不能给大军供给粮食了,不得已傅宗龙只能筹集粮食缓慢南下,才有李自成这一路走的相当之从容。

“罗兄,这个局面,罗兄的看法是---?”李自成与罗汝才单独相会,一面地图挂在帐篷之中,罗汝才一眼看过去,却见上星星点点的标注的好生详细。

红色表明是义军,而黑色表明是官军,只见一张地图之上,黑红交错,以河南为最,几乎红黑两色要铺满整个地图,南直隶北边也不太平,其中最显眼的红色,就是李自成与的合营,就在唐县这个位置上。而一道黑色箭头,从南阳以西一晃而过,向襄阳而去。而在南阳东边汝宁府,也有一个黑点很醒目,罗汝才知道,那正是杨文岳所在,在杨文岳之东,有一片红色,那是张献忠与左革五营的合军,不过距离他们很近的一片黑色,那就是左良玉所部。

李自成在嵩山之中修整的时候,别人都没有闲着,杨文岳试探的攻了几次山,被杀了大败,知道李自成与罗汝才合营,今非昔比,不能力敌,故而退往汝宁,想以汝宁为根基,召集其他朝廷兵马,与他合力围剿李自成。

而左良玉自从信阳之后,算是咬死了张献忠,张献忠被左良玉大败一场,随即汇合左革五营,大家一起与左良玉交手,一时间没有站上风,也没有落下风,正激战着。成败如何,消息还没有传过来。

而有一片红色,那是小袁营,袁时中所部。

河南三年饥荒,民不聊生,河南饥民不仅仅投奔各路义军的,也有一些自己立杆子。各地盘踞一方的土匪简直是多如牛毛,各种名号都有,袁时中所部为什么叫小袁营,就是因为有一姓袁的叫袁老九,先起兵了,故而袁时中只能叫小袁营了。

不过,比起那些土匪,小袁营也算是后起之秀。这时候,他正与卢九德对阵。虽然卢九德是个太监,但是卢九德手下不是太监,卢九德手下就是京营兵。准确的说,是御马监的兵马

而提起御马监的兵马,不得不提几个名字,周遇吉,黄得功,这几个人都出自御马监,而黄得功部就在左近,他随时能得到黄得功的支援,而小袁营毕竟不是打了几十年仗的陕西老寇。故而屡战屡败,不过饥民为了一口饭吃,前仆后继,每一次大败之后,都立即恢复元气。

开封府虽然有一点兵力,但是哪里是河南省会,万万不能轻动了。一时间义军与官军之间,犬牙交错,居然是一个相持局面。

不过,相持是最稳定,也是最不稳定的局面,这个时候,任何一方能连打几个胜仗,就立即能将局面给压下去。至少崇祯就是这个意思,让傅宗龙专办闯贼。剿灭李自成之后,将其他流寇一一平定下来。

不过,罗汝才知道李自成,李自成这么说,并不是请教自己,而是客气一下而已。

“李兄的高见是?”罗汝才客气一句。

李自成毫不犹豫的抓住的话头,说道:“我们义军从来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不去管他们怎么打,我们要先打下随州,德安一带,此刻正是稻熟时节,得德安府一季收成,也可以养兵数月了,到时候,我们坐得住,恐怕傅宗龙坐不住吧。是战是走,又到了我们手里面。”

这是义军与官军交战的一大优势。

对于义军的行止,李自成与罗汝才商量之后,可以一言决断,但是傅宗龙却不能如此。必须要听崇祯的指挥,有时候下面的将帅坐得住,但是崇祯皇帝却坐不住了。

崇祯皇帝早已被人揣摩透了,恨不得在他脑门上刻上两个字,“性急。”

而对义军来说首要问题还是粮食,毕竟养十几万人的压力相当之大。其他什么围剿都可以先放放,抢粮才是第一位的。故而对于这个计划,罗汝才并不反对。

李自成得了罗汝才的支持,立即传来下去,大军加急南下。

随即大军攻克明军在桐柏山上的几个关口,大军进入湖广地界。兵锋直指随州。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九章 抢收

第九章 抢收

随州与河南只有一山之隔,不过在气候上却相差很大,最少随州的地里面还能种出来粮食。这个季节也正是丰收的季节,无数稻米都垂下了头,看上去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收割了。

不过,随州北边的地势还真是险要之极,说车不能方轨有一点夸张的了,但是山路之中,有很多土城关卡,都是古时候所留,但凡南北争锋随州就是用武之地。。

一路上张轩得到命令,所有人都抢收稻米。

张轩自从献了轴承之后,在军中更受罗汝才信重,在后营之中主管辎重,匠作两营。隐隐约约是罗戴恩之下,第二人之势。这命令一下,张轩的事务更加繁重。

随州北部山地居多,粮食还不算多,但是来到随州附近,顿时开阔起来,大军中所有能动的人手全部去割稻了。

一连数日,营中吃得都是早熟的稻米。

随州城一鼓而下,大军在随州停留数日,随即如洪水一般南下,直接扑向德安

德安一带已经接近汉阳府,这里正是一片平坦,是水稻的种植区,虽然这几年来天时不调,河南年年颗粒无收。但是这里是湖广,已经算得上是南方了,今年德安府也许算不得丰年,但是德安府地里面的粮食,足够大军用上好些时日。

一进入德安府之后,大军就散开,分兵数路奔赴德安附近的府县,所为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抢收。

如今已经是七月末,正是水稻收割的时节。

张轩的匠作营也变得忙碌起来,因为要抢收粮食,就需要大量的工具,不仅仅需要大量的农具,还需要大量的车辆,否则即便是收割了也运不走。故而轴承也要努力打造。

张轩还设计了一种标准的马车,这一种样式的马车是张轩参照汽车的一些结构弄出来的,没有什么革新的地方,唯一的就是标准化,相互之间大差不差,零件可以互换,即便稍稍差上一点,也可以临时修整一下,钉在一起。就是为了生产的时候方便。

毕竟军中需要的,不是一件好车,而是千百辆马车。

“大人,中军有人来传信。”罗岱说道:“说掌盘子有命令给你。”他说话之中,带着兴奋之感,这一段时间他都快淡出鸟来,如今终于来了任务,岂能不高兴啊。

张轩立即去迎接,却见是杨山。

杨山与张轩的关系好,他也非常看中与张轩的关系,故而一般与张轩有关系的命令都是杨山来传达。

“杨大哥,什么风将你给吹过来了?”张轩客气道。

杨山说道:“张老弟,这一次我来,并不是闲话,将军还真有事情要你做。”

“哦?”张轩说道:“是什么事情?”

杨山说道:“南边有人闹事,而我们一时间抽调不过来马队,所有作战部队,也就你还闲着,将军的意思,让你走一趟,去将南方的乱子给平了。”

有人闹事,张轩并不奇怪。

这年头谁过的都不轻松,义军将德安这一季的粮食给抢了,到了冬天德安定然会饿死人,德安本地百姓岂能不反抗啊?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过,张轩奇怪的是。义军的主力居然被牵制住了。

之前这些事情都是义军马队做的。

毕竟这些乡民闹事,对于打老仗的义军非常容易平定下来。几乎是举手之劳,张轩管着辎重与匠作两营,罗汝才军中大小动静都要从他们这里取东西,张轩稍稍一打听,这些局面都知道了。

“怎么回事?”张轩皱起眉头说道:“官军到了吗?”

除非是官军大队人马到了,否则张轩想不到有什么原因,让义军的数万人马全部抽调不出来。

“正是,傅宗龙已经到了景陵,与我军围绕着应城交手。”杨山说道。

张轩的大脑之中,瞬间翻出一张地图出来,想到景陵应城在什么地方。

景陵承天府,而应城就在德安之西,双方距离不过百余里。此刻双方已经交上手了,义军的兵马自然都向应城集结,至于抢粮之事,就顾不得了,不过抢粮食,又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罗汝才就想起了张轩。

张轩所部,或许打官军没有办法,但是打那些百姓,应该没有问题的。

张轩问道:“闯王是个什么想法?”

杨山左右看看,见没有外人,对张轩低声说道:“闯王的意思是,这一季粮食收了之后,就放弃德安,离开这里。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坚守应城十日左右,所以你平定南边的乱子,一定要快,要狠,否则附近乡民都造反,十日之内抢收粮食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多谢杨大哥提点。”张轩说道:“我知道了,定然不会让将军失望的。”

杨山走好,张轩立即击鼓点将。

张轩的训练不错,不过一通鼓没有尽,所有人都过来了。张轩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不管之前,张轩训练多好,他还是第一次执行军事任务。还是传说之中,名声不好的抢粮队。

“在将来的历史书之中,一定会将我钉上耻辱柱上吧。”张轩的心中苦笑。但是也仅仅是苦笑而已。

任何东西都没有活着重要,如果为了我的活下去,要伤害一些人。那只能说对不起了。张轩脸色顿时变得冰冷起来,眼睛之中,闪过一丝凶光。

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张轩所部都做了好所有准备,张轩以百余马队做亲卫,带着千余部众,向南而去了。目标就在孝感县。

义军进入德安府之内,就放弃了随州,不过,以德安府云梦县为中心,分别占据,安陆,应城,孝感。这三座城池,分别在云梦县的三个方向,义军老营就在云梦县之中。

义军准备抢收的也就是这四县之粮。

不过,对于四县的控制,又有所不同,云梦是老营所在,自然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而安陆县,大军从随州过安陆而入云梦,故而安陆一来被清洗一遍,二来后方也没有追兵,安陆这边倒也安分。

大军云集应城。

这样应城抢收之事,可能做不到了,但是大军在此,倒也没有人敢造次。

不过,孝感县的问题就有一点严重了。

无他,孝感距离汉阳太近了一些。大明对湖广的统治中心,就是武汉三镇,孝感在后世,都有与武汉的城际公交了,可见距离之近,如果从汉阳发兵,几乎是一两日的功夫。

有武汉方面的支持。

当地的士绅的胆子就硬了,敢与义军派过去抢收的人硬顶,才有了张轩此行。

张轩不过一日功夫,就来到了孝感县。

孝感县的城门紧闭,他叫了好半天才算是打开门。在孝感主持政务的不是别人。是宋献策。五短身材,但双目有神,一眼看过去,似乎能看穿人心一样,真不亏为算命出身啊。

张轩说道:“学生见过宋先生。”

宋献策说道:“原来是凭之啊?”

张轩听到“凭之”两字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这是我的字。”张轩虽然与这个时代磨合的差不多了,但是还有一些地方不习惯,比如忽然多出来的字。

张轩说道:“我家将军派我来平定南边的乱子,却不知道云梦县到底情况到底如何?”

宋献策感叹一声,说道:“是我辜负闯王啊,在云梦县以北,还能收到粮食,但是在云梦县以南,已经无人敢出去了,一旦去抢粮,定然会被乡民群起而攻之。此事就拜托凭之了。”

“请宋先生放心。”张轩说道:“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十章 万石

第十章 万石

“大家伙不要惊慌,只要我们能顶住这几日,武昌的大兵转瞬即至。”黄家老爷子大声说道。

在座所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也没有将黄老爷子的话,听在耳朵里面。

在云梦县南顽抗义军的,其实并不是世家大族,真正有功名在身的士绅,人家不在乎一季的收入。他们一眼就看出来,闯贼不会在这里久留,抢了粮食就走。人家才不在乎的。

但是有些人却不得不在乎了。

比如黄家。

黄家也算是当地大族,据说祖上也是大名鼎鼎的江夏黄氏。也就是春申君黄歇,诸葛亮的老丈人黄承彦。那个黄氏。

不过,这都是老黄历了。

现在的黄氏在云梦本地,也算是大族,拉起来全族也有千余壮丁,但是没有几个人有功名,就是黄老爷子本人,也不过是一秀才功名。没有功名就没有地位。

没有地位在官府那边的税就要照常交。故而黄氏万万不能失去这一季粮食收入,否则官府来催科的时候,就不好办了。

“咚咚。”黄家老爷子这边有一个大汉,抡起一根木棒,重重的敲在桌面之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黄老爷子咳嗽了两声,说道:“吵什么吵?流寇已经派人过来,此刻已经出了城门,你们到底怎么想,是和我黄家一起与流寇打,还是当缩头乌龟,一言可决。”

“打。”一个枯瘦的老汉说道:“不打的话,今日冬天,我曾家就要饿死人了。说什么都要打。”

“打。”

一时间所有呼喊之声连成一片。

所有人商议已定,一时间群情激愤。各家回各家召集壮丁。

只听十几个村落之中铜锣都敲响了。平时在一起抢水争地的百姓都聚集在一起,在往县城的大路上,道路之上,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人,有很多人都是踩在两边的农田之中过来的。黑压压的堵了大片。密密麻麻的看上很让人壮胆。

不过,仅仅是壮胆而已。

张轩看这声势,先是一惊,再一细看,就按下心来了。

这些人看上去多,但是却是乱操操的,根本没有队列与秩序可言。甚至还有人时不时的来回跑动,再加上嗡嗡的说话之声。

像一个乡间的庙会,胜过要打仗。

就好像是中学时,和人打群架一样。

看来,这种打群架的模式,千百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

“我如果败在这种乌合之众手中,我就不用混了,直接抹脖子回现代吧。”张轩立即传令列阵。

千余人摆出左右两个方阵来。、

摆开百余步的打击面,刀盾手在前,长矛手在后,所有长矛手都握住了手中的短矛,只等一声令下,就投出标枪来。

这些士卒虽然有一点紧张,但是在张轩严格的训练之下,保持阵势不动,颇有一种不动如山,动如雷霆之意。

就在张轩准备下令的时候,却见一个老头晃晃悠悠的从对面走了过来了。

这个老头头带秀才的方巾,身上穿着一身儒袍,看上去好像是一个乡间塾师。

张轩疑惑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罗岱说道:“来谈价码的。”

看来罗岱打家劫舍的经验很丰富,他果然猜对了。这老头被人引到张轩面前,躬身说道:“小老儿黄超拜见将军。”

张轩骑在马上低下头说道:“老人家来干什么?”

“小老儿,想请将军给我等百姓一条活路。”这个黄超就是黄家老爷子,他是一个有见识的人,一看张轩的阵势,就知道他们赢不了,故而前来与张轩谈判。

张轩心中同情他们,但是再同情也没有办法。

粮食这东西,万万少不的。

张轩放过了他们,谁来填饱义军十几万人嘴啊。

张轩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多要,只能你们能交出一万石粮食,其他的事情我都放过了,在义军离开德安之前,绝对不会来你们的事了。”

一万石粮食,可不是一个小的数目。

张轩翻看过河南很多县的赋税清单,结果有一些县一年的赋税也不过是一两万石粮食而已。一石有多少?

张轩也没有现在的测量的工具,但是自己估计在一百公斤左右,可能稍欠一些。

张轩想从这半县之地,收刮一万石粮食,在太平时节未必做不到,可惜这不是太平时节,在崇祯的重征之下,大明百姓财力枯竭,已经到来了生死边缘,甚至在浙江这样的富庶之地,也闹起了民变,可想而知。

他是在狮子大张口。

“将军,这一万石粮食,我们万万交不出来的。”黄老爷子说道:“我们愿意奉上白银千两。只求放我们一马。”

“不行。”张轩狠起心来说道:“我只要一万石粮食,多得不要。只要给一万石粮食,我立即就走,如果不给,我自己去取,老人家不用费口舌了。速速回去备战吧。”

张轩将黄老爷子轰走之后,给了他们一点时间整顿队伍,不过,这些乡民似乎没有这种感觉,张轩看到黄老爷子这边的人却在吵吵闹闹,根本没有要打的意思。

张轩可没有时间等他们了。

不管,张轩怎么同情他们,这威还要立,毕竟这粮食绝对不能收不上来。

张轩一声令下。只听见“咚。”的一声,鼓槌重重的敲击在鼓面之上,张轩身边一声鼓响,随即就有曹宗瑜,邓和身边的鼓声相应。

天地之间为之肃,什么声音都被鼓声压下去了,只剩下轰轰的鼓声在天地之间来回的回荡。

张轩大声说道:“出击。”

张轩身后一面红旗,红底黑字绣着一个大大的张字,猛地向前一指。千余军队在张轩的指挥之下,好像是一堵墙一样一步步的向这些乡民逼近。

这些乡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间,一身胆气就去了三分,只是都是本乡本土的,彼此之间甚至沾亲带故,故而没有一个敢冒着被父老乡亲撮脊梁骨的风险逃走,一时间还维持得住。

此刻虽未交战,但胜负已分。

刀盾手缓缓的逼近,曹宗瑜感觉距离差不多,大喝一声道:“投枪。”

刀盾手顿时蹲下,后面长枪手,轮流将手中的标枪给投射出去,一时间就有两百多跟标枪投出,狠狠的砸在乡民之中。

一瞬间这些乡民就好像是受惊的羊群一样,疯了一样的乱跑,顿时乱成一团,他们的指挥系统本就是很乱,但是连现在这一点指挥系统都没有了。前进的后退的撞在一起。前面的人早已失去做战的勇气,但是后面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递二轮标枪射了出来。

这一下,一下子打穿了这些乡民的承受底线。他们再也没有什么争执可言了,一窝蜂的向后面逃了。

张轩所部有一些不知所措。

张轩一直强调的,就是投枪三轮,就要发起冲锋。刀盾手破阵,长枪手冲过去,却不想情况是这样的,不过,这些士卒虽然是新兵,但是曹宗瑜与邓和却不是,他们不用张轩指挥就冲了过去,追在这些乡民后面。

张轩见状立即用令旗下令,然他们左右分开,中间让出一条道路,张轩带着百余马队,猛地冲了过去。

本来正在溃逃的乡民,顿时什么也不顾,刀枪,农具,滚棒,一古脑的扔了一地。简直是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这是一场大胜,不过这一场大胜,并不是张轩所想要的。

“吁。”张轩陡然勒马说道:“停止追击。”

“大人,这样追过去。这一带都是我们的了。为什么不追?”罗岱说道。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十一章 陈洪范

第十一章 陈洪范

“杀人已经够多了。”张轩说道。

骑兵所过之处,到处都是尸首,不过真正被杀死的人并不多,更多的是自相践踏而死。

张轩早已有觉悟了,在这个时代想两只手干干净净的活下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他从来不惮于杀人,但是杀这些百姓,还是突破自己的底线,他不去管罗岱心中怎想,说道:“找几个活人,给我传话过去,一万石粮食。拿出来,我掉头就走,如果走不出来。那就不要怪我了。”

黄老太爷黄超被自己的儿子孙子簇拥着从战场上跑了下来。 一把年纪的人了,又经历如此局面,脸色涨红,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神之中惊魂未定。早已被吓破胆了,说不得,在这一气之下,就一命呜呼了。

“太爷爷。”一个年轻人说道:“那个匪首说了,一万石粮食,交出来,他掉头就走,交不出来,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黄老太爷气的浑身发抖,从牙缝之中崩出两个字:“给他。”

“召集各姓当家的。”黄老太爷下了决定之后,恢复几分镇定,说道:“看看这一万石粮食怎么凑。这粮食决不能让我黄家一力承担。”

张轩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商量的,最后到了张轩手中的也不过近五千石粮食而已,如此张轩已经很满意了。五千石粮食也够张轩忙活了。

一囤囤粮食在刚刚作战的地方堆积起来。

一石粮食张轩感觉是一百公斤左右。五千石,就是五百吨,当然这仅仅是估算而已。

仅仅是这样,就已经够张轩麻烦了。放在现在几辆卡车的事情,但是却让张轩将附近的车辆牲口全部征集了,再加上宋献策的帮助之下,才算是顺利将这些粮食运走。。

千里运粮,有时候能达到耗费一石才能运几斗的程度,张轩之前不太相信,如今才真正明白,古代行军打仗之难。

粮食到手之后,张轩对孝感以南的地带,就失去了兴趣,故而张轩撤回了孝感县城,似乎应城哪里战事焦灼,一时间闯王与罗汝才都没有功夫理会这里,就命张轩暂时驻守孝感城。防备汉阳方向的敌人。

就在张轩刚刚撤回孝感的时候。从武昌出发的官军也已经到了。

先来的数百马队,倒也精神,但是后面的步卒,却是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一般。

黄家老爷子带着一些乡老来拜见官军的将领,远远的看见一面“陈”字将旗过来,只见百余名骑兵簇拥着一员大将走了过来,这一支军队并不如张轩队列那样整齐,不过,却有一种凛然的杀气。让这些乡老都不敢怠慢。

黄老爷子跪在地面之上,大声说道:“请将军为我们做主啊。”

黄老爷子一开腔,后面的人都纷纷跟着黄老爷子说道:“请将军为我们做主啊?”

马上的将军带着辽东口音说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老爷子跪在地上将与张轩交战,如果不得已交出五千石粮食,等等,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最后说道:“此刻贼就在孝感,还请将军击贼,我等愿意为将军引路。”

“你们居然私通贼寇。”马上的将军冷笑一声,说道:“来人啊。”

“在。”一群家丁冲了上来。

马上的将军说道:“将他们统统给拿下,严加拷问,看看他们与流寇有没有勾结。”

黄老爷子张开了嘴,死死的看着马上的将军。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见迎接官军几十名老者都被一一拿下来,随后数千官军冲进了附近的村庄,一声声惨叫之声响起来。整个孝感以南半个县都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武昌的官军到了孝感之南的消息,马上传到了张轩的耳朵里面。

“请将军为我们报仇。”一个大汉跪在地面之上,张轩看他有一点面熟,他就是当初在黄老爷子身边的大汉,也是黄老爷子的小儿子,黄旭。

张轩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黄旭咬着牙说道:“官军到黄家庄,我家满门被杀,一同对抗将军的各庄,几乎都没有幸存,连我老父亲也---也---”他哽咽的说不出来话,眼泪一滴滴的打在地面之上。

双手的指甲死死的刺进肉里面,有鲜血流出来。

张轩心中暗叹一声,这样的事情,他见多了。在虽然出乎意料,但是想想也在常理之中,唯一的问题就是孝感这里太平日子过久了,不知道兵痞是什么样子了。

“武昌有多兵,是谁带兵。”张轩问道。

“有数百马队,还有两千步卒,为首的是陈洪范。”黄旭说道。

陈洪范这三个字在张轩的耳朵里面过一遍,暗道:“还是一个熟人。”

陈洪范或许不知道张轩,但是张轩知道陈洪范。还不是从后世资料之中得到。反而是从献营之中,得到的消息。

陈洪范是辽东人,不过一直没有在辽东战场上活跃过。之前在熊文灿麾下听用,张献忠被熊文灿招抚的时候,熊文灿起意想杀了张献忠以绝后患,但是陈洪范给张献忠说了好话,熊文灿才放了张献忠一马。

张献忠与陈洪范之间就有交情了。

不过,张献忠可没有放熊文灿一马,张献忠降而复叛,熊文灿因此下狱。而陈洪范也受了牵连。不过,张献忠与陈洪范之间的交情还没有断绝,至少张献忠没有怎么与陈洪范战场上交手,即便遇到了,也能彼此放过。

只是陈洪范也算是倒霉。张献忠突击襄阳的时候,陈洪范就在城中。陈洪范因此被免职,要不是李自成兵锋直达孝感,湖广巡抚宋一鹤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将领,因为此刻湖广大部分兵力都在左良玉,与卢九德的手中,在南直隶交战,一时间调不回来了。而看现在的局面宋一鹤也担心,如果不给李自成一点阻力,李自成会顺势攻武昌,那就大大不妙了。

故而宋一鹤临时抓了陈洪范,将城中的兵力筹齐了三千让他进攻李自成。

张轩暗道:“陈洪范如果暗地潜行到此,偷袭孝感城,估计我这一次还真的大败了。”不过张轩依然不敢怠慢,他安抚了黄旭,说道:“如今义军的兵力不足,如果你想报仇,就加入义军之中,我总有一天会让你报仇,如果不愿意,我赏你白银百两,你自己自谋出路吧。”

此刻的黄旭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黄家庄的惨剧,让他如何能放下,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他想报仇,除却参加义军之外,别无他路了,他咬着牙说道:“属下拜见将军,愿将军不要忘记今日之言。”

张轩说道:“好。我定然不会忘记的。”

黄旭说道:“属下还有一些兄弟,都是本乡本土劫后余生之辈,想从军报仇。还请将军成全。”

张轩说道:“好,我答应了。”他转过头来对罗岱说道:“你带他们下去安置吧。”

这个世界是一个比烂的时代,张轩觉得自己已经够烂的,但是比起官军,他觉得自己还想白莲花一样干净。

张轩微微感叹一声,立即做正事,请宋献策过来商议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一边快马将情况报给李自成与罗汝才。

宋献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无非是宣扬官军的军纪,让黄旭这些人现身说法,而后将聚集在一起的粮食,开仓放粮,守城的人都分粮食,湖广固然没有河南的灾情重,但是大明重征之下,破产之家,数不胜数,故而一开仓就聚集了不少民夫,而南边的陈洪范似乎专门来劫掠的,没有来攻打孝感的意思。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十二章 撤军

第十二章 撤军

“杀。”罗玉龙带领的马队,与贺闯子的部下狠狠的撞在一起。

天下所有的流寇之中,曹营号称敢战,即便是闯营与献营的精锐,也不敢说能敌过曹营精锐,而天下秦兵耐苦战,甚至现在的流寇之中,主力都是秦镇溃兵,而贺闯子的军纪不行,不听号令,但是不得不承认,贺闯子是正在平贼的诸部之中,一等一的能战,只有左良玉能与他想提并论。甚至左良玉所部未必能胜得了贺闯子。

而此刻罗玉龙带领着曹营精锐千余人,与贺人龙麾下一部正在鏖战。

两千多人充斥着战场,双方到处都彼此冲上,时不时还有弓箭火铳的声音。

时不时有人要么被弓箭射中,要么被火铳打中,还有些人在与对方交锋的时候,被震下马匹。

这种激烈的交战之中,凡是落马的人,几乎都被判了死刑。

不过双方的厮杀都没有拼死作战的意味,因为双方大军都在后面,李自成与罗汝才屯于应城,而京山,景陵一带,现在双方骑兵的交锋不过是双方主力交锋之前的试探而已。

一场厮杀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一会功夫,战斗就结束了,双方小心翼翼的彼此拉开距离,相隔一里,彼此相对。

罗玉龙看对面,首先拨马回去,松了一口气。一声招呼,一调马头带着部下离开了这里,后面有百十骑在小心翼翼的戒备,唯恐官军突然袭击。

罗玉龙回到应城。立即被召见。

“贤侄,官军如何?”李自成立即问道。

罗玉龙拿起罗汝才面前的茶壶,一饮而尽,这才说道:“是贺闯子,手下都是硬茬子,不好对付,我与他们对攻了几阵,杀伤相当,如果在这里与他们决战的,即便能胜,我们恐怕也要伤亡惨重的。”

李自成与罗汝才对视一眼。

罗汝才说道:“玉龙,你下去休息。”

“是。”罗玉龙说道。。

罗玉龙下去之后,只有李自成与罗汝才在正厅之中。

李自成想要占据主动,说道:“孝感的事情,罗兄已经知道了吧。”

罗汝才说道:“我没有想到宋一鹤的动作这么快,不过陈洪范此人用兵如何,我还是知道,不过是一个样子货,即便孝感只有张轩一千多人,我敢保证孝感暂时没有事情,不过,想来左良玉要来了。”

“是啊。”李自成也明白这个道理。

如今李自成所在地面南边就是汉阳府,再往南就是长江,西边是就是傅宗龙。北边是信阳三关,与桐柏山。这里山道崎岖,只要少数兵力就能把守得住,而东边正是左良玉所在的方位,很容易将李自成四面合围。

“此地不宜久留。”李自成说道:“这里的粮食,也只能放弃了,但是已经入仓的粮食,全部带走,不能带着走的粮食丢弃在路上,我们准备撤退吧。”

罗汝才说道:“李兄想要准备走哪里?”

“回河南。”李自成斩钉截铁的说道。他能感受到,因为灾情的原因,河南简直是一颗火星,就能点着,根本不用怎么做,他所过之处,百姓都响应,而湖广明显的感受到阻力。

“我准备取道信阳三关回河南。”李自成说道。

罗汝才其实也是这个想法。

如果当初罗汝才想要转战湖广的话,他就不会与张献忠分道而行了。

义军的效率可比官军快多了,两人一议定,整个义军都开始动起来了。不过,害怕傅宗龙在他们撤军的时候追过来,故而有些地方需要提前布置。比如孝感。

孝感县衙,张轩接到了罗汝才的命令。张轩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大军要撤退,为了掩盖后退的消息。张轩不能比主力先撤,在主力撤到云梦的时候,他才能后撤。而大军要北上撤往河南,张轩所在是大军最往南的触角,本来路程就长,如果撤的慢的话,很可能会被陈洪范或者傅宗龙那边抓住尾巴。

“凭之,可曾得到罗将军的命令。”宋献策急忙来找张轩。

张轩一看宋献策就知道宋献策一定也得到了李自成的命令,问道:“宋先生,可是得到闯王之令?”

“正是。”宋献策说道:“闯王命我们在孝感坚守三日,三日之后,撤往云梦,与大军会和,且不说,我们三日再出发,大军会不会等我们,单单是眼前陈洪范,就不会让我们安安分分的撤退,故而我们要撤退,就要先解决陈洪范。”

张轩问道:“先生何以教我?”

宋献策说道:“凭之何必相戏,如今之计,就是夜袭陈洪范,凭之麾下不是有一些与陈洪范有仇的乡民吗?凭之何不授之以兵,以之夜袭陈洪范,我大军再压后,想来陈洪范半夜受惊,再见我大军压境,定然撤退,等稳住阵脚之后,再做计较。我们就趁这个时候撤退到云梦。云梦到此不过一日路程而已。”

“那些乡民就没有一点活路了。”张轩心中暗道。

似乎这个时代的人,从来不将人命当一回事,不管是官军还是义军,以及清军。张轩似乎也习惯了,他问道:“那么粮食怎么办?这里至少还有三千石粮食?”

从孝感到云梦,如果舍弃辎重轻装前进的话,只需一天的时间,如果带上这些多的粮食,那速度根本不知道慢到什么地步去了。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宋献策说道。

张轩没有回答,而是缓缓的踱步。他心中暗暗的盘算的胜算,忽然他一顿下定了决心,对宋献策说道:“就如宋先生所言。”

张轩将宋献策打发走,立即将曹宗瑜,邓和,罗岱,黄旭,叫到一起,将宋献策的想法告诉了所有人,却见黄旭脸上惨白,说道:“如果将军有令,属下自当领命,只是我这些同乡可否留下来一些。”

黄旭知道他是反抗不了张轩的命令。只求如他一起逃出来的人,能有几个活下来。

“黄兄。”张轩一把抓住了黄旭的手,说道:“宋先生不知道我张轩是什么样的人,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来投靠我的,我都拿你当兄弟,岂能做让你送死的事情,不过,宋先生建议夜袭敌军,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不过,不是派你去,而是我张某人带这所有兄弟去,今夜就为你报仇。”

黄旭双眼通红,说道:“只有将军能为我等报仇,从今之后,黄,曾,王,三姓子弟,誓死效忠将军。”

“不用如此。”张轩早就过了那种随随便便相信一个人誓言的人了,说道:“现在就是用你的时候,我必须知道,陈洪范现在驻扎在什么地方,而且有没有不惊动人的小路,直通陈洪范所在之地。”

“陈洪范就在黄庄之中。”黄旭说道:“黄庄是属下的家,也是属下从小长大的地方,属下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去黄庄的路。”

随即黄旭就指出好几条通往黄庄的小路。

这个时候张轩一直在小心留意黄旭的眼睛,却见黄旭的眼睛之中,满眼的恨意几乎要爆发出来,张轩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觉得黄旭并不是反间计。不过,即便是这样张轩也不敢掉以轻心,他下令封锁孝感城,整个孝感城许进不许出。

到了夜深的时候,孝感南门悄悄的打开,张轩将黄旭带过来的人,分配到每一个百户之中,连张轩身边也带了十几个,说是为了随时指引道路,其实张轩也敢完全相信他们。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十三章 夜袭黄庄

第十三章 夜袭黄庄

张轩尽可能做出了妥当的安排。

这个年代的伙食水平,张轩能让他们吃饱就不错了,至于让他们吃肉,那简直是不可能的,故而张轩所部之中,患夜盲症的人不在少数,张轩不得不用了老办法,每队扯一根绳子,没有夜盲症的人在前领路。

还好,现在是八月中旬,正是一年月亮最亮的时候,中秋刚刚过去。

张轩也是暴楼在月光之下的时候,才想起了前几天居然是中秋。

明亮的月光对张轩的行动,既是好处,又有坏处,好处很简单,有月光照明,赶路就容易的多了,但是坏处也很明显,暴漏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不过,这一点黄旭解决了,在去黄庄的路上,绕开了大路,专门走小路,甚至要过一处坟地,都是寻常人少走的道路,只是,这样一来,也给行军带来的困难,等移动到黄庄外面的时候。

月亮都已经落下去了。天色陡然黑了起来。

似乎老天都在帮助他们。

张轩远远的看着黄庄。

黄庄是孝感县南边的一个大庄,否则也不会是黄老爷子牵头对抗义军。黄庄外面有一堵院墙,看上应该垒土墙,比起一般的小城相差不大,让张轩想起一个词,也就是坞堡。

因为河南连年大乱,河南很多村庄都在迅速的坞堡化,似乎这一阵风也吹到了湖广。

“大人,”黄旭说道:“村子东头前年大水,寨墙被水泡了,根基松动了,我试过都已经松了,只要加一把力气,就能推到。大人可以从东边攻进去。我愿意为先锋。”

张轩说道:“不行。黄庄青壮还是留下来吧。”张轩还记得黄庄壮丁在战场之上拙劣的表现,他才不敢让他们上战场。“不过,你可为向导。”

“曹兄。”张轩转过头来,对曹宗瑜说道:“从东部攻入,就请曹兄为先锋了。”

曹宗瑜说道:“遵命。”

张轩说道:“邓小弟,你就跟着曹兄进去。”

邓和说道:“明白。”

“罗岱。”张轩说道。

“属下在。”罗岱说道。

张轩说道:“你看好寨门,等里面的人冲出来的时候,你就把他们堵进去。”

罗岱说道:“这个好办。”

张轩说道:“曹兄我们走吧。”

曹宗瑜皱起眉头说道:“大人,你想?”

“对。”张轩说道:“今日之战,如此冒险,我岂能让兄弟独自冒险,我在外面等候啊。我与你第一拨进去。”

想要建功立业,哪里有不冒风险的。张轩此刻也赌了,赌这一场夜袭是一场大胜,否则这小小的黄庄就是他张轩的葬身之地。

曹宗瑜想要劝劝张轩,但是也知道张轩打定的注意,不会轻易改变。而且曹宗瑜虽然是张轩的属下,但是他们两人私下兄弟相称,曹宗瑜在外人面前,很注意保护张轩的权威,将剩下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说道:“是。”

他暗道:“让他见见血也行,不过,如果有事情,我拼死保护他一条命,也算是还了他为我报仇之恩。”

张轩即便说是要走在最前面,但是曹宗瑜也不会让他如此的,在张轩之前就已经有人开路了。

也不知道,是陈洪范知道了孝感城之中的虚实,对张轩不在意,还是因为陈洪范本来就是这个德行,最少在张轩来到寨墙下面的时候,都没有人发现。

曹宗瑜带着几个人来到黄旭指着的那一堵墙下面,曹宗瑜轻轻推,果然感受到这墙有一点松动了,立即招呼好手下,在墙边站好,曹宗瑜轻声说道:“一,二,三。”

话音未落,所有人一起发力,这一堵墙顿时向里面倾倒过去,“轰。”的一巨响在黑夜之中分外的惊人。

“杀。”曹宗瑜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黄庄之中,屋舍纵横,除却有一片打谷场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平地,故而不是什么列阵而战的地方,又是在夜里,连月亮都下山了,虽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也相差不大,想要有效的指挥,也是千难万难。

现在拼的就是勇气。就是以有备打无备。

曹宗瑜一声令下,曹宗瑜的部下都冲进黄庄之中,不知道是不是曹宗瑜事先安排好的,有一队人簇拥着张轩,就是不向前走,反而落到了后面,当曹宗瑜所部全部都进入黄庄之后,张轩才进入黄庄之中。

这个时候黄庄之中已经是一片混乱了。

“将主。敌袭,敌袭。”陈洪范正抱着一个美人睡得正香。他在武昌的时候,一直因为襄阳失陷之事,提心吊胆,唯恐被问罪,不过被湖广巡抚宋一鹤临时任命为主将来攻流寇,他才放下心来。

在他想来,现在正在用我,最少就不会被杀头了。

他刚刚到黄庄之后,也小心翼翼的几天,不过他很快就探明了孝感城之中,不过是一千多流寇的人马,而且都是新兵。自然就松懈下来。

至于是攻孝感城,他是不肯的,他太清楚他麾下的兵是一些什么玩意,都是从卫所之中调过来的老弱。除却他三百家丁之外,不过是用来凑数的。

只是这些人,说不定就是他今后的本钱。他也花了一些心思训练一番,他所谓的训练,就是抢劫杀人。

凡是见了血的人,都比不见血的人凶悍多了,杀惯人的人,自然敢拼命,这是他不外传的练兵心法,他并不是不知道地方支援的重要,不过,他更明白,这兵马不喂饱,是不会打仗的。

至于怎么喂?且不说陈洪范的钱都为免罪都送出去了,现在他也是囊中羞涩,即便他不囊中羞涩,也不会用自己的银子来犒劳士卒,只能苦一下百姓了。

就在陈洪范正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的时候,忽然觉得地动山摇,听人说道:“敌袭,敌袭。”

他猛地惊醒,他毕竟是辽东武人出身,立即拎起刀来,说道:“怎么回事?”他推门一看,却见火光从东边而起,一路向这里蔓延开来。喊杀之声一声重过一声,而且在黑暗之中,不知道有多人在四处乱窜。

陈洪范咬着牙说道:“去叫诸位兄弟集结,我们从大门走,这里没救了。”

如果这陈洪范老部下,他也许还会试一试守住中军,等待天亮,因为他已经发现夜袭一方的一个缺点,那就是对方的人数并不多。如果是他的话,不管是虚张声势也好,还是真有人,都要在外面闹出一些动静来。

不过,他的这些部下更不堪。被夜袭一吓,立即失去组织了。已经收拾不得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陈洪范立即决定走。

他身边的三百家丁都是辽东老人,还有几分勇力,在陈洪范的传令之下,纷纷骑马打开寨门,向外面冲了出去。

黄庄之中的官军一见陈洪范居然逃了,最后的士气也轰然崩溃。很多人都投降了,黄庄之中大局以定。而此刻黄庄之外,一场战斗正要打响。

陈洪范沿着官道逃走的时候,忽然一片火把亮起来,罗岱带着百余骑冲了过来。陈洪范顿时一惊,说道:“诸位兄弟,一个不好,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还想回辽东老家的,跟着我杀出一条血路来,让他们看看我辽东男儿的勇武。”

陈洪范毕竟是行伍出身,还有武举人的功名,虽然现在多年不练了,但是少年时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功夫还剩下不少,一马当先,激励麾下亲兵的士气,要拼死一战,即便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十四章 再战陈洪范

第十四章 再战陈洪范

天亮了。

张轩突击黄庄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在看管俘虏,打扫战场之后,就已经到了天亮时分了。

天亮之后,张轩接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坏消息。

“大人,我罗岱没有留下陈洪范,罪该万死。”罗岱低沉着脸跪在张轩身前。

张轩一把将罗岱扶起来,说道:“说什么死不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岱这才将刚刚一战说了出来。

罗岱低估对方,也高估了自己。

陈洪范虽然没有什么漂亮的战绩,但也不是一个捏就破的软柿子,而罗岱也将自己的麾下当做了曹营的中军,张轩的亲卫虽然从各部抽调出来的精锐之士,但是与曹营中军相比,相差太远了一点。

罗岱的手下如果是曹营中军,刚刚一战定然能将陈洪范留下来。

双方一交战罗岱就知道不对,罗岱发现自己所部一下有十几人落马,要知道罗岱部下只有百余骑而已,十几个落马,将近五分之一了,也是罗岱经验丰富,临时将人马撤了下来,而陈洪范一心想要逃走,也没有追击,否则张轩这百余骑到底能留下来多少,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张轩听完宽慰罗岱说道:“知道问题所在,也是好处,今后好生训练便是了。”

罗岱咬着牙说道:“大人,放心,我会好好的训练这群兔崽子的。”

罗岱生性要强,今日之战败在他看来的鱼腩骑兵之中了,简直是奇耻大辱,即便张轩不责罚他,他心中也不好受,从今日开始,张轩的亲卫要好受了。

“姐姐。”张轩忽然听到外面凄厉的喊声,正是黄旭的声音。张轩安抚了罗岱走了过去,却见黄旭抱着一个女子,哭的正伤心。

这个女子衣衫不整,身体带这几分僵硬的姿态,看来已经死去了,张轩顿时明白是什么事情,这个女子或许是黄旭的姐姐,她自杀了,就是因为失去了贞操。

张轩叹息一声,没有去安慰黄旭,想来黄旭姐姐之事,绝对不是单一事件,他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说道:“将所有的俘虏都压在打谷场上去。”

张轩一声令下,大概有一两千人被围在打谷场上了。

昨夜的激战,张轩所部死伤并不多,大概有几十个人,张轩刚刚已经看过,而官军死伤也不多,大概有几百人,还有好几百人逃走了,有的是跟着骑兵逃出了寨门,有的翻越寨墙逃走,反正都逃走了。当然其中还有我大明的国情,那就是吃空饷,三千人的军队,如果实打实有三千人,那才是咄咄怪事。

剩下的只有一千多人的俘虏。 被张轩所部压着,所有兵器都被收缴了。

张轩将黄旭叫来,说道:“让村民来认人,凡是杀人,伤人,奸-淫妇女之人,统统斩首,以告黄庄百姓。”

黄旭一听说道:“多谢大人。”

黄旭立即下去找人了。

黄庄百姓害怕张轩等人,但是他并不害怕黄旭,在黄旭的鼓动之下,无数人来认人,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士卒从人群之中被挑选出来。在张轩一声令下,全部处斩了。

居然有一半的比例。

剩下的士卒纷纷庆幸。按陈洪范的意思,让士卒分别尽性,将黄庄的妇女当军妓,只是这些人一时间还没有轮到而已。

张轩冷冷的说道:“我张轩不无罪杀人,回去告诉陈洪范。多行不义必自毙。即便我杀不了他,老天有一天也会杀了他的。放他们走。”

“大人,怎么放他们走?”罗岱说道:“这些回到官军那边,马上会被派来攻打我们的。这岂不是资敌?”

“你说怎么办?”张轩冷冷的说道:“杀了他们?看押他们?难不成还养着他们吗?”

罗岱想说杀了他们,其实这样的事情,不管是官军,还是义军都没有少做,但是张轩还是过不了心中那一道坎。

“或许可以收编他们。”邓和说道。邓和在官军与流寇之中都待过,太明白底层士卒的心态了,他们不过是混口饭吃,至于什么忠诚,离他们太远了。

“如果我们不是要撤退的话,或许可以收编他们。”张轩有些遗憾的说。

大军就要撤退,带着这些不安定因素,实在太过危险了。

张轩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将黄旭叫过来,说道:“大军也撤退了。你如果想留下来的话,就留下来吧。”

“大人,我不能留下来了。”黄旭说道:“我留下只是给乡亲惹祸,我家一家都死了,陈洪范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安。我愿意跟随将军。”

“好。”张轩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吧。”

周党之事,给了张轩很大的教训,他彻底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这人不与自己一条心,那么越厉害危害越大,指望三顾茅庐,就能求到诸葛亮,简直是做梦,故而张轩也不再强求了。

他坚信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也不信全天下的都对大明死心塌地?

大军行动很快,当天就返回了孝感,陈洪范受此重创,一时间恢复不了元气,故而张轩决定先将堆积的粮食全部运走,连宋献策也被张轩打包运走了。张轩自己在孝感城之中,待到了最后时刻。

三日之后,张轩带着自己部下,还有黄旭带来投奔他的人手,一共大概有一千三四百人之多,从孝感北门撤出了孝感。

张轩刚刚看着孝感城。暗道:“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啊。”

“大人,陈洪范来了。”罗岱脸色严肃的说道。

张轩陡然而惊,说道:“什么,他的大队人马都已经被我打散,他还来什么?”

罗岱脸色一片红色,说道:“大人,是属下无能,陈洪范是带着三百骑兵而来,没有带步队。”

张轩瞬息之间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陈洪范与罗岱短短的接触,让陈洪范探明白不罗岱的底细,知道论马队,张轩不是他陈洪范的对手,故而陈洪范此刻追上来,就是为了在行军之中,给张轩一个下马威。

张轩说道:“没事,我就不信了,区区三百马队,难道他还敢来冲我张轩的步队不成。”

对抗骑兵,是每一支步兵都必须训练的科目,张轩也有训练。不过到底成果如何,张轩并没有把握,不过现在,不管有没有把握,都必须试一试了。

在张轩的命令之下,张轩军队分为两部,都是密集队形,密密麻麻的长枪好像是树林一样竖起来,而刀盾手在前后构成第一道防线,而新投黄氏等人在不两部中间,罗岱的马队分散开来,在四周游曳。给步队预警时间。

不过,这样一来,张轩所部的行军速度就会被拖累,根本就快不起来。

没有多长时间,陈洪范所部就出现在地平线之上了。

这三百骑并没有跑多快,不过好像是巡游一样的速度,在与张轩所部平行的地方缓缓的踱步,看上去似乎随时都准备发起进攻。

张轩知道,他们绝对不擅自行动,他在等,等自己沉不住气的时候。如果自己加快速度,那么这个密集阵型定然有破绽的,到那时候三百骑一涌而上,将阵势打破,就可以席卷三军了。

但是张轩又岂能不着急啊?

要知道,这可是约定好的时间,说不定此刻大军已经在云梦县了,而傅宗龙大军就紧随其后。如何走得慢了,说不定就会被傅宗龙大军截住了。到那时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十五章 大舅哥来援

第十五章 大舅哥来援

张轩猜中了陈洪范的心思。

陈洪范根本没有与张轩交战的心思。

不过,黄庄之败,张轩将陈洪范逼到绝路之上了。

本来陈洪范想借此立功赎罪,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张轩,一个没有听过名字的小辈,将他打的狼狈逃窜。本来李自成势大,湖广巡抚宋一鹤也明白这一点,他也没有想让陈洪范立什么功,只需保证不能让李自成南下攻汉阳府便是大功一件。

陈洪范也没有想进攻孝感。

只是在张轩手中硬生生吃一个败仗之后,他必须动其他心思了。不然战事一了,罪上加罪,非但没有戴罪立功,反而将之前跑的所有关系都折进去了。

所以,他必须在张轩的手中搬回来一城。

只是这谈何容易啊?

他现在手上能用的,只有他三百亲卫而已,至于收拢在手中的千余败兵,根本就不能用了,派他们上战场,非但没有用处,反而连累大军。不过,他苦思冥想之下,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欺负张轩手中骑兵不足。

说实在的,陈洪范虽然没有打过什么胜仗,但是也见过不少流寇了,所有的流寇一般都比官军马多,能做到一人双马,而官军很多才能做到马三步七。而张轩所部特别奇怪,还不如官军。

他也不去其中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抓住张轩这个缺点,就死死不放。

他的目的很简单,拖着张轩。

陈洪范此刻还没有得到傅宗龙大举进军的消息,不过,他觉得张轩觉得坚持不了这样密集的队形一路,路上如果破绽,就给张轩重重一击,如果没有破绽的话,收复孝感城的功劳,也足够陈洪范赎罪了。

所以,陈洪范是进退自如,但是张轩举步维艰了。

双方相距不远,都在缓缓的行动,陈洪范还时不时的绕着张轩所部几圈。

双方之间的游骑还在彼此交手,罗岱奋不顾身,带着从中军调来的几个老兄弟,在前厮杀,将陈洪范的游骑给驱赶开来。

“张兄,如果真的没有办法的话。”曹宗瑜说道:“等一会儿,你就让罗岱护送你离开吧,以罗岱的马上功夫,定然能将你平平安安的送回去。”

“我绝不。”张轩说道:“我带诸位兄弟一起出来,难道将诸位兄弟扔到这里,我自己一个人回去,我张某人做不到。”

“其实,有一句话,我早想说你。”曹宗瑜说道:“你一身本事,难道就是用来打打杀杀的,打仗的事情,天下之间可以操刀的愚人何其之多,何必亲自上阵。你觉得你的脑袋,与对面那个陈洪范一个价码吗?”

张轩一时间也有一点后悔,张轩已经决定要在义军之中做出一番事业了,万万没有料到,居然要死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没有死在一片石,没有死在潼关,没有死在襄阳,反而死在这里。

没有死在傅宗龙手中,没有死在孙传庭手中,也没有死在清军手中,却死在一个他几乎没有听过名字的将领手中。

一时间他有多少不甘,只有他自己知道。

此刻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兵危战急。

“如果有下次,我一定慎重。”张轩说道:“不过,今日我就与曹兄同生共死了。”

张轩虽然这样说,但是他心中却有一个念头悄然生根发芽,“如果我在这样拖下去,就真得走不成了,这一天的路程,被这样拖延下去,非要走上好几天不可,而大军绝对不会等我的。那时候我就死定了,但是我如果放弃大队,让罗岱护送着我离开,今天就能找到大队人马,到那个时候,也就安全了。”

“或许,我可以先回去,然后再找人来救援。”

虽然这样想,但是张轩很明白,现在所有人还能维持队形,是因为有他在,主将在,如果他跑了剩下的人随时都会崩溃。

就在张轩在天人交战的时候,曹宗瑜忽然伏在地面之上,说道:“好了,得救了。”

张轩瞬间感受到地面上有微微的震动。比张轩感觉更快的,就是陈洪范。陈洪范好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即带着自己的亲兵带头向南而去。

远处一阵烟尘掀起,尘土飞溅的老高,地面的震动越发明显了。正是曹营的一队人马。当先一面“罗”字大旗,张轩很明白,这样单独领兵的大旗,并不是罗汝才,而是罗玉龙。

果然在滚滚黄沙之中,几十匹马在张轩的步队前停住,却见罗玉龙与罗玉娇一起下马。

张轩连忙迎了上去,说道:“见过大哥。”

罗玉龙说道:“如果不是玉娇求我,我才不会来这里的,怎么你似乎被区区数百骑兵给困住了?”

张轩苦笑说道:“大哥见笑了。”

“罗岱。”罗玉龙叫道。

“见过少将军。”罗岱说道。

“你是怎么办事的?”罗玉龙猛地一脚踹在罗岱身上,罗岱差一点就被倒在地。

罗岱带着几分幽怨说道:“少将军,不是我罗岱不行,而是这骑兵的素质太差了,哪里是骑兵,都是四条队的步卒,根本不会马战,最多算得上会骑马而已。我罗岱一个人,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罗玉龙一想似乎明白了几分。

这是曹营的政策有关系。

曹营最注重的就是马队,可以说所有新兵都会先被马队过一遍,凡是精于骑射的士卒都会被调进马队之中,根本流不出来,张轩所部能找几个会骑马的人,已经不错了。

“哥哥,要不你从你部下给张轩挑一些人马吧。”罗玉娇显然是明白内情的,说道。

“想都别想。”罗玉龙在心中说道,但是他不敢说出口来。罗玉龙是一员骁将,他每日盼得就是增加自己所部的战力,从来没有想过消减战力,更不要说将精兵送人,绝对不可能。不过面对自己的妹妹,他决定说话修饰一下,说道:“这事,你去找父亲吧。你哥哥手里面也没有多少兵。那个陈洪范敢欺负我妹夫,我这就将他拿来给妹夫出气。”话一说完,就带领马队向南追逐陈洪范而去了。

罗玉龙就用这拙劣的不能拙劣的借口来搪塞罗玉娇。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抓住陈洪范。陈洪范打仗的本事或许稀松平常,但是逃跑的能力却相当不错。他见势不妙立即跑到了孝感城之中,发动百姓守城,不过他在城中根基不稳,罗玉龙如果想的话,也能一鼓而下。只是如今这个局面,罗玉龙终究无法将时间浪费在这里,只能在城外射了几箭,就回去了。

张轩回到云梦的时候,发现大队人马根本就没有入城,在城外绕城而过,直接向北而去,而牛金星,罗戴恩,宋献策都忙得一塌糊涂,焦头烂额的。张轩刚刚回来,什么也没有做,都被罗戴恩征召的,要张轩看押粮草北上。

不过,张轩发现这粮草也太多了吧,足足有四万石左右的粮食。其中也包括张轩从孝感县弄来的五千石粮食,五千石粮食张轩就用好几百辆马车,才堪堪运完,这四万石粮食,简直是一座粮山,恐怕要数千辆马车才能运完。

且不说有没有这么多的马车,单单是管理这么多的马车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官军就在后面追着,还要拉这么多粮食,岂不是拖累行军速度?张轩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李自成与罗汝才何等老道的人,会想不明白吗?

或者这其中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十六章 骄兵之计

第十六章 骄兵之计

“悬羊击鼓,饿马提铃。”傅宗龙冷冷的说道:“这种小花样,就把你们这些宿将给瞒过了?”

“卑职失职,还请大人恕罪。”一行将领齐齐下拜行礼说道。

李自成撤军的时候,用的是非常老套的花招,所谓悬羊击鼓,就是在那个一只羊倒挂在鼓上,这羊一不舒服就要乱蹬,每一下就蹬在鼓面之上,发出激烈的鼓声,而饿马提铃,就是留下来一些马匹,脖子上挂着马铃。

这马肚子饿了,又被拴住了。它就到处跳跃嘶鸣。如此一来,就能远远的听到马嘶马铃之声。

鼓声,马嘶马铃之声混杂在一起,自然会让感觉,似乎大军依旧在营寨之中。

不过,傅宗龙却是老行伍了。他麾下的贺人龙,李国奇都是打了好几年仗的,这种小花样岂能不明白,只是两军虽然在对峙,但是并没有逼着太紧,两军相距还是有些距离了,有这个疏忽也是情有可原,另外傅宗龙也不知道,到底是他们疏忽了,还是故意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贺人龙你部骑兵最多,立即给我追过去,咬死了闯贼的尾巴,不求有功,不过不能让闯贼脱离视线。”傅宗龙说道。

“属下明白。”贺人龙说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毕竟不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将领,用起来总觉得隔了一层,傅宗龙的计划很简单,撤退并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特别是后面有追兵的时候,而张轩面对陈洪范的三百骑兵,就有一种进退不得的感觉,而贺人龙的大军如果追在李自成后面,李自成自然也会有这样的感觉。而他已经下令让左良玉急速赶来。

“只需拖住闯贼,事情尚有可为。”傅宗龙心中暗道。

不过,他心中却有隐忧。那就是贺人龙与左良玉真的会如此听话吗?

安陆县。

“我们需要大败一场。”李自成说道:“不败,无法引得傅宗龙上勾。”

傅宗龙虽然十几年起起伏伏,但是天启年间也是打过仗的,威名尚在,不是一般督师。如果双方摆明车马作战,从应城对峙的情况来看,想要一口吞掉傅宗龙,一来耗时良久,二来,义军也要伤亡惨重。这些都是李自成的本钱,李自成才舍不得的,如此只能用计。想要算计傅宗龙必须下血本。李自成明知道很多东西带不走,还硬要带走,并不是真得要钱不要命了,而是要将这些东西当做诱饵。

“败上一场,倒也容易。”罗汝才说道。在李自成与罗汝才眼中,人命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根本不值一提。他们才不会弄什么假,要弄就弄成真的,反正义军精锐不多,但是炮灰却不少,给贺人龙砍些脑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真得能让傅宗龙上勾吗?”罗汝才说道。

李自成想了想说道:“单凭那些饥民,是决计无法引诱傅宗龙的。故而我准备让刘芳亮带人去。”

刘芳亮是李自成麾下的老人,从陕西就跟着李自成,他部属并不是太差,也算是精兵,虽然不能说是李自成的老底子,但是也相差不大。

“不好,看来今天要出血本了。”罗汝才心中暗道。李自成就拿出刘芳亮一部来填饱贺人龙的胃口,他不会仅仅让自己损失,而让罗汝才坐享其成的。

果然不出罗汝才所料。

“罗兄准备派出谁?”李自成问道。

罗汝才不如李自成家大业大,他麾下大多都是骑兵,不舍得损失掉,忽然想起了张轩所部,张轩所部是新编的,罗汝才很多时候都没有将张轩所部当成战兵。此刻正好拿来当弃子。

“我让我那女婿来当一当,当然了也让玉龙帮帮忙。”罗汝才说道:“双方交战一场,将那些辎重当做买路钱,想来贺闯子也不狠追。”

让张轩所部去送死,没有问题。但是他不想让张轩也死了,且不说张轩的谋略,单单他不想让他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准备了让罗玉龙接应,别的不说,只要将张轩救出来就行了。

双方安排已定,但是消息却没有下传。

罗汝才这边,只安排了罗玉龙知道。李自成这边也只安排了刘芳亮知道。否则知道的人多了,就做不出真实的效果了。容易被傅宗龙怀疑。

在安排行军顺序的时候,张轩所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被安排在最后面了,与刘芳亮一起,担任大军的断后任务。

张轩不知道上面的算计,不过在得知自己要担任断后任务的时候,顿时一阵头皮发麻,不为别的,就是为这些大批的粮草辎重。浩浩荡荡近千辆马车,而且大军从应山北上,要翻越河南与湖广交界的山峰,路又难走,粮食又多,简直是给张轩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张轩立即开始忙碌起来,检查所有车辆,并检查所有民夫,许诺这些民夫只要将这些粮食送到河南,就分他们每人一石粮食。张轩至少许诺出数千石粮食,是所有粮食的十分之一了。但是张轩依旧觉得这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不过前提是,这些粮食能运过信阳三关。

张轩很快发现,他想的太远了。他根本不用去想什么信阳三关,就在应山之南。就有官军的骑兵追了上来。

好在断后的不仅仅是张轩,罗玉龙,刘芳亮都在。

双方的小队骑兵不住的交锋。

这还只是大战之前的开胃菜而已。

“不能这样下去了。”张轩暗道:“必须留人把守住应山县。只有让把守住入山的道路,才能将官军挡在这里,否则在山路之中,被官军追上来,更是一场悲剧。”

其实张轩已经犹豫了很久,原因很简单。谁留守应山。

大军北上绝对不会来救的,应山根本就是死地。有一部留守应山,自然能保证这些物资跟上大队人马,但是留守应山那一部就死定了。

而现在断后的近万兵马来说,刘芳亮是李自成的人马,他是决计不想留下来的,罗玉龙所部都是骑兵,守城并不是他们擅长的,而张轩所部都是步兵,人数不多,看上去损失在应山,对义军的损失最小,再这是张轩提出的,不是他,是谁?

但是这个方案对义军是最合适的,但是并不是对张轩最合适的。张轩还没有活够的,又怎么肯战死在这里,不过,他已经准备好与罗玉成,刘芳亮讨价还价,毕竟他不管怎么说,也是罗汝才的女婿,想来罗玉龙也不会将他放弃在这里。

不过,张轩一提出来坚守应山立即被否定了。

一来如张轩上面所想,没有人想为大家牺牲,二来,上面想要的就是一场败仗。一场大败。而不是一场艰难的守城战。

其实义军也很少有守城的习惯。

罗玉龙说道:“应山不必守了,不过在应山以北,还有崎山镇,崎山镇以北还有废城。不一定要在应山死守,我们可以步步为营吗?”

张轩简直要将曹尼玛脱口而出,带着这么多累赘,有几分想要步步为营的样子。

既然上面说不通,张轩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张轩立即将这些辎重做了调整,反正河南来的民夫全部调到前面去,将装了轴承的车辆全部让河南民夫用,而其他民夫就地征召。也不要队形了,让他们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如此一来,装有轴承的车辆,与没有装轴承的车辆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粮车绵延十几里,应山县往北就好像是一条长龙一样。

不过,官军来得很快,快到超出张轩的预料之外。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十七章 烽火崎山路

第十七章 烽火崎山路

北边的山峦在阳光的照射之下,若隐若现。看上去有几分青山妩媚之色。而并不算太宽敞的官道周边,都是大片大片已经收割了的水田。

此刻正是夏季,稻田里面的水正满,看上去一片汪洋,不像是稻田,反而像是湖泊一样。

好一副田园风光。

不过,在这副画里面的人,却一点没有惬意的感觉。

无数辆车,都在努力的一路向北,而官道在这一带,也是北高南低。一路向北,全部都是上坡路,不管是牲口还是人,走这一段路都走的很吃力,大汗淋漓。

张轩也不再骑马了,他努力推着粮车,希望能在官军追上来之前,入山。

可以,他这个想法不过奢侈。。

在应山往崎山镇的道路之上,官军已经追了过来。

这一次并不是用来骚扰的小股人马,而是贺人龙的主力。

只见从南面的过来的滚滚烟尘蔓延开来,罗玉龙与刘芳亮一左一右迎了上去,双方战斗从车队最后,一直蔓延开来。

“快。”张轩见势头不妙,早已做出了准备了,他并没有像往常行军一样,将自己的部下去断后,或者开路。而是聚集在自己的身边。就在粮队中间,只见后面一乱起来,张轩立即下令,将所有的粮车一字排开,虽然排得并不是太整齐,但是官道本就不宽,百余辆粮车成为官军不可逾越的障碍物。

就在张轩刚刚安排好这边的事情,就看见刘芳亮与罗玉龙所部从粮车的缝隙之中过来了。

张轩立即派人来接应。

“贺闯子点子硬,不可力敌。张轩我们快走吧。”罗玉龙没有下马的意思,在马上说道。话一说完,就快马加鞭的离开了。

张轩对此早有预料,故而毫不迟疑,立即准备撤退。

只见一桶桶火油倒在车辆之上,反正拉马的牲口,全部被卸下来,张轩所部大半都骑在牲口之上。猛地一点火。百余辆粮车将官道乃至道路两侧全部堵住了。好像是一道火墙。

张轩一边督促是士卒离开,一边心疼。

对,心疼,这百余辆粮车,在张轩的心中就是数余条甚至更多人的性命。

张轩在这个时代时间越长,越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时代,人命不值钱,值钱的是粮食。

“走。”张轩翻身骑上大黑,不再回头,被簇拥在马队之中继续北上。

贺人龙稳坐马上,看着眼前熊熊烈火,而附近都是稻田。骑马不大好走,贺人龙冷哼道:“雕虫小技。”

贺人龙下令到:“下马给我将这东西全部给我推开。”

立即有百余名士卒下马,用手中的长枪顶着燃烧着车辆,将一辆辆车辆推倒在路边的稻田之中,不过片刻之间,就清理出道路。贺人龙部再次追了上来。

“贺闯子追上来了。”不知道,谁高喊一声。

正在逃跑的人群,更加疯狂了。一时间,人挤人人挨人,这样的拥挤程度,只能让谁都走不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就是如此。

张轩死死的握住了马鞭,心中无数念头闪过,他如果不管不顾,夹着尾巴逃,定然是能逃走的,但他麾下这些将士,就丢到这里了。

而他却是万万不肯,将这些人丢下来的。乱世之中,没有兵权之人,几乎任人宰割,他既然决定,在这个世道之中混下去,他宁可死,也不能放弃麾下这帮兄弟。

战死,不过一时的事情,如果没有兵权,在乱世之中,性命委于人手,那是生不如死。

张轩翻身下马,在大黑身上轻轻一拍,小声说道:“好生逃命去吧。”随即面南而立,正对冲过了敌人,振臂一呼,说道:“列阵列阵。”

张轩大声疾呼,曹宗瑜,邓和,纷纷响应。

这个时候张轩的真正的班底显现出来的,那就是张轩从南阳招收的少年。他们跟着张轩经过好几战,而且张轩有时候也给他们讲解兵法,张轩对兵法也是不太懂,但是他所讲大部分都是纪律。

此刻他们响应张轩的号召,不过一会功夫,张轩所部列阵,两个方阵一前一后,看上去戒备森严。刀枪林立。

贺人龙到了,看了一眼张轩所部,说道:“哎吆,不错,还有两把刷子。不过--”贺人龙一拉缰绳,带着士卒从张轩阵势一旁冲了过去。“我为什么要打你?”

贺人龙看得分明,在张轩北边早已乱成一团糟糕了。何必要与他计较,先将他放在这里,他还能跑了不成。贺人龙所部也不全是骑兵,大队人马还在后面,到时候在慢慢的炮制不迟。

这里虽然地势已经有些起伏了,但毕竟不是山中,官道旁边的地方,仅仅是不好走而已,而不是不能走。

贺人龙先对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黄旭一行人。

黄旭这些人徒有一腔血勇之气,根本不能与张轩的部下相比,在张轩所部都已经列队之后,他们才刚刚聚集起来。也没有什么队列可言,一盘散沙,贺人龙的骑兵瞬间冲了过去。

一时间,好像赶羊一样,将他们打散了。无数人都倒在骑兵的马刀之上了。

大部分骑兵顺道向北追击过去了。

张轩所部被数百骑兵围住了。

张轩无暇为黄旭他们担心,他要为自己担心。

张轩看到身后的水田,说道:“全部下水田。”

张轩第一个踏入齐膝深的水田之中,此刻稻谷刚刚收过,水田之中空荡荡的。只是水面下的污泥,非常滑,不容易立足。

贺大明骑在马上,暗道:“你以为这样就,我就拿你们没有办法了吗?”

贺大明是贺人龙的儿子。贺人龙将他留在这里,来对付张轩。

贺大明一挥手说道:“用三眼火铳来对付他们。”

三眼火铳是明军常用的火枪,有三根枪管可以击发三次,打过之后,还可以调转过来,当狼牙棒来用,砸人没商量。边军最喜欢用。

贺大明一声令下,骑在马上的骑马,掏出三眼火铳,点燃火绳。

“砰。砰,砰。”三眼火铳打了过来。

双方相距不远。正好在三眼火铳的射击范围之内,站在前面的刀盾手一排排倒地,单薄的盾牌根本挡不住火铳的威力。张轩所部的武器全部是他自己督造出来的,绝对没有偷工减料。

比如这盾牌,是一块硬木,外面还牛皮包裹了一层。并非张轩不想再加铁板什么的,而是如果这样加工之后,盾牌就太过沉重了。

而且盾牌面积并不大,举起来不过正好挡住胸腹之间,其他地方根本遮挡不住。

面对这个局面,张轩的部下都失去的控制,有人往后退却,有人将手中的标枪投了出去。一时间居然也建功了。变得混乱起来。

因为贺大明并没有看出来张轩的部下带什么远程的兵器,比如说弓箭,比如说火铳。故而逼得很近,被一阵标枪雨砸下来,居然也死了不少人。

三眼火铳装填困难,一阵火铳之后,有一个空档的时间。张轩立即整队,说道:“撤,撤。”

应山一带丘陵地带。地势高低起伏,连稻田也没有连成一片,或许说在古代,如现代这样一望无际的稻田才是特殊现象,张轩所在这一片稻田就并不是太大,张轩想趟过这一片稻田,从别的地方,进入山中,这些骑马的就拿他没有什么办法了。

不过,张轩想得有一点太美了。

在泥泞的稻田之中,走路困难多了,本来被火铳一阵打得有些混乱的部从,在稻田之中,显得更加混乱。

贺大明见这个情况,明显的嗅到了机会。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十八章 烽火崎山路二

第十八章 混战

贺大明当机立断派骑兵绕过这一片稻田,去前面堵住张轩,而后他缓缓抽出长刀,翻身下马,说道:“冲。”

数百名骑兵下马向张轩所部冲了过去。

大明的骑兵从来不是下了马就不会打仗了,其实满清那一套都是继承大明的,很多时候骑兵下马冲阵,太普遍了。

双方相距不远,数百人冲进稻田之中,翻涌出水花来,一时间,所有人只能听见水声,没有其他声音了。

几个呼吸之间,贺大明就带着士卒冲了过去。在齐膝深的泥水之中,双方短兵相接,刀光闪动,长枪乱刺,血水与泥水共飞,水声与惨叫声齐做,战斗从一开始,就陷入激烈的厮杀之中。

秦兵都是贺人龙的家丁老卒,厮杀的本事如呼吸一样,都是本能。可以说是一等一的精锐,而且身披盔甲,装备精良。不过,这个地势他们精良到底装,非但不是他们的助力,反而是他们的阻力,沉重的盔甲,让他们行动更加不便,稍稍不注意,就有人脚下一滑,翻倒在地。在战斗之中倒地,几乎与死亡是同意词,更不要说在稻田之中,倒地就栽到泥水之中,敌人甚至不用补刀,只要一脚踩住,就能淹死人。

有地利的保护,总算没有让张轩一败凃地。

不过即便是这样,泥泞的地面也让张轩的阵势保持不住,混乱起来,张轩部下的战斗力,与贺人龙的家丁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张轩拼命厮杀,也不过是堪堪维持罢了。

此刻的张轩浑身就好像是一个泥猴子一样,为了鼓舞士气冲在最前面,曹宗瑜等人也簇拥在张轩身边,一时间还死不了,但是被拖在这里,一旦官军大队人马杀过来。张轩以及身边的人,绝无生理。

就在张轩的正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

忽然听到一阵马蹄之声,却见千余骑兵卷起漫天的风沙,从北边冲了下来,上面有一面旗帜“罗。”张轩一见这一面旗帜,心中忽然松了一口气,暗道:“又被大舅哥救了一命。”

“走。”张轩看见的东西,贺大明也能看见了,他立即调人上岸,不过,他反应太迟了一点,罗玉龙直扑马群。不过呼吸之间,就将这些马匹全部控制住了。

罗玉龙非常着急。张轩如果有什么闪失,那么他妹妹不知道该怎么责怪他。

故而罗玉龙一安顿下来,发现张轩不在的情况之下,就立即调整人马反冲下来。他这样的作为吓了贺人龙一跳,贺人龙立即变得谨慎起来。

由不得贺人龙并不谨慎。

要知道追击流寇的时候,被流寇反杀,已经有太多的前例了,最有名的不是别人。正是曹文诏。曹文诏与他的侄子曹变蛟,是赫赫有名的猛将,号称大小曹,但是追击流寇的时候,被流寇伏击,最后战死。

贺人龙最为骄横,却也不认为自己比得上曹文诏。

罗玉龙突然反击,让贺人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回马枪。

却不想罗玉龙虚晃一枪,随即南下了。

贺人龙一时间也摸不清楚罗玉龙到底想干什么?不过本着敌人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不能让他做成的原则,他也调头追着罗玉龙的尾巴过而来,而刘芳亮也着急了。

他不在乎张轩的死活,但是不能不在乎罗玉龙的死活。

罗玉龙是罗汝才唯一的儿子,是曹营的少将军,如果平安归来,会不会因为他的见死不救,而影响曹营如闯营的关系。他再想的恶劣一点,如果罗玉成死在这里,他见死不救,罗汝才对刘芳亮会怎么想?甚至对闯营会怎么想?

会大功无私的原谅刘芳亮?还是表面上对刘芳亮不会怎么样,但是私下里却恨之入骨。一想想罗汝才“曹操”这个外号,刘芳亮顿时觉得后一种可能比较大。如果罗汝才要下暗手对付自己,闯王又会怎么做?

或许刘芳亮想得多了一点。

但是这年头心思简单的人根本活不长。刘芳亮一边在心中暗骂:“张轩,连逃跑都不会逃。”一边快马加鞭,唯恐自己跑得慢了,到了的时候,罗玉龙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故而张轩这里的局面一时间数变。

在张轩看见罗玉龙来救的时候,心中顿时大喜,他瞬息想道一个词:“机会。”顿时振臂大喊道:“兄弟们,跟我冲。”在齐膝深的泥水之中向贺大明冲了过去,曹宗瑜始终挡在张轩的前面。

而贺大明因为罗玉龙的这个回马枪,所有马匹都丢失了。一时间心胆具破,哪里有与张轩等人动手的心思。这些老兵想簇拥着贺大明向南走,但是张轩随即就追了上来。

在冷兵器时代,士气可以决定战争的胜负。而秦兵决定大势已去,没有立即逃散就已经是贺人龙平日积威之故,哪里还有心思作战,而张轩所部本来被压着打,但是见援军来了,顿时士气大胜,翻过来压着秦军打。

不过,只是一会功夫,贺人龙就从北边过来。罗玉龙来不及调整就与贺人龙的骑兵狠狠的撞在一起。

好在这一片道路之上,有不少放弃的粮车,因为有这些粮车在,双方的骑兵都提不上速度。

不管是贺人龙的秦军,还是罗汝才的曹营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双方的队形一瞬间被打散了,不用人指挥,就开始作对厮杀了。双方作战的面积越来越大,噗噗通通的有不少骑兵都不被挤进在水田之中。路边的水田也成为了战场。

贺人龙有了退意。

贺人龙早已从一员骁将转化为一个军阀,将自己麾下的将士都当成自己的本钱,他万万不想将自己的本钱都折损在这里,但是他的儿子也在这里。虎毒尚且不食子,而贺人龙也不是什么枭雄之辈,又怎么能放下自己的儿子啊。

“去,快将大少爷救出来。”贺人龙立即招呼身边的亲兵。

秦兵的战斗力固然出众,但是贺人龙身边战斗力最强的还是他的亲兵,这是明代将领的通病了。

百余名亲兵顿时下马,冲到水田之中。

此刻水田之中。不,是整个战场之上,可以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这种急速奔袭之后,无论是贺人龙还是罗玉龙都失去了自己部下的控制,他们能控制的也仅仅是身边的亲兵。

双方都在做一件事情,一边战斗,一边将自己的人手归拢在一起。

罗玉龙现在也后悔了。

贺人龙是那么好打的?如果贺人龙那么好打,贺人龙的外号,就不是贺闯子,贺疯子了。即便双方都组织不起来。混战之中双方谁也没有站到便宜。贺人龙心疼自己的班底,罗玉龙岂能不心疼自己的手下。

但是罗玉龙心中还有一丝愤恨。他恨张轩,连跑都不会跑。

罗玉龙忽然听见身后马蹄阵阵,心中陡然一松,知道刘芳亮来了。

刘芳亮一来,罗玉龙的担心也就能放下几分了,不过他目光向南方一眺,忽然发现一道烟尘,这种荡起的烟尘,罗玉龙实在太熟悉不过了,根本就是大队人马过境所的尘土,看上去应该是步兵,为数不少。

罗玉龙一把抓住罗岱,说道:“去将姑爷带来,否则你就不用回来了。”

“是。”罗岱脸色羞红,带着对张轩的愤恨。重重的答应下来了。

罗岱跟着大队人马行动,万万没有想到张轩会突然下马,作为亲卫将主将给丢了,不管是那家的军法,都不能放过他。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二十二章 何去?

第二十二章 何去?

义军之中。

张轩与罗玉娇并缰而行。

义军并没有停止行动。在罗玉龙行刑之后,义军好像是一头巨蟒一样,一点点的向北方挪动。山路并不好走,而且大军也多了不少步卒,不再是当初全部是马队了,故而行军速度也没有当初那么夸张了。

“我哥哥的话,别往心里去。”罗玉娇说道。

“我知道。”张轩说道。他虽然这样说,但是又怎么不在意的,他心中又想起罗玉龙的话:“你以为打仗是什么,只要好好训练上了战场就能打胜仗了。做梦,我劝你还是安安分分的跟着叔爷干吧,反正听叔爷说,你干的还不错,将来接叔爷的班便是了。不要让我妹妹担心了,也不指望我来救你,战场上瞬息万变,不是每次我都有机会救下你来的。”

罗玉娇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你听我哥哥的,你就留在后营之中吧?”

张轩一听,就明白,原来想让他远离战场的人不只是罗玉龙一个,而有罗玉娇。

其实,如何有选择的话,张轩当然不想打仗。战场之上,胜负就在瞬息之间,任何将领在上战场之前,都无法预测胜负。张轩也是如此。他愿意在刀尖上跳舞吗?

他当然不愿意。但是不得不为之。

现在张轩依附于罗汝才自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将来怎么办?

在将来的血雨腥风之中,手中无兵性命都操于人手。这样的局面张轩无论如何不想过的。在乱世之中,依靠别人如何能行?如果现在不是明末,张轩也会选择去依靠一个胜利者,但是让张轩去依靠满清?张轩是万万不能做到的,一定要如此,还不他的逃亡南洋计划。没有人依靠,张轩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不过,他也知道罗玉娇是在关心自己。不打算直接拒绝。。

“这个世界,无怨无悔的关心自己的人,也就只剩下这个傻女人了吧。”张轩心中暗道。他一把抓住罗玉娇的手中。

罗玉娇顿时大囧,一把抽出手来,左右看看,顿时觉得每一个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怪怪的。

“放心吧,即便是为了你,我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张轩说道。

“胡说什么?”罗玉娇新媳妇的羞涩还没有淡去,唯恐张轩再说出什么羞人的话,顿时快马加鞭跑到队列前面去了。

“你是为了她吗?”一匹马从后面挤了过来,说道:“为了她,为了她放弃我们之前的计划吗?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下了。”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曹宗瑜。

自从张轩与罗玉娇成婚之后,曹宗瑜已经明显的感受到张轩的变化了,他已经猜到了张轩放弃了去江南的计划。所谓温柔乡是英雄冢,曹宗瑜何尝不是舍不的方婉。这也就罢了,在流寇之中混日子吧。

但是张轩最近做的事情,远远的超出了混日子。

几次拼杀在前,而曹宗瑜承担了张轩很多的负担。无论是拼杀在前,还是保护张轩。

曹宗瑜从不畏惧厮杀,但是却不想无意义的厮杀。曹宗瑜似乎觉得张轩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为了一个女人就死心塌地的做贼了吗?他觉得有必要与张轩沟通一下,如果实在合不来,只好分道扬镳,反正曹宗瑜在义军之中也算是薄有名声,而且他之前的拼杀,也算是报了张轩为他报仇的恩情。

“好,我觉得,我们也要好好谈一下了。”张轩说道。在张轩的计划之中,曹宗瑜是他的左膀右臂,绝对少不了的人物。一定要好好笼络在一起。决不能让他离心。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张轩说道:“等宿营之后,我们好好谈一下。”

山中却是平地,故而宿营的时候,营地延绵数里,灯火顺着山谷蔓延开来,远远看去就好像是山火一样。

在一块大山旁,张轩与曹宗瑜相对而坐。

据说凡是谈创业的人,必须找一个好的合伙人,否则事倍功半。而曹宗瑜就是张轩找得合伙人,也许不是最好的,但是张轩觉得最佳选择了。每一个创业者都有一个做大饼的天赋。现在张轩要做的,就是为曹宗瑜做一张大饼。

“曹兄,其实我本想想办法回江南,再由江南出海。”张轩说道。

“出海?”曹宗瑜有一点疑惑的说的,他万万没有想到张轩想要出海。

在大明人的眼中海外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大多都是莽荒之地,曹宗瑜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不会以为海外就是人没有办法待的地方,但绝对不认为海外是什么好地方。

“曹兄,你觉得这天下大势如何?”张轩问道。

曹宗瑜冷哼一声说道:“你不是想说,罗汝才有得天下之势吧?我在罗汝才麾下也有一段时间,怎么看不出来,他罗某人麾下倒也能征善战。但是麾下却没有什么文士辅佐,前人说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要我说,纯以武力,根本不能得天下,我看李自成都比罗汝才有几分成事的指望,毕竟他麾下有几个有功名的人。”

张轩一拍大腿说道:“曹兄说的太对,鞭策入里。”

曹宗瑜果然是有见识的人,如果单纯的农民起义不与落魄文人想结合,根本不能诞生新的王朝。

“那么曹兄觉得大明天下还可以维持多久?”张轩问道。

“这---”曹宗瑜一边觉得大明只要剿灭了流寇之后,休养生息未尝不能恢复,另一面,他又身在局中,见过朝廷官军德行,隐隐约约觉得大明天下未必能够长久了。但是后一番话却不愿意说出来。

毕竟曹宗瑜对大明还是有感情的。

“曹兄不愿意说,我来说,大明天下早已千疮百孔了。如果流寇刚刚起来的时候,还有安抚百姓,减免税负。大明这天下,还有救。但是现在,自从杨嗣昌建议加税之后,大明天下就已经到了悬崖边了。本来读书人就不缴纳赋税,赋税都压在小民身上,而北方被流寇蹂躏,早已不成样子,在这些地方收税,简直就是官-逼民反,而民皆逃亡,留在原地的百姓,要承担已经逃亡之人的税负,谁还敢留在家中。北方不足,则都从南方征收,江南固然是富庶之地,但是江南的税负也是天下之最。南方数省支撑这样的赋税,能支持多久?”

“故而杨嗣昌之策,是饮鸩止渴。大明现在是回光返照。如果不能在回光返照之中消灭流寇。大明就完了。因为南方百姓都会赴北方百姓的后尘,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而杨嗣昌之策,成了吗?”

曹宗瑜不是傻子,张轩的话一说,他就明白。他之前就有这一种感觉,但是说不出来,而张轩这番论断却是从后世历史学家总结出来的。

杨嗣昌自己都落了一个自杀的下场,他的剿匪政策是一个什么样子,还用说吗?曹宗瑜加入罗汝才之后,参加与杨嗣昌的所有交锋,有一段时间,罗汝才的确是危如积卵。与罗汝才一同入蜀,一共有九个营头,现在只剩下曹营一个,就可以看出曹营当初的困境。

但是他们最后总是差了一口气,而如今分明是流寇占了上风。如果正如张轩所言,大明之亡,就在眼前了。

“不过,正如曹兄所说,义军没有根据地,纯以流窜。灭明或许可以,但是灭明之后,大概是秦末,汉末,元末的局面,非数十年天下不会抵定。大明之亡,很可能是乱世的开始,而不是乱世的结束。”张轩说道。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二十三章 工兵营

第二十三章 工兵营

“吾民何辜?苍生何辜?”曹宗瑜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河南乱了十几年了,人相食之事,已经出现过好几次了,曹宗瑜本以为流寇被平定之后,就天下太平了,却不想张轩如此说。

不过,这的确不是张轩再骗他。

在很多人印象之中,清廷入关之后,就势如破竹。但是在势如破竹之后,不仅仅在南方,连北方也有过大规模反叛,还是在李自成覆灭之后。

整个顺治年间的情态,都可以用不顺治来形容。

“我本想避居海外,就是想躲避此乱。”张轩说道:“但是午夜回想,日日不甘,大丈夫生于世间,唯恐生不逢时,怀才不遇,而如今局面正是大丈夫用武之地,我一生所学,难道就是为了在海外老去的吗?故而我想有所作为,还天下太平,这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

张轩随即想到三百多年之后。

的确那个时代,有太多的不满与遗憾了,但是比起这个时代,却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最少天下太平。他深刻的怀起那个时代,无时无刻不再想。

曹宗瑜看着张轩眼睛,一时间心中一动,如今将是秦末,汉末,元末的局面,但是谁是汉高,魏武,太祖???曹宗瑜看张轩的眼神变了。

首先他看不起李自成。

因为李自成瞎了一只眼,当时文人都相信,圣天子百灵护体,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凡是能开创一朝的太祖,都没有肢体伤残之事,故而曹宗瑜这才觉得李自成比曹操能成事,但是又不觉得李自成能开创一朝。

而曹操胸无大志。但是眼前这个人有啊,观天下大势于指掌之间,这种人才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紧缺的。曹宗瑜首先想到的是太祖皇帝与马皇后。太祖皇帝如果不是接受了郭子兴的势力,也不会那么快的平定江南。

“张兄有此大志,我自当助之。”曹宗瑜心头一热,似乎不觉得在流寇军中如何了。说道:“不过兵危战急,临阵之道,难以完全,张兄当留此有用之心做大事,战阵之事就交给我吧。”

张轩脸上一红,心中暗道:“他是说我打仗的手艺太潮了吗?”

他不得不承认,临阵战术指挥并不是他的强项。论起战略大势,张轩可以滔滔不绝的讲上好几个时辰,但是指挥数千士卒,如何接敌,如何对阵,何时当进攻,何时当撤退,这些经验,非历练过,经历过,不能通晓。而张轩很可能还没有历练出来,就已经战死了。

不管怎么说,张轩总算是安抚住曹宗瑜之心。否则曹宗瑜离他而去,再次作战的时候,张轩就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张轩刚刚回到营中。杨山就来找张轩,说是罗汝才要见他。张轩不敢怠慢,立即去了罗汝才大帐之中。

一进大帐,却见罗汝才桌案之前,点燃四五盏油灯,而罗汝才就着灯光看一本书,由于光线很足,张轩很容易就看出来了,是《高祖本纪》。应该是《史记》之中的一卷。

“岳父,您有事找小婿。”张轩毕恭毕敬的说道。

罗汝才这才惊醒过来,将手中的书放下来,说道:“坐,上了年纪,眼神就不好了,小时候借着月光都能读书,哪里像现在,不点上四五盏灯,根本看不清楚。”

张轩坐在罗汝才身边,说道:“岳父说笑了,您老当益壮。我们这些小辈都还要靠着您啊。”

“呵呵。”罗汝才轻轻一笑,说道:“我找你来,是想说匠作营的事情,你弄得那个什么东西,叫做轴承对吗?很好用,这一次我们即便走山道,带上的东西也不少,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就专门负责匠作营了。当然了你的人也没有多少了,一并归到匠作营之中吧。”

“是玉娇来打小报告吗?”张轩的第一个想法。不过很快他叫排除了。应该不是。他觉得罗汝才虽然宠罗玉娇,但是在大事之上,从来不会听女流之辈的话。罗汝才想让张轩远离战场,在很早的时候就有了,在张轩为他分析过天下形式之后。

罗汝才就想将张轩放在身边,不过在嵩山接触过好几次。

罗汝才慢慢明白了,张轩并不是那种定国安邦之才,虽然战略眼光出众,但是在其他事情之上,未免敏锐感不足,比如罗汝才与李自成之间的明争暗斗。

从闯营与曹营合营之后,罗汝才与李自成之间,就保持着面子上亲密无间,私下里彼此耍小手段,不过两人都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别的,而是与官军战斗,故而彼此的争斗也都是一副浅尝辄止的感觉。但是暗潮涌动从来没有平息过。

但是张轩根本没有察觉到。

罗汝才觉得现在将张轩调到身边也没有什么用,这一段时间,吉珪一直在负责与闯营暗中的争斗。在彼此合作这一段时间,有吉珪也个人负责就足够了。张轩想再军队之中历练一二,罗汝才也没觉得不好。

今日张轩差一点死在崎山之役。罗汝才才觉得让张轩这样的人去领兵打仗,简直是浪费之极,就立即将张轩从前线抽调过来。正好张轩在匠作营之中做出一些成绩。罗汝才就顺势将张轩安置之匠作营之中。

本来的匠作营只是张轩与罗戴恩之间划分,但在罗汝才这么一说,匠作营立即就会被立起来。张轩今后与罗戴恩的地位相差不大了,当然了曹营之中,还没有规范的官衔之类的东西。负责的事情差不多,但是比起资历这种无形的东西,张轩还是被罗戴恩死死的压着。

“我绝不甘心做一个后勤官。”张轩心中的不安全感顿时爆发起来。没有兵在手,有人要杀他怎么样?好,有罗汝才保护,那么有人要杀罗汝才怎么办?或者罗汝才要自己死怎么办?

张轩在刀锋之中打过好几个滚之后,早已下定决心,不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来处置。

虽然罗汝才将张轩的旧部依旧让张轩带着,但是这对张轩来说,远远不够。张轩一时间心中电转,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岳父,其实这一件事情,大哥,与玉娇都给我说过,我也仔细想了想。我的确不是打仗的料,但是你让我单单负责工匠这一块,我又有一点不甘心。不如,这匠作营改为工兵营吧。”

“工兵?”罗汝才想了想,他还真没有听过这个词。说道:“工兵是干什么的?”

“岳父。”张轩说道:“如今曹营也是精兵一两万大营头了,将来还会扩大,如此一来行军时候就成了问题,不管是扎营,还是架桥铺路,还是将来攻城都需要大量数量的工匠,而且这些工匠有时候还要上阵。比如攻城的时候时候,投石机火炮我就是造出来,也没有别人会用不是。我想负责这一块。”

一提起攻城之事,罗汝才的脸色微微有一丝凝重。

曹营的攻城技术的确谁有短板的,或者准确来说,曹营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攻城。远远比不上闯营,时人评价,曹营长于战,闯营长于攻,彼此如左右手。但是罗汝才有与李自成别苗头的想法,自然不想受制于人。

而且罗汝才一生戎马,战斗经验丰富。但是也让产生了重肉搏,轻工匠的心态,觉得这工兵营,不过是辅兵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罗汝才说道:“既然你这样说了,你就是曹营工兵营主将了,好好干,第一件事情,就是修桥铺路,尽可能将辎重带过去。”

“是。”张轩心中暗喜。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二十四章 饵

第二十四章 饵

第二日,张轩的工兵营还没有组建好,贺人龙的大队人马就来了。贺人龙喊得报杀子之仇,但是行动之上却是相当谨慎,似乎不想在山中与义军打上一仗,几乎是贺人龙一来,义军弃一部分辎重。贺一龙夺过来。

然后再追,然后再弃。彼此之间默契十足。这样的合作不是一两次了。

一出山,到了信阳地面,贺人龙立即变得放肆起来,贺人龙的探马,好像是野狗一样死死的咬住了义军的踪迹,甩都甩不掉。

而且现在不仅仅是贺人龙的问题了。

李自成立即得到消息,虎大威在正西方向,似乎堵住了入南阳的道路,而杨文岳也带兵出了汝宁城,向南逼近,似乎想要将李自成合围在信阳州附近,不过,他们缺了一个方向,那就是东方。

东方是千里平原,虽然有左良玉,卢九德,但是在这千里平原之上,他们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形成一个完整的包围圈。张轩工兵营第一个大动作,就来了,就是搭建浮桥。

搭建浮桥,不管是对于明代,还是后世都不是困难的事情,张轩根本没有什么指挥的余地,不过组织工匠,然后派人召集淮河上的船只,然后用麻绳连接在一起,一艘艘船只横着接在一起,就成为一道浮桥了。

不过,有人专门负责比没有人负责还是强多了,节省了不少时间,大军在淮河边根本没有停留,一日渡河,渡河之后,就转向向东,瞬息之间将杨文岳与傅宗龙给甩到后面。

只是这个时候,一个坏消息传来了。

“八大王在南直隶大败,生死不知?左良玉兵已经西进了?”罗汝才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老张打了一辈子仗,没有想到还是栽到了左良玉的手上。”

“不单单是左良玉。”李自成说道:“还有黄得功。据说老张在山上置酒高卧,引黄得功来攻,却不想黄得功带几十骑,硬生生的冲破了老张的所有埋伏,如果不是老张的义子张可望,张定国反应的快,老张就死在黄得功手中了。不过老张一逃,大军就崩溃了。左良玉捡了一大便宜而已。”

“黄得功。”罗汝才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不为别的,这不打败黄得功,罗汝才想下江南,简直是做梦。

“不过,我觉得老张没有那么容易死。”李自成说道:“只是他这一败,将我们给害苦了。”

“的确。”罗汝才看着地图,他觉得四面八方的官军都向汝宁一府而来,如果左良玉日夜兼程的话,兵锋到河南不过数日光景而已。到时候大兵合围,他们即便是有通天之能,也无能为力,只能逃走夭夭了。

逃走的话,也只能带轻骑,也就是他们攒下这些家底,全部都要付之东流了。让罗汝才再回到当初日日东跑西窜,一日夜三四百里的日子,还不如杀了他。

“我们必须与后面大军一战。” 李自成说道:“而且速度要快,现在是九月初一,必须在九月初十之间,打完这一仗,否则,如果左良玉来的了,我们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们虽然知道左良玉早不听调遣了,但是打仗这种生死大事,不能寄托于左良玉的不听话,如果左良玉听话一次,他们不就呜呼哀哉了吗?

所以要快,尽快。 时间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想要各个击破,就不大可能了。

“我觉得官军这几日就会合营。”罗汝才说道:“我们是不是在他们合营之前,各个击破?”

官军要合营的结论根本不用看地图,就能得出来。

无他,他们一从南来,一个从北来,都是追击义军,而义军掉头而东,他们自然而然向东追过来,合营是一种必然。

李自成暗暗思索,要不舍下大队人马,带上精骑,一日夜奔袭数百里,给官军来个踹营,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放弃这个诱人的想法。杨文岳与他交手多次,不是新手了,才能或许有些平庸,但是还算严谨,这种突然袭击未必能有效果。

而傅宗龙也是老将,当然了傅宗龙太老了。成名于天启年间,到底手腕如何。李自成没有尝过,但是傅宗龙麾下的人都是李自成的老相识。都熟悉的很,而且说句不客气的话,李自成这帮人的主力都是出自秦军之中,双方的战斗风格都很相似。

这样的突然袭击别贺人龙缠住的可能性很大。

“等等。”李自成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知道贺人龙的儿子贺大明吗?”

“记得,比他爹差远了,根本不值一提。”罗汝才说道。

“贺大明死了,就是死在你女婿之手。”李自成说道:“而且杀贺大明的时候,还称是贺大明的爷爷。”

罗汝才轻笑说道:“没有想到,凭之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罗汝才随即就想到李自成从来不做无用之事,他今日提起此事,定然是有事情落在张轩头上了,罗汝才眉头微微一皱,试探的问道:“李兄的意思是?”

李自成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罗兄觉得,这些人谁为患最大?”

罗汝才的目光在地图上犹疑,他的目光掠过一个又一个名字:傅宗龙,杨文岳,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以及其他各路将官的名字。罗汝才最后将目光留在“贺人龙”这三个字上面,说道:“为患最大的,定是贺人龙。”

“为何?”李自成说道。

“李兄笑我?”罗汝才说道:“文臣督军不过尔尔,除非是卢象升,谁敢亲自上阵,临阵不过摇摇纸扇,能济何用?至于虎大威,不过一裨将之才,他只能控制他部下数千人,让他做为一员裨将冲锋陷阵,倒是一把好手,但是作为一军主将,却不合格的很。至于李国奇?虽然也算是宿将,但是贺人龙跋扈,作为贺人龙的副将,与贺人龙的下属有区别吗?李国奇部可以看作贺人龙部,李国奇不过是担一个虚名而已。”

“不错,就是贺人龙,我打得就是贺人龙,如今时间紧急,打了别部,贺人龙还有胆逗留不去,或者据营死守,但如果打残了贺人龙,可使诸军丧胆。一战而定,不过,贺人龙可不好对付。”李自成说道。

“那是自然。”罗汝才腹诽道:“贺人龙那么好对付,还是贺人龙吗?”

“如果与贺人龙正面对决,虽然不是没有胜利的把握,但是如此一来你我两营,就要大伤元气了。所以对付贺人龙,就要用老手段。”李自成说道。

“设伏。”罗汝才说道。

“正是。”李自成说道。

不知道多少官军猛将都死在这一招上了,曹文诏,汤九州,等等一连串名单。

“贺人龙不是雏?怎么引贺人龙上勾啊?”罗汝才话音刚落,他立即明白了,说道:“你是要用张轩为饵?”

“我就不信了,贺人龙看着他想当他爹的杀子仇人,在他眼前晃悠,他就没有一点想法。”李自成说道。

罗汝才有一点不愿意,他不愿意让张轩涉险,但是现在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毕竟在生存面前什么都可以舍弃,再者安排好的话,这只饵也不会被贺人龙吃掉。

“好。”罗汝才眼睛之中精光一闪,说道:“只是这饵如何安排?”

不能安排的太显眼了,贺人龙一眼就会看出来,但是也不能安排的太隐秘了,贺人龙不知道,那又有什么用处啊?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二十五章 誓师

第二十五章 誓师

九月初四。新蔡龙口。

龙口原本名九龙口。传言上古时期,九龙口一带是一片泽国,上天派九条龙来治理,随即九成了九条河。而龙口就是九龙交汇之处。水路交通发达,也算是繁华之地。

不过,而今却河南战乱,苛捐杂税,弄得此地萧条的很,不过,数万大军汇集在此处,让此地有一种异样的繁华。

兴旺起来的,也都是皮肉生意。

“斗望兄,近来可好?”傅宗龙大笑迎了上去。斗望正是杨文岳的字。

“晚辈拜见云中先生。”杨文岳恭恭敬敬的向傅宗龙行礼,被傅宗龙拉起来,说道:“吾辈同殿为臣,就不要那么客气了。”

云中正是傅宗龙的号。

杨文岳官职与傅宗龙的官职相差不大,傅宗龙是秦督,而杨文岳是保督。傅宗龙还带着三边总制衔,高过杨文岳一头,而在科名上杨文岳差得就更远了,杨文岳是天启年间的进士,但是傅宗龙在天启年间,就是重臣级别了。

故而杨文岳一见傅宗龙就摆出一副晚辈的样子,听傅宗龙吩咐。

当然了,傅宗龙也知道,面子是互相给的,到他们这个级别的政治人物,都代表身后一大帮人,绝不可能为了区区名头,就屈服的。这样做不过是表明一个尊重的态度,如果下面的事情,是你好,我好,那大家自然是其乐融融。但是如果傅宗龙过分侵占杨文岳的权力,杨文岳也有反制的手段。

两人寒暄两句,又说了一阵四川的景色,他们两人一个曾经在四川长期任职,一个本身就是四川人,故而有说不完的话题。

双方点一番茶之后,就知道客套话说完了,下面就该说正事了。

“斗望啊。”傅宗龙说道:“我出京的时候,圣上交代了,让我专办闯贼。你在河南地面与闯贼交手最多,你觉得如今局面该怎么处置?”

杨文岳一听这话,就知道傅宗龙不过是客气而已,否则他就不会上来就点明圣上的意思。既然说了圣上的意思,难道我还能与你争吗?

“晚辈听先生的。”杨文岳说道。

傅宗龙说道:“斗望啊,你我都是国家重臣,你我都知道国家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在河南地面上,除却县城之外,几乎不是大明之土,有流寇,有土寇,甚至有势家建城以自卫。如果放任下去,河南的局面几乎不可收拾,而圣上倾举国赋税,办此一贼。一但贼平,免除赋税,与民休息。则天下事尚有可为,如何左良玉已击败献贼。国家之重,就在你我肩上,天下人都看着我们怎么办闯贼。”

杨文岳心中暗道:“果然是传闻之中的臭脾气,这话,也是人臣可以说的吗?”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茬,直接问道:“敢问先生的平贼方略?”

傅宗龙说道:“如今我与贼相距不过百里,我欲大赏三军,激励将士,急行击之?”

杨文岳说道:“如此,是不是太莽撞了?贼人最常用的不就是以溃败伏击官军吗?”

“天下之间,有不击贼,以逐贼,而贼自灭者?” 傅宗龙说道:“官军与贼,势不两立,必有一战,势或在我,又或在贼,而如今天下鼎沸,士民如釜中游鱼,徒徒待死而已,以形势论,天下之势不在我而在贼,刻不容缓。岂能以区区之忧,而裹足不前?且贼力尚弱于官军,只需追上去,以堂堂正正之战,则何惧贼子。”

杨文岳心中一动,暗道:“这老头是抱着与贼人同归于尽的心思。”

杨文岳猜对了。

在傅宗龙心中,天下的局面已经危险到了极点,鼎革之局,随时可能有,故而傅宗龙看来当务之急,就是与民休息,让百姓安居,轻徭薄税。而这一切都建立在消灭了流寇的基础之上。

他宁可秦军,保兵一起葬送在这里。只要能剿灭闯贼。也是值得的。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存着与傅宗龙一样的想法的。

至少杨文岳不是。

但是杨文岳官职不如傅宗龙,科名不如傅宗龙,大义又让傅宗龙站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绝,被傅宗龙逼着答应下来了。说要明日誓师,出击流寇。

杨文岳一出去,被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虽然秋风有些冷了,但还不至于他这样。

“傅宗龙做事,居然丝毫不留余地,如果得胜还好,如果一旦失利,岂不是连残局都没得收拾。不行,我要先做些安排,未虑胜先虑败。”杨文岳的眼睛微微一眯,露出精光来,自以为得计,立即将虎大威叫过来。如此,如此,安排下去了。

“咚咚咚。”十几名大汉打这赤膀。浑身肌肉隆起来,抡起鼓槌重重的砸在等人高的大鼓之上。在鼓声之中,无数是士卒纷纷在场中列队,先是秦军,然后再是保兵。不过从军容上来看,秦兵胜过保兵。

好一阵子,这鼓声才停了下来,一时间鸦雀无声。

傅宗龙披甲站在高台之上,目光巡视全军,一时间有一种久违的激动之感,他见多识广,很多能让他激动的东西,但是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一时间傅宗龙心潮澎湃。

“你们多久没有回家了?”谁也没有想到傅宗龙第一句话,居然说得是这个。

有大汉将傅宗龙的声音远远的传开,但是校场之上鸦雀无声,下面的士卒,不知道该说什么?

“家中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傅宗龙继续问道。

数名大汉再次喊出来,一时间校场之上,只有这些大汉大声重复这一句话的回音。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哭泣之声,一时间校场之上都隐隐约约传来哭泣之声。

“怎么回事?”贺人龙对身边的李国奇说道:“如此士气,还怎么打仗?”

傅宗龙说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自从流寇起兵以来,陕西赤地千里,不知道多少百姓死在贼乱之中,也不知道多少百姓死在饥荒之中,其中就有你们的亲朋好友。这都是因为流寇,到处劫掠,所过之处毫无人烟,关中千里沃土,只剩兵戈,河南万顷粮田,焚掠殆尽,尔等为了平贼千里转战,时而在蜀,时而在豫,时而在湖广,时而在河北,天下之大,几乎都跑遍了,唯独不能回家。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献贼已经为左将军所击灭。尸首都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而我们面前只有最大一股流寇,闯贼,只要灭了闯贼,我们就能回家。”

“拿来。”傅宗龙说道。

一箱箱银子抬了上来,这是傅宗龙手中的所有军费。傅宗龙先让亲卫抬着银子在所有阵前都过一遍,然后说道:“今日发饷,每人十两,没有折现,全部在校场上列队领取。剿灭闯贼。天下----太平。”

“剿灭闯贼,天下太平。”不知道那一个士卒第一个高喊。立即引起了连锁反应。

“剿灭闯贼,天下太平。”

“剿灭闯贼,天下太平。”

在一声声高喊之中,所有的饷银东路分发殆尽。

大明的很多问题,都是银子的问题,只要银子到位了,大部分问题都可以解决的。发完饷银,一时间所有的士卒都士气爆棚。

“报。”一个斥候说道:“闯贼,已经在上游搭建浮桥准备渡河。向汝宁而去。”

“这些贼寇,还真心急的送死。”傅宗龙此刻顶盔掼甲,只是白发时不时的从头盔下面透出来,才显示出,他的主人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出击。”傅宗龙一声令下,大军开拔。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二十六章 孟家庄

第二十六章 孟家庄

滚滚人潮,从龙口出发,顺着早就搭好的浮桥,向西而去。一过洪河,掉头向西。想咬住义军的尾巴。

双方都有觉悟,决战之日,就在这一两日之中。

秦军与保兵同时出击,两军相隔一里,有游骑来回通报消息。

“报,贼军在三十里的孟家店,从旗号上是一个“张”字,押运着大批辎重。”斥候回报道。

“姓张的,又在押运辎重,那定然是张轩了。”贺人龙眼睛微微一眯,再一睁开,眼眶就已经变成了血色。“我儿,你不要着急,爹爹这就来给你报仇?”

“贺总兵,你觉得现在的局面该怎么办?”傅宗龙客气的问道。

贺人龙与这位秦督时间长了,也知道他的脾气,刚直,他刚刚那一句话,不过是生硬的客气而已,贺人龙早就知道傅宗龙的想法,不就是追上去,与流寇大战一场。而此刻贺人龙的心思,也正是如此。

“大人,请急速进军,抓住贼寇的尾巴。”贺人龙说道:“末将请为先锋。”

“好。”傅宗龙点点头,觉得贺人龙还挺听话的,说道:“贺总兵为先锋无须着急,只需坠着不放,我大军就在后面,等大军到齐之后,再开战不迟。”

傅宗龙不要看他对杨文岳所说的气势汹汹,但是落实到行动之上,还是挺谨慎的。不过他的谨慎只是想减少一点意外发生,傅宗龙的决心没有一丝的减弱。

“是。”贺人龙拔马而走。带着大队骑兵冲在最前面。

不得不说,贺人龙的判断很对,张轩此刻就在孟家店之中当诱饵。

张轩身边不远之处,就是一匹白色的战马,这一匹马可比张轩的大黑强多了,是罗汝才特地给张轩挑的,含义非常明显,就是有事就快些逃走。他知道在数里之外,有大队人马,看上去已经走远了,其实那些不过是一些虚张声势的人马,真正的主力就藏在附近的林子之中,藏得相当的隐秘。张轩又想办法给他们提供了秋季迷彩,用渔网沾上一些落叶,爬在树林之中,还真如同隐身一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张轩这诱饵,只是备用诱饵而已,另一个备用诱饵,就是囤积在孟家店的粮食物资。

张轩万万没有想到当初在水田之中,杀死那个人,真的是贺人龙的儿子,他暗暗有些后悔,早知道他不是吹牛的话,张轩当时就将带回来了,说不定还能在贺人龙的手中狠狠的敲上一笔。张轩也有一点暗暗感激贺大明的人头,要不是他杀了贺大明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参与到这一场大战的核心战场之上,最多是在远去人马之中伪装主力而已。

“曹兄,记住,等一会贺人龙到,咱们就立即跑。 向西跑,做出追赶主力部队的想法。不要管这里的事情,只要保住你我的性命就是大功一件。”张轩说道。

“凭之,不要着急,你这话,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放心吧,没事的。有我在,就是千军万马也能保你杀出去。”曹宗瑜说道。

张轩似乎听明白了曹宗瑜的话,又好像听不明白,在原地来回踱步,根本停不下来。 曹宗瑜微微苦笑,他知道张轩心中的紧张,无从排解,只能这样,但是曹宗瑜着急何尝不紧张啊,曹宗瑜轻轻的按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脏在急速跳跃,似乎要嘴巴里面跳出来一样。

“贺人龙,到底还来不来了。”曹宗瑜心中也在反复的想着,是不是我们暴露了?

“大人,流寇那边有人送过来一封信,请大人亲启。”一名斥候将一封书信递给了贺人龙。

贺人龙打开一看,上面却是,以李自成口吻写给贺人龙的书信,书信之中,先叙乡情,然后再道歉,说张轩杀死贺大明之事,他完全不知情,现在将张轩与数万两的粮食物资都放在孟家庄,请贺人龙去取,算是对贺将军的赔礼,只求贺将军看在同乡一场的分上,高抬一手,然后最后又说了一番狡兔死,走狗烹的老生常谈,说贺人龙所做之事,种种违纪犯法之事。说流寇一灭,朝廷就会来收拾他。

贺人龙草草一看,猛地将书信撕成粉碎,说道:“我儿之死,难道就这么算了,闯将也想的太简单了,区区一个张轩的人头,岂能消我心头之恨。来人。”

“在。”一个亲卫上前说道。

“传令下去,奔袭孟家庄,我要中午时分,在孟家庄吃午饭。”贺人龙说道。

虽然如此说,但是并不能完全打消,贺人龙的疑心。

行军打仗万万不能有丝毫的大意,一不小心,阴沟里翻船了也不是不可能。

秦军的斥候向孟家庄冲了过来。

“崩崩。”的弓弦之声,“嘚嘚”的马蹄之声,“叮当。”的刀兵相接之声,无数种声音交杂在一起。

大明崇祯十四年九月五日。被后世称为项城之役的大战,从孟家庄拉开了序幕。

秦军的斥候大概以十人为一队,不过,大多都不满编,都又双马。而为了让贺人龙不起疑,张轩身边的人大多换成了曹营中军精锐,但却不能派他们出战,因为罗汝才交代过他们,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在张轩完成任务之后,将张轩带出来。

而此刻出战的,就是罗岱,再加上作为张轩亲卫的百余骑。

他们骑战的实力,比起秦军弱的一塌糊涂,不过,罗岱却是一员骁将。

罗岱桀骜不驯,不管是在中军的时候,还是在张轩麾下都是一样,但是一身武艺,不仅仅在张轩麾下,即便是放在曹营之中,也是数得着的,即便是曹宗瑜自忖,也未必能比得上罗岱。

不过,曹宗瑜并不在意。曹宗瑜从来不觉得他是以武力见长的。

此刻罗岱大显威风。

真正大队骑兵厮杀,无数撞在一起,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根本显露不出本领,唯有这样的小队厮杀,才能显示出一个人骑术,箭术,武艺出来。罗岱远远的在马上左右开弓,秦军斥候应弦而倒。很有射雕者的风范。

不过,秦军斥候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也纷纷马上开弓,很多箭矢射向罗岱,罗岱身子一起一伏,不见有什么大动作,这些箭矢就纷纷落空了。但是罗岱手下没有罗岱的手段了,他们连马上开弓都做不到,只能紧紧的伏在马上,抽刀在手,等着冲阵厮杀。有十几个倒霉蛋,瞬息之间被射中,翻身落马。

从高速奔驰的马上落下,几乎上就没有活路了,即便一时间死不了,最少也骨断筋折,但是大队人马却没有时间在这里等你。很快就成为战场上的靶子,要么被马踏死,要么不被顺手一刀结果了。

罗岱与秦军斥候相距三十多步的时候,忽的弃弓,反手在怀中掏出两把火铳来,“砰砰。”两下,将秦军领头两骑打下马来,随即抽出马刀,一提缰绳,整个人连人带马,飞跃起来,刀光雪亮,血光飞溅。

“他怎么还有火铳?”张轩忽然想到。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个时代这种西洋样式的火铳,还是一个稀罕玩意。张轩略一分神,双方的交锋就已经结束了。

小队骑兵对冲,速度相当之快,不过眨眼的功夫,第一次对冲就已经结束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罗岱的勇猛,将对方的士气给击溃了,还是秦军觉得大队人马,就在后面,不愿意拼命。

罗岱在张轩身边,翻身下马,接过张轩递上来的水囊,仰起头一饮而尽,放下来,一抹嘴说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我闻到了贺疯子的味道了。再不走,恐怕走不了了。”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二十七章 万军之中

第二十七章 万军之中

张轩没有说话,看向身边的杨山。

杨山冷着脸说道:“不见贺人龙的旗帜,是决计不能走的,这是掌盘子的命令。”

罗岱说道:“我敢打包票,贺人龙已经派人在北边截人了。他才没有那么傻。只知道死追。”

杨山说道:“正好。”

张轩知道杨山外冷内热,是一个好人,对他常常有所照顾,当初如果不是杨山的一念之仁,张轩一穿越过来,就一命呜呼了。但是更知道,他是罗汝才的亲信,只要是罗汝才的命令,他拼死也要完成。

他作为诱饵在这里,所以贺人龙不咬饵,是绝对不会提线的。

罗岱拿杨山没有办法,剩下的人都是杨山带来的中军,不要说罗岱了,就是张轩也指挥不动。只能恨恨的再次翻身上马,再马上检查所有的武器,长弓,马刀,还有两柄火铳。

好在,贺人龙并没有让罗岱久等。

“来了。”却见南方地平线之上,烟尘滚滚,似乎有万马奔腾之色。一面大旗,高高的扬起来,上面正写着一个“贺”字,正是贺人龙来了。

“这时候可以走了吧。”罗岱手已经按在马刀之上了,厉声说道。似乎杨山一个不答应,就要火并当场。

“可以了。”杨山说道。

杨山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让贺人龙咬饵,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第二个就是带张轩安全的回去。现在就要完成第二个任务了。杨山转过头对张轩说道:“你就跟紧了我,记住一定要跟紧了。”

张轩脸色有些苍白,他努力要自己平静下来。但是身体似乎不受自己的控制一样瑟瑟发抖,他翻身上马,学着罗岱的样子,检查一下自己的武器,也只有马刀一柄,在马上开弓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张轩是做不来的。

他知道,这是最危险的时候,能不能逃脱,就要看之后的一个时辰。

在远离孟家庄的老营之中。

此刻老营正在虚张声势,远远的看上去甲胄分明,与闯营联营,方圆十几里,看上有十万大军,但是整个营地之中真正的精锐很少,只有三千多人,这些人留下来,就是为了在战事失利的时候,抛弃整个大营的老弱,带着李自成与罗汝才高层的家小逃命。

罗玉娇此刻也是一身盔甲,手中握着腰刀,行走之间,身上的甲片彼此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出来。

“姑娘,你休息一下吧,你昨夜一夜没睡,营中的事务,暂时没什么要紧的,有什么事情,我再叫你不迟。”田大娘说道。

“好。”罗玉娇心神不宁,也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回到帐篷之后。坐立不安。

罗玉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来一尊观世音菩萨像,摆在桌子之上,罗玉娇跪在下面,说道:“信女罗玉娇求菩萨保佑张郎平安,信女自知罪孽深重,不救菩萨保佑。那怕是永世沉沦,沦为畜生道,也心甘情愿。但我张郎。心地善良,走到这一步,乃是世道所迫。只求菩萨保佑,不求他得胜而来,只求他平平安安的,那么他事有不成,投降官军也行,只求他活下来,让他活下来。”

罗玉娇闭上了眼睛,眼睫毛轻轻的颤抖,再也裹不住眼泪。眼泪一颗颗从脸上落下来。

活着,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是这个时代普通人最大的奢望了。

“架。”张轩努力的挥鞭,恨不得将胯下的白马给抽死。

一行人急速向北狂奔,就要冲出孟家庄周围的树林。

洪河在孟家庄这个地方绕了一个湾,孟家庄就在这个河湾之处,孟家庄的良田大多是靠着洪河,但是洪河也不是太美好的存在,毕竟淮河流域的水患,到了新中国时期才算是彻底根除。

也不知道是为防水患,还是为砍柴方便,甚至是这些树自己野生的。

反正在孟家庄附近有大片大片的林子,如今在秋季,虽然已经有落叶了,但是还有不少树木还是郁郁葱葱的。而张轩也明白,大军就隐藏在林子之中,但是到底在什么地方,张轩却是不知道。上面也没有告诉他的意思。

杨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然将奔驰之中依旧将周围的大部分情况都收在眼中。

“罗岱,后面追得太紧了。你去挡一下。”杨山说道。

罗岱心中暗骂:“为什么是我?”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闷哼一声,说道:“知道了。”他一拉缰绳,说道:“兄弟们,跟我教训一下这些秦狗子。”只是罗岱忘记了,他也是秦人,是秦狗子的一员。

张轩立即感到身边少了一些人,后面的喊杀声响起,但是渐渐远了。

不等张轩松了一口气。就见前面烟尘四起。

张轩打仗多了,观察敌情这一项技能也算是点亮,一看烟尘就知道是骑兵,而且是正对着自己冲过来,但是至于有多少人,抱歉,张轩读烟尘的技能,还差了火候,根本读不出具体数量。

“跟进我。”杨山一声怒吼,马儿不慢反快。此刻也冲出林子,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张轩立即感到了身边的队形变化。从赶路的队形,立即转化为冲阵的队形,似乎是一个锋矢阵。

以杨山为锋矢。两边骑士都落后杨山大概半个马身,而张轩就在杨山身后四五个马身的地方,正是全军队形最厚实的地方。

而前面正是贺人龙的大队骑兵。

骑兵对冲,几乎都在瞬息之间,张轩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双方就已经撞在一起。

说撞在一起,也不是多合适的。

骑兵的队形都是比较松散的,应该是说彼此擦肩而过,就在彼此擦肩而过的时候,双方都有一个攻击的窗口,一瞬间,人喊马嘶之声,刀兵相交之声,重物坠地之声,呼啸的风声,无数声音充斥着张轩的耳朵之中。

张轩恨不得将自己埋在马身之中,看不见这一切,听不见这一切。但是硬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冲动。

在战场上,越怕死的人,死的越快,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就是将性命交于人手。

“啊。”张轩大喝一声,他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大喝,不过,随着这一声大喊,似乎将心中的紧张慌乱全部喊了出起,他抽刀在手,看着对面一个人影冲来,一刀斩过去,刀还没有砍在来人身上,但这个人已经翻身落马。

越来是他早已被张轩前面的人给杀死,不过,一时间没有落马,顺势跑了几步才落马。

张轩心中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幸好有杨山在前。”他高兴的太早了。

一道黑影从张轩眼睛之中一闪而过,却是在张轩前面有一个人落马了,是自己人,只是刚刚速度太快,张轩都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

他来没有回过神来,就见一道亮光兜头而来,是刀光。张轩下意识横刀一架。他只觉手腕剧痛,好像被谁反手掰手指一样。痛楚之感深入骨头,手中的马刀再也握不住了,顿时飞了出去。

张轩根本没有听到马刀落地之声。他已经被坐下的白马带远了。

张轩这才想起,他忘记了将马刀用布条绑在手上。

“怎么样?”曹宗瑜问道。

此刻马速减慢了不少,原来第一波冲击已经过去,本来五百上下的马队,似乎减少了三分之一,大概有一百多人落马。

“无事。”张轩一边说,微微一抬手,就觉得右手手腕断裂般的疼痛。他只能用左手拔出备用的长刀,说道:“还坚持得住。”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二十八章 钓者

第二十八章 钓者

曹宗瑜说道:“我们最少还要冲破三阵,才能冲出去。小心。”

张轩说道:“不就是杀了贺人龙一个儿子,他回去再生一个就行了,居然如此想拿下老子。”

“哈哈。”曹宗瑜不由笑道:“你说的轻松,那是一个儿子,岂能那么容易算了。”

“你后悔吗?”张轩忽然问道:“其实你不用来陪我的,因为贺人龙想杀的只是我而已。”

“如果你死了,我就后悔。”曹宗瑜说道:“如果你没死,我就不后悔。”

“杀。”张轩又听见杨山大声一喊,张轩前面的马匹再次提速,张轩一时间也没有说话的心思,左手死死的握紧了长刀。又是一场厮杀。

就在张轩拼命为自己找一条生路的时候,孟家庄之中,也迎来了他们新的主人。

“大人,你看。”一个将官引李国奇到孟家庄仓库之中。

其实孟家庄根本不没有什么专门的仓库,不过是,村中的人丁全部逃光了,剩下的房子被义军用来放辎重而已。

这个将官,将几口大箱子给掀开,一时间箱子之中珠光宝气,闪耀着光芒,这将官说道:“这只是一点而已,这里最少有粮食万石,至于这些金银细软,根本数不胜数,大人就甘心,拱手让给他贺人龙吗?”

李国奇眼睛之中,阴晴不定。

在大明的军制之中,副将并不是主将的附庸,而是相对平等的存在。在洪武年间,朱元璋用来控制将领的手法之一,就是用亲贵做副将。李国奇虽然是贺人龙的副将,其实他也有自己独立的部众。只是地位上在贺人龙之下而已。

本来即便是主将也不能完全忽略了副将的存在,但是贺人龙不是一般人,他根本无视李国奇,根本就是拿李国奇当自己部下,只要是战利品,全部是贺人龙来分,贺人龙从来不与李国奇商量,分得时候,贺人龙也偏向自己的部下。甚至有时候,李国奇还不贺人龙的部将分得多。

不过,李国奇毕竟是一个将军,想问题要比他麾下的将士考虑的更多。比如这个时候与贺人龙撕破脸到底值还是不值?

“原来李大人在这里啊?”一个人忽然进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贺人龙的亲信贺珍。贺珍根本不理会外面把守的李国奇亲兵,径直走了进来,说道:“多谢李大人,将这些发现了这些东西,这里没有李大人什么事情了,还请李大人回去,这里就交给我吧。”

李国奇顿时被气歪了。

有什么样的将军,就有什么样的士卒,贺人龙跋扈,他下面的人跟他一个样,贺人龙看不上李国奇,把李国奇挤兑的够呛,而贺人龙部下就更看不上李国奇了。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家将军说话。”李国奇的部下大声说道。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分吗?”贺珍斜眼看向李国奇的部下。

“今日不能善了了。否则将来,谁还会跟随我?”李国奇心中暗道。 军中是最现实的,如果不能护住手下,谁还跟着你。李国奇刚刚即便有了退缩之意,现在也万万退不得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分吗?”李国奇说道:“你就是这样跟上官说话的吗?”

“我的上官是贺大人。”贺珍眼睛微微眯起来,说道:“不知道怎么跟别得上官说话,我只知道,贺大人让我看管战利品,决不能让不相干的人占去了。”

此刻时值正午。

贺人龙将骑兵调去追张轩。故而这里剩下大半是步卒。是贺人龙兵少,而李国奇兵多。再加上贺人龙不在这里,而李国奇在这里,贺珍固然是是贺人龙的亲信,但是在地位之上,远远不能与李国奇相提并论。

故而他们的争执,不过一会功夫,就尘埃落定了。

李国奇将贺珍逐出,派兵霸占了所有仓库,将所有战利品都占为己有,不分给贺人龙所部分毫。贺珍被李国奇硬生生的赶了出来。

“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贺人龙的部下簇拥着贺珍,问道。

贺珍也知道,即便不是他再看不起李国奇,但是李国奇是副将,而贺珍不过参将而已。两人名位根本无法相比。贺人龙不在,他只能装着硬气,不能将李国奇如何。但又不肯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说道:“无妨,先让他一头,等大帅回来之后,请大帅做主。”

且不提,孟家庄之中,两军之间的龌龊。将目光移到孟家庄之外的树林之中。

这片树林时间很长,大片大片的松树,密密麻麻的,挡住了道路。除却附近村民打猎砍柴的羊肠小道之外,更没有其他道路。

无数将士都潜伏在树林之中,马儿卧在树下,士卒都在马边,安抚马儿,时不时的喂马儿两三口青草,而士卒却只能啃生硬的干粮。

他们身上都盖着树叶树枝,远远的看去,只能看见一片绿色夹着枯黄,正如这秋天的颜色一样。四周的树上面,还有几个岗哨,他们好像猿猴一样爬到最高的大树上眺望,将四周的情况一一汇报到树林深处。

树林深处,李自成与罗汝才正在下棋。

围棋这种高明的玩意不是两个厮杀汉所擅长的,所以他们下的是象棋。

他们所在地面是一个大坑。也不知道是天然的,还是人工挖掘出来的,反正有大概一人深,下面也被收拾过了,干干净净的。李自成与罗汝才正用聚精会神的看着棋盘方寸之间。

但是他们身边的将领,都已经有一些躁动不安了。

为了让贺人龙相信,他们已经在这里隐藏了一天了。

士卒们一天之内,吃喝拉撒都在一片地方,也不许用帐篷,还要照顾马儿。要知道长时间将马约束在一个小地方,不让动,对马儿来说,非常的不舒服,幸好,他们带得都是一等一的战马。还能坚持。

但是在这树林之中,一片寂静,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静谧了。外面的行军打仗就与他们无关了。时不时的鸟兽虫鸣,让他们觉得尚在人间。

连消息也闭塞起来,除却李自成与罗汝才掌握全部情况之外,其他将领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种种的担心,让这些将领也坐不住了。

特别是他们将能战之兵几乎全部带来了,有两万五千之众,再加上在外围配合的五六千人,可以说,义军主力三万多人全部在这里了。

“将军,是不是该出发了。”罗玉龙第一个按捺不住,他不仅仅担心老营的危险,更担心去诱敌的张轩。虽然他口中说,张轩即便去死,也不会去救他了,但是他毕竟是自己妹夫,是玉娇的丈夫。

一旦,他死了,玉娇不知道会有多伤心。而且他毕竟是曹营的少将军,很多事情都不瞒他,也瞒不过他。外面的消息罗玉龙都知道,他更知道,张轩此刻已经被贺人龙重重围困住了。如果去的慢了,说不定见到的只剩下尸体了。

罗汝才撇了罗玉龙一眼,心中对罗玉龙万分的看不过眼。罗汝才不是冷血之人,他不是不担心张轩,其实他比罗玉龙更担心,因为在罗汝才的眼中,张轩不仅仅他女婿,还是他的谋士,他身边能征善战的人从来不少,但是能给他出谋划策的人却是不多,即便是吉珪,也只能在人情世故,阴谋诡计上帮帮他,其他的,在战略大局上,还不如罗汝才自己的。

但是再怎么担心,罗汝才也没有为此乱了方寸。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二十九章 埋伏起

第二十九章 埋伏起

“再等等。”罗汝才说道。

战争就好像他眼前的棋局,凡是摆在棋盘上的棋子,没有一个是不可以牺牲的。不管是张轩,还是罗玉龙。因为这一战不能输,一旦战败,李自成与张献忠,罗汝才三人,杀两亲王,逐一亲王所营造的大好局面,就会付之东流,或许还会有后起之秀,但是他罗汝才,未必还有在天下这块大棋盘上下棋的资格。

“要等到什么时候啊?”罗玉龙问道。

李自成说道:“贤侄不要着急,让贺人龙再高兴一会儿,等到他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就是我们出手的时候。”

行军刚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会有警惕之心,但是时间一长,又没有什么动静,这警惕之心,就会慢慢的松懈起来。其实如果不是罗汝才一力要求,李自成就会放弃张轩一行人,等贺人龙大仇得报的时候,再陡然杀出。

不过,为了张轩的小命,只好提前一点了。

李自成微微抬起头,他的独眼看着天色,心中暗道:“这个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只等信号了。”

孟家庄以北,烟尘滚滚。数千匹马不住兜圈厮杀。杨山左突右冲,势不可挡。但是依旧寡不敌众。

骑兵想要围住是很难的,但是贺人龙恨极了张轩,一心要将张轩杀死,故而调来整整四五千骑之多,杨山就是再厉害,以五百骑的数量,在数千骑的包围之下,杀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看来,你要后悔了。”张轩喘这粗气。说道:“我今天恐怕要死在这里了。”

曹宗瑜的手臂上正在冉冉流血,刚刚战斗之中,不知道被谁一箭射中,曹宗瑜将箭矢斩断,但一时间也没有功夫处理伤口,只能任他流血了,他将摘下水囊准备喝水,却发现刚刚不知道谁的一刀在水囊之上划出一个大口子,水早就洒了他一身,他都没有感觉,他身上早就被汗水与血水打湿了好几遍了。他将坏掉的水囊扔掉。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曹宗瑜没好气的说道。

“少说话。”杨山一边说,一边自己的水囊递给了曹宗瑜。

此刻当初的五百骑只剩下百余骑了,更加重要的事情是,他们的马儿都跑不动了,对骑兵来说,马儿就是他们的腿。失去了速度,不过是等死而已。

忽然对面一骑过来,大声说道:“我家大帅,看中诸位的勇武。他老人家只要张轩的人头,如果诸位愿意投降,我家大帅愿意收你们为亲兵,从此吃香的,喝辣的。”

张轩说道:“这也是一个出路,等会儿,诸位兄弟,就砍了我的头过去吧。只求诸位兄弟刀快一点。让我少受点罪。”

对于死亡,张轩早就有预料了,就在他亲手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就有所预料的,杀人者,人恒杀之,这天经地义,没有什么不对的,只是,张轩没有想到会死在这里,在他想来,做诱饵吗?太多电视剧上,很多将领都是打得饵都吃不到。

但是此刻张轩才明白,我是猪油蒙了心,才去相信什么电视剧。对于钓鱼的人来说,他们不在乎,鱼有没有吃掉饵。反正他们要的是鱼。而不是饵。饵有没有被吃掉,鱼在乎,饵在乎。钓鱼的人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是鱼上钩而已。

当然了张轩也不想死,他说这话,不过想占据主动,与其被别人说,还不如做慷慨激昂状,说不得还能有一条生路。

“少废话,多留点力气学杀人吧。”杨山难得费了一点口水道:“最少杀不了人,也能自杀。”

说话之间,杨山一箭射出,来劝降的那个人,翻身落马,只剩下他的马儿独自在他的尸体前徘徊不定。

贺人龙远远的看见,冷哼一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说话间,他扬起了一手,只等手一挥,千骑突击,将剩下这百余人全部斩杀,为自己孩子报仇。全军的目光都聚集在贺人龙这一只手上。

“咻。”的一声,一枚花炮冲天而起,在天空之中炸裂开来。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贺人龙心中陡然一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在心间。

“事情不妙,莫不是有埋伏。”

贺人龙正思索之间,却感觉南边的马队一阵骚动,却见十几个人,硬生生冲马队之中冲了过来,当先一人,一张强弓能玩出花了,左射,右射,反身射,镫里藏身射,连珠射,等等等。而且不仅仅是好看,而且致命。

几乎箭箭并不落空,对准谁,谁就应弦而倒从来没有意外。一时间所有人居然不敢追。

“罗岱。”张轩心中感动。暗道:“我对罗岱算不上多好,但是他能在这种关头来救我,实在是意想不到。”正在张轩感动的时候,杨山陡然上马,一冲而下,去接应罗岱。

杨山选择驻马的地方,是一个小高地。在豫东南大平原之上,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山峦,这里这块高地,只是微微有一点坡度而已。

杨山迎罗岱上来,张轩立即上前,说道:“罗兄没有想到你会来救我。”

“屁。”罗岱说道:“老子不过不想离开曹营而已,不管怎么说,我与掌盘子都是一罗姓,他们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闯将与掌盘子的打算吗?这花炮一响,伏兵尽起,如果我这个时候,还在外面逗留,没我的好果子吃。”

罗岱早就是老油条了,杨山让他阻一下追兵,他倒好,虽然完成任务了,但是却不想与大队人马汇合了,贺人龙将注意力放在杨山这些人身上,完全没有想到,外面还有几十名游骑在。

罗岱毕竟是姓罗,虽然因为脾气的问题,没有什么重任,但是谁都高看罗岱一眼,故而他在曹营之中待得挺舒服的,去别的流寇营中,未必有这种待遇。故而他见花炮响起,知道伏兵将起的时候。抢先杀进来,就是为了与张轩汇合。得一分功劳而已。

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有些事情,说得做不得。罗岱一张嘴,本来感激他的人,一瞬间变得厌恶起他了。

“只有这几十骑,后面没有吗?”贺人龙问道。

“是大帅,没有。”

贺人龙微微眯起眼睛,心中一时间犹豫起来,他被罗岱的行为给干扰了,如果没有罗岱的行为,贺人龙只会想花炮的事情,但是有了罗岱的行为,他不得不多想一点。一时间想不明白,但是他依旧下令说道:“下令全军戒备,让魏大亨手脚快一点,赶快将这一点人给处置了,让将张轩的人头拿来。我感觉有一点不对劲。”

打老仗的人有一种直觉。但是贺人龙下的命令迟了。

“杀。”喊杀之声震耳欲聋,从西,南两地杀出来,一时间声震四野。贺人龙脸色巨变。更不要说,他麾下的将士了。

“闯贼,曹贼,远在百里之外,根本不可能在这里,他们这些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除非,我中计,这是一个圈套。”贺人龙暗道。他思索之间,双方已经接战了。

贺人龙一想明白这一点,瞬息之间脸就白了,手心冒汗,再也不想如何围剿张轩之事。因为他知道,这一次的局面危险之极,如果不能处置好,他贺人龙的小命,就要葬送在这区区孟家庄这个小村落附近了。

而且他所想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生死,还有一场战的成败。

这一战不妙了。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三十章 破孟家庄

第三十章 破孟家庄

贺人龙多年的征战经验,让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对手是谁了。

义军的主力就曹营的人马。

固然是因为张轩的原因,但是也是曹营与闯营的特点,曹营兵少,但是精锐过于闯营,在野战之中,从来不惧贺人龙。而孟家店,虽然只是一个小庄子,但不得不说。很多地方,骑兵都不是很方便的,故而闯营毕竟合适。

“走。”贺人龙明白的很,一看场上的局面,就知道打下去对自己不利,且不说,曹营精锐比起他贺人龙的部下丝毫不差,单单说从体力来说,曹营养精蓄锐一日有余,而贺人龙所部却消耗了不少体力。而且曹营又占了突然袭击的便宜。贺人龙也想搬回局面了,只想保住自己麾下的将士再说。

贺人龙一声令下,大队秦军不如义军接战,掉头向东而走。

但是既然粘上了,那是那么容易说走就走了。罗汝才,以及罗玉龙,王龙,杨承祖等人,花了这么大的力气,仅仅是为了打败贺人龙?是为从贺人龙身上撕下一块肉来。贺人龙东走,曹营死咬着不放。

双方边打边走,混战之中战场一直向东边移动。

贺人龙都亲自上阵了,他麾下的几员大将,贺勇,贺国卿,这都是贺人龙的本家亲信,再有魏大亨,高杰,等人,也都是勇将,虽然一时间失利,但是咬着牙也能撑得住,想分出胜负,需要好一阵子。

罗汝才驻马高处,正是杨山所选的那一处高地,看着东边的战场之上的情况,将身边的将领全部砸了进去,中军将领,黑云祥,白贵,一时间全部砸了进去,杨山等百余骑,忽然成为罗汝才手中最后的机动人马了。

贺人龙之部,真乃劲敌也。

贺人龙身边的将士并不全,他将一部分人留在了孟家店之中,这里的人不过数千而已,但曹营几乎主力皆在,将近万骑,虽然打着贺人龙步步后退,但是想要留下贺人龙却是不大可能了。

罗汝才心中叹息一声,暗道:“哎,今日留不下贺疯子了。”他随即将这一件事情放下,也不去看战场上的形式了,在他看来,大局以定。转过头来看向张轩,说道:“贤婿,如此局面可曾看过?”

张轩说道:“不曾。”

的确不曾,这一场大战,双方交战的骑兵在一万五千骑之上。乃是真真正正的万马奔腾,再加上骑兵作战,又需要空间,张轩向东眺望,满眼所看都是战场,无数骑兵冲击,反冲击。射箭肉搏,无所不用其极。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有人落马,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死人。

不管是多么壮丽的史诗影片都拍不住这样惨烈的场景。

“这样的场景,你今后会常常见到的。”罗汝才说道。

其实这样大会战,对罗汝才来说,也不是多常见的,毕竟在崇祯十四年之前,罗汝才人马最多的时候,号称有数十万之众,但是实际上,大多都是老弱,即便是青壮,但是不能用军纪管理,与寻常百姓没有什么区别,他的本部从来都是数千骑兵而已。那才是他的老底子。在四川最惨的时候,只有一千多骑,不得不与张献忠合营。这一战,可以说罗汝才第一次掌管万骑以来的会战。

“岳父,今日一战能不能留下贺人龙?”张轩问道。

罗汝才叹息一声,说道:“贺人龙毕竟是贺人龙,即便是落于下风阵势也没有乱,今天最多打败贺人龙,想要将贺人龙留下来,却是难啊?”

张轩说道:“如此说来,今日得胜之处,要看孟家庄?”

“不错,今日胜是胜了,但是能胜几分,却要看孟家庄了。”罗汝才看着张轩,有意点拨一下张轩,毕竟有一个只会冲锋陷阵的儿子,罗汝才只好在女婿身上多下一点功夫了。

“孟家庄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张轩没有注意到罗汝才微妙的表情,而是一颗心,远远的飞到了孟家庄,想知道孟家庄想到战况如何,今日之战到底能胜上几分?

“杀啊。”此刻的孟家庄到处都是喊杀之声。

这里的战况比罗汝才那边好多了。

孟家庄是一个残破的小村庄,根本装不下数万军队,故而大部分官军都是在庄外驻扎,因为是中午暂时休息,也没有修建什么营垣,又因为贺珍与李国奇之间的矛盾,双方明为一军,其实已然两分,互相正敌对着。

故而李自成大军忽然发难,官军顿时措手不及。进而大溃。

将分散的军队聚集成阵列,官军最少需要一两刻,李自成又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时间啊,近两万义军,好像是潮水一样淹没了孟家庄。

贺人龙所部马兵大概有一万骑,而一半在曹营那边,一半留在这里,而步卒大概也有一万多人,不过,这些步卒与骑兵之中,有一部分是李国奇的麾下。双方的实力相差并不大,但是以有备攻无备,自然是势如破竹,即便是有雄浑的兵力也发挥不出来。

官军很快,就分成两批。

一批在孟家庄之中,就是李国奇部。

李国奇部占据辎重堆积之地,将士们见了金银财宝,自然是善财难舍。面对进攻第一选择,是固守。而贺珍这些人被赶了出来,步兵几乎全部崩溃了。而剩下的骑兵都聚集在贺珍的身边,问道:“贺参将怎么办?”

贺珍说道:“诸位,如今局面这孟家庄已经不可守了,我们去找大帅去,只要与大帅汇合,怎么办我们听大帅他老人家指挥。”

“对。”一行人纷纷点头,对些步卒根本不在乎,带着身边的亲卫,就准备弃孟家庄而走。

这也是明军的陋习,他们将骑兵当成家丁亲卫,最为重视不过了,但是将步卒当做附庸,几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丝毫不心疼。流寇与官军一脉相承,似乎也没有听过有什么能打的步卒。

“报,李副将来使。”外面一个士卒说道。

“杀了他。”贺珍一想起今天的事情,心中就恼怒非常,此刻想起来用我了。贺珍冷哼一声,说道:“我们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对。”众将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点头。赞同贺珍的说法。

转眼之间,贺人龙余部数千骑兵,立即就走。

李国奇从房顶向外面看去,两者相距不远,不过中间的联系已经被闯营切断了。他明明看见他的信使进入贺珍阵中了,但是却见贺珍转身就跑,居然不将他的书信当一回事?心中恼怒非常。但也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必须决断的时候了。

“传令下去。”李国奇下来之后,立即上马说道:“所有人全部上马,立即突围。“

于是乎,双方纷纷逃走。贺珍因为要去找贺人龙,是先往南逃,再绕往东,沿着洪河北上,找贺人龙而去。李国奇追着贺珍跑了,刚刚开始不过是本能而已,在这样的局面之中,他本能的想聚团而已。

在半路上李国奇也想明白了,去投奔贺人龙。

毕竟贺人龙能打仗,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危机时刻,所有人本能的投奔强者,而在军中信服的强者,并不是傅宗龙,也不是杨文岳,而是贺人龙。

就这样孟家庄所有的东西,失而复得,又落在了义军的手中。

“叔叔,敌人溃败,让我去追击吧。”李过跃跃欲试的说道。。

如此大好局面,所有义军将领都兴奋非常,想要乘胜追击。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三十一章 驱虎

第三十一章

在李自成想来,孟家庄也是要一场苦战,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只是轻轻一击,就官军就一溃千里。交手不过一刻钟,官军就分成前后两拨纷纷逃窜,让李自成有一种老子,处心积虑,蓄谋已久,大把火气,还没泄出来,你就已经不行了。

这就是战争之中,有一员大将坐镇,和没有一员大将坐镇的区别所在,如果贺人龙在此,决计不会胜的如此轻松。

不过,李自成很快就调整了心态,说道:“如今局面李国奇之辈,不足为虑了,放过即可,现在我们要抓紧时间对付的,是虎大威。宗敏。”

“属下在。”刘宗敏说道。

李自成说道:“虎大威就是数里之外,这里的情况,他一定已经得到消息了,故而打虎大威是一场硬仗,这一仗我交给你了。”

刘宗敏说道:“我刘宗敏打得就是硬仗。”

“好。”李自成说道。对闯营其他将领说道。“你们跟着刘宗敏一起去吧。我坐镇孟家庄。”

在孟家庄之中,对李自成比打败虎大威还要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收编俘虏。

李自成是秦人,闯营的高层之中,除却少部分的人之外,都是秦人,比罗汝才的曹营更多,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的地域之见,也是非常的严重的。老乡见老乡彼此就好说话。而且义军之中上层大部分都有从军的经历,与这些秦兵都有共同话题,了解他们想什么。

与这些秦兵讲什么家国大义都是无意义的,陕西连年荒年,即便不是荒年,陕西那地方也养活不了多少人。故而这些秦兵,不过是出来混一口饭吃而已。谁给他一口饭吃,他们跟谁走。

这里有万余俘虏,李自成如果能化为己用,闯营的势力定然大增。这一件事情,比去打虎大威重要的多。而且刘宗敏是李自成麾下的猛将,李自成的左膀右臂,就好像是徐达于朱元璋。他领兵作战。李自成很是放心。而收复军心之事,还是李自成自己来,他绝对不放心别的人来办。

刘宗敏或许猜不透李自成的心思,但是对李自成的命令,从来是没有二话,高声答应之后,立即点兵,将军中几员骁将,如李过,高一功等等,都带走了。足足有近万骑,南下直奔,虎大威所部了。

正如李自成所说,这事情瞒不过虎大威,毕竟动静太大了,数里之外,都能听见喊杀之声,再加上秦兵崩溃的时候,有不少逃兵,根本封锁不住消息。

“前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虎大威将好几个逃兵,抓在马前,问道。

“大帅,前面有闯贼伏兵。我们刚刚到了孟家庄,贺帅去追贼人了,闯贼暴起发难,我们一下就被打散了。”这几个逃兵纷纷磕头说道。

“你们确定是闯贼,不是曹贼?”虎大威说道。

“正是闯贼,闯贼的黑旗,我们都认识。”

“带他们下去。”虎大威一挥手,自然有人将这两个逃兵带下去,至于如何处置,就不需要虎大威发话了。

“立即快马向傅督,杨督禀报,全军戒备,我想闯贼就要来了。”虎大威说道。

正如虎大威所料,两队马队,刚刚向南而去,向两位总督禀报,北边就荡起了烟尘,一面大大黑旗跳出地平线,万余骑兵就好像是洪流一样冲了过来。刘宗敏的手段干脆利落,根本不说别的,上来就是干架。

“好个闯贼。”虎大威大怒,说道:“居然如此无视于我,让你看看我虎大威的厉害。”

虎大威与猛如虎齐名,而且都是塞外降人出身,无依无靠,凭借的会打仗,能打仗才有今日,号称军中双虎。虎大威甚至跟着卢象升打过巨鹿之战,一直坚持到最后,直到卢象升战死之后,才突围而出。

这一战让虎大威的家丁折损太多,但是虎大威敢与清军争锋的老底子绝不是那么容易被刘宗敏啃下来的。。

虎大威几乎争锋相对,带着数千骑兵与刘宗敏对冲。只是虎大威现在还不知道对面的主将,不是李自成,而是刘宗敏。

虎大威的优点与缺点一样突出。

他是一员猛将,但是仅仅是一员猛将而已。让他带数千骑兵,冲锋跳荡,所向无敌,虎大威做得到,但是让他带来万余大军,步骑皆用,他就有一点管不过来了,常常是自己管骑兵,而将步卒给张副将率领。

保兵步卒本就弱于骑兵,在这万马奔腾的冲击之下,哪里站得住阵脚啊,顿时大乱。张副将也不过是庸将而已,没有力挽狂澜于既倒的能耐,在局面之下,不过一轰而散的下场,张副将拼命带着数千步卒,向南而去,投奔杨文岳去也。

虎大威与刘宗敏合围厮杀,寸步不让,但是双方士气上,数量上的差距,让虎大威取胜无望。

义军先破孟家庄,几乎不费吃灰之力,养出了得胜之气,此刻士气正锐。而虎大威行军半日,得知前军先败,体力上的消耗,暂且不说,单单士气就无法与义军相比,更不要这边他们拼死作战,步卒却转身就逃了。

更是让他们士气动摇。

不过,虎大威以老将,拼死在前。大声疾呼,士卒们本能的围绕在虎大威身边。双方对冲不知道几次,弓矢,火药耗尽,其实这东西本来装备的就不多,毕竟他们是骑兵,而不是步卒,身上带两三个箭壶而已,至于火药,骑兵交战,大部分火器只有发一次的机会而已。

“大人,打不得了。”虎大威的亲兵一把抓住了虎大威的缰绳,说道:“将士们坚持不住了。”

虎大威满身是血,他已经换了两把腰刀了。他转眼看去,缺发现身后的士卒少了很多,不少人都被打散了,大部分人都在喘这粗气,浑身大汗淋漓,最重要的是马,虎大威从小在草原上长大的,对自己坐骑的了解。比对自己身体还要了解。他很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坐骑腿软了。

虎大威看着对面的黑旗,咬着牙,说道:“撤吧。”

似乎人老了就不如当初心坚如铁了。不忍心将这儿郎们全部葬送在这里。

但是想要走,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虎大威这边一动,刘宗敏就看得明白,立即将李过给叫过来,说道:“虎大威要跑了,我追他,你带着本部人马向南打一打官军的后军,我听说,官军的后军是两个文官掌军。或许吓他一吓,就大胜,如果不能的话,就撤回来。不要硬拼。”

今日一战从中午时分,伏兵尽起打到现在,义军上下早就已经累了,打不了打仗的。只是机会实在难得,刘宗敏不忍心放弃,故而让李过一试。

“是。刘叔放心,我不会硬来的。”李过答应下来,刘宗敏才放心的追虎大威去了。

刘宗敏咬着虎大威不放,一追一逃,到了傍晚时分,刘宗敏觉得士卒疲惫,唯恐夜晚不被虎大威钻了空子,这才收兵回去了。

李过与刘宗敏分开,想了想,觉得官军后军最少有万人,他本部厮杀过后,不过两千骑而已,消息早就传过去了。堂堂正正之战,能不能胜暂且不少,单单说士卒疲乏,根本不是交战的时候。故而他脑筋一转,想起了小时候听到三国,计上心头。

他以百人为队,全部在马尾上绑了树枝,自己带千人在前。一路上烟尘滚滚,从远处去看,至少万余骑兵,在日暮时分顺着大军行军的痕迹到了官军后军之处,他只是一看,心中就是一动,看来官军也不是没有能人啊。

为何?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三十二章 围师

第三十二章 围师

官军所在之地,是一个小村落。中原寇乱以来,无数村庄都加固围墙,而官军所在之地,就是一个有围墙的村落,这围墙并不是太结实,但是依旧是一道障碍。如果仅仅是这样,李过也不会说官军有能人?

因为驻兵于此,是行军打仗的本能了。只要不是傻瓜都会这样做,李过看官军有能人原因,是官军的营寨。

官军并没有驻兵村中就完事了,而是在城外建了一座简易的小寨,彼此互相呼应,成犄角之势,一是进攻的难度成倍的增加。

要知道,官军下午遇袭,那时候,后军还在行军之中,前军后军虽然有一些脱节,但是相差并不是太远,就这一会功夫,官军当机立断,在这里下营,并建立出一座营寨出来,这决断,这动作,不是宿将,不是打老仗的人,谁能为之?

一看这局面,李过心中就有一种预感,想要吓唬这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总要试一试。

李过立即点了一个百人队,持刀盾扑城。

简陋的营寨之中,傅宗龙傲然而立。

其实这简陋的营寨,说是营寨都有一些夸张。怎么说。其实就是在外围挖了一道壕沟,将土堆在一边,然后用一些木头作为骨架,撑起了一道墙而已,这一道墙也不高,不过,到人肩膀而已。不过极其厚实,人能在上面行走。而傅宗龙现在就在上面。

“傅大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人还不是要站在这里了。”任监军小声说道。

任监军是一个太监,太监监军也是惯例了,不过他在军中的影响力很弱。其实这就要看主将的能力了。主将厉害,什么监军副将都压下去,而主将不行,就不要怪这些人挑战主将的权威了。

而傅宗龙是文官大佬,资历老,威望重,脾气硬,对皇帝都不低头,又怎么在乎区区一个太监。任太监只要做自己的透明人。不过今日兵危战急,傅宗龙要稳定军心,故而将监军也拉出来,让将士们看一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是战场从来是立尸之地,可比危墙之下危险多了。又怎么能避。”傅宗龙一身盔甲,威风凛凛,其实却有一种不堪重负之感。

万历三十八年,十七岁中进士。天启元年,上书请战沈阳,天启年间那数年参与平定水西安氏之乱。而今已经年近五十了,五十岁,对现代人是正当壮年,但是对当时的人已经是年老了,而且在诏狱的两年,严重的伤害了他的健康。十几斤的盔甲,他当初平水西的时候,如若无事,但是现在却觉得好像是担山一样。他还不能让士卒看出自己的负担,毕竟全军大败,士气动摇的时候,全军上下都在看着他这个督师的。

“任监军,你看贼军如何?”傅宗龙微微一笑说道。他要安定士气,需要一个人来唱双簧,可以杨文岳不过是一个匹夫而已,居然胆怯了,龟缩在火烧店,也就是李过看到的那个村落之中,不敢出来扎营。傅宗龙只好拉任监军出来凑数了。。

“气势汹汹,耀武扬威。”任监军不敢说贼军厉害,害怕被傅宗龙以动摇军心之罪杀了,但是又不敢说不厉害,努力找两个没有主观色彩的词。

“我看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傅宗龙大声说道,他努力挤压着胸中之气,他并不是给任监军说的,而是说给士卒听的,任监军不过是一个引子而已。“看这烟尘环绕不息,但眼前不过千人马队而已。如果贼人有大队人马,何不让他们养精蓄锐,准备攻城,让他们在外面跑来跑去干什么?这是哪家的兵法,除非贼人本就不多,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傅宗龙的声音远远的传开,很多士卒一听,再一看眼前的局面,心中顿时安定下来了。

军心渐渐的安定下来,傅宗龙就放心了。

这时傅宗龙忽然发现,对面有百余人下马,手持刀盾冲了过来。他心中暗道:“正好用来鼓舞士气。”

傅宗龙麾下都是步卒,以步卒迎战骑兵。傅宗龙就知道这不靠谱。其实傅宗龙的本意,就是打上一个小胜仗鼓舞一下士气,这才是鼓舞士气的最好办法。

此刻李过派人来攻,其实不是正合傅宗龙之意。

傅宗龙立即指挥将士将好几门火炮都藏在土墙后面。他亲自指挥,等贼人走进之后,立即开炮。

数门火炮一起开炮,打的还都是散弹,将这百余人大部分给覆盖进去,顿时有一半倒在地上,或死或伤。李过立即发信号收兵,能回来的只有一半人而已。

“今日攻不下这里了。”李过心中暗道,他见天色已晚,在附近临时找一个宿营地。不过,他也不掉以轻心,因为时间关系,也没有时间建立营寨了,李过干脆让士卒找一个地方就地休息,而派数百骑兵,布置在不同方向,今夜轮班睡觉,盯死了这里。并且派人回报情况,请援军。

而李过就盯着火烧店的正门所在。这一夜,将士们还能轮班睡觉,但是李过却不能合眼了。

李过在黑暗之中坚守的时候,孟家庄之中,灯火桶明。一堆堆篝火烧起来,大胜之后,李自成犒劳三军。不论是闯营,还是曹营,而在李自成的手腕之下,大部分秦军俘虏都答应投降了。更让李自成喜不自胜。

这些秦军,根本不用训练。只要稍稍整顿,就是大军精锐,等于李自成的兵力猛增一万精锐,让李自成如何不高兴啊。

也许是罗汝才对张轩的补偿,罗汝才将张轩带在身边。参与整场战事。然后大军与闯营回孟家庄会师,听说李自成收降了一万多俘虏,罗汝才的脸色有一点不好,不过,李自成势力扩大,罗汝才也不想与李自成撕破脸,这事先按下不提。

“老营的人来了。”

“刘将军大军回来了。”

设在打谷场的露天大会,气氛越发热闹了。一堆堆篝火有撩天之势,而宴会的主食,就是马肉,这一战,战死了不少战马,不论是义军还是官军,今夜全军上下的大餐就是马肉。甚至在缴获之中,还有不少酒。有酒有肉,除却警戒的士卒之外,其他的人都陷入欢庆之中。

这一场大胜可以说是李自成破洛阳之后,最大一场胜仗了。

在肉香之中。李过的使者最后到了。

“你说,傅宗龙与杨文岳就在南边的火烧店。过儿已经看住了他们。”李自成一只眼睛在黑暗之中散发出光芒说道。

“正是,只是李将军兵少,只有两千骑,而且激战一天,不能再战了,所以围不住他们,李将军请闯王,速发援军。”李过的使者说道。

“好。”李自成大喜说道:“如果抓住傅宗龙与杨文岳,记过儿第一功。”

不得不说,崇祯年来,因贼乱而死的将领不少,但文臣大多是因为问罪而死,没有几个督师级别的文官,是死在义军手中的。如果李自成能擒住,或者杀了傅宗龙,李自成的声威必然大震。李自成一想到这里,就喜不自胜。立即公布这个消息。也因为明天还有战事的原因,将所有的欢庆全部取消了,所有人都安排好休息,以待明日的大战。

不过,张轩经过今天激励的交锋,怎么样睡不着,那一种兴奋劲,到现在还没有消除。在大脑之中,反复复盘自己的一战,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算是睡了过去。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三十三章 走不走?

第三十三章 走不走?

傅宗龙所在小村落,有一个名字,叫火烧店,虽然不知道这个小村落的名字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在夜色朦胧的火烧店之中,向外面看去,星星点点的火光,几乎将火烧店给围在中间,还真有几分火烧之意,而每一堆篝火,就是李过与官军到底哨卡。

“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外面贼军尚少,今夜突围,还能冲得出去,如果过了今夜之后,贼军大举进军,将这弹卵之地给围上了,末将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送大人离去了。大人,三思啊。”张副将说道。

杨文岳不是什么统兵之才,他统兵全靠这些将领,而其中从战阵上逃回来的张副将官职最高,故而杨文岳也就追倚重张副将。张副将早已被吓破胆了,一心劝杨文岳逃走,他自己不敢逃走,毕竟他自己要是逃走的话,失陷傅宗龙之罪,就足够杀他的头,但是如果他跟着杨文岳一起逃走的话,那么事情的关键就在杨文岳头上了,他就不用承担主要责任了。

杨文岳依旧沉默。

杨文岳不是想留下来,而是顾忌很多东西,毕竟他是文官,武将可不要脸面,他们是粗鄙之人吗?杨文岳堂堂士大夫,岂能将傅宗龙丢到这里,那么他在士林之中的声望还要不要了。

所以他不是不想走,而是不想一个人走。比如和傅宗龙一起走,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名声什么了。不过傅宗龙却是一个不好说服的人。

“大人,傅大人求见。”外面有人说道。

杨文岳顿时大喜,心中暗道:“莫不是傅大人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是与我说退兵之事吗?”一想到这里,他连忙迎了出去,见了傅宗龙说道:“老大人,有事情叫我过去就行了,何必亲自来啊?”

傅宗龙说道:“军机大事,不得不慎重,我还是亲自与杨大人商议一二,才放心睡觉。”

从入夜到现在,傅宗龙一直都没有停息,他在新营寨之中督工,单单凭借临时建起来的营寨,傅宗龙担心不能在贼人的进攻之中坚持下来,故而,一直在督促士卒加固,即便是夜深了也没有停止。现在营寨之中,士卒轮班休息,加固营寨,昼夜不息。

不过,傅宗龙有一点撑不住了。

而且他也知道明日定然有一场血战,比今日艰难百倍,故而傅宗龙决定睡一觉,养足精神,刚刚躺下,忽然想起杨文岳。杨文岳这里有数千士卒,也是一股有生力量。他想起今日杨文岳的表现,多出几分担心,决定来这里一趟,安一安杨文岳之心。

两人在房间之中宾主坐定。

这房间是村落之中最好的了,但是依旧是一座土坯房,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只有两个行军的马扎。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们依旧礼仪周全,好像不是在土坯房之中,反而是在官府正堂之上。

杨文岳说道:“如今我军大败,贺人龙,虎大威都不知去处,只剩下我等万余之残破之卒,守此残破小村,危如积卵,老大人,我们是不是早做准备啊?”

杨文岳心中焦急,忍不住说道。

“我已经做了准备,刚刚入夜的时候,我已经派人送信于左帅了。”傅宗龙说道:“只要左帅一到,我们就能转危为安了。到时候里应外合,大破贼军。”

杨文岳目看这傅宗龙,几乎是看傻子的样子。他觉得傅宗龙所说的话,简直是痴人说梦。

“大人,为何不招贺人龙等人回师,反而招左良玉?左良玉在千里之外,能济何事?”杨文岳说道。

“正如杨兄所言,贺人龙与虎大威等人都为良将,即便是大败,也不可能被全歼,定然保留人马,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我已经派出斥候,找到他们,下令让他们回援,以你我万人之师,守上三五日,则大军必至,如此有步骑配合,我不惧与贼人一战,贼人走则罢了,如果不走,即命左帅从东来,丁督从西来,高巡抚从北来,围歼闯贼于此,为国朝除此大贼。”傅宗龙说道。

“老大人,今日之战已败,何不保有用之身,等来日再战?大人此举,几近孤掷啊?”杨文岳说道。

傅宗龙其实也知道自己所说大半是空话,左良玉决计来不了,以杨嗣昌钦差大人之尊,都掉不走他左良玉,他傅宗龙又何德何能能在千里之外调动左良玉?只是为了坚杨文岳之心而已。但是能在科举之中杀出来的人,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都不是傻子。傅宗龙只能说实话了,他长叹一声,说道:“我何尝不想走,不是我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大军进退必有前锋殿后。而如今大军精锐尽丧,所剩不过万人而已,而且都是步卒,即便今夜突围,哪怕是一夜走上一百里,也逃不出贼人的马队,那时候,大军在行军之中遭遇马队定然是大败一场。”傅宗龙说道:“坐守此地,等贺人龙等人来接应,即便不能大败贼军,最少能全身而退。这是唯一的办法。”

杨文岳愣愣出神,他万万没有想到,现实如此残酷。

傅宗龙爬吓住了杨文岳,立即劝解说道:“斗望不用担心,只有贺人龙还有数千骑兵遮掩,我等步骑相合,向北走上两日,就能到项城,入项城之后,据城而守,贼军没有什么办法的。贼军不敢在一处久留,等贼军去后,我再整顿人马,与贼人再战。”

杨文岳想劝傅宗龙弃军而逃,但是他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以他对傅宗龙的感觉,他宁可死在此处,也万万不会弃军而逃的。

“真是又臭又硬,你想死,何必拉我一起?”杨文岳心中暗道,或许傅宗龙刚刚从诏狱之中出来,对天下将领的感觉,还放在两年之前,自从玛瑙山之役后,左良玉不听调遣,贺人龙擅自离队,两人的跋扈之资,不相上下。他有八成把握,确定即便贺人龙接到的书信,也不会来救的。

忽然杨文岳想到了什么,心头一亮,有了主意,不过嘴上去却说道:“既然老先生有此言,晚辈只要附老先生尾骥。”

也许是灯光太暗,也许是傅宗龙太累了,他没有看出杨文岳的眼神不对,说道:“好,有斗望这句话,我就放心,放心你我犄角相对,给闯贼十万人马,他也休想攻下来。”

傅宗龙自以为安定了杨文岳之心,也就放心的离开了。

杨文岳等傅宗龙走后,立即将张副将叫过来,将傅宗龙刚刚所说的话,说了出来,问道:“你觉得傅宗龙所说的对不对?”

张副将微微一想,顿时头上冒出一头冷汗,说道:“傅大人果然是老将,不过,在此坚守,又能坚守几日,这里不过是荒村而已,营中的粮食最多能支持十日而已。兵无粮则乱。”

杨文岳说道:“如果有人在这里坚守,我们是不是就能走得了了?”

张副将立即明白杨文岳的意思,杨文岳是要单独走,说道:“如果有人坚守此处,贼军现在在外面的精骑还不多,自然能走得了。”

“可惜,我要为陛下尽忠,万万不会做这样抛弃友军之事的。”杨文岳忽然打起了官腔说道。

张副将一时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微微一想,就立即明白了。杨文岳不愿意承担这个罪名,这放弃傅宗龙,独自逃跑的罪名。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三十四章 投名状

第三十四章 投名状

张副将打仗不行,但能在官场上混到现在,一颗心早就被打磨成七窍玲珑了。如果有可能他万万不愿意替杨文岳担这个罪名,但是现在不担着又不行,如果他不担这个罪名,有人会担着。但杨文岳堂堂督师,下面要巴结的人多了。那时候他就彻底恶了杨文岳。

杨文岳或许对外面的贼人没有办法,但是想收拾一个副将,还是有办法的。

“大人,属下明白怎么办了。”张副将说道。

杨文岳微微点头闭上了眼睛一副闭目养神之状。

张副将立即召集营中诸将,与诸将一起挟持杨文岳半夜逃走了。

这边傅宗龙刚刚睡下来,还没有休息一会儿,就听见火烧店之中噪声大起,还不等他派人去问,就有人来禀报道:“保兵半夜打开寨门,逃跑了。”

“杨文岳,小人哉。”傅宗龙顿时大骂。

如果这个时候,傅宗龙还不明白杨文岳的心思,他就是一个大笨蛋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杨文岳做为国家大臣,如此寡德鲜耻。一口逆血几乎就要喷出来,但是被他生生忍住了。

他是全军的主心骨,他万万不能流漏出一丝软弱之态。他咬着牙说道:“派人抢占火烧店,万万不能让贼人钻了空子。”

犄角之势,他固守最重要的地势,两处互相守望,就是一个双城结构,这样的城池在攻打难度上,是一座城池的数倍,故而傅宗龙万万不能让火烧店落入贼人之手,如果火烧店一旦落入贼人之手,贼人进攻营寨就根基了。那时候再防守这个简陋的营寨就是一个大大的难题。

傅宗龙刚刚接管了火烧店,野外一场大战也就开始了。

或许并不是一场大战。

张副将带着杨文岳,还有数千保兵一起出了火烧店,但是在黑夜之中行军。这么大的动静,早有人报告给李过,李过此刻还没有睡觉。立即召集一起值夜的数百骑兵,缓缓的逼近对方。

夜间行军本就是一大难题,张副将又赶时间,出来的仓促之极,保兵自己都陷入混乱之中。李过岂能放弃这个好机会了,他立即挥师夜袭,甚至并没有冲进官军之中,这些混乱的军队,再听见后面急促的马蹄之声,还有喊杀之声,顿时一片大乱,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期数。

张副将二话不说,让杨文岳骑在马上,带着几十名骑兵乘着夜色,快速逃走了。数千保兵一夜之间消失在官军的编制之中,他们有千余人死在夜袭的混乱之中,很少有被李过所部杀死的。而剩下的三千多人做了李过的俘虏,在义军士卒的看押之下,为大军准备营地。

九月七日上午时分,李自成大军与罗汝才大军浩浩荡荡的从北而来,连绵数里,这里面有闯营与曹营主力,也有刚刚俘获的俘虏,也有跟着义军的民夫老弱,正有十万之众。

“拜见闯王,拜见罗大帅。”李过说道:“昨夜有官军夜遁,为我所击,击杀千余,俘获三千,有数百人逃走了。”

“好。”李自成说道:“过儿做的好。”

李自成目光一转,说道:“这三千保兵,就请罗兄笑纳了?”

罗汝才说道:“李大哥的意思是?”

“昨日大战,没有罗兄是万万不可能有如此大胜。这三千人就算我给罗兄的补偿吧。”李自成豪爽的说道。

“如此我就谢过李大哥了。”李自成说道。

罗汝才脸上不觉得,但是心中只觉得如同鸡肋。

首先大明军队的战斗力,在秦良玉的白杆兵与戚继光的浙军消耗殆尽之后,也就只有辽镇与秦军可以说是精锐了,而罗汝才等人都是秦人,就算不说其中战斗力的强弱,秦军容易整合的多了。

但是保兵就不一样了。

不过,罗汝才也说不出来什么。

虽然是联军做战的,但毕竟是两家,各自有各自的战利品,罗汝才与贺人龙做战的时候,也俘获了千余骑兵,直接纳入中军之中。不能因为李自成俘获的多,就一定要分给自己,这不符合江湖道义。

而李自成主动给罗汝才拨三千俘虏,也算面子给到了。

罗汝才一时间没有想让谁管理,毕竟不管是李自成,还是罗汝才都在急速扩张之中,都面临着人才匮乏的局面。要不然李自成后期也不会大量使用降将。罗汝才忽然想起了张轩,张轩不管怎么说也带过兵,打了两仗。不管有没有应,至少带兵能力还过得去。

“张轩。”罗汝才说道:“这些人你先管着吧,就纳入你的工兵营之中吧。”

“是。”张轩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兵权,就这样失而复得,一下子变成了三千人的大营。

大军将小小的火烧店围得水泄不通。李自成罗汝才与各位将领,绕着火烧店走了两圈,李自成说道:“这两座小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壕沟,拒马,火器,一应俱全,不好打啊。”

罗汝才也感觉很是头疼。

比闯营,曹营更擅长攻城,说道:“要不,围而不攻,反正他们手中应该没有多少粮食,熬他十来天,他们也就饿死了。”

“如果不成,也只能如此了。”李自成说道:“不过,在此之前,需要有人先献个投名状。”

罗汝才一听“投名状”这三个字,立即明白了,说道:“你想让那些秦军打头阵?”

“对。”李自成说道:“这些心中如何想的,我不知道,但是傅宗龙如果死在他们手中,朝廷如何想,我却知道,想来他们也都会知道了。”

“好一个投名状。”罗汝才说道:“我是不是也将那三千保兵派上去?”

既试探了这里防御,反正都是一些降卒,即便死得多了他们也不心疼,又让他们沾了官军的血,回不去了。不过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昨日还是战友,今日就是敌人,是否能承受得了。

张轩刚刚带着自己的老部下,接管了自己的新部下,看着这些惊魂未定,饿了一夜的保定兵----李过没有一点让他们吃东西的意思。张轩觉得应该安抚一下将士,毕竟这以后就是他的手下了。不过,他看这些士卒眼睛之中偶尔露出的仇恨影子,决定不像先辈们学习来个推赤心入腹中。

好像刘秀,朱元璋都做过这样的事情。用刚刚投降的士卒为自己守营帐,他在里面呼呼大睡。收这些降兵之心。张轩实在想不明白,他们的心有多大,还有他们睡觉的时候,真的睡着了吗?

当然了,这是张轩的历史不好,古代也有不少,这么玩,玩脱的人也不少。

张轩刚刚将人手分配下去,他麾下的人一下子都高升了,比如曹宗瑜,邓和,罗岱,一个个都变成统兵千余的千总,他们还没有商量好如何整编俘虏的时候。罗汝才的命令就来了,让张轩准备攻打官军的营寨。

这一次进攻,给张轩所部的空间,并不是很大。毕竟这两座营寨的规模本来就不是太大。围绕着两座营寨,分成了四面,而闯营占据了三面,只能西边留给了张轩。

张轩看来,这里防御还是相当之浅陋。

只有一道长长的壕沟,然后在寨墙之上,有几门火炮,数量也不多,大多都是佛郎机炮而已。至于官军其他装备,都隐藏在寨墙之内,一时间也看不清楚。

不过,戒备森严之状,却是清晰可见,让张轩感到不好对付。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三十五章 投名状二

第三十五章 投名状二

“傅宗龙的标营战力如何?有炮吗?你知道吗?”张轩问身后的一名大汉。

这大汉相貌堂堂的,胸前长须飘飘,好一个美髯公啊。不过,从气质上却没有一点关二爷的风范。低头哈腰说道:“小的不知道,不过因为行军的原因,大部分火炮都运不动,后营的火力,应当也就这几门炮了吧。”

这个人名叫王进才是保兵之中的一名军官,在士卒之中,也算是有些威望。大家都信服他。张轩想要拉拢军心,也不能一味用强,故而也从保兵之中,找出王进才来,重用王进才。

傅宗龙所带领的官军,几乎有四五之众,而王进才不过是一个下级军官而已,他的人脉还到不了后营之中。

“去写一封书信,射进去,让傅宗龙自缚出降,既往不咎,否则玉石俱焚之下,他们有什么下场,让他们自己想。”张轩知道估计没有什么用处,不过,他现在手中没有任何攻城器械,长梯,投石机,火炮,攻城车,乃至脚手架都没有。张轩决定今日先不攻城,先打造攻城器械,虽然这是一个小村落,但是有傅宗龙这位大名鼎鼎的督臣在,张轩绝对不敢有一点小看对方。

所谓城不在高,池不在深,有将则坚。而傅宗龙是张轩来到这个时代面对官衔最大文臣了。

“是。”王进才说道。

他心中暗道:“傅督麾下大多都是川军,我和他们没有半点交情,即便是写了信,也不过是废纸一张,有什么用处?”不过他终究不敢违背张轩的命令。立即写了一封书信射了进去。如同石落大海,没有丝毫音讯。

张轩没有急着进攻,但是闯营这边却没有丝毫的停顿,数千马队压阵,秦军俘虏纷纷向营寨冲了过去。

张轩远远的驻足观看,却见大部分秦军都被堵在沟壑之前,营寨之下,一阵阵箭雨射下,时不时还夹着着一两声炮响,秦军如同割草一下,纷纷倒地。根本没有沾边就退下来。

没有多长时间,就在闯营的督促之下,重振旗鼓。这一次他们有了准备,所准备的不过是长梯而已,将长梯架深沟之上,面对川军的箭雨,相当之狼狈。

正攻打的时候,忽然两营寨门大开。川军陡然出营。这两营的营门相对,相距不远,正是双方的火力覆盖区,只要不是傻子,就不敢插进两寨中间。此刻在这一片空地上迅速结阵,向秦军冲了过去。

这些秦军俘虏,被强迫在攻城器械都不全的情况之下攻城,士气自然高不到哪去,一时间被杀得人仰马翻。大队人马溃逃下来,要不是后面压阵的精锐骑兵。这就是一场大败。

傅宗龙明智的很,知道现在与平地上与数倍于自己的骑兵交锋,简直是自杀。故而他见好就收,撤了回去,看闯营的样子,恐怕不会甘于此败,还会再次进攻营寨。只是张轩没有继续观战的兴致了。

看秦军攻寨的下场,让张轩越发确定一件事情,就是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打攻坚战,不过是徒徒送死而已。

张轩正要下去准备,却被罗汝才叫了过去。

闯营这边,已经真刀实枪的干上去了,但是张轩这边还是风平浪静,让罗汝才的脸面有一点挂不住了。叫过张轩询问情况。

张轩说道:“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之下攻城,不过是徒劳送死而已,请大帅,给我一天的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定然大举进攻,让官军看看我曹营攻坚之能。”

曹营有攻坚之能吗?罗汝才自己都不知道。不过这对罗汝才来说无所谓了,反正他也没有将那三千保兵放在心上,这些人不过暂时放在张轩手中,等大战一结束,罗汝才就会将其中能骑马作战的挑选出来,充实马队之中,剩下的就在张轩的手中当民夫吧。

死得多一点,少一点罗汝才并不在意。不过,张轩既然如此说了,罗汝才总要给自己女婿一个面子,说道:“好。今日暂且不论,明日如果你给我弄不出来一个样子,就等着吧。”

“请大帅放心。”张轩说道:“我不敢说明日定然破城,但绝对比他们打的好。”

对爱面子的人来说,有时候自己做到做不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比别人做得好,张轩此言深得罗汝才之心。罗汝才也就没有为难他。

对张轩来说,他主管匠作营一段时间,对匠作之中的技术水平心知肚明。我大中华木匠,能将木头玩出花来,只要张轩提出来,大多都能做出来。而攻这一座小寨,也用不上什么大炮,想来回回炮就足够了。

“区区配重式投石机还弄不出来吗?”张轩心中暗道。

一天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张轩昨夜只不过睡了两三个时辰而已,但是曹营之中的工匠,几乎彻夜未眠。九月七日一大早,张轩乘着清冷的晨光,看着这些工匠连夜打造出来的东西,最重要的是盾车。

这些盾车是从用平日推着大车改造出来的,前面顶了一面厚厚的挡板,这硬木挡板至少有一两寸厚,即便是官军营寨之上的炮火也决计不能打穿。

盾阵好造,大概有十几辆,这营寨占地面积不大,盾车多了,也没有用处。

张轩昨夜的精力就放在配重型投石机上。

歪歪扭扭的一架,是昨天在张轩指导之下打造出来的,一开始张轩与工匠的沟通有问题。这一架投石机做出来之后,这些工匠才算是明白了张轩的的意思,一夜之间打造出五架出来。而且与张轩指导那一架放在一起,看起来条顺了许多,就好像是张轩所打造出来的,不过是丑八怪,这五架才是美男子一样。

张轩昨夜忙着的时候,他麾下几个人也没有闲着。

曹宗瑜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最少他刚刚拨到他麾下的几百人看上已经理顺了。邓和小子却在保兵之中找出几个刺头来,亲手让其他看到什么叫做千刀万剐,让他麾下的一个个战战兢兢,不敢在邓和面前大声说话。而罗岱却是将分到他麾下的人,挑出来几个好手,挨个揍了过去,没有一合之敌,然后将他的几个手下败将挑选出来,担任基层军官,他依旧带在剩下只有五六十人的马队。

而王进才是全军之中看上最整齐的。

“你昨天就打造出来这些东西,这东西有什么用处?”罗汝才也带着麾下很多将领也来看张轩说。

张轩立即说道:“这是回回炮,当初蒙古人攻破襄阳城就用得这个。”

其实蒙古人攻破襄阳用的投石机到底是不是他设计出来这种投石机,张轩也不知道,但是张轩无师自通的推销能力,让他为自己的投石机按上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罗汝才不置可否,心中却暗暗记住“回回砲。”这个名字。

很多对现代人来说如雷贯耳的东西,其实都是经过后世的历史再创造。而这些记录都散落在很多史书的细节之中,罗汝才从小到大学得都是大家劫舍,如何在绿林之中厮混,这些浩如烟海的史书,他不要说读过,看都没有看过。罗汝才所有领兵本领都是从战争之中学习战争,也就是被熊文灿招抚那一两年之内读了一些书,还都是兵书。

但是对回回砲什么的,还真不知道。但是罗汝才决计不会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自己的无知,冷哼说道:“什么回回砲,色目砲,是不是好砲打一些就知道了,少废话,让我看看你准备了一天一夜都准了什么。”

张轩说道:“是。”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三十六章 王进才

第三十六章 王进才

张轩从罗汝才身边回来,召集将领准备进攻。却见王进才大步走出,双手抱拳单膝跪倒在地面之上,说道:“大人,属下请战。”

王进才是聪明人,聪明人不用人催,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张轩想了想,他麾下四部,每部都有八百人上下,他自己身边还有当初亲信老兵二三百作为亲卫,而其他各部之中,也多有张轩的旧部当军官,每一部都按上一个把总的名头。只有王进才所部都是降兵,打死不心疼。张轩当初老笑蒋某人将嫡系与旁系分得太清楚。但是现在才知道,怎么可能分得不清楚,一些是与自己同生共死一起打拼过的亲信子弟兵,而一些是之前还刀兵相向敌人。

“好,既然王把总有此念,就请王把总为先锋。”张轩说道。

王进才说道:“多谢大人。”

王进才立即下去准备了,他亲自冲在最前面,推着一辆盾车,十几辆盾车一字排开,向营寨下面冲去。

张轩来到投石机身边,说道:“好,我们也该准备了。”

“放。”一个圆球状的东西飞了出去,打出一个抛物线,重重的砸在寨墙之中,只听“砰”的一声,这圆球碎成一片。

这东西并不是什么石弹,张轩一夜之间,哪里能弄来什么石弹而已,只是用黄泥打成圆形,再用火一烤,也算是结实,但是却承受不了从天而降的力量。

“放。”张轩用一个树枝在地面上计算。

这根本算不太准,因为张轩他自己建造出来的东西,本来就没有那么标准,但是一个大概的区域还是能算出来的。张轩亲手为每台投石机制定参数之后,这些泥弹的打击范围也就固定在寨墙与寨墙之前壕沟之内,当然了也泥弹时不时的砸进寨墙之中。

“大人,你不能在这里。”李本实一把拉住了傅宗龙,说道:“这太危险了。”

“现在,哪里不危险。”傅宗龙一把甩开他。大步登上寨墙之上,此刻寨墙之上,并不宽的墙头之上,无数士卒都努力爬再去墙头,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而他放眼望去,就发现不远处有十几辆盾车正在快速的向这边推过来。而远处却有几个怪膜怪样的东西,有着长臂,有一群人正在围着忙活。傅宗龙立即知道这是投石机。

明代战场之上,虽然火炮大量使用,但是投石机这样的东西,还没有完全推出战场,傅宗龙自然认识,只是没有见过长这种模样投石机,毕竟张轩的投石机是他自己设计出来,在战场之上因陋就简打造出来的,也是凑活的东西。

傅宗龙一脚踹在身边的炮手,说道:“发炮。“

这炮手立即跳起来,将虎蹲炮对准推过来的盾车,就是一炮,无数铁沙喷出几十米外,好像下雨一样砸在对面的硬木板上,顿时将挡板上面打花了,不过,这威力也就这样了。

“轰。”又一声巨响,傅宗龙旁边的佛郎机炮打响了,它打出来的是实弹,这一次也算打准了,重重的砸在一辆盾车之上,将木板打出一道长长的裂缝,但是这挡板依旧顽强的将实弹给挡了下来了。

但是后面推车的人却不好受,这车根本没有半点缓冲,火炮的力量顺着挡板传递在车子之上,也传递到推车的人身上,四五个人连哼都没有哼,就口吐鲜血倒地身亡了。

不过,这一轮火炮的效果也就这样了。毕竟这些直瞄火炮的命中率本就很差。

投石机再次砸了过来。

三四十斤的泥弹,越过数百米的空间,重重的砸在寨墙上面,下面,乃至砸在寨墙上面。

傅宗龙忽然被四五面盾牌护住,一枚泥弹砸在寨墙之上,顿时碎裂开来,五十碎片砸得飞出。傅宗龙只听见盾牌之上“咚咚”乱响,好像是有人在不住的敲门一样。身边好几个人惨叫出声。两三个人从寨墙之上栽了下来,还有人被碎片打在面门之上,捂住脸不住的惨叫。手中流出血来,也不知道打到什么地方了。

傅宗龙心中一突,暗道:“贼人之中,还是有几个有本事的人。”

“咚。”一声傅宗龙只觉得脚下一颤。差点站立不住,原来有一颗泥弹砸在寨墙之上,傅宗龙一看就知道这寨墙坚持不了多久了,一道裂缝在傅宗龙的脚下蔓延,这寨墙本就不是什么坚固的东西,一村落的围墙而已。

“我必须要早做准备了。”傅宗龙心中暗道:“这寨墙根本挡不了多长时间。”

虽然傅宗龙对贼人居然一夜之间能起数架投石机,心中暗暗吃惊。罗汝才等人对这些能打出数百米。

“砰。”一枚炮弹居然打了过来,只是太偏了,在张轩身边数十米之外落地,滚到一边,张轩心中陡然一惊。

他明白,投石机逐渐退出战场,就是因为他在射程上无法与火炮相比,而现在傅宗龙手中没有什么大炮不过一些小炮而已,但是他们在射程之上实际上也能够着张轩的,只是准头太差,都是无用之功。

但是有时候,在战场上运气,也是很玄学的东西。

比如满清南下,李自成死于乡民之手,张献忠阵前侦查被流矢射死,这都相当玄学的。

张轩不敢肯定,有没有一颗炮弹玄学的砸在自己身上,让自己一命呜呼。

为了尽快打破寨墙,张轩不愿意再等下去了,立即下令换下泥弹,上火药包。

其实这东西也不能说是火药包,准确的描述应该说是火药坛,里面塞满了火药,外面塞着严严实实的,张轩本想将留出一道导火线,点燃再发射出去,但是他说下的工匠说,这样火线容易在半空中灭掉,他们设计出类似火折子一样的定时装置,落地就爆。

几个火药坛砸在寨墙之上,火药坛砸在寨墙之上,瞬息破裂开来,一包火药显露出来,随即爆炸。有的火药坛没有砸在寨墙之上,反而砸在寨墙的土地之上,瞬息爆炸开来。

几轮火药坛下去,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一坛火药的威力,反正只见寨墙轰然倒地,倒下三四十米的缺口。

“杀。”王进才大声说道。第一个从盾车冲了出来,带着自己的部下冲了进去。

盾车上都预留着长长的木板,几片木板砸在壕沟之上,就是一个小桥,数百将士从缺口之中冲了进去。

“好。”罗汝才大喜,拍着张轩的肩膀说道:“这一战,你是首功。”

李自成一举击破孟家庄,虎大威两战,而罗汝才虽然啃了硬骨头,与贺人龙硬生生打了一仗,但是收获远远比不上李自成了,双方实力上的变化,让罗汝才有些不安,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张轩的出色表现,缓解了他的压力,他自然大喜。

张轩正要谦虚几声,但是忽然听见,一连串爆炸之声,张轩的脸色陡然变了,似乎战事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即便是破开寨墙很可能不是战斗的结束,而是战斗的开始。

果然不出张轩所料,不一会儿,王进才就退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道:“大人,卑职无能,请大人恕罪。”

张轩就看王进才浑身是血,连脸上都有一道血痕,知道他已经尽力了。张轩说道:“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王进才说道:“傅督在寨墙之内,挖了一道壕沟建了一道矮墙不过齐胸而已,所有火器弓弩都放在矮墙之后,臣部一进去,纷纷陷入壕沟之中,刚刚被壕沟之中爬出来,就被火器给打死了。如果不是属下见机的快,几乎不可能来见您了。”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三十七章 攻寨

第三十七章 攻寨

张轩看王进才带回来的不过三五百人而已,折损在火烧店之中的人非少,正要安抚他一下,就听罗汝才说道: “什么啊?这些保定兵就是不行,还是让我老底子上。”罗汝才不等张轩开口,就给这一件事情定性了,说道:“老黑,老白,你们上,让他们看看我曹营中军的实力。”

罗汝才觉得寨墙一破,大势已去,里面的人不过是负隅顽抗而已,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本部精锐一冲,自然大破之。

“是。”白贵,与黑云祥大声说道。

这白贵与黑云祥都是罗汝才麾下老人,是罗汝才的中军将领,特别是黑云祥是一个蒙古人,作战最为拼命,也为罗汝才所看中。

罗汝才夺走了张轩战场指挥权,张轩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悄无声息的退到一边,却见王进才满心的不服气,但是不敢发出来。觉得王进才虽然圆滑,但是还有几分骨气的,也算可用之人。暗暗安抚几句。

不过,片刻功夫,黑云祥与白贵带来中军千余人,这个缺口,人多了也施展不开。他们都冲了进去。

一进入火烧店之中,外面的人只能听见了里面的声音,也看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火炮声,厮杀之声,一时间响彻整个营寨。似乎战事根本没有前奏,一下子就进入高潮之中了。疾风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足半个小时,声音忽然小了起来,白贵带着残兵败将从火烧店之中逃了出来。

“怎么回事?”罗汝才一把抓住白贵的领子说道:“你怎么逃出来了,老黑了?老黑怎么了?”

罗汝才见惯生死,在白贵独自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预感了。

果然,白贵带着几分失魂落魄的说道:“老黑死了,老黑被火炮一炮给打死了。打成两截了。”

“尸首了?你有老黑是生死兄弟,连老黑的尸首都丢给了官军?”罗汝才大怒一脚踹在白贵身上,说道:“你怎么不去死?”

白贵重重跌倒在地面之上,猛得一抬头,被火药熏黑的面目有些狰狞,说道:“掌盘子,再给我一千人,我再去攻,不将老黑的尸首抢过来,我就死在里面。”

罗汝才其实不是不能接受失败,但是他之前觉得大局已定,派上自己心腹老人不过是抢功劳而已,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硬生生折损一员干将,这种反差,让罗汝才接受不了。

“大帅,士不可因怒而兴师。”张轩靠近罗汝才,用罗汝才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黑将军之死,固然可惜,但是大帅也保全白将军啊。”

罗汝才听此一言,顿时清醒过来,想起他刚刚说得话,知道这个时候派白贵出战,根本是逼白贵去死。

正如罗汝才所言,白贵与黑云祥都是跟着罗汝才起兵的老人,两人是生死兄弟,他们还有一个江湖匪号,叫黑白无常,平日作战也是形影不离,彼此之间的关系深厚,比他这掌盘子感情还深。

老黑死了,最伤心的是老白。如果他再逼老白出战,老白能抢过来老黑的尸首还好,如果抢不过来,一定要死在里面的。

但是尸首哪里那么好抢?罗汝才敢肯定,此刻老黑的人头已经被官军砍下来请功,怎么抢过来?

而且罗汝才不相信王进才的战斗力,但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他总是信任的。他们既然攻不下来,就说明傅宗龙是一个硬骨头。罗汝才一时间有罢兵之意,他不想将自己的老底子都投进入这里。

“这是怎么了?”李自成说道。

火烧店与新立的营寨,面积不大,故而各个战场上相距不远,这边这么大的动静,立即引起了李自成的注意,李自成也就赶过来看看,罗汝才见李自成来了,心中一动,长叹说道:“还不是我曹营不擅长攻城,我这女婿将寨墙都炸开,老黑老白居然还攻不下来,连老黑都死在里面了,真是惭愧啊。”

“这又是何必啊。你我两营各有所长,攻寨之事,就让我闯营来吧。”李自成好像好心说道。

“等着就是你这句话。”罗汝才心中暗道。 但是脸上却露出踌躇之意,好一阵子才说道:“好吧,这里就交给李大哥了。”

“放心。”李自成说道:“我老营精锐,定然手到擒来。”

“督师大人,贼人又上来了。”李本实说道。

傅宗龙坐在一把官帽椅之上,正襟危坐,左右将士簇拥着。他所在的位置正好对着缺口。

“真是死板之极。”傅宗龙淡淡一笑说道:“专找一根树上撞死,这闯贼会不会打仗啊。”

“督师说得对。”下面的将校一阵大笑。

“不过,也不能小瞧了闯贼。”傅宗龙说道:“派人传令各处警戒,小心闯贼声东击西。还有节省一下火药箭矢,日子还长的。”

“是。”诸将答应下来。纷纷去下去安排了。

傅宗龙眼神放空,根本没有关注战场上的局面了。不是他不心大,他在这里埋伏了他麾下最精锐的川军二千多人,火器弓弩站全军之半,又占据地利,如果连他们也打不败贼人,他想也没有用。

他并不担心眼前的局面。他傅宗龙自信,那么是区区小寨,他傅宗龙来守,就算是来了十万敌军,他也能守得住。

但是外无可援之兵,内无可守之城,他的援兵在哪里啊? 没有援军,他能坚守一日两日,九日十日,但更长时间就不行了,不说别的,军中的粮食就不足了。

这才是他心忧之处。

这次来的攻的是刘宗敏。

刘宗敏乃闯营大将,以作战勇猛著称,李自成一上来就派刘宗敏来,未尝没有在罗汝才面前显示着他闯军军威的意思。闯营与曹营在虽然在联合,但无时不在暗中争斗,不过不到这个层次的人是感觉不到的。对下层的士卒来说,双方可以称得上亲密无间了。

刘宗敏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在进攻之前,细细问了败兵。知道了官军在里面的布置,他立即安排了人手,他带得人并不多,这个缺口即便是人多了,也施展不开,故而他只带了八百人,不过这八百人都是精悍之士,人披坚甲,手持刀盾,还有百余人带着火器。

也不知道刘宗敏是不是在报私仇,他命令,张轩的投石机向前移动,将火药砸在火烧店之中。

可是张轩不愿意,要知道,投石机的射程本就不远,远远比不上火炮,张轩之所以选择减轻重量,只用三五十斤的东西,不就是想要射程,即便如此对面的火炮也不是完全够不着他们。

只是傅宗龙行军仓促驻扎,本来就没有大炮,而且大明火炮的质量,还有炮手的能力,让他们不具备精确打击的能力。但是再往前走,可就不保险了,寨墙不过是塌一段,又不是全部都倒了。

但是刘宗敏的地位在张轩之上,罗汝才又没有吭声,张轩只能照办。

不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张轩才不会起亲自指挥。

还好,张轩在建造这些投石机的时候,都安装了轮子,长距离移动或许做不到,但是区区数百米还能移动的,百余人推着一辆投石机缓缓的向前移动,果然吸引了成器上的官军的注意。

他们立即调过来几门炮,对准投石机。几发下来,有炮弹打到投石机的后面,有得打在前面。

就是打不中。

“杀。”刘宗敏大喝一声,身先士卒,带着人马冲了过去。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三十八章 不克

第三十八章 不克

一个火药坛子带着点燃的火线从天空之中飞了出去。

没有了张轩的指挥,他们只能用目测的经验来投,哪里有什么准头。反正只是听个响而已。

“啪。”的一声,正准备抛出的长臂忽然从中间断裂开来,装好的火药坛子从上面掉了下来,重重的跌到地面之上。“轰”的一声,爆炸开来,周围的几名工匠瞬息之间,被爆炸吞没了。

张轩陡然站起来,远远的看过去,后背缓缓的湿透了。他想起昨天老工匠说的话,说营中没有好木头。这些木头做砲支持不了多长时间的,张轩没有在意,此刻他想来,如果他在投石机旁边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焉有命在。

一时间冷汗打透了内衣。

似乎投石机的运气用尽,祸不单行,一台投石机出了问题之后,寨墙之上的火炮准头瞬间也变准了。“碰。”一枚炮弹砸在支架之上,整个投石机轰然倒地,好像一个巨人硬生生被绊倒。

“撤。让他们快撤回来。”张轩立即下令,这个时候他才不在乎刘宗敏。反正他与刘宗敏的关系从来没有好过,乃至于刘宗敏一系的将领相遇也从来没有几句好话。不知道为什么,刘宗敏分明与罗玉娇没有什么,但在营中却传言成了夺妻之恨。

刘宗敏似乎也认了这层关系,对张轩冷言冷语,从来没有好脸色。

而这些能操作投石机的人,都是张轩眼中的技术人才,这可比与刘宗敏维持关系重要多了。

这个时候刘宗敏也没有时候管张轩的事情了,他已经陷入苦战。

刘宗敏即便早有准备,用长长的木板盖住了壕沟。但是依旧面临三面的火力夹击。

面对这个局面,刘宗敏光着膀子大声呼喝道:“兄弟们跟我杀。”

虽然火器大量使用,但是这个时代的火力密度还足以将冲锋的人全部覆盖,很多人被打回去,都是因为士气动摇,而不是真得冲不上去,即便是在日俄战争时候,人海战术还有一点用处。更不要这个时代火力密度,更不要说傅宗龙军中火器本来就不多。

刘宗敏任耳边利箭呼啸而过,火炮打过来,大片大片的士卒战死,他岿然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手上的盾牌微微一动,就挡下几支利箭。

几十米的距离在刘宗敏的眼前一晃而过,一道矮墙就硬生生的向刘宗敏的视线之中撞来。

“啊。”刘宗敏暴喝一声,手中甩,好几斤重的包铁盾牌,就好像是一个飞盘一样,硬生生的被砸了出来,顿时砸翻一座虎蹲炮,他一跃而起,常年打铁的手,舞起刀来,简直是空若无物,带着呼呼的风声,让人看不真切,一瞬息连杀几人。从官军阵势上打出一个缺口。

“杀。”刘宗敏的英勇激励着后面的士卒,跟随刘宗敏身后,冲进官军阵中。

刘宗敏眼睛一眯,他看见数十米远处,一个老人身穿大红官袍,头带官帽,坐在一张官帽椅上,正襟危坐。立即知道就是傅宗龙,因为官军之中,能穿大红官袍的人,也只有他了。

刘宗敏立即向傅宗龙杀过去。

刘宗敏与傅宗龙之间,不过区区几十步,但是几十步之内,却是密密麻麻的人头,人挨人人挤人,刀成排,枪成行。刘宗敏只觉得四面八方,排山倒海一般的刀枪压下来,连喘息的空间都没有给他留下来。

傅宗龙沉寂依旧,对与他越来越近的厮杀之声,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连看都没有看刘宗敏一眼。傅宗龙就好像是一个晒太阳的老人一般无二。只是他周围的士卒,纷纷拼命上前。一时间刘宗敏这个闯营最锋利的箭头,有扎不下去的感觉。

傅宗龙身边的士卒,身材矮小,要么用长枪,要么用短刃。还有一些皮肤黝黑,是四川土司兵,傅宗龙当初平定安氏之乱,与四川各地土司都有交情。这些士卒的长辈很多都在傅宗龙麾下做过战,受过傅宗龙的恩惠,不惜以命换命,也要阻挡刘宗敏。

“不行,不能再往前冲了。”刘宗敏喘着粗气。心中暗道。即便在厮杀之中,刘宗敏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把握战局,如果不是这样,仅仅靠冲阵之能,刘宗敏不过是一员勇将而已,无论如何也成不了李自成的左膀右臂。

既然取胜无望,刘宗敏也果断的很,立即下令撤退。只是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

刘宗敏百战而出的时候,狼狈已极。

身边的甲士折损过半,这都闯营百战之士,不仅仅能战,而且忠心耿耿,是老底子。李自成大怒。不过详细问了刘宗敏之后,也不敢小窥傅宗龙。不愿意将精锐徒徒投入此间。督促秦军昼夜攻之。

不过,这样一来,进攻的强度也就下降了许多。

毕竟之前,进攻有了必下之势,而如今进攻,自然没有那么多的期望。只是不甘心而已。

秦军对闯营的这种情绪感受的最为敏感,无他,这是关乎到他们的性命,既然没有人硬逼着,他们自然想要偷懒了。

一时间竟然成了旷日持久之势。

张轩所部也被再次派上了战场,张轩检修全部投石机,发现都出了大大小小的问题,全部都是木料的问题。能承担起将几十斤重的泥弹打到数百米外的木料,绝对不是他这种临时弄来的急就章可以的。张轩不知道蒙古人在襄阳城弄出来的回回砲是用的什么木料,但却知道绝对不是他这种随随便便砍来的树木。

不过攻城的命令在,张轩只好阵前修理,暂时换了一个根木头,但是想来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这些木头的结构强度根本不行。

这样一来投石机发射的频率就更低下了。

这一刻,张轩深刻的怀念起火炮。深刻的认识到火炮代替投石机,有必然趋势。“我一定要铸造出火炮出来。”张轩暗暗下定决心,将铸造火炮放在第一序列。

在大军环绕围攻之中,傅宗龙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渊,各种调整于流水一下传了出来。傅宗龙明显的感受到城外攻势减弱。

“第一波进攻算是顶住了,这几日算是安全了,只是贺人龙,李国奇。他们回援吗?”傅宗龙稍稍一静下来,这个问题就好像是一只疯狗一样撕咬着傅宗龙的心,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是依旧不愿意相信。

因为这个答案关系他身边万余将士的生死。

而此刻贺人龙等人在干什么?

项城。

“开城门,快,开城门。我乃陕西总兵官贺人龙,快开城门。”贺人龙有几分咬牙切齿对着项城城楼上说道。

忽然城头上有一个探出头来,说道:“尔等督师被围,尔等为什么不救?”

“此乃军务。”贺人龙脸色并不好看,说道:“你区区一个知县,有什么好问的?”贺人龙眼力很好,他看得出来,城头上的人穿着绿袍官服正是知县的服色。

“不错。”项城县令厉声说道:“我是管不到军务,但是我乃项城父母官,是万万不会放你这种目无法纪之军入城的。”他话音未落,项城知县已经回去了,城头多了不少乡兵,他们纵然脸色发抖,但是依旧咬着牙站在城头,这些乡兵的战斗力虽然堪忧,但是保家之心,远远胜过官军营兵。

“你---”贺人龙大怒扬起马鞭道。好久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贺人龙说话了,一时间,他心中生出一股冲动。想要下令将这区区小县攻下来。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三十九章 傅宗龙

第三十九章 傅宗龙

不过,贺人龙也不是傻瓜。他新败之师,人困马乏,还真不是打仗的时候。

李国奇说道:“大帅,我们人困马乏,粮食缺乏,不是攻城的时候,此城不纳,另寻他城便是了,何必动怒。”

李国奇的话给贺人龙一个台阶下。

贺人龙冷哼一声,说道:“区区小县,不入也罢,转道向北,我们去陈州。”

“大帅,督师的信使。”一个将领将一个人带到贺人龙面前。

这个士卒翻身下马,说道:“在下乃督师亲兵杨从义,奉督师之命,呈上书信一封。”杨从义说着就从贴身一处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

贺人龙左右接过来,递给贺人龙。贺人龙打来一看,正是傅宗龙命他回军之令。

贺人龙脸色犹疑不定,一时间陷入长考之中,左右闭住呼吸,不敢说话。

说实话,贺人龙对傅宗龙的印象不错。至少比杨嗣昌强多了。

贺人龙虽然有跋扈之嫌,但还没有背叛大明的意思。或许有人觉得他这样的人会不需要强势的上司,其实不然,凡是跋扈之辈,都是有能力的人,他们不是不听上司之命,而是上司太弱,压制不住下属而已。贺人龙与左良玉都是大明用来平定流寇的中坚力量,之所以如此不听话,其实也上司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心中生出了轻视之心。

在洪承畴,卢象升,陈奇瑜等人麾下,他们可没有什么不听调遣之事,虽然也有大明国力衰微,压不住这些骄兵悍将,也有大明的帅臣一个不如一个的缘故。

说实话傅宗龙,贺人龙还是服气的。

但是贺人龙已经不是当初的贺人龙了,他麾下现在还有万人骑兵,如果回军一战,成败暂且不说。必将大大的消耗自己的实力,而自己没有麾下的大军,在朝廷之中,还会受到重视吗?他这一段时间得罪的人可是不少啊,当初不听杨嗣昌调遣,已经重重得罪朝中上下,一旦没有了大军,贺人龙都不知道自己的人头将会什么时候落地。

这就是成为一个困境。

贺人龙没有大军,他必死无疑,故而他在战场上所有行为都必须保存实力。而保存实力就是不去打危险的仗,但是天地下哪里有稳赢的仗,特别是现在义军已经占据主动权了,大明时刻拖不得,还有上面有一个性急的皇帝,哪一战策划的不都是冒险吗?

贺人龙思量一会儿,心中暗道:“傅督师抱歉了,我老贺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忽然说道:“这一封书信是从贼中来,定然是假的。”

杨从义大怒说道:“贺人龙,你难道不认识我杨从义吗?你那一次去见督师,不是我杨从义在外把守,你现在说有诈。是怀疑我杨从义投敌吗?”

贺人龙当然认识杨从义。

杨从义是云南人,算起来也是傅宗龙的家将,当初傅宗龙在平定安氏所收的孤儿,十几年来在傅宗龙身边长大。一身好武艺在傅宗龙身边护卫,傅宗龙之所以派他出来,一来,是信得过杨从义的武艺,二来,也是担心单单一封书信,不足以取信于人,诸将都认识杨从义。想要取信于诸将。

贺人龙面无表情,说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

杨从义一瞬间就想杀了贺人龙,他微微一动,立即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贺人龙身边都精兵强将,他虽然自信武艺不错,但是想在军中斩将夺军,却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杀了贺人龙,自己也必死无疑。

“我死不足惜,只是督师还在等着我的音讯,我必须回去,向督师禀报,让督师早做打算。”杨从义想到这里,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大帅,要不要---”贺珍说着,做出一个下斩的手势。

“不用了。”贺人龙叹息一声,说道:“督师被围,杨从义定然是要回去的,闯贼大营是那么好闯的吗?是一个将死之人,与他置气做什么,还是快些赶路。我们去陈州休息。“

贺人龙不敢回头去看杨从义,他其实也知道,他即便是回头去看,也看不见杨从义的身影,只有身后的大军。

他看杨从义忽然想起当初的自己,他当初也是抱着建功立业之心参加武举,一步步历经血战,才到了今天这一步,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而且似乎已经回不去了。

看不到前路在何方,但是在这个乱世之中,谁又能看清楚自己的前路在何方?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架。”贺人龙大喝一声,快马加鞭,大军逶迤向北而去,一会儿功夫就将项城甩在地平线后面了。

“大人,粮食已经所剩无几了。”李本实对傅宗龙说道。

“还能坚持几日。”傅宗龙淡淡的说到,这一点,他早就有预料。毕竟军中到底有多少粮食,傅宗龙心中有数,他估计也就这几天就要断粮了。

“也就明日了。”李本实说道。

“将军中的所有骡马全部杀了吧,给将士们加餐。”傅宗龙说道。

李本实说道:“大人,万万不可啊?将这些骡马都杀了,事有万一,怎么送大人出逃吗?”

傅宗龙轻轻一笑,捋下一络头发,说道:“我老了,即便此刻便死,也无怨了。如果此战不胜,恐怕这火烧店就是我葬身之地,想来也是,龙乃水中之长,陷入火烧之地,焉能长久?”

“大人,---”李本实还想说什么?却被傅宗龙给打断了,傅宗龙说道:“我与将士们同生共死,势不独生。”

“是。”李本实说道:“大人,属下,愿意与大人赴死。”

傅宗龙微微一笑,好像是看一个孩子,说道:“去吧。”

傅宗龙刚刚送走了李本实,还没有平静下来,就听见外面闯营之中有大声的喧哗之声,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傅宗龙哪里还坐的住,立即起身在诸将的簇拥之上,走上寨墙远远的眺望闯军营寨。

傅宗龙心情激动,也存了万一之想,万一,万一是贺人龙回师夜袭?他甚至做了里外夹击的准备。

但是这喧闹之声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会功夫就平静下来了,傅宗龙只看见一名骑士冲出闯营来到营门口,夜里天黑,他老眼昏花,也看不真切,但是他身边的李本实却看得明白,说道:“大人,是从义。”

“是从义。”傅宗龙心中忽然一突,脸上激动之色,渐渐的缓了下来。他明白,如果杨从义请过来援军的话,他绝对不是单骑闯营。定然是引得大军而来,而他却单骑冲进来,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贺人龙不来。

“真是一个傻孩子。”傅宗龙心中暗道。

如何不傻啊?没有援军的话,这火烧店已经是死地,他还要九死一生冲进来,不是自寻死路吗?

“见过督师。”杨从义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他跪在地面之上,很快就在地面之上染红了一大片。

傅宗龙伸手将杨从义搀扶起来,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根本不去问贺人龙如何。

杨从义咬牙说道:“督师,贺人龙不肯回师,还说书从贼中来,是假书。”

傅宗龙轻轻一笑,说道:“彼辈怕死,你们怕不怕死。”

“督师,我们不怕死。”李本实说道。

“对,我们不怕死。” 杨从义说道。其中诸将也说道。

“那么就陪我老头子一起死在这里吧。”傅宗龙说道。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四十章 傅宗龙之夜袭

第四十章 傅宗龙之夜袭

似乎老天也感到悲伤。

一阵风吹来,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傅宗龙先是觉的脸上一凉,再一抹脸上的雨滴,虽然感觉这秋雨一下,气温就变得阴冷的多,但是更多是一种绝处逢生的狂喜。

“大人。”一个侍卫立即将一把伞,放在傅宗龙头上。

傅宗龙振臂一挥,将雨伞打到一边,说道:“天助我也,有这场及时雨,我等有救了。”

傅宗龙不敢突围怕的是什么?不是别的,正是李自成的骑兵,如果大雨过后,大地泥泞不堪,根本不能容大队骑兵奔驰,固然步卒行军也难,但是这是一个我难敌更难的选项。

傅宗龙的狂喜还有一点,那就是有这几场雨,河南的大旱也该能缓解了吧。

雨不仅仅落在傅宗龙这里,也落在了闯营与曹营之中。

一下雨张轩就睡不了觉了。

无他,他受降了三千降兵,没有像样的雨具。很多人都在露宿。张轩不得不出面到此借一些帐篷,最后张轩拆了所有的盾车,建起几座遮雨的棚子才算是完事。还要到处移营,河南大地一片平坦,但并不意味着就没有积水的地方,地势看上没有多大的起伏,但是一下雨就知道哪里高,哪里低。很多地方积水不少,根本不能扎营。

张轩整整忙了大半夜,才算是安定下来。

第二日,雨没有停,大军也不会攻寨,反正几次攻寨之后,秦军与寨中的人互相杀伤不少,都结了仇了。李自成的目的也都打倒。他也估计寨中的粮食不多,故而改进攻为围困。

想要硬生生困死傅宗龙。

九月十六日傍晚时分雨停了,这一场秋雨并不算太大,但是将地面湿透了,张轩脚上的布鞋走在泥地之中,一脚带出一脚泥来,不得已,张轩换了草鞋,走路才算轻松一点。

罗玉娇果然说得没错,行军最耗的就是鞋,张轩从南阳带出来的布鞋全部穿坏了,而张轩现在脚上穿得鞋,都是罗玉娇在嵩山新婚的那一段时间为张轩做的。张轩自然要珍惜娇妻的手工了。至于其他将士,有妻子的,如曹宗瑜,自然也如张轩一样,有布鞋穿,而没有妻子,只好穿草鞋了。

张轩的帐篷之中,并不是多隔水,一下雨,也就成了外面大下,里面小下,小丫也没有在身边,他的一些书也都湿,趁着不下雨了,将书摊开晾,自己点了一盏灯,正在读书。

忽然听见冲天的喊杀之声,张轩顿时浑身一震,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却见秦军营中,火光冲天,无数人在乱窜,甚至要波及到了张轩的营地之中,张轩心中陡然一惊,不知道是秦军叛变,还是别的什么事情,让张轩忽然想起了营中的保兵,要知道,现在营中张轩自己的老部下,不过五百人,除却他身边的二三百亲卫之外,全部分散下去当军官了,如果保兵趁机谋乱,局面简直是不可收拾。

“传令下去,各自回营帐,敢出帐者斩,敢乱语者斩,敢聚众者斩。”张轩冷着脸,一个个“斩”字,从嘴中吐了出来,他知道,现在这局面容不得半分心软。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坐在炸药包之上,一旦点火,他就会被炸的粉身碎骨。也不去管秦军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管镇压营中的所有乱情。

张轩对身边的亲卫说道:“刀出鞘,弓上弦,我要巡营。”

就在张轩大张旗鼓巡营的时候,王进才的帐篷之中,也有一个人说道:“大人,当断不断,现在正是逃走的好时候。我如果深陷贼军中,将来就说不清楚了。”

王进才脸色阴晴不定,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也不愿意投靠贼寇,但是他更不愿意身首异处。

活着,比什么都强。

忽然此刻王进才听见了张轩巡营的声音,百余名士卒大喊:“敢出帐者斩,敢乱语者斩,敢聚众者斩。”

王进才说道:“不行,今日机会已经过去了。你快回去吧。”

营中有多少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手边有多少人,张轩已经将亲卫聚集起来了,而他身边不过寥寥几人而已。有在多的人,不能聚集起来也是没有,这二三百人却可以在任何人聚集起来之前,消灭他们。而且张轩派出的三名将官,各有特色,也都不是吃素的,机会已失,已经没有办法了。

“可是?”这人还想说话,就听外面说道:“张将军有令,请王进才速去拜见。”

王进才陡然一惊。 看着身边这个人,思绪纷乱之极。片刻之间,王进才眼睛之中闪过一道寒光,心中暗道:“兄弟,对不住了。”

张轩身边火把冲天,照亮黑夜。

数百人簇拥着张轩,个个刀枪出鞘,长弓上弦,在漆黑的夜里,更是生出一股冷意,似乎随时都准备作战。

王进才带着一个包裹,越过数道人墙,将身边的亲卫全部留在外面,来到张轩面前,跪倒在地,将手中的包裹打开,双手呈上,说道:“属下拜见将军,此人妖言惑众,末将斩之。”

张轩眼睛微微一眯看着王进才不说话。他仅仅看了一眼这颗人头,张轩对这个人有一点点眼熟,似乎是保兵之中的一个军官,在士卒之中,还算是有些威望。

不过,张轩并不关注他,因为他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做乱的。只有活人才行。

而且死人也是不会说话的,张轩怎么知道,他是来劝王进才作乱,而不是王进才招过来的同谋,这个世道早已将张轩所有的天真消磨殆尽了,他早就过了别人说什么都信的时候。

他没有说话,只能目光如刀看着王进才。

王进才跪在泥地之中,只觉得自己脖子上凉飕飕的,似乎随时有一把刀要砍下来,浑身冷汗直冒。

“起来吧。”张轩说道:“下一次记住留活口,知道的都以为王将军立功心切,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将军在杀人灭口。”

“是。”王进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属下定然谨记。”

张轩最后还是决定放过他,不是他相信王进才不会反叛,而是他不能保证,他再选出来一个人,就忠心耿耿了。不管怎么说,王进才此刻都是在向自己表忠心,自己不能只是因为怀疑就杀人。否则将来如何凝聚人心,毕竟这三千保兵,张轩还是要用的。而且王进才在保兵之中的威望,杀了他只能激化矛盾。

“不过,王进才不适合在这里了。”张轩心中暗道,他决定一有时间,就要将王进才给踢出自己营中,不过,现在还要依靠王进才的威望来压制降兵。

当张轩安抚了营中上下之后,才知道秦军营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傅宗龙昨夜夜袭,大破秦军营寨,连夜向项城方向逃窜?”张轩大吃一惊,心中不由安生佩服之心。张轩觉得如果是他在傅宗龙这个位置,万万做不到这样绝处逢生的。从死路之中杀出一条生路。

“混账。傅宗龙被困十几日,连马匹都杀光了,疲惫到这种程度,你们都挡不住,我要你们何用?”李自成大怒道。

此刻在秦军的营地之中,李自成带着闯营的各级将领,而罗汝才带这曹营的各级将领,下面跪着的却是秦军之中的将领,他们有的是秦军之中原本的军官,有的闯营之中选派过来的。

反正不管是谁都挡不住李自成的勃然大怒。

“闯王饶命,闯王饶命。”几个人磕头如捣蒜,纷纷哀求。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四十一章 傅宗龙的最后一战

第四十一章 傅宗龙的最后一战

“傅宗龙纵然还有些战力,你们有两万人,还有营寨可凭依,就这样让敌人打破营寨,也就罢了,我还能原谅,但是被打破营寨之后,你们居然连局面都控制不住,自相残杀,到了天明才算稳定了局势,这样无能之辈,还有何颜面让我饶命。”李自成厉声喝道:“拖下去斩了。”

李自成身边几个大汉立即将这些将领给拉下去,斩讫来报。

张轩顿时觉得自己脖子上冷飕飕的。心中有些兔死狐悲,他觉得自己如何在秦军将领的处境之下,估计做不到更好。别的不说,如果傅宗龙是打自己的营盘,张轩也不觉得自己能坚持下来。

“我运气真好。”张轩先是这样想,随即又感觉到:“傅宗龙的眼光真毒。一眼就看出破绽。而且是无法弥补的破绽。”

降兵初入义军,远远不是十几日就能整合好的,更不要说,这几日李自成又督促降兵攻寨,伤亡惨重之下,对义军越发生出离心,而且这些官军降将,也未必没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个局面,一时半会,李自成也改变不了。

李自成处置了这几员将领之后,立即布置李过,高一功,刘芳亮等人率领骑兵去追击傅宗龙,务必要斩杀傅宗龙,罗汝才也派王龙,张应元各率本部去追击,大营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立即拔营,向北而去。

虽然大雨刚过之后,道路泥泞,但是李自成一声令下,无人敢违逆,再说张轩东奔西走大半年,转战川豫鄂三省,行程数千里,什么样的路没有走过,这一点泥泞算得了什么,张轩下令所有士卒的脚下都绑上一把枯草,这样走路的时候,就可以少沾泥泞,但是大军行动不能不带辎重,而且老营一移过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转运大车,实在是一道艰难的路程。

张轩不得不想办法维修官道,好让后面好走。

张轩在泥泞之中挣扎的时候,傅宗龙也走到了他最后时刻。

傅宗龙杀尽全军骡马,让全军上下吃了最后一餐,点起最后能战之兵只有六千余人,突击他早已选好的秦军降军的营地,大破之,然后率领大军在黑夜之中向项城方向挺进,因为项城是傅宗龙距离最近的城池了,如果有项城城墙作为依靠,补充了粮草,再与李自成相持几十天,傅宗龙也能做到。

算起来这一天正好是傅宗龙被围火烧店的第十天。

“停下吧,所有人就地修整。”傅宗龙脸色通红,浑身大汗淋漓,肚子也饿了。从昨夜到现在,一路行军,傅宗龙咬着牙硬挺着而已,现在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不过,傅宗龙之所以要停下来,却不是他个人坚持不住了。

“大人,我们现在据项城只有二十里,咬咬牙到了项城再休息不迟。”李本实说道。

“不。”傅宗龙说道:“我们走不到项城了,现在的情况,如果不休息,只需百余骑兵就能将我们击溃。而如果稍稍一停,恐怕大队骑兵就过来了。”

“大人,我背你走。”杨从义说道:“我还有力气,我可以先背你去项城。”

“不用了。”傅宗龙说道:“你觉得没有了这数千士卒,我即便到项城,这项城区区小县,能坚守得住吗?”

杨从义顿时无言。

的确如此,有士卒再加上城墙,粮食。这些条件都满足之后,才能谈坚守之事,否则光有城池,单单凭借城中那些乡兵,怎么能挡住闯营大军,闯营这一段时间攻破的县城还少吗?

“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在这里,与闯营一战,力挫闯营。还有生机,否则就战死此地吧。”傅宗龙眼睛之中露出坚毅的目光。

诸将无法,齐声说道:“是。”

昨夜六千人出了火烧店,而现在只剩下三千人上下了,大多不是战死的,而是趁着夜色逃走的。现在稍稍有理智的人都知道,傅宗龙的目标太大,跟着傅宗龙就是闯军追击的目标,而如果独自逃走,就容易多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从容赴死了。

傅宗龙身边最后的三千人,是川军的精华所在。

果然不出傅宗龙所料,他们刚刚休息一会,就听见了马蹄之声,雨后的地面之上积水不少,故而这马蹄之声不如往日的清脆,反而有一点点沉闷,还时不时的听见了踏水之声。

傅宗龙立即下令全军戒备。

先是数骑,围绕着官军打转,然后有一队一队,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大队人马到了,先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傅宗龙的老相识,李过。

李过见傅宗龙只有三千人马,也没有马队,立即决定不等后面大队人马,先行击破傅宗龙。他收拢身边的散骑,大概有两千多骑,分成四队,绕着官军不住转圈,然后突然转向想阵中撞上去。

一瞬间血光崩裂,人喊马嘶有一种天崩地裂之感。

刚刚下过雨的地面上,毕竟有些泥泞的,马跑起来的速度,也不是太快,马蹄踏在泥水之中,掀起无数泥水。人与马都好像是在泥水之中,打滚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傅宗龙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他手按宝剑。站在阵中四处观战,其实他知道,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傅宗龙将手边的所有人都派上了战场,身边只剩下一个杨从义。他即便有再多的想法都没有用了。

交战刚刚开始,李过就大吃一惊。他也不是第一次打仗了,历次做战,冲击步阵的事情,也没少做,几乎每一次都是一冲就破,但是今日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坚毅。什么叫做不动如山。不管是什么撞上来,矮小的川军都咬着牙纹丝不动,握住长枪对着战马,直到被马撞死。用自己的身体降低了马速。 自己被撞死的同时,也将长枪刺进战马的身体之中。

一时间人仰马翻。

骑兵一旦失去了速度,与步兵混杂在一起,就变得不难对付了,无数长枪蜂拥而至,一名名骑兵落马,而落马之后的骑兵根本不需要问,绝无生理。

李过应该庆幸,庆幸他们这些在决战之前,弓矢火器已经全部用完了,否则今日一战,李过绝对没有那么轻松的撞进来。

“收兵。”李过立即下令。

闯营的老底子就那么多,李过可不想将人折损到这些人身上,在李过看来,这些人都已经是死人了,唯一的区别是被谁杀死。李过重整人马,发现刚刚一接触,就有两百骑兵折损在步阵之中,让李过微微心疼。

当然了官军的损失只会比李过多,不会比李过少。

“大人,有马肉吃。”李本实立即说道:“属下,这就埋锅为大人煮肉。”

“还煮什么肉?”傅宗龙说道:“将肉分下去,让诸将士吃吧。”说话之间,傅宗龙抽刀在一匹死马之上取下一块肉,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傅宗龙肠胃如何消化得了这生肉,不过硬撑着咽下去而已。

他知道,已经没有埋锅做饭的时间了。

有傅宗龙坐榜样,顷刻之间,几十匹死马的肉,就被将士吃光了。

李过看着官军的阵势,也发现了官军最重要的缺点,没有远程武器。弓矢弩炮全部用光了,李过立即命令所有骑兵围绕着步阵射箭放铳,虽然李过乃是闯营精锐,但并没有多人精通骑射之术,不过,官军对数十步外的骑兵无能为力,就好像是训练一样,一时间他们纷纷射击,弓矢,铳子纷纷打过来。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四十二章 傅宗龙的遗言

第四十二章 傅宗龙的遗言

官军只能竖起盾牌来挡,但是盾牌又能遮盖多大的地方?行军的时候,也没有带多少盾牌。

在箭雨铳矢之下,大批大批的官军,纷纷到底,恐怕来个三五次,不用交战,大军就要溃散了。

傅宗龙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哪里不明白现在的局面,已经无可挽回了。傅宗龙对杨从义说道:“从义,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大人尽管吩咐,从义无所不从。”杨从义心中已经有几分预感了。

“我为国家大臣讨贼,兵败身死,绝无幸理。也算是死得其所,不过,有一两件事情,心愿未了,需要你去给我办?第一,就是我的印信令旗,乃是御赐之物,我有辱使命,不能灭贼,也不当让他落入贼人之手,你帮我交给有司,奉还圣上。”傅宗龙说到“圣上”两字的时候,语气之中有一种两不相欠的痛快。

傅宗龙当年得天启皇帝重用,平定安氏之乱,但是遇到崇祯这位明君,闲置十年有余,起复之后,有触怒这位明君入诏狱两年,以至于沉疴在身。他对崇祯当真没有一丝怨言吗?

只是碍于君君臣臣,不能言之于表,但是临死之时,才有所表露。

不过,傅宗龙一辈子读圣贤书,让他再有更多的表示却是没有了。

“是。”杨从义低头说道:“我定然办到。”

傅宗龙从怀中掏出一分书稿说道:“我在狱中自以为绝无生理,乃用身上的玉带贿赂锦衣卫,让他们给我拿来纸笔,我将一身行军打仗的经历都写了下来。天下正是用武之际,也算是留一个念想。现在我将死,也没有什么能留给家里的,也就这东西了。只有这《玉带编》就送给你了。只要能流传于世,就算是完成我的心愿了。”

“是。”杨从义双眼通红,他虽然有殉死之心,却也知道,傅宗龙让他处理后事,也是一种信任。

傅宗龙接着说道:“等一会儿,你不要跟着我。你怀里面的东西,比我傅宗龙的性命还重要。”

“大人,可有什么传给家里,或者传给圣上,我定然给大人传到。”杨从义含泪说道。

傅宗龙沉默一会儿,说道:“无话可说。”

不知道傅宗龙愧对家人无话可说,还是傅宗龙对崇祯皇帝无话可说。不过战场上的变化,让傅宗龙无心关心这些细枝末节了。

因为贼军大队人马到了。

从西方冲过来的黑压压的骑兵,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只能决定放眼看去,满眼都是骑兵。四面八方的骑兵在官军阵前百余步的地方,缓缓的停下来,李过赶快上前,向李自成报告了情况。

李自成冷哼一声,说道:“不过,区区数千残兵,我看傅宗龙到底是不是铜浇铁铸的。全军进军,片甲不留。”

事情到了现在的地步已经毫无悬念了。

万余铁骑冲过来,即便傅宗龙刚刚没有与李过打一仗,也挡不住。更不要已经与李过交手一次,还被李过用骑兵围着,弓箭火铳怼了好一阵子,正与李自成所说,人的意志再坚强,总就不是铜浇铁铸的。

一日之后。

张轩终于艰难的来到了项城城下,十余万人马,将项城围得水泄不通。

而项城城门对着最醒目的地方,就一个竹竿,高高的竹竿之上,挂着一个颗人头,正是傅宗龙的人头。而张轩所部的营寨就在这个地方。就是正对城门。是因为张轩的打造攻城器械的能力,让李自成刮目相看,故而李自成就请罗汝才让张轩督造攻城用的器械。

不过,攻项城并不是一个要紧的事情,第一,大军作战数日,一直没有怎么休息,所以要缓缓劲,不能逼得太紧了,第二,就是李自成覆灭傅宗龙一役,李自成的声望大振,河南本地的流寇纷纷的投靠了李自成。

李自成麾下势力暴增,不过这一件事情对罗汝才影响也非常之大。

虽然之前一战,罗汝才也出了很大的力气,但是所以人都会记住第一名而忘记第二名,此刻的李自成的声望已经完全压制住罗汝才了,让罗汝才很有危机感,但大量河南本地流寇投奔李自成,让罗汝才看到了机会。

他太了解各自流寇的想法了。即便暂时投奔别人,但也没有完全给别人做下属的准备。

故而罗汝才联系这些人,根本不用怎么点,这些首领们都很通透,他们一直认为在大军之中,以罗汝才马首是瞻,因为有罗汝才在,他们才不会被李自成直接吞并。不过罗汝才也知道,这些流寇根本不行,不为什么,他们大多都是吃不上饭的饥民而已,投奔李自成就是为了一口饭吃而已,战斗力什么的想都不用想,毕竟当初陕西流民起义也是被官军打崩多少次之后,才学会到底该怎么打仗。

所以这些人所提供的助力,不过虚名而已。罗汝才萌生了接引别的流寇入大军之中的想法。不过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人选。

张轩自然不知道,他的岳父大人与李自成之间的弯弯绕,此刻他正在老老实实的安营扎寨,并且打造攻城器械,张轩先骑着马绕项城一圈,项城就是一个小县城,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城头上也没有太过厉害的大炮,士卒看上却也不怎么精壮,虽然城墙比火烧店的寨墙结实多了,但是经过了火烧店一战之后,张轩充分明白不了一件事情,决定某一地是否坚固的最重要因素,从来不是城墙,而是人。或者说人的意志,看城头上人的精气神。

张轩觉得只要做好准备,这座城即便不会一鼓而下,但也坚持不了几日。这样张轩也就放心了。

不过,当张轩回营的时候,发现一个小贼,一个偷人头的小贼。而且这个小贼并不是张轩先发现的,先发现的人是罗岱,罗岱大喝一声,驱马上前,大声说道:“什么人?”

被罗岱这么一喊,这个人跑的更快了,罗岱立即伸手弯弓,就是一箭。罗岱的箭术是一绝,这一箭虽然是应手而发,但是又快又狠又准,但这人头也不回,只是稍稍一偏头,就躲过这一箭了。罗岱眼睛一亮。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张轩是看不出来,但是罗岱却看出来,这个人是一个厉害角色。他顿时见猎心喜,猛地追了上去,从马上一跃而下,扑了过去。与这个人交手,但是不过两下就被罗岱拿下来的。

不是这个人不行,而是他一只手死死护住一个包裹,即便是被击中要害,也不护一下,要不是罗岱手下留了情,这人就死在这里了。

立即有张轩的亲卫上前,将此人按住,二话不说,将他手中的包裹给扯开,扯包裹的同时,这个人好像疯子一样乱动,说道:“住手,住手。”

“大人,是一颗人头,好像是挂在竹竿上的那一颗。”侍卫给张轩看。

张轩摆摆手,让他收起来。不想去看。

张轩虽然见惯生死,但还没有观察一颗人头的癖好。不过听说是傅宗龙的人头,心中感慨几分,说道:“还人头还给他吧。”

张轩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傅宗龙,甚至也不是傅宗龙的直接对手,但是他感觉他遇见的大明文官之中,就数傅宗龙最为难缠,他觉得傅宗龙是一个人物。故而愿意给傅宗龙一个尊重。不去追究这个人到底谁,为什么来偷傅宗龙的首级。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四十三章 玉带编

第四十三章 玉带编

历数张轩遇见过大明文官。

杨嗣昌被张献忠随手阴死,虽然之前听老人说,张献忠与罗汝才被杨嗣昌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但张轩没有经历过。至于洪承畴,卢象升,张轩更是没有接触过。颜日愉,乃至一些其他低级文官,根本没有让他感受到压力,但是为了对付傅宗龙,李自成又是断后诈败,又是让张轩做诱饵。张轩好几次与死神撞个满怀。印象可谓深刻,也是如此,才觉得傅宗龙的难缠之处。

“大人,这人怀里面有一份文稿。”一名侍卫说道。

跟着张轩时间长的人,都知道张轩的习惯,收集书籍,不管是什么书,张轩都看着津津有味,那怕是私人的信件。而信上所写不过是家长里短的小事。张轩也能看进去,原因无他,寂寞啊。

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电视剧,没有电影,连避孕措施都不齐全,守着一个老婆,大半夜都要守空床,张轩不找点东西打发时间怎么行?而且这个时代的节奏很慢,即便打仗也是如此,一场大战从布局到开打,少则一月,多则一年,但是真正决定胜负的,也就一两天,或者是几个时辰而已。其中有大把空虚时间,让张轩这个极度手机控觉得受不了。

他已经饥不择食,到什么东西都能啃下来了。

张轩随手接过书稿,还没有看,只是轻轻一掂量,他就知道,这不是唐宋古籍,而是手抄本。张轩看书多了,对各种古籍熟稔之极,一掂量就分清楚。不过,这年头即便是唐宋刻本,也不值一斤米,远不如后世百万身价,张轩早已习惯了。

“玉带编。”张轩读出来,说道:“好奇怪的名字。”打开一看,张轩悚然而惊,只不过看上两三眼,就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

张轩带兵也有几个月了,都是凭借前世所学的一点知识,还有在这个时代打出来的经验,本质上还是一个野路子。而张轩虽然只看了几页,已经从这本书之中,看出来这正是他需要的东西。

如果张轩没有亲身操练过人马,给他这一本书,他决计不会有这样的体会,正是有练兵时候的种种困惑,才有张轩看书之时,融会贯通的感觉。

“你是什么人?”张轩努力将自己从这本书上抽了出来,将书揣进怀里。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傅督师麾下亲卫,杨从义,今日落到贼寇手中,情愿一死,只求让我安葬了督师,督师的尸首我已经找到了,请让我将督师的首级送上城中,合体安葬,要杀要刮,悉随尊便。”杨从义说道。

此刻的杨从义与当初战场上的杨从义大大不同,浑身被泥土与血污覆盖,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

“我会放你走。”张轩说道:“我得傅督师此书,也算是傅督师半个弟子,你想安葬傅督师,我自然愿意成全,你走吧。”

张轩一示意,亲卫立即将杨从义放走了。

杨从义想开口要回《玉带编》,但也知道是绝对不可能了,他张张嘴说道:“还请留下姓名,让我知道你是谁?”杨从义心中还存了要回此书之事,先记下姓名,反正来日方长,他后半生就花在这一件事情上,也再说不惜。

“我乃曹营张轩。”张轩说道:“你应该很快能从朝廷塘报之中,得到我的消息。”

张轩想改变历史,如果连朝廷塘报都登不上,也就称不上什么成功了。

张轩放走杨从义之后,回到大营之中,立即细细品读《玉带编》,这本书带着一点回忆录的性质。傅宗龙用行军,攻战,守城,等等篇幅,先提出战法,然后写出的具体事例,都是傅宗龙当初平定安氏之乱时候所遇到的。如果仅仅看前面的正文,与寻常兵书也没有什么区别,与孙子兵法,吴子兵法一样,提出的不过是一些战略战术的原则,甚至傅宗龙这本书,好不过孙吴之书。

而这本是的精华在什么地方,就是在后面的事例之中,傅宗龙用冷峻的文字写出当年的战事,写得尤其的详细,行军也好,打仗也好,扎营也好,都有图例,几乎可实际操作。而且这本书成书实际太近了,近到书中很多武器,张轩在营中就能找到。

张轩对兵法大道理,懂的太多了,但是战术细节之上,他却茫然的很,即便是问那些百战余生的将士们他们也说不清楚,去请教罗汝才,罗汝才也很茫然,他是那一种打出来的将领,如果罗汝才能将自己的作战经验之中,提取出战术原则,罗汝才就不是罗汝才了。至少是戚继光,俞大猷一般的名将了。

对很多人来说,这本《玉带编》也就那回事。他们可能对其中平定安氏之乱的种种细节感兴趣,或许对傅宗龙在书中评价某人感兴趣,比如玉带编之中,就很多评价杨嗣昌的文字,张轩细细读来,总觉得傅宗龙在含沙射影,表明对北京那位的不满。

不过,对张轩来说,这本《大明陆军实用操作手册》解开了他太多的迷惑了。只要按上面说的做,别的不说,进攻,行军,撤退,扎营,防守,旗语,号角都能有章法可依,虽然发挥不出什么创造性的才能,但是张轩足以做一员庸将。

有了这一本书,张轩对其他事情也都不感兴趣了,他每天手不释卷,每天处理营中事务,参考书中的事例,每次都有新的收获。

不过,时间不会因为张轩而停留,大军在项城之下修整数日之后,在崇祯十四年,九月二十五日,正是开始攻城,张轩主持的投石机,石如雨下,刘宗敏带队先登,不过一日功夫,就攻克了项城。

大军杀入项城之后。张轩受到了一个接收不了的命令。

“屠城。” 张轩震惊无比,暗道:“李自成不能得天下,也不是没有原因,不过,我总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惨剧发生。”

“爹。”张轩来找罗汝才说道:“闯王想要屠城?是真是假?”

罗汝才没有怎么在意,说道:“有这个意思。项城抗拒大军,不晓以颜色,难道今后每一座城池都这样打下来吗?”

谁也不是傻子。

乱世之中,万万心慈手软不得,比如南明之时,清军打过来,城池往往投降,而明军打过来,往往坚守,为什么,因为清军凡下城池,莫不屠城,而明军却不屠城,如果投降明军之后,清军再打过来,城中就会被屠杀一空。所以百姓想抵抗明军,想着打不过再投降。反而不敢抵抗清军。

张轩说道:“可是爹,你可是有意天下,如果每战屠城,将来坏了名声,没有人来投奔您了?”

张轩心中还是有底线的。

罗汝才说道:“我的好女婿,你以为现在城中还有什么人?破城不杀人,拿什么来供养大军,我们这十几万大军,喝西北风啊?”

“可是---”张轩心中还是不忍。

罗汝才斜眼看了张轩一眼,心中暗道:“我这女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妇人之仁了。”不过这样的人却能让罗汝才信任,正因为张轩的妇人之仁,才让罗汝才觉得,这女婿做不出什么绝情绝性的事情。罗汝才也决定给张轩一个面子,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天下总就要靠读书人治理的。从今以后屠城之事,我不参与便是,只需让闯将屠城之后,分我一杯羹便是了。”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四十四章 拷饷

第四十四章 拷饷

罗汝才的算盘打得很好。

根本就是让李自成背黑锅,而罗汝才得好名声的意思,当然这并不是没有坏处的,之前的后勤模式,都是入城分片自己去抢,而如今罗汝才如果不动手的话,只能从李自成那边拿了,李自成一定会从中楷一层油。而且屠城劫掠之事,也是军中下层的福利,其实之前屠城的事情也有,只是没有轮到张轩而已。

不过,经过张轩当初为罗汝才规划的战略目标之后,罗汝才的心思也渐渐大了,有了更大的目标之后,对军中的纪律要求的比较严了。还能控制住曹营上上下下。

不就是多花一点银子吧,反正大军之中银子从来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张轩还想再劝,却被罗汝才堵住了,说道:“你不要想我对闯将说什么?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要想阻止闯将屠城,你自己想办法去。”

虽然罗汝才没有说过,但张轩也知道,罗汝才与李自成之间,没有外人看得那么和谐,寻常一把手与二把手之间,还有矛盾,更不要说,两人只是盟友关系了。

“是。”张轩只能答应下来。但是他还是没有放弃,心中暗道:“我只能想办法?”他心中闪过一个人,暗道:“也只能去找他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牛金星。

“张兄。我如何没有劝过闯王啊?”牛金星叹息一声说道:“我家也诗书传家,如何不知道上前有好生之德,但是数十万人要靠着闯王吃饭,而如果不屠城只打破官府,官府的仓储之中,又有几斤粮食啊?这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张轩心中也明白,这是现实原因。不解决这个问题,根本无法解决屠城之事。毕竟义军说不好听就是流寇,他们的粮饷全部来者于劫掠,而屠城不过是劫掠的升级而已。不抢就没吃的,没吃的就要饿死,与自己饿死,与别人去死之间,是一个人都很容易选择。

“牛先生,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王者之师,岂能动则屠城?如何能让天下信服。小弟有一愚见,不知道行与不行?”张轩说道。

“哦。”牛金星笑着说道:“贤弟说来听听。”

“城中百姓也没有什么钱粮,杀之无益,反而是城中大户,却是个个钱粮满仓,而守城中坚力量也都是这富户,牛先生何不劝谏闯王,入城之后秋毫不犯,只需将几十户富户抓紧县衙之中,催要钱粮便是,给了钱粮遍放人,得到钱粮之后,取十之一二,放仓放粮,如此可引天下百姓为我用。”

“如此好处有三,第一,义军所得的钱粮都集中到闯王手中,再由闯王分配下去,如此就可以控制全军上下,第二,富户才有几人,只要闯王以此行事,则天下贫民就不会对抗闯王,如此闯王所过之处,就可势如破竹了。第三,也可整顿军纪,免除屠城之名。”

“不知牛先生以为如何?”张轩眼巴巴的看着牛金星说道。

牛金星眼睛微微一眯,心中暗道:“不能让此人到闯王身边,否则我的地位何存?”不过,他丝毫不表露出来,说道:“果然是好主意,我们这就去禀报闯王。”他一把抓住张轩的手,一副要与张轩联袂拜访闯王的意思。

张轩说道:“牛先生且慢,这事情就拜托给牛先生了,小弟就不参与了,在此静候牛先生佳音。”

他是罗家的女婿,这个标签是他万万摘不掉的。虽然张轩并不懂什么政治-斗争,但是有一点却明白的很,那就是站队,他最好不要与李自成多接触,特别是私下的接触。

牛金星心中了然,他是故意如此,听张轩此言,说道:“如此我就告诉张贤弟如此大才,请闯王来请。”

“还请牛先生保密。”张轩说道:“不要说此策是出自我之手。”

“我岂是冒人之功的人吗?”牛金星似乎被踩了尾巴一样大声说道。

张轩总觉得他有一点心虚,不过,他本意就在乎这个建言之功,执意说道:“还请牛先生成全。”

牛金星长叹一声,说道:“张贤弟执意如此,我也就勉为其难了。”

牛金星送走张轩后,转身就去求见李自成。

“张轩去找你说了什么?”李自成说道。他只剩下一颗眼睛看上去明亮之极。

牛金星陡然而惊,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将张轩与他所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李自成眯着眼睛,说道:“张轩是一个人才。”

牛金星眼睛闪烁一眼,说道:“是啊,曹操有眼光,他宁愿得罪闯王,也要将女儿嫁给张轩,可见张轩的才干如何了。”牛金星是在隐晦的提醒李自成,这张轩是万万不能为他所用的。

李自成说道:“你觉得张轩所言之事如何?”

牛金星说道:“臣以为张轩所言之事,有些太天真了一些,其实闯王杀上一万草民,在士林眼中看来,不如杀一士大夫,而河南局面,当家中有存粮的,大多都是士大夫,杀这么多士大夫,对士林来说,与屠城无异。”

“也好,为富不仁之辈,即便是杀上一千万,我李自成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他们看不上我李自成,我李自成还看不上他们。”李自成冷哼一声说道。李自成对这一点并不是太在乎。他更在乎的是,对军队的控制。

不要看李自成号称百万,其实他能控制的不过本部人马而已,太多的附庸人马都是打着李自成的名头,但不受李自成节制,而张轩这意见能给李自成吞并各部的大义,李自成只要严禁劫掠,所有钱粮都由拷饷来。他能控制住自己本部人马严守军纪,但是那些附庸人马却有很多是狗改不了吃屎,如此李自成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插手进去了。

李自成商量以定,立即传令下去:“杀一人如杀我子,杀一女如杀我女。凡我部属,敢擅杀一人,皆斩。”

李自成此令一下,项城之中,皆安堵如初,虽然城中数十大户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数日之后, 项城之外,全军肃立。

李自成在正位,罗汝才在侧,左右闯营的将领,曹营的将领,还有来归附的闯王大大小小的将领。

全军上下大概有数万人全部在这里站着。还有一些百姓围观。

数百人被压了上来。这些人纷纷大喊,有人说道:“闯王饶命,闯王饶命。”

看押他们的人立即将他堵住嘴,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呜呜之声。

“我李自成从小给人放羊,深知百姓之苦,而你们大多也是贫苦出身,却枉顾我的军令,对平民百姓下手。须我李自成起兵,本来就是为百姓请命,为父老得活。如此是将我李自成的命令当成耳旁风吗?今日当着全军的面,行军法,也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闯营,军法如山。”李自成的声音极其洪亮,全军上下数万人听得清清楚楚。

“闯王。我不服。”一个囚犯猛地喷出嘴中的布块,说道:“我李老三不过杀几个娘们而已。你就要杀了,我也是跟你的老人。当初千难万苦都杀出来,你居然为了区区一个娘们杀我?”

李自成认识这个李老三。

正如李老三所言,他是李自成的老部下了,李自成最困窘的时候,也就是去年,他身边不过几百骑而已。那时候他可以将全军上下都认齐,又怎么不认识李老三。

“李老三,你给我说说,你娘是怎么死的?”李自成说道。

“朝廷催科,家里没粮食,我娘就不吃东西了。她自己饿死了。”李老三咬着牙说道。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四十五章 再见张献忠

第四十五章 再见张献忠

“谁家无父母,谁家无子女,你因为朝廷逼死你娘,而跟我起兵,又何忍心逼杀良民?”李自成说道:“当初我们缺衣少食,很多事情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你衣甲俱全,每战都有赏银,营中也从不短缺粮食,今日我也三令五申军令,你还有什么不服的?”

李老三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顿时大声痛哭起来。

李自成也知道,他之前从来没有在意什么烧杀劫掠,此刻突然收紧,有很多人都适应。唯恐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李自成说道:“来人,上酒。”

一坛子酒送上来了。李自成说道:“李兄弟,这是一坛三十年的西凤酒。今日送你路上壮行。”

李自成亲手给李老三松绑,李老三二话不说,抱起酒坛子,喝了一起,长饮鲸吸,居然一口喝完了,说道:“好酒,好酒。不就是掉脑袋。来,给老子快些。”

“斩。”

校场之上,多出了四五百具无头尸体。

这些人有李自成的老底子,有各地刚刚归附到李自成义军,一时间全军上下惊沭非常,当夜就有小队人马逃出项城。李自成也没有去追赶,虽然人数减少了一万左右,但是剩下的人都没有人敢违抗李自成的军令。

当然了曹营是其中特殊的存在,闯营军法行于大军之中,唯独曹营之中,却行曹营军法,只是曹营军法与闯营军法相差不大,不明就里的人看不出其中玄妙而已。

这一场杀鸡儆猴刚刚散去,张轩就被罗汝才叫过去了,张轩一进去,就罗汝才刨根问底,细细询问他与牛金星说了什么话,然后才放过张轩。又狠狠教训了张轩一顿,不要让他擅自去对李自成献策了。

无他,李自成这一场全军整肃,固然对闯营大有好处,但是对曹营却没有多少好处可言。

罗汝才还没有教训完张轩,却见杨山进来,说道:“大帅,外面有人求见?”

“是谁?”罗汝才正在为闯营的大动作而烦恼,所以没好气的说道。

“是黄虎。”杨山说道。

“黄虎。”罗汝才大喜说道:“快快有请。不,我去迎接。”

张轩也在心中暗暗嘀咕:“张献忠怎么来了?”不过他也能猜的到罗汝才为何这么高兴,并不是他与张献忠之间的关系多好,不过是远的亲,近的臭而已。闯营声威大震。罗汝才正想引外部势力来对抗李自成的威势,这个时候张献忠就来,简直是瞌睡碰上枕头,罗汝才才回如此大喜。

张轩跟着罗汝才出去迎进来一名黄脸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张献忠。

“老张,我当你已经被左良玉给杀了?”罗汝才大声说道。

“曹操,想看我笑话?我张献忠的命,岂是左良玉想杀就能杀的。”张献忠说道,他微微一顿,说道:“这一次我老张的确很惨,是找你求援来了。”

“哦。”罗汝才说道:“正好,我们现在好生兴旺,不过,你与我,闯将合营吧。”

张献忠说道:“我本来也有这个意思的。不过,你觉得我投奔你们,闯将会如何安置于我?”

罗汝才心中暗道:“李自成一定想让张献忠成为他的下属。”这是明摆的,现在大军之中,有一个曹营,已经让李自成很并不舒服了,再有一个献营,岂不是更不舒服了,不要看张献忠现在落难。那是暂时的。

不管别的,只要张献忠的名头还在,在哪里都能拉出一票人马。

而张献忠比罗汝才还桀骜不驯的脾气,如何肯给别人低头啊?

不过,这与罗汝才有关系吗?罗汝才才不在乎张献忠如何的,只是要张献忠一进营中,李自成的精力就不能集中在曹营之中,故而罗汝才说道:“这个我不知道,要不,我与你一起见一见闯将,我们商议一下?”

“不用了。”张献忠说道:“老罗,我今日来,本意也有合营的意思,但是见了校场一个下马威,不敢与李闯儿共事了。只是我行踪暴漏,恐怕走不了。还请罗兄看当初并肩作战的份,帮我离开闯营,我就感激不尽。”

“哪里的话。”罗汝才说道:“当初李闯儿投奔你,也不是不合则去吗?没有把你怎么样?放心有我在,你想死,都死不了?”

这倒是真话,这就是罗汝才的江湖道义,朋友势尽来投,不管怎么也要保住朋友的性命,如果让李自成给杀,江湖朋友谁还信得过罗汝才,或许张献忠一人的性命不足以让罗汝才对抗李自成,但是他罗汝才在江湖上几十年的金字招牌,却让罗汝才不得不保下张献忠。

这是罗汝才的江湖道义。

“大帅,闯王请大帅与张大帅会面。”杨山进来说道:“大帅需要准备吗?”

准备什么?准备动手。

“不用了。”罗汝才说道:“闯将是一个聪明人。不用准备,准备了反而不好了。”他转过头来,说道:“张兄,你就与我一起去与闯将叙叙旧,你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

“自从四川他带百余骑来投奔我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张献忠有几分颓然说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罗汝才与张献忠一起去闯营,罗汝才见张轩在一边,也将张轩带过去了。不过,张轩是没有资格参加大佬们的席面,不过是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左右。

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三人,带着几分醉意走了出来,彼此之间说说笑笑,好像是在回忆当初的峥嵘岁月,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们之间有要打要杀的样子。张轩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功力浅薄。

“张轩。”罗汝才与李自成刚刚分开之后,醉眼朦胧一下变得清醒起来,说道:“你与杨山立即护送黄虎走。”

罗汝才又对张献忠说道:“你快走吧,我已经让杨山从军中挑出来,与你相熟的老兄弟五百人。快走,走的慢了,就走不了。”

张轩将张献忠送出项城十里之外,忽然发现大队人马过来,他先是紧张,走近来才发现领头的是张献忠的四个义子。大约有千余骑兵。

张轩心中暗道:“我说嘛,张献忠的班底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垮。”

张献忠似乎看到自己的人过来,心安了几分说道:“张先生,我还不知道,你已经成为老罗的女婿了。我老张真是少一个女儿啊,只能眼睁睁看张先生这样大才落入老罗手里吗?”

“张大帅缪赞。”张轩说道:“张某不过一书生而已。当不得大帅如此夸奖。”

张献忠说道:“诸葛武侯也是一书生而已。”张献忠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了,说道:“就请张先生去转告老罗,说:他这个人情,我黄虎记下来了,他日必有所报。”

“在下记住了。”张轩说道:“还请张大帅,从此山高路远一路小心。”

“哈哈。”张献忠一抱拳,带着罗汝才送给他五百骑兵,与他本部汇合,说道:“保重。”

张轩与杨山送走了张献忠,转回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大队闯营骑兵,领头的不是别人,乃是张鼐。

对李自成这个义子,张轩并不是太了解的,而张鼐似乎也没有与张轩他们打招呼的意思,怒气冲冲向难而去,张轩的心中忽然打了个突,暗道:“莫不是去追杀张献忠?”

张轩有些为张献忠担心,不过随即想道:“张献忠大半辈子千里转战,什么样的局面没有遇到过,怎么会没有防范?”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四十六章 李信解忧

第四十六章 李信解忧

果然张轩在项城这两天之内,也没有听到张献忠丝毫消息,似乎张鼐那一夜根本没有外出一样。大队骑兵交战的痕迹根本隐藏不了,没有任何消息,只能说明张鼐扑空了。

张轩也为张献忠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自己也没有意思到,虽然从此之后,张轩时常听到张献忠的消息,但是却是张轩见张献忠最后一面。

大军在项城修整数日,于崇祯十四年十月拔营北上,专攻商水县,不过两日拔之。

只杀士绅,杀乱军法者十余人,至此军法森严深入人心,闯军军法为之一肃,不敢有乱杀人之辈。

“闯王起兵,本为百姓。”的口号一时间传遍中原各地,各地百姓纷纷云集,李自成所部再次有百万之众,挥军西向破偃城。兵锋所向势如破竹。

李自成起兵以来,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被百姓拥戴过,让他有几分喜不自胜之感,但是高兴之余,也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解决,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人太多了。现在李自成麾下要超过百万之众。

这百万之众,可不好管理啊。

李自成直接能管理的也只有数万精锐,再加上他自己的老营而已,其他的人不过是各自依附于各自头领,而各自头领依附于李自成而已。看上去李自成威风赫赫,但是真正能顶上用的,也不过是李自成的老营与曹营数万精兵而已。

这数万精兵一去,其他的人都是乌合之众。

但是李自成却要负担这百万之人的口粮,任何微不足道的数字一乘以百万都是一个大的惊人的数字,而河南地面早已残破之极,如何有百万之众的粮食啊?

这些都是问题。

李自成召集自己的谋士将领商议。

“闯王,莫不分兵吧。”刘宗敏说道:“之前,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的确如此,义军的历史之上,也有好几次大会,在此之后,就分兵四掠了。这也是惯例了,并不是这些首领们不知道人多力量大,而是一来,人一多,官军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了,二来,人多粮食消耗也多。没有多少府县能够负担百万之众的粮食。

只能分兵就食。

但是李自成却不想。说道:“不行。绝对不能分兵。”

当然不能分兵了,李自成此刻早已有了想荡平天下的想法,他恨不得现在就发起一场兵变,将罗汝才这些不听话的头领统统杀了,将这百万之众全部抓在手里面。只是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根本没有不可能成功而已,即便是杀了曹操等人,也未必能将百万之众抓在手中。需要时机慢慢消化。这已经让他难受了,他如何会想这些人往外面推,这些人都是他将来荡平天下坐皇帝的本钱。

李自成说道:“牛先生,可有什么办法吗?”

牛金星缓缓的说道:“大帅,臣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想获取支撑百万之众的粮食,只有一个地方有,那就是开封城。”

李自成知道牛金星所说的对,但是开封太远了,近百万人嗷嗷待哺,更不要说李自成义军打过一次开封城了,还丢了一只眼睛,知道开封城难打。远水救不了近火。

李自成依旧看着牛金星,但是牛金星却没词了。李自成心中暗暗摇头,他此刻忽然想起了张轩,暗道:“如果问张轩的话,张轩或许有办法?”李自成对罗汝才这个女婿十分羡慕。从攻项城,攻郾城,固然有民心所向,但也有张轩打造攻城器械的缘故。

张轩有了经验之后,虽然每次都就地取材,因陋就简的打造攻城器械,但是一次做的比一次好,故而没有亲自攻城,但是张轩所部也被李自成看成曹营之中,能够打仗的心腹,而且张轩私下给罗汝才的种种见言与分析,也被李自成在曹营之中的亲信传递过来了,不管是张轩所说的,大明必亡论,江南根本论,等等议论,李自成虽然有信有不信,但是却觉得张轩是一个能臣,比牛金星与宋献策强多了。

牛金星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但是做起来就不行了。比如李自成也知道屠城不好,但是不屠城如何奖励士卒。牛金星也劝过他,但是牛金星却不能如张轩一样提出解决方法。

至于宋献策。

李自成看了一眼宋献策,暗道:“不过一算命先生而已,只会一句‘十八孩儿主神器。’”

李自成对宋献策那一套并不是太相信的,但是有人相信就行了,再加上宋献策长得有碍观感。故而李自成最后才问宋献策,宋献策期期艾艾,无言以对,李自成甩手说道:“都散去吧。”

李自成满肚子火气回到了后堂。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郾城知府衙门,高氏迎过来,说道:“夫君,你是怎么了?”

李自成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怎么的,觉得瞎了的眼睛有些生疼,不由的按上去。高氏连忙挡住他的手,不敢直接触摸,而是在他的眼睛附近按摩,一边按一边说道:“这不能直接动的。”

“哎,你说,我怎么没有一个像张轩一样的谋士啊?”李自成长叹说道。

高氏说道:“怎么,牛先生与宋先生,顾先生,帮不上吗?”

李自成说道:“老顾早下去带兵了,毕竟咱们可信的人手就这么多。再把老顾留在身边,就无人掌兵了,至于牛金星与宋献策,不过庸人而已。”

高氏忽然想什么说道:“有一个年轻公子来求见你,就在门外,你要不要见见,我看他看上去挺靠谱的。”

李自成说道:“既然来了就见见吧。”

不是李自成懈怠,自从项城之后, 求见李自成的落魄文人,车载斗量,李自成前面几个还问问,没有人推荐是进不了李自成的门。

“好吧,让他进来吧。” 李自成说道。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来了,长得玉树临风,让人一看,就生出好感来。虽然比不得张轩浊世佳公子的相貌,但能看出,是庭树芝兰。只见他行礼如仪说道:“在下李信。”

李自成说道:“你来见我,有何贵干?”李信虽然生得好看,让李自成心生好感,但是也仅仅是好感而已,李自成见过,不知道多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了。

“特来为将军解忧?”李信朗声说道。丝毫不为眼前乃是手握百万之众,生杀大权,在外面风传,暴虐嗜杀的李自成。而有一丝的动摇。

“哦?”李自成有了几分兴趣,问道:“你觉得我有何忧?”

李信说道:“将军有三忧,一忧粮食。将军凭借百万之众,横行中原,这百万之众,是将军的助力,也是将军的负担。百万之众,日耗粮食,何止千万?河南残破之地,如何能支?二忧官军,官军虽败,一时间不能与义军对阵,但是官军不过数月之内,就能卷土重来。贺人龙,左良玉为官军猛将。三忧,各头领,义军之中,各头领各拥部众。虽然推将军为首领,却各怀心思,不能为将军所用。萧墙腹心之患,甚于官军。”

李自成眼睛一挑,不得不说,李信虽然说得不全对,但大半说中了李自成的心思。李自成说道:“你可以为我解忧?”

李信说道:“能与不能,将军何妨一听。”

“好。”李自成独眼之中目光大亮,说道:“来人,上茶,先生请坐,还请先生为我解忧。”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四十七章 李信解忧二

第四十七章 李信解忧二

就在李信与李自成密谈的时候,张轩也在与罗汝才商议。

“爹,如今局面我觉得,我们应该劝李自成派人接管各县城驻守。”张轩此刻正对罗汝才说着。

李自成所面对的问题,罗汝才同样面对,军队大规模暴涨,罗汝才此刻算起来已经有三万战兵了,其中骑兵两万,步卒一万,而张轩所部三千人左右,也算是步卒之中一部。依附罗汝才的老弱,更是有十万以上。

这时候罗汝才的好名声起了作用。算起来罗汝才虽然名头没有李自成的响。但是在绿林好汉之中却也不弱,投奔罗汝才的人也不少,而且大部分都是绿林好汉,虽然军纪什么差一点,但是整顿整顿就能上阵杀敌,也算是好事。

“凭之。”罗汝才说道:“这事情都试过,当初陕西刚刚起兵的时候,凡是据城的全部被剿灭了。只要到此游走的,才能活下来。”

“爹,此一时彼一时也。”张轩说道。“当初是官军追着我们打,而现在是我们追着官军打,再者这一段时间,我们应该也会在河南行动,而许州附近,位于河南最中,不管在何地,只要有警,数日之内就能赶回来,再加上坚固的城池,守上十几天,难道不行吗?而且甩开老弱,大军行军速度才会更快,与官军做战的时候才会更有利。”

罗汝才说道:“你之前不是说,要以江南为根基吗?怎么想扎根河南?”

“不是我想扎根河南。”张轩说道:“而是我们需要人才。需要能治理天下的人才。否则即便到了河南,我们用谁来治理天下,用谁来当州县官吗?如果我们不能培养一些人出来,那些江南世家能将我们给玩死。而这样的人才不历练,是找不到的。故而我们先屯兵一两地,历练出一些人才,不管将来打下何地,都能迅速治理。那时候根基就稳了。”

张轩所说的,虽然并不是假话,但是并没有说完。河南的旱灾,让张轩根本不忍心去看,一路走过来,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为了求一顿饱饭。杀人劫掠,无所不为。甚至吃人更是家常便饭。

李自成百万之众路过,从客观上又加重了地面上的负担,因为打劫士绅的粮食,让更多的人活下来。但是张轩也知道,这样下去如果不事生产的话,只能放弃河南。河南也会死更多的人。作为河南人他于心何忍。

必须恢复生产,那么只产一粒米。

“好吧。”罗汝才想起自己携带太多的老弱,说道:“这件事,我去与闯将说,不过,我们要选何地?”

“无所谓何地。”张轩说道:“附近都是一马平川,只要城池完好便行了。”

茶水凉了,李自成与李信都没有喝上一口。

“大帅不惧官军,其他事情不过是如何管理之百万之众,此事,不足为虑。”李信轻轻一笑,不在意的说道。

“哦。”李自成听李信的口气,说道:“却不知道你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当,不过是区区拙见而已。”李信说道:“百万之众,大而不当,行军困难,而且就食也困难,不若分兵。”

李自成心中冷笑,暗道:“如果要分兵的话,哪里需要你来说。”

“大帅可将大军分为两部,本部精兵,与他镇守兵。”李信一开口,将吸引了李自成的注意力。

“本部精兵,自然是大帅麾下主力,是能与官军野战之军,外镇守军,却可以将投奔大帅的其他义军分派出去,让某镇守某地。本地就食即可。如此就可以大大减轻了本部的粮食压力。”李信说道。

“这些投奔而来的流寇,焉知可信不可信?”李自成问道。

“大帅也何必担心他可信不可信?”李信说道:“用人之道,以势驱之,以利诱之,如果非要信任才能用,大帅何以以百骑之师,致百万之众?彼也为流寇,乃官军之死敌,官军必要灭之,而大帅委任为一地之主,作威作福。他岂能不愿意,如果官军来剿。他为他自己也要与官军激战,大帅也平白多了可战之兵,而将这些人带在身边,不仅仅臃肿无用,还要担心他反复于腹心之地。”

“而且大帅也可任命地方文官,命就地屯田,为大军解决粮食问题。臣从北来,许州附近县城,都已经摇摇欲坠,只需大帅遣一旅偏师,就能击破各县,将百万之众,安置数县之内,期年之内,大帅得一粮仓也。”李信说道。

他一心想将李自成所部从流寇改造为政权,如此一来,他也能成为开国元勋。

李自成有几分怦然心动,他起身来回踱步,他觉得这事情可行,但是又有担心,好一阵子说道:“我还是担心,他们如何不效忠于我该如何?”

李信说道:“大帅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但不是问题根结所在。做大事,首先要名正言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大帅想要委任外官,不知道以何名义?号令诸多义军,请大帅速速定下名分,然后以此名分,号令大军,有名分大义在,诸将都从龙之心。甘心效力。即便有些反复,大帅大军在手,反手克之,又有何虑?”

“名分大义。”这四个字一出口,李自成的眼睛都亮,立即说道:“我寸功未成,难道就能登大位?”

“以当今的局面。九五至尊都为时过早,外人听来不过沐猴而冠。”李信根本没有听出李自成话语之中的渴望,往下接话,径直说道:“不过,称将军,或总管,都督之职,却是合适。大帅应该汇合诸路义军,让诸位义军统领推举大帅为大将军。定下君臣名分。”

李信所有目的,都是想将李自成所部改造成正规军。

这不仅仅要所谓的名分大义,还有各级将领的职权与安排,哪至于地方官的设置。军中的法度。李信信口捻来,很容易为闯营够建出一套粗略的官制。

当然李自成的义军也不是耗无长处,单单就军法来言,其实是继承了明军很多地方,再在加上了李自成的个人意志而已。而且李信也不是不想给闯营构建一套严密的官制,而是用不到。

李自成大感兴趣,牛金星虽然只是一个举人,但是没有混过官场,对政府运营这一套,不过是隔岸观火而已,根本找并不到要害在什么地方。说些大话空话是可以的,但是真正到如何实行就不行了。

任何事情从理念层面其实都并不是多难的,真正困难的地方,都是在细节之中。

而李信这一套,简直是因地制宜,对闯营再合适不过了。

李自成与李信交谈,都忘记了吃饭,知道夜深才放李信离开,李自成思索李信的话,一夜几乎没有怎么合眼,第二天一早,立即击鼓聚将,将所有大大小小的头目将领全部都召集过来,但是他第一个见的还是李信。

他先给李信介绍了营中具体势力分布之后,说道:“先生,以为这个时候,该如何下手?”

这已经从理念层面进化到了实行层面了。

李信思索了一会儿,他之前毕竟没有深入义军之中,也不了解义军之中,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没有想过义军之中的具体问题,不过想来也是理所当然。他说道:“大帅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当示之以宽,当天下抵定之后,大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四十八章 郾城会盟

第四十八章 郾城会盟

鼓声震天,甲胄鲜明。

在张轩看来,这简直是一个下马威。

郾城知县衙门之前的道路黑旗招展,无数甲士护卫,几乎是一步一岗。张轩也看到太多的熟悉的面孔。

李过,张鼐等常常在李自成身边护卫,没有在这里。但是已经有太多的大将了,比如党守素,马重僖等等,这些人都是闯军中坚力量,此刻却披坚持锐在这里当人样子,张轩立即觉得有不一般的事情要发生了。

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转头看向罗汝才。

却见罗汝才镇定如常,似乎在两边侍立的不是李自成的部属,而是自己的手下而已。

在县衙正堂之上,张轩立即感受到座位上的不同。正位之上只有一把椅子,正位右侧有一把单独的位置,应该是罗汝才的位置。

之前罗汝才虽然在李自成之下,却没有这么明显的表现出上下之分。。

张轩偷眼看罗汝才,却见罗汝才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罗汝才的部下就跟着罗汝才在右边落座,而张轩也在罗汝才身后有一个位置。

不一会儿,闯营的人也纷纷到位,就在曹营对面坐下,不过张轩却看见对面人之中出现一个生面孔,是一个年轻人看上不过二十多岁,面白无须,长大有几分俊朗,玉树临风,气质出众。张轩觉得不该以貌取人。但是看得这个人第一眼,就感受到一种感觉,那就是人中龙凤。

似乎人漂亮到一定程度,就无法从脸上分辨出谁高谁下。唯有从气质上来分辨出来。

而这个人的气质是张轩说见过的人之中最好的,让人不由想起了一个人来,周瑜。而且这个位置也不低,似乎仅在牛金星之下。张轩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谁?

不一会儿,李自成出来。

今日李自成的打扮也大大不同寻常。

李自成从来不在乎衣着打扮,从来是一身粗布衣服,然后是一顶范阳帽。一身破旧的甲胄,再加一个斗篷。而现在的李自成一身金甲反射着阳光,一时间让人睁不开眼睛,头上的金盔一处红缨蓬松开来,他每走一步,这处红缨就会不住抖动。身后一面大红斗篷,看上去神气非常,而脸上也做了处理,几缕头发从金盔之中,露了出来,将那只瞎了大眼睛遮挡住了。

李自成坐在正位之上。闯营之中的人陡然站起来,说道:“拜见大将军。”

曹营的人眼睛刷得一样看向罗汝才。

罗汝才缓缓站起来,拱手行礼。

张轩立即明白,李自成定然是与罗汝才做过沟通。张轩也立即站起来行礼说道:“拜见大将军。”

“拜见大将军。”正堂外面传来高呼的音浪,似乎是数万将士一起高呼。

李自成一挥手,声音顿时停了下来。说道:“如今我等大破傅宗龙,河南数十县,搓手可得,但是如今该怎么办?该轻各位教我?”

“启禀闯王。”张轩看着对面那个年轻人站起来,说道:“李信以为。名不正则言不顺,朱明无道,天怒人怨,闯王起兵,本为百姓-----”

在李信郎朗的声音之中,张轩陷入沉思之中,李信所言多为四六文言,张轩理解起来,可能稍稍有一点问题,可能是张轩接受过的教育问题,这种文言文写在书本之上,张轩一眼就能看懂,但是看听别人读来,就必须过一遍脑子,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张轩是这个样子,其他人比张轩更差劲的人,不用说了。义军高层之中,从来不缺少文盲。不过这些文字,从来是表面文章,很多空话套话,与现在的公文一样,张轩面做认真倾听状,心中却暗暗嘀咕,今天李自成想做什么?

他思绪飘飞一会又被拉了过来。

张轩眼睛瞄过去,看很多人都走神了。

不过,张轩走神与别人走神不一样,他大抵明白了,李信的话,不就是正名分,只是李自成想要什么名分,闯王,只是一个外号,不是正经名分。而罗汝才为什么要与李自成妥协?

罗汝才与李自成妥协的条件又是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轩心中乱操操的。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故请闯王,肃号令,正名分,改义军为奉天倡义营,尊闯王为奉天倡义文武大将军。”

李信的声音终于落下来了。

张轩一下子回过神了,他明白,不管他想什么,今天这一场会议,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具体内容,桌底下大佬们都已经做好的交易。

不一会儿,李自成称奉天倡义文武大将军,而罗汝才称奉天倡义文武副将军。剩下的安排,其实是换汤不换药。比如曹营,与闯营依旧分立,不过规定了上下名分而已。每一个人都挂上了一个将军的名号,就是张轩也挂上了果毅将军衔。

这些张轩并不在意,但是很多人喜不自胜。。

张轩眼睛扫过很多,心中陡然明白,在张轩看来,叫什么并不重要,但是很多人看来,这就是官与贼的分界,之前的将军,不过是自己叫的而已,此刻是被闯王封得,这样一来,似乎他们都变成了官军。未来的开国功臣,即便是罗汝才的部下之中,很多人也有喜色。

张轩心思沉了下去,他之前觉得所谓大义名分是虚名,但是看来,是他错了,这大义名分还是很有用的。

闯营与曹营的分配,不过是以名就实,承认既定现实,为这些人挂上一个头衔而已。

李信的话音一转,又开始讲外面依附于李自成的河南义军,这些人也都是刚刚起兵,战斗力相当差,就好像刚刚起兵的陕西乱军一样,常常被官军几千人给打崩。李信说道:“委何英为郾城守备,梁启隆为郾城知县。”

张轩陡然而惊。这是要任命地方官了。

果然不出张轩所料,下面一连串就是地方官的任命,比如商水县,项城县,这两县刚刚被打破,还没有官军接管,正是一座空城,还有即将攻打的城池,比如叶县,舞阳,裕州等地,就是大军正要攻打的地方,因为这一带,还有万余官军,不清理了,他们不能北上进攻开封。

不过,也不是全军出动,而是老营放在郾城,大队人马分兵了。曹营也有,闯营也有,分别进攻各地。反正除却少数几个县城,比如说叶县,其他的县城之中,几乎是熟透的果子,轻轻一碰就能拿下来。

“制将军罗玉龙,果毅将军张轩,分兵攻临颍。”

张轩听了这个命令,心中暗道:“难道临颍是我未来的根据地吗?”

李自成大封文武,似乎一夜之间,义军各部对李自成的忠心几乎肉眼可见的增加了,散会之后,整个郾城陷入一片欢乐之中,连义军之中彼此称呼,也不称呼外号了,都要称呼官衔,连张轩一时间,也不知道被人称呼了多少张果毅将军。

似乎张轩的名字一下变成了这五个字了。

李信此刻也被很多人簇拥着,李信凭借今日之事,一举成为了闯营之中的重要人物,甚至压过了牛金星。可以说炙手可热。被封为军师将军。他本是文人,却被封了武职正是李自成对他的看中。

此刻闯营在开拓之时,实行右武之策,就是武官的地位在文官之上。 甚至在地方也是如此,守将的地位在县令之上。

一时间郾城之中,喜气洋洋。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四十九章 年轻气盛李郎君

第四十九章 年轻气盛李郎君

“大哥,闯王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李牟问道。

李牟身边的人不少,很多都是跟着李信从杞县出来的老人,其中还有一个女子,她并不是别人,正是红娘子,正在双目莹莹的看着他。

李信说道:“闯王雄才大略,是能拯救现在这世道的人物。”李信虽然如此说,但是心中却暗道:“闯王别的都好,就是心胸有一点狭窄了。”在他看来闯王对曹操的耿耿于怀根本是毫无必要的。他为了这一次会盟的确定,在此之前,已经拜会过一次罗汝才。

在他看来,罗汝才不过是一个胸无大志之辈,只要好好安抚,决计不是问题,当然了,在天下抵定之后,再怎么做,也就随闯王了,只是闯王似乎将罗汝才看得太重了一点,几乎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了。

“哼。”李牟说道:“如今,大哥被闯王重用,非要给牛金星一个好看不可。”

李信说道:“二弟,大街不要乱说话。”

李牟立即闭嘴说道:“是。”

李信对李牟说不要在大街上乱说话,而不是说李牟说得错,这一点看来李信对牛金星也并不是毫无怨言的。

牛金星作为在闯营之中,功名最高之人,李信想投奔闯王自然要先拜访牛金星。希望牛金星为他引荐闯王,但是这一件事情做得很不顺利。数次见不到人不说,见到人之后,引荐闯王之事都被三言两句含糊过去了。然后打发李信走。

如果不是李信走投无路,也不会孤注一掷,直接去拜见闯王。

不过,李信对牛金星观感差,也仅仅是因为牛金星对他的怠慢。他李信还没有这么肤浅。但是他现在作为闯王的谋士,需要为闯王着想,闯王要成就大业,首要得人,而牛金星作为闯王之中文官第一人,嫉贤妒能,如此对待来投奔的文士。岂是作为闯王首席谋士之道。

而李信是怎么做的。

李信这边得到了闯王的任命,那一边就开始招流落义军之中的文士,比如各县县令全部是出自李信之手。有此马骨在,将来文人士大夫岂能不纷纷来投,这才能有助于闯王大业。

“这牛金星无能之辈,居于高位,乃是闯王大业的阻碍。”李信心中暗道:“他日我必然要罢免他。”

“李军师。”两个仆役当面行礼,说道:“我家大人在家中摆了酒宴,为大人庆贺,还请李军师移步一会。”

李信问道:“你家大人是?”

一个仆役说道:“我家大人,就是牛学士。”

义军之中有几个牛学士,也就一个。就是牛金星,不说李信都忘记了,牛金星还有一个翰林学士的头衔,虽然这个翰林院只有牛金星一个翰林学士而已。

“我还有事,无暇赴宴,还请牛学士见谅。”李信知道是牛金星之后,立即说道。他可不愿意去贴牛金星的冷屁股。

“可是大人。”两个仆役说道:“还请大人去一趟吧,不然我家主人会重重的责罚我们的。”

李信绝对没有将两个仆役的性命放在心中,脸上温和一笑,但是毫不犹豫的走开,这两个仆役还想说什么,李牟一伸手,手中带鞘的长刀挡住了这两个仆役的道路,冷哼一声,说道:“我大哥已经说了不去,你们还纠缠什么?快滚。”

李牟挡住这两个人之后,快步跟上了李信。

牛金星府上。

“他是如此说?”牛金星带着几分阴沉的神色问道。

“小的不敢欺瞒大人,那李信一听我们是牛学士府上的人,就大声斥责我们滚。我们看不过,就争辩了几句,他居然让左右痛打我们一顿,老爷,不是我们不尽力,而是李信他们实在不识抬举。”

去请李信的两个仆役此刻早已鼻青脸肿了。好像被谁痛打了一样。

牛金星没好气的说道:“好了。你们下去养伤。”

这两个仆役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立即下去养伤了。反正他们的伤势都是自己动得手,看上去很严重,其实彼此之间很有分寸的。

当牛金星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的脸瞬息阴沉下来,心中暗道:“这李信定然要我作对,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李自成将会盟之事,全部交给了李信去做,他几乎一点都插不上手,让牛金星心中郁闷之极,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他唯恐李信要取代自己的位置。今日本意与李信和好,但是李信非但不给面子,居然还殴打自己的仆役,几乎是将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了。

不过,牛金星也知道李信正是风头正旺的时候,此诚不可与之交锋,不过,他不相信李信的风头能一直这样旺盛下去。

就在牛金星在心中暗自想什么办法暗算李信的时候,李信此刻正在意气风发之时。

闯营上下都知道这位李军师现在风头正浓,几乎所有人都在巴结他,特别是河南乡党。

特别是在闯营上层之中,河南人并不如曹营之中那么多,在大将之中也就没有多少个,大多都是陕西人,至于牛金星,宋献策两人,固然是河南人,但是他们插手不了军务,在闯营之中,武将的地位远远在文官之上。

而李信却不能简简单单认定是一个文官,他也带了数百人来投奔,不过这些人现在暂时被他弟弟李牟管着的。

一时间李信门庭若客,李信好容易才将这些访客打发走,毕竟这些来的大多是河南乡党,被李信视作自己的根基,几乎每一个都不能太怠慢,人太多,也不多说话。这也是一件麻烦事情。

夜深人静,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

李信关上门来与李牟夜谈,说道:“二弟,我李家现在只剩下你我两人了。李家的未来就只能看你我两人了。”

“大哥,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李牟说道。

“不,将来要你自己想怎么办?而不是问我。”李信说道:“闯王数日之后,就要西征,我会带着你,你会作为义军之中的一员,参加战斗。到时候,我也照顾不了你,不管怎么说,你我兄弟都不能在一起,需要避嫌。我会想办法把你安置在闯王中军之中的。”

“大哥,我不能跟着你吗?”李牟说道。

他还从来没有独挡一面过,一直在自己大哥背后当助手。此刻听说要离开大哥去闯营之中任职,心中自然有些不舍。

李信也不是多放心自己这个弟弟的,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一两年之间,闯营文武之间分到还不是太清楚,我还能带你一带,将来你定然要当门立户。又怎么能与一个小孩子一样,一直跟着我啊?”

“是。”李牟说道:“我知道了。”他语气有一点忐忑。

“不要担心。”李信说道:“今后几十年间,闯王平定天下,少不了用武之地,到时候,你我兄弟一内一外一文一武相互扶持,将来让杞县李氏也能如中山徐氏一般在新朝与国同休。”

李信虽然现在挂着军师将军的头衔,但是李信从来没有想当将军,不过是临时的而已,他要做的是,萧何,张良,李善长,刘伯温,而不是冲锋陷阵之将。一想到一个崭新的王朝在他的手中建立出来,李信就觉得浑身发烫。有一股无穷的力量从他的内心之中迸发出来。

那就是齐家治国平天下,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这是每一个儒生士大夫的初心。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五十章 左右摇摆罗副帅

第五十章 左右摇摆罗副帅

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罗汝才也很繁忙,毕竟罗汝才不仅仅是曹营的主将,义军的二号人物,还是很多闯营之外的外系义军的领袖人物,虽然这领袖不过是虚的,比不上真刀实枪。但是很多外系义军愿意在罗汝才面前讨个好,好让将来万一有事的时候,让罗汝才给他们说句话。

张轩想与罗汝才单独谈一谈,却也要等在晚上才行。

“爹,今日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闯王?”张轩直接了当的问道。

“不答应怎么样?”罗汝才说道:“分道扬镳,当场火并。”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轩说道,他也知道现在万万不是与李自成翻脸动手的时候,在官军的主力没有被打倒之前,任何内讧都是不理智的,但是罗汝才这样做,也不是太好了。

名分这两个字,张轩之前没有注意过。他当初看史书的时候,从来不理解所谓的名分大义到底有什么用处。但是经过今天之后,却明白了不少。李自成今天搞得什么奉天倡义营虽然粗陋,但是已经是再向天下人表明,他李自成不再做流寇了,而是准备打天下了。跟随李自成的诸将,也从贼变成了官。

中国古代,不仅仅是古代,即便是现在,还是很大的官本位思想。

这名分一定,闯营的士气就高上了三成。

闯营太强大对曹营并不是一件好事,在他想来罗汝才怎么也要与李自成分开立营,比如李自成城奉天倡义营,而在罗汝才称代天行义营,保持双雄并立的局面,谁知道罗汝才居然成了奉天倡义营副将军。

这个名分是确定了与李自成的君臣之别,将来行事的时候,恐怕不好办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罗汝才说道:“不管怎么说,大敌在前不能丝毫分心,至于将来的事情,就来再说也不迟。”

事情已经定下来,张轩再怎么说也没有用,不要揪着老板的错误不放,这是张轩浅薄的职场经验告诉他的,他略过这一件事,说道:“只是如此一来,我恐怕天下只知道闯王,而不知道爹你啊?”

“无妨,其实我有时候也在想。”罗汝才忍不住抽起了旱烟,说道:“要不要趟这一趟浑水,我老罗家,世世代代都是土匪,祖坟上也没有冒青烟,真能当上皇帝吗?”

张轩心中震惊非常说道:“爹。你的意思是?”

罗汝才说道:“我老了,今年五十有五,还能活几年,我老罗家世世代代没有几个活过六十岁的。这天下在我活着的时候能不能打下来,还在两可,如果打到半截,我一命归西了,你哥那脑子能撑起大局吗?与其这样还不如跟着李自成干?我最少能给他大哥留一个一字王的爵位。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张轩心中无数个曹尼玛说不出来。

他少时读书,读《大唐双龙传》向来是看不起寇仲的。将打天下当做过家家,说玩就玩,说不玩就不玩吗?他觉得世上没有这样的人,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罗汝才在政治上天真到如此程度?

这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的事情吗?李自成能不能容得下曹营,即便是李自成能容下曹营,但是打上了曹营标记的人,能不能得到重用啊?

如果不是张轩知道历史的话,他可能也愿意。

反正张轩也没有想过太多的荣华富贵,太多的荣华富贵能比得上现代的享受吗?比不上的话,这些都是浮云。如果李自成真能坐天下,即便张轩成为政治上的边缘人物,老老实实领一个爵位在家里,混吃等死也无所谓。

但是张轩知道,李自成成不了事情。

他作为罗汝才的女婿,注定成不了李自成的心腹重臣。无法在李自成的战略方针之上多做发言,身处嫌疑之地。他自保都难,更不要说在战略大势上的发言。他每一句话,李自成所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是不是罗汝才的意思?

“爹。”张轩大急说道:“你也要为曹营上下数万兄弟想想。”

“你也为我想想啊。”罗汝才说道:“如果投靠李自成,就是为了曹营的兄弟。我只要用心辅佐李自成,将来我死之后,玉龙少说也有一个王位。荣华富贵一辈子。但是如果真得争龙天下,成了且不说,一旦败了,我罗家将断子绝孙。”

“我老了。这事情需要好好思量一下。”罗汝才说道:“这事情我需要好好思量,在此之前,是绝对不能与李自成撕破脸。要留一步退步。”

争辩是说服不了人的,张轩知道罗汝才主意已定,他即便说再多,也无法挽回罗汝才的意思,暗自长叹一声,将剩下的话统统咽了下去。

罗汝才也松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之间,罗汝才对张轩越来越看中,所以对张轩的意见也越来越看重了。能压服张轩时候,罗汝才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立即转换话题,说道:“你不是说要一地驻扎吗?你觉得临颍怎么样?大军最近的举动,就是先扫清周边官军,然后大军北上攻开封。最近一两月之内,大军都在附近。你先安置在临颍吧。我会让玉龙与你去一趟,临颍区区一小县城,没有多少守军,有数千精锐,定然能一鼓而下。”

张轩说道:“小婿定然不负岳父所托,将临颍经营成曹营的根据地。”

“无所谓了。”罗汝才淡然一笑,他其实并在乎这个,不过是不好拒绝张轩的请求而已,说道:“如果有官军来攻,临颍能守则守,不能守则弃,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张轩说道:“是。”

张轩浑浑噩噩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罗玉娇早已在这里等着了,见张轩一进来,立即上前为张轩除却外衣,十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特别是现在的河南还处于明末的小冰河时期。

两人簇拥在被窝之中相互取暖。罗玉娇似乎感受到张轩的心思有几分沉重,任何东西能瞒过所有人,都瞒不过枕边人,罗玉娇问道:“张郎,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张轩说道:“没事,睡吧。马上就要出征了。”

张轩无法将心中的忧虑对罗玉娇说,只能泛泛的安慰她而已。但是夜深人静之后,张轩迟迟无法入睡。心中翻滚不已。

“我该怎么办?罗汝才这种左右摇摆的姿态最终定然会害了自己。而我与罗汝才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同生共死。除非我愿意放弃玉娇。”张轩转头看了罗玉娇一眼,罗玉娇已经睡着了。即便在沉睡之中,也有一种人比花娇的娇艳。

如果在现代,这样的时候张轩还有离婚的选项,但是现在,且不说两人的感情很好,单单是离婚两字对罗玉娇伤害之大,几乎是逼她去死,张轩即便自诩为渣男,也下不了这个手。

“罢罢罢。”张轩心中暗道:“我就不信了,没有他罗汝才,我张轩就活不成了。不过,他罗某人竖子不足与谋。就算是为我将来的孩子,我也要早做打算了,而在临颍就是就是我早做打算最好的开始。什么都可以丢,就是军权不可以丢。”

说实话,张轩虽然不能说屡战屡败,但是实际上也没有打出什么漂亮仗,对自己是军事天才的信心,渐渐弱了,甚至有依附罗汝才专业做谋士,当萧何的想法,但是今天之事,完全打消了张轩的想法。

在乱世之中,就是亲爹亲娘也靠不住,更何况是岳父。

要想活下来,必须靠自己。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五十一章 临颍城下丁启睿

第五十一章 临颍城下丁启睿

“开城门,开城门,我乃三边总督丁启睿。快快开城门。”一个人身穿大红官服,但是身上的红色早已退却不少,变成了暗红之色。自称三边总督丁启睿的人面有饥色。看上去好像是饿了许久

身边根本没有带多少人马,根本不超过千人。而且个个面黄肌瘦,狼狈不堪,根本不像是三边总督这样的大官。

不过,这丁启睿还的确不是假冒的。

说起来丁启睿那个惨啊。

杨嗣昌一死,东南大局没有人主持,崇祯急令丁启睿去接任杨嗣昌的位置,结果他到了襄阳,襄阳那边说道:“大贼都在河南,湖广无贼,请督师在河南剿贼。”并将所有渡河的船只都收集起来。

丁启睿无法,只能转往河南。结果河南好几个县都闭城不纳。他所部粮草断绝,不得已,丁启睿将马匹杀了,并且与青草弄得到一起来煮,分给将士们吃,为了安抚军心,丁启睿不得不示范大口嚼青草。

他丁老大人哪里受过这个贼,当时李自成他们还在嵩山之中修整。丁启睿不敢去找李自成的事情,但是他知道左革五部出没于大别山一带,他就带这部下去大别山,哪里也是河南省的地界。

等崇祯皇帝出傅宗龙担任三边总督专剿李自成的时候,丁老大人上的第一封奏疏,不是别的,就是退让三边总督的官衔,将责任推给了傅宗龙。说起来,也有自知之明。

崇祯皇帝立即批准了。

不过,好景不长,傅宗龙一死,崇祯皇帝大怒之余也有几分乱了分寸了,立即下书斥责丁启睿。丁启睿无法,只能带着身边千余人马北上,说是剿匪,其实一路堤防被贼剿。

也是河南已经乱成一团粥,大大小小的武装群起纷涌。丁启睿不打督师的旗帜,倒也没有李自成发现,即便发现了也不过是当做一家新起的义军。

大明本来的统治能力就薄弱的很,对县城之外的几乎无法进行有效的管理。而李自成一路横扫,连县城一个一个都拔了起来,这样一点连仅存的秩序,也维持不下去了。无政府状态的河南,不仅仅大明对这里的消息掌控不及时,即便是李自成也掌控不及时。

城头上却不回应,有几个人探头来看,一个身穿官袍的对一个乡绅说道:“张公,这可是丁公。”

这位张公名叫张质,在陕西山西一带当过知县,官声很好,见过同在西北为官的丁启睿,他远远一看,好一阵子才说道:“是丁公。”

这边一确认,知县姚文衡立即下令开城门,他带着本地的官员与本地的乡绅一起拜见丁启睿。

丁启睿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带着所有人入城。

“下官临颍县令姚文衡拜见丁大人,贼人常常假借官人之名诈城,有所怠慢,还请丁大人见谅。”姚文衡说道。

“好说。好说。”丁启睿现在的脾气早就给磨没了。能入城休息就好了。“我部行军缺粮,地方上能不能供应上一些粮食。”

“大人既然吩咐了,下官自然办好。”姚文衡咬着牙说道。

如今的河南大地没有一处不缺粮了。但是丁启睿毕竟是朝廷高官一品大员,是万万怠慢不得的。

丁启睿一听有粮食,那什么都好说,更不要他身边的将士,一听有粮食眼睛都绿。他们这些人也是苦啊,出潼关的时候,有三千士卒,虽然有一些是空额,但是也有两千多人,但是一路上来,跟着丁启睿狼狈不堪,饿死的饿死,逃散的逃散,现在也只剩下不足一千人。

好久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一见有东西吃,什么也顾不得了,虽然只是一些粗粮而已,都狼吞虎咽的吞了下去。

丁启睿酒足饭饱之后,与临颍知县与当地的士绅交谈一番,做一副大臣之状,说了一番,朝廷大兵不久将至,诸位用心坚守城池。等等的话语。等私下一有空闲,立即召见了监军郭载来,郭载来别的本事没有却有六壬,风角之术。

何为是六壬,风角之术,就是算命的本事。

丁启睿问道:“郭先生,你看这临颍之地可以常居否?”

郭载来手中捏着三络长须,长得仙风道骨,一副得到升仙之貌,此刻换了道袍,更有一副不像人间人物的感觉。他也不答话,焚香净手,取出六枚铜钱,轻轻的抛在白布之上。

丁启睿还没有看清楚卦象,却已经听到郭载来大声说道:“不好,此卦险之又险,快走,走得慢了,恐怕就走不了了。”

丁启睿对郭载来从来是信任有加的,听他这么一说,丁启睿二话不说,立即传令下去,所有士卒都立即起身,即可向北而去。

“丁大人,我看贵军也疲乏之极,何不休息一日再走?”姚文衡说道。

说实话,姚文衡对丁启睿的到来是又欢喜,又担心。欢喜自然不用说了,郾城与临颍相距不足百里,如郾城贼军北上,可以说朝发夕至。而临颍兵力不足,有丁启睿的不足一千人马,也无不裨益。但是又担心,担心贼人知道了丁启睿在此,本没有攻临颍之心,也起了必下之心。

毕竟李自成在河南来往不知道多少次,可谓轻车熟路。姚文衡也知道李自成也不是非攻城不可的。而丁启睿就是让李自成非攻城不可的理由。但是作为大明臣子,这种惧贼如虎的话,显然是不能说出口来的。

“我乃国家重臣,如今贼势如此之急,圣上日夜忧虑,故而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丁启睿说道:“故而不能有丝毫耽搁,诸位告辞了。”

丁启睿丝毫没有停留,就从北门出了临颍城,直接向许州方向而去。

姚文衡还感觉丁启睿忠君体国,但是忽然想起丁启睿是从北门出城的,而李自成分明在南边吗?一时间顿时觉得不舒服起来。

“县令大老爷,县令大老爷。”有一个大声说道。

“慌什么慌。”姚文衡说道:“出了什么事情?”

“闯贼出兵,闯贼派出步骑万余出郾城北门,向临颍而来,这个时候距离县城大概只有二十里了。”

此言一出,临颍官员士绅顿时大哗。姚文衡也面无人色,说道:“快快快,让所有士卒丁壮上城死守,还有,还有,派人去将丁督师叫过来。”

临颍城之中一阵忙碌,但是丁启睿得到消息之后,只会跑得更快,哪里会回来啊。

此时,就在临颍城南的官道之上。张轩三千步卒,与罗玉龙一哨骑兵约有两千马队,虽然张轩的人数多于罗玉龙,但是这一战还是罗玉龙是主将,这都是惯例了。在义军之中马队的地位高于其他军队,几乎是铁则了。

不要罗玉龙与张轩所部相差无几,即便是罗玉龙只有不足千骑在,这主将依旧是马队首领。

在罗玉龙张轩一行人出郾城之后,闯营与曹营大军也出西门,浩浩荡荡有十万之众,攻叶县,襄县,然后转头南下攻南阳各府。

李自成从信阳北上,将汝宁诸县扫荡一遍,再将南阳扫荡一遍,一段时间之内,就没有后顾之忧,即便是有敌人来,义军在各县安排了人镇守,也会给李自成一定的反应时间。

李自成决定趁这个时间,重兵进攻开封城。一定要将开封城拿下来,以开封府统领河南郡县,义军就真正有立足之地。

如今行动不过是,与朝廷一场大战之后的,间歇时间而已。

第二卷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第五十二章 破临颍

第五十二章 破临颍

临颍城是一座小城。

城池并不大,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名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县城而已。虽然编户不少,据说有二十二里,每里一百一十户。单单县城之中,就有二千多户,一两万人,不过,那是全盛之时的局面。而不是现在。

多年战乱,旱蝗并做,还能剩下多少实在是一个不好说的数字。

此刻,城墙之上无数民夫探头。而城墙之下,却见数千匹马匹环绕着城池飞奔。滚滚的烟尘,就好像是一条长龙一样,将整个城池都笼罩进去。

“闯王有令:开城投降,秋毫不犯,负隅顽抗,片甲不留。”

一声重过一声的呼喊之声,震动城上。

姚文衡看着周围的民壮百姓,一个个瑟瑟发抖,陡然拔出宝剑,说道:“国朝养士二百余年,决计不可降贼。”他一边说一边看向百姓,衣着光彩之人,脸上还有同仇敌忾之气,但是大多数穷苦百姓,根本懒得抬一下眼睛。

“大明天下二百余年,民心不固如斯。”姚文衡只觉得心头剧痛。真正士绅乃是士绅的家丁才多少人了,满打满算不过千余壮丁,这些人如何能守住数里长的城墙?百姓不能指望了,今日之城肯定守不住了。

“守不住也要守。”姚文衡咬着牙,暗道:“如此才不负家国。”

罗玉龙又是恐吓,又是劝降,城头之上纹丝不动。知道这城决计要真刀真抢的硬攻。

“下马休息。”罗玉龙下令道。

他总算还记得,骑兵不能攻城。他在行军的时候,觉得张轩所部行军太慢,独自带马队奔过来了,不过一个上午,就兵临城下了,临颍距离郾城不过六十里而已。只是没有想到临颍县令还是一个硬骨头。

在下午时分,张轩所部总算是到了。

张轩所部不仅仅是步卒,他想要在临颍县扎根,故而张轩带了不少东西,比如工匠,粮食,还有其他一些物资故而六十里几乎走了一天才到。

“妹夫。”罗玉龙直接说道:“我看了城头不过,数千老弱而已,撑撑面子还行,一打起来就撑不住了,我特地等你来,送你说一分功劳。”

张轩说道:“多谢大哥了。”他口中这样说,但是心中却明白的很。不过是罗玉龙担心马队伤亡太大吧了,毕竟不管怎么说攻城没有不死人的,在罗玉龙眼中,马队的价值可要比步卒强多了。

张轩也不多说话,立即安排将士摆开了架势,数门虎蹲炮一字排开。

再从后面的马车之上,弄下来不是部件,在工匠叮叮当当的组装之中,几辆攻城器械组装起来了。

张轩所部在经历过,攻火烧店,攻项城,攻商水,攻郾城之战之后,渐渐的成熟起来,形成了一套有张轩风格的攻城套路。

张轩也很明白,攻打县城,根本不用费多大力气,一来这县城城墙并不是多结实的,二来,城中也没有多少顽强的守卫者,只要先声夺人,就能攻破城池,就比如现在。

几门小炮直接摆在城下数十步的距离之中,就将火炮的后半截埋进土里,将炮口高高的抬起来,这些火炮是从火烧店得到的,而在火烧店之后,这一二十天之内,转战各地,张轩实在没有心思搞炮车,而且在张轩看来,这火炮也太小了一点。

不过,这火炮虽然小,但是对城头上的百姓来说,却也足够了。

几门火炮一开火,实心炮弹就向城头砸上去。

不过,这炮弹大多被女墙给挡住了。只是对这些百姓来说,却也足够了,不知道谁高喊一声道:“跑啊。”一时间城头的百姓纷纷掉头就跑。

姚文衡大怒,手持宝剑说道:“不许跑,不许跑。回去,回去。”

他正高喊的时候,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手上一松,宝剑当啷一声掉在城头之上,随即被谁一脚踹下了城头。

百姓根本没有看姚文衡,而且从姚文衡身边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城头上连衙役也投逃走了。姚文衡脸色苍白,好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一下子平静下来,他知道,这城是守不住了。

姚文衡凄惨的一笑,调头向县衙方向走了过去。

城头上的动静,如何能瞒得过张轩的眼睛,张轩立即派邓和所部上前,邓和所部也没有用什么长梯,却是用带铁钩的绳子,一下子挂在城头上,邓和咬着长刀,刷刷的登上城头,杀死几个依旧在城头上顽抗的士卒,随即打开城门,大队人马一拥而入。临颍城就成为张轩的了。

张轩一开城门,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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